你漂亮前任归我了   作者:追鹿   文案   顾轻言和楚皓是谈了四年恋爱的青梅竹马。   顾轻言用自己生活费给他点外卖,熬夜给他整理笔记。就算楚皓脾气差,他也每天小心哄他。   他一直觉得两人感情稳定,直到他无意间看了楚皓的手机,发现楚皓的置顶聊天框多了个同门的师弟。   他的男朋友和别人分享生活和心情,甚至因为师弟的实验出了问题而缺席了顾轻言的生日。   可当时楚皓给他的解释是,那天他有一个很重要的课题。   顾轻言当场用楚皓的手机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离开了楚皓的生活。   ***   楚皓以为是顾轻言在闹小脾气,和朋友打赌:“谁惯他那的毛病,最多两周就回来找我。”   可快过去两个月了,顾轻言仍旧没和他说一句话。   楚皓终于急了,站在楼下喊顾轻言的名字求他回头,却换来一盆从楼上泼下来的水。   泼水的人眉眼深邃,穿着顾轻言的睡衣,声音中不乏嘲讽:“我老婆睡了,哥哥......哦不,我老婆的前任,再扰民报警了。”   楚皓当场炸了。   楼上泼水的人是他亲弟弟!!   “哥,我忍你四年了,”他弟弟说,“分手快乐,渣男。”   ***   楚山野,职业联赛身价最高的选手,S组豪门战队的王牌打野。   一个月前他直播时放了一天的《分手快乐》。   粉丝不明所以,问他是不是分手了心情不好需要安慰。   楚山野笑容愈发得意:“放给我情敌听的,他今天刚分手。”   “他分手了,那他老婆可归我了,没品位的东西。”   某日顾轻言恰好穿着他的队服从身后经过,颈侧有暧昧的红痕,直播画面被粉丝截图传到了网上,当晚就登顶热搜:   #野神的老婆真的很漂亮#   #野神的渣男情敌真的很没品#   内容标签: 年下 甜文 爽文 校园 电竞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轻言,楚山野 ┃ 配角:预收《炮灰男妻只想带少爷学习》《师尊带跑了龙傲天的崽》求收藏 ┃ 其它:预收《把病美人竹马养歪后》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什么你老婆?那是我老婆   立意:把握自身命运,实现人生价值。   ​ 第1章 “对吧?嫂子?”   五月,X市的阳光已经毒辣起来了。   医院下午三点的候诊室里没开空调,窗户四敞大开着,却没有一丝风能吹进屋子里。   顾轻言靠在墙上,垂眸看着地上的瓷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二十七,二十八。”   数到二十八,手机里的彩铃声戛然而止。   无人接听。   他眨了眨眼,将电话挂断,好脾气地再次拨打了同一个号码。   这次对方没让他数到二十八,彩铃刚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间或夹杂着男生大喊大叫的声音,吵得让顾轻言微微蹙了下眉,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点。   “怎么了老婆?”   楚皓的声音响起,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这么急着找我吗?打了五个电话?”   本来手腕不怎么疼,但一听见对方温柔的声音,顾轻言忽然有些委屈。   “我手扭伤了,特别疼,现在在医院,还没看上病……”他小声撒娇似的说,“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嗯……嗯?”楚皓应了一声,忽然又问他,“言言,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顾轻言动了动唇,刚想再说一遍,室友温桥满头大汗地从柜台跑了过来,恰好听见了楚皓说的话。   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借着顾轻言的手机就大声道:“没听清?楚皓你老婆手都要断了!”   这确实夸大其词了。   顾轻言察觉到候诊室其他人投来的目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吸了吸鼻子:   “没有那么夸张,就是扭了一下而已,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在医院,你能不能过来……”   他话还未说话,就被楚皓打断了。   “抱歉,刚刚在和别人说话……”他说,“手扭伤了?疼不疼呀宝贝?”   楚皓声音带着喘,似乎刚经过剧烈的运动:“但我现在过不去,你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对不对?”   顾轻言拿着手机的手倏地一紧,心里有点不舒服。   温桥可不管楚皓温不温柔,烦躁道:“你今天下午一节课也没有,能不能来医院一趟陪你老婆挂个号?我还得回去,我只和我导师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我说了几次了?我这边有事。”   楚皓声音骤冷,身旁似乎有人说了句什么,听得不清不楚。   他捂住话筒和对方解释了几句,待再次开口时说的话依旧体贴,好像刚刚一闪而过的不耐只是错觉:“我现在真的走不开,学校出了点状况,我得看着。”   楚皓叹了口气,像是在哄不听话的小孩:“宝,找个靠谱的医生看看,伤筋动骨一百天,别落下什么毛病。等我忙完了就去看你好不好?你舍友不是在吗,不会出事的。”   “好了,乖,我先挂了。印象里我们宝贝是个很坚强的人,过去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矫情吧?我忙完了肯定会去陪你的,你放心。”   “言言,别让我失望。”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甚至不等顾轻言说一句话。   顾轻言推了下眼镜,眉心微蹙看向手机。   温桥将刚刚买的冰袋敷在他左手上:“楚皓脑袋被驴踢了吗?你在医院,他嗯嗯啊啊安慰两句就算完事了?”   顾轻言下意识地想为楚皓说两句好话,可临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对方的态度没问题,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可就是让他听后觉得不舒服,好像有东西噎在了嗓子里似的,哽得人难受。   楚皓是顾轻言谈了五年恋爱的青梅竹马。   顾轻言和他从高中开始偷偷早恋,一路谈到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楚皓斥巨资请顾轻言舍友吃了一顿饭,饭桌上非要拽着他你侬我侬,告诉其他几个人要千万照顾好顾轻言,这可是他的心肝儿宝贝命根子,是他追了好久才追到的漂亮老婆。   在顾轻言的记忆里,楚皓确实对他很好。   情人节会给他送花送礼物,他说一句不想吃食堂,楚皓就会顶着30多度的高温出去给他买最喜欢的那家蛋糕。   有一次顾轻言被纸页划破了手,楚皓担心得连打了几个电话给他问他止没止住血,比楚皓自己受伤都难受。   可最近这段时间,他觉得楚皓好像确实有些地方和刚谈恋爱那会儿不一样了。   顾轻言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却将其归结于楚皓的专业课太忙,没什么时间把心思放在谈恋爱上,可能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对不起,都怪我拉你去做那什么志愿者。”   温桥带着他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心疼地看着他红肿起来的手,忧心忡忡:“如果我没带你去就好了。”   “不怪你,也不是你绑架我非要过去的……”顾轻言安慰他,“不都是为了学分么。”   顾轻言学的专业是体育英语,而温桥则是文博的学生。   今年四月,X大原本想扩建宿舍楼,刚动工却挖出来了一座朝代不明的古墓,只能暂停宿舍楼的扩建工作,征用了学校里历史和文博专业的老师和学生协助省考古队对古墓的挖掘。   顾轻言上个学期的志愿时长不够,温桥从他导师那儿打听到了来工地做志愿者也能加学分。   于是就把顾轻言拐带到了考古现场,却没想到运气差遇见设施故障倒塌。   设施倒塌的时候下面还站着个学弟,顾轻言不管三七二十一,想也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有危险,手比脑子快地将那个学弟给推开了。   别人没事,他的手却因为用力过猛扭到了,立刻红肿起来。   学弟腿一软,差点跪下来和他磕头道谢。温桥当时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立刻就和导师请了假,带着顾轻言直奔最近的一家医院,却在挂号的时候出了问题。   挂号的人太多了,他们只能在这儿排着,保守估计还得再排一个多小时。   可温桥还得快点回去帮导师干活,不能陪顾轻言在这里等到叫号。他只能先去买冰袋,让顾轻言给楚皓打个电话来陪他排号,却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见了楚皓的奇葩言论,直接给他气得火冒三丈。   “你就是人太好了……”温桥说,“这要是我非得和他闹上一通不可,有什么事那么忙,比老婆看病还重要?”   顾轻言虽然心里不高兴,但还是好脾气地笑了下,抬起自己有些肿胀的手腕:“我现在好像没什么力气和他闹。”   温桥瞪了他一眼,点开了一个对话框:“我和我导师说今天下午不去了,陪你在这儿把病看完。”   “不用,你回去吧……”顾轻言说,“我又不是小孩,能照顾好自己的。”   “你还不是小孩?”   温桥冷笑一声:“是谁啊,上次在学校里都能迷路?又是谁啊,上次忙起来不吃饭差点给自己饿进医院?”   他越说越气,侧过头看自己这个室友,越看越觉得有些费解。   当年刚入学的时候,顾轻言被他们院里的一些小姑娘戏称作「系花」,就是因为他长得实在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好看。   反正温桥从来没见过哪个男生比顾轻言长得精致,也没见过哪个男生睫毛比顾轻言还长。   按理说顾轻言能找到比楚皓更好的男朋友。   但好像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美人最后都会选择一个弱智当自己的对象。   温桥想到这儿,长长叹了口气:“没事,排着吧。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他刚起身,放在腿上的一罐牛奶就掉到了地上,「咕噜噜」地一路向前滚去。   真是人不顺心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温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腿就去追滚远的牛奶瓶,没看清眼前的路,径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   他抬头,正好看见了对方那双带点痞气的眸子。   那人比他高了不少,一头黑发的发丝间挑染着显眼的亮银色。   宽肩窄腰,身形颀长,带了个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线条有些锐利的眼睛,此刻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对方刚刚好像是跑过来的,这会儿胸口正剧烈地起伏着,身上背包挂着的一串百事可乐挂件「丁零当啷」互相撞着响成一片。   温桥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不好惹,光是那一身价格不菲的名牌衣服就够让他胆战心惊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人却并没有为难他,而是微微眯起眼,将目光投向不远处。   温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在看顾轻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慢慢向顾轻言走去。   顾轻言正低头看手机。   刚刚楚皓给他发了个50块的红包,嘘寒问暖了一通,然后让他拿这个钱看病。   本来楚皓不接他电话他没觉得有什么,楚皓不来陪他排号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看着对话框里明晃晃的这50块钱,顾轻言却忽然特别生气,又觉得有些委屈。   暂且不说50块够不够看病,他打电话是为了和楚皓要钱吗?   嘴上说得那么好听,一会儿担心一会儿心疼,可就是不舍得抽出一点时间来看看他。   顾轻言这边没收,楚皓似乎察觉出了他情绪不对劲,主动地给他打了个电话。   手机屏幕上弹出了通话界面,顾轻言刚想挂断,面前却伸出一只手按了接听,甚至还打开了免提。   “言言宝贝?”楚皓的声音从对面响起,“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我不是给你发红包了吗?”   顾轻言猛地抬头,正撞上身前人一双深邃的黑眸,有些惊讶地轻声道:“你是楚……山野?”   “言言宝贝?”   楚皓在那边半天没听见顾轻言说话,正纳闷着,忽然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哥,是我。”   “楚山野?”楚皓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忽然听见弟弟的声音,“这是言言的电话,你怎么……”   楚山野看了一眼身边满脸惊讶的顾轻言,轻轻嗤笑一声,垂眸遮住眼中的不屑和轻蔑:“碰巧在医院遇见了,我还以为会看见你的,没想到你不在啊。”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挑衅:“这么忙,连陪男朋友来医院一趟的时间都没有,有你这么做男朋友的吗?”   楚皓被他说的话噎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反驳,就听楚山野说:“不过我也知道哥是真的忙。别担心,毕竟也算是我家属,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哥安心忙自己的事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后唇角微翘,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顾轻言受伤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继而落在他露在衬衫外的锁骨上,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咬得很重:“对吧?嫂子?”   作者有话说:   开文了,我是快女,意思是写文很快很快的女的……   请看置顶排雷,这对大家都好(磕头本人二阳中,尽量日更,没更就是爬不起来了……你们说想看这个的对吧?对吧?那如果没有收藏和评论我就要闹了QAQ   带带我的宝贝预收QVQ文案↓   ★炮灰男妻只想带少爷学习   医学博士洛庭过劳猝死,再一睁眼,他穿成了一本狗血文里的炮灰男妻……   炮灰的父亲背负巨额债务,狠心把儿子送给债主抵债。原主作天作地,虐待债主孩子,挑拨债主和主角受的关系,最后被打断腿赶出家门……   洛庭:累了,先躺会儿……   一觉美美睡到天黑,起床时看见了债主孩子考了三分的数学卷摆在桌上……   前985高材生洛庭沉默片刻,把在屋里打游戏的死孩子揪了出来,咬牙切齿:“闭眼全选C能不能就考3分?连送分题都不会?”   他购置无数五x和王x雄,按着小少爷从早上八点学到晚上十点……   小少爷被虐得哭爹喊娘,成绩却坐火箭一样突飞猛进,一路闯进年级前列……   洛庭则重操旧业,收在到了三甲医院的offer……   某日,他在院内论坛刷到一篇帖子:“我是跨国集团CEO,身家过亿。我好像喜欢上我的协议结婚对象了,我该怎么办?”   洛庭冷笑:“小说看多了吧?我还说我嫁了个霸道总裁,从kingsize大床上醒来,每个月零花钱有八位数。”   那个人很快回帖:“我信,因为我家就是kingsize床,给老婆的零花钱也是八位数,他是个医生。”   ……   宋临风和一个作精结婚后就没回过家   直到有一天,他在医学峰会上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作精……   那人一身松垮的白大褂,露出好看的锁骨,金丝框眼镜下藏着狡黠的笑意……   宋临风喊来助理:“洛庭最近怎么样?”   助理擦汗:“挺好的,少爷还在洛先生的辅导下考了个年级第一。”   宋临风当晚去了医院,就听见洛庭在和小狼狗同事说话……   洛庭:“等我离婚了我们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我现在有车有房还有……”   宋临风面无表情地推门进去:“还有一个身家百亿的总裁老公。”   ——   ★师尊带跑了龙傲天的崽   仙侠爽文的龙傲天男主原先是无灵根的废柴,一朝觉醒,抢夺资源,广收后宫,最后杀师证道飞升上仙。   叶妄刚看完全文最爽的片段,眼前一黑,再睁眼就穿成了那个被龙傲天徒弟杀掉证道的炮灰师尊。   炮灰师尊清冷孤高,却爱错了人,一心做龙傲天的舔狗,甚至不惜用尽手段和龙傲天徒弟春风一度。   而此刻,剧情正好进行到了两人春风一度的当晚。   叶妄:……   他身体隐隐传来燥热,也不知龙傲天得没得逞。   叶妄一点也不想做龙傲天飞升的绊脚石,趁人还没醒,连夜跑路,可身上的药劲却一直作祟,他昏昏沉沉之际,一个俊俏郎君及时出现,解了他身上的药劲。   他清醒后留下碎银跑路,找了个与世隔绝的小村生活,却愈发嗜睡呕吐,肚子也慢慢大了起来。   叶妄扶腰沉思。   他好像怀孕了,这孩子是谁的?   ……   孕后不止胸胀头晕,叶妄的一亩三分地也变得不对劲起来。   公鸡喷火把白菜烧成灵参,猪半夜在后厨起灶给他熬汤,山雀每日在窗台前跳舞逗他开心。   还有一条小臂粗的黑蛇,白天他种地时要缠在他腰间,晚上睡觉时也黏在他身上,与他夜夜同眠,极尽亲密之事。   后来孩子出生,天降异象,叶妄了然——   此等天资,定是龙傲天的种!   他不会奶孩子,准备收拾东西把孩子送回去还给龙傲天。   可还没等出门,一直缠着他的黑蛇化作一桀骜男子,眼角覆着黑鳞,赫然是全书最大的反派魔君。   魔君眼神阴鸷,将他抵在门前,声音低沉:“你准备把我的孩子,送给谁养?” 第2章 “我家属。”   顾轻言的男朋友楚皓有个小他一岁的亲弟弟,名叫楚山野。   和从小就安静斯文的楚皓相比,楚山野不亚于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定时炸ꔷ弹。   从顾轻言记事起,这个弟弟就是楚皓的反面教材,邻居夸楚皓听话的同时都会顺嘴说一句楚山野的顽劣和任性。   可楚山野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评价,不经常闹他亲哥。反而天天来顾轻言眼前刷存在感,直到把向来好脾气的顾轻言惹急了才罢休。   楚山野似乎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就要和他哥对着干。   楚皓脚踏实地按部就班地上大学念书,他却高考结束后招呼不打离家出走,报名参加了本市电竞俱乐部王者分部的青训营,一走就是几年,音信全无。   如果不是顾轻言偶尔听楚皓提起或是在微博热搜上看见过他的夺冠照片,他可能会以为这个只会胡闹的小孩不知被拐卖去了哪里。   几年不见,楚山野长高了。照片里看不出,但人站在他面前时,这种感觉却忽然清晰了起来。   电话挂断后,顾轻言仰头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一边的温桥却忽然道:“你是楚山野?KPL豪门NGU战队那个FMVP打野吗?”   楚山野微微侧过头看向他,似乎没想到能被人认出来,唇角上扬,声音懒洋洋的:“你认识我?”   “我,我是你们队的粉丝啊!”   温桥激动得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你们夏季赛BO7最后那盘的运营太厉害了,开局那么逆风都能赢,当时我差点都不敢看了!”   他夸完楚山野,这才想起来刚刚准备问的问题:“轻言,你怎么认识我偶像的?”   顾轻言叹了口气:“他是……楚皓的弟弟。”   温桥恍然。   难怪刚才觉得对方有七八分脸熟,原来是楚皓的弟弟。   “嗯,我是有这么个哥哥。”   楚山野直起腰,双眼眯了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和顾轻言也好几年没见了,没想到还能在医院遇见,挺有缘分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顾轻言问他,“突然回来,一点消息也没有。”   “队友手伤犯了,陪他来看病,刚下飞机就赶过来……”楚山野从口袋摸出一根棒棒糖,慢慢将上面的糖纸剥开,“你的手这是……”   “扭着了。”   温桥「哎」了一声:“偶像,既然你是楚皓他弟,那你帮忙陪轻言排会儿号,你哥非说他忙,暂时来不了。导师还在工地等我,我得回去了。”   楚山野原本正含着那根棒棒糖,听见他说楚皓忙得来不了时,眸子掠过一丝厌烦,牙齿轻轻咬在糖球上,发出「咔吧」一声响。   可他开口时,声音中仍然带着笑:“有我在还排什么队呀?走,直接去看专家号。”   温桥脸上一喜,连忙跟着溜须拍马:“我偶像就是牛啊,连挂号都给你解决了。”   顾轻言眉心微蹙:“这样不好吧,我还是……”   “有什么不好的?”楚山野打断了他的话,“那个专家是我们俱乐部特聘的,现在他名下就我队友一个号,看完他就能看你。”   顾轻言原本想说看病这事儿插队不地道,怕耽误了其他病情更严重的人,却不想楚山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那行,偶像你照顾好轻言,要是能把他送回学校门口就好了……”温桥说,“我走了,晚上宿舍见。”   顾轻言刚要起身,一只手却压在了他肩膀上。   那只手修长,骨节有些大,紧紧按着他的肩。   “放心吧,这我哥的男朋友……”楚山野说,“肯定给照顾得明明白白的。”   温桥火急火燎地走了,他压在顾轻言肩上的手才慢慢松开。   顾轻言抿着唇,将冰袋继续敷在手上,低声道:“你有点过分了。”   他看了一眼楚山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我记得小时候和你说过,不要总吃糖。”   楚山野将棒棒糖拿出来,特意在他面前晃了晃又塞了回去,挑衅似的扬起眉:“哥,不会刚见第一面就要和我吵架吧?”   “几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愿意管我……”他轻轻笑了一声,“刚开始离家出走,没你在我身边管着还真不习惯。”   初高中的时候楚家和顾家是住在对门的邻居。   楚家父母经常出差,两个孩子就待在顾家。那会儿楚皓就有眼色,知道帮着顾轻言的妈妈做点家务,打点下手。   可楚山野却依旧任性给人添麻烦,得了蛀牙还要吃糖,吃完晚上就牙疼,疼得缩在顾轻言怀里小声小声地哭。   有一次顾轻言被他哭烦了,勒令他往后不准再吃这么多甜食。   除了甜食,顾轻言还管了他很多事,譬如多喝水,譬如不能总熬夜打游戏,譬如……   顾轻言倏地收回思绪,声音有点冷:“说多了有什么用,你不是也没改。”   “我改了的,我只是……”   荔枝味的糖果在唇齿间氤氲开果香,让他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不说这些,我带你去找医生。”   楚山野说着,很自然地捉起顾轻言的衣袖:“嫂子,这边走。”   路过的一个护士听见他对顾轻言的称呼,猛地回头看着两人。   顾轻言脸皮薄,冷声道:“别总这么喊我。”   “不喊你嫂子喊你什么?”   楚山野声音里满是笑,可一双眸中的情绪却愈发深邃:“哥?不行,我有亲哥呢。轻言?有点太生分了。”   “言言怎么样?嗯?”   低沉的声音撞进耳中,顾轻言猛地转头,看向那张和男友有几分相似的脸,心中升起莫名异样的情绪,烧得他脸颊发烫:“不怎么样,没大没小。”   “嘁……”   楚山野撇了撇嘴,见好就收,却仍忍不住道:“怎么我哥叫得,我就叫不得了?”   他说完,声音中多了几分落寞:“自从你和我哥谈恋爱之后,也不常管我了。”   顾轻言听着他有些委屈的语气,心里一软,却没说话。   两人沉默地上楼去了诊室,专家原本正低头写病历本,一抬眼看见楚山野带了个陌生面孔进来:“小楚,这谁呀?”   楚山野将顾轻言推向专家对面的椅子,吊儿郎当道:“我家属。”   专家没往别处想,以为他的「家属」指的是兄弟之类的「家属」,不多问,戴上老花镜开始给顾轻言看手。   “软组织挫伤,骨头和关节没事……”医生说,“静养几天就好了,你要是不放心就去拍个X光看看。”   “不用了。”   顾轻言惦记着今天没完成的计划,想了想在一楼看见的放射科门口的队伍就发怵。   “拍一个吧……”楚山野开口,声音难得正经,“拍了多少能安心点。”   顾轻言原本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怪话,却没想到他居然真心实意地在为自己考虑。   或许因为楚山野本身是电竞选手,对「手」本身看得就比什么都重。   他拗不过楚山野,只能被人押着去拍了X光。   让顾轻言有些惊讶的是,明明小时候是那么多动耐不住寂寞的人,却老老实实地陪着他排了几十分钟的队,一声抱怨也没有。   按理说楚山野这种级别的电竞选手,一分钟的报价都是几万上下的,可现在他却挤在医院里陪他看病取药。   顾轻言悄悄观察了一会儿楚山野,发现对方连神色都格外平静,又戴上了口罩,在他身边靠着墙看手机。   称得上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X光的结果没有什么意外,和医生说的一样仅仅是软组织挫伤。   顾轻言拿着检查结果松了口气,和楚山野一同走到医院门口:“今天谢谢你了,我先回……”   “我送你。”   楚山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我粉丝给我布置的任务,我得好好完成。”   顾轻言原本准备坐公交,却愣是看着他直接喊了辆网约车。   这对楚皓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做的事。就算他今天来陪顾轻言看病,估计两人也得坐一个小时公交回去,楚皓每个月的生活费不多,大部分时间嘴馋了想吃外卖都靠顾轻言给他点,出门两公里内步行,两公里外挤公交车,哪怕是这样热的天气也照挤不误。   顾轻言体谅他,陪着他一起受苦受累,在不经意间好像已经被他同化了。   楚山野自觉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几次转头想和顾轻言聊天,可看见对方闭目靠在椅背上时,想说的话又被他忍住了。   医院离学校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顾轻言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就到地方了。   他有些迷茫地从车上下来,楚山野瞥了他一眼,十分自然地抬手,将他的衣领扶正:“行,我也算完成任务了,那我……”   他话还没说完,顾轻言就听见有人喊自己。   楚皓气喘吁吁地从学校里跑了出来,在看见顾轻言时眼前一亮:“言言,你没事吧?你说巧不巧,我正要去医院陪你排号呢,没想到你看完病回来了。”   他说完,才注意到了顾轻言身边站着的楚山野。   “你小子……”   楚皓笑着骂了他一句,抬手将他的头发揉乱:“还记得有我这个哥呀?比完赛回来不找我跑去找你嫂子?”   楚山野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躲,眼中掠过一丝厌恶。   “嗯,还真没想到能在医院里遇见哥……”他说,“别人都有人陪,就哥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那儿,我一眼就看见了。”   楚皓愣了下。   他弟说的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可还没等他琢磨出什么,就见眼前的人唇角上扬,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好像刚刚带着刺的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哥,我把人送到了,你好好照顾他,改天咱俩约个饭。”   楚皓随口应了一声,想去牵顾轻言的手,却被他躲开。   “我左手扭到了……”顾轻言皱眉,声音里满是不悦,“我记得我电话和你说过。”   “不记得了嘛,我错了,好不好?”   楚皓嬉皮笑脸去牵他的另一只手,黏黏糊糊地几乎要贴在他身上:“哎呦,给老公看看手怎么样?可心疼死我了……”   两人逐渐走远,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慢慢听不太清楚了,楚山野却仍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半晌,他「啧」了一声,将一直叼在嘴里的棒棒糖棍狠狠丢在垃圾桶,低声骂了一句:“真是傻逼。” 第3章 「野言yy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楚皓一直贴着顾轻言走,直到两人走进校门才微微起身,声音依旧温柔:“言言,看病的时候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要静养……”顾轻言说,“养个不到一周就好了。”   “诶,那不错。”   楚皓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高兴:“不影响你生活就好,不然我还得担心你回宿舍了怎么办。”   顾轻言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有点想问他下午在忙什么。   开学的时候楚皓就给过他自己的课表。   所以他知道今天下午楚皓是没有课的,甚至连实验也没安排,是实打实的「有空」。   “有事想问我?”   楚皓凑近他,想在他唇上亲一口,却被人抬手挡开。   “嗯,有事……”顾轻言淡淡道,“下午你在忙什么?”   楚皓被人挡了亲密接触,面上的表情有几分不快。   “还能忙什么?”他挑眉,“不就是那点东西?导师忽然发癫,非要把我们喊去给他打工。这大热天的实验室空调还坏了,你看看给我热的。”   他说着要顾轻言看他被汗湿的衣领,可顾轻言却没那个癖好检查别人的汗渍。   第六感告诉他,这事儿不对。   下午打电话的时候楚皓的背景音分明嘈杂,听起来不像是在实验室,更像是在篮球场或是足球场。   可顾轻言看向楚皓时,又清楚地在他眼中看见了烦躁和无奈,一如之前每次他导师临时喊他去实验室一样。   “我是真的急,你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回事。”   楚皓牵着他的手,嘴里念念叨叨地给他讲道:“我们导师和学院新要了个仪器,可沉可沉了,喊我们去搬,从一楼抬上了五楼,可给我累的……”   他将手伸到顾轻言面前,顾轻言垂眸看见他掌心有一道深深的压痕。   看上去确实像抬过大型仪器后会留下的痕迹。   顾轻言眨了眨眼,心中的疑虑淡了些,但没有完全消失。   他之前在医院胡思乱想,猜测了无数种楚皓可能不爱他的理由,最后给自己猜得心情低落。   这会儿那块压在自己心头的石头好像被搬开了一点。   楚皓看着他的表情,忽然笑了下,凑过来:“言言,你不会是觉得……我不去陪你是找了什么借口吧?”   他一语中的,让顾轻言的眸中多了几分慌乱。   “你说你,总是愿意乱想,这要换个人肯定受不了,但我真的很讨厌别人不信任我。”   他一句「讨厌」不轻不重地落在顾轻言心头,让他像是踩空了一脚似的,心脏重重往下一坠。   楚皓将手搭在他肩上:“也就只有我啦,也就我能包容你的任性,你的小脾气,也就我喜欢你吧。”   顾轻言眉心蹙了蹙,往旁边走了两步,低声道:“很多人看着呢。”   楚皓捻了捻手指,眯起眼,刚刚还温柔似水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冷意:“有人看着怎么了?我都没觉得你怎样,你嫌老公丢人了?”   顾轻言摇摇头:“不是,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抱歉。”   “没吃饭吧?”   楚皓得了他的道歉,心情好转了不少,话锋一变,“那边刚开了家新的烤肉店,咱去尝尝?”   ……   这家烤肉店开在学校的商业街,算不上价格昂贵,但也肯定不能说是「便宜」。   楚皓一进餐厅就松开了勾着他肩的手,快步走到窗边的一个位置坐下:“言言,你去点餐吧,我占位置。”   顾轻言看向四周,发现还有不少空位。这会儿也并非饭点,根本也不需要占位置。   楚皓所说的「占位」显然是别有用心。   他们刚谈恋爱的时候只能靠每个月的零花钱吃得起肯德基和麦当劳,而这些快餐店的座位确实紧俏,每次进店时都需要一个人占好位置,另一个人才能放心去点餐。   每次顾轻言和楚皓去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是楚皓占座顾轻言点餐。顾轻言偶尔顺口说自己占座,却都被楚皓驳回了。   “占座可累呢……”楚皓说,“遇见不识相想拼桌的还得和他们沟通。你这么内向的人,肯定沟通不好,让我来吧。”   顾轻言当年年纪小,傻乎乎地就信了。   但现在他可不是当年那个小笨蛋。   这么长时间来他已经琢磨明白了,楚皓的所谓「占座」就是不想付钱,而每次付钱的自然是来前台点餐的顾轻言。   平时按照顾轻言的性子,也不太好意思开口和楚皓AA,所以吃饭的钱也就这么算了。   顾轻言看着楚皓正要开口,那人却头一低玩起了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脸上的笑异常荡漾,不知道在聊什么。   他只能转身去和服务生点餐,点完后拿着号码牌坐回桌边,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楚皓。”   “嗯,怎么了?”   楚皓抬头时脸上还满是笑意。   “一共点了168……”顾轻言说,“A一下吧,你转我84。”   楚皓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了。   他抬手挠了挠头,看了眼周围的人,压低声音道:“A什么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这怎么了?”   “没怎么。”   顾轻言抬眸:“月末了,我生活费有些不够。”   “你要是想和伯母要伯母能不给?”   楚皓干笑了一声:“月末我钱也不多呀,你看这……”   顾轻言没和他多说废话,向他亮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屏:“群收款发给你了。”   楚皓的脸色一阵扭曲,继而很快恢复了平静。   “唔,你说的也是……”他笑了下,声音依旧温柔,“之前言言是不是付过很多次账了?是我没注意到,你觉得不舒服了吧?”   顾轻言听见他的话后怔了下。   “但即使这样,言言就一点错没有吗?”   楚皓将餐刀和餐盘擦好,轻轻摆回他面前:“既然之前言言就觉得不舒服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你不自己开口说,我怎么知道你不舒服?对不对?”   好像不是这样的。   顾轻言动了动唇想反驳他,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反驳,只能徒劳道:“不是的,我……”   “今天的账老公帮你付了,但下次记得有事一定要直接和我说,”楚皓说,“嗯……为了给你个小小的惩罚,一会儿言言给我烤肉吃好不好?”   可之前每一次两人吃烤肉,都是顾轻言烤给他吃的。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顾轻言也没什么拒绝的余地,只能点头答应他。   原本他以为两人会因为AA付钱发生争执,可楚皓却主动提出要帮他把账结了,甚至也没有过分责难他,这让他有些疑惑。   可这顿烤肉确实吃得他不舒服。   或许因为这顿饭楚皓付钱,他又喊服务生来添了不少菜。顾轻言左手不能动,只能用右手给他烤着吃,让他有些手忙脚乱。   而这家烤肉店又好像为了省钱,空调都没怎么开,热得他满头大汗,背后的衬衫都快被汗浸湿了。   这顿饭基本都是楚皓在吃,顾轻言没吃多少,一直在忙活着烤这个烤那个。   似乎店里用的肉也不是什么好肉,尝起来味道怪怪的,口感也不是很好。虽然没吃多少,但吃下去的食物让顾轻言有些反胃。   他带着一身难闻的烤肉味回到宿舍,只觉得右臂酸痛得要命,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很疲惫。   不知从什么时候,或许是大一开始,他就开始觉得和楚皓相处特别累。   有人说谈恋爱其实是在寻求对方提供的情绪价值。   但顾轻言不觉得自己从楚皓那里得到了什么价值。   正相反,他觉得和楚皓相处好像很累。   原本只是左手受伤,现在可好,两只手都疼了。   顾轻言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去洗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却忽地震了下。   【野言yy申请添加您为好友,备注:楚山野】   他通过了楚山野的好友申请,就见对面发来了一串乱码。   什么意思?   顾轻言蹙眉,一个“?”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见楚山野把那条乱码撤回了。   “刚刚是猫打的字……”他说,“不好意思。”   这句话发完,接连好几个链接发了过来,都是关于手部软组织挫伤护理的。   楚山野发完,特高贵冷艳地打字道:“我对手伤的医学知识了解得比较多,这些是基础护理,能让你好得更快些,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这条消息发完,聊天框上方依旧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顾轻言原本想谢谢他,但看见对方一直在打字也没着急,等着看他还要说什么。   “下午的事我错了,对不起……”两分钟后楚山野终于纠结完了,“好久没见,有点激动,所以说了点混账话,冒犯你了。”   “你生气了吗?”   顾轻言眨了眨眼,觉得有点意外。   他印象里的楚山野一直是个又犟又固执的小孩。   哪怕犯了错被家长按着揍,也绝不掉一滴眼泪,不说一句「我错了」,为此没少挨骂。   “没事,我没生气。”   “那就好……”对面秒回,“发你的链接照着做,这样好得快。”   顾轻言刚回完他「谢谢」,一条新的好友申请从屏幕弹了出来。   他手快点了同意,跳转到新的聊天界面时才反应过来,正要回去看看申请人是谁时,对方主动打招呼了。   “学长好,我是秦云,材料学院大一的新生。”   材料学院?   “今天下午两点半我们学院有羽毛球赛,我和楚学长是搭档,原本要一起比赛的。但是没想到刚打了一场我就不小心摔倒,把膝盖都磕破了。”   “幸亏楚学长当时就把我送到了校医室及时止血冰敷,一直照顾我到五点多,不然还不知道会严重成什么样子。”   “学长没要我给他买的水,我挺过意不去的……”秦云说,“听说顾学长是楚学长很好的朋友,所以我想来问问他喜欢什么,好买个正式点的礼物答谢他。” 第4章 “选你喜欢的。”   顾轻言那天晚上有点失眠。   他没去质问楚皓为什么骗自己,也没有告诉秦云自己和楚皓的关系。   如果一个人不想说,是怎么问都问不出来的。   但这不代表他不在意。   那天晚上温桥回来的时候宿舍里没开灯,他看见顾轻言背对着自己盖着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只抹茶味的寿司卷。   他的动作瞬间放轻了,蹑手蹑脚地走进宿舍里,却不知道顾轻言一直睁眼看着面前的那堵墙。   秦云是谁?   顾轻言不认识。   事实上楚皓认识顾轻言的所有朋友。   但顾轻言却很少知道楚皓有什么朋友。   唯独认识的几个还都是高中同一个班的同学,没什么参考价值。   楚皓其实不太喜欢他去交朋友,或者做一些抛头露面的事。   大一那年,顾轻言因为长得好看被选去做元旦联欢晚会的主持。   他原本没准备告诉楚皓这件事,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可没想到当天楚皓一直阴沉着一张脸,甚至没等联欢会结束就离席了。   顾轻言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妆都没来得及卸,穿着一身单薄的礼服就追了出去。   “你为什么生气?”顾轻言问他,“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十二月末的X城已经开始下雪了。这种冷和北方的冷不一样,伴着潮气随风钻进人的裤子衣袖里,浑身都是黏腻潮湿的冰冷。   楚皓裹着羽绒服,可顾轻言只有一件西装外衣,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没有,是我的问题。”   顾轻言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了楚皓这句话。   “是言言太优秀了,让我觉得我好像有点配不上你,所以我很……自责……”他说,“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差劲,真的。”   顾轻言原本正难过着,听他这么说后心里一软,连忙安慰他:“没有的,你也很棒啊。”   楚皓有些苦涩地摇摇头:“不是的言言,今天我看着你和同样发光的人站在一起,其实我是很羡慕的。我不够好,不够耀眼,注定没办法和你这样站在一起。”   “没必要这样呀……”当时顾轻言听着他自我贬低的话,心疼得要命,“如果我参加这样的活动让你不高兴了,那我以后不参加好不好?”   楚皓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但还是会有这样厉害的人站在你身边。”   “那如果你不喜欢,我……”   当时顾轻言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一咬牙,稀里糊涂地说:“我往后少和他们一起,好吗?”   “虽然不是我要逼你一定这样做,但是你想想他们交友圈大,认识那么多人。万一有一两个恐同的把你的性向到处说呢?”   楚皓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这对你来说真的不好,我很担心。”   “听哥的,往后……往后少和他们来往,好不好?”   顾轻言是个守诺的人,答应了楚皓的事就会做。   哪怕那天晚上他在外面冻了半个小时,回来就连发了四天高烧。   那次之后,楚皓会检查他的手机,会盘问每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然后又生气给顾轻言脸色看。   顾轻言很认真地在维护这段关系,又不是个喜欢吵架的人,慢慢除了室友基本就不怎么去交新朋友了。   反正交了新朋友回来,少不了要被楚皓阴阳怪气一通。   温桥不小心将书本碰掉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轻响,将顾轻言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他蓦地大口大口地呼吸了片刻,这才觉得刚刚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消失了。   凭什么只准楚皓管他的交际圈呢?   他也应该有资格管楚皓的交际圈。   等找个机会,一定问问他秦云是谁,顾轻言想。   ……   一周后的周六晚上,楚皓忽然给他发了条消息:“言言,王者双排吗?”   多亏了楚山野发来的那些手部挫伤护理方法的链接。   一周过去,顾轻言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楚山野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发消息问他有没有照着冷敷热敷,倒是楚皓一句关心的话也没问过。   顾轻言挑眉,琢磨了一会儿,同意了。   正好他想问楚皓关于秦云的事,一起打游戏倒是个很好的契机。   他上号后接受了楚皓的邀请,却见对方迟迟没有开始游戏的意思,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再等两个人……”楚皓说,“刚刚说他们要来。”   顾轻言刚「嗯」了一声,又发现了新的不对劲:“你什么时候把情侣名改了?”   他的游戏ID叫「你先清清兵」,楚皓叫「我想亲亲你」。   还是那会儿刚谈恋爱时楚皓要改的,说这样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对了。   “哎……我觉得太肉麻了。”   楚皓轻咳一声:“等我想个文艺一点的,我们再换好不好?”   顾轻言眨眨眼,看着那个「你先清清兵」的ID,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队伍里忽然多了两个人,而其中一个人的ID单字一个「云」。   “学长,真等我呢?”   一道明媚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组队麦里响起:“不是说先和别人开么?”   “五排好上分啊……”楚皓说,“上次双排坑你掉了那么多星,我不得给你还回来?”   这个人是秦云。   不用问,顾轻言的第六感已经给了他答案。   楚皓似乎才想起来队伍里还有个顾轻言:“对了小秦,这是顾轻言,我……最好的朋友,你应该认识。”   哦,朋友。   “啊,顾学长。”   秦云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顾学长晚上好呀。”   顾轻言开麦,轻轻应了一声。   “这是我高中同学,职业的,ID吕神……”秦云给他们介绍第四个人,声音里满是炫耀,“今天保证带你们上大分。”   “要是上不了大分怎么办?”   楚皓故意说:“之前咱赌过什么?”   “上不了大分就请你吃饭呗……”秦云说,“对了今晚有宵夜局吗?我一会儿过去?”   好吵。   顾轻言眉心蹙着,忽然有些不想打了。   他指尖刚要落在那个「退出队伍」的按键上,楚皓就从大厅里拉了个路人进来,进入了匹配行列。   “小秦,你朋友打什么?”楚皓问。   “他打野的……”秦云说,“楚哥,我还是打辅助哦,你要瑶还是蔡文姬?”   楚皓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言言,你呢?”   顾轻言和秦云的位置撞了。   平时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他一般都是中单或辅助,可拉来的路人已经锁了王昭君,现在秦云又想打辅助,他好像没得选了。   “楚哥,你不会要我让位置吧?”   秦云的声音仍然带着笑,却话里有话:“我除了辅助不会别的位置诶,我可不想坑你们。”   “言言,你去打上单吧……”楚皓说,“我记得你之前……程咬金玩得还不错呢。”   眼看着选英雄的倒计时要结束,顾轻言只能锁了程咬金。   进游戏后那个叫吕神的打野就喊秦云和他去反对面野区。   但是吕神选了一手前期弱势的娜可露露,对面又是刘备加明世隐的组合,两个人直接被灭在了红坑里。   吕神在麦里有些尴尬地笑了下:“要是上单来支援就好了,这个红肯定能被反到。”   秦云附和了他一句,帮中路清了线后转下路和楚皓的射手连体。   楚皓拿了一手马可波罗,也属于前期弱势的英雄,被对面孙尚香压在塔下打。   即便有秦云的瑶帮忙也很快又送了一波双杀。   而且是二打一送出的双杀。   时间来到六分钟左右,他们的经济已经落后对面3000多了。   “靠,真是带不动……”吕神的声音已经趋于暴躁,“这个上单会不会啊?你出肉然后去卖,这样我才能输出啊。”   顾轻言倒是想做肉装,但是吕神的娜可露露有事没事就来蹭两口他的兵线,他现在经济全队倒数第一,甚至马上要被秦云的瑶超过了。   “言言,你这个真是有点……”   楚皓开口,声音里带着为难:“我记得你上次玩程咬金不是这样的,看来还是我的问题,平时应该让你多玩玩别的位置,不能总打辅助和法师。”   内讧是被速推的开始。   从吕神第一波反野不成送双杀,到射辅连体一死一送,顾轻言都在和对面的上单夏侯惇对线,偶尔支援一下防守来反蓝的刘备,他自问没做错什么。   但在另外三个人眼里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就好像他和中路的王昭君都是匹配来的路人一样。   吕神更是在麦里絮絮叨叨指挥着,哪怕他的指挥只会带着队伍一次又一次以少打多最后团灭。   顾轻言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们才是朋友,自己就是个外人而已。   “这么菜怎么带?是真不会玩啊……”吕神虽然没点名,但大家都知道他在说顾轻言,“英雄勺就别上排位了。”   “别生气啊楚哥,吕神你说话也礼貌点……”秦云出来打圆场,“顾学长玩的不是自己擅长的位置,玩得不好很正常。游戏嘛,就是得玩得开开心心才对呀。”   顾轻言看着水晶被对面点爆,屏幕上出现了「Defeat」的字样时,忽然开口:   “我本来就是补位,玩的不熟很正常,我没送也没演,你说话说得多少有点过分了。”   “我靠,你——”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楚皓及时开口,“往后言言再练几次肯定能把上单练好,对不对?”   路人早就退队了,顾轻言不想理楚皓,离开结算界面,想着自己也走掉算了,反正楚皓好像也不是很想和他玩。   可空掉的位置忽然被一个人填上了。   那个人头像是黑白漫头,ID叫「ayy」,很像瞎打上去的一串乱码。   他头像下的麦克风闪了闪,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哥,打游戏怎么不喊我?”   楚山野?   顾轻言愣了下,退出队伍的动作顿了顿。   “那不是怕你忙吗?”   楚皓笑了笑:“来都来了,打两把?”   “好啊。”   楚山野话音刚落,顾轻言忽然开麦:“我不太想打了,你们打吧。”   吕神哼了一声,似乎想说算他识相。   “别啊,嫂……言言……”楚山野似乎轻笑了一声,“好不容易打一把呢。”   他那句「言言」好像贴着他耳朵喊的,让他耳廓莫名有些发烫,没来由地想起那个在医院的下午。   顾轻言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重新回到了匹配队列。   这次轮到他先选英雄。   顾轻言犹豫着,想自己再选个对抗路,把辅助让给秦云算了,却听见楚山野冷淡的声音响起:“选你喜欢的。”   他一咬牙,硬着头皮选了瑶。   “选什么瑶啊,会不会玩?哪怕选个张飞呢?”吕神又不甘寂寞地挑起刺来,“一楼秒锁瑶,没有硬辅硬控根本带不起来!”   “带不起来?”   楚山野似乎嗤笑了一声,声音淡淡的,却满是嘲讽:“那是你,不是我。” 第5章 “我说辅助要蓝辅助就要蓝。”   “呦,还「那是你不是我」?”   吕神嗤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嘲讽:“你算什么?才星耀二的低分仔。”   楚山野这个号应该是他小号,号上根本没几个皮肤,甚至好多英雄都没解锁。   但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吕神是怎么挑衅自己的,甚至还帮楚皓和秦云拿了射手和中单,这才再次开麦道:“你打什么位置?”   “我当然打野……”吕神冷笑,“我打野八十九段。”   “哦,这样。”   楚山野好脾气地说:“但是我刚刚观战,你打得好像不怎么样啊。”   吕神被他呛了一下,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干瞪着屏幕喘粗气。   “腾个位置,八十九段打野……”楚山野说,“让我打一把呗?”   吕神还没来得及说一个「不」字,就见楚山野直接锁了娜可露露。   这是什么意思?   教学局?嘲讽他?   吕神想问,又怕问了被羞辱一顿,只能憋着一肚子气进了游戏。   “言言,一会儿帮小秦抢完线后来跟我呗……”楚皓说,“我马可前期弱势。”   顾轻言动了动唇,正犹豫着是要拒绝他,还是为了游戏的胜利答应他,就听楚山野淡淡道:“抢完中线跟我。”   “……”队伍麦里出现了片刻的寂静,而后楚皓干笑两声:“不是,小野,什么意思啊?辅助开局连体打野?”   “怎么,不行么?”   楚山野刷完了上半场蓝区,径直往对方红坑去了。   吕神看见他的走位,忍不住嘲讽道:“你这不是也没什么理解吗?前四分钟有野区保护,我上把就是这么被拿一血的,你……”   “言言来……”楚山野打断了他的话,“帮我一下。”   顾轻言乐得看楚皓吃瘪,帮秦云抢完线后就去对面的红坑找楚山野。   这会儿正好对方法师也跟着他来了,直接给他交了一个控想留人,却把他的被动打出来了。   瑶的被动结束后会刷新所有技能,瑶从小鹿变回人形,直接给了一个及时的控。两人安然无恙离开野区,转去自己家的下半场红区。   顾轻言其实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上一把吕神去反野就会被抓死在红坑,这一把楚山野去反野就满载而归。   他刚想问,秦云就抢先一步问出口了。   “为什么?”楚山野「嗯」了一声,“游戏意识和理解,对你来说太深奥,你慢慢悟。”   秦云平时在学校是个有些娇气的男生,总是仗着自己会撒娇,经常对其他男生提出不算过分的小要求,而这些小要求基本都会被满足。   这是他第一次吃瘪,让他吃瘪的还是楚皓的弟弟。   他当时就有点不乐意,楚皓也帮着他说话:“小野,你就告诉人家呗,论年龄你还得喊人家一声秦哥呢。”   “哦?”   楚山野冷冷道:“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哥哥,你又什么时候认了这么多弟弟?”   油盐不进。   顾轻言听着他一个怼三个还游刃有余,吊儿郎当的样子能把人气死,刚刚被责怪而胸中郁结的难受慢慢纾散了不少。   他一直跟着楚山野的娜可露露,帮他吃控制,帮他挡诸葛亮的大。楚山野拿了多少人头,他就跟着蹭了多少助攻。两个人在峡谷大杀四方,刚露头就把对面中单的闪现吓出来了。   他们这边一共20个人头,14个是楚山野拿的。   “哎,楚哥,你别说,你弟弟的打野确实有点东西……”虽然刚刚被阴阳怪气了,但秦云却好像十分大度的样子,在楚皓面前夸奖道,“同样是娜可露露,人家就这么牛,吕神你学着点。”   吕神冷哼了一声:“我要是有辅助连体,我也能这么牛。”   “你是怪我刚刚不和你连体吗?”   秦云装模作样地嗔怒道:“但是马可和瑶才是绝配呀,我和你连体做什么?”   顾轻言手一抖,一个一技能的球推出去,抢了楚山野的人头。   他慌忙开麦,轻声道:“对不起。”   “没事……”楚山野说,“这个头又不值钱。”   顾轻言抿着唇,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之前他和楚皓打游戏的时候也抢过几次楚皓的人头,第一次抢的时候没想到要道歉,被楚皓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顿。   第二次他记得道歉了,对方却好像还是耿耿于怀这一个被抢的人头,甚至最后输了游戏也在怪他。   “楚哥,给我打个蓝……”秦云说,“你看我蓝条都没了。”   “好好好,蓝都是你的。”   “言言,过来。”   麦里三个人同时说话,但顾轻言能清楚地听见楚山野在说什么。   他操作着角色跑了过去,就看见娜可露露站在蓝坑旁边,蓝buff剩了一丝血,正在一下一下地攻击着娜可露露。   顾轻言有些不明所以,在队伍频道里敲了个“?”   “拿蓝……”楚山野说,“快点。”   顾轻言看了看自己满满的蓝条,瞥见秦云的法师也在向蓝坑这边走。于是当机立断地开了二技能,当着秦云的面把蓝收了。   秦云的妲己站在原地,半晌发了个「干得漂亮」。   “不是,小野你过分了吧?”楚皓说,“辅助要什么蓝?”   吕神拉三指的时候看见这边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帮腔:“刚刚秦云说了要蓝你没看见吗?怎么还把蓝给辅助?一个瑶拿蓝能有什么用?”   现在好了。   一个五人队,彻底分成了两边,他男朋友还站在顾轻言的对立面。   其实上一把也是分成了两边,但没人和他站在一边。   他忽然不愿意再像上次一样息事宁人了。   每次都是他息事宁人,但每次责怪却还能落在他身上,那他息事宁人又有什么用?   “我……”   顾轻言刚开口,却被楚山野打断了。   “我说辅助要蓝辅助就要蓝……”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却透着一股冷意,“我又不认识秦云是哪个,下次想拿buff打信号,这是我的野区,我想给谁就给谁。”   “你狂什么狂?又不会指挥,只会闷头杀人抢人头。”   吕神现在的怨气估计比鬼都重:“你倒是指挥指挥怎么打呀?”   他说完这话,麦里安静了半天。楚山野依旧带着顾轻言去杀人,先是蹲死了对面射手,又秒了对面的法师打野和辅助。   要不是上单猪八戒太厚估计也跑不了。   在「Quadra kill」的播报声里,楚山野好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高手一般话都少。”   顾轻言这回没忍住,轻轻笑了起来。   上周楚山野的侵略性让他有些陌生。   但今天对方好像又变回了原来那个臭屁的小孩,一得了什么夸奖就要跑到自己面前炫耀。   对面的水晶在十三分钟的时候被推掉,赢得十分轻松。顾轻言切出去看结算界面,赫然发现自己拿了个金牌辅助的成就。   先前他和楚皓双排,楚皓打游戏脾气不好,遇见不合心意的事就一动不动在泉水挂机,害得顾轻言也总因为这样的事扣信誉分,没有几次玩得痛快的。   “唔,这个上单怎么打成这样啊?”   楚山野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但多了点嘲讽:“5-11-4,参团率12%,你玩上单不就是出肉然后去卖吗?这都不会啊?”   吕神气得「你你你」了半天,却没「你」出个因为所以然来。   “把战绩打正了再和我说话……”楚山野说,“星耀二低分仔?星耀二的局你不是也没打明白吗?”   “可能因为他平时主玩打野的吧,他对上单不熟的。”   秦云硬着头皮说:“那把他有点激动了,所以战绩才不是那么好看,吕神可是职业打野呢。”   楚山野忽然笑了。   “你是哪家的打野啊?”他语气里的笑意遮都不想遮,明摆着就是要嘲讽对方,“哪个俱乐部买这种选手,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   吕神一句话没说,直接退了队。   “还……打吗?”秦云怯怯地开口,“我再拉个人?”   “言言手不是之前受伤了吗?算了吧……”楚山野说,“走了。”   他说完就退了队,干净利索。   “楚哥,我一会儿找你吃宵夜去……”   秦云的话音未落,也跟着退队走了。   顾轻言退出游戏,手机屏幕上就弹出了微ꔷ信消息。   【楚山野:手好利索了吗就玩游戏?】   【楚山野:还疼不疼?】   楚皓今天都没问过他这件事。   顾轻言心中最软的地方被戳了下,敲字道:“好了,谢谢你之前给我推荐的那些护理方法。”   【楚山野:好了就行。】   【楚山野:以后想打游戏喊我,别和这帮菜逼玩,游戏体验极差。】   【楚山野:什么段位的号都有,还附带教学,包你满意。】   顾轻言被他逗笑了,回了他一个「好」。   ……   NGU战队俱乐部。   楚山野手里玩着一个打火机,火机的盖子被他打开又关上,发出「啪嗒啪嗒」清脆的声音。   他盯着顾轻言那个「好」字看了半天,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这是客套话呢,还是意味着之后他真的会来找自己玩游戏?   NGU的辅助童然路过,看见他对着手机发呆,小心翼翼喊他:“队长?”   楚山野撩起眼皮看向他,「嗯」了一声。   “你今天上小号炸鱼去了?”童然问。   “不是炸鱼,是陪人玩去了。”   “我靠,谁敢让咱三冠打野陪着玩?你直播间的哪个老板?”童然大惊,“不是,你有空带老板玩,没空带我双排上上分?隔壁队的崽种中单总是拉我开灵车,我鲁大胜率要掉没了。”   “找你的射手双排去……”楚山野顺手将一边的战队周边抱枕砸到他身上,“不是陪老板玩,是陪我的一个……”   “家属。” 第6章 欺骗   打完游戏第二天,楚皓来和他打电话道了歉。   “言言,是我不对,我当时不应该和他们一起指责你……”楚皓说,“我明知道你不会玩上单,我还——”   “好了。”   顾轻言打断了他的话,懒得再听:“我不在意,没事。”   “真的吗?”   楚皓有些喜出望外:“那今天中午,我们……”   “中午我有事,就不一起吃饭了吧……”顾轻言说,“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先挂了。”   他不是很想见到楚皓。   打游戏的时候被指责倒是小事,他一直知道楚皓是个胜负心极强的人,也不是没见过打游戏时他与往常不同的暴躁的样子,所以根本没怎么当回事。   但有两件事让他不得不计较。   第一,是秦云说话间无意透露的他们俩经常双排的事。   第二,就是打完游戏后他们出去吃宵夜的事。   顾轻言身体不好,一些重油重盐的食物不能多吃。所以不会和楚皓出去吃宵夜,这就意味着楚皓或许需要一个宵夜搭子。   这个搭子就是秦云。   他倒不是反对楚皓交朋友,只是他忽然觉得在楚皓身边,自己好像已经不是最亲密的那个人了,虽然他现在没有什么证据。   顾轻言觉得自己需要时间理一理。   他垂眸看着桌上的木雕图纸发愣,一早上什么都没心情干。   顾家的两个老人是做传统木雕的,顾轻言的父亲对木雕的造诣不深,这份天赋就被隔代遗传到了顾轻言身上,从小他就很有灵性,作品获过省级的大奖,长大后开了个微ꔷ店出售自己雕的一些小巧的作品,销量和口碑都很不错。   上个月他想起楚皓要过生日了,可想不出今年要送什么,最后决定给楚皓雕个木像小人。   但是他刚把身体雕出来手腕就受伤了,无奈只能暂时搁置计划。现在伤好了,他却对这个礼物失去做下去的兴趣,也不太想送给楚皓了。   等顾轻言回过神时,他手里的铅笔正在图纸上清扫,原本画中楚皓粗糙的五官被他改了几笔,愈发酷似另一个人。   楚山野。   他心头猛地跳了下,蹙眉将改的那几笔擦掉,把图纸放回了原处,暂时不太想看见它。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他随手接起来,一道有些严厉的女声在对面响起:“吃饭了吗?”   顾轻言拿着手机的手一紧,声音先小了许多:“妈,我吃了。”   “最近学习怎么样?”严厉的女声说话时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我告诉你,在保研名单下来之前都不能松懈,人活就活一口气,你得争气,我们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你别给家里丢人。”   顾轻言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半晌过后想说的话都叹成了一口气。   “对了,你楚阿姨说楚皓六级阅读有问题,你这两天找时间帮他讲讲题,我会问小皓你到底给没给人家讲题……”女人最后撂下了这句话,“别总玩手机,好好学习。”   顾轻言回她一个「好」字后,她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坐了足足有五分钟,才打开微ꔷ信,点开楚皓的对话框,删删减减半天后发了条消息:“明天晚上四点半,我去给你讲题。”   ……   下午三点五十多,顾轻言还在宿舍里没有出门的打算。   他想着要么不去算了,反正最近不太想看见楚皓那张脸,可一想到他亲妈事事较真的劲,又觉得不去不行。   更何况现在他只是怀疑楚皓和秦云有些不对劲,还没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最后顾轻言叹了口气,将该收拾的书本和笔记收拾好,带着ipad去宿舍找楚皓了。   材料学院的宿舍楼和他们英院的在宿舍区的两头,要走很远的路。   顾轻言出门时抬头看了眼天上的依旧威风不减的太阳,实打实地心里有些发愁。   他讨厌出汗,而在这样的天气中走很远的路,差不多到地方时衬衫就要被汗浸湿了。   顾轻言蹙眉,正要下定决心迈出屋檐创造的阴影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自行车铃清脆的声音。   “顾轻言?”   顾轻言抬头,看见楚山野正骑着车停在自己面前,抬手和他打招呼。   今天楚山野额上系了条蓝色的发带,挑染成银色的碎发和发带很搭,俨然一个运动系男大学生,和上次在医院见到的叛逆模样完全不同。   他手上带着护腕,又拧了下自行车铃:“怎么了?”   顾轻言回过神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楚山野伸出一条长腿支着地面:“我哥想和我吃个饭,所以我来找他,碰巧看见你了。”   他哥的宿舍……不是在校区另一头吗?   顾轻言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听对方问道:“你这是去干嘛?”   “也找你哥……”他说,“我先走……”   “别走了,这么热的天。”   楚山野撩起额前的碎发抹了把汗,对他扬了扬下巴:“上车,我带你去。”   上车?   顾轻言看着他自行车后面的那个车座,有些犹豫。   “来嘛,又不是之前没带过你……”楚山野唇角微翘,“别怕。”   小时候楚山野好动,跑步跳远游泳自行车样样精通。   有几次顾轻言上学赶不上车差点迟到,都是楚山野骑着车把他送去学校的。   顾轻言看了眼依旧灼热的阳光,一咬牙,将书包背好,跨坐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   楚山野忽然伏在车把儿上笑了,笑得直不起腰。   “你笑什么?”顾轻言有些莫名其妙,“我和你哥约了四点,快点走啦。”   “诶,哥,你这么坐不怕摔下去啊?”   楚山野微微回头看着他,一双原本锋利的眼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你得搂着我的腰。”   “啊……是吗?”   顾轻言手忙脚乱地搂住他的腰,这才注意到楚山野只穿了件短袖的运动T恤,背后的肌肉紧绷出好看的线条。   “走了,抓紧。”   似乎刚刚的温柔只是错觉,楚山野的声音又恢复到原来的冷淡。   顾轻言眯着眼,轻轻搂着他,看着路旁的树和路灯向后飞驰。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这么坐在楚山野的自行车后座上学来着,只是那个时候楚山野还是个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小屁孩,现在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但是现在他依旧脾气像个小屁孩。   “到了。”   楚山野把车停在宿舍楼下,顾轻言倏地从回忆中醒过神,立刻松开了搂着他腰的手。   他没有注意到楚山野的动作一滞,继而眼中是难掩的失落。   只是这份失落只持续了几秒钟,又被他若无其事地遮掩好了。   “上去吧……”顾轻言说着看了一眼时间,“都晚了十多分钟了。”   楚山野将手背在脑后,一步一晃地跟着他上了楼。   楚皓和他说过,今天他们宿舍里没有别人。所以顾轻言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   他推开门的时候楚皓正低头看手机,脸上满是荡漾的笑,看见门被人推开后慌忙锁了屏,起身迎了过来:“言言,我们两天没见了,想死我了。”   说着楚皓就要来亲他,被他躲开了。   楚山野还在旁边,顾轻言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被别人看见。   楚皓好像习惯了他的拘谨,也不生气,对楚山野道:“我先和你嫂子学会儿英语,然后咱俩再出去吃饭。”   “哦,行吧。”   楚山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随手拽过一把椅子坐下,低头玩起了手机。   顾轻言将练习册放在桌上,拍开楚皓在桌子下要来摸他的手,假装不知道对方想和自己亲热,公事公办地讲起了英语题。   作为一个理科生,楚皓英语确实学得不好。哪怕是顾轻言给他讲题,他也越听越昏沉。   可他喊顾轻言来分明不是为了讲题的。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装傻不理自己的示好,闹得楚皓有些坐立不安的烦躁。   顾轻言看出来他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不由得暂停讲题,目光探究地看向他:“你怎么了?脸色很差。”   他几乎给楚皓递了个完美的台阶,而楚皓立刻接住了这个台阶。   “我好像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昨天打完球被风吹了……”楚皓扶着额头说,“今天一直头有点晕,哎,真可惜,言言好不容易来给我补一次课呢。”   楚山野在旁边没打王者,而是在玩和平精英。但他不会跳伞,落地成盒了好几次。   他闻言撩起眼皮看了楚皓一眼,唇角微微向下,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表情。   演点好的吧。   顾轻言却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好,那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好好休息。”   楚皓站起身,将他送到门口:“老婆,你回去好好吃饭,记得告诉我吃了什么。”   顾轻言「嗯」了一声,走了。   等宿舍门关上,楚皓一扫刚刚无精打采的模样,生龙活虎地凑到楚山野身边:“玩什么呢?”   “随便玩玩……”楚山野说,“怎么?你康复了?”   “我一学英语就头疼,你又不是不知道,”楚皓伸了个懒腰,“本来喊他来是想亲热亲热,已经两天没怎么理我了,都怪你。”   “你要是不在这儿,我肯定能亲到他。”   楚山野手上的操作一顿,跳伞直接跳了P城,落地时被别人两枪就扫死了。   他看也没看结算页面,径直关了游戏,抬眸看向楚皓:“又怪我了?”   “那可不是么,从小你就是我俩的电灯泡。”   楚皓哼笑一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哥带你吃去。”   楚山野还未开口,楚皓的手机就「嗡」地响了一声。   “楚哥,在干嘛呢?”秦云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晚上宵夜约吗?”   “我……今晚有约了,和我弟弟……”楚皓说,“改天呗,又不差这一个晚上。”   “那我拿宵夜去找你们一起吧,好不好嘛?”   秦云的声音中满是笑意,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弟弟是上次那个野王吗?今晚还能带我们上分不?”   楚山野动了动唇,高贵冷艳地丢了个「不」给他哥。   “他挺忙的……”楚皓说,“算了吧,咱俩双排吧。”   秦云那边说了「好」,楚皓就挂断了电话,一抬眼发现楚山野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你可以啊,打发走男朋友陪学弟……”楚山野笑了笑,“一面骗顾轻言说生病了,另一边约好晚上打游戏,怎么着?王者荣耀是当代华佗张仲景,包治百病是吧?”   从小他和楚皓说话就带着刺,所以楚皓也没在意,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我把秦云当弟弟而已。”   “言言又不知道我在打游戏。更何况我不是想跟他学习,就是找个借口见见他,他都不愿意见我的。”   楚山野不置可否,起身道:“既然你这么忙,那晚上就去和你学弟吃饭吧,不打扰你们,我回俱乐部了。”   他说着要走,却被楚皓喊住:“等等。”   “你别和你嫂子说这事,听见没?”楚皓说,“他愿意瞎想,到最后又不理我。”   ……   顾轻言晚上洗了个澡出来,又对着那张图纸发呆。   他爷爷说,木雕特别需要雕刻者的感情倾注。如果雕刻的时候没有感情,那这个木雕也不过和流水线生产的死物没什么两样。   这点顾轻言完全赞同,因为他店铺下的好评中,百分之九十都在夸他的木雕栩栩如生,一看就是雕刻者用了心思。   可现在他忽然找不到和楚皓的爱了,意味着他对眼前这尊小木雕再也没有感情的倾注。   之前他听人说过,长久的亲密关系中必然包含着多种不同的情感,就好比爱情时间长了会转化成亲情,而能做密友,两人之间或许也有几分爱情。   但他和楚皓才谈了四年多不到五年,还远远没够「爱情转化成亲情」的时长。   可顾轻言确实感觉不到自己对楚皓的爱了。   他叹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地改着图纸,手机的屏幕却倏地亮了下。   【楚山野:哥,在吗?】   【楚山野:帮我个忙。】   “什么忙?”顾轻言回复他。   “王者有个活动,邀请好友注册王者营地就能得皮肤……”楚山野直接发了语音条,“我现在还差一个助力。”   官方居然不给他们职业选手直接发皮肤吗?   顾轻言虽然心里疑惑,但没问出来,按照楚山野的说法下载王者营地,注册了账号。   他刚注册完,关联的Q.Q账号里所有游戏好友就出现在了列表中。   而排在最上面的是楚皓。   不仅有楚皓的大号,还有楚皓的小号。   顾轻言从来不知道楚皓有游戏小号。因为游戏里的好友列表太难翻了,他一次也没仔细看过。   原本刚刚和他道过晚安,说已经睡了的人这会儿居然小号在线,ID后面的状态是绿色的「游戏中」。 第7章 “我哥和你不合适。”   【楚山野:注册好了吗?】   顾轻言回过神来,回复他:“注册好了。”   【楚山野:谢谢。】   “不客气……”顾轻言说,“对了,问你个事。”   对方给他发了个“?”   “你和楚皓吃完饭了吗?”   【楚山野:晚上没和我哥吃饭。】   【楚山野:他和同学有约,我不认识他同学,就回俱乐部了。】   【楚山野:怎么了?】   ……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   他原以为自己会愤怒,会暴躁,或者会伤心难过,可现在他却异常平静。   又或者说,从他手受伤楚皓没去医院的那天起,他早就做好了对方会骗他的准备。   【楚山野:顾轻言?】   “没事,你别和楚皓提这件事……”顾轻言说,“就当我没问过。”   【楚山野:行。】   顾轻言关掉和楚山野聊天的界面,看着那个绿色的「游戏中」,愈发觉得碍眼。   和同学吃饭?   楚皓的舍友这两天跟着导师出去开会,他自己说的宿舍里连续几天都没有人,不可能是和舍友。   同班的同学呢?   第六感告诉顾轻言,肯定不是同班的同学。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点开楚皓小号在王者营地的主页,发现对方没有锁游戏记录,能看见战绩页面。   大概五点半左右,他离开了楚皓的宿舍。而在半个小时之后,楚皓一直在跟同一个人双排,双排了整整两个半小时。   顾轻言恍惚地记得,一年以前,楚皓都是拉着他双排这么长时间的。   什么时候开始楚皓身边多了这么一个人,吃夜宵找他,打游戏找他,甚至为了他的伤口,不来医院陪顾轻言挂号。   好可怕。   顾轻言放下手机,蜷缩在椅子上,抱着腿的手轻轻颤抖。   他装了帘子,听得见舍友在外面讲话和走动的声音,而他的不安和害怕则没有人知道。   世界上最恐怖的鬼故事,就是谈了四年的男朋友好像慢慢变成另一个人,与你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从并肩同行到相行渐远。   半晌,顾轻言打开了游戏,用冰凉而颤抖的指尖轻轻在输入框里敲下了楚皓小号的名字。   界面刷新,他点进了楚皓小号的主页,发现对方小号的名字叫「衣裳」。   顾轻言似有所觉,打开「亲密关系」那一栏。   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个和楚皓绑着闺蜜关系的账号。   云。   云想衣裳花想容。   多配呀。多文艺呀。   比什么「你先清清兵」和「我想亲亲你」可有格调多了,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也知道两个人是一对呀。   顾轻言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发酸。   他不知自己是靠着怎样惊人的毅力紧紧地盯着那两个账号,而后截了屏留证,以免楚皓改名让他没有证据。   紧接着,他又靠王者营地的观战系统旁观他们的对局。   楚皓拿的还是马可波罗,而秦云依旧是瑶。   两个人用着今年年初刚出的新年限定皮肤,连回城特效都是一套的。   顾轻言近乎麻木地开了录屏,准备把这一整局给录下来。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和楚皓第一次玩王者的时候,也是用的马可和瑶。   那会儿他是老师和家长眼中的好学生,从来不会玩这些游戏,实在拗不过楚皓的恳求,悄悄在手机上下了一个。   楚皓自己把段位打到了钻石二,但顾轻言还是个青铜,进了游戏束手束脚地不知道该选什么。   于是楚皓帮他买了「瑶」这个英雄,还给他买了当时刚出的皮肤「遇见神鹿」。   他帮顾轻言设置好了铭文和出装,这么长时间来顾轻言就从没换过。   那现在呢?   顾轻言看着屏幕,在心里默默问道。   这个年限皮肤是你给秦云买的吗?他这套出装和顾轻言的那套那么像,也是你帮忙选的吗?   这种事不能仔细想,一想顾轻言就觉得有点崩溃。   爱情这种事情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参与。   这个第三人不只是在说所谓实锤出轨的第三者,而是分走了伴侣亲密和唯一性的第三个人。   在感情这方面,顾轻言觉得自己眼里容不下沙子。   屏幕里的游戏还在继续,瑶挂在马可身上,两个人从头到尾贴在一起,就从来没去支援过其他三路一次。   甚至马可还趁着自家打野不注意,给瑶打了个蓝。   虽然楚皓主玩射手,但之前补位玩过打野。有一次顾轻言拿的蔡文姬,一个一技能不小心把楚皓丝血的蓝buff弹死了。   楚皓当时就破防了,嘴里阴阳他几句,直接回城去泉水挂机了。   顾轻言忽然有点想问自己。   你和他谈恋爱,图什么呢?   可之前的楚皓确实对他很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又或许是从来都没变过,只是他有些迟钝,根本没意识到两个人的恋爱关系中有着无数细小的缝隙与沟壑,在静静等着全线崩塌的一天。   顾轻言点开楚皓的聊天框,敲敲打打了很久,写了很多字,然后又删掉。   他重复了四五次这个过程,而后长叹一声,终究什么也没说,将截图和视频全都发了过去,然后关机,爬上床将自己紧紧地裹在了棉被里。   ……   楚皓和秦云打游戏的时候开了勿扰模式,一直打到了晚上十一点半还有点意犹未尽。   顾轻言的性格有点古板和保守,不愿意和他在外人面前亲热,也不愿意说一些温柔小意的话,和顾轻言打游戏的时候,楚皓那颗虚荣心从来没被满足过,慢慢的也就不太愿意和顾轻言一起玩了。   可秦云不一样。   秦云嘴甜,会说话,会撒娇,每次和他打游戏。哪怕楚皓二打一杀了个人,秦云都能把他夸到天上去,就差没说他是国服马可了。   偶尔秦云撒个娇,想带斩杀拿人头或者要个蓝Buff,楚皓听着顺耳就随他便了。   还是和秦云打游戏舒服。   楚皓美滋滋地这么想着,和秦云互道了晚安后点开微信,看见顾轻言头像边上明晃晃的未读消息红点,心里窃喜。   这两天顾轻言没理他,不就是想让他哄着吗?   顾轻言长得好看,高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他。楚皓能在这一众追求者中杀出重围,靠的自然不是脸或者真心,而是那股死缠烂打的劲儿。   顾轻言是个很拿得出手的男朋友,学习好,长得好看,家世也不错,他很满意,只是脾气有点让他不舒服,还得等着他一步步地调ꔷ教。直到顾轻言再也没有小脾气,对自己百依百顺为止。   楚皓哼着歌点开顾轻言的聊天框,仔细看清那截图时脑袋「嗡」地震一下,原本的窃喜和得意瞬间烟消云散,继而有些头晕目眩,手忙脚乱地想给顾轻言发消息,却收获了一个红彤彤的感叹号。   顾轻言发现他的小号了?   他是怎么发现的?   难道是……楚山野?   楚皓几乎立刻就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咬牙切齿地给楚山野弹了个微ꔷ信语音。   楚山野正在俱乐部里看比赛视频,手机在衣服口袋里响个不停,他看也没看就挂断了。   刚挂断没多久,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打了进来。   这样挂断了三四次,楚山野嗤笑一声,终于不紧不慢地接通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对面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楚山野你他妈有病是不是?挑拨我俩对你有什么好处?不是让你别告诉他了吗你怎么偏要告诉他?”   楚皓的声音暴怒,压根没有平日在顾轻言面前伪装的温柔绅士,“我警告你,我要是他妈和顾轻言掰了,我绝对要你好看!”   身边的队友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楚山野,不知道手机里那个人是何方神圣,居然敢喷他们队长?   谁不知道NGU的队长楚山野脾气巨差,心情不顺的时候连路过的狗都能挨两巴掌。   可让他们更加瞳孔地震的是,哪怕这么挨骂,楚山野都没有生气,甚至耐心地问道:“骂完了?”   楚皓情绪起伏很大,气喘吁吁地又不干不净地喷了他一句。   “你要发癫找别人发去,我这边开会呢,忙得很,没空管你……”楚山野冷冷道,“感情的问题你自己和他解决去,别一不顺心就拿我当出气筒。”   “要不是你告密他能知道吗?”楚皓又拔高了音调,“除了你还能有谁?”   “楚皓。”   楚山野忽然喊了他的全名,唇角微微上扬,话里话外满是嘲讽:“有句老话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了亏心事,就得做好被人发现的准备,而不是像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更何况顾轻言那么聪明,发现你不老实是早晚的事,你不赶紧去哄人,在这儿骂我,你也算是个远近闻名的二百五了。”   他说完,毫不客气地挂了楚皓的电话,向后一倒靠在电竞椅上,对童然蹙眉道:“愣着干什么?继续啊。”   童然抖了下,避开他的视线,清了清嗓子,继续播放刚刚没放完的视频。   楚山野垂眸看着手机,点开了顾轻言的对话框,斟酌半晌后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楚山野:上次就想和你说,现在这个版本的瑶已经不出贤者之书了,那是三年前的出装……】   【楚山野:我的意思是,落后版本的,不合适的东西就要及时换掉,不合适的人也一样……】   【楚山野:我哥和你不合适。】 第8章 PUA   顾轻言把楚皓拉黑后,着实不习惯了几天。   但也就是几天而已。   他开始忙着准备英语竞赛,每天都在浏览考点单词和他自己写的作文模板,根本没空想别的事。   直到楚皓找上门来,他才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刚拉黑了一个男朋友。   而且这个男朋友保不准要变成前男友了。   温桥和他的课表不一样,他周五上午满课,但温桥的课都在下午。   顾轻言给温桥发了个消息让对方帮忙带份饭回去。   可等他推开门时,却发现楚皓正坐在宿舍里。   “你舍友说他们忽然要开会,不能给你带饭了……”楚皓笑着看向他,将放在桌上的饭盒从塑料袋里取出来放在桌上,殷勤地招呼道,“我在食堂门口看见他,让他去开会,我负责把你的饭带到。”   顾轻言将书包放下,冷声道:“我不吃。”   “怎么能不吃饭呢?你不吃饭又胃疼。”   楚皓像是没看出来他面上的冷意,依旧温温柔柔地看着他:“听话,把饭吃了吧。”   顾轻言看着面前桌上摆着的食物,微微蹙眉。   这间蒸包店他早就不太爱吃了,他记得自己曾和楚皓说过,可对方显然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言言,你不要生气了,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楚皓见怎么叫人都没有反应,原本温柔的脸色微冷:“你为什么最近越来越矫情了?”   “我矫情?”顾轻言索性抱着胳膊靠在桌边,声音平静,“我怎么矫情了?”   “不就是打个游戏的事吗?你在计较什么?”   楚皓看向他,眼中满是心痛和不解:“之前我也不是没和别人打过游戏,你怎么偏偏就这次揪着我不放了呢?”   “我揪着你不放?”   顾轻言要被他气笑了:“那你说说,和我道过晚安后又出现在游戏里的是谁?”   “那不是一直有说么,现代年轻人所谓的「社交晚安」。”   楚皓笑了笑,一副很有理的样子:“我只是和你说晚安,代表我不想再在这个软件上继续社交了,我想去玩游戏,有错吗?”   有错吗?   楚皓能这么理所当然,是顾轻言没想到的,就好像错的不是对方,而是他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去睡觉了,还用小号打游戏?”顾轻言反问他,“就这么怕我知道吗?是怕我知道打游戏,还是怕我知道你和谁打游戏?”   楚皓这会儿的脸色才变了。   他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像一只乞食的金鱼:“不是,我和谁打游戏了?你在说什么?”   装傻。   顾轻言冷冷道:“秦云。”   “秦云怎么了?”楚皓的情绪有点激动,“我和秦云只是普通朋友,他是我学弟,你怎么总是瞎想呢?”   “我瞎想?”   顾轻言觉得有些可笑:“我瞎没瞎想你最清楚。”   “我不清楚,言言……”楚皓好像忽然恢复了理智,脸上满是委屈和不解,“我们之前明明好好的,你也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和我发脾气,你这是怎么了?”   “我觉得你……变了。”   楚皓叹了口气,声音也放缓了下来:“我知道你最近在准备比赛,你很忙,我理解你情绪不稳定。但你也需要试着理解一下我,对吗?”   “我需要人的陪伴,我也需要别人陪我一起玩。你看我们每天都在聊什么?早上早安,晚上晚安,就好像我们只是打卡的机器而已,一点恋爱相关的事情都没有,我有时候都怀疑自己到底谈没谈恋爱。”   顾轻言看着他的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先选择不接受顾轻言分享的是楚皓。   可现在回过头来怪他不分享生活不聊天的还是楚皓。   其实之前顾轻言也会每天拍天空、遇见的风景和吃到的食物给楚皓。   但换来的却是楚皓一句又一句透着不耐的敷衍。   他的分享得不到回复,渐渐也不再分享了。   真的是因为他而开始的吗?   楚皓言辞愈发恳切起来:“言言,我不想我们这样吵架,我们谈了马上五年了,人这辈子又有几个五年呢?你非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就和我闹成这样吗?”   “我真的不喜欢别人无缘无故地怀疑我,我和秦云只是好朋友,好兄弟,和我的那几个舍友都一样,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你如果不信的话去问问别人,问温桥,问楚山野,他们是不是都和自己的朋友改过一对的ID,绑定过什么关系?”   不一样的。   直觉告诉顾轻言,秦云对于楚皓来说是不一样的。   “我相信我的直觉,你就是怕我知道你和秦云一起打游戏……”顾轻言的声音很冷,“你撒谎是事实,你狡辩不了。”   “言言,能不能请你多信任我一点?”楚皓看着他,那张让他觉得面目可憎的脸上满是难过。   顾轻言并不擅长吵架,甚至在还没开始吵架的时候,他藏在眼镜后的眸子已经蓄满了水雾。   但这事对他来说太大了,他前二十年人生顺风顺水,却没想到初恋谈了个垃圾。   “如果你因为我和秦云玩游戏所以生气,那好,我把游戏都卸载了好不好?”   楚皓说着拿出手机,点开「游戏」那个分类给顾轻言看:“你看,这都是我玩的游戏,联盟的手游,吃鸡,还有王者,就这么几个。有游戏我肯定也会在游戏里认识新的人。如果你真的很介意这一点,我可以为了你删掉所有游戏,我不玩了,好吗?”   顾轻言原本很难过,但现在被他闹得有点想笑。   这和删游戏有什么关系呀?   说的不是他骗了自己,背着自己跟秦云双排吗?   怎么又上升到卸载游戏了?   “好不好,言言?”楚皓依旧定定地看着他,举着手机,“只要你点头,我就把游戏都卸了,往后我们也不用再因为游戏吵架了。”   “谁不让你玩游戏了?别曲解别人的意思好吗?”顾轻言被气笑了,“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你急着卸游戏干什么?你卸不卸载游戏干我屁事?”   楚皓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他本来就心虚,刚刚也只是条件反射地嘴硬,却没想到之前一直很听自己话的顾轻言有点不吃这一套了。   “如果你坚持自己是对的,那我们也不用聊了。”   顾轻言瞥了他一眼,眸中满是厌恶:“滚,我觉得你恶心,分手吧。”   “分手?你觉得我们分得了吗?”楚皓原本平静的声音中多了几丝裂痕,“我们在家长面前出过柜的,你要是和我分手了就会闹到家长面前,到时候怎么处理你想过吗?”   顾轻言的脸色有些苍白。   这点楚皓倒是说得没错。   他那个掌控欲过剩把面子看得最重要的妈,以及楚皓那个对他宠溺过度的妈都是自己分手路上的绊脚石,他一个人搞不定。   楚皓似乎看出了他的犹疑,又声音急促道:“言言,我知道你是在闹脾气,你现在很不冷静所以才要和我分手的,等你冷静了你会后悔的。”   “后不后悔是我的事,你少来管我……”顾轻言觉得自己像一座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却仍为了不露怯而强壮镇定,“滚,我不想看见你。”   他顺手抓起桌上的方便筷子,劈头盖脸向楚皓砸去。   楚皓大概知道他今天是不能劝顾轻言回头了,只能有些狼狈地躲开筷子,狼狈地从顾轻言的宿舍落荒而逃。   宿舍的门撞在门框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有点缺氧。   他平时脾气很好,罕见和谁出现这么大的矛盾,也基本不和别人吵架,现在这么发了一通火后像是伤筋动骨了一样。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是温桥发来的消息:“言宝,楚皓给你带饭没啊?没带和我说一声,我给你弄点吃的。”   “没事,我吃了,你不用担心我……”顾轻言垂眸,觉得鼻尖有些发酸,一字一字地敲着,“你忙你的吧,我真没事。”   温桥过了一会儿给他发了条语音,听着像是他一边走一边录的:“怎么感觉楚皓精神状态不太好,说的话都神神叨叨的,听得我怪别扭,他可别学网上那些人搞什么PUA啊。”   顾轻言愣了下,问他:“什么是PUA?”   “PUA你没听说过?”   温桥似乎有些意外,紧接着又道:“一种……一种精神霸凌,对人的洗脑和控制,我说不清,分享给你一个视频,你自己看一看。”   他发完这段话后又贴了个视频链接,最后说:“你最近的状态不好,我在想是不是这段感情给你的压力太大了?要是真的觉得难受,那就出去走走,和别人聊聊天,跟我跟老大都行,我24小时高强度冲浪人,随时都能当你的垃圾车。”   顾轻言看见他这个比喻后笑了下,刚刚心头闷着的烦躁也消失了不少。   他点开温桥分享给他的视频,认认真真地看完了一遍,手脚越来越凉。   这个视频里讲述了记起因为「PUA」而失去对人生希望自杀的人,而UP主所举的几个案例中,楚皓和那些男人的话术十分相似。   所以这段时间来,包括刚刚,楚皓一直在不断地PUA他吗? 第9章 【楚山野:等我。】   顾轻言关掉视频,一个陌生的号码忽然给他发了好几条彩信。   这个陌生号码说自己是楚皓,而所有截图都指向一件事——   楚皓把秦云删了。   这点是顾轻言所没想到的。   他以为秦云对楚皓来说是个不同寻常的存在,甚至可以归到「蓝颜知己」这个分类之中,却完全没料到楚皓能做到这个地步。   “言言你看,我把他删了,游戏的关系和好友都删了……”楚皓又发了条消息,“这下我只有你一个了,你放心了吧?我俩之前闺蜜标都快十级了,全是他送花送的,可不是我开口要的,解了心疼的也是他。”   他说完,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言言,宝宝,老婆,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你冷静冷静,我们不分手了好不好?”   顾轻言对此的回答是「不」。   其实顾轻言是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也不愿意看着对方为难,楚皓能把他逼到主动提分手。   可想而知他的忍耐几乎已经到达了极限。   但楚皓之前说的没错,如果就这么分手,那两边家长那里还是不好解释,唯一的解法就是抓到楚皓劈腿的证据,这样他那个把面子看得比山还重的亲妈肯定受不了这样的事,估计也不会为难他。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拒绝心软,拒绝被楚皓PUA,然后找到所有楚皓和秦云暧昧的证据。   ……   虽然楚皓每天都用那个号码和顾轻言说点有的没的。   但顾轻言基本也不怎么理过他,刚开始是十几条信息堆积在一起删掉,后来直接拉黑他的电话号码,图一个眼前的清净。   楚皓急得要命,下意识地想责怪顾轻言,却又觉得自己实在理亏,每天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倒不是因为有多喜欢顾轻言,而是对于即将失去一个漂亮又爱他的玩物而焦虑害怕。   这种焦虑一直持续到他高中的朋友周乐洋来找他。   周乐洋是个典型的富二代,被家里惯坏的纨绔子弟,大学没考上,托爸妈的福去国外念了个水硕,不知怎么就迷上了一个女模特,刚二十出头就订了婚,准备一到法定就去领证。   “老楚,这周末我要开告别单身的派对……”周乐洋在微信上和楚皓说,“你来参加呗,纪念我们那逝去的青春。”   “不去,正烦着呢。”   楚皓被顾轻言的态度搞得心里烦得很,没空关心他的告别单身派对。   周乐洋一听,来兴趣了:“怎么心烦了?说给哥们儿听听呗。”   “还不是我那对象。”   楚皓不耐烦道:“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我只是个学弟玩了两盘游戏就拉黑我想和我闹分手,都跟他道歉了还晾着我不理我,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啊。”   “哦,当时班上那个好多人喜欢的小美人?当年你把他追到手的时候不是好一顿炫耀吗?怎么了?驾驭不住了?”周乐洋笑了,“这都降服不了,可不像你啊。”   “滚滚滚,没事我挂电话了。”   周乐洋听见把人逗急了,连忙道:“别啊,我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你那个小对象脸皮薄,不会拒绝人,我去和他说说,让他也来参加我的告别单身派对,他肯定来。”   周乐洋特别胸有成竹地给楚皓介绍他的计划:“到时候聚会上那么嗨,他八成也不好意思再板着个脸了。到时候你把人一搂去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亲亲抱抱摸摸,这不就和好了吗?”   楚皓一听,简直醍醐灌顶。   这么好的方法,他之前怎么没想过?   “好像可以啊……”他说,“那你快去和顾轻言说说,我等你消息。”   而正如他们所料,顾轻言果然不好意思拒绝周乐洋的邀请,在周六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准时到了酒吧参加聚会。   酒吧按照周乐洋的喜好布置,彩灯和丝带都是俗气的亮粉色,闹哄哄地扎成一堆,看得顾轻言心里特别不舒服。   他其实不愿意来,但奈何周乐洋非得跟他打感情牌,回忆高中时期他力战几个小混混使顾轻言免于被校园暴力的事。   这事倒是事实,周乐洋也非常了解顾轻言不愿意欠别人人情的性格,所以他根本无法开口拒绝。   “哎,小顾来了小顾来了……”周乐洋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我高中同学,文科班状元,当时追他的人可多了。”   在场不少男男女女,穿得可谓一个「争奇斗艳」,甚至连周乐洋那身骚包的橙色西装都不算什么了。   没几个顾轻言认识的人,除了楚皓。   楚皓一身黑色的西装,对他温柔地笑了下,应该是在和他打招呼。   周乐洋给众人介绍完他,就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去找楚皓了。   顾轻言刚踏进酒吧时就已经戒备了起来。   尤其在看见这一屋子根本不认识的人后更变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楚皓揽着他的肩,将人带到身边坐下:“言言,我没想到你会来,你看,我们多有缘分呀。”   有缘分?   说不准就是你安排的。   顾轻言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仍毫无波澜,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不喝酒也不聊天,像一尊栩栩如生的美人雕像。   “喝酒吗?”楚皓问他,“那边有度数低的果酒,我给你倒一杯好不好?”   “我不喝。”   顾轻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楚皓扬起眉,正要说什么,就见周乐洋搂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玩得开心吗?”   “开心,谢谢周老板款待……”楚皓说,“你去弄点言言能喝的酒来,别有度数。”   “小意思。”   周乐洋将怀里搂着的女人安顿在一边的沙发上,正要去给顾轻言弄点果酒或是鸡尾酒,就听那安静坐在一边的小美人说话了:“我不想喝。”   “哪有来玩不喝酒的?”周乐洋皮笑肉不笑,“是你之前没喝过,所以你不想喝,我和你说,尝一口你就爱上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楚皓使眼色。楚皓心领神会,掐着顾轻言的腰将人牢牢地锁在身边。   “大家今天都很开心,我希望言言也开心……”他说,“不然会扫大家兴的。”   他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们,好像还是他们的高中同学,于是将唇凑近顾轻言:“亲一个吧言言,好久没和我亲了。”   顾轻言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挥手将楚皓按在自己腰上的手拍开。   “我说了我不想喝酒,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你亲热,我说了要和你分手,听不懂人话吗?”   顾轻言压低声音,却不难听出他话语中的愤怒,“你要是再烦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楚皓触到他眼中的怒火,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把顾轻言当成一只很好拿捏的小猫或者兔子,高兴的时候揉两把,不高兴的时候就当成出气筒骂两句。反正小小一只,也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顾轻言那副金丝眼镜下漂亮的眼睛中盛满了怒火,平日总是带着温柔的唇角紧绷着,眼尾微微泛红,似乎在忍着莫大的愤怒和委屈。   楚皓忽然有一种感觉。   他如果再强迫顾轻言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顾轻言百分之百会拿起放在一边的玻璃杯,将里面的伏特加都浇在自己头上。   楚皓有些尴尬地沉默了,身边的人群却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   他循声望去,发现好像是有人输了真心话大冒险,直接干了一整杯酒。   那个被围在人群中的人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见过。   还没等他看清,一道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楚哥,真巧,你也在这儿啊?”   楚皓愣了一下,旋即抬头,看见秦云正对自己笑着,举起手里的空酒杯对他晃了晃,继而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   楚皓这次是一心一意要来讨好顾轻言的,根本没告诉秦云自己要来酒吧参加派对,也不知为什么会在这儿碰到他。   “我和朋友来玩呀。”   秦云说着向其中一桌看去,果然一张能坐八人的桌子边空了一个位置。   “我就是来和你打个招呼……”秦云说,“不打扰你玩,我走了。”   他正要转身离开,周乐洋带着两瓶果酒回来了,看见他后眼前一亮:“哎,老楚,你认识他呀?”   楚皓点了点头:“嗯,我学弟,怎么了?”   “他刚刚可牛了,那么高度数的酒直接一口闷,结果人家现在走路也不打晃儿,就好像根本没喝过一样,真是海量。”   说话间,那些喝上头的男男女女又来拽秦云的胳膊,似乎想让秦云回去接着陪他们喝一杯。   “太受欢迎了他。”   说这话的时候周乐洋没刻意放低声音,坐在楚皓身边的顾轻言应该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我觉得你这个学弟真不错……”他说,“大家都是出来玩的,摆脸给谁看呢?”   顾轻言其实不是摆脸。   他应付不来这样的环境,更喜欢类似教室和图书馆这样安静的地方。   所以周乐洋的话并没有让他觉得难过,反而让他更烦躁。   群魔乱舞。   这种群不合也罢。   秦云刚刚一杯烈酒喝下去,这会儿脸颊上泛起了红晕,一开口声音也是醉醺醺的:   “周哥,每个人喜欢的地方不一样。我喜欢酒吧所以玩得开,但是顾学长喜欢图书馆,让他喝酒属实为难他了。”   他这话明面上是替顾轻言说话,实则夹杂着讥讽,意思是顾轻言故作清高喜欢学习,其实只是为了秀优越感而已。   周乐洋纨绔子弟一个,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读书学习,闻言也不由得附和道:   “小顾,你不能总憋在图书馆,有些年轻人的活动你也得参加参加。”   什么年轻人的活动?   蹦迪,泡吧,夜不归宿?   顾轻言目光很冷,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其实有点渴了。   酒吧不禁烟,隔几十步就能看见一个包厢的帘子附近弥漫着重重烟雾。   而这些二手烟的烟雾像恶鬼一样汇聚成团,向他们这桌飘来。   顾轻言一闻见烟味就口渴反胃,忍不住拽了下楚皓的衣袖:“有水吗?”   “你渴了?”楚皓原本正跟着DJ蹦得起劲,闻言转头看向他,“酒吧的水可贵了,刚刚周乐洋不是给你拿了两瓶果酒吗?你对付着喝一口呗。”   顾轻言不太会喝酒。   小时候他爸爸逗他玩,给他用筷子沾了点白酒喝,却没想到小孩沾酒就醉,一醉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吓着了家里的大人,从那以后只字不提给顾轻言喝酒。   长大后他稍微能喝了一点,但也仅限于一小杯低度数的酒而已。   他拿了其中一瓶果酒,对着灯光仔细地看着上面写的度数,确认度数不高后开了瓶,轻轻往口中倒了点,辛辣的酒味伴随着水果的香气骤然在舌尖炸开,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身边的楚皓随着DJ的曲子打着节拍,顾轻言自己咳了半天才缓过劲来,看着烟雾缭绕的四周,觉得挺没意思的,想就这么走掉算了。   他摸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却看见了楚山野给他发的消息。   【楚山野:(分享视频)国服瑶游戏理解与游戏意识】   【楚山野:(分享视频)辅助如何在四个精神病队友里挑选相对正常的那一个……】   【楚山野:出去了吗?】   顾轻言眨眨眼,刚想回他一个「是的」,就见他又发来一条消息:   【楚山野:我看见你了。】   他看见自己了?   楚山野也在这个酒吧吗?   他们职业选手……不是不让来这种地方的吗?   顾轻言还没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就看见了对方的下一条消息。   【楚山野:今天我们经理请客,大家在酒吧对面吃小龙虾……】   【楚山野:你进酒吧的时候我看见的】   顾轻言扬起眉,回复他:“你眼睛倒是好用。”   “过奖了,只看见了你一个人而已……”楚山野说,“没想到哥还喜欢进这种声色场所。”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挺正常的「进酒吧」这件事在他嘴里却忽然变得有些不正经起来。   顾轻言拧了拧眉心,不太想再和他继续扯皮:“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猜你不喜欢那个地方……”楚山野说,“想走吗?我去接你?”   什么叫来接自己?   刚刚那两口果酒的度数不大,但是后劲十足,让他的大脑已经黏糊成一团,好像有点转不动了。   他看着聊天界面上的那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山野:怎么不说话了?】   【楚山野:意思是我现在就去酒吧里接你出来。】   【楚山野:我知道你脸皮薄不好意思走,没事,我帮你。】   【楚山野:等我。】   顾轻言将那几条消息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唇角慢慢翘起,露出了一个笑。   秦云看着他,眼中满是不爽和厌恶,却装着亲密的样子坐到他身边,轻声说:“顾学长之前是不是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啊?看上去好拘谨。”   顾轻言身子僵了僵,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生怕被他贴上来。   秦云看着他的动作,声音愈发甜腻,可眸中的嫉恨却更烈:“顾学长可能不知道,楚哥特别喜欢来酒吧。但是我每次邀请他来他都不愿意来,我猜……是因为顾学长不喜欢吧。”   顾轻言眸色一动。   他什么意思?   这是知道自己和楚皓真正的关系了吗?   “楚哥真的很在乎顾学长,他前两天告诉我说你们吵架了,我还挺担心的。因为我觉得你们关系那么好,如果吵架了多伤感情呀。”   秦云一双眼睛微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顾学长今天来这里,其实还是想和楚哥和好对吧?那既然要和好,为什么不去嗨,非要一个人坐在这里?并没有人排斥你呀,大家一起玩多好?”   好歹毒的话。   秦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顾轻言不识好歹,明明那么不合群楚皓还是带他来玩了,他合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顾轻言忽然笑了。   对面坐着的男孩无疑有一副还算不错的皮囊。   但是见识和内涵属实浅薄,倒让他不太能生气,反而觉得有点荒谬。   “我之所以不愿意来,是因为我天生不喜欢这种地方,这不是我的错。”   要是放在几天前,他没听过楚山野的开导,说不定这会儿也要顺着秦云的话自我反省一下,陷入感到抱歉和为难的怪圈之中。   可那天楚山野就像洗脑一样,让他牢牢记住了一句话——   别人觉得没用,我觉得对就是对的。   “你们喜欢酒吧和热闹,我不支持也不反对,反正和我没关系。但同样的,我没有对你们的生活方式指指点点,你们也别对我的生活方式指指点点。”   顾轻言看着秦云,眼中多了几分怜悯。   他的背挺得很直,脖颈和腰背勾出一道优美的线条,身后有一盏光彩夺目的灯球,让他像一只仪态优美而高雅的天鹅。   秦云看着他,忽然有些相形见绌,过往对自己容貌的自信顷刻间摇摇欲坠。   “我们不是一个圈子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顾轻言看着他愈发苍白的脸,一字一句轻声说,“不必理解我,你没法理解我。”   “顾轻言!”   秦云蓦地站起身,一张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   顾轻言摆明了就是瞧不起他!   他凭什么一直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享受着老师和同学的喜爱,还用一副「神爱世人」的怜悯态度看着自己!   他扬起手就要向顾轻言的脸上打去,半路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箍住了手腕。   “素质这么差吗?说不过就打人?”   楚山野站在他身后,攥着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就将他捏得哭叫了起来,刚刚想打人的那点架势也没了,就差当场跪下求饶。   楚皓看见了这边的争端,连忙赶了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楚山野松开秦云的手腕,好整以暇地将用纸巾擦了擦手,这才正眼看向他哥:“我来接人。”   接人?   接谁?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言言,待不下去就走嘛……”楚山野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挑衅的笑,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眼前的众人,“反正没什么好玩的。”   包了半个场子的周乐洋也发现事情不对,原本以为是来闹事的,呵斥声脱口而出:“谁他妈这么没眼色在我的场子里闹事?你——”   他看清对方是谁,骂声戛然而止。   楚山野一句话也没说,抱着胳膊站在桌边,静静等着顾轻言送沙发那头走过来。   秦云很会观察局势,知道周乐洋大概是这边聚会的发起人,于是带着哭腔道:“周哥,他打我。”   “周哥?”   楚山野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不怀好意地看向周乐洋:“你管这个高中时候被我揍得满地找牙的蠢货叫周哥?”   周乐洋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把一肚子火气全撒在楚皓身上:“你弟弟你也不管管!”   楚皓叫苦不迭,心说他这个弟弟谁都不服,怎么管啊?   顾轻言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差不多得了。”   楚山野垂眸,「嗯」了一声,率先走在前面开路。围在一边的男男女女面面相觑,目送着两人离开。   包厢里一片安静,半晌后其中一个人喃喃道:“刚刚进来的那个人……好像是KPL豪门的三冠打野。”   “上次我朋友弄来一张他的签名照,在网上有人出五万买……”   某位KPL豪门战队的三冠打野不知道自己被人认出来了。   他将一瓶蜂蜜水拧开盖子递给顾轻言:“喝点,解醉的,你脸都红了。”   “唔,是吗?”   顾轻言摸了下自己的脸颊,轻声道:“你怎么真的来酒吧了?”   “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不能来吗?”   楚山野的语气依旧懒散,但眼睛却一直偷偷瞄着顾轻言,生怕他喝了酒出什么问题。   “谢谢你……”顾轻言说,“刚开始我以为你逗我玩的。”   他的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手。   “虽然我平时看上去对很多东西都不太重视……”楚山野按着他的肩,表情称得上严肃,“但在这种事上,我从不会开玩笑。” 第10章 “我不会让他抢走你第二次。”   顾轻言看着他眼中的严肃和认真愣了一下:“什么是「这种事」?”   楚山野慢慢松开了按着他肩的手,看向远处的灯火:“就是没有把握的事我一般不答应别人,答应别人的事我肯定做到。”   是这个意思吗?   顾轻言蹙眉,总觉得楚山野好像话里有话,却又猜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去吃小龙虾吗?”楚山野问他,“他们应该还没走,估计你也不想就这么回学校吧?”   确实如此。   虽然刚刚他在酒吧里和秦云放了狠话,但他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不在乎。   还是会在乎一点的,现在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学校好像怎么想怎么憋屈。   别人能嗨,他怎么就不能嗨?   顾轻言的手机震了震,他解锁屏幕,发现是楚皓在给他打电话。   顾轻言毫不犹豫地将电话挂断,微微仰起脸对楚山野说:“不会很麻烦你吗?”   “这有什么的。”   楚山野笑了下:“隔壁战队的还来蹭过我们宵夜吃呢。”   他说着拽了拽顾轻言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往那家小龙虾店铺走。   顾轻言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他甚至都没挂断,直接关机了。   “不接好吗?”楚山野瞥了他的手机一眼,“接一下吧。”   “不接。”   顾轻言冷冷道:“和他没什么好讲的。”   楚山野耸了耸肩,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脚步轻快地推开了店门。   离门口不远的一桌围坐了六七个人,正热火朝天地剥着小龙虾,面前的盘子里堆着满满的虾壳。   一个小胖子两条袖子挽得很高,手上全是红油,看见楚山野进来后高高举着两只手招呼他:“队长队长,刚上了盘十三香的你快来吃啊!”   楚山野扬起眉「嗯」了一声,小胖子才注意到他身边多了个人,歪着脑袋看过来:“呦,这谁啊?”   “我朋友。”   楚山野隐瞒了顾轻言和自己真实的关系,往旁边让了让:“这是我们队上单杜兴贤。”   “哎你好你好,你叫我小杜就行……”杜兴贤把手套一摘就要来握顾轻言的手,“你是队长的朋友吗?队长居然也有朋友?”   可他手还没握到顾轻言,就被楚山野拍开了。   “擦擦吧,一手油。”   楚山野瞪了他一眼,给顾轻言介绍别人:“这是中单,这是射手,这是辅助,那两个是青训的小孩。”   顾轻言一一和他们打了招呼。   虽然现在也是和陌生人一起吃饭,但给他的感觉就会比在酒吧时更放松。   “队长,从没见你往队里带过朋友。”   杜兴贤好像很愿意聊天,楚山野刚落座他就凑了上来:“刚刚你说去接人,不会就是接他吧?”   楚山野拧着眉看了他一眼:“你很闲?”   “我八卦么,你知道的……”   杜兴贤被他瞪了也害怕,依旧乐呵呵的:“主要是之前别人都带家属和朋友来基地参观,就你没带过,不八卦你八卦谁?”   楚山野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下,什么也没和他说,转头递给顾轻言一条一次性围裙:“吃点?他们点了很多。”   确实点了很多。   刚进门时顾轻言注意到这家店把菜单放在了门外,上面的报价是两斤100多,而桌上摆着的这些龙虾怎么看都快十多斤了。   放眼整个X市的电竞俱乐部,出来吃个夜宵能吃四位数的也只有NGU这种豪门了。   可就算这样也是人家的夜宵局,顾轻言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吃。   楚山野好像看出了他的顾虑,戴上手套后将一只龙虾剥了出来,丢进他面前的碗里。   “你……”   顾轻言眨了眨眼,忽然被一直以来当弟弟的人照顾了,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别坐着了……”楚山野垂眸给自己剥了一只小龙虾,“赏脸吃一个。”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甚至对方都帮着把虾剥了,他也没什么理由再拒绝,将那颗虾尾夹起来吃了。   结果他刚吃完,又一颗虾落在了他的碗里。   顾轻言抬头看向楚山野:“其实我自己能剥。”   “剥一个剥两个都一样。”   楚山野面上没什么表情,自顾自地给自己剥了一个:“别问了,吃吧。”   杜兴贤看见他俩聊天,也非得凑过来聊两句:“哎队长,你什么时候会给别人剥虾了?”   楚山野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怎么?没给你剥,你嫉妒了?”   他说着手里正好剥完了一颗,抬手就递到他嘴边:“喏,给你剥了,吃吧。”   杜兴贤往后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双下巴都被挤得多了一层:“不了不了,我还是,还是……”   楚山野挑眉,举着虾尾的手稳得很,动也不动:“快点。”   他说话的声音很冷,下命令一样,就好像手里举着的不是一颗虾尾,而是一瓶毒药。   杜兴贤干笑了一声,和顾轻言说:“你看,我们队长他就这样,明明很关心队员但是……”   “吃不吃了?”楚山野说,“废话这么多。”   “吃吃吃……”   杜兴贤把他拿着的那颗虾尾小心吃了,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扭曲」。   顾轻言没忍住笑了。   楚山野看着他,轻声说:“终于笑了?”   “嗯?”   “刚刚脸一直垮着……”楚山野说,“一边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队友,一边还要哄你开心,我多累啊。”   对面的中射辅三个人聊嗨了,除了刚开始见面时和顾轻言打了招呼外就没怎么跟他们说过话。   反而是杜兴贤更活跃点,一个劲地往他们身边凑。   “你是我们队长第一个自愿给剥虾的人……”杜兴贤说,“上个月我们唯一的辅助童老师手坏了想让队长给他剥鸡蛋队长都不愿意。”   上个月?   顾轻言愣了一下,想起来了。   原来这个「童老师」就是他们队里手坏了去看病的那个,还顺便让自己蹭了个专家号。   “我们认识很早了,小时候就给他剥过。”   楚山野剥虾很快,不一会儿顾轻言面前的碗里就满了一半。   “那边有香辣味的,你要不要尝一尝?”楚山野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盆虾,“味道还不错。”   顾轻言刚想点头,就听杜兴贤在旁边说:“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楚山野不能吃辣?   不应该呀。   他们两家都是土生土长的X市人,从小就没有「不能吃辣」这一说,顾轻言还记得每年过年家里拌面用的酱都是自制辣酱,怎么就突然不能吃辣了呢?   楚山野「啧」了一声:“我给别人剥点香辣味的虾怎么了?就你话多。”   “我话多?”杜兴贤不乐意了,“是教练让我看着你少吃辣的,你忘了上次你……”   “我没忘。”   楚山野打断了他的话:“你吃你的吧。”   杜兴贤瞅着他脸色不太好,于是见好就收及时闭嘴,吭哧吭哧搬凳子去找自家中射辅了。   顾轻言看着楚山野剥小龙虾的手,小声说:“你怎么就不能吃辣了?”   前两年楚山野过年也没回过家,而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这个弟弟好像确实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也没什么。”   楚山野将虾壳剥开,顺便帮他挑了虾线:“前几年刚从青训转正,本来以为能上场了,结果还是替补席看饮水机。我不想总是替补,那段时间训练得很疯,后来如愿以偿当了首发。但是手也练伤了,发炎,再加上饮食不规律,胃也有点问题,干脆就不吃辣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就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可落在顾轻言耳中却听起来让人有些心惊肉跳。   “你为什么不和家里说呀?”他问,“大家都很担心你,可是没有你的消息。”   “大家?”   楚山野剥虾的动作顿了下,抬眸看着他,深邃的眼中不知蕴藏着什么情绪:“你呢?有担心过我吗?”   有的。   毕竟算是顾轻言看着长大的小孩,又是男朋友的弟弟,他当然会关心。   顾轻言点了点头,看见楚山野唇角微翘,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别人我不关心……”他说,“你担心过就行。”   什么叫他担心过就行?   顾轻言还没问,对方就又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剥虾,看上去好像不太想继续说什么。   这顿夜宵顾轻言吃得很饱,也是他高中毕业以来头一次放肆地吃这么多平时不会吃的东西。   楚山野很细心,剥虾的时候将鲜美的虾膏都留给他。但是虾线都被挑掉了,一口一颗虾尾的感觉非常不错。他被人这么喂着,嘴就没停过。   顾轻言想起上次和楚皓一起吃饭时都是自己忙前忙后地烤肉,可吃到嘴里的食物却没有多少,下意识地将兄弟俩放在一起比较,最后叹息一声。   小时候他觉得楚山野是个很讨厌很不懂事的小孩,楚皓则是个斯文又温柔有教养的好哥哥。   但长大之后才发现自己看人的眼光好像确实不怎么样。   “之后你准备去哪?”   楚山野给他递了条加热消毒后的毛巾擦手:“现在你们学校门还开着吗?”   顾轻言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早就过了他们学校门禁的时间。   如果要回去也能回去,但就是不能走寻常的路。   顾轻言正犹豫着,忽然听见身边的人淡淡道:“回不去的话,要来基地住一晚上吗?”   去基地住一晚上?   这合适吗?   似乎看出了他在担心什么,楚山野淡淡补充道:“要是比赛期间肯定不能带你回去,但现在是夏休期,很多人都回家了,带朋友去基地没什么,不违规的。”   那边的几个队友已经吃完了,战队的经理结好账喊道:“小楚,走了。”   楚山野应了声,将自己搭在椅子上的队服拿起来:“走吗?”   反正也没地方去了。   今晚温桥回家住,他总不能也无缘无故逃回家去,肯定会被父母问及原因。   如果放在平时他还能撒撒谎,但是现在他的情绪差得肉眼可见,一说谎就会被人看出来。   “好……”顾轻言说,“那就麻烦你了。”   楚山野似乎很轻地笑了下,而后带着他向门口走去。   “你好,我是童然……”一个娃娃脸的青年主动和顾轻言打招呼,“早就听队长说过你,这次终于见到真人啦。”   顾轻言愣了下:“说起过我?”   “对啊,我们之前一起在青训营的时候他总是……唔唔唔!!”   童然话说了一半,嘴上忽然被人蒙了块纸巾。   楚山野有些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就你长嘴会说话。”   顾轻言挺好奇童然没说完的那一半。   但看着童然被楚山野人工静音还朝自己挤眉弄眼,猜测楚山野是不是说过自己什么坏话。   等童然开始挠人的时候,楚山野这才放过他,将捂过他嘴的纸巾顺便丢进了垃圾桶。   “我靠你杀人啊?”童然鬼哭狼嚎,“救命啊,打野杀队友啦!秋季赛我绝不再帮你守蓝区!”   “那你就从大名单上滚下去……”楚山野冷冷道,“一点职业精神也没有。”   他说着,将一直拿着的那件队服披在顾轻言肩上:“今晚有点冷,你披着吧。”   杜兴贤和其他几个俱乐部的选手站在他们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声。   夭寿了。   阎王爷怎么今天又是给人剥虾又是给人披衣服的?   他居然也能这么柔情似水吗?   顾轻言拽了下楚山野的衣角,小声说:“你青训的时候怎么了?”   “没怎么。”   楚山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瞥了他一眼,又乖乖把烟塞了回去:“和他聊了小时候打断事。”   他垂眸看着身前的人,轻轻松了口气。   青训的时候楚山野和童然一间宿舍,有一次没藏好,让童然看见了他放在手机壳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正趴在桌上睡觉,半张脸埋在手臂里,睫毛很长,在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那大概是高三时期的顾轻言。   童然当时八卦之魂就被点燃了,抓着楚山野问他照片上的人是谁。楚山野盯着照片看了半天,垂眸掩去眼中的不甘和落寞,最后只声音淡淡地说——   朋友而已。   ……   NGU的基地离这家小龙虾店铺不远,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可顾轻言怎么也没想过他们会在别墅区买一栋房子当训练基地和宿舍。   “那边是PEL的队员,对面是LPL的……”杜兴贤给他介绍,“他们没放假,平时我们说话都得注意点,别吵到他们。”   顾轻言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你们俱乐部……这么有钱吗?”   “据说我们是全KPL最有钱的俱乐部……”杜兴贤耸了耸肩,“反正隔壁战队天天抠抠搜搜的,好像饭都吃不起了一样。”   楚山野站在楼梯上看着顾轻言和杜兴贤说话,半晌重重地咳了一声。   杜兴贤一抬头就撞上了队长好像能吃人的目光,赔了个笑脸:“我话多,我反省,我看剧去了。”   他说着就一溜烟地从顾轻言身边逃走,再没多说一个字。   顾轻言跟着楚山野上了楼,推开门后发现宿舍里意外地很整洁。   和记忆中他的习惯有些不一样。   他印象里楚山野是个不太会整理自己房间的小孩,高中时每次去隔壁给楚皓补习,楚皓都会看着房间里的一地杂物拧紧眉头:“楚山野从来不知道自己收拾东西,乱死了。”   不知什么东西被丢在他怀里打断了思绪,他低头,看见了一瓶草莓酸奶。   “晚上吃的东西太油了,如果闹肚子……”楚山野说,“这个还挺好喝的,尝尝。”   顾轻言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目光将屋子里的陈设打量了一遍,目光忽地落在床前摆着的电视上。   电视开着,上面登录的是steam的付款界面。   “你买《双人成行》了?”顾轻言挑眉,“玩了吗?”   楚山野在电视前的地毯上坐下:“刚买,没玩,怎么了?”   “之前我一直想买来和……楚皓一起玩。”   顾轻言提起楚皓,原本还算高兴的眸子瞬间暗淡了几分。   楚皓让他陪自己玩王者他答应了,让他陪自己玩PUBG他也答应了。唯独顾轻言提过好几次想玩的《双人成行》他一直都没记住。   楚山野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从前面的柜子里又摸出来一个手柄丢给他:“没事,现在能玩了。”   《双人成行》前面有一段剧情和新手指引,讲的大概是一对夫妻濒临离婚却穿到了两个玩偶身上,为了找到恢复身体和感情的办法而踏上了冒险的旅途。   “Fix your relationship.”   顾轻言跟着屏幕中蹦来蹦去的那本书念道:“Fix your relationship,你觉得破碎的亲密关系能被修复吗?”   楚山野向后靠在床上,思索半晌后说:“那要看亲密关系是为什么破碎的。”   “破碎的原因可以接受可以原谅,那就修复。如果不能接受,那就不原谅。”   他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顾轻言一眼:“如果是我的话,单纯感情淡了陪伴少了,这种原因我可以努力去修复,但如果是出轨的话……”   楚山野停顿了一下,开始「咔哒咔哒」地摆弄着手柄。   后半段时间,顾轻言没有再说话。两人沉默地打着游戏,大部分玩家刚开始玩时会出现的「鸡飞狗跳」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直到第一段关卡最后,屏幕中的女角色「小梅」忽然不动了。   楚山野将自己的「科迪」停在「小梅」身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后侧过头,发现身边的人睡着了。   顾轻言蜷缩在床脚,拿着的手柄「啪」地一声落在地毯上。   不知道他睡前想到了什么,眉心还是蹙着的。   楚山野慢慢起身走到他身边,静静地坐下。   上次看顾轻言睡觉还是高三。那会儿他刚从外面疯完回来,热得要命,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根雪糕出来吃,正「咔嚓咔嚓」撕包装袋时才意识到家里好像有人。   他放轻了动作偷偷挪到房间外,看见了正在睡觉的顾轻言,鬼使神差地拍了那张照片。   照片还放在他的手机壳里,之后每次上场比赛前,他都会下意识地轻轻抚过手机壳,就好像听见顾轻言给他加油打气一样。   楚山野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轻声道:“高二那一整年,都是我骑车载你上学。楚皓说要学骑自行车说了一年,连车都没有。”   “那台自行车还是我去废品回收站搬回来自己改的,被我爸发现后挨了一顿揍。”   他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有很多苦涩:“但是我没告诉你,这有什么好说的,挨了顿揍而已。”   “楚皓在背后怎么编排我的我都知道,我懒得和他计较……”楚山野说,“但他怎么使唤我帮他追你的,我猜你根本不知道。”   “你高中时候收的那些花都是我挑的我买的,那一罐子许愿星星是我折的,毕业时夹在书里的情书是我写的。甚至和黄牛拼手速抢到的演唱会门票也是我抢的。”   楚山野还记得那天下午他蹲点抢票,终于抢到了两张看台的连坐,正兴高采烈地想去和顾轻言炫耀时,却看见顾轻言和他亲哥并肩站在楼下。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哥脸上露出一个讨好又刻意温柔的笑,伸手去牵顾轻言的手。   那个笑容让他很恶心。   他原本以为顾轻言会甩开他哥的手,却发现那人任由楚皓牵着,耳尖微微泛红。   那是个夏天,窗外蝉鸣阵阵,热浪随着风扑面而来,可楚山野却觉得如堕冰窖。   楚皓牵着顾轻言的手走进居民楼时,楚山野才回过神来,无力地后退几步,愣愣地看着眼前有着细密裂纹的玻璃。   就在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和那玻璃一样碎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纹蔓延开,让他胸口闷闷地疼。   自己的付出被人心安理得地偷去,楚皓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偷了我所有的努力,偷走了我喜欢的人……”楚山野轻声道,“那时我什么都没有,我争不过他,所以我逃掉,再也没回过家。”   “但现在不一样了,顾轻言。”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掺杂着嫉妒和不甘,将那些不敢在顾轻言清醒时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这次我不会再逃走,我不会让他抢走你第二次。” 第11章 “我其实已经和他提分手了。”   顾轻言做了个梦。   梦里是高二那年的夏天,学校里的槐树枝繁叶茂,槐花藏在叶子间,香气氤氲在空气中。   放学时楚皓站在他们班门前等他收拾好东西,两人一同往家走去。   “言言,你高考想报哪个大学?”楚皓忽然问他。   他们刚刚欢送了高三,现在成为了新一届的高三,现在正是第一次确认报考目标学校的时候。   顾轻言想了想,说:“我想考X大。”   “言言想留在本地吗?”楚皓看着他,“这倒是让我有点没想到,我以为言言会和我一样想去B市或者S市这种大城市呢。”   “和我想学的专业有关。”   顾轻言踢着路上的石子:“当然,大城市也很好,我相信你肯定能适应的。”   “我不去大城市了……”楚皓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笑意盈盈,“我和你一起考X大。”   顾轻言怔了下:“什么?你也要考X大?为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   树林里的蝉鸣声嘹亮,让顾轻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和你一起。”   他们刚刚恰好走到了楼下,楚皓将人拉进屋檐下的一片阴凉,静静地看着他:   “我想和你上一个大学,也想和你在一起,不是朋友的那种在一起。”   顾轻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快,「砰砰」地撞着胸口,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他动了动唇,不知道是否要开口答应他,却忽地察觉到了一道目光。   那是道隐晦的,难过的目光,从斜上方的窗户中投了出来,落在他身上。   他控制不住地循着那道目光望去,只惊鸿一瞥见了一双深邃的黑眸。   顾轻言蓦地从梦中醒来,有些迷茫地看向四周。   床边的桌上摆着台游戏本,一个造型别致的头戴式耳机挂在电脑上,而床前则是一台电视,地毯上散落了两个游戏手柄。   他刚睡醒的脑袋这才清晰了起来。   昨晚他没回学校,而是来楚山野的基地借住了,本来在好好地玩游戏。但可能因为那杯酒的问题,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就是现在。   顾轻言慢慢从床上下去,却没看见楚山野。   他占了楚山野的屋子,楚山野昨晚睡在哪?   整个基地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人醒来。顾轻言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表,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十点多也没醒?   他有点口渴,想去找找水喝,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梯,看见客厅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楚山野盖着他那件队服,一米八几的身高委委屈屈地蜷缩在沙发上,显得有点可怜。   而他身上正蹲着一只猫,姜黄色的,正专心致志地踩着奶。   顾轻言想起来他刚加楚山野微ꔷ信时,楚山野确实提过基地里有一只猫。   楚山野动了下,慢慢睁开眼,恰好和顾轻言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唔,早啊。”   他打了个哈欠,慢慢坐起身,趴在他小腹上的猫竖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跳到地上,一溜烟跑去自己的饭盆前,用爪子叩了叩盆。   “吃吃吃,就知道吃。”   楚山野顺手打开一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袋猫粮给猫倒了点,捋了把猫毛:“看看你胖的,像个煤气罐一样。”   猫对他龇了龇牙,埋头在盆里吃了起来。   他蹲在盆前发了会儿呆,转头看向顾轻言:“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   床很软,床褥一直有一股清凉的柠檬香味。他经常认床,但昨晚居然意外地好眠。   “你开机看看消息……”楚山野说,“楚皓昨晚突发恶疾给我打了五个电话,我把他拉黑了。”   能把亲哥拉黑的也就楚山野一个了。   之前觉得楚山野这样是没礼貌,但现在却让他觉得有点可爱。   顾轻言开了机,一堆未接来电弹了出来,足足有17个,而微信也被楚皓用室友的号轰炸了,有语音条也有文字信息,大概意思就是楚山野带他去了哪又为什么不理他。   但他不打算回复这些消息,心平气和地也把楚皓的室友也丢进了黑名单里。   楚皓不仅是第一个进他黑名单的人,而且还还在黑名单里两进两出,也算是个人才。   楚山野听着楚皓在语音条里的鬼哭狼嚎,点评道:“我哥好像喝大了,你一点都不心疼?”   “他有人心疼……”顾轻言淡淡道,“我排不上队。”   “嗯?”   楚山野挑眉,慢慢站起身:“什么意思?”   顾轻言动了动唇,有点想把楚皓和秦云的事讲给他听,却又忍住了。   万一楚山野也觉得他们没什么呢?   那岂不是真的意味着自己小题大做?   楚山野却好像没注意到顾轻言想开口说点什么,伸着懒腰从他身边走过:“早上吃点什么?我给你煮个粥?”   “你还会煮粥?”顾轻言有点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楚山野和楚皓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连厨房可能都没进过,居然还会煮粥了。   但楚山野所谓的煮粥也只是把米和水熬熟,顺便再蒸两个鸡蛋。   他把吐司果酱和鸡蛋放在桌上时,脸上罕见地多了几分局促:“我厨艺……就这样,你凑合着吃吧。”   看着一桌子堪称「中西混搭」的早餐,顾轻言有些哭笑不得。   “这不能怪我,我们基地基本没人吃早饭……”楚山野拧开果酱盖子给他抹了片吐司,“我也没吃过几次,醒来的时候基本都是中午十二点了,直接吃午餐就好。”   他抹完果酱,将吐司递给顾轻言,又拿出另一片给自己抹。   果酱的味道不错。   顾轻言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昨晚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   楚山野拿着鸡蛋在桌面上磕了两下:“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哥男朋友,总不能看你露宿街头吧?这要让我哥知道了不得骂死我?”   他说完后顿了下,若无其事道:“你俩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顾轻言刚开始没明白,后来反应过来了,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昨晚你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想问我那句话,感觉你和我哥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楚山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剥好的鸡蛋也丢到他面前的碗里:“出什么事了?讲给我听听?”   顾轻言用勺子搅拌着眼前的那碗粥,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轻声说:“我发现你哥好像喜欢上别人了。”   楚山野原本刚端起粥碗,听见他说的话后手一抖,碗底在茶几上磕了个响。   “什么?他喜欢别人?”他蹙眉,“他瞎了吗?谁能比得过你啊?”   顾轻言冷不防被人一夸,有些窘迫:“说正经的,他有没有频繁和你提起过什么人?”   “他……”   楚山野放下粥碗,手抵在唇边,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后继续说:“我记得上次我去找他吃饭的时候,他就是为了一个同学放了我的鸽子,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秦……”   “秦云。”   顾轻言笃定地问他:“是秦云吗?”   “应该是这个名字,他说要和他去吃宵夜,然后回来打游戏……”楚山野说,“剩下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果然和他猜的一模一样。   顾轻言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先前那波澜不惊的表情:“你就不觉得是我在诋毁你哥吗?”   “你不是那样的人……”楚山野说,“但楚皓是什么样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这是什么意思?   顾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们兄弟俩的感情很好。”   “很好吗?”楚山野冷笑,“错觉罢了。”   “楚皓他好像把之前给我的时间分了一大半给秦云,他的小号和秦云绑了闺蜜关系,甚至改了一对疑似情侣名的ID,我质问他的时候,他理直气壮地说是我想多了。”   顾轻言慢慢地和他说:“还有很多次和我一起的时候,我看见他笑着和别人聊天,比跟我聊天都开心。但每次我想看他在和谁聊,他都迅速地把界面切走了,而且我几次查他手机,他手机的消息列表总是空着的。”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蹙眉道:“我觉得消息多的时候我是懒得经常一条条删聊天框。但他的界面永远是那么干净,很难不让我多想一些东西。”   “巧合多了就不叫巧合了……”楚山野说,“很多巧合加在一起叫「事实」。”   他没有明着说楚皓出轨,可这句话却充满了暗示。   “我记得昨天晚上我说过,感情修复的前提是两个人都没做什么越轨的错事。但如果出现了出轨和劈腿这种上升到道德层面的问题,修复感情就变得毫无意义。”   楚山野静静地看着顾轻言,一字一顿地问他:“那么,你是想和我哥分手吗?”   他问完后,放在腿上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居然觉得有些紧张。   整个客厅一片寂静,他沉默着等待顾轻言的答案。   在他感觉自己要紧张得无法呼吸时,他终于看见顾轻言点了点头。   “是的……”顾轻言叹了口气,“我其实已经和他提分手了,但他不觉得我们已经分开了,还在纠缠我。” 第12章 “这么说,以后我不能叫你嫂子了?”   楚山野轻轻呼了口气,唇角微翘:“这么说,你以后不是我嫂子了?”   顾轻言瞥了他一眼:“你在遗憾什么?”   “其实我没怎么觉得遗憾,我是在替我哥遗憾。”   楚山野懒洋洋地舀了一勺粥:“这么好的老婆不珍惜,太遗憾了。”   他说完,抬眸看了顾轻言一眼:“你不会因为和我哥分手了,往后就不和我做朋友吧?”   顾轻言摇了摇头:“你和楚皓又不是一个人,我和他分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是吗?   真的没有关系吗?   楚山野抿了下唇,垂眸遮住眸中的暗色。   “我觉得其实你的态度不是很坚定,是担心什么吗?”他问。   顾轻言将勺子放回粥碗中,轻叹一声:“我没有他出轨的实锤,这些只是猜测,他很轻松地就能反驳我,而且他的话术也让我有些……我不会吵架,说不过他。”   楚山野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关系,你再观察观察,还有呢?”   “我还担心他和阿姨乱说,”顾轻言将目光投向楚山野身后的窗外,“当时我们出柜的时候两家人都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也挺好的,我妈那个性格你都知道的,万一闹得太难看真的没法收场。”   “你是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解释?”楚山野问道,“是不会说,还是不好意思说?”   顾轻言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他。   楚山野好像很了解他,完全懂他在顾虑什么。   这种感觉刚和楚皓谈恋爱时他也是有的。   但自从上了大学之后,他越来越觉得楚皓根本不理解他。   他的很多担心和敏ꔷ感在楚皓眼里是作,是矫情,好像他之前的四年一直在和脑袋里幻想出来的NPC谈恋爱。   “是不好意思吧。”   楚山野了然地看着他:“这个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和他们沟通就行。”   他这句话相当于打消了顾轻言最后的一丝顾虑。   顾轻言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谢谢你,你掺和进我们这些糟心事,辛苦了。”   “怎么能算辛苦呢?”   楚山野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别好,唇角一直带着笑,连说话时总习惯带的那些刺都没了:“毕竟他是我哥,你是我……竹马。”   “就算后来你和我哥在一起了,你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人,我怎么可能不帮你呢?”   不知道为什么,顾轻言总觉得他说这话时声音中有淡淡的自嘲和哀伤。   可等他再回过神去看时,那点若若有似无的难过却消失了。   “那我今天回去就和他正式再提一次分手,把事情都说开?”顾轻言有些为难,“但是今年年初他刚送我生日礼物,还是个还有点小贵的刻刀套装,我都开封用过了。”   楚山野「嗯」了一声,玩笑道:“这么急着和他分手?”   “有点恶心。”   顾轻言蹙眉,满脸的嫌恶:“我在感情方面挺洁癖的,受不了他的那些做法。”   “但是你好像比较担心他找借口反驳你。所以我还是推荐你去找他和秦云的实锤,等找到实锤之后再考虑分手的事……”   楚山野说,“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哥好像下周就过生日了?”   顾轻言点头:“你的意思是让我等他过完生日再说分手?”   楚山野唇角的笑意僵住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   顾轻言从小到大都是个善良又单纯的人,怎么能懂他的意思。   其实他想的是如果顾轻言能在生日当天和楚皓提分手,那多是一件美事。   但很显然,顾轻言没有懂他说这话的意思。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他说,“但是今年礼物你还要送吗?”   “有来有回吧,我不愿意欠别人东西。”   虽然他请楚皓吃了很多次饭,但吃饭归吃饭,礼物归礼物,他不想楚皓拿这件事翻来覆去地道德绑架他。   楚山野闻言扬起眉:“那正好,我也要买送他的礼物,过两天一起吗?”   顾轻言点了点头。   “行,等挑你没课的那天……”楚山野说,“我们去给他好好挑件礼物。”   他刻意重重咬了「好好」两字,一双锋利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藏满了幸灾乐祸。   顾轻言却没发现他的那点小心思,主动地将碗筷收了起来送去厨房,想洗碗的时候却被楚山野拦住了。   “别忙了,回来我洗……”他说,“你是不是该回学校了?别让你室友担心。”   顾轻言这才想起来要给温桥报个平安,连忙打开手机给他发消息:“我在朋友这儿住了一晚上,你别担心,我马上回去。”   温桥却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声音里没有好气:“你昨晚失踪,楚皓电话直接打我手机上了,鬼哭狼嚎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我知道肯定是你和他吵架了,所以我嫌吵没理他。”   他说完后顿了顿,责怪道:“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吵架了也别不回家呀,不只是我,老大和老二也特别担心你。”   顾轻言的宿舍里有四个人,他是最小的那个,平时受了不少其他几人的照顾,这会儿也挺内疚的,小声说:“对不起,我回去请你们吃饭吧。”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请吃饭干什么?”温桥粗声粗气,听着像是在责怪他,但其实是对他的关心,“你好好回来比什么都强,就这样吧,别在外面玩得太晚,今天晚上宿舍老师还要查寝,早点回来。”   顾轻言答应了他,挂断了电话。   楚山野穿好鞋,在门口等他:“好了吗?走吧。”   他原本以为楚山野要带他坐公交车或是坐出租,却见对方径直向非机动车停靠的地方走去。   紧接着一个头盔被丢进他怀里。   “这儿离你们学校也不远,坐出租有点奢侈……”楚山野说着也给自己戴上了头盔,“正好天气不错,载你一程看看路边的风景。”   顾轻言没坐过摩托,有点害怕。   楚山野长腿一跨上了车,抬眸看向他:“犹豫什么,还怕我害你不成?”   “不是,我……”   顾轻言捣鼓了半天也没戴明白头盔,拧着眉摆弄着那几条不听话的带子。   眼前忽地压下一片阴影,紧接着清凉的柠檬味撞进了他的鼻腔中。   他一抬眸,就能看见对方线条好看的下巴。   好像在很久以前,大概是他初中的时候,他也酷爱过柠檬味的香皂和洗发液。   顾轻言恍惚了一瞬,楚山野就给他系好了头盔,直起身转了过去:“扶稳。”   摩托车嗡鸣一声,向一边的马路上开去。顾轻言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抬手扶住了楚山野的腰。   之前谈恋爱谈得还不错的时候,楚皓也和顾轻言秀过自己的身材,只是他平时不爱锻炼,一身肉和白切鸡一样,没什么看头,甚至还有小肚子。   但楚山野不用脱衣服就能看出来他的身材好像真的不错。   他们打电竞的要么是油头油脸小胖子,要么就瘦得和排骨一样,网瘾少年怎么可能像楚山野一样注意保持身材?   顾轻言眨眨眼,直觉告诉他这个弟弟身上好像还藏着更多的秘密。   “对了,顾轻言。”   等红灯的时候,楚山野忽然侧过头看向他:“往后你要是和我哥分手了,我叫你什么呀?”   周围的车辆和人群来来往往,顾轻言看了眼倒数着秒数的红灯:“直接喊名字不行吗?”   “喊名字多生分呐。”   楚山野「啧」了一声:“往前说我们是竹马,往后说我们是战友,你叫我名字就算了。但是我直呼你的名字这不就显得特别有距离感吗?”   什么和什么呀。   顾轻言现在一听他说话就知道他又要讲些歪理邪说,有些哭笑不得。   他算是看出来了,楚家这两个儿子的嘴都特能说会道。   只不过楚皓体现在撒谎上,楚山野主要是愿意说些有的没的逗他开心。   想清了这一点,顾轻言由衷道:“楚山野,其实我之前对你成见挺大的,但现在我觉得你……挺好的。”   红灯变为绿灯,楚山野的表情有一丝僵硬,继而在心里冷笑——   为什么成见挺大的?还不是因为楚皓在旁边煽风点火。   但是无所谓,往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而他前些年受过的委屈他不打算说,也不打算以此卖惨让顾轻言心疼他。   他车开得很快,十多分钟后摩托车在X大门口漂亮地甩了个尾停下,顾轻言两只脚踩在地上还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   他把头盔递给楚山野:“谢谢你。”   “下周我约你还是你约我?”楚山野接过头盔,“还是你约我吧,没课就给我打电话?”   顾轻言点了点头,他才将头盔放在前面的车篮里,看着他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等彻底看不见人影了,楚山野才冷笑一声,将楚皓从他的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直接发了条语音:“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刚把人送回去,你有空么?出来聊聊?” 第13章 局外人   楚皓收到消息时正在宿舍里吃饭。   这份饭是秦云给他买的,食堂二楼那家很贵的鸡肉饭,他想吃很久了。但是苦于价格比较贵,所以基本没怎么舍得买过。   秦云给他买了份双拼,至少花了50多块钱,让他一次吃了个过瘾。   他刚吃了一半,就收到了楚山野的消息。   【弟弟: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刚把人送回去,你出来聊聊?】   楚皓「腾」地一下站起来了。   什么意思?   昨晚顾轻言走了之后一直和楚山野待在一起,甚至过了夜吗?   怎么顾轻言回来之后没给他发消息,也没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楚皓坐不住了。   他把筷子一扔,推开宿舍门就向学校门口冲去,等他喘着粗气满头大汗赶到校门口时,就看见他弟弟正倚着一辆摩托抽烟。   摩托和他们学校里经常见的摩托不一样,已经超出了楚皓的认知范围,只能看得见车身上明晃晃的外文logo,却不知道那个logo是什么意思。   楚山野原本在低头看手机,听见脚步声后抬头,对着他笑了下:“哥,来了?”   楚皓三两步窜到他面前,抬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你昨晚为什么不把他送回来?”   “我为什么要把他送回来?”   楚山野任由他拽着,懒懒地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人家不想回来,你还要逼着人家回来啊?”   什么叫逼着人家回来?   楚皓瞪着他:“那是我男朋友,轮不到你管!”   “对啊,他是你楚皓的男朋友,是我亲哥的男朋友,本质上还是我家属……”楚山野轻声道,“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管呢?”   他的语气中满是挑衅的意味,似乎就等着楚皓破防生气。   楚皓却忽地笑了。   他松开楚山野的衣领,慢慢后退了几步:“你和顾轻言是不是背着我勾搭上了?”   楚山野挑眉,刚刚面上的轻松和闲适消失了。   他原本交叠着腿靠在摩托上,这会儿慢慢站起身,将半支烟在一边的垃圾桶上摁熄:“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和顾轻言勾搭上了?”   楚皓眼中闪过恶毒的光,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与他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弟弟,张口就来:   “嘁,我就说么,怎么他和你小时候那么不对付,长大了忽然和你关系好起来了,原来——”   一拳忽然狠狠捣在他脸上,揍得他向后踉跄了几步,震惊地捂着侧脸喘着粗气:“楚山野,你他妈的打我?”   他这才发现,印象里那个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跟屁虫长大了,已经长得比他还高还壮,一拳能打死三个他。   小时候身边的大人总是夸他,说楚家的老大有礼貌,斯斯文文的,学习还好,怎么看怎么比楚家老二更讨人喜欢。他听着夸奖从小长大,从来就没把这个弟弟放在眼里。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楚山野会揍他,而且直接照着脸揍的。   楚山野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眉宇间掠过一丝厌烦。   他的左手有旧伤,用不了太大的力气,可刚刚揍楚皓的那一拳却下意识地用了左手,现在有点疼。   “你心脏,所以看什么都是脏的……”楚山野冷声道,“昨晚我们干什么了?他因为想跟你们合群喝了酒,一路上头都有点晕。正好我们俱乐部在隔壁团建,我带他去吃了点小龙虾,时间太晚学校关门,所以他和我回了基地。”   “基地里加上青训生和工作人员一共二十多双眼睛,谁放个屁都能听见,动动你的猪脑想想我俩能干什么?他一直想玩《双人成行》我就陪他玩,只玩了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楚山野说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怎么样?详细吗?我敢和你汇报他的行程,你敢和我汇报你昨晚的行程吗?在酒吧玩什么了,和什么人互动了,喝了几瓶酒怎么回来的,这些你敢说吗?”   对付这种惯常PUA的人就是要出招快准狠,不给他感动你的机会,把你能攻击他的话统统砸在他脑袋上,保证他没有心情再和你玩PUA那套话术。   楚皓果不其然被他的话砸懵了,一连几个问句下来晕头转向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昨天晚上其实没怎么喝,顾轻言走了之后他一直心不在焉的。哪怕周乐洋留他也不太想继续了,只有秦云追着他出来。   想起来眼前的人才是让自己和顾轻言闹翻的源头,楚皓越想越烦躁,冷声道:“你别跟着我。”   “楚哥,顾学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气,你现在为他着急不值得……”秦云说,“不如你先好好玩,等玩完了回去睡一觉,说不定明早他就消气了呢?”   说得也对。   反正刚刚他给顾轻言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人接,明摆着就是关机或把自己拉黑了。   既然这样他现在急也没用,不如明早再说,或者从顾轻言的舍友入手。   他们都谈了快五年了,这点面子顾轻言不能不给他吧?   楚皓被秦云哄得稍微高兴了一点,正碰上周乐洋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于是借坡下驴地也回了刚刚离开的包厢。   “把对象气走了,然后自己回去嗨了一个晚上……”楚山野说,“不仅嗨了一个晚上,而且第二天听说对象回来了,先来抓我这个没有实锤的奸夫,你可真爱他呀。”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家里谈着一个还出去沾花惹草吗?”   什么沾花惹草?   楚皓的脸上疼得发烫,动一下都觉得自己的脸要裂了。   他呆呆地仰着头,长大嘴看向楚山野:“沾花惹草?”   “你和你那个学弟清白不清白自己心里清楚。”   楚山野在这儿等他本来就是为了揍他解气,现在揍完了,他也该回去了。   他跨上摩托,刚戴好头盔,就见自己这个人渣哥哥连滚带爬地挡在他的车前。   楚山野拧了拧车把手,摩托发出一阵猛兽咆哮似的轰鸣:“滚开。”   “小野,你帮帮我……”他趴在楚山野的车前哀求,“言言把我拉黑了,他是不是想和我分手啊?你也不想他和别人谈恋爱对不对?求你了,就像当年那样帮帮我吧。”   “你还好意思提当年?”   楚山野扬起眉,调整了下头盔的位置:“当年你要挟我,说要把我记录他喜好的本子捅到他面前,让他看看我到底揣着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   我当时年纪小,生怕他知道后不和我做朋友了,哭着让你别告诉他。现在看来那时候你就算告诉他也没关系。”   “当时告诉他了,他现在就少受你这个人渣的纠缠。你当时在我面前装得多好啊,我都信你是真爱他。   只不过是不喜欢我这个弟弟,所以才对我不好而已,现在看来你真自私,你只爱自己。”   “那一拳是替顾轻言揍你的,只要你们还没正式分手,他就一直是我嫂子,收起你那些揣摩他的龌龊心思。”   “现在你自己哄顾轻言去吧,我可不管了。”   他说完,摩托车的尾气径直喷在了楚皓脸上。   楚皓猛地呛咳起来,看着离自己飞驰而去的摩托车尾灯,一肚子怒气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狠狠地踹了一脚旁边的路障。   ……   顾轻言的宿舍在四楼。   他昨晚关机关得早,很多找他的消息现在才来得及回复。   顾轻言回完消息,顺手点开了朋友圈。   朋友少,朋友圈里发的东西就少,他毫不费力地就浏览到了别人昨天发的朋友圈。   或许是昨晚真的玩嗨了,秦云一连发了好几条。   顾轻言指尖一顿,忍着心中的不适合恶心点开其中一条,发现是秦云在和别人拼酒。   照片中的人站在酒吧刺目的灯光下,脸上甚至带着微醺的醉意,正拿着一个酒瓶和站在吧台对面的人对着吹。   秦云原本白皙的肤色因为酒吧的灯光而泛红,一双眼也没了平日的怯意。反而多了几分媚态,正笑盈盈地看着和自己拼酒的人。   顾轻言蹙眉,点开了他的第二条朋友圈。   这条的照片是一张合照,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最显眼位置的周乐洋。   周乐洋包了大半个场子,请来了不少不三不四的朋友,在座的各位都给他面子。   所以众星捧月似的将周老板围在中间。   顾轻言以为站在周乐洋身边的应该是楚皓这个他曾经高中的好哥们儿,却看见了在他右手边的秦云。   秦云贴着周乐洋,照比第一条朋友圈,脸上的醉意已经特别明显了,甚至要靠着人站才能补摔倒。   不得不说,在这种场所里,秦云确实比他会交友。   在第三张照片,顾轻言终于看见了楚皓。   楚皓似乎也喝了点,正和秦云笑着玩骰子。   楚皓平时脸上只有温文尔雅的斯文笑容,可照片里的他好像玩疯了,笑得特别开怀。   顾轻言之前从未见到过他有这样灿烂的笑容。   而这似乎是秦云唯一配了文字的朋友圈。   【哈哈,非酋!】   语气很俏皮亲昵。   楚皓在两个小时前给他评论:“哥昨天那是运气不好,你等着再来一次,保证赢得你心服口服。”   “你说运气不好就是运气不好?是不是想耍赖?”秦云回复他,“那什么时候再来一把,让我看看到底谁非谁欧?”   两个人就这么在评论区聊了半页,你来我往,显得他们特别熟络。   顾轻言不太想看了。   他退出朋友圈时系统自动刷新了一下,等页面刷新完毕后,秦云新的朋友圈弹到他面前。   【秦云:马上有个憨批过生日啦……悄悄拉他舍友给他准备生日惊喜,共友保密哦——】   他发了一张微信聊天记录的截图。   那是个只有四个人的小群,群名叫「生日惊喜大作战」,聊天界面上四个人都说话了,顾轻言认得出除了秦云外的那两个人就是楚皓的两个舍友。   他们讨论礼物,聚会,甚至订什么样的蛋糕都有好几种不同的意见,聊得热火朝天。   顾轻言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也给楚皓这样准备过生日惊喜。   那会儿马上高考了,除了学习外一切活动从简。   但顾轻言觉得人这一辈子就一个十八岁的生日,还是得好好庆祝一下。   于是他找了楚山野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凑钱给楚皓订了个生日蛋糕,在高考前夕送了他一个十八岁的生日惊喜。   或许有的人就是好命么,十八岁有人精心庆祝,二十一岁也有人悄悄筹划所谓的生日惊喜。   只是这次他这个男朋友成了外人。   或许对这一切早有心理准备,顾轻言没有多么难过和失望,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屏幕半晌,最后神色平静地退出了朋友圈。   【楚山野:到了吗?到了给我发条消息。】   顾轻言的指尖悬在屏幕上片刻,慢慢敲字给他:“我忽然有点不太想给楚皓买礼物了。” 第14章 “哥,我先带言言玩去了,回见。”   楚山野没问他为什么明明临走前还说要买礼物还这个人情,到学校后忽然就不想给楚皓买礼物了。   他只回了个「好」字。   顾轻言也不想多说,告诉他自己到宿舍了,而后熄掉手机屏,推开了宿舍的门。   温桥正坐在桌前准备吃饭,看见他进门后站起身,带着几分责怪道:“顾轻言,你还知道回来?大哥都差点打电话给导员了。”   顾轻言抿了抿唇:“抱歉,是我昨晚考虑不周。”   “老三,你就别埋怨他了……”老大李洋也是文博的学生,“人回来了就行,但往后你可千万别再这样消失一整晚,连句话都不说一句,知道吗?”   顾轻言点了点头。   “行了,好好休息去吧。”   李洋看着他满脸的疲惫,有些心疼:“昨晚这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好好一个小孩,回来灰头土脸的,没睡好吗?”   睡得其实挺好的。   楚山野那张床很舒服,他难得在宿舍外的地方睡了个好觉。看上去灰头土脸,或许只是因为他心里装着事。   他在自己的桌前坐下,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还未完工的木雕小人。   小人的身子已经有了一半的雏形,手里拿着一朵玫瑰花,动作有些笨拙地向前举着,像是要和什么人示爱。   顾轻言之所以设计这个造型,其实是因为两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那会儿楚皓和同学去外地比赛,整整一周都见不到他。   顾轻言每天只能从微ꔷ信朋友圈里了解关于楚皓关于比赛的只言片语,但发的消息对方却很少回。   顾轻言一向容易多想,楚皓不回消息他就每天提心吊胆,一会儿觉得楚皓是不是觉得自己烦了,又一会儿担忧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他第无数次问起对方的情况时,楚皓终于回复了他的消息。   “言言,晚上八点出宿舍楼一趟……”他说,“去路口看看。”   顾轻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晚上八点还是按照他的要求披上衣服出了宿舍楼。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男朋友举着一朵玫瑰花,向他慢慢走了过来。   “前几天我是真的很忙,宝贝……”楚皓将花送到他的手里,“抱歉没及时回复你的消息,但你要相信,我每天都记挂着你。”   “圣诞节快乐。”   那会儿顾轻言被他抱在怀里,觉得好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幸福。   只不过短短两年,这一切就变得面目全非。   顾轻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将那个雕了一半的木雕丢进了垃圾桶里。   心不在了,死物再怎么鲜活也没用。   温桥知道他从半个月前就开始雕这个作品,这会儿看见他把木雕扔了,觉得有些奇怪:“轻言,你怎么把它扔了?”   “不想要了……”顾轻言轻轻舒了口气,“不值得的东西留着也没用。”   “是雕的不好吗?”   温桥不太理解他们艺术家是怎么想的:“但是你别灰心,你肯定能做出更好的。”   是啊,他肯定能做出更好的。   也能把楚皓甩了,找到一个更好的。   ……   顾轻言把楚皓的联系方式拉黑后,楚皓似乎知道自己理亏,罕见地没有再骚扰他的舍友。   他过了两天的清净日子,周日晚上却想起来周一有一节公共课要和材料学院的一起上。   之前楚皓曾经抱怨过两个人的课都不能一起上,相处的时间很少,平时要想谈个恋爱不是要等晚上所有课都上完了,就是要等这一周两三节的公共课。   热恋期的公共课是和喜欢的人见面的最好时间,可现在顾轻言一想起来就觉得烦躁。   他是真的不想见楚皓,也不知道楚皓到时候会和他的同学们发什么疯。   或许是他不高兴的情绪实在太明显了,连温桥他们几个舍友都看得出来。   他从食堂回宿舍时,特意带了一份顾轻言最喜欢吃的甜品:“今天他家不排队,我路过,正好给你带一份。”   这家甜品鲜少有不排队的时候。   顾轻言知道温桥是为了哄自己开心,也没有拂了他的好意,接过那碗淋着芒果酱的冰沙。   “你今天心情好像很不好……”温桥说,“怎么了?是因为……楚皓吗?”   那天的连环电话轰炸,以及后来顾轻言的态度,都正好说明了他们两人之间确实出现了问题。   温桥比顾轻言大几个月,一直把对方当弟弟看待,楚皓在他眼中就是弟妹的角色,对他的标准当然要严格很多: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楚皓确实和你谈了挺久的。就算是分手也得把事情说明白,往后想起来才不会后悔。”   “不管轻言你想跟他和好还是分手,我,大哥二哥都支持你……”他说,“所以你放心大胆地去做想做的事吧。”   顾轻言感激地向他笑了笑,轻声说:“谢谢。”   他从大一入学开始就受了宿舍三个哥哥的照顾,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就用实际行动回报他们。   本来他就觉得亏欠几人许多,没想到现在连感情上的事也要麻烦他们。   “这有什么谢谢不谢谢的?”   温桥摆了摆手,起身:“以你的条件,能找到更好的男朋友,实在不用为了这么人难过。如果你真和他分了,上到大四的学长,下到大一大二的小狼狗弟弟,这不是随便你挑吗?”   他看见顾轻言原本眉眼间的愁容散了不少,也松了口气,伸手呼噜了一把顾轻言的头发:“好好的,把甜品吃了开心点。”   虽然温桥安慰了他,但第二天上课的时候顾轻言还是有点担忧。   他没和楚皓直接说分手,但态度已经摆在这儿了,说不好楚皓会不会和他发疯。   大学生上公共课,一般都是提前去抢占最后的位置摸鱼。   顾轻言不在乎能不能摸鱼,他一向是有课就听,所以无所谓座位的位置。   但楚皓却是个喜欢摸鱼的人。   他不爱上课,除了专业课能打起精神外,剩下的课程都是能睡则睡,戏称讲台上的老教授说话好像念经。   顾轻言看不惯他的行为,说了几次也没用。   反而被对方冠上了「不理解男朋友」的罪名,久而久之也不多管他了。   可这次顾轻言一进教室,就看见楚皓正坐在他平时坐的位置,向他招了招手。   顾轻言眉头一蹙,装着没看见他,径直往后排走去。   “言言。”   他路过楚皓那排时,楚皓挤过旁边几个人,非得来和他说话:“我喊你你怎么不理我?”   顾轻言微微侧过头:“没听见。”   “现在你听见了。”   楚皓似乎压根没看出来他冷淡的态度,伸手要拉他的袖子:“言言,和我坐在一起好不好?”   当然不好。   周围已经有人在看他们了,顾轻言脸皮薄,觉得挡在路中间特别没素质,低声道:“你放开我。”   “之前我们都是坐在一起的。”   楚皓不依不饶,好像顾轻言不答应坐在他身边就不放他走了一样。   “轻言,怎么了?”   顾轻言同专业的一个同学从旁边路过,看见他和楚皓在拉拉扯扯,连忙过来帮忙:“谁找你麻烦吗?”   对方不知道他和楚皓的关系,以为是同学之间的矛盾。   于是拧着眉将顾轻言从楚皓的手下拯救了出来:“你哪个学院的?干什么对我们英院的学生动手动脚?”   这个人是个男同学,长得有些高大。楚皓原本还想据理力争一下,可看见他衣袖下肌肉隆起的形状后就有点怂了。   “问你呢,哪个学院的?这么不要脸?”   顾轻言轻咳了一声,对他道:“没事了,都是误会,谢谢你。”   “不客气……”那个同学冷哼了一声,一脸轻蔑地将楚皓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事说事,别耽误别人的时间。”   楚皓想和顾轻言单独相处的计划落空了,还挨了不相干的人一顿骂,顿时脸色铁青地回到了座位上。   顾轻言逃到离楚皓比较远的座位坐下,这才安心了不少。   教授踩着上课铃进来,又开始按照惯例放他的PPT水课。顾轻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桌上的手机屏忽然亮了一下。   【楚山野:在上课吗?】   【楚山野:上次你说不给我哥买生日礼物,是认真的吗?】   当然。   顾轻言唇角勾起一个带着讽刺的弧度,在对话框里敲下「是的」两字。   对面几乎秒回,像是住在了手机旁边:“你心情不好吗?”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轻言挑眉,怎么也没从自己那条「好的」里看出任何泄露心情的信息。   【楚山野:不用否认。】   【楚山野:和谈了五年的极品闹分手,谈个恋爱好像留了案底,换谁都开心不起来。】   这句话明明白白地在骂楚皓,把顾轻言逗笑了。   他悄悄笑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惊讶。   哪怕是温桥的甜品都没让他彻底丢掉的坏心情,好像因为楚山野的几句话就烟消云散了。   【楚山野:你知道电竞比赛吧,总有那么一帮人等着看你笑话,赢了吹输了就黑,一点道理不讲。】   【楚山野:上个赛季我们队上了个青训的小孩,第一局太紧张,开局用脸探草送了对面两个人头,结果那场比赛我们2:3输了,刚出场馆那个小孩就上了热搜。】   【楚山野:小孩被骂了一晚上,第二天和经理提交了退队申请,给经理吓坏了,让我开导他。我哪会说心灵鸡汤?直接带他出去玩了一个下午。】   顾轻言挺喜欢听他说这些的。   他从小就是好学生,和这些在大人眼中不务正业的网瘾少年天生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对除了学习和木雕以外的领域一窍不通,现在第一次听楚山野说起他们比赛的事,听着很有意思。   “然后呢?”他忍不住问。   “我带他去古城墙骑了一下午的自行车,回来的路上还捡了只猫……”楚山野说,“就是你上次来基地看见的那只,我和他说你要是退队我就把猫丢去给别人养,让他自己想,等到俱乐部门口时他和我说他想明白了,要继续打职业。”   顾轻言看着他发来的信息,能想象得到对方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一定拽得要死。   【楚山野:你以为我只是在和你讲故事吗?】   【楚山野:其实我想和你说,如果你心情不好,我也可以开导你一下。野神这方面的经验特别丰富,我再参悟参悟,俱乐部就能把心理咨询师给炒了让我兼任。】   真会贫。   顾轻言又笑了。   他这两天因为楚山野说话而发自内心的笑要比过去和楚皓在一起四年的都多。   “准备怎么开导我啊,弟弟?”他问,“也带我去古城墙骑自行车吗?”   楚山野忽然回了他一个逗号和一个叹号,然后飞快撤回了。   【楚山野:不好意思,刚刚猫又爬键盘上了。】   【楚山野:一个套路我不会用两次,我又不傻。】   【楚山野:去过电玩城吗?】   顾轻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初高中时期,电玩城和网吧在家长眼中就好像少年犯和杀人狂的培育基地,他对那些地方也是敬而远之的,倒是楚山野当时特愿意往这些地方跑,回来就遭楚爸的一顿毒打,顾轻言在隔壁都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顾轻言说,“从没去过。”   【楚山野:我就知道,你们这种好学生当然不会去。】   【楚山野:没有阴阳怪气你的意思。】   【楚山野:想去吗?】   顾轻言刚想回复他「去」,但又想起来自己下午好像还有节水课,于是有点犹豫。   【楚山野:不想去吗?】   “不是的……”顾轻言回复他,“有节水课。”   “翘了。”   明明只有两个字,顾轻言却仍从中读出了属于楚山野的那份痞气。   【楚山野:水课浪费人生,翘了挺好的,不买礼物正好出去玩。】   【楚山野:嫂子,开心第一位。】   【楚山野:中午我在你们校门口等你,你要是想去就来找我。】   ……   一整节课,楚皓的目光一直都在往后瞟。   他这个位置看顾轻言还挺方便的,只要转个头就行。   然后他就发现顾轻言似乎一直在低头和什么人聊天,时不时嘴角还露出笑容,好像聊得很开心。   密密麻麻的嫉妒慢慢从心底冒了出来,烧得楚皓头顶快要冒烟了。   顾轻言在和谁聊天聊得这么开心?   怎么一见着他就一脸死人样,冷冰冰的,和别人聊天就笑得那么好看?   顾轻言不会是真的找了新人吧?   楚皓这个时候才真的慌了。   他之前一直觉得顾轻言非他不可,毕竟对方有点古板保守,是因为他才早恋出柜,没有他顾轻言可能到现在也不会谈恋爱。   楚皓的自信在看见顾轻言和别人笑着聊天时彻底崩塌了。   他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课,想冲过去问清楚顾轻言上课到底在笑什么,却被从后排往前走的学生挡住了路。   其他人走完时,顾轻言已经只剩一个背影了。   楚皓的体质并不好,上个楼梯都要喘半天,这会儿是真急了,快马加鞭地从人群中挤出去追顾轻言。   “顾轻言,你站住。”   楚皓喘着粗气,好不容易追到人面前拦住他:“你上课在和谁聊天?”   顾轻言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怪不得上课的时候总觉得有一束目光如影随形地粘着自己,让他特别不舒服,可每次一抬头,那目光却又消失了。   原来是楚皓。   “说啊,和谁聊天呢?笑得那么开心?”楚皓不惮以最恶毒的想法揣测眼前的人,“是你的新欢吗?平时和我亲个嘴都不愿意,真看不出来这么会交朋友。”   顾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之前两个人没吵架的时候楚皓好像还没这么不可理喻。   现在看来是装都不准备装了,直接撕掉之前温柔绅士的外皮,露出了只会无能狂怒的本来面目。   “我和谁聊天干你屁事……”顾轻言冷冷道,“让开,我不想在这儿和你吵架。”   “我真不懂你在气什么,不是都说了别这么矫情吗?除了我谁还能忍受你这个脾气?”   顾轻言在前面大步走着,楚皓紧紧跟在他身后:“言言,刚刚确实是我说气话了,但我也是真心想和你道歉的,我们应该坐下来吃顿饭好好聊聊,而不是听了些风言风语就对我这样冷淡,我——”   “不好意思,不能和你吃饭了。”   顾轻言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冷意消失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些讽刺的笑,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我有约了。”   楚皓愣了下。   有约了?和谁?   这会儿他们已经快走到了学校的大门口,他看见周围的人一直盯着校门口,一边看一边议论纷纷,甚至有些男生和女生开始翻找自己书包里的笔记本和水性笔,而后快步往大门走去。   楚皓忽地察觉到一道锐利的,带着挑衅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自己。   他抬头,循着目光望了过去,正撞上楚山野深邃的黑眸。   今天楚山野穿了一身黑,更显出优越的身材。他戴了副口罩,刚刚正懒洋洋地伏在车上看手机,好像已经习惯了自己出现而引起的议论声。   在这个瞬间,楚皓发现无论是外貌还是成就,他好像真的已经被自己从前瞧不起的弟弟甩开了一大截。   顾轻言瞥了他一眼,径直向楚山野走去。   楚山野丢给他一个头盔,发动了摩托车,还不忘食指和中指并起来搭在额上,吊儿郎当地对他敬了个礼,而后动了动唇,笑着说:“哥,我先带言言玩去了,回见。”   楚皓又被喷了一脸的尾气,脸色铁青地看着摩托车绝尘而去,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暴怒地骂道:“我。操,操!” 第15章 “回头看看我呗。”   摩托车沿着路向前飞驰,速度比上次楚山野带顾轻言的还要快。   顾轻言只能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实在有些害怕:“楚山野,你慢点。”   “怎么了?”   楚山野的声音被笼在头盔里,有些发闷:“没超速呢。”   “不是超没超速的问题,是我……”   有点害怕。   顾轻言想了想,把后面这四个字咽了回去。   其实他不是在害怕这还不算特别快的车速,而是好像在害怕离开已经习惯的生活。   比如和从前看不顺眼的楚山野关系渐好,比如和谈了快五年的竹马分手。   之前他还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刚刚在校门口楚山野带着他骑车走时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告别这段时间很长,但也很失败的感情了。   楚山野没催他说剩下的话,而是适当地放慢了车速:“这样呢?还会觉得不舒服吗?”   “其实也还好。”   顾轻言的手依旧紧紧拽着的他的衣服:“你……曾经有没有因为离开熟悉的生活而害怕过?”   楚山野停在路口,和其他非机动车一起等红灯,听见他的话后想了想:“所有人都会害怕吧。”   “因为你习惯了之前的生活,就好比闭着眼睛,伸伸手就知道自己的东西放在哪里。如果忽然有一天你要搬家,你当然觉得抗拒。只不过是因为潜意识里认为换一种生活就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去适应新生活。”   “但是,如果旧生活是不好的呢?”   楚山野转头问他:“如果旧的生活带给你的难过大于快乐,这个时候换新的生活方式,难道不比维持原状态更轻松吗?”   顾轻言蹙眉:“你说得对,但是……”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拿不定主意。”   楚山野轻笑了一声:“你从小就是好学生,循规蹈矩长大的,没干过我干的那种离经叛道的事,当然不敢。”   “我不是不敢。”   顾轻言被人看轻了,下意识地反驳他:“我怎么不敢?我只是觉得我好像还没准备好。”   他从十来岁时开始,周围的人际关系就慢慢地被楚皓框定了。   他交的朋友必须是楚皓认识的,同意的,这个情况在他们谈恋爱之后变得更加严重,以至于现在除了几个舍友外,他大部分朋友都和楚皓有一定的关系。   分手只是第一步,分手之后的一切都需要洗牌和被重新规划。   顾轻言是个愿意做计划的人,小到每日计划,大到人生规划,他都力求计划得井井有条,太虚无缥缈的未来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那你呢?”顾轻言问他,“你当时从家里出来打职业的时候,有害怕过吗?”   “当然有啊。”   楚山野将摩托车拐进旁边的一条路,准备找地方停车:“又累又怕,每天训练得和狗一样还担惊受怕自己上不了首发。”   “那你最后是怎么克服的?”   “走一步看一步咯,我又不是神棍,没法算明白每一步的。”   “那你……”   顾轻言话说了一半,戴着的头盔忽然被人取了下来。   楚山野掂了掂头盔,唇角微翘:“其实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学习如何走一步看一步。”   顾轻言没明白,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   楚山野看着坐在车上的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他现在的样子,还蛮像之前杜兴贤养过的一只小兔子,会这样揣着手坐着望向窗外发呆。   “你目前最需要关心的事,就是和我去玩。”   楚山野忽然抬手揉了把顾轻言的头发。   趁着人没反应过来时,先一步溜进了旁边的电玩城。   ……   顾轻言高二的时候有几次考试没考好。   虽然家长没说什么,但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整晚整晚地失眠,身体的健康状况特别差。   那天他又是最后一个结束自习回家的,刚拐进通向小区的小路,身后就响起了一道特别嚣张的自行车铃声。   他转头,看见楚山野骑着车从自己身边骑着车经过,在他面前停下,吊儿郎当地看着他:“呦,这不三好学生么?”   顾轻言早就习惯了他话里带着的刺,只瞥了他一眼就算打了招呼。   “哎,三好,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楚山野仗着自己腿长,自行车座儿调得可高,这会儿正好弯下腰来打量他:“晚上睡不着?”   顾轻言蹙眉:“不要你管。”   “嘁,我还懒得管你呢。”   楚山野挑眉,满脸都写着「不屑」二字。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我哥……不知道你失眠啊?他这个男朋友怎么当的,一句关心的话也不问啊?”   “楚皓在忙学习,不像你一样每天都闲得很。”   顾轻言掩唇轻咳了两声,眉眼间满是厌烦:“没事的话,别挡我路。”   “喂,三好……”楚山野在他背后喊他,“我带你去电玩城玩两个小时,你晚上肯定睡得着你信不信?”   当年顾轻言才不信,他对那些地方的印象和长辈一样,里面肯定是乌烟瘴气的,都是学习不好或者没有工作的人才会去。   “买了100块钱的币……”楚山野对他扬了扬手里的那个小塑料袋,“不够再换,走吧。”   顾轻言蓦地被他的声音打断了回忆,避开他的目光:“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你也想带我来电玩城的。”   “唔,记得啊。”   楚山野低头拆那个小塑料袋,闻言冷笑了一声:“反正当时有人可把我一顿阴阳怪气,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顾轻言听不出他是想计较还是不想计较,正不知道说点什么时,身边的人戳了下他的肩:“手伸出来。”   他不明所以地摊开手掌,一把游戏币被倒在了他手上。   “想玩什么就玩,今天我请客……”楚山野说,“主要是玩尽兴,尽兴就心情好啦。”   顾轻言攥着游戏币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自己想玩什么。   看上去好像都还挺有意思的,而且电玩城和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里面的设施很新,很干净,旁边玩游戏的也并非所谓的少年犯预备役,倒是看见了不少大学生模样的人。   刻板印象害人。   顾轻言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看不过来了。   “哎呀笨蛋!就差一点啦!”   一道带着埋怨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他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一对小情侣正站在一个娃娃机前。   娃娃机里是小熊玩偶,和隔壁的小兔玩偶应该是一套的。这会儿那对小情侣正在夹小熊,男生手边摞起了一堆高高的游戏币。   “别急别急,马上就抓出来了……”男孩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说话声音也很温柔,“要相信我。”   顾轻言下意识地走到另外一台娃娃机前,犹豫着投进去了两枚游戏币。   看上去就松松垮垮的铁爪子在半空摇了摇,慢慢伸向娃娃堆,抓住了一只玩偶熊的脚。   玩偶熊被倒立着提了起来,缓缓带到了机器边缘的那个洞口。顾轻言罕见地心跳加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只熊——   可铁爪子在洞口边不知为何轻轻晃了下,夹起来的玩偶熊又落进了娃娃堆里。   怪无语的。   顾轻言面上露出了几分失落的神色,「啧」了一声。   果然很难。   楚山野刚刚在回消息,一抬眼看见顾轻言站在夹娃娃机前,于是走到他身后:“想要啊?”   “没有,夹着玩的。”   顾轻言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玩偶熊旁边的玩偶兔子。   其实他很想要那个兔子。   兔子的耳朵长长的,毛茸茸的,看上去手感特别好。   但依照刚刚夹玩偶熊的难度,那个兔子也不会容易到哪去。   不然身边的小情侣也不用这么费劲了。   “好难夹,算了……”顾轻言转身离开娃娃机,“一个玩偶而已,夹来又没用。”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之前和楚皓逛商场时也遇到过类似的娃娃机。   只不过那个机器里放的是小动物的羊毛毡。   顾轻言当时看中了一只小鸡羊毛毡,觉得特别可爱,心痒地花了20块钱买了五次夹娃娃的机会,却没夹到。   他看着旁边几对帮女朋友夹羊毛毡的男生,第一次试着和楚皓撒娇要东西:“我喜欢这个诶。”   楚皓当时正低头玩手机,闻言有些不耐烦道:“你要这个有什么用?除了摆在家里吃灰外一无是处。”   “言言,你能不能成熟点,别看着什么都想要?这个一点也不实用,而且娃娃机都是智商税,是专门骗人钱的,别要了,好不好?”   他也没看着什么都想要,只是特别想要这个羊毛毡而已。   可平白无故被人责怪了一通,他也没了继续尝试的心情,最后跟着楚皓走了。   顾轻言垂眸,轻轻叹了口气,却听楚山野说:“你先自己逛逛,我去办点事。”   他说着就风风火火地走了,顾轻言甚至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干什么。   但楚山野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他也早就习惯了。   顾轻言摇摇头,往前走了一会儿后被两个在跳舞机上PK的人吸引住了目光,索性站着看了起来。   他头一回知道原来跳舞机也可以PK,一时间看入了迷。等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有人在拍他的肩。   “三好,回头看看我呗。”   楚山野痞里痞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喊着那个好几年前给他起的外号。   顾轻言刚回过头,怀里就被塞进了一个毛茸茸的兔子,那双长耳朵直接抵在了他下巴上。   他下意识地揉了把兔子脑袋,和他想的果然一样,软软的。   “站在娃娃机前都走不动路了,还骗我不想要呢……”楚山野的声音里满是得意,“夹个玩偶的事,又难不倒我。” 第16章 “他楚皓算个屁啊……”   娃娃机里夹到的玩偶兔子做得很精致,两个眼睛的材料应该是红水晶,看上去晶莹剔透的,和外面其他粗制滥造的玩具不太一样。   顾轻言搂着它的时候用的力气很小,似乎生怕把兔子给搂坏了一样。   旁边有打折卖哈根达斯的冰车,两盒才要60多。   楚山野带着他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买了两盒,一盒草莓味的,另一盒是香草味的,都举到他面前问道:“要哪个?”   顾轻言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那盒草莓味的。   “多少钱呀……”他问,“一会儿我转给你。”   “转什么啊。”   楚山野将他那盒冰淇淋的盖子打开,先挖了一勺放进顾轻言的冰淇淋盒里:“不是我喊你出来陪我玩的,怎么还能让你花钱?”   这是什么逻辑?   顾轻言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但……”   “是不是我喊你来电玩城的?”楚山野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电玩城是我要来的,娃娃是我主动要夹的,冰淇淋也是因为我想吃而且买二送一给你捎带一盒,都是我自愿的,你给我钱干什么?”   说得好像有道理,但似乎……   顾轻言直觉他在胡搅蛮缠,但又说不过他。   “所以你好好玩就可以了,别惦记着给我钱。”   楚山野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转移话题:“吃完了去玩哪个?那边的射击游戏不错。”   “我没玩过。”   顾轻言看了眼周围,小声说:“我这样是不是很没有意思?连玩都不知道怎么玩。”   “有吗?”楚山野专心致志地吃着冰淇淋,“你不是还会打王者?”   但王者都是当时为了楚皓玩的,后来他才慢慢get这个游戏到底哪里好玩。   顾轻言叹了口气,戳着盒子里的草莓冰激凌:“我不懂什么谈恋爱的浪漫,不会玩也不懂网络上的梗。所以平时才和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话题。”   “哦,所以你觉得合群就是去酒吧蹦迪,翘课玩游戏,然后跟着他们玩那种低俗烂梗?”   楚山野似乎冷笑了一声:“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怎么着,和我哥谈几年恋爱都把自己给洗脑了?”   顾轻言怔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   遇见事情第一反应是反省自己,列出来12345条各种各样的缺点,然后无休止地不断内耗,恶性循环,越来越自卑。   “别人愿意怎么活是别人的事。”   楚山野把冰淇淋吃完,将盒盖盖好丢进垃圾桶里:“别人对你指手画脚的时候你应该骂他「关你屁事」,然后该怎么活还怎么活。他觉得你没意思那是他的损失,他不配和你做朋友。”   他刻意重重咬了「朋友」两个字,似乎意有所指。   果然是楚山野会说出来的话。   顾轻言其实挺羡慕楚山野这种性格的。   无论初中高中的时候怎么被拿来和楚皓比较,怎么被家里长辈嫌弃,他身上好像一直都有这种天底下谁也不服气的气质,活得特别潇洒。   草莓味的冰淇淋有点化了,但现在吃的口感正好。   “我以为从前被拿来和楚皓对比的时候你会伤心,还想过要去安慰你……”顾轻言慢慢说,“结果现在看来是我有点想多了。”   楚山野愣了下:“什么?”   “你就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比你哥差吗?”顾轻言对这点确实有点好奇。   “没有啊。”   楚山野耸了耸肩:“我老早就看出来他是个傻逼,我和傻逼计较什么?”   他说完后顿了下,声音有些微妙:“你刚刚说……当时我被家长骂的时候你心疼过我,想安慰我?”   顾轻言没注意到他语气的变化:“对啊,连安慰什么都想好了,但是楚皓不让我去,说你会骂我。”   “哈……”   楚山野近乎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种时候倒是显着他了。”   “什么?”顾轻言将最后一口冰淇淋吃完,“显着谁了?”   “没什么。”   楚山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了刚刚暴躁的心情,放缓了声音:“去玩刚刚说的射击游戏吗?”   顾轻言点了点头,又有些局促道:“我没玩过,不会被别人笑……”   “那么大一个单独的包厢呢,看不见你……”楚山野说,“走,信我准没错。”   那个射击游戏有一个半封闭的包厢,左右和后面都有遮挡物,而面前则是一个电子屏。   座椅被设置成了车座的样子,像是两个人坐在越野车里去冒险似的。   楚山野向机器里投了六枚硬币,然后在顾轻言面前的按钮上按了一下,简短道:“好像是打怪兽的,一会儿别怕。”   他话音刚落,一只变异的巨大螳螂就从废弃楼房的拐角处冲了过来,径直扑向顾轻言操作的角色。   那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年轻女人,在顾轻言的操作下笨拙地向掩体后面跑去。   楚山野穿着蓝衣服的男角色离他有点远,估计在螳螂把顾轻言啃了之前是赶不到了。   “祖宗,你有枪啊!”   楚山野瞥了一眼顾轻言的屏幕,有些哭笑不得:“打他!”   顾轻言「啊」了一声,角色狼狈地翻滚了一圈终于掏出了枪,再一抬眼就是螳螂的巨大的双镰。   他平日不是什么容易情绪外露的人。   但此刻也忍不住紧紧闭上眼叫出声来,连按手柄上的左右键一顿乱扫。   “好了,死了……”楚山野说,“挺厉害么,我以为要我救你呢。”   顾轻言这才敢睁开眼,发现对方刚刚一个人干掉了一群发狂的飞虫,脸不红气不喘,还有闲心思绕过掩体来找自己。   他平复了下刚刚剧烈的心跳,和楚山野一同驾车向废弃楼房中驶去。   半路还会杀出一些拦路的怪物,但大部分都被楚山野解决了。   少数五六只漏网之鱼会来找顾轻言。   而经过第一次被螳螂突脸的害怕后他显然适应了很多。   虽然手心还在出汗,但还是没拖两人小队的后腿。   “可以啊好学生,枪法不错,考虑来NGU的PEL分部试训吗?”   顾轻言每干掉一只怪物,楚山野都会夸他几句,用词也有点夸张。但他听着就是莫名开心,好像自己的努力终于被人认可了一样。   等来到BOSS眼前时,楚山野因为一直在前面开路就剩半管血了。   他给角色换了弹匣,随口道:“一会儿打BOSS我可能先死,没法复活,你加油啊。”   “什么?”   顾轻言猛地转过头:“我,我不行,我……”   “你行,别废话,不想听,开怪了。”   楚山野根本不给他机会阐述为什么不行,说完直接一梭子子弹落在了巨型毒蝎身上。   这个游戏的建模做得比王者荣耀细致多了,顾轻言甚至能看见巨型毒蝎尾钩上发亮的蝎毒,甚至还有张开嘴时粘在牙上的不知名粘液。   音效也特别逼真,甚至设计了穿梭于楼宇断壁残垣中鬼哭狼嚎的风声,近乎360度在耳边环绕,听得人心里发慌。   他不敢多耽搁,按照楚山野的要求从旁辅助他,却没想到BOSS之所以是BOSS,就是因为比之前的小怪多设计了技能。   当一枚巨型毒牙从半空中射下时,顾轻言勉强还能躲开。   但他没想到第二枚毒牙紧接着也来了。   这时BOSS还剩一点血就要死了。   顾轻言有些紧张地操作着手柄,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好像也躲不开这道必死的攻击,正准备接受失败时,面前的屏幕上却多了一个人影。   楚山野的角色在毒牙落下的一瞬间挡在了他的角色前,替他挨了那必死的攻击。   蓝色的角色化作光粒消失在顾轻言面前,让他心脏莫名漏跳半拍,微微侧过头,却看见楚山野那格外冷静的侧脸。   “我血量少,挡了不亏……”他淡淡道,“别看我,打他眼睛我们就赢了。”   他这么说着,向椅背靠去,好像并没有想帮助顾轻言的意思。   这就是电竞选手的职业素养吗?   所有决策都是为了团队最终的胜利?   顾轻言只能咬着牙,将自己的角色藏在了掩体之后,慢慢抬起手中的枪,对准了BOSS的眼睛。   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战斗,肩上还背着楚山野那个角色的一条命呢。   连发的子弹打进巨型毒蝎的眼睛中,让怪物发出了难听的咆哮声,一步步向后退去,最后轰然倒下,没有了声息。   屏幕上弹出了「胜利」的字样,紧接着是结算的分数。前面的小怪虽然是楚山野打的,但顾轻言因为最后在BOSS战存活到了最后,积分居然比楚山野高了几百。   顾轻言长出一口气,近乎脱力地向后一倒,右手就这么拿着手柄向下落去。   楚山野忽然伸手,轻轻扶了一下他的右手,这才堪堪避过一块设计成凸起的金属。   他和顾轻言手背接触的时间甚至没有一秒钟。   但心跳却倏地加快了几倍,比刚刚打BOSS的时候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楚山野我们赢了诶!”顾轻言看向他,一双原本几乎不显露感情的漂亮眼睛这会儿亮晶晶的,“好爽啊!”   楚山野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唇角没忍住上扬了些许,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他,让他擦手。   “你看,你这不是挺行的么……”他轻声说,“比KPL第一打野都高500分呢。”   “往后别傻了吧唧地因为别人两三句话就否定自己了,他楚皓算个屁啊,也敢来对你指指点点?” 第17章 「QY」   玩过射击游戏之后顾轻言明显放开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拘谨,甚至主动拽着楚山野去玩其他的项目。   楚山野那100块买的币不够用,顾轻言不让他付钱,自己又去前台续了200块的,拽着楚山野去玩赛车和投篮。   最后疯玩了一圈,回来还是很想抓娃娃。   或许是因为进电玩城第一次受挫就是因为娃娃机。   所以顾轻言转来转去,又站在了娃娃机前。   他将怀里的小兔放在台子上,往机器里投了几枚硬币。   “哥,晚上去哪吃?”楚山野在身后问他,“周围有几家不错的川菜馆,要不要试试?”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顾轻言虽然看着斯文温柔,但实际上却是个重口爱好者,平时吃饭无辣不欢,甚至有一次特意坐高铁去隔壁山城吃火锅。   平时是为了迁就楚皓,他才只吃咸甜口的东西。   顾轻言刚点了下头,旋即蹙眉:“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他想起来之前吃小龙虾的时候杜兴贤曾提到过一次:“算了,吃点别的吧。”   “那就火锅咯,点个鸳鸯。”   楚山野看了他一眼,低头在手机上订饭店的位置:“有家火锅的辣锅也是好吃的,不比隔壁山城差。”   顾轻言轻轻眨了下眼。   他好像许久没有这样事事被人照顾的感觉了。   先前和楚皓出去的时候,一般都是楚皓选玩的地方和吃饭的餐厅,基本不会询问他的意见。   而顾轻言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也不太挑食,不愿意在这种事上和他斤斤计较,于是次次就这样作罢了。   “你选你喜欢吃的,我无所谓。”   这一天都是楚山野在照顾他的感受,顾轻言觉得自己虚长对方一岁,怎么说也要礼尚往来照顾他一下。   “订都订了,说这些。”   楚山野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上前两步站在他旁边:“而且不是都说了是我让你出来陪我玩的吗?玩的地方都是我选的,吃饭要是再不照顾你,你保不准又觉得我这人不行。”   顾轻言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楚山野的歪理邪说,索性就不说了,全神贯注地夹娃娃机里的娃娃。   隔壁就有几个人在夹别的娃娃,一时间顾轻言耳边都是遗憾的叹息声。   他定了定神,操纵着铁爪子慢慢伸了下去,又一次勾中了一只熊的熊腿。   爪子带着熊在半空中晃了晃,颤颤巍巍地被带到了洞口边,却又在即将被丢进洞口时倏地磕了下,爪子松开后小熊又滚落回了娃娃堆里。   顾轻言原本不是个急性子的人,但这次也不得不有些心浮气躁,在失败第七次后终于「啧」了一声,镜片下一双漂亮眼睛中满是暴躁。   都是每次差一点就被夹上来了!   楚山野一直在他身后看着,这会儿轻声说:“要我教你吗?”   顾轻言微微回过头:“夹娃娃还有技巧吗?”   “当然有,不然就是纯碰运气……”楚山野说,“想学吗?”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上扬,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让顾轻言想起记忆中喜欢在别人面前炫耀三分球的臭屁男高。   “想学……”顾轻言说,“怎么夹呀?”   楚山野下意识地要伸手覆在顾轻言抓着摇杆的手背上。   可两人皮肤刚接触的一瞬他就又倏地将手缩了回去。   顾轻言看着他这像是被烫了一样的动作,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事……”楚山野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怪异,“我直接跟你说好了。”   他轻咳一声,避开了顾轻言的目光,自顾自地开口:“电玩城娃娃机的爪子都是被后期处理过的。所以才会这么松,稍微磕一下就会让娃娃掉下去。”   “但是如果知道怎样让爪子紧一点就好夹了,你可以这样……”   楚山野是个很好的老师。   他特别耐心,所有的步骤都给顾轻言讲的明明白白的。   虽然没直接用动作教他怎么做,但光是靠话语就让顾轻言知道该怎么做了。   顾轻言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每次比赛后。   作为队长的楚山野是如何带队友复盘的。   在楚山野教完后,顾轻言终于在第四次尝试的时候将娃娃成功地夹了上来。   当棕色的小熊从上面滚落进取娃娃的洞口时,顾轻言忽然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满足感,控制不住地惊呼一声,连忙弯下腰去拿自己的战利品。   小熊的眼睛是褐色的水晶,有着和小兔一样好的手感,并排放在一起时,像是两个幼幼班的小朋友在手牵着手。   “这么喜欢玩偶啊?”   楚山野歪头看着两个玩具,默默在心里记下了。   唔,之前倒是不知道他喜欢玩具,没怎么敢送,还以为对方会觉得幼稚呢。   “其实是因为之前想要,但是没人给买……”顾轻言说,“这算是什么?对童年的补偿吗?”   楚山野正要开口,却见顾轻言将那个小熊玩偶抱在怀里递给了自己。   “喏,送你了……”顾轻言说,“谢谢你今天带我出来玩。”   楚山野原本一惯冷淡的表情出现了几分错愕:“你,你送我……”   顾轻言有些莫名地看着他:“怎么了?”   “不是,我……”   楚山野有些迟疑地伸手接过小熊,脸上似乎微微泛着红,话都说不利索地问他:“真的、真的要送我了?不是你很喜欢,所以想再夹一个吗?”   顾轻言摇头:“其实也不是,就是觉得他一只兔有点孤单,想给他找个朋友。”   他指了下还坐在台子上的小兔,双眼微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但是宿舍又放不下,正好也想不出买什么东西送给你作为你这么努力哄我的回报,所以就送你这个小熊好了。”   说完后顾轻言又补充道:“这是我自己夹的呢,谢谢你今天带我玩,我特别开心。”   ……   晚上八点多,楚山野用摩托载着顾轻言回学校了。   他那只小熊端端正正坐在摩托车前面的物品筐里,而顾轻言则将小兔抱在怀里,站在学校门口和他挥手道别:“今天辛苦了。”   “玩了一天,有什么可辛苦的?”   楚山野又恢复了之前那种谁也不服的气质:“行,回去吧,到宿舍给我发条消息。”   顾轻言「嗯」了一声,向学校里走了一段路后回头,借着灯光发现他居然还等在原地,长腿支着摩托,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察觉到他回头后挥了挥手。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   楚山野似乎一直这么站在原地等待什么人,而且已经等很久了。   但这种错觉几乎是一晃而过便消失了,就像今天格外放松和快乐的下午一样。   等走到宿舍楼前的时候,顾轻言还觉得这一整天都有些不真实。   第一次翘课,第一次去电玩城,第一次夹娃娃打丧尸,第一次不做一个那么循规蹈矩的人,不用思考绩点与学分,不用揣摩该怎么做才能讨楚皓欢心,这感觉居然还不错。   之前因为楚皓而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阴霾似乎散掉了不少。   为什么之前一直那么在乎楚皓的看法呢?   楚皓再怎么说也只是个男朋友,他真的在不知不觉间被对方影响了太多,以至于在回头重新审视这段走过的路时发现自己已经面目全非。   前两年还没什么感觉,但最近这一年来,顾轻言确实觉得不高兴的日子要远远大于高兴的日子。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楚皓的生日也没几天了,等他过完生日就提分手,这是作为竹马给前任留下的最后脸面。   两家关系那么好,尽量好聚好散吧。   顾轻言刚踏进宿舍楼,就听见一道声音在阴影处响起。   “言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楚皓从阴影处走出来,下巴上覆了一层青灰的胡茬,眼睛里满是血丝,看上去格外憔悴。   其实他站着看顾轻言挺久了。   他看见对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眼中的明媚笑意,愈发觉得刺眼,嫉妒得险些把一口牙咬碎。   从上周末开始,顾轻言就给他摆脸,一副冷冰冰的死人模样,他甚至怀疑顾轻言说分手是认真的,不是闹脾气也不是开玩笑。   但他转念一想,顾轻言那么好面子的人,肯定怕提分手后自己闹去顾家。所以现在只是在和他闹小脾气,只要他把人哄回来就好了。   楚皓知道自己不能失去顾轻言,不只是因为这个男朋友听话贴心,更是因为如果他们分手,会有很多人看他的笑话。   尤其是那个他从小讨厌到大的弟弟。   顾轻言在看见他时,原本脸上的轻松和愉悦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种冰冷,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别挡路……”他说,“我累了,要回去休息。”   楚皓想去抓他的手,但顾轻言早有防备,迅速地往旁边躲去。   “言言,我知错了,我不会再和其他人玩游戏,也不会再强迫你去不喜欢的地方了。”   楚皓低着头挡在楼梯口,强迫顾轻言听他的忏悔:“我真的不会再做那些混账事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顾轻言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想在这里和他吵。   身后传来说话声,是去图书馆自习的同学回来了。   楚皓迅速地瞥了一眼宿舍的大门,加快了语速:“言言,这是你之前和我提过喜欢的耳机,原本想等你生日送的。但是我来求你原谅求你跟我和好,不送东西好像显得心不诚。”   说着,他将一个东西塞进顾轻言的手中:“我一直在等你回头,言言,我先走了,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们谈了五年呢。”   “我不……”   楚皓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说完话就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小跑着离开了宿舍楼。   顾轻言张开手,发现那是一个小巧的蓝牙耳机仓,上面用烫金工艺刻着两个字母。   “QY……” 第18章 明天他就要当面和楚皓说清楚。   顾轻言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温桥正叼着牙刷从卫生间里出来。   温桥一眼看见了他怀里抱着的兔子,挑眉:“楚皓送你的?”   他其实有点意外。   之前楚皓和顾轻言谈恋爱的时候几乎从来不送这种礼物,也曾无意间说过不喜欢送伴侣玩具或是情侣钥匙扣这种没有实用意义的东西。   而当时李洋正要送女朋友自己买的钥匙扣,被他闹得还挺尴尬的,直接把放在桌上的钥匙扣收进了抽屉里。   这是怎么了?   吵架之后脑袋清醒了,连眼神都清澈了?   温桥正要顺带调侃楚皓两句,却见顾轻言摇了摇头。   “不是他送的,是我今天去电玩城抓的……”他说,“好看吧?”   电玩城?   温桥觉得有些惊讶。   顾轻言是个典型的好学生,甚至连网吧都没去过。   之前LPL总决赛的时候他们宿舍其他几个人约着去网吧看总决赛,只有顾轻言没去,而且坚持晚上不熬夜,到点必上床睡觉。   顾轻言看见了他眼中的惊讶,轻咳一声:“是……楚山野带我去的。”   温桥恍然,立刻来了精神:“是我偶像吗?我偶像他最近是不是在休假啊?他手怎么样了?”   顾轻言怔了下。   温桥也知道楚山野的手受过伤吗?   可是他从来没听楚皓说过。   “上次他有两场比赛没上场,上的是NGU的替补……”温桥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可能是因为突然换人了吧,所以那两场虽然赢了,但打得还是很艰难。赛后NGU的官博评论被问爆了,他们才告诉粉丝是我偶像手旧伤复发。”   可楚山野只和他提过一次自己的手伤,说的是刚结束青训的时候,却没有说之后比赛复发过。   “他的手……应该还好……”顾轻言说,“如果你实在担心我去帮你问问。”   温桥轻咳一声,连连摆手:“别别别,别打扰我偶像放假,等秋季赛开始前官博会发问卷的,到时候我问就好了。”   虽然他说不用,但顾轻言很难不惦记着这件事,简单洗漱后往床帘后一钻,点开和楚山野的对话框:“我回宿舍了。”   对面秒回了一个「好」。   顾轻言犹豫了一会儿,又问他:“你的手怎么样了?”   这回楚山野没有立刻回消息,而是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来。   屏幕上弹出通话界面时,顾轻言有一瞬的手忙脚乱,接起来时对着话筒沉默了几分钟,才试探道:“楚山野?”   “嗯,打字太麻烦,怎么突然想问我的手了?”   哪怕隔着话筒,顾轻言也能想象得出对方说话时脸上的表情。   “我舍友刚刚说你不久前的比赛手伤复发了……”顾轻言小声说,“你今天还和我玩了这么多……”   “哦,那没事的……”楚山野的语气很轻松,似乎根本没把手伤当一回事,“早就好了。”   “好了也不行。”   顾轻言不由自主地又代入了「哥哥」的角色,蹙眉道:“你之前给我发了那么多护理手的链接,是你当时自己养护手伤的时候找的吗?”   楚山野沉默了,半晌轻咳一声,语气有些窘迫:“不是,我……”   “你就是。”   顾轻言的声音有些严肃:“你是靠手吃饭的,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再做了。”   楚山野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责怪自己,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耐心地等他说完后才开口:“顾轻言,你很久没这么管过我了。”   顾轻言怔了下:“你很喜欢我管着你吗?”   他从前经常事事管着楚山野,让他好好学习,让他不要打游戏和翘课。可自从答应了楚皓的表白后,楚皓就不让他再管楚山野了。   “根本没人能管得了他,你这么管他,其实他特别不乐意,总是在背后说你坏话,好几次都是我听不下去制止了他……”   楚皓当时说得像模像样的,“你别那么傻,不是所有人都感谢你管着他的。”   顾轻言当时信了楚皓的话,有一段时间都在反思自己的行为,觉得好像确实管得有点多了,楚山野不喜欢也是正常的。   “喜欢啊……”楚山野说,“当时我爸妈忙工作不管我,学校老师也不管我,就你还偶尔说了两句。不然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   楚皓又和他撒谎了。   顾轻言蹙眉,轻轻叹了口气:“今天谢谢你,往后多注意保护你的手,好好休息吧。”   楚山野和他道了晚安他才挂断电话,刚回到微ꔷ信界面,楚皓的好友验证申请又弹出来了。   一弹就是两条。   “言言,耳机好用吗?”   “言言,明天我生日想开party,你来吗?”   楚皓要是不提,顾轻言都快忘了这件事。   他爬下床,准备把耳机放进书包里明天去还给楚皓,手指碰到了朋友圈的顶部,自动刷新了一下,弹出一条新消息:   【秦云:最近耳朵发炎啦,不能用入耳式耳机……但是怎么还有一个憨憨给我送呀(生气)好啦,就原谅你之前游戏里把我关系删掉咯——(吐舌头)】   配图是一个蓝牙耳机仓,上面用烫金的字样刻着「QY」两个字母。   和楚皓送给他的那个一模一样。   顾轻言怔在原地,手脚有些发凉,却控制不住地气得想笑。   亏他还以为楚皓转性了,原来本来就是想送给秦云的。但秦云耳朵发炎不能要,只能送给他。   不然这花了快100元买的耳机岂不是浪费了吗?   也是凑巧,他和秦云的名字缩写都是「QY」。   这算废物利用吗?居然还堂而皇之地说是所谓的「求和礼物」,原来就是将别人不要的东西送给他吗?   顾轻言还念着往日竹马的面子,想和楚皓好聚好散,却没想到对方压根没把他当一回事。   既然这样,那他也没必要考虑楚皓的心情了,身边的室友在吵吵闹闹地打游戏,顾轻言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耳边安静地可怕,指尖轻轻点了「同意」,通过了楚皓的好友申请。   留什么脸面?   都这样对他了,还考虑对方心情惦记给对方留几分脸面,未免也太圣母了。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顾轻言没等楚皓发消息,径直在对话框里敲字:“明天我去你宿舍,我们谈谈。”   明天是楚皓生日。   他本来想着过了明天楚皓生日再找一个时间和对方谈谈,现在发现完全没这个必要。   明天他就要当面正式和楚皓分手。 第19章 “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到底在哪?”   楚皓收到顾轻言消息的时候正在和舍友吃夜宵。   他舍友徐秋最近新交了个女朋友,对方家里有点小钱又特别喜欢他,平时没事就愿意给他点点奶茶和外卖。   楚皓作为徐秋的舍友,自然跟着沾了不少光,平时的夜宵自然是能蹭就蹭,蹭得心安理得。   今晚徐秋女朋友点的是小龙虾,他两手吃得都是油,一边吃一边道:“老徐,还是你对象好,说想吃夜宵就给点了,也不会闹脾气。”   “也就是你们看得见的时候她才不会闹脾气。”   被舍友夸了女朋友,徐秋自然很得意,但嘴上仍故作谦虚:“你抱怨什么呀?你对象不是也挺好的吗?难道最近还在吵架?”   上次楚皓去公共课堵人失败的事传开了,挺多人知道楚皓被英院的那朵高岭之花当场拂了面子,闹得还挺尴尬的。   “不吵了。”   楚皓哼笑一声,脸上满是自满:“我俩谈四年多快五年了,我多了解他啊?不就是想从我这儿要东西么,我给就是了。   也不过就是个百来块钱的蓝牙耳机,刚刚已经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徐秋的表情有些吃惊:“呦,你对象平时看起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原来也这么务实啊?”   “那有什么的,我又不是给不起,全看我给不给……”楚皓志得意满,“我和你说实话吧,如果不是和我在一起,现在估计都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滋味呢。”   徐秋轻咳一声,鬼鬼祟祟地看了宿舍门外一眼,压低了声音:“那……你觉得是秦云好,还是顾轻言好啊?”   他每天看着自己这个舍友和两个人打得火热,又羡慕又觉得奇怪,不知道怎么他们俩恰巧全看上楚皓了。   “我觉得吧……”   楚皓掰开一个小龙虾,将虾头上的虾黄吃了:“他俩给我的感觉不一样。顾轻言是好看,太好看了,就算脾气不好爱使小性子,搞到手看着都赏心悦目,更别提带出去脸上多有光了。   更何况他对我也是真不错,给我花钱吃饭买礼物,我现在也把他的脾气调教得差不多了。”   “秦云呢,就嘴太甜,太会说话了,我甚至觉得他对每个认识的男的都这么说。但偏偏他特别会撩,特别会给你新鲜感。”   “所以我觉得俩人都挺好的……”楚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但是玩归玩,还是得回家的。和秦云暧昧暧昧就算了,往后我可是要和顾轻言去领证的。”   他说完,特意强调了刚刚哄顾轻言的成果:“对了,明天言言来宿舍参加我的生日派对,你可得帮我说说好话,他还对我爱答不理呢。”   ……   楚皓告诉顾轻言生日派对的时间是下午两点。   可顾轻言一点多的时候就到了楚皓的宿舍门前。   “言言?”   楚皓打开门看见顾轻言时有点惊讶:“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顾轻言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嗯……”   他其实是想早点来和楚皓摊牌,摊完牌说分手,一刻也不想和他多耗下去。   “你说你来这么早,我舍友还没回来呢。”   楚皓将人领进宿舍,不时地偷偷看他空着的手:“言言,没给我带礼物呀?”   说起这个顾轻言就觉得有点好笑。   他唇角微翘,露出一个带着嘲讽的笑:“嗯,忘买了。”   “你说你真是的,和老公都谈四年了,这事儿怎么还忘了呢?”   楚皓面上掠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就被他遮住了:“怎么总感觉你不爱我了呀,连礼物都忘买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嗯,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变了……”顾轻言说,“你变了,我也变了。”   楚皓有点没听懂他的话,刚想发问,小腹忽然一阵绞痛。   应该是前一天晚上夜宵吃太多了。   “言言你先坐,我去上个卫生间。”   楚皓说着就三两步窜进了卫生间里,将门带上,却忘了拿手机。   套着和顾轻言一对情侣壳的手机静静放在桌上,顾轻言抬眸瞥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拿起了楚皓的手机。   指纹解锁失败。   他按照记忆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提醒他密码错误。   楚皓改了密码。   这部手机是去年他陪楚皓一起去买的,当时楚皓的上一个手机忽然坏了,接不到电话,整个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顾轻言特别担心,一连给他打了十多个电话,最后终于收到了楚皓用舍友手机打来的回电。   第二天他就陪着楚皓去挑手机,甚至还垫了500多块进去。   当时刚解锁新机时,楚皓牵着他的手录入了第一个指纹,又将他的生日设置成手机密码,还开玩笑说这样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顾轻言笑了下,输入了楚皓的生日,手机的锁屏「咔嚓」一声解开了。   楚皓的微ꔷ信界面之前一向很干净,空空如也地只留一个学院群,其余一个聊天框都没有。   但刚刚他去卫生间去得急,这次没时间把聊天框删掉,顾轻言一眼就在置顶看见了秦云的名字。   和他保证过会把秦云删掉的男朋友,现在把和秦云的聊天框放在置顶的第一位。   顾轻言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堪堪忍着没有立刻去质问楚皓。   而是拿出手机一张张地将聊天记录全都拍了下来。   楚皓和秦云聊了很多,甚至在他保证删好友,在他和顾轻言冷战的这段时间里,两个人也在不停地聊着天。   而在此之前,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去年年末,顾轻言生日的时候。   那天是平安夜,顾轻言在外地跟着比赛组跑了一天,晚上八点才登上开回X市的高铁。   他们的票不在同一个车厢,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窗边看向外面飞驰而过的景物。   放在腿上的手机震了下,他满怀期待地立刻解锁了屏幕,原本以为是消失一天的男朋友和自己说「生日快乐」了,却没想到对方打来了一个电话,声音中带着歉意道:   “言言抱歉,我的课题出了个很大的差错,我现在必须去处理,可能没空去接你了。”   “X市下雪了,你走路的时候小心点……”楚皓说,“好了,我要去忙了,明天见。”   “你记不记得……”   顾轻言犹豫再三,正要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生日时,对面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提顾轻言的生日。   窗外细雪纷飞,周围的座椅是空着的,只有顾轻言一个人蜷缩在座位上,甚至没有一个能说说话的人,手机屏幕中正放着的线上演唱会是这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唯一的声音。   乐队主唱站在舞台中间,温柔地问道:“又一年马上过去了,你们今年过得好么?过去的过不去了,未来就一直来了。无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都是去年的事情了,现在和我一起唱 ,「伤心的,都忘记了,只记得这首笑忘歌……」”   过得好么?   顾轻言的眨了眨眼,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过得不好啊,他喃喃地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窗外掠过一只麻雀,发出「啾啾」的声音,将顾轻言从那个过于寒冷的平安夜中拽了回来。   他垂眸,仔细地看着楚皓手机上和秦云的聊天记录,时间恰好是去年的12月24日。   【秦云:楚哥,你来帮帮我吧,求你了QAQ……】   【楚皓:不行,我约好了今晚接人。】   【秦云:他都成年了,那么大的人不接也不会有事吧?但是我实验出问题我就惨了楚哥,我这门就要挂了!】   【秦云:你也知道我这学期想拿奖学金,所以你帮帮我嘛QAQ……】   【楚皓:行,下不为例,我和他说一声。】   他的男朋友甚至都没怎么犹豫,而是带着几分宠溺地和对方说了「下不为例」。   而对于忘了他生日这件事,他得到的也只不过是第二天楚皓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   顾轻言慢慢划动聊天记录,看见了秦云分享给楚皓的天空和路边的行人。   看见了两人约时间双排和互秀战绩。看见了吃饭AA的转账记录,看见了网易云的一起听歌时长。   这些事都是两年前他和楚皓做过的。   而现在楚皓原封不动地将对他的分享欲劈了一大半出去给另一个人。   于是和顾轻言变得越来越无话可说。   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是张蛋糕的照片,秦云十分钟前发的。   【秦云:蛋糕收到了吧?我这边显示订单已完成……祝我们楚哥生日快乐哈哈哈,新的一岁也要多罩着我,听见没?】   顾轻言抬眸看向桌上的蛋糕。   原来是秦云订的啊。   如果他什么也不知道,真的来参加了楚皓的生日会,是不是还要不知情地吃秦云订的蛋糕?   真恶心。   卫生间传来了冲水的声音,楚皓推开门出来,看见顾轻言站在桌前时愣了下:“言言,你怎么不坐着呀?”   他话音刚落,一部手机就冲着他的脸砸了下来。他吓得往后一缩,这才不至于让鼻子挨这一下。   顾轻言微微仰起头,眯起的漂亮眼睛里满是寒意。   “楚皓,你解释一下吧……”他冷冷道,“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到底在哪?是在处理自己的课题,还是在帮秦云解决他实验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分手啦……还是固定的零点更新,前几天的订阅比较重要,求不要养肥QAQ爱你们啵啵啵,V章订阅有抽奖评论有红包哦!   带带我的预收,专栏有喜欢的也可以点个收藏QVQ   ★我死后前夫追悔莫及   七年前,路久知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成全了靳铭川的事业,让他一跃从穷小子变成商界新星,却从来没人听说过路久知的名字……   七年后,路久知在靳铭川的疏离中熬尽了最后一丝热情,给靳铭川留下了一纸离婚协议,一声不吭地带着行李走了……   他当晚在酒吧开了个单身派对,结果放纵过头,一朝猝死,再睁眼,发现自己重回了大学时代……   路久知还没适应身份的转变,就听见墙后有人说话:“靳哥,听说美院有个娘炮,长得和小姑娘似的。”   另一道沙哑中带着野气的声音冷笑道:“小姑娘?别被我遇见,不然一欺负就哭了。”   路久知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你想把谁欺负哭?”   刚才还嚣张的靳铭川膝盖一软,当着一众小弟的面「啪」地一下跪在路久知面前,脱口而出:“媳妇儿。”   ……   重生后,路久知决定放飞自我享受生活,远离靳铭川……   今天和画室肌肉男模特眉目传情   明天被小学弟拉着手表白   后天和隔壁大学校草一起去看电影   情书礼物收到手软,谁都知道美院有个美人能掰弯无数直男……   而每个有路久知在的地方,总会出现一个低气压的靳铭川,目光阴沉地瞪向一众追求者……   直到某个下午,路久知被靳铭川堵在教室里……   靳铭川低着头,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狗:“你是我老婆,怎么能收别人的情书?”   “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路久知说,“而且……”   他笑了下,温柔地给靳铭川判了死刑:“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收谁的情书,和你有关系吗?”   #完了,我老婆好像真的不要我了QAQ#   ——   ★师尊带跑了龙傲天的崽   仙侠爽文的龙傲天男主原先是无灵根的废柴,一朝觉醒,抢夺资源,广收后宫,最后杀师证道飞升上仙。   叶妄刚看完全文最爽的片段,眼前一黑,再睁眼就穿成了那个被龙傲天徒弟杀掉证道的炮灰师尊。   炮灰师尊清冷孤高,却爱错了人,一心做龙傲天的舔狗,甚至不惜用尽手段和龙傲天徒弟春风一度。   而此刻,剧情正好进行到了两人春风一度的当晚。   叶妄:……   他身体隐隐传来燥热,也不知龙傲天得没得逞。   叶妄一点也不想做龙傲天飞升的绊脚石,趁人还没醒,连夜跑路,可身上的药劲却一直作祟,他昏昏沉沉之际,一个俊俏郎君及时出现,解了他身上的药劲。   他清醒后留下碎银跑路,找了个与世隔绝的小村生活,却愈发嗜睡呕吐,肚子也慢慢大了起来。   叶妄扶腰沉思。   他好像怀孕了,这孩子是谁的?   ……   孕后不止胸胀头晕,叶妄的一亩三分地也变得不对劲起来。   公鸡喷火把白菜烧成灵参,猪半夜在后厨起灶给他熬汤,山雀每日在窗台前跳舞逗他开心。   还有一条小臂粗的黑蛇,白天他种地时要缠在他腰间,晚上睡觉时也黏在他身上,与他夜夜同眠,极尽亲密之事。   后来孩子出生,天降异象,叶妄了然——   此等天资,定是龙傲天的种!   他不会奶孩子,准备收拾东西把孩子送回去还给龙傲天。   可还没等出门,一直缠着他的黑蛇化作一桀骜男子,眼角覆着黑鳞,赫然是全书最大的反派魔君。   魔君眼神阴鸷,将他抵在门前,声音低沉:“你准备把我的孩子,送给谁养?” 第20章 「yy:我和你哥分手了」   楚皓心头一紧。   他怎么就忘了把手机也一起带进卫生间了呢?   等等, 他甚至换了密码,顾轻言是怎么解开他手机锁屏的?   一瞬间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他不知该从哪一个开始解决, 脱口而出:“你怎么偷看我手机!”   “偷看你手机?”   顾轻言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 唇角微翘,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忘了之前你是怎么看我手机的?一个个联系人问是谁,一个个翻聊天记录,我但凡质疑你一句就会被阴阳怪气,你是站在什么立场问我这句话的?”   楚皓怔在原地,哑口无言。   顾轻言说的都是事实。   当时他疑心顾轻言和自己不在一个学院会去找别人,基本每周一次地检查对方的手机,他美其名曰是为了顾轻言好, 也没想到惯来听话的伴侣会攒着这些不愉快在今天发难。   “你说啊,去年我过生日的时候你在哪?”顾轻言问,“在给秦云解决实验出的问题,对吗?”   楚皓弯腰捡起手机,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 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记得删一下聊天记录:“言言, 你听我解释, 是这样的,我们学院有一带一的传统, 我带的就是他……”   饶是楚皓这样的厚脸皮,这会儿硬着头皮说谎话时也觉得丢人,一双眼睛到处乱瞟, 就是不敢和顾轻言对视。   顾轻言沉默半晌, 忽然笑了:“你说的这些话, 你自己信吗?”   “言言, 那都过去了。”   楚皓上前去拉顾轻言的手,却被人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了手背上:“言言,那次之后我不也说了要补偿你吗?我问过你农历生日了,是你自己不告诉我也不要补偿的,是你说没关系不在意的!”   哦,现在开始怪他了?   之前顾轻言带着和楚皓谈恋爱的滤镜时还没发现,很多次两人出了矛盾,楚皓都是第一时间将错误推到他身上,让他不断地自责反省。   于是现在养成了谨小慎微看别人脸色说话的性格。   可这是对的吗?   多年的习惯让顾轻言先顺着他的话下意识地反省自己,可刚开始思索却又倏地停下了。   这是不对的。   “不管我有没有拒绝你的补偿,你去年忘了我的生日是事实,骗我去给导师干活实际上是帮秦云做实验也是事实,对不对?”   顾轻言咬着牙上前一步,一双眼死死地看着楚皓:“你不要说别的,对还是不对,你说啊?”   楚皓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发现顾轻言好像变了,变得不再像之前那样任由他摆布,事情似乎脱离了控制。   之前无论哪一次的争吵都没像这一次一样严重,也没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顾轻言好像不再听他的话了。   甚至是不再非他不可。   “言言,这都是我的错,我和你道歉……”楚皓不死心,又想去碰顾轻言,“这些我都可以改,你信我好不好?你讨厌秦云,我就把秦云删了,我现在就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言言,求你了。”   他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眼中满是哀求,可怜又委屈地轻声说:“言言,我今天过生日,你不要这么狠心好不好?”   顾轻言看着眼前的人,忽然觉得他有点陌生,和那个记忆里谈了五年的男朋友完全是两个样子。   “言言,秦云是外人,楚山野也是外人,你就非要让外人插足我们的感情吗?”   楚皓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摇着,声音慢慢放缓,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的,言言,只要你信我,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竹马呀。”   顾轻言的眼中多了几分动摇。   他狠心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待再睁眼时,眸中的动摇已经消失了。   “你说你和我没话聊,没有共同语言,那和秦云呢?”他轻声问道,“你和他可有的是话说,吃饭,打游戏,听歌,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   顾轻言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楚皓抓在他衣服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所以分手吧,我们没可能了。”   “不行!言言!你和我分手了我妈那边怎么办?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一点都不管吗?”   楚皓原本伪装得很镇定的声音多了一丝裂纹,变得十分慌张:“言言,我和秦云只是朋友,我指把他当学弟,你别胡思乱想呀!”   宿舍外传来了说话声,应该是楚皓的舍友回来了。   顾轻言唇角上翘,讥讽道:“嗯,只是当弟弟。你送给弟弟的蓝牙耳机他不要所以送我,我也不喜欢,已经扔掉了。”   “我不是垃圾桶,不收二手货。”   “老楚,你看都谁来了——”   徐秋打开门看见顾轻言时愣了下,旋即脸上的笑有点尴尬:“那什么,小顾也在啊?怎么来得这么早?”   顾轻言理都没理他,顺手抓起放在一边桌子上的蛋糕狠狠向楚皓脸上糊去。   奶油飞溅,原本写着祝福语的纸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进了宿舍地上的一滩积水上。   楚皓精心打理的发型被毁了,脸上和衣服上都沾着奶油,整个人狼狈不堪,不用睁眼也感受得到其他人震惊的目光,让他又尴尬又丢人,脸上烫得要命。   “分手吧,劈腿的人渣……”宿舍内外一片寂静,顾轻言的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脏死了,真恶心。”   他说完,顺手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奶油,从堵在宿舍门口的几人中间挤了出去。   也不知准备了什么生日惊喜,门口足足来了十多个人,估计都是来参加派对的。   可派对还没开始,他们就见证了寿星被对象糊了一脸蛋糕,听见了寿星对象的分手宣言。   顾轻言闷头向材料学院的宿舍楼外走去,这一路上都觉得手脚冰凉。   直到站在太阳底下时才稍微缓过来几分力气。   他颤抖着指尖摸向口袋,拿出手机点开楚山野的对话框,慢慢敲下一行字:“我和你哥分手了。”   ……   杜兴贤拿着外卖回来,看见楚山野歪坐在电竞椅里面打游戏,嘴欠喊了他一句:“呦,野神今天亲自上分啊?”   楚山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抬手指了指屏幕:“直播呢,说得再大声点。”   杜兴贤定睛一看,果然看见了屏幕上「猫牙」特殊的弹幕颜色,顿时有些尴尬:“不是的,我就是那个什么……”   “摄像头也开着……”楚山野说,“再讲两句?”   “不讲了不讲了。”   杜兴贤拿着外卖回去,看了眼周围,发现其他人不是在看剧就是趴着睡觉,连猫都蜷缩在猫窝里补眠,夏休期的整个基地都透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楚山野直播的时候话很少,也不太看弹幕,基本都是自己打自己的,大部分时候甚至摄像头都不开。   【啊啊啊小野又帅了QAQ】   【野神让你队上单少吃点,刚刚一个摄像头都没装得下他……】   【以后多开开摄像头吧野神,不然我会以为我粉的只是个王者账号……】   【小野染头对发根不好,尤其你们这种网瘾少年最容易英年早秃了,咱黑发挺好的挖——】   之前的弹幕楚山野都没搭理,掀起眼皮看见这条后动了动唇,念完露出一个笑:“有人觉得我染发挺好看的,那就染着呗。”   弹幕瞬间炸开锅了,纷纷问他是谁说好看,可挑起话题的始作俑者却闭嘴不继续说了。   上次去火锅店吃饭时,顾轻言随口夸了一句他的头发,说这个配色还挺好看的。   其实在那之前楚山野每天都能收到楚皓给他发的秀恩爱微ꔷ信,似乎是专门秀给他看的,让他心情特别暴躁,又恰逢春季赛结束,他琢磨着要不换个发色转转运,还没付诸行动就意外地在医院偶遇了顾轻言。   现在看来,似乎是不用换发色转运了。   他这么想着,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下。   楚山野这边正好刚选完英雄,他一面盯着敌方的ban&pick,一面解锁了手机屏。   【yy:我和你哥分手了】   他眉心一跳,继而唇角控制不住地上翘。   【小野笑得怎么这么荡漾?】   【发生什么事了0.0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   【原来楚山野不是假人也会笑啊doge……】   楚山野忽然抬眸看向镜头,一双线条凌厉的眼中满是笑意:“怪无聊的,想听歌吗?”   直播间的观众被他整不会了。   谁不知道这位KPL新星野王从来不注重直播间效果。   除了俱乐部安排的水友赛外根本懒得照顾粉丝心情,眼里除了巅峰赛积分和排位的星星外别无他物,清心寡欲,人称「猫牙」平台第一绝情圣僧。   可楚山野显然不是为了照顾粉丝才放歌的。   “放什么呢?”   楚山野伸长胳膊取来自己的耳机戴上,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通,而后潇洒地叩了下回车键:“就《分手快乐》吧,有人有意见吗?没有?好的。”   【你不对劲】   【小野是不是分手了啊?怪不得今天不爱说话QAQ】   【他不爱说话好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是你小子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呀?】   【呼叫小杜呼叫小杜,你们队长嫂子是谁啊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   “瞎猜什么呢?我没失恋。”   楚山野嗤笑,声音依旧吊儿郎当的:“放给我情敌听的,他今天刚分手。”   “他分手了,那他老婆可归我了,没品味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游戏的进度条就加载到了100%,五个人的英雄在泉水刷新。   【什么什么什么?我错过了什么瓜?】   【我靠我没听错吧,咱野神这暴脾气也有苦涩暗恋的时候?】   【就我很好奇野神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吗ovo……】   楚山野调整了坐姿,不再像没骨头一样坐在椅子上,终于舍得直起身,眉眼间的懒洋洋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严肃。   【他直播的时候露出了打比赛的表情SOS……】   【感觉对面要完蛋了】   【他开麦了!他开麦了!】   “打开麦克风,我指挥……”楚山野淡淡道,“这把打快点,我赶时间去哄人。”   楚山野开的是巅峰赛,虽然现在是赛季初大家分数都不高,但能打到这个分段的也没几个菜鸟,一听他开麦说这话,上单当场就不乐意了:“你谁啊指挥我们?”   “没别的意思……”楚山野说,“我指挥赢的快一点。”   NGU的指挥位不是他,而是打辅助的童然。但作为职业选手,虽然比不上童然的思路,也足够在这样的局里把对面运营得慢性死亡了。   尤其是在楚山野拿了个澜吃三线经济,在四分钟连杀三个人后。   “哥们儿,你什么段位的?”   八分钟推到高地的时候,刚开始不太乐意被指挥的上单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看你不像本地人。[1]”   楚山野认真地点塔:“萍水相逢,别问那么多了。”   “你这个声音我有点耳熟……”上单不死心地继续道,“玩得这么骚,你是主播吗?”   【哈哈哈主播】   【平平无奇KPL第一打野罢了】   【第一打野?笑死,什么人都敢叫第一打野了】   【房管干干活怎么黑子都能混进直播间……】   楚山野叹了口气:“嗯,主播。”   射手像是没赢过一样,站在水晶前疯狂A塔,十来分钟结束了这场游戏。   结算界面弹出来时,楚山野随手点开了数据面板。   他的澜输出足足有60%,剩下几个人的输出加在一起都不如他多。   【60%的输出我靠】   【你说你惹他干嘛.jpg】   【所以这么着急打完是干什么呢(托腮)】   “说了哄人去……”楚山野瞥了一眼弹幕,“下播了。”   【什么?你还会哄人?】   【别啊别啊让大家伙看看你怎么哄人的!】   【有什么是我们尊贵vip不能看的吗……】   楚山野没理他们,伸手关掉了摄像头,然后点击了下播。   他不能表现得太激动,这样会显得很奇怪。   毕竟在顾轻言眼里自己还是那个费尽心思让哥哥和嫂子握手言和的弟弟。   楚山野往后一靠,盯着顾轻言那条消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回对方一个「好」。   刚才弹幕说的没错,他只有惹人生气的份儿,没有哄人的能力,只能蹙着眉看着沉寂下来的聊天界面,最后破罐子破摔地点开杜兴贤的对话框,复制粘贴了一段上周对方和自己犯贱时发的文案:“王者代练:星耀5一颗星,王者10一颗星,无双20一颗星,小国标3000,魔方4000,肯德基疯狂星期四代吃50,今天只接最后一个,因为其他没空打。”   ……   顾轻言提了分手后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宿舍走去。   他拉黑了楚皓,但是楚皓那几个舍友的微信还留着,现在轮番给他消息和电话轰炸,一直「嗡嗡」地在口袋里震动着,让他烦得很,一个个全给送进了黑名单。   早干什么去了?   原来是前一段时间他哪怕冷脸对方也没当真是吧?   顾轻言越想越气,揣着一肚子火回了宿舍。   还好其他人今天下午有实践课,不然他还得一个个解释他和楚皓分手的事。   他在外面逛的这段时间身上出了不少汗,这会儿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出来时看见微ꔷ信收到了两条新消息。   【楚山野:好】   【楚山野:王者代练:星耀5一颗星,王者10一颗星,无双20一颗星,小国标2000,魔方4000,肯德基疯狂星期四代吃50,今天只接最后一个,因为其他没空打……】   顾轻言挑眉。   这是怎么了?   他们职业选手挣得不多吗?怎么开始搞代练了?   他又仔细地将楚山野这段话读了一遍,然后给他转了个200块的红包。   【楚山野:??】   【楚山野:你给我转钱干什么?】   “你不是说没钱要做代练吃肯德基吗?”顾轻言说,“拿去吃点好的,这段时候你掺和我俩的事也辛苦了。”   楚山野沉默半晌,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吃不起饭要做代练赚钱……”楚山野的语气多了几丝窘迫,“哎……我就是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所以玩个梗想让你开心点,结果没想到……”   顾轻言这下明白过来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方才压抑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你不用哄我开心。”   他用毛巾擦着头发,轻声说:“我其实还好,没有很伤心。”   “骗人。”   楚山野哼了一声:“谈了快五年,养只狗五年都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个人呢?”   顾轻言垂眸,压着心里的难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伤心:“那你打电话是要来劝我和他复合吗?”   “怎么可能,我不是说了么,你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我都支持。”   楚山野伸了个懒腰,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一下一下地轻叩着:“但说到底都是我哥伤害了你,我作为他的弟弟不来安慰安慰你,总觉得良心上有些过不去。”   顾轻言拿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没关系的,你也不用觉得良心过不去,这和你没关系。”   “不说这个。”   楚山野轻咳一声:“那既然你不伤心,不如今晚搞个单身派对庆祝一下?”   顾轻言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拒绝道:“不了吧,我不喜欢那种地方……”   “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在王者峡谷里开单身派对……”楚山野说,“来吗?心情不好带你杀人去,正好我这边有个五排车缺辅助位。”   王者峡谷单身派对?   顾轻言又没忍住被他逗笑了。   楚山野走的每一步都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来不来?五缺一呢……”楚山野说,“车队都组好了,你点个头车就开起来了。”   “行。”   顾轻言被他说得有点心动。   反正下午和晚上也没什么事,与其一个人待着反复内耗,倒不如上号打打游戏换一下心情。   楚山野似乎松了口气,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开心:“行,那晚上六点我来喊你。”   ……   晚上五点多,楚山野在NGU俱乐部的微信群里@了全体成员:“晚上六点五排上分车报名dd。”   杜兴贤原本正瘫在床上看剧,看见这条消息后瞬间坐起了身:“我靠,野神亲自带车啊?”   “你一天不阴阳怪气我能怎样?”楚山野回他,“不想来拉倒。”   “想来想来,我直播时长还没够呢,我水水时长。”   童然看见这条消息后饭都不吃了:“队长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和隔壁说我不跟他双排了,天天排灵车我胜率和坐过山车一样。”   “刚刚忘说了……”楚山野在群里拍了拍他,“我得带一个辅助来,委屈你继续和隔壁队射手双排了。”   童然沉默了一会儿,在聊天框里扣了一排问号。   “NGU野辅恩断义绝了……”他说,“经理在吗?给我挂个牌吧,这个没人情味的地方已经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无端被cue的经理程凯拍了拍他:“转会期早过了,实在不行下个赛季把你从大名单上摘掉吧。”   “那算了……”童然说,“没事,你们玩吧,玩得开心哦。”   楚山野没理自家战队辅助的小情绪,六点的时候准时在微ꔷ信上敲了敲顾轻言:“来打游戏啦。”   他发消息的时候顾轻言正在清微店的单子,但却有点沉不下心来,一直惦记着下午发生的事,楚山野的消息对他来说恰好是一个忘掉那些糟心事的借口。   顾轻言迅速收拾好手里的工具,拿着手机爬到床上钻进了床帘。   楚山野早就在队伍里等着他了,看见他开号进来后和他打了个招呼:“很准时。”   顾轻言正要说话,房间里又陆续进来了其他三个人。   “哎,这就是你要带的朋友?”   杜兴贤开麦:“你好你好,队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他的声音很特别,说话时又和楚山野格外熟稔,让顾轻言毫不费力地想起来那晚夜宵局时见到的人。   好像也是楚山野他们队伍里的,但是打什么位置他也记不太清了。   “他们是……”   “俱乐部里闲的没事干的……”楚山野说,“正好凑个五排车。”   杜兴贤正坐在楚山野旁边,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干笑了两声。   您可真会说话。   KPL三冠队的上中野射居然能被楚山野轻描淡写成「俱乐部里没事干的」。   【哈哈哈俱乐部里没事干的,说得也没错……】   【小杜你把镜头往旁边移移,让我看看你们队长……】   “看什么看,没什么好看的……”杜兴贤粗声粗气道,“我的直播间,看我。”   他说这话时恰好进入了选择英雄的界面,顾轻言怔了下:“直播间?”   “嗯,杜兴贤直播时长不够,水一水……”楚山野说,“想玩什么?”   【我以为是NGU在五排,怎么这个声音没听过呀?好好听哦】   【是新的青训弟弟吗?】   杜兴贤锁了个马超:“不是,队长带的朋友。”   顾轻言看了一眼他的马超,犹豫片刻选了个孙膑。   “呦,可以啊,会看阵容?”杜兴贤说,“抢完中线跟我……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刹了个车,想起来顾轻言是楚山野带来的人,说不准要连体呢。   楚山野头也没抬:“跟呗。”   这把他们打马核,杜兴贤马超,楚山野阿古朵。中单要给马超放线,所以选了周瑜,下路蒙犽作为射手补伤害。   顾轻言的孙膑在帮周瑜抢完线后就带周瑜转了上路,一层火铺过去让对面的猪八戒连忙往后躲去,马超顺利地吃了第一波线,甚至还去对面的野区偷了只鸟。   “反应挺快啊……”杜兴贤说,“要是他不来,我红都给他反了。”   上路的线吃完,顾轻言又带着马超和周瑜一起去中路清线,然后转下路。   孙膑作为辅助,最大的功能并非和某一路连体,而是在前期二技能带来的加速功能,带着队友转线吃线,喂马超经济,把这个核心养起来。   大概三分钟左右,下路爆发了第一波团战。对方的辅助和射手在下路清线,被他们这边的三个人前后包围越塔杀了。   这个时候马超的经济已经是对面最高经济位的两倍。   杜兴贤收了本局的第三个人头,对顾轻言有点刮目相看。   之前也不是没和其他队友带来的朋友玩过,但还没见过思路这么清晰的辅助。虽然意识照比童然差了很多,但是也算这个段位玩家的佼佼者了。   “孙膑玩得挺好的……”射手阮宗说,“来打职业吧,正好把童老师卖去隔壁。”   顾轻言被他夸得脸上有点发烫,小声说:“谢谢,但是我只会玩几个英雄,这个还是楚山野教我的。”   上次楚山野发给他的视频他看了,一堆花里胡哨的技能没看懂,就看懂了一个孙膑带中上野转线的部分。   楚山野沉默了半局,这时开口道:“他是高考状元,当然一学就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骄傲,似乎考状元的不是顾轻言而是他一样。   “我靠,状元?”阮宗来精神了,“状元啊,哪天来基地玩,给我们也沾沾文曲星的喜气。”   顾轻言正要答应,却听楚山野说:“不给,凭什么带人去基地给你们看?”   “你怎么这么急?”阮宗乐了,“上次职黑骂你都没急呢。”   楚山野指尖顿了下,原本打得剩了丝血的红被孙膑的一技能炸到,化作一点绿色的荧光落在了孙膑身上。   【野神的红被抢了】   【上次他遇见个演员吃他野区,追着骂了一局来着……】   【别提了,就算是小杜没打招呼吃他红也得被阴阳半天……】   顾轻言看见孙膑脚下踩着的红圈,有些紧张道:“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楚山野懒洋洋道:“去对面野区拿一个不就没事了?”   “我不小心吃红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   杜兴贤一边用技能在对面的塔下插秧七进七出,一面控诉楚山野的双标:“你当时还骂我!”   “你是职业选手,人家又不是……”楚山野说,“对你高要求是为你好。”   【哈哈哈】   【那这个新来的小哥哥和小野什么关系啊?】   杜兴贤瞥了一眼弹幕,读了出来:“粉丝问你呢,和人家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   水晶爆炸时,楚山野轻声说:“家属呗。”   【家属?我听见了什么??】   【什么家属?你说清楚!】   【不是,你情敌不是刚分手吗?你不是要追你情敌前任吗?】   【姐妹们他说的话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当真,上次他还说要转行去打LPL呢……】   第二把游戏开局,轮到顾轻言先选英雄。   他正想问问其他人有没有需要帮抢的,就听楚山野问道:“想不想换个位置玩?比如中单什么的?”   可是队伍里不是有中单吗?   虽然顾轻言不认识这几个人,但能跟楚山野关系这么熟的,游戏实力应该都不差。   即便刚才的中单周瑜让出经济当工具人,顾轻言也不太好抢他的位置。   “没事,随便玩,玩开心就好……”阮宗说,“老宋不会介意的。”   宋如修就坐在阮宗旁边,闻言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随便打吧,没事的。”   顾轻言听他都这么说,于是锁了个熟练度最高的王昭君。   可这把对面的打野是兰陵王。   这个兰陵王很会蹲人,刚过四分钟,顾轻言的王昭君就被杀了两次。   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牵起的王昭君伤害比较低,自保能力也弱。   如果兰陵王存心想蹲他基本是跑不掉的。   似乎知道顾轻言被他杀了两次后心情不好,他在公屏上发消息:“叫一声爸爸,我就不杀你了。”   顾轻言起先没有很生气,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拖了队伍的后腿:“抱歉,他在中路蹲我。”   “没事,一会儿我去爆杀他。”   这把杜兴贤拿了个关羽,正在上路的草丛里转圈:“等我发育发育。”   楚山野忽然开口:“你就在塔底下,少去支援另外两路,他们管得好自己。”   “那我……”   “头上有感叹号的时候就喊我……”楚山野继续说,“躲好。”   顾轻言按照他的指挥躲在塔下,只用一二技能和普攻清兵。直到他稍微走出一点防御塔的范围,头上的叹号终于再次亮了起来。   他几乎一瞬间喊道:“楚山野!”   “嗯,我在。”   楚山野的赵云带着辅助盾山在中路右侧的草蹲好,等兰陵王终于忍不住丢出匕首显形时,盾山直接把他搬到了塔底下,而后赵云一个大招砸下去,兰陵王瞬间蒸发了。   【你说你惹他干啥.jpg】   【这是什么安全感?这是野王的安全感】   【怎么办我磕起来了QAQ第一次看见咱主队打野这么像个人……】   【没人觉得这个小哥哥也很可爱吗哈哈哈声音听起来感觉很好欺负……】   “做得好……”楚山野说着又去刷野,“继续喊我。”   对面的兰陵王不信邪,在被杀了一次后又鬼鬼祟祟地绕了回来,还想再蹲王昭君。   顾轻言牢牢记着楚山野和他说的话,一看见感叹号后立刻又喊:“楚山野!”   “躲好,我来了。”   兰陵王没想到自己又死了,气急败坏地在公屏发言:“赵云有病啊?老蹲我干什么?”   楚山野没回答他。   对面打野被抓崩了,剩下的几路被运营得接连丢了二塔和高地,被十分钟直推到了水晶。   超级兵慢慢磨塔,楚山野的赵云站在水晶前回城。   他这才调出键盘,在全部频道发消息:   【ayy:给你戒戒网瘾。】   【ayy:以后少犯贱,我的人你也敢动?】   ……   晚上十点多,楚皓瘫在宿舍的椅子上,两眼有些迷茫地望向天花板:“怎么办?我老婆不要我了。”   徐秋给他递了杯水,劝他的话有些说不出。   虽然他自问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人,但劈腿脚踏两条船这种事还是太缺德了,他反正是干不出来。   “你说我这么难过,言言他知道了会不会心疼啊?”楚皓看向徐秋,忽然干呕了一声,脸色发青。   “你喝多了别吐地上!”   徐秋从旁边拽来一个外卖袋放到他面前,这才挤出几句安慰他的话:“想开点,估计顾轻言现在也正难受呢,说不定也跟你一样喝多了,你等会儿醒醒酒,趁他还难过的时候去劝劝,说不定趁热打铁一下他就不想分了呢。”   “有道理啊……”楚皓喃喃道,“言言肯定也可伤心了,我们谈五年了,说不定他在一个人哭呢……”   徐秋见把人劝住了,松了口气,摸出手机准备给女朋友回消息。   可他不知点了什么浮窗通知,直接从锁屏界面跳转到了微博:   【KPL八卦小组:【投稿】今天NGU冠军队带水友打排位了来着,听声音是应该是个很帅的小哥哥!   听说是野神的家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野神宠得厉害,又是让蓝又是让红,对面兰陵王针对他野神还帮着出头来着,磕死我了啊啊啊啊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哥哥的联系方式哇!】   下面的评论也在议论这个「水友」:   【@接主队冠军:这个水友意识还挺好,但不排除因为是星耀局……】   【@NGU秋季赛冲:人在现场,我队这几个不是一般宠,羡慕死了QAQ……】   【@逐梦之音不返场不改名:我舍友临死前想知道这个水友小哥哥的联系方式……】   【@到底谁在赢:话题已经挂热搜尾巴上了,第一次见不是俱乐部安排的水友局,而且还是冠军队首发带着一起玩的……】   那是一条直播切片剪辑视频,徐秋顺手点了进去,刚听了两分钟人就怔住了。   剪辑视频的人显然有些上头,直接把视频剪辑成了CP向,配的BGM特别甜,全程好像都在冒着粉红泡泡。而视频里说话的人偶尔还会被逗笑,声音怎么听怎么觉得熟悉。   楚皓勉强爬起来:“我刚刚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我啊?”   “不是,老楚。”   徐秋把手机递给楚皓,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你听听,是不是顾轻言的声音?”   楚皓原本没当回事,正要不耐烦地推开徐秋的手,动作却忽地顿住了——   他听出来了。   在外文的BGM中,他清晰地听见了顾轻言的声音,撒娇似的喊道:“楚山野。”   作者有话说:   [1]本地人:本分段的人,指高分段开小号去低分段炸鱼……   渣男以为的小顾:伤心痛哭   实际上的小顾:玩游戏好开心!!   感谢订阅支持正版的读者,你是我爹(磕三个),前几天的订阅很重要,不要养肥,拜托大家了QWQ……   带带我的宝贝预收,古耽《师尊带跑了龙傲天的崽》↓   ★师尊带跑了龙傲天的崽   仙侠爽文的龙傲天男主原先是无灵根的废柴,一朝觉醒,抢夺资源,广收后宫,最后杀师证道飞升上仙。   叶妄刚看完全文最爽的片段,眼前一黑,再睁眼就穿成了那个被龙傲天徒弟杀掉证道的炮灰师尊。   炮灰师尊清冷孤高,却爱错了人,一心做龙傲天的舔狗,甚至不惜用尽手段和龙傲天徒弟春风一度。   而此刻,剧情正好进行到了两人春风一度的当晚。   叶妄:……   他身体隐隐传来燥热,也不知龙傲天得没得逞。   叶妄一点也不想做龙傲天飞升的绊脚石,趁人还没醒,连夜跑路,可身上的药劲却一直作祟,他昏昏沉沉之际,一个俊俏郎君及时出现,解了他身上的药劲。   他清醒后留下碎银跑路,找了个与世隔绝的小村生活,却愈发嗜睡呕吐,肚子也慢慢大了起来。   叶妄扶腰沉思。   他好像怀孕了,这孩子是谁的?   ……   孕后不止胸胀头晕,叶妄的一亩三分地也变得不对劲起来。   公鸡喷火把白菜烧成灵参,猪半夜在后厨起灶给他熬汤,山雀每日在窗台前跳舞逗他开心。   还有一条小臂粗的黑蛇,白天他种地时要缠在他腰间,晚上睡觉时也黏在他身上,与他夜夜同眠,极尽亲密之事。   后来孩子出生,天降异象,叶妄了然——   此等天资,定是龙傲天的种!   他不会奶孩子,准备收拾东西把孩子送回去还给龙傲天。   可还没等出门,一直缠着他的黑蛇化作一桀骜男子,眼角覆着黑鳞,赫然是全书最大的反派魔君。   魔君眼神阴鸷,将他抵在门前,声音低沉:“你准备把我的孩子,送给谁养?” 第21章 “带着你的破烂给我滚,人渣。”   原本楚皓是瘫在椅子上的, 这会儿他忽地坐直了,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眨都不眨。   视频里的人不复和他一起玩游戏时的拘谨寡言, 反而特别积极地和其他队友沟通战术, 甚至还会喊人来帮自己。   喊的人是楚山野。   楚山野帮顾轻言抓人,帮顾轻言挡诸葛亮的大招,甚至顾轻言玩瑶的时候也会千里迢迢去接人,带着对方从一众刀光剑影中杀出,配合得特别默契。   虽然他们没一直连体,但任谁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亲密。   代发视频的是个竞圈大V,影响力很大,视频连带词条火了, 在文娱榜的热搜挂了个尾巴。视频上的弹幕也越来越多,滚动的速度特别快。   【啊啊啊好好嗑!!】   【剪视频的姐妹仙品】   【这是什么晋江情节!高冷野王和他温柔的老婆】   【他俩以后还一起玩吗?如果看不到他们一起我的一些美好品质将会消失……】   楚皓低头看着手机,捏得徐秋的手机壳「咔咔」作响。   徐秋咽了口唾沫,轻咳一声:“那什么,楚山野不是你弟弟吗?说不定他……他在劝和你们两个呢, 你庆幸吧和小顾玩的是你弟不是别的男的, 要是别的男的那你不是彻底没戏了?”   楚皓眉心微动, 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强忍着将手机砸在地上的冲动把手机还给了徐秋:“嗯……”   他不知道楚山野这是在干什么, 这次回来又为什么这么跳,甚至一次次地在他脸上挑衅。   之前楚山野和顾轻言关系好吗?   楚皓回忆了一下之前三人的相处方式,却因为酒精作乱, 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头疼地锤了锤太阳穴, 又倒在了椅子上。   “但是你别说, 你弟弟游戏打得真好。”   徐秋将那个视频关上, 背景音乐的「恋爱循环」也消失了,宿舍再次安静了下来:“听你说过他是高中一毕业就去青训了?挺有魄力的,换我肯定不敢这么干。”   楚皓沉默半晌,嗤笑一声:“有魄力?嘁。”   “怎么?”   徐秋瞥了他一眼:“换了你或者我,18岁的小孩高考志愿和专业都不知道填哪儿呢,人家早早就把自己人生的出路规划好了,多厉害。”   “打游戏有什么出息啊!”   楚皓蓦地拔高了声调:“大学都不会读的废物,天天就知道抱着手机玩游戏,这也算计划好自己人生的出路?多可笑!”   “老子上的大学是985,念完书出来能找着年薪几十万的工作,楚山野他妈的能吗?退役了不就是去看网吧的命吗?”   徐秋原本好意想缓和下兄弟俩的关系,却没想到挨了一顿训,再好脾气的人也有点火气:“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怎么感觉你这么嫉妒他啊?”   “我嫉妒他?操!”   楚皓抬手锤了下椅子,倒是给他的手疼得要命:“我嫉妒他个屁!”   “行行行,你不嫉妒他……”徐秋不想和醉鬼理论,站起身,“我去给我女朋友打电话了,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他说着起身去了阳台,只留楚皓一个人躺在宿舍的椅子上。   楚皓抹了把脸,点开了顾轻言的对话框,尝试着给他发了条消息,却仍只收获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不死心,又给楚山野发消息:“在干什么呢?”   楚山野隔了五分多钟才回他:“打游戏。”   打游戏?   和谁打?   顾轻言是吧?   他小子行啊,这边当哥的刚和对象分手,那边他这个弟弟就和前嫂子打起游戏来了?   楚皓冷笑:“你嫂子和我提分手了,你知道吗?”   “嗯嗯,现在知道了……”楚山野回复他,“还有事吗?”   楚皓被他气得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恶狠狠地敲着手机屏幕:“那你还和他玩游戏?你不觉得尴尬吗?你哥被分手了你都不帮着你哥求求情,还和他一起玩游戏?”   隔了五分多钟,楚山野给他发了条语音:“你做了亏心事我有什么可尴尬的?没事别来烦我。”   楚皓接连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骂人,可对方却再也没回复过。   他猛地将手边的东西往地上一丢:“操,操!”   蓝牙耳机在地上摔了个响,外壳「咔吧」一声裂成两半,他连忙心疼地捡了回来,算了下蓝牙耳机的价格,心里更难受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上打开的游戏,楚山野和顾轻言的号旁边都显示着「游戏中」,怎么看怎么刺眼。   合着分手之后就他一个人在难受是吧?   顾轻言装都不装,直接打游戏去了?   楚皓想了半天,觉得还是不甘心。   顾轻言太优秀了,放在身边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如果两个人分手的消息传出去,那他之前种种高调的行为都会被拿出来嘲笑的。   他不想丢掉顾轻言,更不想成为全校的笑柄。   ……   第二天中午,楚皓带着一小块蛋糕在顾轻言的宿舍楼下等人。   这块蛋糕是顾轻言最喜欢吃的那家,但之前楚皓从来没给他买过。   蛋糕做得很精致,但有点贵,楚皓觉得特别不值得,说了顾轻言败家说了好几次。   可现在他是走投无路了,只能买顾轻言喜欢吃的东西来求和。   温桥下楼倒垃圾,看见他后扬起眉:“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等言言……”楚皓挤出一个笑,“言言在宿舍吗?”   “他在。”   温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注意到了他满是血丝的眼睛和唇边的青色胡茬,目光中露出几分不屑:   “但是昨晚他打游戏打得有点晚,好像还没醒,要我帮你把他叫醒吗?”   楚皓有点意外。   之前他对顾轻言这个舍友其实挺不满的。   别人都是劝和不劝分,可到他这儿却变成了劝分不劝和,也不知道平时在顾轻言耳边都说了自己什么坏话,才让顾轻言主意这么坚定地和他分手。   但不知为什么今天这么主动帮他联系顾轻言。   “那麻烦你了……”楚皓说,“我就在这儿等他,还给他带了礼物。”   他说着举起自己手中那一个小小的蛋糕盒子给他看:“这是他最喜欢的那家蛋糕。”   温桥「哦」了一声,看也没看蛋糕盒子就转身向楼上走去。   楚皓原本以为顾轻言会别别扭扭地过好久才下来,都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不过十来分钟,就在楼梯口看见了人影。   顾轻言穿着件白色的衬衫,整个人冷冷的,看见他时面上的表情甚至连前一日的愤怒都没有。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相处了十多年,楚皓自认为自己是个很了解顾轻言的人。   在见到对方之前,他对自己的挽回很有把握和自信。   可现在撞上顾轻言那双带着寒意的眸子时,他却忽然不是那么自信了。   “找我干什么?”顾轻言淡淡道,“我们俩的事,别牵扯别人。”   楚皓听了他的话,意识到自己昨晚给楚山野发疯的那几条消息应该是被楚山野转给他看了,面上维持的温文尔雅就有些绷不住:“你怎么和他混在一起了?他就会打游戏,能有什么出息?”   顾轻言下意识地蹙眉。   又是这种话术,好讨厌。   “哦,那你就当我们两个人都没出息好了……”顾轻言循着记忆里楚山野说话的方式,毫不留情地反驳他,“所以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言言,其实你误会我了,我和秦云真的只是聊得来的好朋友,彼此的关系也只是止步于学长和学弟。”   楚皓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继而又换上一副称得上谄媚的笑:“更何况我还没同意和你分手呢,你怎么能和别人打游戏呢?你不知道吧,你和小野打游戏的视频都被剪辑传上网了,他们都说你们很配,我看着特别难过。”   他说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适时地露出几分委屈:“言言,你们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是我喜欢的人,你就算生我的气,也和他适当保持一下距离,好不好?”   顾轻言沉默半晌,忽然笑了。   楚皓心中一喜,以为自己把人哄好了,上前一步正要去拉他的手,脸上却忽地挨了清脆的一巴掌,声音在午后静谧的宿舍楼下格外刺耳,让路过的环卫工人都下意识地停住循着声音看过来。   顾轻言的掌心微微发红,可心中一直堵着的怨气和不满却在这一瞬烟消云散了。   楚皓被他这一巴掌扇懵了,愣愣地看着顾轻言:“你,你……”   “楚皓,其实你误会了,我和楚山野只是聊得来的好朋友,彼此的关系也只止步于哥哥和弟弟。”   顾轻言微微抬起头,眼中满是嘲讽和鄙夷,将楚皓说给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我和别的男生玩玩游戏怎么了?看看你急成什么样子,每个人都会和朋友双排,都会和朋友打射辅连体,你这么敏ꔷ感可不好,毕竟……”   他说到这儿时顿了下,着重强调道:“分手了,我爱和谁玩和谁玩,你和秦云的关系我也懒得管,都前任了,你跟我说这个。”   楚皓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忽然觉得顾轻言有些陌生。   那个曾满眼都是他,曾温柔爱他的顾轻言好像消失了。   顾轻言说完,将一直提在手上的袋子丢到楚皓脚边,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这是你这些年给我买的东西,总价不过六七百,你要是觉得有折损想要我赔我可以赔。”   “带着你的破烂给我滚,人渣。” 第22章 现在站在顾轻言身边的人,终于是他了。   顾轻言回到宿舍时, 垂在身侧的指尖还在微微发着抖。   温桥有些担心地看向他:“我就说你别去见他,他是不是又说什么怪话了?”   顾轻言摇摇头:“没什么。”   还没什么呢。   难过和委屈都要写在脸上了。   温桥叹了口气,在自己的桌子上找了找, 翻到了一块还没开封的面包丢进顾轻言怀里:“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那块蛋糕是草莓味的, 也是顾轻言平时最喜欢的味道。   他怔了下,带着几分感激地对温桥笑了笑,刚把蛋糕放在一边,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   【楚山野:那个傻逼有没有去找你麻烦?】   【楚山野:他要是找你麻烦你和我说。】   顾轻言垂眸看着他的两条消息,半晌回了他一句「没有」。   这是他和楚皓之间的事,不应该再麻烦别人了。   楚山野似乎看出了他有些拙劣的谎言,却没有揭穿他,只回了他一个表情包。   那是一只萨摩耶的表情包, 把毛茸茸的头搭在主人的腿上,一双黑色的豆豆眼里不知迷茫更多,还是无辜更多。   还挺像楚山野的。   顾轻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见一只狗的表情包会想起楚山野,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楚山野:明天还打游戏吗?】   【楚山野:俱乐部的闲人正好有空。】   【楚山野:NGU的一些粉丝好像去加你的游戏账号了,你不用同意。】   顾轻言挑眉, 打开了王者荣耀, 果不其然在好友那一栏里看见了无数的好友申请。   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好友申请关了。   【楚山野:我看见你还在交友名片上写自己的大学。】   【楚山野:顾轻言,你真诚实。】   “我当时设置的时候刚开始打游戏, 不懂这些……”顾轻言说,“等想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改不掉了。”   楚山野又发了个小猫歪头的表情包。   顾轻言觉得有些奇怪。   他这些乱七八糟的表情包是从哪来的?   感觉不像是他会用的东西。   【楚山野:所以明天打游戏吗?】   “不了吧, 我明天在学校参加一个演讲比赛, ”顾轻言说, “今天和明天都要练演讲稿。”   “演讲比赛?”   楚山野隔了五分钟才回复他, 问道:“那我可以去看吗?”   ……   X大承办了整个S省的高校英语演讲比赛,当天来的外校学生很多。   刚开始报名的时候顾轻言还和楚皓好着,知道楚皓不喜欢他去这样的比赛,所以压根没想着要报名。   可那天和楚皓吵架后,他躺在床上思来想去一晚上,忽然就不想被楚皓的想法框住自己的生活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踩着时间截止的尾巴报了名。   现在看来他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平时X大的门禁比较严,基本不让校外人士入内。但今天有比赛,门卫就没怎么拦人了。   楚山野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个杜兴贤。   杜兴贤在基地里闲到发霉,听楚山野说要去X大看英语比赛,立刻提起精神:“队长,你和「英语比赛」四个字有什么关系吗?”   “和我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楚山野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和你更没有什么关系。”   “别这样嘛。”   杜兴贤凑到他身边:“带我去长长见识呗队长。”   楚山野瞥了他一眼,思索片刻,「嗯」了一声。   其实他刚开始不太想带人去,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目的好像又有点太明显了。   顾轻言刚和楚皓分手,估计不会想那么快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楚山野忍了这么多年,眼看马上就要熬出头了,现在如果被对方看出了什么,说不准会功亏一篑。   反正那么难熬的几年都熬过来了,他有的是耐心。   杜兴贤是个vlog狂魔,没上过大学,一进X大的校园就拿着他那台手持摄影机对着教学楼拍了起来。   “你小心别人说你侵犯隐私权……”楚山野戴了个口罩,遮住了小半张脸,“这么喜欢大学吗?”   “俺们没文化的人是这样的。”   杜兴贤话音刚落,眼前忽地一亮:“队长队长,那个是不是你朋友啊?”   楚山野目光一顿,落在不远处站在树下的人身上。   顾轻言居然出来接他了。   他从小到大被人无视惯了,早就养成了独来独往的性格,眼下倒是多了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顾轻言向他走过来时,他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轻咳一声:   “你……你不是比赛吗?出来接我干什么?我自己又不是找不到地方。”   “可能找不到,我们学校的礼堂比较偏……”顾轻言说着看向他身边的人,“你是杜……杜兴贤,对吧?”   杜兴贤和他打了个招呼,刚要把手持摄像机关上,就听顾轻言说:“没事,你拍吧,学校又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地方。”   “你看看人家……”杜兴贤这才放心,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楚山野,“别操心了,让拍的。”   楚山野挑眉,趁着顾轻言转过身时在背后踹了杜兴贤一脚。   杜兴贤龇牙咧嘴地想报复他时,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站在了顾轻言身边:“紧张吗?”   “还好。”   顾轻言今天一身正装,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那天晚上吃夜宵时像个落魄的小可怜,那今天就是意气风发的小少爷。   其实顾轻言高中的时候经常参加这种英语演讲比赛,还拿过好多次一等奖。   那会儿楚山野对这种竞赛不感兴趣,压根看都不想看,只是有一天外面下着暴雨,可比赛还没结束,他担心顾轻言离校的时间太晚等不到公交车。   所以用这个理由当借口,冒着雨偷偷进了比赛的礼堂。   刚开始几个男生的演讲听得他直打瞌睡,越来越弄不懂这帮学习好的人天天热衷开大会。   直到顾轻言上台时,他眼前才终于一亮。   顾轻言和别人一样,也穿着高中难看的桌布蓝校服,只是长得比其他人好看太多了,所以在灯光下格外养眼。   楚山野坐在最后一排,看得不算太清楚,只是觉得顾轻言的声音太好听了,连念佶屈聱牙的英文都那么好听。   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在人身上,将他勾勒出一个毛茸茸的轮廓,像是偷跑出来的天使。   原本周围都是和他一样听得快要睡着的人,可在顾轻言开始演讲后,其他人的精神瞬间也振奋了不少。   有几个女生在前面看着顾轻言窃窃私语,大致意思是这个选手长得好看发音又好,第一名应该是跑不了了。   楚山野心里多了几分莫名的骄傲,大概可以称得上是「与有荣焉」。   等竞赛结束,他带着自己用零花钱买的水果糖悄悄摸去了幕后,想和顾轻言说一声自己接他回家,可幕帘还没撩起来,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小声说话。   “言言,你今天表现太好了了,没有让我失望。”   楚山野的呼吸一滞,猛地停住了脚步。   这个声音是他哥楚皓的。   “是吗?”   顾轻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被喜欢的人承认的欣喜:“我还觉得刚刚发挥得不太好诶……”   “别人或许觉得你发挥得不好,但在哥这里你永远是最好的。”   幕帘很薄,楚山野躲在柱子后面,看见他哥慢慢上前,将顾轻言搂在了怀里,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任谁都能感受得到他们之间的暗暗涌动的情愫。   楚山野听见自己的心脏撞在胸口,「砰砰」的,但手脚发凉。   他紧紧攥着自己花钱买的那袋水果糖,却觉得格外窘迫和难堪,就好像脸上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一样。   对啊,现在楚皓是顾轻言的男朋友了。   楚山野眨了眨眼,看见楚皓和顾轻言分开,从一边的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绒毛小兔的钥匙扣:   “言言,我知道你最喜欢小兔子了,喏,这是我跑了三个商店买到的。作为祝贺你比赛顺利的礼物,你可要保管好了呀。”   什么他跑了三个商店买到的。   分明是那天楚山野去完电玩城,回家的路上看见有商店在出售各种毛绒小动物的钥匙扣,顺手买了几个回来。   他原本惦记着送顾轻言一个,却没想到被楚皓看见了,当着他妈妈的面和楚山野要钥匙扣。   楚家妈妈不知道兄弟俩那些明争暗斗,觉得不过是个钥匙扣,楚皓想要楚山野给他就行了。   楚山野本来在这个家就不怎么受重视,索性不愿再争抢,让楚皓拿走了。   只是他没想到,楚皓拿走后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楚山野恨不能冲进去将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哥哥狠狠揍翻在地,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顾轻言。   可顾轻言看上去是那么幸福。   如果知道了真相,他会站在哪一边?楚皓还是自己呢?   楚山野发现只要想一想顾轻言会站在楚皓那边就难过嫉妒得发狂。   他再也听不下去两个人的对话,后退几步,狼狈而仓皇地从幕后逃走了,甚至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队长,是不是啊?”   杜兴贤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将楚山野从陈年的回忆中拽了出来。   楚山野怔了下:“什么?”   “我说小顾老师今天比完赛就去我们基地玩吧……”杜兴贤说,“直播间那些粉丝都挺喜欢他的,天天在我粉丝群里问什么时候小顾老师还去玩。”   顾轻言的表情有些为难,询问地看向楚山野:“是不是不太方便呀。”   其实他挺想去的。   总是听楚山野说他们基地的队员如何如何,经理如何如何,上次去的时候太匆忙,也没来得及和楚山野的队友同事打个招呼。   好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算是他这个邻居哥哥对弟弟的关注和照顾。   楚山野正要说话,却忽地察觉到了一道目光正紧紧地黏在自己身上,带着愤怒和嫉妒。   很熟悉,就好像多年前看着楚皓和顾轻言的自己一样。   他循着那道目光找过去,看见楚皓正站在教学楼的门口向他们望来,一张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上表情扭曲着,似乎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所谓风水轮流转,不过如此。   楚山野在自己背着的单肩包里摸了摸,摸出来了几块水果糖。   他偏爱这个味道,一买就是好多年。   “吃一块,一会儿就不紧张了。”   楚山野将那几块水果糖塞进顾轻言手中,唇角微翘,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站得离顾轻言更近了些。   这把迟到了几年的糖果终于被送到了该送的人手里。   至于楚皓么……   他抬头,不躲不闪地看向自己的亲生哥哥,唇角得意而挑衅的笑毫不掩饰,径直撞进了楚皓几乎喷火的眸中。   现在站在顾轻言身边的人,终于是他了。 第23章 “好狗不挡路。”   顾轻言本身口语功底就好, 平时课上课下又喜欢多读多练,比赛的过程十分顺利,就连评委点评时的语气都比其他人好了很多。   杜兴贤没有大学的文凭, 也和当年的楚山野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花时间坐在这里听一下午英文, 于是戳了下楚山野:“队长,搞这个竞赛有什么用呢?”   “得奖了可以写在简历上……”楚山野说,“保研或者找工作都有用。”   杜兴贤「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楚山野垂眸看着脚下的地砖,半晌后才轻声说:“听他提起过,所以就查了查。”   “谁啊?”   杜兴贤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过来,大惊小怪道:“不是队长, 你对人家学霸的关注度有点太高了吧?好变态啊!”   这会儿演讲比赛刚刚结束,学生们顺着礼堂两排椅子之间的通道往外走去。   楚山野忽然「啧」了一声,抬腿踹在杜兴贤身上。   杜兴贤向前踉跄几步,险些一脑袋扎进椅子里:“你又打我?”   楚山野挠了挠耳根,声音中多了几分不耐:“少说点, 又显着你了。”   杜兴贤抬头, 看见自家平时像个阎王爷一样的队长耳尖有一抹可疑的红色。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听对方道:“外面太热了,他穿得又多, 我去提前喊辆出租车来,你在礼堂门口等他。”   杜兴贤有些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楚山野自从见了顾轻言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   上次吃宵夜时他就有这种感觉, 只是现在的感觉变得更强烈了。   队长什么时候会耐心地给人剥虾?   什么时候会怕人热着宁愿自己顶着大太阳出去喊车?   不对劲啊。   “杜兴贤?”   顾轻言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一眼就看见了等在礼堂门口的人。   他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一眼:“楚山野呢?”   杜兴贤回过神来:“啊, 队长怕你热着, 提前去喊出租车了。”   顾轻言怔了下。   这未免也想得……太周到了。   “刚才你讲的真好……”杜兴贤说,“叽里呱啦的,虽然我不咋会英语,但我听着觉得特好听。”   “谢谢……”顾轻言第一次面对这么直白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加强。”   “你不能这么说。”   杜兴贤摇摇头,特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就好像两个人认识了许久一样熟络:   “你应该这么想,我说得那么好,都比那么多人牛逼了,我得到夸奖是我应得的,别太谦虚了。”   顾轻言觉得他这话说得和楚山野很像。   “楚山野也跟我说过……”他轻轻叹了口气,“但是这个习惯不好改。”   杜兴贤乐了:“那没事,你多来我们NGU玩玩,保证把你培养成最自信的人。”   “你知道,我们打比赛么,就和古代打仗一样,最讲究一个士气。”   他们说话间走到了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只是还没得到楚山野喊到出租车的消息。   午后的太阳太晒了,杜兴贤拽着顾轻言躲在一片树荫下,拿出自己那台手持DV给他找自己拍的战队vlog。   “之前队长还不是队长的时候,NGU其实也挺谦虚的,别人一采访就说我们做得不够好,还需要继续努力。   但队长来了之后就不让我们这么说了。   他说比赛最忌讳的就是未战先言败。既然我们有能赢的能力,为什么要先自我贬低一下呢?”   顾轻言凑过去看那台DV的屏幕,看见了意气风发的七八个少年正捧着一座银色的奖杯。   奖杯的做工很好,上面盘踞着银色的龙,龙头高抬,似乎在无声地啸叫。   “这是我们的第一冠……”杜兴贤说,“三年前吧,队长刚带队的时候。”   顾轻言的目光落在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身上。   彼时的楚山野脸上还带着稚气,没有现在沉淀的冷静和淡漠,依稀能从眉宇间看出夺冠的喜悦。   可顾轻言却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很高兴,眉宇间像是沉甸甸地压着什么东西似的,连夺冠的喜悦都无法冲淡。   杜兴贤没注意到他看着楚山野的照片发呆,又给他挑了个新的视频:“这个是我们那年冬休期出去团建,童老师斥巨资买了整个战队的手机壳非要大家换上,说是这样能让整个队伍有团魂还是怎么着……”   顾轻言的目光一直在屏幕中的楚山野身上。   楚山野穿了身队服,正坐在桌边换手机壳。   拿着手持DV的人把周围闹哄哄的队员拍了一遍,这才转过头来拍他。   杜兴贤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队长,队长你抬头笑一个,就剩你没拍到正脸了。”   楚山野嘴里叼了根棒棒糖,听见他说的话后蓦地抬头看了过来,继而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杜兴贤的镜头。   “哎你挡我镜头干啥!”   手持DV的画面摇晃起来,最后变成一片黑屏。   “队长就这样,总是不让我拍……”杜兴贤嘟囔着,又翻看着别的视频,“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藏。”   顾轻言眉心微蹙。   刚才在楚山野挡住摄像头的前几秒,他好像看见对方手机壳后面放着一张照片,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画面就黑了。   那是谁的照片?   他正想开口问杜兴贤,却忽地听见一道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顾轻言,你的眼光越来越不行了。”   顾轻言和杜兴贤一同转过头,看见楚皓单手抄着口袋站在不远处,一双眼中写满了嫉恨。   他将杜兴贤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嗤笑一声:“这就是你的新欢?换得这么快?胖得低头看不到脚的新欢?”   “你他妈有病啊?”杜兴贤莫名其妙挨了顿骂,不由得扬起眉上前一步挡在顾轻言身前,“滚开,嘴巴抹了开塞露一样,神经病。”   他说完,径直抓着顾轻言的衣袖向校门口走去:“走,队长喊到车了。”   顾轻言蹙眉,加快脚步想甩开和楚皓的距离,却没想到对方似乎并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也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你这不也无缝衔接了吗?你就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难道你就一点也没有错吗?”   这会儿校门口的人。流量很大,他们三个以这样奇怪的姿势你追我赶有点显眼,惹得一些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看过来。   “楚皓,你别发疯……”顾轻言低声道,“我们分手了,你管不着我。”   杜兴贤打开出租车的车门,护着顾轻言进了车,紧接着自己挡在他和楚皓之间。   “你识相点让开,我和他单独说两句话……”楚皓站在路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车里的顾轻言,“我……”   他装逼还没装完,后背上忽地传来一股大力,让他向前踉跄了几步,直接脸朝下扑倒在了柏油马路上。   楚山野踹了他这一脚后没有离开,反而顺势在他背上踩了一脚:“好狗不挡路,滚开。”   路过的同学不明所以,纷纷站住看热闹。楚皓之前在学校里比较高调,不少人认出了他,指着他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楚皓只觉得鼻尖一凉,伸手抹了一把后一看,满手的血。   楚山野这一脚踹得他把鼻血都摔出来了!   他气得瞪着一双眼,转身就要找楚山野拼命,却听对方轻飘飘道:“想打我呀?从小到大你打得过我吗?”   楚皓倏地愣了下,两只眼睛凸着,嘴巴一张一合像只金鱼一样滑稽。   “别人都看着呢,哥……”楚山野抬手拍了拍楚皓的肩,语气特别善解人意,“这群人里有你的同学吧?别给他们看了笑话。”   作为亲弟弟,他知道楚皓最在意的就是面子,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让楚皓压根不敢轻举妄动。   楚皓狼狈地从口袋里拽出两张纸巾,将自己糊了半张脸的灰和鼻血囫囵擦了,抬眼看向楚山野:“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楚山野挑眉,坦坦荡荡:“朋友关系啊,你在想什么?”   他说完后顿了下,意味深长道:“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出租车司机有些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走不走了?”   楚山野瞥了楚皓一眼,径直打开出租车的前门坐了进去。司机油门一踩,车在楚皓面前飞驰而去,尾气呛得他直咳嗽。   他抬眼就看见有几个学生站在不远处一面指着他一面小声说话。   顿时觉得自己的面子全都丢干净了,从前那副温文尔雅的伪装被他撕得一干二净,气急败坏地跳脚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可看的!”   看热闹的大学生纷纷散开,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被太阳晒得发白的柏油马路上,连带着手掌的内侧也跟着刺痛。   楚皓抬手,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刚才在撑地的时候也蹭破了,这会儿红红黑黑地混在一起,看上去特别可怖。   他咬了咬牙,一瘸一拐地走到树荫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了和楚山野的对话框:“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要和你谈谈。”   ……   杜兴贤坐在顾轻言身边,往后看了一眼,舒了口气:“可算把他甩开了,感觉像个神经病。”   楚山野瞥了他一眼:“刚才你就不能揍他一拳。”   杜兴贤有些委屈:“队长,我上个赛季刚因为打架被扣了两个月工资,我实在扣不起了呀。”   “打架?”顾轻言有些好奇,“你们打架还扣工资么?”   “扣啊。”   杜兴贤叹了口气:“上次我们打八进四时对面输不起,比赛结束后说队长坏话被我给听见了。我当时忘了打架扣工资来着,把他按在休息室里就揍了一顿。”   顾轻言眉心一顿:“说坏话?什么坏话?”   “呃……”   杜兴贤小心地瞥了楚山野一眼,正准备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却听他自己开口道:“说我是同性恋。”   车里倏地陷入一片寂静。   顾轻言动了动唇,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那你是……”   “我是啊……”楚山野的语气很轻松,“他没造谣,但在背后嚼舌根也挺讨人厌的。”   顾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山野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出柜了?甚至就像谈论明天的天气一样随意。   “我当时挺不爽的反正……”杜兴贤干笑了两声,“打不过就打不过,这么输不起是什么意思?”   “那……”   顾轻言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没事,他们都知道的……”楚山野轻声说,“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但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他只是在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或者是在楚家人不知道的时候,楚山野到底独自一个人受了多少委屈?   甚至被人在背后这么说的时候连打架也不能打,否则就要被扣两个月的工资。   要受多少委屈才能让他现在这样刀枪不入地强大?   “学霸,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队长……”杜兴贤小声说,“我们打比赛的嘛,赢了吹输了黑的,被人这么讲很正常,之前好几次……”   “杜兴贤。”   楚山野忽地开口,声音有些生硬:“就你会说话。”   杜兴贤原本是想说点其他的缓和一下气氛。   比如他们连输三场之后被黑子带话题cue上热搜的「NGU状态」,比如只是因为人气太高就被拿放大镜盯着,每打一场比赛就会出现的「失误」高楼,却没想到楚山野不让他说了。   出租车在基地门外停下,杜兴贤十分识趣地没碰楚山野的霉头,规规矩矩道:“队长,我回去直播了。”   楚山野「嗯」了一声,忽地伸手扶住顾轻言的胳膊:“小心点。”   顾轻言悄悄看了他一眼,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这几年应该好辛苦……”顾轻言微微仰头看向他,“但是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楚山野笑了下:“这有什么可知道的?我又没那个兴趣和祥林嫂似的到处说自己有多难多可怜。我做了什么走过什么路,我自己知道就好。”   这倒是楚家两个兄弟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换了楚皓,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多难多可怜,巴不得把自己的伤口露给全世界看,让所有人都来心疼他。   “但是……”   楚山野推开门,其他队员喧嚣的声音声倏地撞入耳中,冲淡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如果你想听,以后我可以一件件讲给你……”楚山野垂眸看着他,认真道,“好的不好的,都讲给你,可以吗?”   顾轻言看着他那双深邃的黑眸,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点头。   楚山野刚刚一路上紧绷的唇角这才柔和了些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杜兴贤把外衣一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了直播,先打开摄像头和粉丝聊天:   “去接人了才回来,所以晚了半个小时。接谁?嘿嘿,不告诉你们。”   “上次的小哥在吗?上次的小哥……”   他原本想说不在的,但下意识瞟向顾轻言的目光暴露了他,弹幕刷得立刻快了起来:   【你别说人不在不然你看什么呢】   【啊啊啊水友小哥来基地了吗!】   【我舍友临死前想看一眼水友小哥长什么样子T T】   杜兴贤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啊这个……”   “直播吗?”楚山野从他背后经过,“一会儿五排?”   【小野我们已经快48小时没见了T T】   【五排?什么五排?和水友小哥的五排吗?】   【排!!我要看NGU的五排婴儿车!】   顾轻言不知道杜兴贤开了摄像头,跟着楚山野走到他的位置前,成为了一个一闪而过的直播背景。   但哪怕仅仅在直播里出现了几秒,也被拿着显微镜看直播的粉丝看见了。   【刚刚走过去的那个新鲜帅哥是谁!】   【我就看见了一个侧脸,好完美的侧脸……】   【是不是水友小哥哥QAQ是不是啊你说话啊杜兴贤……】   楚山野忽然扶着杜兴贤的电竞椅背俯下身看弹幕,看了一会儿笑了:“嗯,确实有新鲜帅哥,但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露脸。”   他说着转头看向身边,声音中多了点对别人没有的温柔:“粉丝都很喜欢你,露个脸?没事,不露也没关系,无所谓,都听你的。”   【他怎么这么温柔?他不对劲】   【你队阎王爷转性了】   【楚山野脾气粉今日脱粉】   【杜兴贤你队队长吃错药了吗?】   摄像头忽然晃了下,好像是有人在调整位置,待晃动结束后,顾轻言出现在了镜头中。   他脸上氤氲开几分红,推了推眼镜,有些拘谨地抬手和镜头打了个招呼,声音很轻:“你们好。”   楚山野忽然开口:“看好了?不给看了。”   他说着又把镜头调了回去,出现在直播里的又变成了杜兴贤的脸。   【帅哥】   【是小美人!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小美人!】   【我不要看小杜我要看帅哥!】   【刚刚有没有人注意到你队队长手是撑在桌上的,刚好把小美人护在怀里kswl啊啊啊……】   【楚山野你急什么啊?】   杜兴贤「哎」了一声:“看我看我看我,珍惜吧明后天没有直播啦,我们要出门团建去,六点半之前就要出门,苍天啊我多少年没见到早上六点半的太阳了。”   顾轻言坐在楚山野的位置上,听见他说的话后抬头问道:“团建?”   “嗯,每年夏休和冬休都各有一次团建。”   楚山野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护腕戴在左手上:“今年好像是去海边吧,之前程凯说过,我忘了。”   放眼整个NGU,敢直呼经理大名的也就他一个了。   “对啊,去海边,好像还有水上乐园的项目……”杜兴贤说,“你行李收拾没?”   “没呢。”   楚山野垂眸,忽然压低了声音:“言言,我们团建允许队员带人去,你想去吗?”   顾轻言被他这句「言言」喊得耳朵一烫,蹙眉:“什么?别乱喊,没大没小。”   【旁边两个人说什么悄悄话呢给我听听……】   【我要看漂亮小美人QAQ】   【团建也会有vlog和直播吧?水友小哥去不去呀?】   “队长,人家问水友小哥去不去?”杜兴贤回头,“我记得我们有个位置带家属吧?”   “唔,有的,但是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楚山野唇角微勾,挑眉看着顾轻言,借着椅子的遮挡,用自己的鞋轻轻蹭了蹭顾轻言的鞋:“去呗,你还没看过海吧?”   顾轻言确实没看过海,还挺心动的,踟蹰道:“我挺想的,但是……”   “好,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跟程凯申请去。”   楚山野压根不给他「但是」的机会,抬手大逆不道地摸了把他的头发后从椅子的扶手上起身,径直向战队经理的宿舍走去。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他摸出来看了一眼,动作倏地顿住了。   【傻逼: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傻逼:顾轻言现在和你在一起吧?明天约个时间,我们谈谈】   楚山野回头,望了眼和杜兴贤聊起来的人,唇角向下撇了下,露出一个不屑的笑。   “明早六点半有空……”楚山野回复他,“来基地找我,千万别迟到了。” 第24章 哄喜欢的人开心。   楚山野找完经理回来时, 看见杜兴贤凑在顾轻言身边,似乎正在教他打游戏。   杜兴贤惯来愿意开摄像头,但考虑到顾轻言可能不习惯, 刚刚已经把摄像头关了。   “你看你现在拿这个英雄, 他就得前期抢线,抢完线之后尽量快点升四,有质的飞跃……”   顾轻言「嗯」了一声,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似乎有些紧张。   “First Blood!”   游戏播报的女声传来,杜兴贤有些兴奋地拍了下他的肩:“学霸可以啊!刚上手就拿了一血!”   楚山野站在两人身后,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戳了下杜兴贤的后腰:“拍谁呢?”   “哎队长你回来了啊?”杜兴贤转头看着他, 而后十分识趣地挪了下位置,离顾轻言远了点,“我教学霸打上单呢。”   楚山野一低头,果然看见顾轻言正在玩吕布。   号估计是俱乐部用来训练的号,朴实无华, 连个皮肤也没有。   顾轻言抿着唇, 眉心微蹙, 眼睛牢牢地盯着手机屏幕,却被从草丛里蹦出来的孙策吓了一跳, 操作瞬间有些乱了,被对方连控收了人头。   这会儿正好四分钟,别的路刚爆发了一波团战, 但只有他们两个上单在上路二人转。   “别怕, 四分钟后就好打了, ”楚山野忽然说, “一技能附魔,二技能吸一个盾后平A他。”   顾轻言轻轻「嗯」了一声,回到线上后躲掉孙策的控,按照他说的连招打了一套,果然磨掉了对方的大半管血。   可就在这时,一道船鸣声传来。孙策开了大招,船头灵巧地转了下,似乎是想和他换血拼了。   上次顾轻言就是被孙策这么杀的。   虽然杜兴贤教了他基本的操作方法,但还是经验不足,已经开始准备哪亮按哪了。   一只手忽地覆在他的右手上,而后楚山野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别急,往塔下跳大。”   塔下?   “信我……”他说,“跳。”   顾轻言没办法,只能往对方塔下放了个大。   而孙策似乎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操作,开出去的船止不住势头,想拐回去却失败了,撞在了河道边的石头上。   “一。”   楚山野的指挥很简洁,但足够顾轻言听懂。他立刻按了一技能,而与此同时楚山野交了闪现,横扫恰好扫在了孙策身上,将对方击杀。   【大一闪,牛牛的】   【新概念大一闪】   【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对手有几个人。jpg】   楚山野瞥了一眼弹幕,慢慢放开了按着顾轻言的手。   他的右手垂落身边,带着几分遗憾和眷恋地捻了捻指尖。   顾轻言轻咳一声,觉得自己的左耳有点烫。原本没什么感觉,但现在在楚山野的注视下玩游戏好像更紧张了。   刚才楚山野就是贴在自己左耳边说话的。   他定了定神,正准备再次将全副心神投入到游戏中时,却看见左下角的局内交流界面有人发了消息:   【全部】来个小明带飞(孙策):6   【全部】来个小明带飞(孙策):对面吕布换人了?   “别理他……”楚山野说,“你打你的。”   俱乐部的训练号段位不高,大部分都是钻三钻四。   虽然顾轻言之前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打辅助,但意识却有星耀局的意识。   刚开始玩吕布确实磕磕绊绊,可却并不送人头或拖后腿,不至于让他们这边的经济和对方相差太大。   最后点掉水晶时,顾轻言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手心汗津津的,好像比他经历过的很多考试都紧张。   “厉害厉害,不愧是学霸……”杜兴贤旁观了全程,连忙鼓掌,“上手很快啊!”   顾轻言起身给他让位置,他坐回去和看直播的粉丝聊天寒暄。   楚山野一直站在旁边,见他不玩了才开口:“吕布好玩吗?”   “挺好玩的……”顾轻言说,“你怎么也会吕布啊?你不是打野吗?”   杜兴贤刚关了直播,顺口给他解释:“青训的时候什么方向都打过,队长之前刚进队的时候也给当时的上单做过替补,后来打野打出名堂才转打野位的。”   那岂不是说,选手在初期的时候真的很辛苦吗?   “直接大闪其实挺好学的……”楚山野问他,“我教你?”   顾轻言「嗯」了一声,心跳没来由地有点快。   他以为楚山野又要像刚才那样手把着手教他,可对方这次却只是站在旁边口头指点。   他在训练营里关掉冷却练了无数遍,成功的次数逐渐变多时,训练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经理程凯拿着几份文件走进来:“明天去团建,今天得把房间怎么住定下来。”   “现在有一个海景大床房,两个双人房,剩下标准间若干……”程凯把民宿的照片放在桌上,“你们分吧,分完把名单给我。”   “我想睡海景……”杜兴贤说,“有人有意见吗?”   楚山野举手:“有意见。”   “那这……”   杜兴贤看了他一眼,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一咬牙:“来solo来solo,电子竞技的事要用电子竞技解决,谁赢了谁住大床房。”   他这么一说,原本训练室里的其他人都纷纷围了上来,甚至几个青训的小孩也来凑热闹了。   楚山野在桌子这端坐下,调了调手上护腕的位置,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杜兴贤:“还有谁想住大床房,他后面排队一个个来。”   住大床房其实是次要的。   集体有机会团结起来针对楚山野才是主要的。   他们两人一个上单一个打野,在solo的时候都没选择自己平时玩的位置。   楚山野拿了个百里守约,杜兴贤拿了王昭君,一进游戏脸先绿了。   好事者把两人1v1的游戏实时投屏到了平时看比赛复盘的大屏幕上,结果所有人都看着楚山野把百里的眼插得到处都是,一条红线左晃右晃,主打一个搞人心态。   王女士要想两边草丛蹲人,就得先把百里的眼踩了。但一踩眼就会挨一枪,狼狈缩回塔下补血。   而在贡献出一血后,防御塔被楚山野很轻松地点掉了。   “我靠你玩阴的!”杜兴贤龇牙咧嘴地看着防御塔被一点点磨掉,“谁家好人1v1玩百里守约?”   楚山野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不许玩就ban了,没ban凭什么不让我拿?下一个。”   杜兴贤哭着走了,下一个受害者摩拳擦掌地来了,迎接他的却是会飞天的上官婉儿。   一屋子七八个人solo完,都是信心满满地上去,被按在地上锤一通后哭丧着脸下来。   杜兴贤鬼哭狼嚎地说要找经理告状这里有人欺负人,被觉得丢脸的童然给揪了回来。   “对了,还有个人没solo呢……”宋如修一语惊醒梦中人,“学霸还没solo!”   杜兴贤分享欲特别旺盛,上午刚知道顾轻言是高考状元,下午整个NGU俱乐部就把他当刚下凡的紫微星供着了。   顾轻言原本正乐着看热闹,忽然被cue时愣了下:“什么?我?”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都参与一下……”杜兴贤一拍桌子,“万一学霸小宇宙爆发干掉队长了呢?”   顾轻言就这么被几人起哄着坐在了楚山野的对面。   他有些忐忑地抬眸看对面的人,却发现楚山野一直低着头,好像在调试键位,没有要和他交流眼神的意思。   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准备」键,等一分钟倒计时结束后进去选英雄。   他们用的号都是训练账号,1v1的竞技场也是内部训练服,在等待的过程中可以和对方沟通说话。   几行字出现在左下角。   【ayy(训练服):你选什么?】   【ayy(训练服):给我透个题。】   “要点脸吧楚山野!”   杜兴贤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立刻喊出声:“怎么还玩讲小话这套呀?学霸你别被他迷惑了心智!”   “我俩说话你插什么嘴?”楚山野「啧」了一声,“一边凉快去。”   两人载入了选英雄界面,顾轻言有些发愁地蹙起眉。   他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楚山野,但把自己拉过来solo时其他人殷切的目光又让他觉得……   身上好像真的肩负着不少人住海景房的期盼。   顾轻言平时玩辅助居多,而英雄池里最具有攻击性的英雄是王昭君小乔和弈星,再往下数数,鲁班和李元芳也勉强能算上。   还有今天刚学的吕布。   顾轻言犹豫了一会儿,想起来刚刚杜兴贤拿王昭君被对面揍得只能缩在塔下的样子,一咬牙拿了吕布。   而楚山野这局却恰巧选了嫦娥。   顾轻言不知道这两个英雄之间的克制关系,只听见杜兴贤在自己身边直接喊出了声:“我靠!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   他抬眸,恰好看见楚山野眸中露出的一丝带着无奈的笑。   载入游戏地图,顾轻言按照之前的经验苟在塔下补兵,却发现楚山野的嫦娥清兵很快,一直在塔外对他蠢蠢欲动。   但不能急,顾轻言想,至少先发育到四级。   杜兴贤教过他,四级后的吕布比四级前强势。   楚山野的嫦娥杀心很重,主动越塔两次想强杀顾轻言。顾轻言靠吕布的真伤和嫦娥换血,几次正面交锋后两人的经济居然没差太多。   而转机出现在四分钟以后。   或许是太想结束比赛了,楚山野的嫦娥直接在草里蹲他。顾轻言被对方的2技能控在原地,慌乱之间吸了个盾,而后一个附魔的平A刮掉了嫦娥半管血。   楚山野求稳向塔下后撤,可顾轻言却忽地想起来刚刚打5v5时,楚山野抓着他的手按下的闪现。   这个距离……闪得过去吗?   顾轻言轻轻眨了下眼,靠着谜一样的自信向塔下跳了个大,紧接着用最快的速度按了闪现。   当「First Blood」的声音响起时,楚山野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抬眼看向顾轻言。   “我靠,牛逼!”   杜兴贤完全没想到顾轻言能把楚山野单杀了,一脸「大仇得报」的兴奋,倏地蹦得可高:“学霸牛逼!”   顾轻言怔怔地看着对方头像上的倒数数字,还没看清有多少秒复活,就见屏幕上方弹出来一行字——   “敌方投降。”   “你今天刚玩吕布就学会大闪了?”童然有些惊讶,“虽然有英雄克制这一层在,但如果没有这个大闪你也打不死他。”   “好像是凑巧……”顾轻言说,“我也没想到会成功。”   “你也太强了!”杜兴贤说,“学霸你住海景房的时候一定记得你还有个兄弟叫杜兴贤!”   顾轻言被他们夸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楚山野,却看见对方唇角露出一丝笑,似乎有些与有荣焉的骄傲。   “当然牛……”楚山野说,“我下午亲自教的,能不牛吗?”   杜兴贤特别狗腿地给顾轻言递上一瓶AD钙,开始和童然争谁借顾轻言的光住进那个海景房。   顾轻言在喧嚣声中抬起头,看见楚山野将队服披在身上,推门走了出去。   他趁着其他人没注意,跟在他身后也出了训练室。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黑,楚山野靠在墙边点了根烟,抬眼看见顾轻言后有些手忙脚乱地把烟摁熄了。   “怎么突然出来了?”他蹙眉问道。   顾轻言看了一眼被他摁熄在垃圾桶盖上的烟头,轻声说:“你放水了,所以我才能赢。”   他都看得出来,别人也一定看得出来,楚山野在和他对线的时候放了好多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放海」。   更别说刚刚还被身边人科普了吕布对嫦娥的英雄克制关系。   “唔,不高兴吗?”   楚山野看向他,隐藏在夜色的眼眸中满是温柔:“还是说我应该像对他们一样把你锤一顿?”   顾轻言拧着眉,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表达不出,最后只能说:“我还以为你很想住那个海景客房,之前打得那么认真。”   “没有,逗他们玩的……”楚山野说,“原本我设想的剧本是我熬过四分钟就投降,别让你不高兴。但没想到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这么多。”   “你让我很惊喜,只是……”   他轻咳一声,揉了下耳朵,目光投向远方,声音有些懊恼:“我以为赢了我你会开心,但看起来我好像又搞砸了。”   其实不是的。   在大闪成功的那一瞬间,顾轻言确实特别开心,甚至可以说那一瞬间的成就感直接爆棚,远远胜过他在学校取得成绩时的快乐。   “没有,我很开心……”他说,“我知道大家其实都在哄我高兴,谢谢你们。”   “不是为了哄你开心而哄你,是他们都很喜欢你。”   楚山野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音色很像品质绝佳的大提琴:“今晚和舍友打个招呼住基地里?明天要起很早。洗漱用品我这里有备用的,不用担心。”   顾轻言点了点头。   “回去吧,这儿风挺大的……”楚山野顺手给他整理了下衣领,“我一个人待会儿。”   顾轻言欲言又止,半晌后移开目光:“别抽烟了,小小年纪学这个,对身体不好。”   他说完,头上忽地落下一只掌心炽热的手。   那只手慢慢地将他的头发揉乱,声音中带着笑意:“嗯,都听你的。”   楚山野的话落在顾轻言耳中,听得他耳廓莫名蓦地烧了起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对方的手,一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多了几分颤抖:“没大没小。”   他说完,匆匆转身回了基地,落荒而逃的背影好像有些狼狈。   楚山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人后才深深地吸了口气,眉眼间多了几分烦躁。   刚才顾轻言单杀他一次后,对方无意间露出的骄傲和得意让他的心漏跳了好几拍,近乎失重似的。   如果再这样继续近距离接触下去,他那称得上「背德」的心思好像有点要藏不住了。   楚山野散了散烟味才回到基地,推开门时发现今晚大家好像都挺high的,甚至已经点起了夜宵。   杜兴贤见他回来了,凑到他身边问道:“被普通玩家单杀的感觉怎么样?”   楚山野垂眸看着手机,声音满是漫不经心:“能有什么感觉?”   “我哄我喜欢的人高兴,他要星星我也乐意给他摘下来。”   “什么?”   杜兴贤瞪大了眼睛,近乎不敢置信地看了眼顾轻言,又看了眼楚山野:“喜欢的人?什么意思?”   楚山野没准备回答他的问题,打开游戏充了500块钱。   顾轻言原本正和童然说话,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却震了下。   【楚山野:上号看看】   他不明所以,点开了王者荣耀,刚上线就弹出来了三个弹窗。   【您的好友「ayy」赠送了您(吕布)的皮肤(末日机甲),记得及时查收哦——】   【您的好友「ayy」赠送了您(吕布)的皮肤(御风骁将),记得及时查收哦——】   【您的好友「ayy」赠送了您(吕布)的皮肤(天魔缭乱),记得及时查收哦——】   楚山野这是……把吕布商城还在卖的所有皮肤全买给他了?   【楚山野:皮肤记得领一下】   【楚山野:比原皮多10点攻击力,很重要的】   ……   楚皓一晚上没睡好觉,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   他原本想将自己好好打理一下,正准备刮胡子时却忽地想起顾轻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如果自己表现出一副很可怜的样子,说不准会让顾轻言多心疼他一点,让复合变得更容易。   楚皓恍然,打定主意后又把刮胡刀放了回去,继续保持着之前颓废潦倒的样子,六点多准时出了门。   外面的街上只有零星等车的加班社畜,天刚亮,潮湿的水汽蒙在皮肤上让人觉得很难受。   楚皓看了眼时间,一咬牙喊了辆出租车,等到离NGU基地有一段路的距离时看见了一辆大巴车恰好离开。   大巴车?   楚皓没细想,付了车钱后下车往基地门前快步跑去,却被门口的大爷拦住了。   “你来干什么的?”   大爷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看着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和眼下乌青的黑眼圈,满脸狐疑和警戒。   虽然基地里也都是些昼夜颠倒的网瘾少年。   但人家精气神好,谁也没像楚皓这样不修边幅过。   楚皓被保安大爷这么一问,心中莫名有些不爽,嗤笑一声:“我约了人,楚山野,你认识吧?把他喊出来。”   大爷这个岁数什么事都见过,一眼就看出来他没素质,背着手转身,慢悠悠道:   “他们今天出去玩,一共玩三天,坐大巴刚走,你现在跑着追车去吧。”   出去玩?   什么意思?楚山野不是告诉他早上六点半有空千万别迟到吗?   楚皓这才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他掏出手机正准备找楚山野兴师问罪,屏幕上方却弹下来一条消息:   【@相顾无言:和朋友去玩了,单子下周清(图片)】   顾轻言为了方便跟单主沟通开了微博号,平时会发点日常,两三年下来也攒了小几万的粉丝。   当时楚皓还和顾轻言谈恋爱时,曾千方百计地暗示顾轻言在这个账号上发发自己。   但不知道顾轻言是没懂还是不想,从来没在这个微博账号上留下过曾谈恋爱的痕迹,也没有出现过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   可现在这张照片上顾轻言露了半张脸,身边是个戴着黑色口罩的青年,眉眼线条锋利。   顾轻言在看镜头,青年微微侧过脸在看他。   微博的评论数已经破了千,一刷新还在不停地增长,而最上面的那条评论赞数足足有500个。   【NGUꔷ野y:吃橘子吗?给你剥两个?】 第25章 “爱,爱人吧。”   一上大巴车, 杜兴贤就三两步窜到楚山野前面,非要自己坐在顾轻言的身边。   “学霸,我带了很多零食, 一会儿上车咱俩分着吃。”   他悄悄地看了眼前面坐着的经理程凯, 压低了声音:“我正在减肥,经理不给我多吃零食,被他看见了要没收的。”   NGU的俱乐部非常重视选手的健康情况,每过两个月就会定期体检。   上个月杜兴贤的体检报告刚出来,送到程凯手里后就被勒令以后不准点夜宵,也不准吃零食,他平时的那些私藏全被没收了。   这回出去团建,他在队友的掩护下偷偷买了新的零食, 装在包里准备在车上大吃特吃。   杜兴贤刚坐下摸出一袋薯片,肩上却忽地被人拍了两下。   “起来……”楚山野靠在他座位旁边,“上后面坐着去。”   杜兴贤回过头,不情不愿:“凭什么不许我坐在学霸旁边?”   “不凭什么。”   楚山野扬起下巴点了下后面的座位:“后面坐着去。”   这帮网瘾少年已经很久没起这么早了, 选好座位后不等车开倒头就睡。   楚山野瞥了一眼也跟着倒头就睡的程凯, 压低声音道:“小心我和经理说你偷着买零食了。”   对别人的标准是在基地抽烟扣工资, 但对杜兴贤的标准是吃零食扣工资。他包里这么多吃的,够俱乐部给他扣好几百长长记性了。   杜兴贤「腾」地站起来:“队长, 我刚刚仔细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利于队伍的团结,我自愿去后排坐。”   他向外走了两步, 又转身把刚刚拿出来的那包薯片塞进顾轻言怀里, 挤着眼睛对他wink了一下。   顾轻言看着楚山野在自己身边坐下, 轻声道:“你对队员好一点。”   “我对他不好吗?”   楚山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觉得我对他们挺好的, 除了这些事情以外。”   这些事情是指什么事情?   大巴车慢慢开了起来,顾轻言抬手调了下头顶的空调口,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刚开车呢,他就条件反射地有点晕车了。   顾轻言小时候还没有感觉,但自从上了高中后就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晕车。   尤其是坐很挤的公交和大巴的时候会更难受。   楚山野将一直戴着的耳机取下来,伸手在背包里摸了摸,摸出来几个橘子:“之前问你呢,吃橘子吗?我给你剥两个?”   顾轻言刚刚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带了橘子。   楚山野的手型很好看,这会儿动作迅速而熟练地将橘子皮剥开,水果清香的味道瞬间在狭小的空间氤氲开。   杜兴贤闻到橘子的味道,扒着座位在椅子上探出头:“什么吃的?我也要我也要。”   楚山野仰起头:“馋死你得了,医生不是让你控糖吗?”   杜兴贤「嘿嘿」笑了下:“就一瓣,就一瓣。”   楚山野嘴上嫌弃他,但手上还是掰了一半的橘子塞给他。   “队长最好了。”   杜兴贤得了便宜也不吝送楚山野一句好话,拿着橘子把头缩了回去。   楚山野瞥了一眼顾轻言,发现对方在低头看手机,似乎刚刚挂断了一个电话。   “谁打的?”他眯起眼,神色中多了几分警觉。   顾轻言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捏了捏眉心:“我妈妈。”   楚山野动作顿了下,继而若无其事地问道:“吃橘子吗?”   顾轻言轻轻摇了摇头。   他现在有点难受,吃什么似乎都不太舒服。   但楚山野的态度却十分强硬,直接把剥好的橘子抵在他唇边轻轻蹭了蹭。   顾轻言倏地怔住了,还未来得及反抗,橘子瓣就滑进了他的嘴中,酸甜的果香味瞬间充斥了味蕾,刚刚因为晕车的烦闷消失了不少。   是好吃的。   “甜吗?酸不酸?”楚山野问,“我买的时候老板和我说不甜我把他的摊子吃了都行。”   顾轻言唇角微翘:“甜的。”   他将刚才楚山野喂给他的橘子咽下去,犹豫片刻后说:“我自己剥吧。”   “没事,我来。”   楚山野垂眸,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开心:“你难受,等着吃就好。”   他说完,又动作利落地剥好了另一个橘子。   顾轻言刚接过水果,一瓶晕车药被塞进了他怀里。   “吃完橘子吃这个,然后睡一觉……”楚山野说,“总路程也就一个多小时,睡会儿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晕车?”顾轻言有些惊讶。   楚山野递给他晕车药的动作一顿,指尖微蜷,沉默半晌后轻声说:“我本来就知道。”   “你还记得那年学校组织我们去参观博物馆吗?”他问道,“那次你下车的时候头晕难受被老师扶去休息,我才知道你晕车的。”   那会儿顾轻言刚上高二,而他还是个高一的新生。学校在红色文化周组织活动,带高一高二的学生去隔壁镇子上的博物馆参观,车程将近两个小时,开到一个小时的时候经停了一个高速休息站。   楚皓和顾轻言一辆车,楚山野和他们年级不同,坐的车不一样。他原本想着下车就去找顾轻言,却恰好看见那人脸色苍白地被同学从车上扶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垃圾桶旁边捂着嘴干呕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或许是因为早上没怎么吃东西。   楚山野一看就知道他是晕车了,径直去了旁边的药店买了盒晕车药,折返回他们下车的位置找顾轻言却没找到,只看见了低头打游戏的楚皓。   “顾轻言呢?”楚山野问他。   楚皓抬眼:“刚刚好像去卫生间了,怎么了?”   楚山野刚想在这儿等顾轻言回来,却听见自己班级在不远处喊人集合。他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目光落在了身边的楚皓身上。   “哥,你一会儿把这个给他。”   楚山野难得喊了他一声哥,却是有求于人:“晕车药,让他吃两片,等会儿车还得再开半个小时。”   楚皓手里被他塞了一瓶药,「嗯」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楚山野就转身往集合的地方跑去。   “他把药给你了吗?”楚山野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然后面那一个小时可不好过。”   顾轻言眨了眨眼,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我一直以为那瓶晕车药是……楚皓给我的。”   当时他的晕车反应很严重,又偏偏早上吃的东西少,中间停在休息站时实在太难受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头又疼又晕。   他被扶出卫生间时仍不舒服,看着眼前的柏油马路都有了重影。   楚皓看见他后三两步跑到他身边,很关切道:“言言,你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来扶?”   扶着顾轻言的同学知道两人是竹马,他又着急去帮老师统计人数,于是同意了楚皓的请求。楚皓轻轻扶着顾轻言的胳膊,将他带到一边的阴凉处坐下。   “晕车药,你吃了后上车睡一觉……”楚皓把楚山野买的那瓶晕车药递到顾轻言面前,“不……不用和我客气。”   顾轻言接过那瓶药,问他:“这是你买的吗?”   楚皓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很微妙:“嗯,对,我买的。”   顾轻言那会儿正难受,听见他的话后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在那一个瞬间,他才对楚皓好感倍增的。   可现在楚山野却告诉他,那瓶晕车药是他买的。   “楚皓知道你晕车?”   楚山野冷笑一声,眸中满是厌恶和嘲讽:“我买完药的时候他正玩游戏呢,还有空给你买晕车药?”   原来楚皓那个时候就和他撒谎了。   顾轻言抿着唇陷入沉默,楚山野将刚才剥的橘子皮收进塑料袋里放好,悄悄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他是不是不该说实话?   顾轻言现在应该很难过吧?   楚山野眉心微蹙,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节,心中有些忐忑。   顾轻言如果现在伤心的话会想什么呢?   他是在因为楚皓的欺骗和不真诚伤心,还是因为……自己呢?   这个原因他甚至只敢悄悄想一下,继而被瞬间打消了。   “谢谢你……”顾轻言忽然说,“怪我,我当时多问一句就好了。”   楚山野「啧」了一声:“少反思自己,错的是那个不说实话的傻逼,怪你干什么?”   顾轻言还想再说什么,一件外衣却披在了他身上,清新得有些霸道的柠檬香味倏地侵占了他的嗅觉。   “睡吧,别想了……”楚山野向椅背上靠去,带着倦意打了个哈欠,“睡醒了就好了。”   ……   顾轻言混混沌沌做了很多颠三倒四的梦。   待慢慢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楚山野的肩上。   楚山野也睡着了,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顾轻言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到了先前在精读课时读过的一篇课文——   家庭教育对人的影响真的那么大吗?   班级里以此为话题进行了一场辩论,顾轻言当时并不是很赞同这个特别绝对的说法,可现在却不得不承认那篇文章写得很有道理。   楚皓极度自私自利,只想着对自己好。   哪怕是谈了恋爱也不会舍得为伴侣付出,这些坏习惯的养成和父母年少时的溺爱脱不开关系。   只是楚山野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性格呢?   顾轻言出神地想着,忽然看见楚山野的眼睫动了动。   他蓦地转过头去,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甚至还欲盖弥彰地将脸转过去对着车窗。   可他的动作实在太明显,到底还是被人发现了。   楚山野眯着眼看向他:“怎么了?”   “没怎么,刚才看见你脸上好像有只虫子……”顾轻言被人当场抓包,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利索,“但,但是飞了。”   “哦……”   楚山野刚睡醒,鼻音很重,甚至声音中也带着几分低哑,却让人听得出他声音里戏谑的意味:“我脸上有虫子,言言怎么不帮我赶走呀?”   不知为什么,顾轻言和楚皓分手了,楚山野似乎喊他「言言」喊得更带劲了。   顾轻言过了刚开始的尴尬,这会儿一本正经地编了起来:“我怕吵醒你。”   楚山野「嗯」了一声,也没揭穿他,只唇角微翘,悄悄看着他逐渐变红的耳尖和侧脸。   大巴车缓缓驶入景区的停车区域,车上睡了一路的人醒了过来,纷纷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带行李的把行李放去民宿再自由活动……”程凯看见有人欢呼着下车,连忙跟在他们后面,险些被自己的行李绊了一跤,“别跑!慢点!”   平时网瘾少年们在基地里待太久了。   哪怕是去比赛也只是场馆到酒店的两点一线,每年也就两次团建能出去玩一玩,这会儿根本听不进程凯的话,和放羊了一样四处乱窜。   顾轻言正要下车,一通电话又打进了他的手机里。   他看见来电人后眉心一动,接通道:“妈。”   “言言,你现在在哪?”一道有些焦急的女声从电话那边传来,“我给小皓打电话,他说你不在学校?”   顾轻言呼吸一滞,心中多了几分烦躁:“嗯,我和朋友出来玩了。”   “去哪玩了?安全吗?什么时候回来?看好自己的行李。”   顾母一股脑地问了他许多问题,听他一一回答后,又把话题拐回正题:“我在你房间里找到了你上学期的成绩单,怎么排名下降了?”   顾轻言蹙眉,声音中罕见地多了点愤怒:“我不是不让你翻我的东西吗?”   “你东西给妈妈看看怎么了?有秘密了?”顾母的声音如刚开始一般,听不出半点心虚,“从初中就教育过你,考第二没用,只有第一才有用。你看看我同事家孩子,都得国家奖学金了,还有那个谁……”   顾轻言垂眸看着地面,心情有些麻木。   这样的话从他刚上小学就一直在听。   顾母愿意把他拿来和别人比较,说别家孩子比他听话,别家孩子成绩比他好,比较一通得出的结果就是顾轻言不行,不够优秀。   “言言,你都大三了,保研的事情跟进了没有?让妈放点心。”   顾母以这句话结束了自己的演讲,顾轻言轻叹一声:“知道了,妈。”   挂断电话后,他心里有些烦躁。   他一向不是个愿意把真实想法表露出来的人,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大多都藏在心底了。   但此刻他眉眼间却弥漫着浓浓的倦意。   一瓶矿泉水被递到他面前,上面还裹着水汽凝成的水珠。   “热吗?”楚山野刚刚在旁边站着听了半天,“喝点水?”   顾轻言接过那瓶水,却没立刻将瓶盖拧开:“你没和他们一起去玩吗?”   “没有啊。”   楚山野拧开了自己手里那瓶水:“和他们去玩没意思。”   顾轻言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现在好像一点也不想说话。   “去逛逛吗?”楚山野瞥了他一眼,将他的情绪看在眼中,指了指不远处在路边摆摊的白棚小车,“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顾轻言「嗯」了一声,跟着他沿着路向前走去。   X市五月末就已经热起来了,甚至有几天的温度能直接飚到30度往上。   但海边却意外地还有几丝凉风,能带给人片刻的舒适。   路边摆摊的大多都是年轻人,看上去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很热情地招呼着来往的旅客,甚至还有几个人在这样热的天气里穿了一身青蛙服,吸引来不少一起合照的路人。   楚山野走走停停,不时弯下腰研究摊位上的东西。   顾轻言被周围热闹的气氛影响着心情轻松了一些,可眉眼间仍像压着些许阴霾。   “帅哥,这可是真海螺做的挂件……”摊主见楚山野在自己的摊位前停下,连忙给他展示自己的产品,“你看,这都保留着海浪磨出来的纹路,特别真实,和那些加工的不一样。”   楚山野拎起一个他说的海螺挂件,却发现上面的龙虾扣好像系着一条很细的塑料绳,连接着另外一只海螺。   “这两个海螺是一对卖。”   摊主见楚山野对海螺有兴趣,连忙解释:“你看他们的花纹很像吧?当时也是一起在礁石上捡到的,所以一对一起出,这个做工这么精细,送女友送姐姐妹妹妈妈都是很合适的。”   楚山野刚开始没想买。   这种景区的纪念品大都是宰客的,报价比正常的小商品店要翻个一两倍,他从来都对在景区买文创这件事不感兴趣。   可摊主说这两个海螺是一对的。   他拿出手机扫了码,抬眸问道:“我买了,一对多少钱?”   “原价70,帅哥这么爽快给你60一对拿走……”摊主喜笑颜开,“帅哥是要送谁啊?”   “送……”   楚山野轻咳一声,声音有些小,心虚道:“爱,爱人吧。”   摊主恍然,连忙送上吉祥话:“好好好,祝帅哥百年好合!”   楚山野买海螺的时候顾轻言正站在一边看别人做棉花糖,忽地耳边被人贴了个冰凉又不规则的东西,给他吓了一跳。   “喏,送你的……”楚山野说,“好看吧?”   顾轻言接过那个海螺,却发现上面好像有条线连着另一端,抬眸便看见了楚山野手里的另一只海螺。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但摊主说只能两个一起卖。”   楚山野摸了摸鼻子,声音中有着几丝不易被察觉的紧张:“那什么,这个就送你了。”   顾轻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海螺,忽然笑了:“这个好像小时候玩的那种土电话呀。”   被他这么一说,楚山野也觉得好像确实和那种两个杯子一条绳做成的土电话特别像。   棉花糖摊位的摊主去招呼别的客人了,这一小块地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楚山野将海螺凑到嘴边:“喂喂,是顾轻言同学吗?”   这怎么还演起来了?   顾轻言没说他幼稚,而是跟他一起演起来了:“是我,你是哪位呀?”   楚山野却没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道:“是当年的文科班状元顾轻言吗?是X大英专连续两年绩点第一的顾轻言吗?”   顾轻言怔了下:“嗯?”   楚山野看着他,声音故弄玄虚:“其实我是海的王子,被黑巫师诅咒后不得已住在了海螺壳里,每天都在观察着陆地上发生的事情,你是第一个能和我对话的人类。”   顾轻言被他搞得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个套路好像有点熟悉,说不准下一刻对方就要说什么「今天是疯狂星期四V我50聆听我的复仇计划」一类的烂梗。   毕竟之前楚山野好像也用这种方式逗他开心过。   却没想到楚山野的声音忽地变得特别温柔,裹挟着拂面的海风落在他的耳中:“本王子有没有说过顾轻言同学很优秀?”   “如果我之前说过了,那我再说一遍。如果我之前没说过……”   楚山野双眸微弯:“那本王子想告诉你,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最优秀的人类。” 第26章 “初三那年,我喜欢了一个人。”   俱乐部安排的行程本来是让他们骑车在海边兜风, 却没想到这群网瘾少年根本不懂「计划」为何物,疯玩了一个下午,这才累得满头大汗回到民宿。   民宿靠海, 一楼自带一个小院子, 这两天被NGU包了场,没有其他的游客,所以整个院子都归他们用来烧烤。   杜兴贤正靠在躺椅上吹海风,一抬眼看见楚山野从自己面前走过,一枚海螺垂在口袋外面。   “队长,你那个是什么?”杜兴贤之前没见过他用这种钥匙扣,“给我看看。”   楚山野正帮着程凯搬烧烤要用的食材,闻言瞥了他一眼:“钥匙扣, 有什么好看的?”   “这可不是普通的钥匙扣……”杜兴贤说,“我在海边的小摊上看见过,你之前不是从来不买这种景区纪念品吗?”   在他的印象里,之前好几次他们出去团建, 其他队员都或多或少买点纪念品回去, 就楚山野一个人不买东西等在旁边, 问就是没什么好纪念的。   杜兴贤自动忽略了他要杀人的目光:“队长,难道说你在这儿有值得纪念的东西, 所以才买了?”   楚山野弯腰拿起一个放在旁边的NGU吉祥物玩偶对着他砸了过去:“就你话多。”   “别闹了……”程凯来打圆场,“过来帮忙。”   民宿只有一个师傅能帮着烧烤, 但NGU上上下下十来张嘴, 根本忙不过来。   顾轻言觉得自己是来蹭人家团建的, 于是自觉主动地帮着师傅烤肉。   “你别忙了, 去旁边休息吧……”楚山野和他说,“我来。”   顾轻言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怀疑。   他来?   之前那份中西混搭的早餐还历历在目。   对于一个做饭水平只靠煮熟食材的人来说,烧烤是不是难度有点太大了?   杜兴贤凑了过来:“经理,能直播吗?”   程凯转头瞪了他一眼:“又水时长又水时长,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人家童然月初就播完?一到月末俱乐部所有人的吃喝拉撒都得被你拍进去。”   杜兴贤「嘿嘿」笑了下,原本以为不能播了,却听楚山野开口:“播呗,烧烤有什么不能播的?”   “啊?”   杜兴贤愣了下,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不然楚山野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人话来?   “播啊……”楚山野正用铁签拨弄着炉子下的炭火,“没什么不能播的。”   杜兴贤欢呼一声,去拿了手机过来,打开了直播间,将原先的主题「赛季末掉大分」改成了「NGU海景团建」。   直播间沉寂了几分钟,粉丝们才反应过来杜兴贤开播了,纷纷涌了进来,屏幕上的弹幕也越来越多:   【谁教你小子饭点直播的?】   【我队今天不是出去团建吗?】   【团建也直播,真有你的杜兴贤,你这个月的时长还能补完了吗?】   杜兴贤清了清嗓子:“重点不是我这个月的时长,重点是给你们直播NGU团建,你们不高兴吗?”   他说着将镜头转向其他人:“直播呢直播呢,给粉丝打个招呼。”   童然正和宋如修凑在一起玩Switch,听见他说的话后连忙将游戏机藏了起来,对着镜头尴尬地打了招呼。   【尴尬溢出屏幕了】   【hhhhhh如果我没记错在猫牙直播别的游戏要被封直播间……】   【其他人呢?我要看其他人!】   杜兴贤知道他们想看什么,但就是要吊着粉丝的胃口,把经理程凯,三个替补,六个青训生都播了一遍,这才不紧不慢地将镜头转过来对着自己:“童老师小阮老宋都播完了,还有谁啊?我不记得了。”   他看见屏幕上又翻了一倍的弹幕,这才吊够了,将镜头施施然地转到楚山野身上:“队长,队长你抬个头,直播呢。”   楚山野还在和炉子下的炭火做斗争,闻言抬手抹了把额头,语气有些不善:“拍什么拍,拍别的去。”   “哈哈哈队长你怎么一脸都是灰……”杜兴贤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有心情和弹幕解释道,“没事,我们队长就是偶像包袱很重,你们习惯就好。”   【小野好厉害还会生火——】   【童老师在偷懒吧一定是在偷懒吧】   【小杜再拍拍我儿子,我又48小时没看见他了QAQ……】   【等等,旁边站着的那个是谁?】   一条弹幕从画面飘过,让其他只注意到楚山野的粉丝将目光落在一边,果然看见了一角露出来的衣服。   “哦那个啊,是……”   杜兴贤轻咳一声,有些拿不准地看向那人,用嘴型询问:“可以拍吗?”   顾轻言刚把食材放在托盘上,愣了下,而后看见了他拿在手里的手机,这才意识到对方在直播。   他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征求完意见了,人家说可以……”杜兴贤说完,把手机镜头移向顾轻言,“你们心心念念的水友小哥。”   如果说之前队员出现时弹幕的数量还算好。   但顾轻言一出现,直播间里的粉丝瞬间更兴奋了:   【帅哥!!是活的帅哥!!】   【小野妈妈今天换个人喜欢明天再来支持你哦QAQ……】   【水友小哥好像会木雕,你们去他微博看他露过手,嘶哈嘶哈嘶哈……】   杜兴贤干脆在顾轻言身边坐下:“学霸和弹幕的大家打个招呼?”   顾轻言抬眸看向手机屏幕,果然在侧面看见了迅速滚动的弹幕区,上面百分之九十都在讨论「水友小哥」。   “水友小哥怎么称呼……”   顾轻言犹豫片刻,轻声说:“可以说真名吗?”   【没关系没关系,不勉强的】   【不想说也可以不说……大家只是喜欢看你而已——】   【小哥哥有对象吗我有机会吗?】   楚山野终于弄完了炭火,站在他们身后一起看弹幕,看见那条后挑眉:“他有对象,你没机会了。”   杜兴贤「啊」了一声,转头看他:“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不是学霸,你怎么——”   一只手忽地捂住了杜兴贤的嘴。   “别问了……”楚山野拧着眉,“就你那么多问题。”   【呦呦呦】   【呦呦呦】   顾轻言笑了,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别那么凶呀。”   “关于隐私的问题不能问,再问关直播了。”   楚山野将手上戴着的手套摘了下来,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小块烤面包塞给顾轻言,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温柔,垂眸低声道:“饿了吗?吃点?”   【我饿我也要吃(耍赖)】   【之前童然聊天的时候差点连自己老家地址都说出来了你也没管过……】   【之前你队射手在直播间和女朋友秀恩爱你也没管过……】   【拽衣角好萌QAQ小哥来当我老婆】   顾轻言在镜头前有些不自在,主动起身要去帮忙烤吃的。   刚刚在旁边玩游戏的几个闲人有些过意不去,主动要来帮忙,却被顾轻言拦住了:“别了吧,你们都是靠手吃饭的,伤着了怎么办?”   他说这话的时候楚山野正站在身边,闻言轻轻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小声说:“那我刚刚生火的时候你怎么没心疼我一下?”   “别闹……”顾轻言说,“这有什么可争的?”   “我就要争。”   楚山野看了一眼其他人,确认没人关注他俩,大着胆子又往顾轻言身边挪了挪,语气中多了点撒娇的意味:“我还给你吃烤面包了呢,你都不关心我一下。”   顾轻言被他闹得有些哭笑不得,将刚烤好的一盘烧烤递给他:“我要怎么关心你?”   楚山野挑眉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接过那盘烧烤,却忽地察觉到手心里好像被人塞了什么东西。   “我下午买的糖,挺好吃的……”顾轻言小声说,“你尝尝?”   ……   杜兴贤原本正在手机前和粉丝聊天,身边的桌子上忽地放下了一个装满烧烤的铁盘。   “别聊了……”楚山野说,“记得跟人家说声谢谢。”   【他为什么在笑?】   【吃啥呢?给我也看看?】   楚山野正叼着根棒棒糖,看见那条弹幕后笑了下:“水友小哥给的。”   “学霸有糖?”杜兴贤问,“我也想吃。”   楚山野冷笑:“想得美,没你的份。”   童然吃了两串肉,有点过意不去,起身道:“学霸,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师傅大手一挥,连顾轻言也一起赶走了,“你们吃饭去吧。”   顾轻言在楚山野身边坐下,杜兴贤把手里的矿泉水瓶转了一圈,问道:“我们玩点什么吧?”   “狼人杀?”童然说,“人数也够。”   “没有身份牌啊……”杜兴贤摇头,“没有身份牌没法玩。”   另一个人提议:“那就真心话大冒险吧,老套一点。”   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最后只能用矿泉水瓶作为道具开始游戏。   杜兴贤随手一转,瓶子在桌上转了几圈后,瓶口不偏不倚地指向了楚山野。   楚山野挑眉:“我?”   杜兴贤摩拳擦掌,两眼满是兴奋:“这都是你应得的。”   “直播还开着……”楚山野瞥了一眼架在一边的手机,“说话注意点。”   杜兴贤清了清嗓子,看向其他人:“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但没有谁愿意主动站出来触楚山野的霉头,一阵你推我搡后童然被推了出来。   【哈哈哈受伤的永远是童老师】   【童然:你们礼貌吗?】   【问问问!我最喜欢听八卦了!】   童然重重咳了一声:“那什么,我,我就当你选真心话了啊。”   “你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顾轻言原本对这种游戏不是很感兴趣,但听见这个问题也竖起了耳朵。   他本以为楚山野会说某次比赛的失利,或是哪次发挥失常,却没想到那人垂眸看着火堆片刻,轻声道:“初三那年,我喜欢了一个人。”   “我买零食逗他开心,甚至开小号在Q.Q上假装网友和他聊天。我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他好像没有什么人能倾诉,所以面对我这个网友时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包括家庭的压力,包括学校遇见的不快,我们成为了很好的网友。”   “可现实生活中,我却很难和他心平气和地坐下说两句话。”   楚山野说到这儿时声音顿了下,继而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难过:“我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对他好,哪怕他不知道那些事都是我做的也无所谓。等我终于鼓足勇气想带他去演唱会,想在演唱会和他告白时,他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了。”   “我最遗憾的事就是,当时我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甚至毫无道理地自我感动了许久,让他被其他人抢走了。”   他说完这个故事后没有人打趣,也没有人起哄。   杜兴贤脸上的五官甚至纠结地挤到了一起,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   顾轻言蹙眉看向楚山野。   他从来不记得楚山野初高中的时候有过什么喜欢的人。   现在看来,他似乎一点也不了解楚山野。   好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原本垂着眼眸的人忽地撩起眼皮向他看来,让他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双深邃的黑眸。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楚山野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现在我什么都有,我不会再有第二次相似的遗憾。” 第27章 “如果知道了,我早就回来了。”   整个游戏过程没持续多长时间就因为蚊虫被迫暂停了。   顾轻言运气好, 矿泉水瓶的瓶口没指到他多少次,但杜兴贤就没那么幸运了。   或许是他刚开始的态度过于嚣张,于是其他人自动自觉地成为同谋, 一致对外, 让杜兴贤进行了很多社死的大冒险游戏。   游戏结束后,他连忙带着自己的手机和其他东西跑了,似乎生怕这群缺德的人没捉弄过瘾还要祸害他。   童然带着其他几个青训生去旁边的沙滩上放烟花了,顾轻言却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   楚山野刚刚接了个电话回来,拽来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怎么了?”   顾轻言轻轻摇了摇头:“我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刚才楚山野说的某些事情他其实是有印象的。   高一那年,他在Q.Q上加了个网友。   说是网友其实也不尽然,因为那个人是通过学校的年级大群加的他, 一上来就给他发了个调查问卷的二维码,让他帮忙扫码填一下,填完会有红包拿。   顾轻言之前也见过上大学的学长把这种问卷发在朋友圈里让好友填。   于是也没太在意,顺手扫码帮了他这个忙, 对方发的红包也没收。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网上聊天。   第二次是这位问卷侠给他发了条消息, 在顾轻言看完后火速撤回, 说是自己发错了。   那是一张手写情书的照片,顾轻言刚看完上半部分, 原图就被禁止浏览了。   是人都有好奇心,而那封情书的前半部分写的也确实还蛮有意思,他倒是被这个人勾起了点兴趣, 于是主动问他:“你要给谁表白?”   “一个陪我长大的哥哥, ”问卷侠说, “我喜欢他一年多了, 想表白,但是一直没有勇气。”   顾轻言特意回去年级群里看了眼他的名片,却发现他没有备注自己是高几几班的,一结合他和自己说的话,估算出他大概是个高一或者初三要中考的小孩,于是语重心长道:   “现在这个年纪你要好好学习,等考上高中或者高考结束后再想谈恋爱的事。”   “但是我怕他不等我……”问卷侠说,“他太优秀了,有好多人喜欢他。”   “那你就变得优秀起来。”   顾轻言说完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管得太多了,话里话外和他妈妈一个语气,于是又补充道:“但其实……不是非要太优秀才会被人喜欢的。”   问卷侠隔了半晌才回他:“那你呢?你高中会谈恋爱吗?”   “应该不会吧。”   顾轻言当时仔细思考了一下,而后回道:“成绩最重要,而且我妈妈是个很严格的人,她应该不会同意我谈恋爱。”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下去。   问卷侠在线的时间很不固定,有时候早上七八点给他发一句「早安」,有时候顾轻言会讲一些生活中的琐事。   反正对方只是个网友,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就当成是个树洞一样的存在罢了,成为了顾轻言那段时间为数不多可以疗愈灵魂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这位「问卷侠」就忽然消失了。顾轻言原本都已经忘了这个人,刚刚听楚山野提起才想起自己似乎有过这么一段十分相像的经历。   顾轻言看着远方海面上的灯塔,轻声说:“那你呢?现在还喜欢那个人吗?”   刚刚楚山野一直坐在他身边沉默着,听见他这句话后笑了下:“还喜欢。”   “这么多年过去了。”   顾轻言掰着手给他算时间:“初三,高一,高二,高三……已经五六年了诶。”   “嗯,是很长情……”楚山野说,“所以如果和我谈恋爱的话,不用担心我会像我哥一样变心。”   顾轻言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话里有话,似乎并不像表面听起来那样简单。   他动了动唇,纠结片刻后终于一咬牙,用尽了所有勇气将想说的话问出了口:“楚山野,当年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和我聊天的那个网友?   又或者说,你口中那个喜欢的人,就是我?   可他后半句话淹没在了烟花腾空时的尖啸之中。   童然举着两个仙女棒笑得灿烂,挥手大声地招呼他们:“来玩啊!”   “自己玩去吧……”楚山野嘲笑他,“幼稚。”   他说完才转过头看向顾轻言:“你刚刚想说什么?”   顾轻言的勇气在刚刚已经耗尽了。   他并非一个愿意直来直往的人,做一件事之前都会考虑很多,怕别人尴尬也怕自己尴尬,刚才或许是脑子被海风吹糊涂了,才一时冲动问出了口。   幸好楚山野没听见,不然如果不是他的话那该有多尴尬?显得他好像特别自作多情。   “没什么……”顾轻言说,“你当时既然喜欢他,你为什么不和他说呢?”   “我为什么不和他说?”   楚山野重复着他的话,慢慢摩挲着今天刚买的海螺:“我怕吓着他,也怕他不接受我。后来我又被人骗了,以为那个人只是和我相处的时候像个傻逼,在感情上应该还算真诚,却没想到他变心变得那么快。”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轻言就算是个傻子应该也差不多能懂了。   “那……”   顾轻言拧着眉,试图拐弯抹角地探出一点情报:“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那个人的?”   楚山野沉默半晌,摇摇头:“说不好。”   其实于他而言,喜欢是由动心组成的无数个瞬间。   他见过顾轻言很多不为人知的时刻,有袖口沾满墨水时的无奈,有刚睡醒时懵懂的茫然,也有开心时抑制不住上翘的唇角。   而这些记忆于他而言都像是一片彩色的花窗,只是上面蒙了经久的尘,让他没有勇气拂去。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良久的沉默,隐约有歌声从海滩随着海风飘来。   “I LOVE YOU无望,我就是这款人,我身边没半项,只有对你的思念,陪伴我的每一天……”   或许因为在X城的缘故,这是首用闽南语唱的歌。唱歌的人不知有什么过往,声音略显干哑,听得人心里跟着发涩。伴奏仅有吉他的和弦,单薄而坚定。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楚山野轻咳一声,脸颊有点发烫,不敢看顾轻言,“但是……但是我还没做好准备,你再给我点时间,不会很长的。”   他说到这儿时自嘲地笑了下:“现在想想当时的我中二病爆棚,还挺可笑的。”   顾轻言觉得他们现在像两个谜语人,彼此清楚或不清楚对方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周旋试探着,却不敢把真正的想法宣之于口,也怯于捅破那最后一层薄纸。   他的直觉隐约告诉他,过去他和楚皓相处时经历的某些事有问题,而能为他解答这些问题的人就是楚山野。   “好,我等你……”顾轻言轻声说,“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来和我说。”   楚山野抓耳挠腮地踟蹰片刻,忽然道:“如果……如果一个人之前很糟,很不上进,但他现在改好了,想让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你会同意吗?”   可是等沙滩歌手的这首苦情歌唱完了,他也没得到顾轻言的回答。   楚山野看着冲击在礁石上翻起白沫的浪花,忽地觉得心口空了一块,涩涩的,像是吃到了过期的梅子酱。   于是有些自嘲地弯起唇角,正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过于安静的气氛,忽地觉得肩上被轻轻碰了一下。   他止住了要说的话,动作小心地侧过头,看见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眼睫还在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   远方沙滩上有人放飞了一束气球,伴随着喧嚣的欢呼声慢慢升到半空中,和各种颜色的烟花一同在夜空中绽放,绚丽的光彩纠缠着站在地上仰头的人们,也包括他们。   楚山野微微侧过头,静静地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睡着的人,发现顾轻言的鼻尖上好像有一颗小痣。   他忽然有些欣喜,觉得自己又找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如果说喜欢是由一个个心动的瞬间组成,那对于他来说,第一个动心的时间应该就是他初二,顾轻言初三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时刻。   那天顾轻言穿了一件印有卡通小兔的T恤,外面披着一件老师借给他的西服正装。   他迟到了,进入会场时跑得有点急,额前的碎发随着跑步的动作被风向后撩去,而后一蹦一跳地跨过舞台的台阶,悄悄站在了幕布后面。   他似乎觉得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露出一个安心而俏皮的笑。   一双藏在镜片下的漂亮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对被阳光宠爱过的琉璃珠。   楚山野的班级坐在前几排,他原本正低着头借着礼堂椅子的靠背玩手机,百无聊赖间一抬头,恰好看见了顾轻言那个鲜少被别人看见的笑容。   顾轻言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倏地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脸上的表情刷地变了,收起那点俏皮,又变回先前有些小古板的认真,抬手指了指他,用口型一本正经地说道:“别玩手机。”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楚山野看着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顾轻言不板着脸的时候可爱多了,以后得让他多笑笑。   旁边的沙滩歌手换了一首闽南语的歌,这次的声音欢快了不少,甚至有路过的游客加入了他们的沙滩音乐派对,用放在一边的沙锤和手鼓打起了节拍。   楚山野微微蹙眉,犹豫片刻后抬手,轻轻覆在了顾轻言的耳朵上,帮他隔绝了外界的噪声。   这个动作持续的时间久了,手和胳膊会有些酸,可楚山野却完全不在乎,只全心全意地想让顾轻言靠着自己睡一个好觉。   他近乎出神地看着身边的人,忽然声音很轻地开口,夹杂了几分委屈:“你答应过我高中不会谈恋爱的。”   “我哥和我相处的时候是个傻逼,可是那会儿他眼里对你的喜欢也是真的。他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你也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你们听起来就很配。”   “说他傻逼,其实我也傻逼,那时候胆小又自卑,非一根筋地认为自己配不上你。我看出来你喜欢他,所以我什么都不说,活该潇洒退出,成全你们两个。毕竟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喜欢的人,怎么看也不应该有我的位置。”   “可……”   他的声音忽地哽咽了下,越来越轻,轻得只有海风能听清:“可我不知道他让你不开心了,他总是和我秀恩爱,我看着难受,我不知道他让你过得这么不开心。”   “如果知道了,我早就回来了。”   楚山野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红红的。   平时用来伪装的叛逆和冷漠全都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深深的懊悔和自责。   平时没什么感觉,或许是赛场上的一切都算顺利,让他一直隐藏得很好的情绪在一场游戏中近乎决堤。   就好像他仍然没有成长,依旧是那个看见哥哥和喜欢的人告白所以落荒而逃的小屁孩。   可无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他所希望的也不过是顾轻言开心就好。   无论和谁在一起,无论做什么,只要开心就好。   楚山野换了个姿势,动作很轻。   靠在他肩上睡觉的人轻轻「唔」了一声,却没被吵醒。   他咽了口唾沫,慢慢地靠近顾轻言,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也不知顾轻言用的什么洗发露,像是清淡的果香,居然完全盖住了海边潮湿咸腥的味道。   KPL比赛的时候偶尔会展示选手的心率,宋如修是NGU里心态最不稳的人,回回逆风了心率都能瞬间飚到一百三四。   粉丝经常拿楚山野近乎不动的心率数据和宋如修比较,戏称楚山野的心率是假的。   可现在他忽然就知道心率飙到一百三四是什么感觉了。   楚山野慢慢低下头,不带任何欲念地靠近顾轻言的侧脸,轻轻落下一个很虔诚的吻,像吻住了那年下午如小兔一样俏皮的人。   而今夜除了月亮和海浪,谁也不知道他亲了顾轻言。 第28章 “我……怕。”   顾轻言醒来时打了个喷嚏, 一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瓮声瓮气。   “我睡着了吗?”   他揉了揉眼睛,无意识地在楚山野的肩上蹭了下。   楚山野本能地想躲, 而后忽地想到如果他躲了, 顾轻言就会摔倒,于是生生僵在了原处。   “嗯,睡着了,看你睡得挺香,就没叫你。”   楚山野若无其事地摸了下鼻子,轻咳一声:“也没睡多久,没事。”   远处那群人终于疯够了,特别自觉地捡起地上遗留的烟花爆竹残骸, 仔仔细细地收进袋子里准备带回民宿扔掉。   杜兴贤提着垃圾袋一路小跑过来,顺带和楚山野打了个招呼:“嘿队长,刚才兄弟们嗨的时候你干什么呢?”   楚山野正回味刚刚和顾轻言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虽然说的话没什么好气,可眼中却带着笑意:“跟你有什么关系, 问题那么多。”   “哎我好奇嘛, ”杜兴贤对他咧嘴一笑, “你俩就像两个孤寡老人一样,燥起来啊!年轻人要有活力啊!”   楚山野随手抓起一个矿泉水瓶想丢他, 却被杜兴贤嬉皮笑脸地躲开了。   顾轻言扶着桌子起身,觉得刚才睡得腿有点麻,一时间站不稳, 忽地往旁边趔趄了一下。   其实也只不过是身子打了个晃, 他扶着桌就能站稳, 可楚山野的目光却好像一直落在他身上似的, 倏地抓住了他的手。   顾轻言的指尖下意识地在他掌心中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小猫故意用胡须蹭了蹭他。   楚山野触电似的下意识要松开手,却咬着牙硬生生地稳住了自己的动作,假装若无其事道:“我扶着你,你站稳了。”   顾轻言刚睡醒,脑袋还是懵懵的,直到走出一段距离才意识到楚山野还牵着他的指尖。   为什么不牵他的整只手呢?   他的头脑中忽地冒出来这个念头,继而瞬间清醒了。   或许是因为经常用手的缘故,楚山野的指尖和指腹上似乎有薄茧,随着两个人向前走的动作轻轻摩擦着,让他有点痒。   顾轻言小声说:“楚山野,你要牵到什么时候?”   楚山野的动作顿了下,继而若无其事地松开了他的手,回头看向他:“我是怕你走不稳,怎么了?”   “有点……”   他咽了口唾沫,不自在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有点热。”   都是谎话。   就牵了个指尖,能热到哪里去?   顾轻言只是觉得有点别扭。   今晚之前楚山野还是自己前任的弟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可那个游戏之后一切就变了。   楚山野可能是那个在高中时期倾听过他无数喜悲的「网友」,而自己也有可能……   喜欢错了人。   或许他喜欢楚皓就是一个错误,是对方毫无下限可言的障眼法。   这是一场荒谬的闹剧,一场可恶的欺骗。如果是真的,哪怕是他这样很少和其他人发生争执的人也很难忍下去。   “怎么了?”楚山野一直看着他,“你脸色有点差。”   顾轻言回过神来,将自己刚刚翻滚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没什么,刚刚在海边吹风有点头疼。”   楚山野听后「哎」了一声,脸色有些自责:“怪我,把队服带下来就好了,刚才还能给你披着防防风。”   “你带队服下来干什么?”顾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么热的天你还非得带一件外套?”   “那不是……”   为了给你披着吗?   楚山野挠了挠头,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   民宿楼下有人还在摆摊,只是这个摊位卖的是水果。顾轻言原本都已经路过了,却忽地折回来停在摊位前。   “怎么了学霸?”杜兴贤原本正在前面摆弄他的手持DV,看见顾轻言停下后有些好奇,“你想吃水果?”   顾轻言摇摇头,目光却落在了那几个榴莲上。   “这是金枕榴莲,最近果肉特别肥……”摊主说,“买一个回去尝尝?”   楚山野不紧不慢地跟过来,站在他身后:“你要买榴莲?”   顾轻言之前偶尔看短视频的时候经常刷到开榴莲的视频,拍视频的小姐姐特别会挑榴莲,几乎每个落在她手里的榴莲都皮薄馅大,像是来报恩的一样。   “有点想……”顾轻言说,“总是看别人开,自己也想开一次。”   楚山野拧着眉,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顾轻言没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果摊上的榴莲吸引住,弯下腰用手指掐了掐榴莲的尖。   杜兴贤看了楚山野一眼,犹豫着开口:“学霸啊,我们队……”   “你小心点,别扎着手……”楚山野径直打断了杜兴贤的话,“这个东西怎么挑?”   顾轻言微微抬起头:“小杜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杜兴贤摸着头干笑一声,“学霸你挑,挑完了来我房间开,我拍个vlog。”   顾轻言不疑有他,在多次比较后终于挑中了一个满意的榴莲。   杜兴贤看着这一堆带刺的榴莲,压根不知道该从何入手,有些佩服地看向顾轻言:“学霸,你们学习好的人连榴莲都会挑吗?”   “也不是。”   顾轻言跟着他走向他的房间:“之前看的视频多了,很想自己试一试,所以来碰碰运气。”   杜兴贤的房间是个双人间,但这会儿首发的剩下三个人正在他房间里洗牌,似乎想打扑克。   “我靠,谁买的榴莲?”   童然看见顾轻言手里提着的塑料袋,眼睛都看直了:“我上次吃榴莲都是去年的事了。”   “当时小杜买了个榴莲回来,说是楼下大爷给他打折了,28块一斤,结果你猜怎么着?”   阮宗这个中单似乎对他们家上单的怨念颇深,这会儿嬉皮笑脸毫不客气地揭杜兴贤的老底:   “5斤的榴莲,壳重4斤半,气得他拎着榴莲去找大爷说理,结果人家早就不在那儿了。”   “去去去。”   杜兴贤随手将枕头砸在他身上,而后目光殷切地看向顾轻言:“学霸,我录像了,你开吧。”   顾轻言「嗯」了一声,有点紧张。   这也是他看了这么多视频后第一次自己开榴莲盲盒,确实不知道打开后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要给你拿把水果刀吗?”一直站在门边的楚山野忽然开口,“我看楼下的厨房里有。”   顾轻言摇了摇头:“不用。”   他说完,将榴莲放在了桌上,低头看了眼榴莲尖,试探着用手去掰榴莲壳和榴莲壳之间的缝隙。   楚山野蹙眉,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却忽地瞪大了眼睛——   那个榴莲居然就这么被顾轻言掰开了!   杜兴贤和见鬼了一样,蓦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掰开了?”   “原来真的能直接掰开……”顾轻言唇角微翘,觉得刚才掰开榴莲壳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帮我拿个盘子。”   童然忙不失迭地拿来了一个盘子放在顾轻言手边,顾轻言轻轻将榴莲壳完全掰开,不由自主地惊叹了一声:“纸皮诶。”   他捏起落在桌上的榴莲壳,举起来给身边的人看:“看,皮很薄。”   “我靠,这是真的报恩榴莲。”   杜兴贤看着剥出来的那一房肉惊叹:“这是怎么挑的?”   顾轻言又剥出来了两房榴莲肉,小心地放在盘子里:“挑榴莲的时候注意看榴莲的形状,一般看外形就看得出榴莲一共有几房肉,刺也要挑能捏得动的,这样的榴莲就算是熟的了。”   瓷盘里放着他剥出来的榴莲肉,一共四房大肉,一房小肉,像榴莲糖似的。   顾轻言尝了尝那块「榴莲糖」,满足道:“好甜。”   “学霸,我能尝尝吗?”   童然在旁边忍了半天,从闻见榴莲香臭香臭的味道时就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就尝一块。”   “你们吃呀……”顾轻言说,“我一个人吃不完,就是买来分给大家的。”   其实吃榴莲倒是次要的,他主要是想尝试一下开盲盒的感觉。   原来榴莲视频里的都是真的,榴莲确实能徒手撕开。   而且按照那个小姐姐的方法真的能挑到皮薄馅大的报恩榴莲。   四个人将榴莲分了个干净,顾轻言只在塑料餐盒里装了一块,这才离开杜兴贤的房间准备回去。   走在民宿走廊上时,顾轻言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榴莲啊?”   楚山野怔了下,似乎有些意外:“也没有不喜欢,就是不习惯那个味道。”   他说完后顿了下,轻咳一声:“你怎么发现的?”   “我开榴莲的时候你站得很远,恨不能逃出去……”顾轻言说,“我要是还看不出来是不是有点太迟钝了?”   楚山野瞥了一眼顾轻言手里拿着的餐盒,轻轻地笑了下。   “买榴莲的时候我没注意……”顾轻言面上的表情多了几分懊恼,“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呀?你说了我就不买了。”   “我说这个做什么。”   楚山野用房卡打开了顾轻言从自己手里赢来的海景房,顺手将背包往床上一丢:   “你喜欢就买呗,我自己克服一下,又不是闻到榴莲的味道就会死,而且……”   他看了顾轻言一眼,似笑非笑:“挑到合适的榴莲你很开心啊,为什么非要为了我改变呢?”   杜兴贤去年夏天的时候买了个榴莲回基地,不知道他反感榴莲的味道,直接在客厅给开了。   他那会儿正好也没吃早餐,闻见这股味道后有些反胃,难受了一个下午,从此以后对这种食物敬而远之。   刚刚杜兴贤提出要在别的房间开榴莲,其实也是在为他着想。   可顾轻言开榴莲时好像瞬间鲜活了起来,让他觉得自己忍一忍好像也没什么,挺划算的。   顾轻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动作极快地换了拖鞋,扔下一句「我去洗澡」后就钻进了卫生间里,只是慌乱的动作和发红的耳尖让人知道他说这些话时,心情似乎并不如表面一样镇定。   好像从沙滩边模棱两可的对话后,这个弟弟愈发大胆起来,什么话都敢跟他说了。   和楚山野比起来,楚皓不喜欢的东西很怪。他讨厌一切带有番茄的东西,包括吃火锅时的番茄锅。   顾轻言喜欢吃辣,但唯独吃火锅的时候最钟爱番茄锅,为此两人之前爆发过一次争执。   那会儿顾轻言被他闹得有点烦,在宿舍楼里不愿见他,他却像演苦情戏一样等在宿舍楼下,非得见他一面。   顾轻言楼下的宿管开始赶人后,他才没办法下了楼,听楚皓和他说:“其实我们之间没必要因为这样的小事吵架,对不对?但是谈恋爱是两个人相互迁就的过程呀。”   “我不喜欢吃番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言言应该知道的……”楚皓说,“言言,我觉得你应该体谅我一些,只不过是个火锅而已,你吃辣锅也一样啊,对不对?”   当时的顾轻言刚上大一,对楚皓还有很深的高中时期的滤镜,被他这么一引导,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为何生气了,反而变得有些迷茫。   可现在顾轻言却忽然意识到,那个时候的楚皓好像已经开始否定他打压他,遏制他自己的想法了。   但当时他根本没意识到,不然也不会现在才和楚皓提分手。   顾轻言轻叹一声,捏了捏眉心,刚刚在海滩边想到的时候再次浮上心头——   高中的那几年,真的是楚皓在和他谈恋爱吗?如果是,那为何高中时楚皓与他格外合拍,总能轻而易举地猜到他在想什么。   可上大学之后对方却变得越来越陌生和不可理喻,让他一度产生在和脑内NPC谈恋爱的错觉?   顾轻言想不明白,决定等回去后找个机会好好问问楚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地一声巨响从卫生间传来,像是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地上了一样。   他倏地抬头望过去,有些紧张地蹙眉道:“楚山野?”   不会是在卫生间里滑倒了吧?   他的话刚问出口,就听见一句字正腔圆又带着惊吓的「我靠」响起。   顾轻言连忙三两步冲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楚山野?”   卫生间里没有回答,他一咬牙推开了卫生间的门,一股带着热浪的蒸汽扑面而来。   楚山野只穿了条短裤,赤着上身,这会儿手里拿着一根原本放在卫生间里的撑衣杆,虎视眈眈地用撑衣杆的前端对着卫生间里的某个地方。   顾轻言的脸倏地发烫,手忙脚乱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却没想到楚山野迅速地按住了门框,把他吓了一跳。   “你手不要了吗?”顾轻言蹙眉,声音中是平时罕见的严厉,“伤到没有?”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冲过澡,楚山野平时侵略性很强的一双眼睛这会儿湿漉漉的,像是在讨主人可怜的小狗。   他猛地抓住顾轻言的衣袖,声音里多了一股难以隐藏的惊慌。   这大概是顾轻言和他重逢后,第一次看见他以恳求者的姿态面对自己。   “哥,浴室里有虫子……”楚山野的脸色苍白,“我……怕。” 第29章 “是这样做吗?”   顾轻言被他紧紧地抓着衣袖, 布料上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让他的皮肤上也多了几分凉意。   他抬眼看去,只见贴着瓷砖的白墙上趴着一只长腿生物, 这会儿正挪动着细长的腿慢慢向上爬。   “哥……”   楚山野缩在他身边, 脸上满是恐惧:“它腿好长……”   顾轻言有些哭笑不得。   那其实也只不过是一只腿很长的蚊子。   只不过长得确实有些吓人,楚山野害怕也情有可原。   毕竟虫子从小就给他留下过特别大的心理阴影。   那会儿楚山野五六年级,正是开始调皮叛逆的时候,和班上的几个小男生偷偷去商场里的电玩城尝鲜,结果恰好被顾轻言抓到了。   一群小学没毕业的小屁孩在电玩城外站成一排,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地砖,瑟瑟发抖地接受着顾轻言的审视。只有楚山野一个熊孩子抬着头, 一脸倔强地看着他。   “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   顾轻言当时还对电玩城有着刻板印象,总觉得这是什么少年犯培育基地,大为震惊地看着楚山野:“被你爸妈知道他们要揍死你的。”   楚山野依旧梗着脖子,一点也不准备服软:“反正他们平时也不管我,揍死我就揍死我咯。”   顾轻言当时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于是提着人的衣领就把人从电玩城门口拽走了。   孩子头被拽走, 剩下的小孩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最后只能选择以注目礼的方式目送他们离开。   原本顾轻言想看着楚山野写作业,但他实在生对方的气, 于是将楚山野直接丢回了家,懒得再管他。   他看了一会儿书,正准备睡觉时, 家门忽然被敲响了。   这天晚上恰巧顾家的大人和楚家的大人都不在。   顾轻言的父母去谈生意了, 而楚家的爸妈则带着大儿子出席朋友的饭局, 只剩他们两个人各自留在家里。   顾轻言原本还在生气, 不想给楚山野开门,却听见小孩在门外轻轻敲着门,声音好像还带着点哭腔:“哥,轻言哥,你开开门呀。”   楚山野平日鲜少喊他「哥」,除非是有求于他的时候。   顾轻言垂眸看着书本,眉心动了动,半晌终于屈服于心软,起身去给楚山野开了门,却没想到一开门对方就往自己怀里钻。   先前楚山野从来没对他表现出这样的依赖,他也从没和人这样亲密接触过,让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想把人推出去。   “哥,家里,家里……”   可他哪想得到楚山野就好像一只八爪鱼,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不撒手:“家里有虫子!好多虫子!”   虫子?   顾轻言愣了下:“你怕虫子?”   他这才知道年仅12岁的楚山野当时天不怕地不怕。   唯独害怕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虫子,带翅膀不带翅膀的,长脚短腿的,硬壳软体的,都能把他吓得从地上窜到天上去。   楚山野窝在他怀里,早就没了下午那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犟种模样,轻轻点了点头,乖巧温驯得简直不像他自己。   顾轻言看着他这副被吓惨的样子,没忍住动了恻隐之心,轻轻摸了把他的头发:“什么虫子?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在家的卫生间……”楚山野小声说,“好多长翅膀的虫子。”   这么一说,顾轻言好像明白了。   外面的天正在下雨,他家里应该是进水蚁了。   顾轻言就这么搂着楚山野回了楚家,让人待在客厅里。   而后他按照网上教的办法简单处理了卫生间里的水蚁。   其实方法也不算难,只是楚山野本身害怕虫子。   所以才只能这么狼狈地来敲顾轻言的房门。   顾轻言从卫生间出来时,楚山野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一双黑亮的眼睛这会儿满是恐惧,看见他出来后顾不上平时的叛逆,立刻又抓住了他的衣袖,把自己往人的怀里塞。   “没事了……”顾轻言有些哭笑不得,“你别抱着我,热。”   楚山野摇摇头,继续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颤抖:“哥,虫子跑了没有?”   “等一晚上就好了……”顾轻言顺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在哄一只受了惊的小狗,“没事了。”   楚山野在他怀里沉默半晌,又拽了拽他的衣袖。   “哥,今晚可以陪我睡吗?”他抬眼祈求道,“求你了。”   顾轻言原本没想答应他,但耐不住他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同意了。   那天是他十来年人生中第一次在别人家留宿。   晚上两个小孩挤在一张床上,楚山野非要抱着他才能睡着。   顾轻言被他搂着有点热,想推开又推不开,最后没好气地问道:“楚山野,你下午的时候不是挺有骨气的吗?不是不想听话和我回家吗?”   楚山野把自己裹在空调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看上去特别老实听话。   “别看着我……”顾轻言说,“问你呢。”   对方沉默片刻,眨了下眼:“我以后肯定听你的话。”   “我听你的话,你帮我打虫子好不好?”   他十年前缩在顾轻言身边抓着顾轻言衣袖的样子,居然到现在都没变过,只是整个人大了好几号,从一个豆芽菜一样的小屁孩变成了高大的男生。   顾轻言拍了下他的手:“松开。”   楚山野轻轻动了下唇,似乎想说什么,半晌后却咽了回去,只是又摇了摇头。   “你……”   顾轻言叹了口气,只能任由他光着上身躲在自己身边:“这么拽着我,我怎么去给你打虫子?”   楚山野面上犹豫了片刻,似乎在思索他说的话,最后慢慢松开了攥着他衣袖的手。   一件浴袍飞过来盖在他身上,顾轻言淡淡道:“穿着,别冻着了。”   屋里开着冷气,要是楚山野这么一身水地等他打完虫子,估计明天就要感冒。   他说完,顺手拿了条民宿放在架子上的毛巾,慢慢向那只巨型蚊子靠过去。   确实是一只很大的蚊子,看上去有顾轻言的手那么大。   顾轻言捏着那条毛巾,忽地往墙上一甩,随着一声闷响,那只蚊子瞬间落在地上,几只长腿抽搐了两下,似乎还试图「死灰复燃」。   “死了……”顾轻言拿了两张纸巾来把蚊子尸体捏起来包住,不让楚山野看到,“进来吧。”   楚山野战战兢兢地在门口看了半天,等顾轻言真的把那只蚊子捏进纸巾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脸上多了几分窘迫,小声说:“其实,其实我之前没有那么害怕,就是这只蚊子忽然不知道从哪飞了出来,非要落在我脸上,我才,才……”   顾轻言看着他从脖颈红到耳朵尖,但仍坚持着嘴硬说自己一点不怕,没忍住笑了。   “不怕么?”顾轻言问他,“吓得都要飞起来了,还不怕呢。”   刚才他没有防备,楚山野整个人从卫生间里蹦出来的时候他也被吓了一跳。   楚山野被他这么一说,也不好再嘴硬了,有些狼狈地抓起身上的浴袍就回了卫生间,甚至没忘低声对顾轻言道了声谢。   别扭弟弟。   顾轻言看着被人关上的卫生间门,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死小孩,七八年前还害怕得抱着他和他睡呢,七八年后偶像包袱这么重,说两句都要害羞吗?   ……   顾轻言洗完澡出来后,楚山野把整个民宿的灯都打开了,捏着一瓶灭虫喷雾,准备将整个房间从头到脚地检查一遍。   “你干什么呢?”顾轻言问,“没必要,不会有虫子的。”   楚山野「啧」了一声:“只要看见了一只,就意味着说不定还有其他的虫子。”   他重重咳了一声,将杀虫喷雾的底在一边的墙上磕了两下:“这叫防患于未然。”   可他发现的又不是蟑螂,这个理论似乎不太适用。   “别找了。”   今天早上在车上颠簸了半天,下午又一直在外面待着,顾轻言觉得疲惫感这时才姗姗来迟,几乎翻江倒海一样席卷了全身。   他在民宿柔软的床上倒下,掩唇打了个哈欠,声音有点含糊:“没事,有虫子哥帮你打,别怕。”   楚山野侧身躺在床上,枕着胳膊看向他。屋中只有床头灯开着,氤氲开一室的暖黄。   “你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轻声说,“你还记得吗?”   屋中的冷气发出「呜呜」的声音,与数年前那个雨夜外面的风声很像,楚山野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十二岁那一年,蜷缩在隔壁哥哥怀里就好像获得了能抵御全世界虫子的勇敢。   他在亲哥身上没得到的亲情,隔壁家的哥哥倒是全都给他了,以至于那闯入卫生间的一群水蚁似乎也不再可怕。   顾轻言轻轻眨了下眼睛:“还记得。”   他说完后,语气中带了点笑意:“你那个时候笨笨的,遇见虫子就只知道哭,非要我晚上抱着你睡,不然就不放我走了。”   “有吗?”   楚山野轻咳一声,似乎并不想承认:“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记得我还和你说过,以后得锻炼自己不能怕虫子……”兴许是环境的灯光太温柔,顾轻言的声音也很轻,“不然到时候一个大男人怕虫,说出去多让人笑。”   可是楚山野没有改。   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依旧像小时候一样遇见虫子就往他怀里窜,丝毫没有平日在比赛场和队员面前冷漠严肃的样子。   其实倒也……挺可爱的。   “这个是天生的,改不了……”楚山野一想起那只有半个巴掌大的虫子就心里发怵,“你不懂那种感觉,就是看见它的那一刻,你已经想象得出它在你身上爬的感觉了。”   他说到这儿时,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似乎仍十分害怕。   顾轻言瞪了他一眼:“看你那点出息,平时在俱乐部遇见虫子难道还要你队友帮你打吗?”   楚山野扬起眉:“当然没有,一般遇见这种情况我会选择在沙发上睡一晚上,第二天再进去看看虫子走没走。如果消失了我当这事没发生过,没消失我就去找经理帮忙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直起身,下巴垫在胳膊上,让顾轻言想起了网上视频里把头塞到主人手里撒娇的小狗。   “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怕虫子……”楚山野蹙着眉,面上是罕见的严肃,“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怕虫子他们就不听我的话了。”   呦,小狗好像还挺在乎自己队长威严的。   他越严肃,顾轻言就越想逗他玩:“那我呢?我就可以知道吗?”   “你……不一样。”   楚山野的声音有些小,但又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你不一样。”   “之前你还非要抱着我一起睡……”顾轻言有些困了,“现在不了么?”   楚山野忽然一骨碌爬起来,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可,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顾轻言的睡意消散了些,有些警惕地看着楚山野。   其实民宿的这两张床之间的距离并不大,楚山野只要伸一伸手,就能碰到顾轻言。   “没事,我就问一问。”   楚山野眼尾微微下垂,用着最满不在乎的语气,却仍难掩面上的失落。   顾轻言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摸了把他的头发:“听话。”   他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愣了下。   顾轻言有些尴尬地想把手抽回来。   都怪楚山野,又用那双湿漉漉的像是小狗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不知是真的委屈,还是在假装委屈讨人欢心。   可楚山野却伸手轻轻扣住了他的手腕,身体前倾,又拉近了几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开口,声音有点莫名的低哑:“什么是「听话」?”   顾轻言被他问住了。   对楚山野来说,小时候的「听话」是不去电玩城,长大些的「听话」是好好学习别翘课。   那现在呢?   对于现在的楚山野来说,对于现在的顾轻言来说,两人之间「听话」的标准是什么?   就在他愣神的这几秒内,掌心忽地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   楚山野贴着他的手轻轻蹭了蹭,用那双黑眸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是这样做吗?” 第30章 “坏我好事。”   楚山野这忽然像小狗一样的举动让顾轻言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脸上有点发烫, 指尖微微蜷缩想将手收回来,可楚山野却仍紧紧扣着他的手腕,似乎并不想让他离开。   顾轻言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似乎生怕将眼前过于暧昧的氛围打破。   楚山野又向前倾了倾身子, 轻轻咽了口唾沫:“哥,其实我……”   他的眼中藏着莫名的情愫,似乎想说什么,可刚说了两个字,他们房间的门忽地被人敲响了。   “队长,队长?我的switch在不在你那里啊?”   杜兴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又一阵敲门的声音。   楚山野的动作顿了下,刚刚眉眼间的温柔瞬间消失。   他唇角倏地垮了下来, 有些烦躁地小声「靠」了一句。   杜兴贤还在外面敲门,似乎特别着急,就好像今天玩不到switch他的一些美好品质会立刻消失。   顾轻言有些疑惑地看了楚山野一眼:“你去给他开门啊。”   “我……”   楚山野「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下去,踢踏着拖鞋磨磨蹭蹭走到门边, 还差点被拖鞋绊倒撞在门上。   “队长你怎么这么慢呀?”   杜兴贤看见他走出来, 半真半假地埋怨他:“我还等着玩游戏呢。”   “几点了还玩?”   楚山野冷笑一声, 把手里拿着的switch丢进他怀里。   杜兴贤差点没接住让游戏机摔在地上:“你干什么啊?谁又惹你不爽了?”   “你。”   楚山野动了动唇,特别高贵冷艳地送给他了这个字。   “我?”杜兴贤拧着眉看向他, “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   “玩你的游戏去。”   楚山野按着他的肩强行帮他转了个身,接着往走廊的方向推了一把:“坏我好事。”   杜兴贤一脸茫然地在走廊上踉跄了几步, 正要开骂, 就见他们队长把门迅速地关上了, 也不知道急着去做什么。   楚山野把房间的门关上, 轻声道:“顾轻言,我……”   他转过头,想说的话戛然而止了。   顾轻言背对着门,呼吸平缓,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楚山野的五官皱在一起,狠狠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他在顾轻言的床边走来走去,最后又长叹一声,轻手轻脚地弯下腰,捡起顾轻言手里拿着的手机放在床头,又拎起被子的一角给他盖好,这才悄悄熄灭了床头的阅读灯。   从小到大,楚山野就没像现在这样小心地爬上过床,甚至床板「吱呀」响了一声他也要瞬间停下,确认顾轻言没醒后才继续动作。   在他印象里顾轻言还挺认床的,出来住偶尔会失眠。但他今天好像睡得好,所以更不应该把他吵醒。   待他盖好被子翻了个身后,顾轻言悄悄睁开了眼,松了口气。   刚才幸亏杜兴贤及时来敲门,不然他真的要尴尬死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得归因于之前几分钟的灯光和氛围过于暧昧,让他一时间昏了头,未经思考就像是要戳破两人之间的那层薄纱。   待敲门声响起,他才猛地从那种不正常的昏沉中抽离出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一些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   楚山野出去和杜兴贤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会儿回来的人,于是只能转过身去装睡。   他的演技很拙劣,如果楚山野稍微仔细一点就会发现。可这个弟弟特别信任他,甚至帮他掖好了被子。   顾轻言在夜色中眨了眨眼,听见邻床传来均匀和平缓的呼吸声,这才敢轻轻转过身,借着窗外模糊不清的月光看向对方。   楚皓和楚山野是兄弟。   如果,如果楚山野真的对他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情愫,他该怎么办呢?   ……   或许因为前一天的思绪太重,第二天顾轻言醒来的时间已经过了平日养成的生物钟。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看见楚山野正对着镜子梳头。   也不知楚山野多久没剪头发了,脑后的头发有点长,在这种天气里看着都热。   楚山野似乎从镜子里看见他醒了,主动打了个招呼:“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顾轻言昨晚做了一堆奇怪的梦,一会儿是楚山野一会儿是楚皓,甚至偶尔还有自己的爹妈客串,让他又累又担惊受怕。   “还行吧……”他说,“你在干什么?”   “一会儿出门,去水上乐园……”楚山野瞥了他一眼,面上多了几分不自然,“好像要录vlog,所以我想自己做个造型。”   哦。   原来是他身上那一吨重的偶像包袱在作祟。   顾轻言很想知道,如果他的粉丝得知楚山野怕虫子会怎样。   “你这样不行的……”他支着下巴说,“光沾水梳不好。”   楚山野「嗯」了一声,有些无奈地放下梳子,带着点不耐烦看向镜中的自己。   一早上了,这个头发还是怎么梳怎么不满意。   “别乱弄了,我来吧。”   顾轻言说着从床上下来,踩着拖鞋走到楚山野身边。   他的脚踝很细,又因为不爱运动白得有些反光。平日他的脚踝藏在裤子夏,这会儿倒是正好被楚山野看见了,让他浑身倏地一僵,杵在了原地。   好像单手就能掐住。   “怎么了?”   顾轻言伸手随便拨了拨他的头发,让原本被水沾在一起的头发散开:“不给你剪头发。”   “哦,哦我……”   楚山野脑子里现实的画面和想象的画面疯狂交替,一张嘴想说的话就直接在嘴里打了结,什么也说不清:“我那个什么,不是紧张。”   顾轻言「嗯」了一声,撩起他头发看了看。随即拉开了桌边收纳盒的抽屉,随手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根粉色的小皮筋。   小皮筋的粉是芭比粉,比较适合皮肤白的人用来扎头发,顾轻言拿在手里就和他的肤色很衬。   但如果给楚山野用了就觉得有点奇怪。   顾轻言微微蹙眉,又去收纳盒里翻来翻去,可找到的不是绿色的就是五彩色的,还不如这根粉色小皮筋。   “给你用这个扎头发……”顾轻言将粉色小皮筋放在他面前晃了晃,“可以吗?”   楚山野抬眼,对方白皙的指尖勾着小皮筋,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可以啊……”他违心地说,“好看。”   顾轻言的动作顿了下,语气有些怪异:“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的啊。”   他说着将皮筋套在手腕上,单手将楚山野的头发拢了起来,给他扎了个小揪揪,粉色的皮筋在对方的黑发上看起来特别显眼。   楚山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睛,有些新奇地伸手碰了下自己脑后的小揪揪:“诶?还可以这样的吗?”   顾轻言打量了下他这个造型,还算满意:“嗯,这不是挺好的?好看还不热。”   楚山野之前从没尝试过这种发型,现在打眼一看居然意外得很不错。   “哥,你好厉害啊……”他说,“我自己都没想到可以扎起来。”   顾轻言闻言抬头,唇角微翘:“那当然,我比你聪明多了。”   他说着要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一下,楚山野连忙在他身后喊住他:“哥,一会儿我们水上乐园团建你也去呗。”   “我去干什么?”顾轻言说,“本来民宿蹭了你们的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怎么团建也要蹭你们的?”   楚山野跟在他身后,靠在门边继续游说他:“都是去玩的,本来就有带家属……朋友的位置,你去不去俱乐部都给水上乐园交钱的。”   他轻咳一声,以掩去刚刚差点说漏嘴的尴尬,语气中多了几分委屈:“而且那些青训的小孩怕我,到时候估计没有人陪我玩。”   “来都来了,去玩玩呗,正好玩得开心了也能换换心情。”   队里的青训生怕他,没有人陪他玩吗?   如果来硬的,顾轻言可能不会答应。但偏偏楚山野适时地向他示弱,倒是激起了他的恻隐之心。   顾轻言刷完牙,叹了口气:“行吧,我和你去。”   楚山野这才露出笑,磨磨蹭蹭走到他身边,隐晦地暗示:“哥,你头发能不能扎呀?我觉得你用这个粉色的皮筋比我好看。”   “我头发又不长,扎什么?”   顾轻言伸手去拿洗面奶,手腕上却忽地被人套了个东西。   他垂眸,看见自己被人套了个粉色的小皮筋,和楚山野头发上扎的那个一模一样。   “你看,好看吧?”楚山野的语气美滋滋的,像是在摇尾巴等主人夸的小狗,“不扎头发就戴着嘛。”   ……   杜兴贤拿着自己的手持DV到水上乐园门外时,楚山野正在和经理程凯聊天。   他们统一的一身短袖短裤,衣服的布料外有防水的设计,不至于让他们在玩的过程中衣服湿得太快沾在身上难受。   “嗨队长……”杜兴贤和楚山野打了个招呼,“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积极团建不像平时的你啊。”   楚山野罕见地没回应他的调侃,目光落在他的DV上:“要拍VLOG?”   “对啊,之前说好的嘛。”   杜兴贤拍了拍手上的DV,话音刚落就注意到了楚山野发尾那一抹明亮的芭比粉。   他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靠队长你这是什么造型啊哈哈哈!死亡芭比粉哈哈哈!”   楚山野瞥了他一眼,冷笑:“你懂什么?”   他说着特意转了个身,将发尾连带着粉色小皮筋彻底展示给他看:“这是我哥帮我扎的,人家在微博是快十万粉的艺术达人,觉得不好看?那是你没品味。”   “不是,你……”   杜兴贤的五官皱在一起,歪着头看了半天,也没从一个粉色的小皮筋里看出什么「艺术」来。   “对了,你能帮我拍个照吗?”楚山野忽然问他。   “也不是不行……”杜兴贤说,“你拍照干什么?”   “出来玩么,我发个微博。”   楚山野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自己的微博首页,发现上一条还是一个月前他们夺冠后运营用他号转发的官方赛事视频。   他不爱发微博也不爱评论互动,除了前几天在顾轻言微博下的那条评论外,其他大部分都是运营帮忙发的。   “你可算开窍了?”程凯在一边阴阳怪气,“之前求爷爷告奶奶让你发微博你不发,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除草了?”   “今天心情好。”   楚山野说着看向杜兴贤:“你拍吧,随便拍。”   杜兴贤「哦」了一声,找了角度给他拍了几张照片。   他本来以为楚山野会挑一挑或者修修图,却发现对方不厌其烦地放大每一张照片,没看自己,倒是在仔细检查照片的背景。   背景有什么好看的?   杜兴贤拧着眉凑过去也想看个究竟,没想到楚山野却不看了,从五六张里挑了一张发了微博。   【NGUꔷ野y:出来玩了(图片),摄影师@NGU.XX】   他这条微博一发出去,几分钟内评论迅速过百。   【@接主队冠军:我靠,你是不是机器人?】   【@逐梦之音能不能返场了:运营姐姐现在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吗?她真的我哭死】   【@优化诸葛典藏:大家看看IP和手机型号,好像是本人……】   【@王者关服了:你脑袋后面那个粉色的小皮筋是怎么回事?】   【@伯牙绝弦:悲,酷哥爱粉色】   【@我来抓人了:众所周知,谈恋爱之后可能会用小皮筋这种东西来宣誓主权啦,会不会……】   “别猜了,他这种人能有什么对象?”杜兴贤在楚山野这条微博下面回复道,“民宿里随便找的头绳罢了,这个审美我很难评,祝他成功。”   楚山野翻看着评论区,不紧不慢地又发了条评论。   【@NGUꔷ野y:忘了说,造型师@相顾无言:P】   他这条评论发出去后系统自动刷新,一条新评论跳了出来。   【@KPL嗑学家:等等,你队队长背后的那个人是不是之前露了半张脸的水友小哥?他手腕上怎么也有一条粉色的小皮筋?】   楚山野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他握拳抵着唇,向旁边看了一眼,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回复道:“别瞎猜,我让他戴的,我觉得他戴比我戴好看一百倍。” 第31章 是对着顾轻言说的「我喜欢你」。   【@杏花飞白:我要他戴的, 我,要,他, 戴, 的?】   【@春风一寸:大哥你醒醒,你被盗号了吗?】   【@最爱恨海情天了嘻嘻:如果我没感觉错,你在秀对吗?】   【@嗑学家:笑死,我们CP粉的大旗举起来了哈哈哈……】   “顾哥,我再给你推荐几个steam上好玩的游戏……”童然刚刚发现顾轻言和自己一样都喜欢闯关冒险的游戏,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给顾轻言推荐他的私藏,“你要是不想买的话我把我号借给你用, 你应该也能下载……”   他话说到一半,肩上忽地被人戳了戳。   “怎么了队长?”   童然一回头,恰好对上楚山野那双还没来得及遮住笑意的眸子。   他没见过楚山野这副样子,属实被吓了一跳:“你……”   “没事,经理让我给大家发手环, ”楚山野的声音也很温柔, 像是能掐出水似的, 没有半分之前的横眉冷目,“选个色吧。”   童然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 小心翼翼地拿走了那条绿色的手环。   楚山野将自己手上拿着的手环在五指上排开,递给顾轻言:“哥,就剩这俩了, 选一个吧。”   手环上都印着水上乐园的名字, 但是颜色不同, 一个是水红色, 一个是天蓝色。顾轻言犹豫片刻,选了那个红色的。   楚山野拎起红色的手环,帮他在手腕上戴好,恰好和那条粉色的小皮筋并排挨着,看着还算和谐。   顾轻言垂眸,没在楚山野的手腕上看见手环:“你的呢?”   “这儿呢。”   楚山野拿着那条天蓝色的手环对他晃了晃。   “自古红蓝唔唔唔——”   杜兴贤从楚山野背后探出头来,似乎刚想说什么怪话,却直接被楚山野捂住了嘴按回去。   “去玩吧……”他说,“一起?”   ……   这是X市最大的水上乐园,虽然不是休息日和节假日,但园中仍有一些趁着人少来玩的本地游客。   “悠着点,别太疯了。”   程凯穿着一条沙滩裤对他们训话道:“还有一个月夏季赛抽签,各位都注意点自己的手。”   几人敷衍地应了一声,甚至不等程凯说完就一溜烟地往园中窜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楚山野没和他们一起,仍陪在顾轻言身边:“想玩什么?”   顾轻言其实有点社恐。   从初中开始,每次遇见这种去游乐园的活动他总是帮其他人看包的那一个。   除了鬼屋和旋转木马,其他的他都不太敢去玩。   楚山野看出了他的犹豫,戳了戳他的胳膊:“那边的水上摩天轮可以吗?”   顾轻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一个和摩天轮一样的游乐设施。   只不过在设施的顶部有喷水装置,如果人在轿厢里向外看,则会有一种置身于瀑布之中的感觉。   除了太高外,其实顾轻言还挺心动的。   “哥,去玩嘛,好不好?”楚山野拽了拽他的袖口,“我还没玩过呢。”   他的语气很软,撒娇似的求顾轻言。顾轻言吃软不吃硬,拿他没办法,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排队的人不多,随时有人坐满了一圈后从轿厢中出来,等待的游客也能随时补位上去。   楚山野和顾轻言到摩天轮下面时,恰好碰见有空出来的轿厢缓缓打开了门。   “哥,快点!”   楚山野三两步钻进轿厢,有些着急地向顾轻言伸出手。   顾轻言眼看着轿厢又开始上升,也不管前天晚上自己如果在心里作斗争,径直抓住了楚山野伸来的手。   楚山野的手很有力,紧紧地扣着他的手腕,直到轿厢关上门还没松开。   “你轻点……”顾轻言蹙眉,动了动手,“捏得我好疼。”   楚山野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发现对方的手腕上果然已经留下了一圈微微发红的痕迹。   “我刚才太着急了。”   他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将顾轻言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仔细看那圈红痕:“没事吧?疼不疼?和你之前受伤的是同一只手吗?”   顾轻言发现他的表情紧张兮兮的,像是觉得自己犯下了什么大错,垂头丧气地等顾轻言惩罚他。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没有,就是有点疼而已。”   有点疼,也有一点……烫。   顾轻言其实有点体寒,哪怕是现在这样的夏天都特别容易手脚冰凉。   可楚山野的体温却很热,刚刚掌心覆在他手腕上时像有股热流径直顺着血管撞进他胸腔里,让他的心跳倏地变快了不少,下意识地想躲开。   楚山野听他说「没事」,面上的担忧才消失了些许。   他原本想靠着顾轻言坐,但自己刚刚把人掐疼了,这会儿也有点不敢黏过去,只能坐在顾轻言对面假装看向轿厢的外面,但实际上不时偷偷看顾轻言一眼。   顾轻言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正全神贯注地透过玻璃窗看向轿厢外面。   水流从玻璃窗外流过,在烈日下为轿厢带来几分清凉。   他不由自主地将那扇小小的窗户推开,用指尖去碰飞泻的水柱,待触到一片冰凉时有些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楚山野支着下巴,微微侧过脸看向他。   其实这个摩天轮之前他玩过,是和队友一起。在往最高处升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两个队友伸手去接顶端往下喷的水,然后联手洒了他一身。   虽然那次以他在别的项目把两个人报复回去告终。   但在摩天轮最顶端所看见的景物让他很难忘掉。   和一般游乐园的摩天轮不一样,这个从窗里往外看特别梦幻,就好像进入了童话中的海底世界。   他说自己没玩过,其实是为了带顾轻言上来让他看外面的景色。   顾轻言一定会喜欢的。   “楚山野,你看那儿……”   顾轻言忽地转过头,指着远方的一座高塔要他看,声音却蓦地停下了。   楚山野回过神来:“啊,我,看什么?”   他咳了几声掩住自己偷看别人的尴尬,一本正经地循着顾轻言指的方向望去:“嗯,那个是电视塔,里面有个演播厅是我们打比赛时候的主场。”   顾轻言眨了下眼,随即附和道:“嗯,旁边那个呢?”   “旁边那个是……”   楚山野似乎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尽职尽责地给他解释电视塔周围的建筑,可顾轻言却没听进去几句话。   他刚刚忽然转头时,楚山野好像正在看着他,眼中藏着很多让人读不懂的情愫。   顾轻言忽然想起了高二那年自己被表白的下午,X市的槐树枝繁叶茂,蝉鸣声渐哑,楚皓捉着他的手和他说话时,有一道鲜明而强烈的视线也曾这样经久而哀伤地落在自己身上。   是很像很像的感觉,将他轻而易举地带回了那个夏天。   待轿厢回到地面时轻轻晃了下,门慢慢往旁边打开。   楚山野说了半程「X市的山水绿化以及标志性建筑」,又尴尬又口干舌燥,这会儿终于解脱了,连忙从轿厢里蹦了出来。   顾轻言扶着轿厢,本以为楚山野会像之前那样扣着手腕扶他,却没想到对方这会儿只有指尖碰到了他的皮肤,而且就碰了一下便缩回了手。   “你渴不渴?”楚山野问道,“那边儿有卖水的。”   顾轻言「嗯」了一声,还未开口,就见对方转身便向卖水的摊位跑了过去:“你去阴凉的地方等我一会儿,我给你买水。”   等楚山野去而复返时,手里多了两杯饮料,一杯是透明的气泡水,而另一杯看上去像芒果汁。   “选一杯吧……”楚山野说,“你想要哪杯?”   顾轻言的目光落在芒果汁上,犹豫了一会儿却和他说:“你选吧,你选完了我再选。”   “啧……”   楚山野挑眉,将那杯芒果汁塞进他手里,没好气道:“上次不是告诉你了么?想要什么就直说,哥你一直盯着芒果汁,演技很烂诶。”   芒果汁是冰的,里面还沉着冰沙,落在掌心中凉凉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芒果汁的?”   顾轻言是个名副其实的草莓脑袋和芒果脑袋,遇见这两样水果口味的食物基本走不动路。   楚皓当时还没和他谈恋爱时就每天给他带几块草莓或芒果的硬糖,只是谈了恋爱后这样的细节倒是越来越少,最后也没有了。   他往旁边挪了挪地方,仰头看着楚山野:“坐一会儿吧。”   楚山野在他旁边坐下,还没开口说话,一张纸巾就贴在了他颈侧。   “擦擦,出这么多汗……”顾轻言蹙眉看了眼旁边的卖水摊位,“不是有阴凉地方站着么?怎么还晒成这样?”   汗水一股一股地从楚山野颈侧流下来,一张纸巾似乎有点不够用。   顾轻言看楚山野似乎没有要自己擦汗的意思,索性自己又抽了两张面巾纸出来,三两下将他颈侧的汗珠都擦干净了。   楚山野微微仰起头看向他,轻声道:“很久以前哥就给我过擦汗,辛苦了。”   顾轻言的动作顿了下,扬起眉,声音中半是埋怨半是调侃:“你也知道啊?”   那年顾轻言初三,被市里最好的高中签约了,直接保送不用中考。顾家妈妈脸上有光,但又不好在还没考试之前大张旗鼓地炫耀,只请了对面邻居家一起吃了顿饭。   那会儿两家合计七口人到了六个,还剩一个楚山野怎么等也等不来。眼看要到约定好的时间了,顾轻言家的家门才被人在外面「砰砰」敲响。   楚山野抱着一个篮球进来,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将手里的球往旁边一丢,看着球「咕噜噜」滚去沙发底下后才拍了拍手上的灰。   楚家妈妈有点坐不住,沉着脸道:“楚山野你好意思吗?两家人都在等你一个,你能不能有点时间观念?”   楚山野瞥了一眼客厅的时钟,语气淡漠:“你昨天告诉我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半,现在是六点十分,我没迟到。是你们提前到了,怪我干什么?”   “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楚家妈妈气极,扬起手就要揍他。楚山野不躲也不闪,就站在原地,满眼都写着「犟」字。   顾轻言微微蹙眉,忽然开口道:“阿姨,没事的,本来就是约好了六点半,他没迟到。”   如果是别人说,楚家妈妈可能不会听。但说话的是东道主,是请客吃饭的人,她还指望顾轻言给楚皓补习补习,把楚皓的成绩也拽上这所最好的高中。   她迟疑着放下手,却见小儿子唇角微翘,露出一个颇为讥讽的笑。   “小野,来。”   顾轻言起身对他招了招手:“我带你去洗手。”   楚山野那会儿虽然叛逆,但也分得清谁对自己好。于是撂下了还生着气的亲妈,听话地跟顾轻言向卫生间走去。   顾轻言抓起他那双满是灰土的手塞在水龙头底下,轻声说:“听话,别总惹你妈妈生气。”   楚山野却没接他这句话,仰头看向他:“顾轻言,你保送了,恭喜啊。”   他从来不喊哥,从来都直呼大名,顾轻言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嗯,谢谢。”   “那你……”   小孩一张脸上左边写着「不服」,右边写着「叛逆」。   唯独眼中露出几丝真实的情绪:“你往后是不是不来学校了?那我只能和楚皓一起回家了?”   顾轻言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点了点头:“对,不去了,要提前准备学习高中的课。”   楚山野「哦」了一声,声音冷冷的:“没意思。”   他说完,甩着手上的水柱就要出去,却被顾轻言拽住了手。   “你汗还没擦呢。”   顾轻言将一条毛巾沾湿,将他脸颊和额上的汗慢慢擦干净:“以后我们可能不在一所学校了,你注意照顾好自己。”   楚山野舌尖抵着齿根,待顾轻言给他擦完汗才再次开口,声音很轻:“知道了。”   ……   “哥?”   楚山野伸手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顾轻言收回思绪,垂眸将手上用过的卫生纸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没事,想起你小时候了。”   听见他说「小时候」三个字,楚山野的眸色黯了片刻,而后声音中多了几分不自在:“我小时候很讨人厌吧?”   “很讨厌……”顾轻言半开着玩笑说,“会觉得小孩子真吵,好讨厌啊,但……”   他顿了下,声音中多了几分怀念:“那个时候我和楚皓都太安静了,有你这么个闹腾的小孩挺好的。”   “只是小孩吗?”   楚山野忽然掀起眼皮,用那双深邃的黑眸看着他,重复地问道:“只是小孩吗?”   顾轻言愣了下:“嗯?”   “没事,随口一问。”   楚山野忽然避开了他的眼睛,岔开了话题:“想尝尝你的芒果汁,可以吗?”   “尝吧……”顾轻言说,“你用你的吸管——”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楚山野把那颗扎了小揪揪的毛茸茸脑袋一低,直接咬住了他的吸管,猛地吸了一口杯子里的果汁。   “楚山野!你烦不烦人!”   顾轻言又气又笑,伸手就想打他,却被对方灵巧地躲开了。   楚山野拿着他那杯气泡水跑了两步后回头,对他笑着挥了挥手:“哥,走啦,去玩呀!”   顾轻言没忍住,终于笑了出来。   蠢狗,笨笨的。   挨打了还那么开心。   ……   有了刚开始的水上摩天轮做铺垫,楚山野趁热打铁,带顾轻言去排了几个不那么刺激的项目,让他彻底放开了玩,甚至跃跃欲试想试一试「雨林漂流」这个项目。   水上乐园面向的人群有8岁以下的小孩。   所以大部分的设施都设计得不算很刺激,而这个「雨林漂流」则应该是其中最刺激的几个设施之一。   玩家要坐在「木舟」上,顺着由上坡和下坡构成的「河流」与「瀑布」,最后来到终点,完成这段时长15分钟的雨林漂流。   除了上坡和下坡,在整个漂流的过程中还会遇见很多类似于急流和旋涡的设置,基本无法预期下一步会出现什么情况,对于玩家来说格外紧张刺激。   顾轻言在读游乐项目的简介时眼中带着好奇,读完后转头看向楚山野:“我觉得这个好玩诶。”   楚山野拧着眉:“嗯,对啊,但是……”   “我们去试一试吗?”   顾轻言没听见他声音很小的「但是」,小心地向他提出要求:“去吗?”   楚山野原本想说「不去」。   他看着游乐项目介绍上画的「山路十八弯」就已经开始心跳加速了。   遑论坐在那个看上去格外不靠谱的「木舟」上?   其实他不算一个很能玩刺激娱乐设施的人,这些年玩过最刺激的东西还是S市游乐场里的「创极速光轮」。   之前楚山野以为顾轻言不会对这种项目感兴趣,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他。   顾轻言并非什么斯文柔弱的小白花,在被规劝「听话」和「乖巧」的外表下,藏着的其实是想跃跃欲试打破常规的心。   “你不想去吗?”顾轻言问他,声音中隐隐带着点失落,“没事,不想去就算了……”   “没有。”   楚山野的声音有些不自然,露出了一点像是牙酸的表情:“你要是想去就……去呗。”   他说着率先往「雨林漂流」二楼的检票处走去,却没意识到自己好像同手同脚了,险些被自己拌了个跟头。   顾轻言在后面看着他有些僵硬的背影,扬起眉道:“没事,你要是怕的话我一个人去,你在外面看着吧。”   他这句话没别的意思,但是听在楚山野耳朵里就是在内涵他「不行」。   楚山野挑眉,转头看向他:“我怕?我怎么可能怕?走走走,一起去。”   顾轻言不明所以地被楚山野拽上了「雨林漂流」的二楼,和其他人一起排在了售票口。   或许是因为这个项目确实太刺激,所以售票口的人并不是很多,顾轻言在心里默默算了下,大概还有两到三车的游客去漂流后就轮到他们了。   他其实从小就对游乐园里的这种特别刺激的设施感兴趣。   无论是过山车还是大摆锤都想过试一试。   但要么大家都觉得他不敢玩这些东西,要么其他人本身就不太敢尝试,到最后他觉得没意思,只能一个人在旁边看包。   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似乎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甚至哪怕是无理取闹的,楚山野好像都会尽可能地满足他。   站在检票口旁边的工作人员给他们一人发了件雨衣,顾轻言接过那件雨衣,转头看向楚山野:   “没关系,你要是怕的话现在还有机会下去等着,反正就15分钟,不会很慢的。”   楚山野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唇角微翘,又露出他之前那种痞里痞气的笑:“谁告诉你我怕了?”   他说着,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手搭在顾轻言的肩上:“不用管我,你玩你的。”   检票口的栏杆缓缓上升,终于轮到了顾轻言他们这批游客。一共有两艘「木舟」,分别能装得下八个人左右,而他们这艘「木舟」上有一个小孩,看上去也才刚六七岁的样子。   那个小孩坐在顾轻言身边,伸手去给自己系安全带却总是系不上。   于是停下动作,有礼貌地对顾轻言说:“哥哥,你能帮我系一下安全带吗?”   顾轻言自己的安全带还没系好,听见小男孩的请求后立刻放下手上正忙的事,俯下身给他把安全带系好。   “谢谢哥哥……”小男孩特别有礼貌,嘴也甜,“哥哥真好看。”   顾轻言被他逗得心情不错,唇角上翘,还没开口说话,就听楚山野在一边冷声道:“系好你的安全带。”   对方刚说完,一只手就蛮横地从旁边伸过来箍住了他的腰。   楚山野拧着眉将他的安全带系上,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顾轻言身边的小男孩,眸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但小男孩似乎看不出楚山野眸中的警告,依旧黏着顾轻言说话:“哥哥,你几年级了?我今年四年级。”   “我上大学了……”顾轻言说,“你怎么一个人来玩呀?”   “我爸妈和姥姥姥爷都来了,但是他们不敢玩这个,所以我自己来。”   小男孩说「他们不敢」的时候仰起头,似乎特别骄傲。   “真厉害……”顾轻言说,“你很勇敢。”   楚山野这会儿刚帮顾轻言系好安全带,听见顾轻言夸旁边的小兔崽子就心里窜起一阵无名火,倏地抬起头,脸颊却蹭过一抹湿软。   两个人倏地同时怔住了,似乎按下了暂停键似的。   “我……”   楚山野轻咳一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手摸了刚刚被顾轻言唇蹭过的地方。   很软,很舒服,像……   还没等他想明白像什么,一边检票口上的铃铛已经响了起来,喇叭里传来广播女声:   “各位游客,我们的雨林漂流冒险即将开始,请最后确认自己已系好安全带,手机等贵重电子设备放入防水袋中,祝您旅途愉快。”   楚山野拽了下顾轻言的雨衣,小声说:“你刚刚夸他勇敢诶。”   顾轻言回过神来:“嗯?对啊,怎么了?”   “我明明也很勇敢诶……”楚山野说,“你只夸了那个小屁孩,你甚至都不夸我一下。”   “你怎么还和小孩争这个?”   顾轻言有些哭笑不得:“行吧,你很勇敢,你满意了吗?”   “你敷衍我,我才不——我靠!”   楚山野一句话还没说完,圆形的「木舟」已经顺着向下的水流猛地窜了出去。   如果说前一晚上看见虫子时楚山野的「我靠」是字正腔圆的,那这会儿这个「靠」的尾音倒是略显飘逸。   顾轻言笑了起来,和身边的其他游客一起将举起手臂,感受掠过指缝间带着水汽的风。   “哥!好快啊!”   楚山野的声音里满是惊慌,手足无措地抓住了身边的一个扶手。   “笨蛋……”顾轻言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害怕就抓着我。”   他说着,主动向楚山野伸出手。   楚山野目光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开心,「木舟」拐过了一个弯,又加速向前冲去。   通道里的水因为「木舟」而激起了巨浪,咆哮着拍在「木舟」的边缘,剧烈的摇晃就好像他们真的在经历一场漂流一样。   楚山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顾轻言伸向他的那只手,近乎十指相扣地紧紧贴在一起。   顾轻言另一边的小男孩似乎特别喜欢这种刺激,举起两只胳膊不停地欢呼雀跃,好像下一秒就能兴奋得从安全带的束缚中窜出去似的。   楚山野觉得自己不能被一个小屁孩给比过去了,咬牙道:“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多刺激呢。”   水落在「木舟」里,激起一片凉意,驱散了将近30度高温的炎热。顾轻言原本正在享受这片刻的清凉,听见楚山野说的话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楚山野,不嘴硬会怎样!”   顾轻言放肆地嘲笑他:“你牵着我的手在抖诶!”   他先前惯来是内敛的,温柔的,从小被家长教育不可以过于外露自己的情绪,不然会显得没有教养。   他在规则中被束缚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二次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情绪。   而第一次应该是和楚山野在电玩城玩射击游戏的时候。   楚山野抬眸看见他脸上明媚而清晰的笑意,倏地呆住了。   哪怕「木舟」又猛地随着水流漂移了一个大转弯也没顾得上害怕。   他没来由地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他丢下楚皓独自一人去了小区里儿童活动的场所,想趁着其他小孩没吃完晚饭独占一会儿秋千,却在离秋千不远处听见了笑声。   楚山野以为自己见鬼了,小心翼翼地躲在灌木丛后面往外看,结果看见了顾轻言正一个人坐在秋千上,两腿前后摆动着,一次次地将秋千荡得越来越高。   那个时候楚山野对顾轻言的印象并不好,一直觉得那人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平时在楼道里遇见的时候,顾轻言总是板着一张脸,像是个少年老成的小大人。   可在无人的游乐区,秋千上的顾轻言笑得又是这样开心。   当时楚山野还小,不懂什么叫「面具」,也不懂什么叫「规训」,只是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念头——   他好像很孤独。   ……   “楚山野,看镜头!”   顾轻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山野连忙抬头。果然看见岩石上垂下来一个摄像机,正正好好地对着游客的脸抓拍照片。   清冽带着笑意的声音撞进他耳中,震得他心脏软了八分,在摄像机抓拍的间隙,他忽地靠近顾轻言,微微侧过头,就好像要吻上对方的脸颊。   许多年前那个独自荡秋千的人和现在牵着他手的人身影慢慢重合,楚山野不由得紧了紧和顾轻言牵着的手,耿耿于怀在心里的那根刺忽然软了很多。   就好像……他穿过层层叠叠的帷幕回到了过去,轻轻抱起了那个小小的,孤单的身影。   顾轻言不知道楚山野在想什么,只觉得牵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又用了力,以为是他怕了,轻声安抚他:“没事,别怕,马上结束了。”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楚山野垂眸掩住眼中的柔软,只当自己是怕了。   于是又用那种可怜兮兮的语气说:“哥,那你夸夸我好不好?你看我这么勇敢,坚持到现在呢。”   “怎么还要夸呀?刚才夸的还不够吗?”顾轻言没想到他还执着这件事,语气中染上几分无奈。   水流慢慢平稳下来,似乎昭示着这段惊心动魄的漂流旅程即将结束了。   “那……怎么夸呢?”   顾轻言轻咳一声:“小野很勇敢,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行吗?”   楚山野还垂着头靠在他身边,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可眼睛却已经笑得弯了起来:“那哥也要勇敢起来,好不好?”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顾轻言动了动唇,还没问出口,先前的广播女声又响了起来:“在接下来最后的一段路程,我们的「木舟」将会经过最陡峭险峻的路段,通过这个路段就象征着大家抛弃过去,即将迎来新生,开启一段新的人生旅程。”   「木舟」果然随着广播中的话慢慢向上爬升,马上就要到了顶点。   “害怕吗?”顾轻言问楚山野,“没事,闭着眼马上就过去了。”   “不怕。”   楚山野和他牵了一路的手,这会儿满足得要死。哪怕现在雨林漂流把他吓死了都行。   吓死了他也会是全世界最幸福满足的鬼。   “在经过这段路程时,您可以伴随着浪涛声喊出自己想做的事,许下自己的愿望,在停泊岸边之后就拼尽全力去做,去实现他,好吗?”   「木舟」慢慢离峰顶越来越近,顾轻言被广播闹得也有些紧张,轻声道:“许愿?怎么还有这个环节?”   “许什么愿啊楚山野?许你下赛季拿冠军好不好?”   楚山野眨了下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顾轻言没等到他的回答,「木舟」却已经开始向下俯冲了。   在混乱间,他到底还是说了想要NGU下赛季拿冠军的愿望。   身边的游客被广播带动了情绪,纷纷嘶吼着自己想做的事和想实现的愿望,以此释放失重带来的恐惧和惊慌。   楚山野也在他耳边喊了什么,第一个字是「我」,最后一个字是「你」,很短的一句话。但中间的字被其他人的嘶吼盖过去,什么也听不清。   「木舟」缓缓向岸边停泊去,先前因为紧张刺激而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慢慢消退,顾轻言这才松开了和楚山野一直牵着的手。   “你刚才说了什么?”顾轻言后知后觉两人牵了一路的手,有些赧然,于是主动岔开话题,“我没听清。”   楚山野看着他的眼睛,隐去其中的温柔和无奈,换上之前痞气的笑:“我说雨林漂流不过如此。”   顾轻言蹙眉:“不是吧?”   “就是啦。”   楚山野扶着栏杆爬上了岸,两脚踩在陆地上才觉得有了点安全感,转头道:“刚才不是拍了照片吗?一起去取一下?”   顾轻言看他似乎不想说实话,也没再继续逼问,也扶着栏杆上了岸。   楚山野抬眸看着对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在激流之中,在那一瞬间失重之中,在那宛如要跳崖殉情的零点几秒,在很多很多人喊出愿望的那一刹那,他说的是「我喜欢你」。   是对着顾轻言说的「我喜欢你」。   对于楚山野来说,比赛顺利也好,队伍获得胜利也罢,都是他可以掌控的东西。   哪怕需要拼尽全力他也有得到的自信。   但顾轻言不是。   他无法估量顾轻言对自己的感情,也没有把握顾轻言真的会喜欢自己。   于是每日每夜惶恐不安地期待着两个人的未来,越来越相信这些玄学,期待在某一刻司管爱情的小神明能眷顾自己几分,圆了他这个爱而不得的长梦。 第32章 “楚山野希望顾轻言,每天开心幸福。”   楚山野虽然嘴上说着「雨林漂流不过如此」, 但不适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他趴在雨林漂流旁边的排水沟上半晌才面色苍白地直起身,抹了把额上细密的汗,拧开手边放着的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 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这才慢慢消失了。   属实是要吐了。   其实前半程的害怕只是源于未知, 后半程怕倒是不怕了,就是有点没适应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楚山野觉得自己应该是晕船。   他刚直起身准备活动活动四肢,恰好看见顾轻言拿着洗出来的照片走了过来,连忙一改刚才的面如菜色,靠在一边的栏杆上假装低头看手机。   “照片洗出来了,一张25两张45,他怎么不去抢?”   顾轻言原本看见洗照片的价位后就想转身走人。   但在走人之前忽然瞥到了两人照片上的动作, 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要走的脚步,到底还是当了那个冤大头洗了照片。   楚山野接过照片,原本以为拍下来的画面是自己揣着小心思摆出的借位动作,却发现居然不是,而是自己在顾轻言身边吓到模糊的那张。   “他都不给你选一选吗?”   楚山野捏着那张照片, 挺嫌弃的, 但又不能把嫌弃说出口, 只能善意地提醒顾轻言:“现在回去应该还能让他给你换一张?”   “换不了了……”顾轻言说, “我刚才挑了半天,除了这张以外其他都是虚的,动作都看不清。”   楚山野「哎」了一声, 挠了挠头发:“行吧行吧, 就不该指望他们那个破相机拍出什么好照片。”   他话是这么说的, 但动作却很诚实地将那张照片塞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包里, 转头问道:“你还想玩什么?”   “有点累了……”顾轻言说,“随便逛逛吧。”   楚山野不疑有他,转身走在了顾轻言前面。   顾轻言松了口气,刚才一直背在身后的手这才悄悄拿到身前。   其实在洗照片时他一时没忍住,选了两张照片45块的坑钱套餐。   在此之前顾轻言也去过一些提供拍照服务的景点,拍摄免费,但是洗照片一张比一张贵。   他对这种活动没兴趣,可楚皓却不知为何特别热衷,每次都拉着顾轻言拍照,甚至还想把照片都洗出来,话里话外都等着顾轻言拿钱。   顾轻言虽然对他有恋爱滤镜,但到底也没傻到那个地步,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楚皓每次都张嘴闭嘴地阴阳怪气他,他就当没听见,自己玩自己的。   可不知为何,这次他忽然就想把照片洗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和楚山野出来玩很开心,又或许因为某张照片上对方的动作实在……   顾轻言垂眸看向自己手中刚才藏起来的照片,心跳有点快。   照片中的自己正笑得开心,而身侧的人眸中满是难掩的惊讶,贴着他微微侧过脸,好像要吻他,或是刚刚吻过他。而在雨衣交叠的部分,两人的十指正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他捏着照片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下,不自觉地捏紧了相纸。   或许在别人眼里,这张照片中的两个人和一对情侣没有差别。   楚山野对他的态度似乎已经很明确了,只是没有明说出来而已。顾轻言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有些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   可能是因为上一段很糟糕的感情,已经磨灭了他对「爱情」的大半幻想与渴望。   前几年还谈恋爱的时候,他对楚皓一直有一种所谓的「初恋滤镜」或是「竹马滤镜」。   无论对方的哪些行为让他觉得不舒服,顾轻言也因为这所谓的滤镜对他一忍再忍。   顾轻言对爱情的底线只有一条,就是忠诚。   他自小的家教和父母的相处模式让他觉得忠诚是爱情的必需品,无法容下第三人的感情。   楚皓刚开始确实表现得很忠心,这样那样的缺点他都忍了。唯独变心这一条他忍不了,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上一段感情中顾轻言是主动的那个,甚至有几次主动得他现在想起来都很后悔。   所以这一次他不会再轻易主动做些什么。   除非对方给了他很多很多的安全感。   不然他宁可跑掉也不会让自己受伤第二次。   可这张照片拍得实在太好了,就好像他们真的在谈恋爱一样。   顾轻言叹了口气,将照片收进自己的口袋里,决定就当做是一个美好的回忆封存起来。   楚山野往前走出一段距离才发现顾轻言没跟上。   于是停下来站在路边等人,恰好遇见了杜兴贤和童然。   NGU的上辅不知道去哪浪了,这会儿头发和衣服都乱七八糟的,甚至半边身子都湿透了,看见楚山野后兴高采烈地打了个招呼:“呦,队长!”   楚山野有些嫌弃地打量了下他俩:“你们头发怎么和被狗啃了一样?”   “我靠,太刺激了……”杜兴贤说,“你这种人不可能去玩水上大摆锤的,我说了你也不懂那种刺激的感觉。”   楚山野撇了撇嘴:“别以为就你能玩,闹得好像谁不能似的。”   杜兴贤听了他的话后有些惊讶:“哦?此话怎讲?”   “没什么。”   楚山野摸了下自己脑后扎着的小揪揪,语气轻描淡写:“也不过就是刚从雨林漂流出来而已。”   “你去玩雨林漂流了?”杜兴贤瞪大了眼睛,“我俩正准备去呢,刺激吗?你吐了没?”   楚山野「啧」了一声,抬腿踹了他一脚:“你问得这是什么话?当然没吐,你以为我那么脆弱吗?”   他说完后轻咳一声,假装若无其事道:“刺不刺激这个么……哎,也就那样吧,没什么好玩的,幼稚。”   童然看着他啧啧称奇。   之前有一次他们团建去了S市的迪士尼乐园。   迪士尼里面的项目本来大多都是给小朋友设计的,唯一一个称得上「刺激」的算是创极速光轮。   杜兴贤和童然对这个项目特别感兴趣,拉着楚山野要去玩,没想到楚山野刚开始还不乐意,说他太幼稚了,最后被几个人好说歹说才劝了上去,下来的时候还脸色很差地骂骂咧咧。   后来他们私下分析,楚山野可能是害怕。但是碍着面子不好说,只是戴着个口罩故作高贵冷艳地站在一边罢了。   实际上心里说不好正在瑟瑟发抖,简直弱小可怜又无助。   顾轻言追上楚山野时恰好听见了他说的那句「也就那样吧」,没忍住笑了出来。   “学霸,你也在啊?”   杜兴贤对他招了招手:“今天玩得好吗?”   “玩得挺好的……”顾轻言看着楚山野眼中演出来的不屑,忽然就特别想逗逗他,“刚才你们在聊什么呢?”   “聊雨林漂流。”   杜兴贤见顾轻言问,兴致勃勃地给他讲:“学霸你知道吗?之前我们一起去迪士尼的时候他连「小矮人矿车」都不敢上去,更别提创极速光轮了,都是兄弟几个把他抬上去的。”   顾轻言扬起眉看了楚山野一眼:“真的吗?之前倒是没看出来。”   “他可会装了,别人以为他是高冷,但大家都知道队长有时候怂得厉害……”   杜兴贤知道有顾轻言在自己就不会有性命危险,嬉皮笑脸地躲在顾轻言身后,“刚才听他说玩了雨林漂流我俩都挺惊讶的,不会也是你把他拽上去的吧?”   杜兴贤说了「也」。   顾轻言眼中的笑意更深,看了楚山野一眼,却发现偶像包袱很重的弟弟正歪着头看向别处,但耳朵尖却是红的。   果然是个别扭弟弟。   还是那个又别扭又不愿意示弱的怪小孩。   楚山野听了杜兴贤问的话后有些警觉地抬眸,似乎生怕顾轻言说些戳破他拙劣伪装的话,却没想到那人温温柔柔道:“没有啊,他比我还积极,是先去检票口排队的呢。”   童然和杜兴贤听了他说的话后,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惊讶。   楚山野眉心微动,半晌后「嘁」了一声,直起身走到顾轻言身边:“走啦,不是说要去逛?”   顾轻言点了点头,只来得及和两人说了声「再见」,就被楚山野拽着往游乐园的中央大街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才终于放开了顾轻言的衣袖,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石块,小声说:“你怎么不和他们说实话?”   “你想我说实话吗?”   穿着玩偶衣服的工作人员路过两人身旁,非要从自己手臂上挎着的花篮里拿出一朵花送给楚山野。   楚山野接过那朵花,顺手给了顾轻言,耸了耸肩:“随便咯,就是没想到你会为了我撒谎。还记得高中那一次吗?你非要和我爸说实话,可把我害惨了。”   顾轻言捏着那枝花细长的茎,闻言眉心蹙了下:“哪次?我怎么不记得了?”   小时候顾轻言是整栋楼公认的好孩子,不翘课不玩游戏不和家长顶嘴,甚至不撒谎。家长们也信任他,甚至楚家的爸妈信他胜过信楚皓。   楚山野刚上高一那年的冬天,顾轻言在学校帮老师录成绩,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   其他的同学早就结束晚自习回家了,而他要一个人穿过一条从学校回家的小路。   顾轻言平时晚上走这条路就心里打怵,今天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更害怕了,正要加快脚步向前,却忽地听见旁边一条岔路上传来人说话的声音:“靠,就一个破猫你有病啊?疼死我了。”   “真无语,老子本来是出来找乐子的,结果碰上你,真晦气。”   “哎呀走了走了,烦的,好不容易找着只小的……”   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小动物细微呜咽的声音响起。   顾轻言原本不想管这个闲事,但心中莫名不安,在路口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拐了进去。   昏黄的路灯下,有一个人正靠墙坐着,听见脚步声后蓦地抬头,一双黑眸中倏地露出警惕的神色。   顾轻言撞上那双黑眸后怔了下,有些不可思议道:“楚山野?”   楚山野校服外衣似乎被扯坏了,拉链一半拉上去一半敞开,脸上青了一块,嘴角似乎被蹭破了,有一处不算明显的红肿。   他仰头看着顾轻言,咳了两声后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好学生怎么这个时候才回家?”   顾轻言听出他话里的火药味,但却顾不上埋怨对方的阴阳怪气,弯下腰对他伸出手:“起来,我带你去把伤口消个毒。”   楚山野躲开他的手,恶声恶气道:“你不用管我,打个架而已,我又死不了。”   顾轻言伸手的动作在半空中顿了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邻家弟弟。   在他的印象中,楚山野顶多是叛逆了点,不爱学习了点。   但从来没有发生过和别人打架这种事。   如果说前面那些在顾轻言心里算还能接受的缺点,那么「打架」在他眼中却是不可饶恕的。   他面上多了几分受伤的神色,轻声说:“你怎么可以打架呢?你——”   话音还未落,一道奶声奶气的「喵呜」从楚山野的怀中响起。   楚山野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整个人的上半身倏地挺直,似乎生怕被顾轻言发现怀里藏着东西。   “什么声音?”顾轻言拧着眉看向他的怀中,“是猫吗?”   街边的路灯闪烁了下,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以楚山野投降告终。他长出了一口气,身子微微向后靠,将胸前一直护着的手拿开。   一只小猫头颤颤巍巍地从他怀中露出来,一双蓝色的眼睛滴滴溜溜转了转,带着好奇看向顾轻言,又轻轻地「咪」了一声,似乎在和他打招呼。   顾轻言注意到小猫伸出来的前爪上有烧焦的痕迹,回想到刚才听见那几人说的话,这才恍然大悟。   楚山野应该是撞破有人在这里虐猫。于是和那些人打了一架,把他们都揍跑了。但因为受了伤,暂时没什么力气把小猫一起带走。   “那你和我说谎干什么?”顾轻言有些哭笑不得,“你直接说他们虐猫所以才打架不好吗?”   楚山野挠了挠脸颊,垂眸道:“那样就显得我太好了。”   我在你眼里合该是不好的。   如果他表现出哪怕万分之一的「可救」,顾轻言都会试着伸手拽他一把,都会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待他好,可他不敢受这份好。   他没有足够的好回报给顾轻言,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不让顾轻言对他太好。   顾轻言没听懂他说的话:“嗯?什么?”   “没什么。”   楚山野单手撑着地,忍着身上被人踹了好几脚的痛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前趔趄了一步才稳住身子:“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你想走去哪?”顾轻言没好气道,“跟我去药房。”   附近有一条街上的宠物医院还没开门,他们恰好是最后带小猫来看病的人。   护士和医生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甚至还给楚山野提供了绷带和碘伏。   顾轻言用棉签蘸着碘伏给楚山野上药,也不管人疼得龇牙咧嘴,冷酷无情地用棉签往他的伤口上按。   “猫就交给医院了……”他说,“我已经垫付了医药费,治好后护士会安排领养,你就别操心了。”   楚山野两条眉毛疼得要在眼睛上方打架,却还是忍不住道:“我会还你钱的,嘶——”   顾轻言落在他伤口上的棉签停顿了片刻,蹙眉:“还什么还?我有奖学金,管好你自己。”   楚山野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伤口处理完后,他总算看起来不那么惨了。两人站在宠物医院门口,顾轻言喊了辆出租车来。   等车时,楚山野忽然开口:“如果我爸问你我伤怎么来的,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顾轻言知道他在赌气,于是轻声道:“我不会说你和别人打架的。”   虽然打架在他眼中是罪无可赦的事,但楚山野却是为了救下小猫打架,这是不一样的。   楚山野抄在口袋里的指尖蜷缩了下,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却掩盖不住句尾扬起的声调:“随便你。”   他当时真的相信顾轻言不会告诉他家长自己打架了,特别信任对方,却没想到过了几天回家后,楚父拎着鸡毛掸子站在门口等他,一张脸几乎黑成了锅底。   那天楚山野因为打架挨了一顿揍,还没好的伤口雪上加霜,第二天险些没下得了床。   ……   “不是我说的……”顾轻言轻声道,“我那几天都没见过你爸爸。”   他的语气中掺杂了几分受伤,撩起眼皮看向楚山野:“你这么不信任我?”   楚山野触到他眸中的不快,心脏倏地一紧,有些后悔说刚才这件事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抓住顾轻言的衣袖,磕磕巴巴道:“没有,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件事,我当时脑袋不太好用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才以为,以为是你……”   顾轻言看着他慌张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有没有可能是……楚皓呢?”   楚皓?   和他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放心不下你的伤。但又不好直接去找你,所以拜托楚皓给你带了瓶红花油……”顾轻言说,“估计他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吧,红花油给你了吗?”   当然是没给的。   楚山野舌尖抵着齿根,忽地笑了。   “你笑什么?”顾轻言原本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楚山野原本阴沉的脸色莫名其妙放晴了。   楚山野摇摇头,拽了下顾轻言的衣袖:“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他郁结在胸口中这么长时间的难过和怨气瞬间一扫而空,让他开心得走路都轻盈了不少,甚至握拳在空中挥了下,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从前他一直以为顾轻言讨厌他,甚至讨厌到不惜违背两人之间的约定也要在楚父那里告上一状,让他受尽皮肉之苦。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顾轻言不仅遵守了约定,第二天还关心他想给他送一瓶红花油。   那这件事他们两人都没有错,错的只有楚皓。   这个傻逼,当年怎么就没揍死他。   顾轻言看着他,犹豫道:“其实我……”   他刚说了个开头,双唇却忽地被楚山野的食指抵住,做了个「嘘」的动作。   “说好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楚山野轻声说,“今天是我们出来玩,无关的人等以后再说。”   这句话中「无关的人」显然意有所指,顾轻言只好将自己的疑惑咽下去,跟着楚山野在这条满是小商品摊位的街上随便逛了起来。   水上乐园一共分为几大区域,「雨林漂流」在雨林区,而水上摩天轮则在被称为「威尼斯水城」的区域。   除了这两个以外最大的区域便是白天花车巡游和晚上放烟火的中央大街。   花车巡游在下午一点开始,而这会儿已经四点多了,他们错过了花车。   但还可以选择在中央大街找一个地方观看晚上六点的烟火表演。   “水上摩天轮看烟火表演视野是不是会更好一点?”顾轻言问道,“我们要不要试着去排排队?”   楚山野正低头回消息,听见他的话后摇摇头:“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没猜错,现在水上摩天轮下面应该已经排满了人。”   他说着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伸了个懒腰:“别担心,我知道一个地方环境很好,视野绝佳。”   顾轻言不明所以地跟着他沿着中央大街继续向前走。   直到走到了水上乐园围着的天蓝色栅栏旁边才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楚山野所说的「视野绝佳」的地方?   顾轻言正疑惑地研究着眼前的天蓝色栏杆,却见楚山野径直沿着栅栏继续向前走,走了几步后转身向他招手:“来这里。”   这应该是水上乐园某个被废弃的小门,旁边堆着一些被置换下来的器械与杂物。   楚山野跨过地上这些废弃的钢铁和塑料,推开了那扇已经有着斑斑锈迹的铁门,一条藏在杂草和灌木中的小路出现在了顾轻言的眼前。   “沿着这条路往山上爬一段距离,有一座庙……”楚山野说着,随手拿起一根树枝替顾轻言扫开挡在面前的杂草,“庙的位置比较高,里面的住持人很好,我之前走正门来过几次,都是在这里看的烟火。”   “你之前来过几次?”   顾轻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来做什么?”   “我……”   楚山野垂眸,轻声道:“心里不静,所以来散散心。”   他不清楚自己那位好哥哥是否知道他对顾轻言那些不可明说的心思。   但对方总会在NGU重要比赛的前夕给他发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这些消息的中心思想一定是和顾轻言秀恩爱。   今天秀顾轻言给自己买的钥匙扣,明天秀带顾轻言双排的战绩,后天则发来一张顾轻言趴在桌上的睡颜。   楚皓就像一个坐拥宝库的富豪,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随手散出来点东西可怜可怜楚山野。   而楚山野只有一张很多年前偷拍的劣质相片,如同穷人家孩子唯一能够珍惜的玩具。   那会儿他在微ꔷ信上表现得很好,毫无破绽,全是赞美和恭维楚皓的话,可这份稳定的情绪只能支撑着他比完赛,之后晚上一次又一次地失眠,眼睁睁地看着天黑了又亮,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   在某个失眠的晚上,他沿着山路一直向上,突发奇想地想看看X市的日出,无意间在半山腰的地方发现了这座庙。   庙中住持的发须很长,慈眉善目地坐在只点了一盏青灯的大雄宝殿中礼佛。   楚山野有些踟蹰不定地在门口转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打扰他悄悄走掉,却听见住持喊他:“这么晚了,要去何处?”   楚山野答不出,住持也不勉强,让他抽了一支签,上面画着崇山叠嶂,而一个小人正拄着拐杖站在漫天桃花外,看见了村庄人家的一角炊烟。   签上写着一句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楚山野自诩是个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神神鬼鬼这一套,总觉得住持想骗他钱算命,也没把签文当回事。   只是庙中清净,他原本烦躁不安的心竟在此处慢慢平静下来。   于是往后只要一想不通什么事,他都愿意爬山上来坐坐。   “你总来寺庙,不会哪天看破红尘出家了吧?”顾轻言问道。   这会儿他们已经爬上了半山腰,能看见寺庙的一角庙檐了。   一只不知名的虫子忽地从前面飞过,吓得楚山野往后缩了下,「啧」了一声:“怎么可能啊。”   “我心里住了人……”他声音很轻,意有所指地看了顾轻言一眼,“佛祖说我心不诚,不要我。”   一轮夕阳已经在城市的高楼后缓缓下坠,远方的天空弥漫着夏日特有的薄雾,土橙色的,像是积了灰尘的厚厚的挡风玻璃。   寺院中敲过晚钟,一些来礼佛的香客沿着石阶下山,还有一部分香客则在一个窗口外排着队,手里拿着统一的纸碗。   “这是寺庙在放免费的斋饭……”楚山野说,“有素鸡素面还有豆腐,味道特别棒,每次来我都得尝两口。”   顾轻言动了动鼻子,果然闻到了一股面香味。   一个光头小和尚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袍匆匆而过,看见楚山野后倏地在原地立正,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楚山野也笑着回礼,而后将顾轻言安顿在一张石桌前:“我去给你弄点斋饭尝尝,一天没吃一顿正经饭。”   他说着匆匆赶去了队伍的尾巴排队,轻车熟路地从旁边拿了一个纸碗。   顾轻言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有点出神。   楚山野好像和他印象中的那个人越来越不一样了。   先前在他的回忆中,楚山野一直像是一个扁平的纸片,上面贴着些所谓的标签——   叛逆,养不熟,性格差,没人情味。   有的是楚家父母贴的,有的是楚皓贴的。他被动地接受了这一切,今天却第一次窥得标签之下的真相。   楚山野也是个会怕虫子,会怕刺激游乐设施,刚刚20岁的活生生的弟弟。   “在想什么呢?”   楚山野去而复返,将两个盛着素斋的碗小心放在石桌上:“这个是豆腐,这个是素面,酱料帮你调好了,放了很多辣。”   顾轻言用筷子搅拌了下酱汁,忽然开口道:“你和我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   “唔,怎么说?”   楚山野嘴急,被豆腐烫着了,这会儿五官都有点扭曲:“什么不一样啊?”   “就是觉得……”   顾轻言轻声说:“你好鲜活。”   楚山野乐了:“这是什么话,你就不鲜活了?”   他索性放下筷子,掰着手指给他数:“之前我觉得你就会死读书,好古板好无聊。但是后来我知道你那么厉害,绩点年年第一,比赛次次冠军,甚至网店也开得风生水起,会帮我打虫子,玩刺激的游乐设施也不怕,这都不算「鲜活」吗?”   “顾轻言,你要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多一些……”楚山野说,“别总想着肯定别人,经常肯定一下自己更好。”   顾轻言搅拌素面的动作忽然顿了下,冥冥之中一直堵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像是倏地通畅了。   肯定一下自己吗?   他好像确实很少,很少去看自己得到了什么,而是被父母教着去争取那些没得到的东西。   反倒是让他越来越因为自我怀疑而不自信。   他慢慢将素面吃完,意外地发现这碗素面的味道确实不错,楚山野没有夸大其词。   楚山野比他先一步吃完了面和豆腐,说是要去找住持叙叙旧,让顾轻言一个人在寺庙里逛逛。   顾轻言面对着人影渐少的古刹,有些拘谨地四处转了转,发现了一座恰好能看见水上乐园的小亭子。   亭子古色古香,门口立着两尊石像,青面獠牙的像是要吓退不知好歹的闯入者,可它们的头顶都被摸得光洁发亮,显然没镇住来礼佛的游客,人人路过都想沾点喜气。   而亭子四周的栏杆上则系着很多红色的布条,上面写着许愿人的名字和愿望,随着暮色中的山风轻轻摆动着。   顾轻言弯下腰,逐个读起上面写着的字。   “XXX祝父母亲人身体健康,事业有成。”   “XXX要和小笨蛋一辈子都在一起!提前祝我们新婚快乐啦……”   “XX今年考研一战上岸冲冲冲!”   “替我的朋友XXX挂一个,祝她今年高考金榜题名,去想去的远方吧……”   “XXX想发财想发财想发财想疯了钱从四面八方来!”   ……   好多愿望。   求事业,求平安,求学业,求姻缘,求财运。   好多愿望。   顾轻言抬头,看见大雄宝殿前的香炉边正有几个游客正拿着香礼佛,虔诚地三叩首,嘴里正念念有词,似乎在像佛祖诉说自己的愿望。   大家好像都有很多很多要许的愿望,而这些愿望又大多是自己很难得到的,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神佛,祈求那可能存在的神灵恰好能听见自己的呼唤。   可顾轻言之前从未来寺庙中发过愿。   兴许是因为过去的他亲人健康,恋情稳定,成绩优异,已经拥有了太多常人梦寐以求的「幸福」,所以觉得没有什么好求的。   那现在呢?   现在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顾轻言思索着这个问题,目光再次落回迎风飘动的红布条上,目光却蓦地顿住了。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楚山野。   楚山野也曾来寺庙中求过佛吗?他要求的是什么?   青训转正?NGU冠军?当选今年的fmvp选手?   顾轻言忽然特别好奇,慢慢上前几步,撩开了其他的红布条,露出被遮住的字:“楚山野希望顾轻言能每天开心幸福。”   顾轻言眨了下眼,还未把其他的红布条放下,却看见旁边又有一条写着楚山野名字的布条。   “楚山野希望顾轻言每天开心幸福。”   楚山野每次用的笔不一样,有时候是黑色的记号笔。有时候是金色的水性笔,有时候像是干脆直接用黑色碳素笔写的字,模模糊糊地氤氲开一大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他是怎么做到又心诚又心不诚的?   顾轻言一条条数下去,一共数出了36条楚山野写的和自己有关的心愿,从三年前的五月到三年后的五月,每个月一条,从无缺席。   他抿着唇后退几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忽地从心底喷涌而出。   顾轻言似乎能看见楚山野伏在石桌边,在无数个朝霞与暮色中认真地写完这一句句话,而后郑重其事地挂在亭子边的栏杆上,让山风将他的愿望传递给九天之上的神明。   一双手忽地从背后伸出来,轻轻覆在他的双眼上。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在这里偷偷看别人的愿望啊?”楚山野吊儿郎当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哥,你可真是不地道。”   顾轻言动了动唇,却什么也说不出。   “想知道我写了什么就来问我嘛,我现场说给你听。”   不远处的山脚下,水上乐园人声鼎沸,终于开始了今晚的第一轮烟火表演。   而楚山野贴在他耳边,在一片沸反盈天中一字一句地将自己重复了三年的愿望说给他听。   他说:“楚山野希望顾轻言,每天开心幸福。”   这句话说完,遮在顾轻言眼上的手慢慢拿开。他下意识地睁开眼,恰巧看见今夜的第一朵烟花绽放在夜空之上。 第33章 “哥,很久之前我就不想他当我嫂子了。”   水上乐园的烟火晚会一共持续了一个小时,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楚山野和顾轻言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了一个小时,等临到结束时顾轻言坐得腿有点酸,起身时摇摇晃晃没站稳, 下意识地向楚山野撞去。   “小心点, ”楚山野扶住他,“这儿都是石头,摔一下有你受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顺势牵住了顾轻言的手,顾轻言的指尖在他掌心中蜷缩了一下,像在挠他的手心。   楚山野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连带着那张原本能说会道的嘴也像是被扎了一针,支支吾吾地根本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关于他为什么非要牵顾轻言手的理由。   “我站稳了……”顾轻言轻声说, “你可以放手了。”   楚山野「哦」了一声,有些狼狈地松手,欲盖弥彰道:“真站稳了吗?”   顾轻言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方:“你要和住持师父道别吗?”   “不必了……”楚山野说, “不问来路不问去处, 我们的缘分只是借一处地方看烟火而已。”   顾轻言有些讶异地挑眉看向他:“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练出来的。”   楚山野说着, 率先带着顾轻言沿着正门的那条石阶缓缓向下:“这么多年的赛后采访练的,这帮记者可能曲解你的意思了, 只要你哪句话说得模棱两可,他们一定会立刻写出来一篇狗屁不通的稿子发散你说的话,压根不考虑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的吗?”顾轻言说, “那你好辛苦。”   “没什么。”   楚山野伸了个懒腰:“干这行的, 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恰好走到了一盏路灯下, 禅寺昏黄的灯光映亮了他的侧脸, 顾轻言看见他的表情是平日罕见的严肃和正经。   这个弟弟好像确实长大了不少,顾轻言想。   从前那个为了只猫和小流氓打架的小孩长大了,能保护更多想保护的人和东西。   而与他相比,楚皓就更像一个很典型的,被家长惯坏的,常常无理取闹的坏小孩。   “我什么风浪没见过啊……”楚山野说,“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动作极快地缩到顾轻言身后,心有余悸地看向路灯。   顾轻言若有所觉地抬头,看见路灯下有几抹飘忽不定的黑影子掠过,继而一下又一下地撞向灯罩。   哪怕根本碰不到真正在发亮的灯芯,也坚持不懈地绕着路灯盘旋,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种。   “别怕……”顾轻言说,“飞蛾而已。”   “飞蛾而已。”   楚山野躲到顾轻言的另一边,和那盏被蛾子青睐的路灯拉开距离:“哥你不知道有一天杜兴贤递给我一本复盘笔记,我一打开一只飞蛾从里面掉出来,笔记本里全是它翅膀上掉下来的茸毛,我那天洗了五遍手还没脱敏。”   “真没事。”   顾轻言哭笑不得,顺手抚了下他的头顶,像在安慰小狗一样:“它们撞路灯呢,没空理你。”   他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道:“其实我觉得飞蛾挺可怜的。”   “可怜什么啊?”楚山野显然还对复盘笔记里夹着的那只蛾子耿耿于怀,“靠一身茸毛就能把我吓去世,多牛。”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   顾轻言微微蹙眉,转头看向那盏渐远的路灯,以及灯下重复着扑向灯罩的飞蛾:   “它们一生都在扑向光,无论是灯泡还是火堆都对它们有致命的吸引力。如果是灯泡还好,顶多被灯罩阻拦。可如果是火堆的话,只要一下就被烧死了。”   楚山野静静地听他说完,微微侧眸看向他的眼睛:“哥,那如果它们是自愿的呢?”   “自愿的?”顾轻言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什么说它们是自愿的?”   “你想想看啊,很多虫子这一辈子也就几十天好活,每天不是在吓人就是在繁衍的路上……”   楚山野一本正经地说,“太闲了,也找不到班上,如果忽然有一天蛾子的某个领导说,往后我们这短暂但乏味的一生中必须有一个目标。于是他们就开始寻找光源,试图得到光源。”   “给闲得不能再闲的蛾生找点事干,这不挺好的吗?”   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石阶底下,能听见水上乐园入口处鼎沸的人声。   潮湿的水雾将初夏的暑气冲散,轻轻附着在人的皮肤上,平添几分黏腻的感觉。   “队长,学霸!你们去哪了?我们找了半天,电话也不接!”   杜兴贤几人正围在门口,看见两人后连忙招手让他们过去:“正准备去吃晚饭呢,你俩吃什么?”   楚山野忽然停住了脚步,伸手拽了拽顾轻言的衣袖。   顾轻言回头,看见他眼中有着罕见的认真。   “蛾子什么也不懂,但是能追逐光源就是他们最快乐的事……”楚山野轻声说,“其实人也一样,这辈子如果能追着一束光活着,倒也不赖。”   ……   NGU的晚餐选择无非就那几样,烧烤或是小龙虾。   但是他们的民宿靠海,这次的晚餐局就变成了海鲜烧烤。   程凯要处理俱乐部的事,付钱后就去车上等他们了。没人看着这群网瘾少年,他们彻底放飞自我,杜兴贤甚至还悄悄用自己的钱买了两瓶啤酒回来。   “啤的,度数不高……”杜兴贤说,“平时俱乐部不给喝,今天我请客,哥几个别客气。”   NGU俱乐部的规定很严,签约选手无论首发还是青训,都不许在基地里喝酒抽烟,违反规定的人轻则罚款,重则直接连续两场比赛不准上场。   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最怕的就是不准上场没有比赛打。所以平时在基地里除非重大节日,没人敢提喝酒这件事。   KPL有几个俱乐部管得不如NGU严,偶尔总有那么几个因为喝酒闹事被挂在热搜上,于是连选手带俱乐部一起罚。   更有甚者管不住嘴也管不住下半身,酒后乱性,被彻底从俱乐部除名,这辈子估计都很难再继续做这一行了。   “都少点喝……”楚山野微微蹙眉,“你就会带坏小孩。”   杜兴贤「啧」了一声,给楚山野倒了一杯酒,「啪」地放在他面前:“队长,就这么一小杯,能带坏谁啊?”   这一小杯确实很小。   这家海鲜烧烤提供的与其说是酒杯,不如说是小茶杯,不过三四厘米的高度,就算满上了也喝不了多少。   “队长,下个周我们好像有活动,经理没说,我先和你说一声。”   童然放下手机拿了只螃蟹,边剥边问:“出来玩之前经理和我提了一句,说是联盟举办线下活动,要我们和城市战队打表演赛。我寻思就一个表演赛首发就不用上了吧,让青训上?”   “看程凯安排……”楚山野给顾轻言剥的虾能在碟子里堆成一座山,“他说上哪队就上哪队,反正是表演赛。”   “我刚刚搜了下他们的战队成员……”童然说着将手机往他这边推推,指了下其中一个人,“这个TXG的射手好像很强,之前巅峰赛对面排到过他,一带四运营有一手的。”   楚山野「嗯」了一声,却并没有看童然提到的那个射手,目光落在了TXG战队的打野位上。   TXGꔷ吕神。   如果他没记错,那天他第一次硬闯楚皓五排队时,楚皓那个学弟拉来89段打野就叫吕神。   他原本以为吕神只是名字,却没想到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居然真给自己的ID取名叫吕神。   菜得要死,还好意思给自己封神?   楚山野嗤笑一声:“到时候我带队去吧。”   “啊?”   童然有些迷茫地抬头看着他。   之前这种表演赛性质的活动楚山野都不愿意去,宁可自己在基地练一下午的补兵也不出门一步,这次是怎么了?转性了吗?   “反正就是表演赛也不是正赛……”楚山野说,“你不是说他们射手厉害吗?带二队小孩去见识见识。”   他说着,转头看向顾轻言:“下周末我们参加活动,你去看吗?”   “什么活动?”顾轻言问他。   “电竞赛事的相关活动……”楚山野说,“到时候会有解说,coser和一些展子,我们还会和城市战队打表演赛,挺热闹的。”   顾轻言知道coser。   上次温桥喊他陪着去漫展,因为温桥有一个酷爱ACG的妹妹,征用亲哥做摄影师。   顾轻言在展子里随便逛了逛,却被几个穿着C服的coser邀请一起合照。   理由是他长得好看。   “我看不懂……”顾轻言说,“去了不太好吧?”   楚山野无所谓地挑了下眉:“没什么不好的,拼盘漫展,至少有一半的人也不怎么懂游戏。而且这种活动我们俱乐部一般准备家属票,我……从来没人去看过,有点难过。”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KPL的一些比赛确实会给选手的亲属和家人预留席位,让他们在台下为选手加油鼓劲。   这么几年比赛打下来,其他队员的爸妈兄弟姐妹多少都来过,只有留给楚山野家人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   可他却并不因此难过,因为那几个位置他本来也没想让楚家爸妈来坐,他嫌烦还来不及呢。   楚山野其实最想把那个位置留给顾轻言,也只想留给顾轻言。   顾轻言听了他说的那句「难过」后果然有些心软:“那我考虑考虑吧,但是我不一定有空。”   “没事……”楚山野说,“有空就来,随时等你。”   他还没来得及趁热打铁再说几句好话,就听杜兴贤喊自己:“队长,你酒还没喝呢,大家可都喝了!”   顾轻言抬眸,果然看见其他人面前的小酒杯基本都空了。   唯独楚山野的还满满一杯,动也没动。   “喝了喝了,喝完回基地了……”杜兴贤说,“刚才经理还打电话催我。”   顾轻言蹙眉:“你之前不是说胃不好吗?别喝了。”   “没事……”楚山野说,“就这么一口。”   他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喝完了,走吧。”   有几个青训的小孩没怎么喝过酒,这会儿脸上多了几分泛红的醉意,摇摇晃晃地你追我赶着上了车。楚山野安静地跟在顾轻言身边,不吵不闹,比平时还安静了不少。   顾轻言侧过头看他,发现他脸上也泛着红晕,眼中像蒙了层水雾,看上去应该是醉了。   “楚山野……”他说,“你是不是喝醉了?”   “唔?”   楚山野撩起眼皮看他,唇角翘起一个弧度:“我没醉,就是……”   “有点晕。”   他说着往顾轻言身上靠去,顾轻言不愿和一个醉鬼斤斤计较。   于是只能任由他撒娇似的黏在自己身边。   “走慢点……”楚山野嘴里念念叨叨,“不着急。”   顾轻言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不着急?车都要开了,就等我们两个呢。”   楚山野眨了下眼,眸中掠过几丝难过。   “上车,然后开一个半小时回市区,你就要走了……”他低声说,“我舍不得你走。”   顾轻言发现楚山野真的很会装可怜,每次求他满足自己愿望时,一双眼睛都会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让他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还会见的……”顾轻言说,“嗯……下周你们比赛我去看,好不好?”   楚山野眼睛倏地亮了,头上也像竖起了两只耳朵:“真的吗?”   “真的。”   顾轻言这么说着,又半是诱哄地将人推上了车,轻声说:“但是你现在要听话。”   闹腾了一天的网瘾少年们在自己的位置上东倒西歪地坐好,有几个应该是上车就困的体质,眼睛已经合上了。   程凯刚挂断电话,看见楚山野上车后忍不住道:“怎么磨磨蹭蹭的,全队就差你一个了。”   楚山野看了他一眼,低低「嗯」了一声:“抱歉。”   抱歉?   等等。   程凯瞪大了眼睛看向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往常如果自己这么说他一句,楚山野肯想着法儿阴阳怪气一句,怎么今天和他说「抱歉」了?   楚山野被顾轻言推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又把头往他的肩上靠。   顾轻言脸侧被他头发蹭得发痒,小声说:“别太过分,没有你这么撒酒疯的。”   “你还见过别人撒酒疯吗?”   楚山野微微抬眸,眯着眼看向他:“谁啊?什么时候?”   顾轻言垂眸:“没什么,忽然想起来了而已。”   其实也不是别人,就是楚皓。   楚皓是典型的人菜瘾大,明明喝不了几口。   但每次和舍友聚会的时候都硬要喝很多,结局就是别人还没怎么样,他先喝醉了,要么闹人要么吐,是非常标准的撒酒疯。   有好几次晚上十点多,顾轻言都能收到来自楚皓室友的电话,让他帮忙把楚皓哄回宿舍。   楚皓平时在别人眼里是学生会骨干,是斯文温柔的好学长,可偏偏把所有不堪的样子都给了顾轻言。   顾轻言很多时候睡得早,不愿意去处理楚皓的这一地烂摊子,十次有八次都装着没接到电话,第二天问起来就说自己不知道。   可楚山野喝醉了就像一只非要黏着他的小狗一样。   胃不好,酒量也不好,往后不能让他再喝了。   顾轻言收回思绪,肩上蓦地一沉,他低头,看见楚山野窝在自己肩旁睡着了。   ……   大巴车在X大校门口停下时楚山野才醒来。   他睁着一双有些迷茫的眼睛看向顾轻言,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衣袖:“要走了吗?”   顾轻言点点头:“嗯,你继续睡吧。”   楚山野醒了却不愿意再睡,而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跟在顾轻言身后:“我送送你。”   他让司机继续开车,自己会喊出租车回去,非要执拗地跟着顾轻言向X大走去。   “别闹了……”顾轻言说,“都醉成这样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楚山野却歪着头,紧紧跟着顾轻言走到了学校门口,怎么赶也赶不走。   他轻声说:“说好了,下周的表演赛你来。”   “嗯,我会去的……”顾轻言转头看着他,“去之前我给你发消息。”   楚山野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往学校中走去,却看见他走了几步忽地又跑了回来:“等下,我忘了件事。”   顾轻言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来一个笔记本递给他:“你帮我签个名吧。”   签名?   楚山野挑眉,双眼微眯,露出几分不易被察觉的愉悦:“怎么忽然想要我签名了?”   “我舍友不是看你比赛吗?”   顾轻言轻咳一声,面上多了几分赧然:“我想帮他跟你要个签名。”   楚山野的唇角还没来得及上扬就倏地垮了下来。   他接过顾轻言递来的纸笔,咬牙切齿道:“啊,原来是帮舍友要的签名,那么要给舍友写点什么呢?”   顾轻言听在耳中,觉得楚山野几乎要把牙咬碎了。   “不用写什么……”他说,“就正常签吧。”   楚山野笑了下,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用的力气很大,几乎称得上「力透纸背」。   顾轻言伸手想拿回纸笔,可他却拽着那只水性笔不放手:“你呢?要我签名吗?”   要……吗?   顾轻言不看比赛,对选手签名这种事没什么概念,还没开口,手腕便被人扣住了。   楚山野微微俯下身,几乎贴着他的耳侧道:“签在手腕上吧,这样一低头就能看见。”   他的呼吸很热,喷洒在顾轻言的颈侧,在耳后燎起一片野火。   顾轻言的呼吸下意识地放轻,半晌「嗯」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   “签什么呢?”   楚山野喃喃着,不知是在问顾轻言还是在自言自语,水性笔的笔尖轻轻划过顾轻言手腕处最敏ꔷ感的皮肤,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就写个TO签吧……”他说,“TO言言?”   顾轻言脸上发烫,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楚山野就这么搂着他的肩,在他手腕上签下了「TO言言」和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腕本来就白,这会儿上面多了一行黑色碳素笔写下的字,和皮肤下隐隐透出的青色血管互相纠缠着,像是在互相调情。   顾轻言的耳尖红得像是被烫了一样,避开了楚山野的目光:“我走了。”   他说完,也不等楚山野再说点什么,转身匆匆向学校中走去,背影透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走出没多远,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了下。   【楚山野:到宿舍和我说一下】   【楚山野:走路的时候别着急,注意安全】   顾轻言正要回复他,却见备注下的微ꔷ信状态变成了「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儿又跳回微ꔷ信状态。如此反反复复三四次后,对方终于发来了第三条消息。   【楚山野:言言,如果我说我想追你,你同意吗?】   ……   楚山野一直站在校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顾轻言的背影后才收回目光。   他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靠在墙上低头点了支烟,却被烟味呛得直咳嗽。   盯着袅袅而上的烟雾,他又想起来上次在基地外面顾轻言掐了他的烟,一本正经地让他注意身体的样子。   又在想顾轻言。   明明刚分开没有几分钟,他已经想过无数次顾轻言了。   之前的几年两人一面也没见,楚山野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熬得住对那人的思念,却没想到不过相处了短短几日,就让眼下的分别变得这么难熬。   好想见他,好想抱他,好想……   楚山野微微仰起头,有些后悔刚才在门口和人耍流氓了,更后悔一时冲动发了那条短信。   过去每次给顾轻言发消息前,他总是先在备忘录里打一份草稿,斟酌着哪一句合适,哪一句不合适,挑挑拣拣下来能发过去的也不过三两句话。   可或许是因为酒壮怂人胆,又或许是因为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刚刚直接给顾轻言发了那条消息——   “如果说我想追你,你同意吗?”   哪怕顾轻言对他的态度和几年前相比已经好了太多,他也不敢赌。   作为KPL的新生代选手,楚山野身上最广为人知的标签一直是「敢打」。   他虽然不是队伍中指挥决策的位置,但是非常会抓机会,非常敢打,很多操作都能让人眼前一亮,为队伍争取机会。   可现在他害怕了,拿着手机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甚至已经过了可以撤回的时间。   那现在就这样了。   楚山野叹了口气,站起身刚要走,手机屏忽然亮了起来。   来电界面上是明晃晃的「傻逼」二字。   他正烦着,看见楚皓打来的电话更烦,接起来没好气道:“神经病么你这个点打电话?”   对面的人听起来情绪很激动:“好啊,你可算是愿意接我电话了?我问你,你们官博上发的照片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家属?你他妈的能耐了,你会撬墙角了?”   这都说的什么和什么?   楚山野光听他的声音就觉得烦,切出去登了微博,才发现在五分钟前NGU的官博发了他们这次团建的照片。   【@NGU竞技王者分部:答应你们的夏日特辑来啦——【撒花】(害羞)让小恩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咦?怎么多了一个人?   这个帅气哥哥是谁的家属呀(害羞)快来认领一下噜!不然好看的小哥哥会被小恩拐回基地哒!(叉腰)】   楚山野忽然笑了。   他切回通话界面,垂眸看向地上的砖缝,在他亲生哥哥愤怒的指控中慢条斯理道:“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啊。”   “顾轻言就是我的家属。”   他的声音骤冷,带着警觉和敌意传到楚皓耳中,那个两人心照不宣回避了几年的冲突在这个晚上第一次被摆在了明面上:“我懒得和你玩兄友弟恭那一套,也不想再对着他喊嫂子了。”   “哥,我喜欢顾轻言,很久之前就不想他当我嫂子了……”楚山野轻声说,“我喜欢他,我要追他。这是通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第34章 “言言,拍给我看一眼。”   “楚皓, 你不是要保研吗?”   徐秋拿着洗好的衣服走进宿舍,看见楚皓还躺在床上,忍不住问道:“导员刚刚说保本校的去开会, 你怎么没去啊?”   “我找了个跑腿的代我开会。”   楚皓「啧」了一声, 在床上翻了个身,忽地大骂道:“我靠,有病吧韩信?老子野区全被他吃了!”   “傻逼中路,也不知道帮我看看蓝区,露娜没蓝怎么玩?操!”   徐秋听见他满口的脏字,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在打游戏啊?”   楚皓嘴里正不干不净地问候队友,听见徐秋问他话,撩起眼皮不耐烦道:“对啊, 我他妈失恋了,除了打游戏还能有什么可干?”   那你去准备保研的材料啊。   徐秋原本想这么说,可听见他骂人的话后又不动声色地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算了。   人家还不一定感激他呢,说这些保不准得被记恨上。   徐秋是个很圆滑的人,处世为人主打一个八面玲珑, 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得罪楚皓。   他女朋友和楚皓见过一面, 后来悄悄和他说, 她觉得楚皓不好相处,往后和他一起的时候说话注意点。   现在看来说得也不是没什么道理。   宿舍的门被人敲响, 徐秋顺手开了门,看见秦云正提着外卖站在门口对他笑。   “徐哥,你也在啊?”   秦云一脸春光灿烂, 特别乖巧地和徐秋打了个招呼, 语气特别亲昵:“我哥呢?”   “哦, 那儿呢。”   徐秋抬手指了指床上:“又找他吃夜宵?”   “对啊, 一个人吃多没意思……”秦云说,“两个人一起才有意思呢。”   徐秋不咸不淡地笑了下,随他去了。   这个学弟他也觉得不对劲。   先前楚皓有个美人对象的事他们周围的人基本都知道。   而且楚皓还特别愿意时不时在他们面前炫耀一波,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可自从秦云出现后,楚皓在对方面前就基本绝口不提顾轻言了。   如果不是有一次另一个舍友偶然说起,估计秦云根本不知道楚皓有个男朋友。   徐秋虽然自觉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干不出谈着这个再和另一个人暧昧的事。   于是只能顺便再对这个学弟敬而远之。   秦云将外卖放在桌上,转身敲了敲楚皓的床沿,声音温温柔柔:“楚哥,别玩了,来吃饭了。”   楚皓应了一声,直接把游戏切出去了。   秦云瞄了一眼他的手机:“哥,这么挂机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楚皓说,“一群废物,神仙来带都赢不了。”   他说着打了个哈欠,揉了把头上乱七八糟的头发坐在桌边,皱眉道:“你今天买的饭怎么还有辣椒酱?”   “他家不辣的都卖完了……”秦云在他旁边坐下,“只剩辣的了,这份加的辣少,你尝尝。”   他说着掰开筷子递给楚皓,声音温温柔柔的,让楚皓听了心里舒服了不少,这才「嗯」了一声,低头扒了两口饭。   秦云打开了视频软件,想找一个之前看过的有意思的视频下饭,上下划动的指尖却倏地顿住了。   【NGU.XX发表新视频「你们要的团建vlog极速版来了」登上首页啦,欢迎大家点赞支持哦——(大数据根据您平时搜索「KPL」词条投放)】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视频,却看见了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   顾轻言。   他怎么会和NGU的人混在一起?   吕神是秦云的高中同学,也是X市市级战队的首发,和他提过自己曾去NGU试训,但人家根本没要他。   那会儿秦云还安慰他说NGU是豪门,百分之九十的人他们都看不上,他也不用觉得难过。   只是为什么顾轻言会出现在NGU的团建视频里?   他看了一眼楚皓,将视频调成静音,倍速播放看了一遍,双眸微眯,露出了一丝烦躁和嫉妒。   看视频的人很难不注意到顾轻言。   在秦云印象里,顾轻言一直安静又古板,每天好像就知道抱着书本学习,一点也不关心自身以外的事,看上去特别冷淡无趣。   可这个vlog里的顾轻言脸上的笑意却很浓,甚至还主动和拍vlog的人挥手打招呼,一度让秦云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他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顾轻言那么喜欢楚皓,现在分手了非但不难过,怎么还出去玩了呢?   秦云心里蓦地有些不舒服。   他将手机轻轻放在桌上,看了楚皓一眼,假装若无其事道:“哥,顾学长和你还有联系吗?”   楚皓捏着筷子的手一顿,眸中的不悦更甚。   “没联系……”他没好气道,“前男友,有什么好联系的?”   话虽这么说,但秦云敏锐地从他说的话中嗅到了酸味和不爽。   “我本来以为顾学长和哥分手后会很伤心的……”秦云说,“毕竟他之前和哥感情那么好,他误会我跟哥关系的时候我还觉得特别愧疚。”   他的话果然奏效了。   楚皓放下筷子,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   “刚才我在视频网站首页看见了一个vlog,里面好像有顾学长……”秦云说,“我以为是我看错了,特意多看了几遍,发现原来真的是顾学长啊。”   vlog?   楚皓扬起眉,摸出自己的手机,还没解锁,就看见了悬浮窗上的推送——   【@NGU竞技王者分部:答应你们的夏日特辑来啦——【撒花】(害羞)让小恩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咦?怎么多了一个人?   这个帅气哥哥是谁的家属呀(害羞)快来认领一下噜!不然好看的小哥哥会被小恩拐回基地哒!(叉腰)】   家……属?   他脑海中警铃大作,也顾不上秦云刚刚提到的视频,径直点开了那条推送微博。   其他人他不认识,但其中有三个人的脸他可是化成灰都认识。   站在靠左位置的是他亲弟弟楚山野,楚山野的右手边是上次在学校见过的那个小胖子,而左手边则是顾轻言。   顾轻言怎么跟着电竞俱乐部团建去了?   楚皓又将照片上的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次才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除了顾轻言以外其他人的T恤上都印着NGU的logo,而顾轻言还和楚山野贴得特别近,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所谓的「家属」指的是顾轻言?   谁的家属?还能有谁?评论区甚至都已经开始@顾轻言的微博号了!   楚皓将牙咬得「咯咯」响,像是要把牙咬碎了一样,猛地将筷子撂在桌上,空有一肚子火气却不知道该向谁发作。   偏偏这个时候秦云还在一边煽风点火:“我还以为顾学长和哥分手后会伤心的,怎么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伤心呀?”   对啊。   顾轻言难道不应该正伤心吗?   楚皓以为上次的五排事件只是顾轻言欲擒故纵,只是顾轻言装着不在乎分手这件事,却没想到人家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甚至周末直接跑出去玩了。   而且这件事和楚山野有什么关系?   在他这么多年的含沙射影和洗脑下,已经成功让顾轻言对楚山野印象很差了,他们两个现在为什么又混在一起了?   家属到底是什么意思?   前面20年,楚皓基本没正眼看过他弟弟。   在他看来,自己是985名牌大学的学生,现在也走到了保研这一步,学业有成,家庭幸福,爱人温柔得体拿得出手,简直是人生赢家。   他楚山野有什么?只会打游戏,只能打游戏,其余什么都干不好,他拿什么和自己竞争?   可现在楚皓发现自己好像错了,一切从楚山野回来后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了。   楚皓头脑一热,直接给楚山野打了个电话,可彩铃响了半天却没人接。   他不信邪地打了一遍又一遍,在他即将彻底暴走前对面终于接通了。   “喂?”楚山野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神经病么你这个点打电话?”   楚皓像条疯狗似的,不管不顾地对着听筒咆哮起来:“好啊,你可算是愿意接我电话了?我问你,你们官博上发的照片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家属?你他妈的能耐了,你会撬墙角了?”   秦云扬起眉,不动声色地听着两兄弟的对话。   “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啊。”   和楚皓的暴跳如雷相比,楚山野就显得冷静多了,甚至语气重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像是在不慌不忙地逗自己的哥哥玩。   秦云忽然觉得楚山野就像一只隐忍多时伺机而动的猛兽。   而楚皓就是落进猛兽陷阱中那只可怜的待宰的羊羔。   “你他妈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楚皓蓦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顾轻言是你嫂子,你要追他?你怎么敢的?”   “之前是嫂子,但现在不是了……”楚山野轻笑了一声,“反正已经和你关系不大了,你知道这事就行。挺晚了哥,早点休息。”   楚山野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楚皓瞪着手机杵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在这短短的几秒内,他忽然茅塞顿开,明白了当年自己宣布要追顾轻言时楚山野满含深意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皓想起了六年前那个阴沉的下午。   那天窗外时不时炸响一两道惊雷,继而是成片的闪电划过。   铅灰色的乌云一层又一层地逼近地面,像是世界末日将要到来,正如他和楚山野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楚皓手里捏着一个小本子,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站着的弟弟。   本子上用有些丑陋的字迹写着顾轻言的口味和爱好,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楚山野身上被外面的雨浇得半湿,正喘着粗气,惯常蔑视全世界的脸上多了几分罕见的惊慌失措。   “你记这些干什么?”   楚皓随手翻了翻那个小本子,语气带着几分嘲弄:“他喜欢吃辣,不喜欢太寡淡的食物。他喜欢芒果和草莓,但是不太喜欢吃苹果……楚山野,这是什么?”   “还给我……”楚山野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受伤的小兽在低声咆哮,“谁许你随便翻我的东西?”   “我没翻呀,这是掉在地上的。”   楚皓眯起眼,忽然笑了:“不是,楚山野,你不会喜欢顾轻言吧?”   “我没有,我只是随手记下来……”   “没有最好,你也不想想看顾轻言会喜欢你吗?”楚皓本来就没太把他放在眼里,轻声说,“成绩垫底,叛逆难管,天天被钉在各科老师的耻辱柱上,他要是能喜欢你才是真的奇怪。”   楚山野罕见地没有反驳他的话。   “嘁,我还以为你真对他有意思,吓我一跳,差点以为要上演兄弟俩抢一个男人的戏码来着。”   楚山野听见他这话后猛地抬头,一双深邃的黑眸中满是不敢置信:“你难道喜欢……”   楚皓将那个小本子揣进口袋里,压根不听他想说什么,自顾自道:“但是没想到你这么细心,连他最喜欢什么衣服牌子都记了,正好我也省了很多事。”   “虽然不知道你记这些要做什么,但现在它归我了。你要是想和爸妈说就说咯,他们估计也会和顾家的大人讲吧。”   楚皓瞥了楚山野一眼,面上是既得利益者惯有的表情:“到时候顾轻言要是知道你记了这么多关于他的事,你猜他还会把你当弟弟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甚至还会觉得害怕,恶心,奇怪,最后对楚山野避而远之。   两兄弟之间陷入沉默,楚皓静静地看着楚山野,等着他向自己服软认输。   他根本不觉得楚山野会喜欢顾轻言。   只不过是自己这个弟弟只有顾轻言一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才会想出这种办法讨好对方,生怕对方也把他丢下罢了。   这个小本子对楚山野来说是救命的东西。   可对于他楚皓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那朵「花」而已。   几分钟后,楚皓终于听见楚山野轻轻叹息一声,第一次向他低下那颗惯来倔强的头:“知道了,哥。”   ……   原来楚山野那个时候真的喜欢顾轻言。   可他当时太自信了,压根没把这个弟弟当成什么竞争者,也没想到楚山野对顾轻言的爱能持续这么长时间,久到六年后的这个晚上径直撕破脸向他宣战。   楚皓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居然露出了一个森冷的笑。   秦云一直静静地陪在他旁边,看见他笑后轻声道:“楚哥,怎么回事?”   “没什么。”   楚皓垂下眼,输入了那串他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再次申请添加了顾轻言的微ꔷ信好友。   顾轻言现在还把楚山野当成弟弟吧?   如果楚山野的心思被他知道了,他应该会觉得恶心和奇怪吧?   虽然顾轻言喜欢男生,但肯定不会接受楚山野这么多年的觊觎。   和顾轻言相处了这么多年,楚皓自信没人比他更了解顾轻言。   “我们得谈谈……”楚皓在好友申请里写道,“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   顾轻言赶在锁门前回了宿舍,一路上走得很快,脸颊还在发烫。   温桥刚洗漱完,看见他回来后眼前一亮:“怎么样?和我主队出去玩很爽吧?”   那倒确实挺爽的。   NGU财大气粗,坐的是最好的巴士,住的是最好的民宿,吃的是最好的烧烤。   顾轻言点了点头,眉眼间都带着笑意,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本子递给他:“喏,给你的礼物。”   温桥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翻了一页就看见楚山野那个特意练过,和本人特别匹配的狂放不羁的签名。   “我靠!亲签!”   温桥一嗓子险些把在卫生间洗澡的李洋吓出来,一个肥皂盒从里面丢到外面,「哐当」一声昭示了肥皂盒主人的不爽。   “言言我爱死你了!”   温桥把手里的本子一撇,直接给了顾轻言一个深深的拥抱:“从此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就是我过命的兄弟了!”   顾轻言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拥抱中挣脱出来,给其他两个舍友分了自己带回来的伴手礼。   “小顾破费了……”李洋洗完澡出来,将顾轻言给他带的礼物拿在手里研究了片刻,感叹道,“每次出门都给我们带礼物,你也太客气了。”   顾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推了下眼镜:“应该的,大家平时照顾我更多。”   他说着简单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抱着洗漱用品钻进了卫生间,却在脱衣服时怔住了。   手腕上被人强行签下的名字还在,黑色碳素笔划过的痕迹明晃晃地落在白皙的皮肤上,这会儿在浴室的灯光下显得更鲜艳了。   顾轻言刚开始是想直接就这么去洗澡的。   可在看了一眼那个签名后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他和楚山野这个人因为签名就此绑在了一起似的。   又好像……被小狗做了个奇怪的标记,跟圈地盘一样把自己圈住了。   顾轻言鬼使神差地对着灯光举起手,手机铃声却忽地响了起来。   他被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似的往卫生间门口瞄了一眼,这才接起了电话。   “回宿舍了吗?”楚山野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呀?”   顾轻言定了定神,垂眸道:“回了。”   “为什么不和我说?”   楚山野的声音懒洋洋的,听背景有游戏的声音,应该是也回到基地了。   顾轻言松了口气,顾左右而言他:“挺晚了,你不休息吗?”   “唔,不休息,睡不着……”楚山野说,“一直在想你。”   “想我干什么?”   顾轻言用肩和侧脸夹着电话,从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塑料袋,决定用塑料包手腕的笨办法把这个签名多留几天。   “想你怎么不回我的消息,想你怎么不告诉我到没到宿舍。”   楚山野轻咳一声:“那个……冒犯到你了吗?你生气了吗?”   顾轻言咬着唇,片刻后微微合眼:“没有生气,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你。”   楚山野沉默片刻,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我……”   他顿了下,小声说:“有点迷茫,不知道。”   两人之前足足有三年没见过面,而这次见面后虽然迅速近距离相处了好几天,可到底只有几天而已。顾轻言不敢轻易说「喜欢」,也不敢再把真心剖给别人看。   楚山野似乎轻轻笑了下:“我就知道。”   他知道什么了?   顾轻言正要开口问,就听对方道:“没关系,我就是不想继续装了,和你表个态,没有非要你这么快给我答案。”   “那你愿意让我追你吗?”他问,“我们从暧昧和追求开始,不是要你和我立刻谈恋爱,这样你接受吗?”   他的声音很诚恳,是认真地在征求顾轻言的意见,顾轻言甚至敢确信只要他说一个「不」字,楚山野就会立刻退回「哥哥」和「弟弟」的关系,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要不要信楚山野一次呢?   似乎知道顾轻言内心的纠结,楚山野又叹了口气,声音中不知是无奈更多还是迁就更多:   “好吧,这个问题也给你一段时间考虑,只要不是立刻给我宣判死刑我都接受的。”   顾轻言松了口气,抬眸望向卫生间的灯:“我争取想得快一点。”   楚山野又笑了:“快一点是多快呀?”   “快一点是……一天?”顾轻言小心翼翼地说。   “楚皓当时追了你多久?”楚山野忽然问他。   顾轻言蹙眉,认真地回想了片刻后道:“三个月?”   “好,比三个月快就行……”楚山野说,“我等你。”   他这句「我等你」里夹着笑意,像是贴着顾轻言耳边说的一样,听得他耳根发烫,慌乱道:“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先挂了,等我出去再说。”   “出去?”   楚山野愣了下:“你在干什么?”   顾轻言脸上像是要烧起来一样,轻声道:“洗澡。”   两个字砸在楚山野的耳中,像两只不听话的小兔在他心尖乱踩,让他心跳快得吓人,像是要在胸口撞出一个洞来一样。   “那……我的签名呢?”楚山野低声问,“你不会要洗掉吧?”   顾轻言看了一眼手腕上缠得乱七八糟的塑料袋,先是摇了摇头,等摇完头后才反应过来楚山野根本看不见,只能回答道:“没有。”   “你骗我,碳素笔嘛,很容易就洗掉了。”   楚山野不知为何又和他耍起赖:“除非你拍给我,不然我不信。”   “言言,拍给我看一眼……”他得寸进尺,放软了语气,“想看,给我看看嘛,我看了才会信。”   按照他对顾轻言的了解,顾轻言根本不会答应他这种奇奇怪怪的要求,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主要还是想逗逗他。   对面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长到让楚山野开始怀疑是不是把人逗生气了时,手机「嗡」地震了下。   顾轻言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对方白皙的手腕,甚至还带着淋浴的水珠,在灯下泛着亮光。   而在白皙的手腕上,黑色碳素笔签下的名字完好无损地霸占了所有位置,无声地宣誓着主权。 第35章 “学长。”   “你……你真拍照啊?”   楚山野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罕见的慌乱。   他重重咳了两声, 支吾半晌说不出话,最后化成一道有些无奈的叹息。   “怎么了?”顾轻言问他,“是你说的想看呀。”   是啊, 是他说的想看啊。   但……   楚山野深吸了一口气, 压抑住自己翻涌的情绪:“你难道是洗了一半停下给我发消息么?会着凉的,快洗吧。”   顾轻言脸上也有点红,轻轻「嗯」了一声。   “但是签名不许洗掉……”楚山野话锋一转,“下次见面我要检查。”   下次见面?   顾轻言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他去看他们的表演赛,那下次见面就几乎是下周的事了,那个时候签名怎么可能还在?   好无理的要求。   “下次见面都多久之后了……”顾轻言说, “让人家看见我手腕上像有纹身一样,这样不太好。”   楚山野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会很快见面的……”他说,“信我。”   顾轻言还想说什么, 就听对方继续道:“不打扰你洗澡了, 洗完好好休息, 晚安。”   他只来得及和楚山野说了句「晚安」,对面就把电话挂断了。   楚山野还是像个小孩子。   顾轻言将手机放在一边的柜子上, 重新用塑料袋将自己手腕上的签名裹上。   待洗完澡擦头发时,才发现楚山野在挂断电话后又给自己发了条信息。   【楚山野:我哥可能要去烦你,你如果不想应付就别应付, 等我收拾他】   【楚山野:我的签名在你手腕上太孤独了, 等到时候见面你在我手腕上也签一个好不好?】   ……   顾轻言没把楚山野那天说的「很快就见面」当回事。   周末两天过得太放纵, 回校后他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把保研的材料整理好上交学院, 然后准备笔试和面试。   他的竞赛履历相当丰富,获奖证明和项目证书有厚厚的一摞。   甚至在写简历的时候都要挑着重要的往上写。   温桥和李洋的绩点也同样优秀,可是他们没有顾轻言这么丰富的获奖履历,看见他的证书时也羡慕得不行。   温桥坐在顾轻言身边看他往简历上写获奖经历,忽然道:“言言,你那个前男友最近还烦过你吗?”   顾轻言敲字的动作顿了下,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没怎么见过他,怎么了?”   楚皓的微ꔷ信好友申请他倒是收到过了,但是和从前一样权当没看见。   对方的好友申请里填的话是「我们得谈谈」,顾轻言甚至不用问就知道楚皓想和自己谈什么。   无非就是要挟他的那几样事情,他惯常会给自己找理由,用所谓的「维护两家关系」作为要挟顾轻言的理由,让顾轻言非他不可,一辈子都得栓在他身上。   可顾轻言不想。   从前他做事的时候瞻前顾后畏手畏脚,还没分手就开始考虑怎么和顾家楚家解释。   但现在他们已经分手了,至于解释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说。   楚皓的这些说法都威胁不到他。   “他最近来找过我……”温桥说,“他问了我挺多奇怪的问题,我觉得你得知道。”   顾轻言侧过头看向他:“他问你什么了?”   “问我你最近有没有新人……”温桥拧着眉回忆道,“那我寻思和他一个前男友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没告诉他。”   楚皓怎么忽然问他这个问题?   顾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多说,只和温桥道了声谢。   他因为温桥的提醒留了个心眼,所以第二天在教室门口看见楚皓在等自己时也没觉得有多突然。   顾轻言能感觉到,这个前男友确实过得不太好。   楚皓双眼下有两抹乌青色,下巴上甚至还覆着一层胡茬,一看就知道是熬夜过度精神憔悴。   他伸手想来拽顾轻言的衣袖,却被顾轻言直接伸手拍开。   “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别耽误彼此的时间。”   教室门口人来人往,顾轻言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丢人的事。   楚皓看了一眼周围的学生,罕见地缓和了语气:“言言,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怎么不回我呀?”   “我为什么要回你?”   顾轻言挑眉,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简直不可理喻:“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们不联系也是应该的。”   “可我……”   楚皓垂下眼,双眸微眯,露出几分狠厉的神色。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不仁不义了。   “我有事想和你说……”楚皓叹了口气,面上多了几分看上去情真意切的担忧,“和我弟弟有关。”   他猜得果然没错,一听见「和弟弟有关」这几个字,顾轻言的动作瞬间一滞。   顾轻言沉默半晌,轻声道:“下午去图书馆说吧。”   答应他楚皓只是缓兵之计,选在图书馆有他的用意。   教室门口这么多人,如果楚皓恼羞成怒撕破脸和他拉拉扯扯,任谁问起来都不好看。而如果在图书馆,馆内本身安静的气氛就能先压一压楚皓的脾气。   楚皓却眼中一喜:“那我上完课下午在图书馆等你。”   他说完后转身离开,留顾轻言一个人在原地蹙眉。   有什么事值得他这么高兴的?   ……   顾轻言到图书馆的时候楚皓已经在了。   他似乎将自己精心打理了一番,甚至下巴上的胡茬也剃干净了,正坐在图书馆的闲聊区对顾轻言招了招手。   顾轻言走了过去,却并没有坐下,冷声道:“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下午还有事。”   “不急,言言,我们多久没这么坐着好好说话了?”   楚皓对他笑了笑,将一张菜单推给他:“你想喝点什么吗?今天我请客。”   顾轻言垂眸看着那张菜单,无声地笑了下。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来图书馆自习,楚皓费尽心思也要占占他的便宜蹭他买的咖啡或奶茶,就好像花十几块钱买东西能让他心疼死,今天这是怎么了?忽然转性了?   “我不喝。”   顾轻言蹙眉:“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拐弯抹角的没意思。”   “首先我想和你解释一下,我跟小秦真的没什么……”楚皓也不介意,抬眸看向顾轻言,言辞中俱是恳切,“他只是我的学弟而已,我平时是和他聊得多了些,但没有越过那条线。我在心里还是最爱你的,你不能看了个聊天记录就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正当,你说对不对?”   他这一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加上格外真诚的表情。   如果是半个月前的顾轻言估计就信了,还会顺着他说的话来反思自己。   可顾轻言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他从小到大一直很倔,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很难再改变看法,包括对人的印象也是。   楚皓骗了他太多次,在他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轻言又重复了一遍。   楚皓眉心蹙了下,对顾轻言的态度有点意外。   自己这个小前男友好像不如之前好哄了,楚山野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没关系,一会儿他把想说的话说完,管他楚山野给顾轻言灌了多少迷魂汤都没有用。   楚皓这么想着,面上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表情:“言言,如果你知道一个人对你好,只是为了接近你,对你别有所图,你觉得这种人值得交往吗?”   顾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意料之外。   他原本以为楚皓会来说好话挽留他,而他也有足够的理由再删楚皓一巴掌,让他离自己有多远滚多远。   可楚皓现在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把那个人当好朋友,甚至是好兄弟。但是他居然对你别有所图,这你能忍吗?”   楚皓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一股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优越感,“反正我是忍不了,我把他当朋友当兄弟,他居然觊觎我想和我在一起,你说这算什么?我对团的友情都喂了狗吗?”   顾轻言挑眉:“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我是想告诉你,楚……”   楚皓话没说完,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了振。   他将电话挂断,可对方却又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似乎他不接电话就不罢休。   “喂?什么事啊非得现在说?”楚皓接起电话时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你就不能等一会儿吗?”   对面的声音怯怯的,好一会儿才敢开口:“楚,楚同学,我是帮你开会的那个跑腿,导员说材料必须自己交,你得来一趟……”   真是不走运,喝凉水都要塞牙!   楚皓恨恨地将电话挂断,抬眼看向顾轻言:“在这儿等我,我回来找你。”   他说完,背着书包起身,匆匆向图书馆外走去。   顾轻言才不会在这里等他。   楚皓滚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几乎是楚皓的背影刚从图书馆门口消失,他便也转身想走,却在眼前不远处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个小本子。   似乎是刚刚从楚皓书包里掉出来的。   本子封面上的画早已过时,看着似乎是很多年前的风格,甚至还印着「非主流」的黑白头像。   顾轻言蹙眉,将本子翻了一页,就见上面写着日期。   “20xx年6月7日,高考假,他要去图书馆学习,顺嘴说了句让他别那么拼,他又生气了,真搞不懂,明明在关心他,但我说没用,H说有用。”   “20xx年7月14日,期末考,随便学学就能及格,不想看书,第一次发现在窗台能看见对面,趴着看了他十多分钟,晚上又做梦了。”   “20xx年9月7日,他喜欢纯白或者灰黑色的T恤,不喜欢亮色。”   “20xx年10月8日,爹妈又吵架。烦,过不下去快点离,正好H那个傻逼也离我远点,我当孤儿去。”   “20xx年11月3日,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不是我。”   本子的主人似乎并不热衷于长篇大论。   与其说这是他的日记,不如说算是一种每天写写的随笔,想起什么就写什么,想不起来就不写,两篇之间隔了十来天也是常有的事。   “你好,麻烦让一下。”   背后传来别人的声音,顾轻言这才从这些篇幅短小的日记中回过神,给身后经过的人让了让位置。   本子上的记录一直持续到四年前的夏天,在某一日戛然而止,后面剩下了好几页的空白。   顾轻言粗略地翻了翻,发现在停止记录的前一天,日记本的主人还在写明天要做什么。   怎么突然就不记下去了呢?   顾轻言蹙眉,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不会是本子的主人忽然出了什么事吧?   其实在看见本子的第一眼时,他就觉得这八成不是楚皓本人的日记本。   楚皓和他竹马竹马长大,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老师和家长面前维护着「好学生」的人设。   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力争上游,俨然诚实上进五讲四美好青年人设,就连顾轻言当时都被他骗了。   而努力维持这样人设的楚皓自然不允许自己的字难看,特意买了字帖跟着练了好久。但效果不佳,最后也只能称得上「整齐」而已。   可日记本上的字体歪歪扭扭,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小学生写的,没精打采地站在一起,像被迫拉起来营业的。   顾轻言敢肯定,楚皓从头到尾都没写过这样的字。   那么文中提到的「他」是谁?   原本他以为见了楚皓后他会因为两人的谈话烦心。   可没想到却有别的事让他不由自主地记挂起来。   顾轻言叹了口气,看向外面的操场,发现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出门后顺势往右一拐,准备去树荫下坐一坐。   这会儿正好是大一大二下午上课的时间,操场上的人不多,大都是来上体育课的。   除此以外也就篮球场能看见人影在晃动。   顾轻言挑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周遭只有风声,以及风拂过树叶时响起的「沙沙」声,适合放空,以及发呆。   他正想着把那本「日记」拿出来再翻看翻看,忽然听见有人喊他:“顾学长?”   顾轻言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运动T恤的男生正向他跑来,目光中透着惊喜。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对他点了点头:“你是……”   “我是体院大二的学生,我叫付家墅。”   对方在顾轻言面前站定,表情和说的话都十分热情:“我刚才在图书馆里就看见你了,但是没敢认,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目的地都是操场呀?”   缘分?   顾轻言眉心微动,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顾学长,我可是一直有听说过你……”付家墅说,“我大一的时候你还来体院做过宣讲呢,你当时是学生会的秘书长,你忘了吗?”   顾轻言还真不记得了。   他自从上大学后做过的宣讲和招新数不胜数,早就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去体院做过宣讲了。   付家墅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迷茫,善解人意地笑了下,摸了摸头发,面上多了几分窘迫:   “其实……其实我仰慕顾学长很久了,之前一直没机会说,现在终于找到机会了。”   一道有些微弱的蝉鸣声响起,戳破了午后的宁静,似乎宣告了夏日的开始。   顾轻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掌心出了汗,有些紧张道:“你,你的意思是……”   “我喜欢你很久了……”付家墅说,“本来想好好写一封告白信给你,显得正式点。但没想到今天遇见了你,所以还是想把这些话亲口说出来。”   他轻咳了一声,两颊更红了:“如果这次不说就没机会了,估计我会后悔好久吧。”   “可我……”   顾轻言垂眸看着地面,无可奈何地说出了拒绝的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你不是分手了吗?”付家墅好像很了解他,“我可是特意打听过,你已经和材料学院的楚学长分手了,不然我才不敢和你表白呢。”   “不是,不是他,是……”   顾轻言平时在讲台上能做到侃侃而谈,可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却嘴笨了起来,唇舌好像打结了似的:“其实已经有人要追我了。”   “这又没有关系……”付家墅好像真的很执着,“可以有很多人追你,你最后选一个就好,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还是单身,我还有机会?”   顾轻言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正纠结该怎么回答他时,一个篮球忽然从不远处飞来,径直落在了顾轻言的脚边。   付家墅皱了皱眉,转头道:“谁啊?打球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   “哦,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你。”   一道带着痞气的声音响起,划破了夏日午后的闷热。   顾轻言近乎不可置信地抬头,循着声音望去,撞上了那双带着戏谑笑意的黑眸。   楚山野今天也穿了件运动T恤,将平时被衣袖遮住的肌肉露了出来,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似乎回基地也没处理他那头有些长的头发,还是银色的挑染,只是发丝间好像系了一条运动发带。   他本来也就二十岁的年纪,这个打扮让他彻底融入了X大的校园中。   就好像他也是在这里读书的一员似的。   顾轻言触到他的目光,心脏狠狠地漏跳了半拍。   刚才被人拦住莫名其妙表白时,顾轻言心中的无奈和迷茫是完全大于心动的。   付家墅的条件确实很好,身材好长相好,估计在学院里也是个被不少人追的风云人物。   所以才能这么自信地直接和他表白,但却不是顾轻言会心动的人。   他们甚至还不熟悉,怎么可能谈得上心动呢?   可楚山野不一样。   似乎楚山野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笑一下,就能轻而易举地让顾轻言的心跳频率变快。   付家墅拧着眉看向顾轻言,问道:“顾学长,这个人你认识吗?”   这个人来得莫名其妙,而且语气和神色也带着股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让他十分不适。   顾轻言回过神来,轻声道:“认识,是我的一个……弟弟。”   原来是弟弟。   付家墅轻轻松了口气,心中的警惕性少了几分,可还没等他开口和「弟弟」拉近一下关系,就听「弟弟」又开口了,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痞里痞气的腔调,只不过其中的敌意更甚。   “学长,别光顾着聊天呀……”楚山野眯着眼,先不动声色地将付家墅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后不紧不慢地将目光转向顾轻言,“帮我捡一下球啦,好不好呀?” 第36章 “我在追你诶,这点醋都不让我吃?”   顾轻言回过神来, 含糊地应了一声,弯腰将脚边的篮球捡了起来,递给楚山野。   可楚山野接过球却没放手, 借着篮球的掩护轻轻挠了挠他的指节。   顾轻言被他挠得有点痒, 下意识地将手缩回去,可对方却生生抓着他的手指不放,似乎怕他跑了。   付家墅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来打量去,没看出个因为所以然来,试探道:“顾学长,他到底是……”   楚山野瞥了身边的人一眼,动了动唇,将原本准备说的话咽了回去。   如果依照他的性子, 在对方问的时候就会回答说自己正在追求顾轻言。   可他不知道顾轻言是否喜欢听他这么说话,思索半晌后还是放弃了,等顾轻言自己说。   他站的这个位置很好,一低头就能看见顾轻言因为窘迫而泛红的脖颈和耳垂。   楚山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脸上换了一副笑意盈盈的表情看向付家墅, 就好像刚刚那个散发敌意的人不是他了一样。   顾轻言的指尖被人拽着, 心脏在胸口里「砰砰」乱跳, 半晌后似乎认命地轻叹一声:“他就是我刚才说在追我的人。”   付家墅愣了下,再看向楚山野时触到了对方眸中戏谑的笑, 瞬间明白了刚才的敌意从何而来。   “这样吗?”他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那是我打扰了,抱歉学长。”   他说着抬头看向顾轻言, 又郑重其事道:“但是学长你要相信,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顾轻言还未来得及开口, 人就转身匆匆走了。   “哥, 你怎么看上去好像有点……”   一直揪着他指尖的人终于开口了,话里话外透着一股酸味:“有点舍不得他?”   “我没有。”   他终于舍得放开捏着顾轻言指尖的手,顾轻言转头看向他:“倒是你怎么会在我们学校?”   “你忘了上次我说的吗?”   楚山野将手中的篮球在地上拍了拍:“我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篮球场:“俱乐部和你们学校打过招呼了,每周一三五下午来这儿上篮球课,他们正在那边ꁘꁘ球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现在电竞行业逐渐规范,不仅解说和选手要考取证件,而且更关注这群网瘾少年的健康。   比如之前NGU每两个月要给他们坐体检,而体检结果会直接交到战队经理手上,按照医生的建议控制饮食和适当增加一些运动。   NGU就杜兴贤一个需要控制体重的。   但其他人也不能久坐,所以俱乐部直接联系了离得最近的X大进行合作,付费让X大的体育老师每周带他们做点运动增强一ꁘꁘ质。   顾轻言和楚山野回到篮球场时,恰巧赶上了他们的「课间休息」。   杜兴贤一身短袖的运动T恤湿透了大半,这会儿正瘫在场边和死狗一样呼哧呼哧喘着气。   其他人虽然也出了很多汗,但是没有一个像杜兴贤反应这么大的。   楚山野走到他身边,毫不客气地给他来了一脚:“劳驾,腾个地儿。”   杜兴贤废了好大力气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态度啊?”   “什么什么态度……”楚山野说,“言言来了,你让他坐哪?”   “我靠,真给你碰上学霸了?”   杜兴贤一见有八卦可听,立刻头不晕了眼不花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学霸学霸,好久不见啊。”   顾轻言和他打了个招呼,在楚山野身边坐下。楚山野顺手拿起了一瓶运动饮料,拧开瓶盖就灌了两口,仰起头时露出了好看又带着点野性的颈部线条。   顾轻言眨了下眼,收回思绪看向杜兴贤,挑了个话题:“小杜,你们这么训练累不累啊?”   “我靠,累啊,当然累,累死我了!”   杜兴贤一听有人关心自己,立刻上纲上线:“学霸我和你说,我这休赛期一天天比打比赛的时候还累!”   “早上七点半起床,先围着小区外面那条生态走廊跑两圈再回来吃饭,吃完饭练补兵,练完补兵练马核,练完马核中午吃饭。   下午看比赛,从春季赛第一场开始看,和我们有关没关的都得看,看完得写800字观后感,至少要复盘出本局任意一方的运营错误三条。”   看得出他似乎真的被俱乐部虐惨了,和顾轻言吐起苦水来一点都不磕巴:   “这还没完,晚上夜宵不给点,烟不给抽,每周队长检查两次队员的社交软件有没有聊不该聊的人,晚上十点半是门禁时间,谁没按时回来这一晚上就别回来了。知道的是我在俱乐部暑期集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他妈今年高三拼搏百天要上北大!”   顾轻言没忍住笑了。   不是他没有同情心,而是杜兴贤说这些话的时候哭丧着脸实在太好笑了。   “那还不是有人不老实联盟严查……”楚山野「啧」了一声,“前两天刚抓着的那个你忘了吗?都有前车之鉴了还不小心点?”   顾轻言有些好奇:“抓着什么了?”   “有个选手聊骚……”楚山野言简意赅道,“同时聊了三个,夏休期不回家,把其中一个给喊来宿舍了。要是正常谈恋爱也就算了,但他们这种关系就……你知道的。”   楚山野似乎并不想多说这些事,言词很简单,大概就是一个脚踏多条船然后被聊天对象发现曝光到网上的事。   “诶学霸你不看热搜啊?”杜兴贤说,“前天闹得沸沸扬扬的,爆料人原本说他们队里还有一个聊骚的。但是好像对方俱乐部给钱了,所以后面这个没被曝出来,大家都挺好奇的,猜了两天也没猜出来。”   楚山野挑眉,补充道:“而且那个队伍也是X市本地的。”   顾轻言蹙眉:“怎么有人做这样的事啊?”   他本来以为楚皓有对象还和别人聊骚已经是件丢人的事了,却没想到原来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的职业选手私底下也做这种事。   “很多啦,只是你不知道,”杜兴贤耸了耸肩,掰着手指给他数,“嫖的,赌的,劈腿的,聊骚的,其实我们都知道,有几个脑子不好用的还总在群里炫耀,我们平时都不跟他们玩的,有一次那个谁来着,来X市比赛还问过我们,队长你记得不?”   楚山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就你话多……”他冷声说,“休得差不多了吧?差不多了滚去锻炼。”   杜兴贤骂骂咧咧地被他赶走了,他衣袖忽然被人拽了下,转头就看见顾轻言严肃的脸色。   “你没和他们学坏吧?”顾轻言问,“你和我说实话。”   楚山野知道他说的「学坏」指什么,叹了口气:“没有,怎么可能和他们学坏?我们俱乐部小孩都乖着呢。”   或许刚开始大家都是只喜欢打游戏的网瘾少年。   但是只要一涉及「金钱」或者「权利」,那些本属于名利场的脏东西也会一起跟过来。   但NGU的老板是个很理想主义的人,俱乐部几个分部的环境也不错,再加上经理和他管得严,倒像是一座象牙塔一样将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孩保护了起来。   “之前没出事的时候也有门禁,也不许不上报就私自出门……”楚山野一条条给顾轻言数着,“不会学坏的,你放心。”   顾轻言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后叹了口气,语气中仍满是担心:“我就是怕……毕竟之前我们对你的关心也不够,万一你要是真的走上什么歪路,我……”   楚山野忽然「噗」地笑了:“哥,你怎么这么逗啊?我走不走上歪路跟你又没有关系,我这辈子走过的路一定是我自己想走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他看着顾轻言眼中的担忧只增不减,无奈地伸出手:“这样,我和你拉钩好不好?”   小时候楚山野犯错惹顾轻言不高兴了就喜欢用拉钩来哄他,好像只要拉钩了就会永远遵守承诺。   顾轻言伸手和他的小拇指勾了勾,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你一定不能做那些事,知道吗?你好不容易才打出名堂的,别给自己的前途都堵上了。”   “知道了,言言。”   楚山野忽然又用那种不着调的语气喊他「言言」,听得他耳根一热。   对方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将小拇指抽走,顺势摸了把他的头发。   “哥,你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晚上俱乐部聚餐,一起去吃个饭。”   楚山野抓起一边放着的毛巾向篮球场中央跑去,还不忘转身向顾轻言挥了挥手,送了他一个轻佻的飞吻。   刚才他掌心的温度还残留在顾轻言发尖,让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可手伸到一半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旋即有些自己和自己生气似的将手垂下。   “队长,一会儿还3v3?”童然说,“上次没打过瘾,这次咱俩再来过过招?”   楚山野瞥了一眼场边坐着的人:“嗯,来吧。”   其实他们也不是除了打游戏外就一无是处。   童然虽然个子比别人矮,但也是当时篮球队的骨干之一,现在属于宝刀未老的选手。   而楚山野高中也练过篮球,单纯是因为帅。   那会儿他们学校体育课高一学篮球高二学排球,顾轻言不喜欢排球,觉得颠球颠得小臂生疼,晚上三个人一起放学回家时曾提过一句喜欢看人打篮球。   楚山野原本对这种猴子抢香蕉一样的运动不感兴趣,可一听顾轻言说的话后顿时来了劲,当晚就开电脑搜索篮球基础教程,体育课更是一节也不落,甚至破天荒地成为了那段时间体育老师的表扬对象。   可他不想要体育老师表扬,他只想要顾轻言的表扬。   后来机会终于被楚山野等来了。   高一年级组要举行篮球比赛,他们班体委给他报了名。   那天晚上他特意带着作业本去敲了隔壁家的房门,表面上说是要问问题,实则旁敲侧击让顾轻言去看比赛。   顾轻言那个时候确实答应他自己会去,可临到比赛当天他却没在现场找到顾轻言。   他那天虽然失落,但依旧好好地打完了比赛。等他给顾轻言打电话时,却是楚皓接的电话。   “你问言言?”   他哥笑了下,似乎觉得他在问什么可笑的问题:“我有点不舒服,临放学的时候差点倒在地上,他送我来医务室了。怎么?言言没和你说吗?”   ……   “队长!球给我啊!”   盛夏燥热的蝉鸣声和队友的呐喊声倏地传来,将那个有些阴冷的秋夜回忆驱散。   楚山野又悄悄看了一眼场边坐着的人,这才将手中的球传向自己的队友。   童然上周和他打球的时候,两人水平还差不多是个平手。可这会儿刚你来我往过了没几招,他却忽然觉得楚山野好像打了肾上腺素似的,攻势越来越猛,让他有点招架不住,最后终于没防住楚山野的三分球。   顾轻言看着场中的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楚山野的动作。   在他眼中,对方的动作好像被分解成了慢动作似的,一帧一帧地在他眼前播放,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欣赏那充满力量感的身体。   楚山野高高跳起,身体在半空中微微弯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将球精准地投进了篮筐里。   “我靠,你今天怎么了?”   童然这会儿也累得和狗一样,靠着篮球架喘气:“你上次也没这么猛啊?”   楚山野踩在地上后又向前踉跄了几步,闻言抬头笑了下:“是你们训练得还不够。”   训练得还不够?   童然要被他气笑了:“你是不是之前背着我们练过啊?”   “对啊,练过……”楚山野特意重重咬字,“高中的时候我也是校篮球队的呢。”   他这边说着话,那边顾轻言纠结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将他刚才喝了一半的水和毛巾一同给他拿去了。   接到水时,楚山野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看上去特别开心。   “哎,你们都不喝水吗?”他对着几个队友晃了晃手里的水杯,“运动完得喝水,不然容易脱水中暑的。”   全队就杜兴贤一个没有心眼的人,还以为他是真的在关心大家喝不喝水,傻了吧唧地接茬:“这样吗?那我缓缓再去拿水喝,我太累了站都站不起来。”   童然在背后给了他一脚:“你以为他是让你喝水?”   “啊?难道不是吗?”   杜兴贤一脑袋问号地抬头,就看见自己这个平时面对镜头都没什么表情的队长这会儿笑得特别灿烂,拽着顾轻言不知道正在说什么。   “人家炫耀人家有人送水呢。”   童然骂骂咧咧地把篮球一丢,擦了擦手:“走走走,洗澡吃饭去。”   X大的篮球场和体育馆里为学生们统一提供运动后淋浴的地方,每个人在入口处领手牌。   如果运气好的话能抢到一人一间的独立更衣室和浴室。   今天程凯没跟着来,谈下个月训练教程的任务就落在了楚山野身上。   楚山野瞄了一眼和饿死鬼抢饭一样往淋浴间跑的几个人,喊住顾轻言:“哥,你帮我去占个地方,我这儿有点事,一会儿就到。”   顾轻言「嗯」了一声,顺手帮他把水杯也拿走了。   现在正好是下午三四点钟,没到晚上运动和训练的高峰期,小隔间还剩了不少位置。   顾轻言在门口领了手牌后钻进其中一个隔间,顺手给楚山野发了条消息:“在605。”   对方没回复他,可没过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顾轻言刚把隔间的门打开,一个炽热的拥抱便将他紧紧地包裹住了。   “楚山野你干什么?”顾轻言想到旁边还有NGU的人在,声音瞬间小了几分,“你松手。”   楚山野将下巴抵着他的肩,有些满足地喟叹一声:“不松,让我抱抱。”   他肖想这个拥抱许久了,从五年前察觉到自己喜欢顾轻言开始便图谋已久。   但一直没有那个胆量,怕吓着顾轻言,又怕两个人真的疏远了,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到最后喜欢的人成了别人的爱人。   现在他把事都说开了,和顾轻言讨这一个拥抱也不过分。   顾轻言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很烫,烫得要命,像是三伏天的太阳。   “太热了,楚山野。”   他伸手推了推楚山野的胳膊,却无济于事:“你别在这儿抱我。”   “唔,不在这儿抱那在哪抱呀?”楚山野问道,“去外面抱可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   顾轻言被他这没皮没脸的回答闹得咬牙切齿:“你这是怎么了?”   “之前我问你可不可以追你,你还没给我答案呢……”楚山野似乎终于抱够了,这才慢慢松开箍着他腰的手,“怎么样?今天想好了吗?”   当时虽然顾轻言说尽快告诉他自己的答案,可还是拖到了现在。   这也在楚山野的意料之内。   对他来说,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再等个十天半月的时间根本不算太长。   顾轻言咬着唇,半晌轻声道:“我……我再想想。”   “那没被同意追你之前,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吗?”楚山野眸中满是笑意,“就再抱一下,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还没完全放开,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委委屈屈地缩在狭小的更衣室里,看上去有点可怜。   顾轻言看着他像小狗一样讨好自己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楚山野又抬手搂住了他,只是这次不像刚开始那样用力,动作却轻轻的,像是搂着件害怕弄坏的宝贝。   他垂眸看向顾轻言的手腕,忽然开口:“哥,我的签名呢?”   原本应该签着他名字的地方水性笔的痕迹消失了。   就好像他留下的标记也消失了一样。   “当然是被蹭掉了……”顾轻言没好气道,“你也不想想这都多少天了,还可能留着吗?”   “这样啊。”   楚山野说着,伸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来一支水性笔,满眼都是期待:“那我们再签一个吧!”   顾轻言怔了下,随即哭笑不得:“楚山野,你有病啊?这个名是非签不可吗?”   “嗯,非签不可。”   楚山野说着换了个抱着他的姿势,将人背对着自己靠在怀里,轻轻扣着他的手腕:“这次签个什么呀?”   顾轻言脸上又开始发烫,故作镇定道:“你随便。”   “就签个名字吧,好不好?”楚山野捏了捏他的腕骨,满意地听见对方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字不好看,等我练练再签别的。”   字不好看?   顾轻言蓦地想起了那本还躺在自己包里的日记本:“楚山野,你高中的时候写过日记吗?”   楚山野正专心致志地在他手腕上签字,闻言挑眉:“日记?没写过,干什么问这个?”   “没事。”   顾轻言摇了摇头,心中觉得奇怪。   日记不是楚皓的,也不是楚山野的,那会是谁的?   难道是楚皓拿了他舍友的日记本?   他正胡思乱想着,那边楚山野结束了他在顾轻言手腕上的创作,颇为满意地低了低头,凑近欣赏道:“比上次的好看多了。”   顾轻言倒是看不出哪个好看,正要从楚山野的怀中出来,却见对方将手往他面前一伸,撒娇道:“上次说好的,我也要。”   他手腕上挂着根粉色的小皮筋,一看就知道是上次在民宿时,顾轻言随手抓来给他扎头发的那根。   “你怎么什么东西都留着啊?”顾轻言说,“该丢就丢啊。”   “不丢。”   楚山野眸色黯了几分,微微紧了紧搂着怀中人的手:“你给的东西我不丢。”   顾轻言拿他没办法,只能用那支水性笔在他手腕上比划了几下,为难道:“你要我怎么签?”   “随便,你怎么开心就怎么签。”   楚山野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侧,烧得他晕头转向的,拿着笔的手也有些不稳。   恍惚间,顾轻言觉得有些离谱——   他居然真的会陪楚山野这么闹?   “你别贴着我,我笔拿不稳了……”顾轻言的呼吸有些急促,“我,唔……”   楚山野居然直接贴着他,在他的脸颊上像小狗一样轻轻蹭了下。   “哥,你心跳得好快,我都听见了。”   楚山野的喉结轻轻动了下,声音有些低哑:“你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   他话还没说完,更衣室的门在外面被人敲了敲。   “队长,你还在里面呢?”杜兴贤问,“你在和谁说话呢?”   楚山野眯起眼,低声骂了句「操」。   顾轻言听见他这字正腔圆的国骂,心情颇佳地笑得弯了弯眼睛,忽然拽过楚山野的手,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一个字迹秀气的签名,工工整整的。   楚山野在那一瞬间就懂了什么叫「见字如晤」。   顾轻言将笔塞进他手里,瞥了一眼他手腕上自己那个签名,轻咳了一声,指指更衣间外面。   他心领神会,开口道:“在和我哥说话,我刚才手腕蹭破了,他给我擦个药。”   “哦,那你快点啊。”   杜兴贤不疑有他:“我们在外面等你。”   他说着就走了,脚步声逐渐远去,顾轻言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那我也走了。”   楚山野忽然拽了下他的衣袖:“等下。”   顾轻言以为他还要干什么,正蹙眉想说他别蹬鼻子上脸,却见对方在自己的指尖轻吻了下,继而轻轻贴在了他的侧脸上。   “没事,我不急……”楚山野轻声说,“你什么时候给我答案都可以,我一直等在这里。”   ……   NGU的团建地点选在离X大有点距离的一家火锅店里。   这家火锅店是之前惯常爱吃夜宵的杜兴贤发现的。   所以他一直极力推荐大家跟着他一起去尝一尝。   其他人听他那套话术都听倦了,只有顾轻言一个新人还会老老实实地听他讲这些东西。   “哎,学霸,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杜兴贤讲到一半忽然问道,“是不是太热了?”   这会儿他们正坐在火锅店的一楼等待叫号,人多加上冷气开得不是很足,确实容易觉得闷热。   顾轻言指尖正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闻言有些惊慌地避开他的目光,顺势道:“嗯,是有点热。”   “没事,一会儿上去就好了。”   杜兴贤又开始吹他的火锅:“我和你说,这家的辣锅特别正宗,只要你一尝,哎呦呦那个味道谁也忘不掉啊!”   顾轻言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若无其事地落在不远处楚山野的身上。   楚山野似乎正在打电话,可不知和谁打的,脸色和语气都有些正经和严肃,应该是跟俱乐部或者比赛有关。   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弟弟好像突然就长大了,变得可信可靠,也变得越来越……   没脸没皮。   顾轻言不敢想刚刚在更衣室里发生的事,一想脸上又要开始发烫。   他正要打起精神听杜兴贤在说这家火锅的哪道菜好吃时,身边人碎碎念的声音忽然停了。   “嗨,这不是NGU的兄弟们吗?”   一道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顾轻言循声望去,看见了一队穿着统一队服的人站在不远处和他们打招呼。   杜兴贤也在看着他们,只是目光中的警惕和敌意更多些。   “啊,对,我们也在……”童然连忙出来打圆场,“你说这不是巧了吗?大家都选在一家店团建,还是我们来得晚了,不然怎么说也得联络联络感情。”   “联络感情就不必了,下个赛季打我们手下留情就好。”   那个最开始说话的人爽朗地笑了笑:“行,我们不打扰你们吃饭了,先走了。”   可除了他以外,其他跟在后面的人却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他们推门离开,杜兴贤才满是不屑地「嘁」了一声:“一群傻逼。”   “怎么了?”顾轻言问,“你们有过节?”   杜兴贤面上带着冷笑,第一次在顾轻言面前展露出「厌恶」的情绪:“他们队有三个人都是从NGU走的,是对面打包买的,这样便宜些。NGU从来不苛刻任何一个选手,但是他们出去之后开始找水军,或者自己在赛后采访疯狂dissNGU,说俱乐部克扣他们奖金,为了捧明星选手一直让他们看饮水机坐冷板凳,这他妈都是扯淡好不好?要是自己真的打得牛逼谁也按不住你对吧?俱乐部也是要看成绩的啊,而且……”   他说话说到一半忽地顿住了。   顾轻言抬眸,发现居然还有两个穿着一样队服的人正从二楼下来,应该是刚刚有事耽搁了,所以走在了后面。   其中一个人长了一张娃娃脸,无意间向他们这边瞥了一眼,继而眼前一亮。   “你好啊,小杜,好久不见……”他快步走来和杜兴贤打了个招呼,继而目光转向了坐在杜兴贤身边的顾轻言,“这是你们的新队员吗?”   杜兴贤虽然对他有些爱答不理,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不是新队员,是来一起吃饭的朋友。”   “哦,朋友啊。”   娃娃脸对顾轻言伸出一只手,笑得特别有亲和力:“你好,我是HG的宣兴安,打的是打野位。如果你也想玩的话可以和我加个好友,我带你飞呀。”   顾轻言愣了。   这个人是干陪玩的吗?   不然为什么忽然说要加好友带飞的事?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宣兴安肩上忽然多了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要是想玩可以找我……”楚山野冷冷的声音响起,“你还有事吗?没事让让。”   宣兴安回头,对他笑了下:“野哥好。”   楚山野没理他的示好,径直在顾轻言身边坐了下来。   宣兴安被他打搅了也不生气,对顾轻言轻轻眨了下眼:“如果你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小杜有我的联系方式哦。”   他说完就和队友离开了火锅店,等人在门口消失后,楚山野才冷哼了一声。   “你怎么对人家那么凶?”顾轻言说,“就算关系不好,表面的面子也要给点吧。”   “不是因为关系不好。”   楚山野垂眸,轻轻撩开顾轻言的衣袖,让那个落在手腕上的黑色签名露了出来:“我在追你诶,这点醋都不让我吃?” 第37章 “抱一下。”   “你小时候也没这样呀, ”顾轻言说,“没见你这么爱吃醋。”   楚山野挑眉:“那都是装的。”   他知道自己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而这种占有欲在大多数人眼中会显得有些「不正常」。   其实在刚开始, 他是个害怕「不正常」, 或者说害怕与别人不一样的人。   因为在楚家父母灌输的教育思想中,和别人不一样就是最大的罪过。   哪怕现在调理好了,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还是没那么容易消失,他也越来越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和想法。   楚山野在小时候对人和物的占有欲高到了一个极点。   哪怕是对自己好的老师夸其他同学都会让他生气。   遑论忽然从他身上抢走了顾轻言所有耐心的亲哥。   那会儿他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楚皓发生争执。   哪怕一些争执是对方先挑起来的, 父母也不会站在他这边。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也学会将自己的这些占有欲藏起来,谁也不告诉。   “学霸,这个队就是之前说的那个背着女朋友和别人聊骚的队伍, ”杜兴贤说话时一脸严肃, “X市除了城市战队以外只有HG和NGU两家俱乐部, 他们成绩不行,争不过NGU, 所以一直对我们阴阳怪气的,你千万别理他们。”   “他们就是那个品行不端的队伍?”   顾轻言蹙眉:“那刚刚和我说话的那个人是……”   “是HG的打野……”杜兴贤说起这个人的时候一脸嫌恶, “青训的时候他和我都在NGU, 快结束时俱乐部想签他, 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HG跑了, 反正从那以后我就和他没什么联系了。”   “重点是这小子在联盟里谈了不少人。”   楚山野忽然打断了杜兴贤的话,语气中多了几分嫌弃:“多少年前的事就别提了。”   “对对对,他在联盟里谈了不少男朋友。”   杜兴贤一拍脑袋,似乎楚山野一说他才想起来,掰着指头道:“从解说到选手到粉丝,每个月就换一个对象,无缝衔接你懂的,你千万别被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给蒙蔽了。”   其实他们不必这么担心。   顾轻言刚经历过一段失败的恋情,暂时还不想开始一段新的,对这位HG的打野选手根本没什么兴趣,只是觉得对方私生活好像有些过于混乱,蹙眉道:“怎么这么多打职业的选手都不老实?”   “借用我们KPL第一解说言凌姐的一句话,就是男人都这德行。”   杜兴贤说完才发现好像把自己和楚山野也骂进去了,连忙重重咳了两声,找补道:“是有权有钱的男的都这德行。”   火锅叫号喊到了他们,程凯招呼他们上楼吃饭。顾轻言和楚山野落在队伍后面,楚山野悄悄牵了下他的衣袖。   “怎么了?”顾轻言问他。   “确实有一些打职业的男的是这个德行,就会没脸没皮地乱搞,简直人渣……”楚山野轻声道,“但我真没有乱搞,你要信我。”   顾轻言挑眉:“又没提到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   楚山野话还没说完,杜兴贤就在前面喊顾轻言过去调小料。   顾轻言连忙跟上去,让楚山野后半句话没能及时说出来。   他眯着眼看向前方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啧」了一声。   顾轻言前任就是个人渣,对「劈腿」和「出轨」这两件事有着先天的厌恶和抵触,他只是害怕顾轻言在抵触部分职业选手私生活混乱的同时顺便把他也抵触了。   他暗恋了人六七年,现在有点什么新情况都让他风吹草动的,生怕又把人给吓跑了。   ……   小胖子在吃这方面的技能属实得天独厚,这家火锅确实是顾轻言吃过的最好吃的一家。   顾轻言之前在学校忙学习忙竞赛,闲暇时候清个单子。   除了和舍友一起聚餐以外已经很久没和这么多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吃饭了。   NGU的其他几个人都能吃辣,唯独楚山野一个非辣锅选手。于是程凯仁慈地给他点了个清汤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家火锅店似乎主打一个川味正宗,不像其他火锅店一样清汤辣锅对半分。   而是在辣锅里面掏了个比拳头大一点的洞当做清汤锅。   看见这个「鸳鸯锅」的时候楚山野差点被气笑了。   “咱也不是针对谁,我的意思是这家火锅店如果不能吃辣那可真是人生一大遗憾。”   杜兴贤一面对着童然和宋如修挤眉弄眼,一面将菜和肉统统下进了热锅里:“来来来,多捞爱捞!”   楚山野默不作声地将筷子挪了个位置,盯着红油辣锅最中间的那个小圆圈冷笑了一声。   程凯连忙警告他:“胃不好手不好的人禁止吃辣。”   这家店底料里的辣椒似乎是炒出来的,这么一烫香味四溢。   顾轻言这个一点多吃午饭的人闻着都饿了,更别提这群中午十一点半开饭下午还运动了两个小时的网瘾少年。   顾轻言捞了两片肥牛放在盘子里,瞥了一眼热火朝天下菜的程凯,伸手在桌子底下戳了戳楚山野:“嘿……”   楚山野侧过头看他:“嗯?”   顾轻言趁着程凯低头的一瞬间,将盘子里放凉一点的肉丢进楚山野的小料碗里:“吃……”   两人的交流简单而迅速,全靠单字。但偏偏彼此都心领神会,合作默契,比NGU上辅偷龙名场面还要丝滑。   楚山野将顾轻言偷渡给他的两片肉吃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将筷子放回原处,快速地瞥了下顾轻言,轻轻眨了眨眼睛。   意思是还要。   顾轻言思索片刻,又趁着人不注意偷来了一个丸子丢进他小料碗里。   楚山野就像等主人投喂的小狗,主人给什么就吃什么。   哪怕是之前最不喜欢的香菇和茼蒿也照吃不误。   顾轻言有些惊讶:“你现在连香菇都吃了?”   “人都是会变的……”楚山野说,“饿得没法思考的时候什么都吃。”   他轻咳一声,戳了下顾轻言:“嘿,你不吃吗?”   “我不太饿。”   顾轻言说着又捞了两片肉,却没直接给他,而是在一边装着清水的碗里涮了下。   “干嘛涮一下啊?”楚山野说,“这不就没味了吗?”   “你胃不好,吃一点就算了,不能多吃。”   顾轻言一本正经地将涮得没了花椒和红油的肉丢进他的碗里:“一会儿清汤锅也要开了,你老老实实吃清汤。”   楚山野正要装可怜求他,就听程凯说:“那边开小灶的两个人,差不多得了,别以为我看不见。”   顾轻言脸上有些发烫。   做坏事被人发现的感觉不太美妙,让他有种初高中被班主任点名的错觉。   楚山野见好就收,专心致志地在清汤锅里涮起娃娃菜来,礼尚往来地给顾轻言夹了几片:“你忙了那么久,也吃点。”   顾轻言原本说他不太习惯吃清汤锅。但看着对方眼中的期待又不好拒绝,只能将那几片娃娃菜吃了。   楚山野这才放心地自己吃自己的饭,眼底含着有些怀念的笑意。   他小时候调皮,特别容易捅出篓子来,每次一惹祸楚父就要揍他。然后把他关在门外写检讨书,跪在地上写。   那会儿他才10岁不到,字才刚认全,就被要求写四五百字的检讨。   如果写检讨有用的话,也不会有小孩挨揍了。   刚开始楚山野特别倔,不服软也不低头。楚家爸妈对他的管教和陪伴都不足,他对这两个所谓的爸妈也没什么感情,总是和他们对着干。   可小孩子怎么可能拗得过大人?   后来惩罚措施升级,从外面跪着写检讨升级成不仅要写检讨,而且不写完不许吃饭。   楚山野可以接受跪着写检讨,但那会儿正好是小孩长身体的时候,一顿不吃就饿得他胃和火烧一样疼,迫不得已转身敲了对面顾家的门。   顾家当时正在吃饭,顾母虽然可怜这个小孩没吃饭,但别人家管教孩子的方法她也不好插手。   于是只能给楚山野提供一个坐着写检讨的地方。   楚山野坐着坐着就挪到了顾轻言的椅子边,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顾轻言,伸手拽了拽人的袖口。   但不敢开口要吃的,生怕做的不好再让人家把自己赶去走廊里跪着。   顾轻言心软,面上不动声色地装着没注意到身边扯自己衣袖的熊孩子。   但趁着爸妈不注意的时候迅速撕下一块馒头塞给楚山野。   楚山野囫囵吞枣一样将馒头吃了,又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又拽了块馒头,顺带着夹了点其他的菜塞给他,好像在喂一条溜达到自家饭桌下的小狗。   后来吃过那么多次饭,走过了那么多地方,楚山野好像再也找不到当时那几块馒头的味道了。   “队长,学霸的票你给他拿了没有?”   杜兴贤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两人身边,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咱周末表演赛的票卖光了,你和外宣部打招呼了吗?”   KPL这种有明星选手参加的娱乐赛事票卖得一向不错,上线售票平台后大概十秒内就能销售一空,某鱼上还会出现高价倒卖的票贩子,一开口就加300加500地卖。   “和外宣部说了。”   楚山野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但是没关系,就算不说的话,第一排给家属留的位置也能给他。”   顾轻言原本正专心吃饭,一句「家属」落在他耳中,心口又像被挠了一下似的,痒痒的。   楚山野好像很喜欢「家属」这个词,他和楚皓谈恋爱的时候说过很多次,现在也说过很多次。   “哎队长,这么长时间一直没看你爸妈来看过比赛……”杜兴贤忽然问,“他们这么忙吗?”   楚山野面上的表情一滞,含糊道:“家里不太支持。”   他这么一说,杜兴贤就懂了。   虽然现在的时代很开放,好像大家什么事都能接受。   但实际上还有很多人对「电竞」抱有偏见,觉得这不过就是小孩子闹着玩的东西,怎么可能登上大雅之堂?   所以有些选手出来打比赛都是背着家里的,打出点名堂来才敢像衣锦还乡一样告诉父母自己这么多年在外面做了什么。   杜兴贤以为楚山野家里只是单纯不让他打游戏:“没事,队长你脑袋好用,就算不打游戏做别的也一样能做好,他们肯定也知道的。”   “我做什么他们都不满意。”   楚山野说完这句话后愣了下,旋即自嘲地笑了下:“算了,当我没说,单纯和家里关系不太好而已。”   顾轻言蹙眉,罕见地有些责怪道:“杜兴贤。”   杜兴贤看见他的脸色也不好看,这才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一想之前程凯也好童然也好,没一个愿意主动提起楚山野的家人,随即给了自己一巴掌:   “哎呦队长你看我这嘴,你别难过,我再扇自己一巴掌……我我我,我那什么,下次训练赛上路的线全给你吃,你别难过好不好?我真不是故意的。”   平时他好像是队里最爱开别人玩笑的人。   但其实心思也很细腻,不像表面上那样大大咧咧。   楚山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嗤笑一声,伸手囫囵揉了下他脑袋上的一头小卷毛:“没怪你,吃你的饭。”   他话音刚落,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震。   “接个电话。”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撂下这句话后起身离开了包厢。   火锅店人声鼎沸,嘈杂的欢笑声和喧闹这会儿好像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冷眼看着别人阖家团圆的快乐,慢慢穿过白雾弥漫的大厅走到店外,这才在来电人耐心耗尽前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声低沉:“怎么才接电话?”   楚山野歪着头将电话夹住,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含糊不清道:“太久没看见这个号码了,以为是诈骗电话。”   “……”打电话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时声音中带着点火气:“楚山野,你翅膀硬了,怎么和你爸说话的?”   “哦,你是我爸啊?”   楚山野抬头看向红日西坠的天幕,眼中露出几分烦躁,可语气却仍吊儿郎当:“谢谢提醒,差点说叔叔好。”   “楚山野!”   楚父被他两句话激得彻底生气了:“你怎么还这副没大没小的样子?”   楚山野呼出一口烟雾,不说话,等着对方骂他。   “从小你就这样,父母说什么从来不听,父母给你规划好的路也不走,非去打那什么游戏,邻居问起来你在做什么我都不好意思说!”   楚父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连带着几声重重的咳喘。   可楚山野却没表示一点关心,近乎冷漠地等着对方缓过劲来继续骂他。   “你就不能学学你哥哥吗?”楚父说,“你看人家楚皓多有正经精神?你哥马上都要保研X大了,这才是光宗耀祖的事,你爸妈和别人提起来才脸上有光呢。   等研究生毕业了去考个公国企上班,后半辈子安安稳稳的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打游戏打一辈子也打不出来,你知道吗?”   楚山野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爸的长篇大论:“你打电话除了给我夸你的大儿子,还有别的事吗?”   楚父被打断得有点突然,梗了下后没好气道:“你妈怀孕了,周末回家吃个饭。”   “操。”   楚山野之前听了那么长一段爹味发言都没生气,这会儿忍不住骂道:“你说什么?”   似乎这事儿说出来楚父也有些尴尬,但他仍重复了一遍:“你妈怀孕了,周末回家吃个饭,也不看看多长时间没回来了。”   “你俩有病吧?”楚山野怒极反笑,“我妈都多大了?再生都高龄产妇了,我当时是怎么来的?不也是意外怀孕吗?生下来你俩都不如隔壁一家三口管我管得多,现在还好意思责怪我这个责怪我那个?”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夹着烟的手都在发抖:“不想要小孩就别他妈生了算我求你,你要是管不住下半身就滚去结扎,别折腾我妈也别折腾孩子,实在买不起套还想做ꔷ爱我送你一盒行不行?你等着,我现在就下单。”   楚山野说到做到,直接切去饿了么买药给家里团了几盒计生用品,什么型号和味道的都有,主打一个包您满意。   楚父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一时间甚至没想到要骂他两句,就听对面很快平复了情绪,冷冷道:   “周末我打比赛,不回去吃了,你俩和楚皓吃去吧。套买好了,记得给人家好评。”   他说着就把电话挂断了,强忍着将手机砸在地上的暴躁吸了口烟,这才注意到一道带着担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楚山野抬眸循着目光找去,看见顾轻言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的动作顿了下,手忙脚乱地将烟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掐灭,磕磕巴巴道:“吓,吓到你了吗?”   顾轻言摇摇头,慢慢靠近他,他却向后躲去,站在了屋檐投下的阴影处。   “别过来那么近……”他低声道,“有烟味,别熏着你。”   之前顾轻言以为他会经常抽烟,可是团建那几天和他长时间相处后却发现,楚山野似乎只会在心情极度波动的时候抽烟。   比如现在。   他不用猜,看见对方这副应激的样子就知道那通电话是楚家父母打来的。   在顾轻言的印象里,饶是对教育孩子有很强掌控欲的顾母提起邻居时也颇有微词,言外之意是不能管孩子就别生。   不然孩子放养养歪了一家人都得遭罪。   顾轻言很少赞同亲妈的想法,唯独这点和她的观点一致。   就是因为看着楚山野放学回家没饭吃,家长会没人给开,他才从小到大偏心这个弟弟偏心了那么多。   “没事,不熏,都是火锅味。”   顾轻言对他笑了下:“闻不到的。”   楚山野原本想说两句俏皮话把这事一带而过,可看见他的笑后鼻子却忽地发酸,眼眶涨得有点难受。   他垂眸,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啊?看来是这家火锅不好吃,杜兴贤那个小胖子又虚假宣传。”   “不是不好吃,是……”   似乎讲这样的话让顾轻言很为难,他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有些不自在地说了出来:“没有人陪我吃,才不想吃的。”   楚山野蓦地抬头看着他,惯来锐利的眸中满是迷茫:“什么意思?”   顾轻言看着他这副迷途小狗的样子有些气恼。   之前撩人的时候漂亮话张嘴就来,怎么轮到他主动的时候就听不懂了呢?   “我的意思是,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顾轻言说完这句话,脸上就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发烫,没好气道:“我看你脸色不对,担心你,行了吧?”   楚山野看着他这副样子,想起杜兴贤养在宿舍里的那只兔子,被人逗急了时也是这副气鼓鼓的样子。   他忽然向顾轻言伸出手,就像是要和人讨一个拥抱,可手伸到一半时停住了,有些不自在地垂了下来。   “我没事,就是和我爸又吵了一架……”他说,“之前也吵过的,你不用担心。”   顾轻言却没那么好骗。   事实上楚家的父子吵架确实不是一天两天。   但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楚父单方面输出,楚山野负责从头到尾当一个犟种,很多时候一句话也懒得说。   可刚刚楚山野的情绪波动得很厉害,也是顾轻言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   “真没事,就是……”   楚山野抹了把脸,语气有些颤抖:“我妈又怀孕了,听我爸的意思是不想打,想给生下来,我觉得有点可笑。”   “都多大年纪了,还不知道用套吗?他们问过这个小孩他愿意来吗?这个小孩要是生下来了,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丢在一边管都不管,等他长大有自己的思想后又会被指责「走了歪路」?”   他刚开始的声音很平静,越说语气越激动,说到最后时声音中甚至多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哽咽。   夕阳彻底落在了城市的高楼大厦后面,只留下一片橙红色的晚霞。   楚山野扶着墙的手似乎很用力,手背上绷出了跳动的青筋。   他说完后,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抱歉,是我情绪太激动了……”楚山野缓和了一会儿情绪后轻声说,“其实我很想知道我在这个家算什么,还是说这根本不是我的家,我从头到尾就是个孤儿,我不配有家人也不配有家对吗?我——”   顾轻言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对他伸出手:“要抱一下吗?”   楚山野倏地怔住了:“什么?”   “要抱一下吗?”   顾轻言有些别扭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轻咳一声:“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需要抱一下。”   楚山野抿着唇看向他,半晌眨了眨眼,轻轻向前蹭了一步。   顾轻言顺势抱住他,将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很多,结实很多的弟弟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难过,可以哭出来。”   楚山野伏在他肩上,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没什么好哭的。”   “那要我陪着你走走吗?”顾轻言问他,“和他们说一声不回去了,我陪你在外面走走?”   楚山野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两个人从火锅店的侧门走到了街上,这会儿X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不少下班族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来小吃街上闲逛,烟火和嘈杂的人声驱散了夜幕降临时的静谧。   “我们走到哪啊?”顾轻言问他。   楚山野落后他半步,专心致志地踩着他的影子:“走回你们学校。”   “啊?”   顾轻言愣了下,哭笑不得:“有七公里诶。”   “那就走七公里……”楚山野说,“走嘛走嘛,走一会儿就到了。”   他说着,悄悄向前伸手,和顾轻言影子的手指尖微微相碰,让他原本低落的心情开心了不少。   “就这么走吗?”顾轻言说,“只走路,不去逛逛?”   楚山野看了眼路边的摊位:“你要是想逛就逛。”   但其实这些摊位和X大门口的夜市也差不多,没什么好逛的。   顾轻言看了两三个摊位后就有些索然无趣。   于是专心地继续和楚山野向前走去。   顾轻言很少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路。往常他很珍惜时间,不是赶着去教室就是赶着去图书馆,认为浪费时间是可耻的。   可现在看来,好像和楚山野一起浪费时间也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他这么想着,悄悄回头,看见了身后执着跟自己影子牵手的笨蛋。   楚山野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察觉了,还一心一意地跟顾轻言的影子玩,指尖却忽地触到一抹柔软,紧接着就被人轻轻勾住了。   他蓦地抬眸,只能看见顾轻言发红的耳朵尖。   “别低头了,抬头看路,小心撞在柱子上……”顾轻言的声音分明有些慌张,语气却仍故作镇定,“怕你走丢,过完这段马路就放手哦。”   楚山野轻笑了一声,没戳破他:“嗯,好。”   “其实你不要那么悲观,你还是有家人的……”在等待红灯时,顾轻言忽然看向他的眼睛,神情郑重,“以后你的比赛,最前面的那排家属座位可以留给我吗?我每场都会去的。” 第38章 等你下课   轰鸣的汽车从路上驶过, 楚山野静静地看着顾轻言,轻声道:“真的吗?”   顾轻言避开他的目光,为自己刚刚一时上头说的话感到有些后悔。   他不是喜欢将自己真情实感表达出来的人, 只是几分钟之前的楚山野看上去实在太难过了,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安慰对方,只能有些莽撞地给了他一个承诺。   顾轻言从来不敢给人许下什么「一定」的承诺,在他看来什么都会变,「一定」和「永远」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楚山野能承担得起这份「永远」呢?   楚山野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哥……”   顾轻言回过神:“嗯?怎么了?”   “你看前面是什么。”   顾轻言抬头,看见了熟悉的校门和熟悉的名字。   他们居然走到了他的高中。   “当时我也想考这个高中来着……”楚山野将手背到脑后,一步三晃地跟在顾轻言身后, “想和你考在一起,但最后分数还是差了点,考去隔壁了。”   他说完后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中满是自豪:“你初中开始就学习好,都不用中考就被保送了, 当时初中门外挂着写了你名字的横幅, 一挂就是好几个月, 谁都知道你被保送到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那会儿顾轻言还被校长要求在全校面前做演讲,一惯愿意逃这种全校活动的楚山野罕见地出席了那次演讲, 站在下面一句话不落地将顾轻言说的全听进去了。   那个时候他在想,怎么会有人那么耀眼,站在讲台上时就像一个会发光的小太阳。   可那会儿楚山野并不知道自己喜欢顾轻言, 只是单纯想引起这个邻居家哥哥的注意, 让他不再将耐心全放在自己的废物哥哥身上, 于是动辄去人面前刷存在感。   顾轻言脾气好, 不会真和他生气,被缠得有点烦了也只会叹一口气,声音中都带着无奈:“楚山野,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那个时候楚山野并不想长大,因为长大就意味着他再也不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赖在顾轻言身边了。   可后来他发现自己如果不长大的话,一辈子也不能成为那个和顾轻言比肩的人。   “那个时候我经常来这儿等你们放学……”楚山野站在校门口说,“我记得可清楚了,就这个位置,当时有个大爷在这儿摆摊卖杂志,还有很多盗版日漫。我当时就蹭这些漫画看,一边看一边等你放学。”   他说完后顿了顿,有些自嘲地笑了下:“你大概都忘了吧。”   楚山野记得自己似乎在这个校门口看过几百次日落月升,可是能等到顾轻言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或许因为简单地错过了,或许因为楚皓知道他等在门口,故意带顾轻言走了侧门,种种因素混在一起,让他一直觉得自己和顾轻言特别没有缘分。   如果没有那次在医院的偶遇,他可能到现在也不敢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楚山野觉得气氛有些莫名的沉重,轻咳一声,正准备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却听顾轻言说:“那个雨天你就在门外等我,我记得的。”   高二下学期的三月,X市步入雨季,天气总是变得很快,往往早上还晴空万里,晚上就忽然天气骤变。   顾轻言从来都是晚自习结束后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等他将教室的电源关掉,黑板擦干净时,窗外忽然响起了两道闷雷,紧接着便是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他看着窗外的雨有些发愁,后悔早上没多听一耳朵天气预报。   楚皓说要去和人打球,估计早就走了,现在他或许得等雨停下才能回家。   可等他背着书包到一楼时,看见一个人正靠在学校的玻璃门边低头打游戏,身边立着把看上去就很重的黑伞。   楚山野抬眼看向他:“这么晚?”   顾轻言怔在原地,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楚山野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学校?   就在他迟疑的这几秒,对方的手机中传来了「Victory」的播报。   楚山野锁了手机屏,一只手抄着口袋慢慢向他走来。   “还愣着干什么?”他说,“越等雨下得越大。”   顾轻言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道:“谢谢你。”   “谢什么,顺路而已。”   楚山野将那把笨重的黑伞打开,遮在顾轻言头上:“本来要找我哥的,结果他人不见了,原本我也是想等雨停的。”   他特意着重强调了「等我哥」和「原本」几个字,似乎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那些不可明说的小心思。   当年顾轻言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只「嗯」了一声,便和他一起向校门外走去。   “今晚八点半我市将迎来开年最大的一场暴雨,24小时降水量为50毫米左右,请居民做好必要防范措施,减少户外活动,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我市……”   经过传达室时,大爷那年岁已高的收音机正在播报今晚的天气情况,字正腔圆的播音女声中夹杂着「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暴雨诶……”顾轻言皱眉,“我们能赶在八点半前回去吗?”   楚山野垂眸看了他一眼:“瞎担心,肯定能回去。”   学校外面就有公交车站,或许是那天晚上两个人运气特别好,只在车站等了五分多钟车就到了。   车上的人很少,靠近后门的地方恰好还有两个座位。   楚山野让顾轻言坐到里面去,自己在他身边侧着身子,让雨伞上的水一滴滴地落在两排座椅之间的空地上。   顾轻言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原本插上耳机线想听一会儿英文原著小说,可无论怎么调节音量都没有声音。   应该是坏了。   真是水逆。   楚山野探过头问他:“你在听什么?”   “嗯?”   顾轻言将耳机摘下来,摇摇头:“没什么。”   他将耳机又放回书包里,准备回家换一个,可拿着另一只耳机的手却忽然伸到了他面前。   “听我的?”楚山野对他扬了扬眉。   顾轻言不觉得楚山野的耳机里会有什么英文原著,可从学校到他们家要坐十来分钟的公交车,闲着也是闲着。   他接过那只耳机塞进耳朵里,一阵干净的吉他拨弦声在耳边响起。   楚山野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地给他介绍:“Jay的新歌,今年刚发行的,我觉得还蛮不错,你听过吗?”   顾轻言摇了摇头。   他之前很少听这种类型的歌,乍一听其实还挺喜欢。   “叫什么名字啊?”他问楚山野。   楚山野微微合眼,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唇角微翘:“你猜。”   顾轻言挑眉,小声道:“不猜,不爱说就不说。”   他说着,也向后靠在公交车的椅背上望向窗外,看着雨滴在窗玻璃上划下一条条透明的斜线。   两人就这样沉默到公交车慢慢进站,顾轻言将耳机还给楚山野时,对方忽然拽住耳机线不让他松手。   “别闹……”顾轻言说,“再闹要过站了。”   “你听懂这首歌了吗?”楚山野却问了他这样一句话。   顾轻言蹙眉,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更何况一首歌而已,有什么听懂听不懂的,大家说的都是中文,难不成还要来一次语文阅读理解?   楚山野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了手:“没事,走吧,我们回家。”   ……   “我还以为学校能进去呢。”   楚山野在校门口徘徊了半天,只能和门口的门卫大爷大眼瞪小眼。   他尝试过带顾轻言去找自己之前翻ꔷ墙进来的「秘密基地」。   可找到时却发现那个供人爬进去的洞已经被堵上了。   基本上算是断绝了所有进学校的方法。   楚山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走吧。”   “你非要进学校做什么?”顾轻言问,“这又不是你的高中。”   “你不知道吗?”   楚山野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学校的荣誉墙上放了你的照片。”   放了他的照片?   被放照片的本人甚至都不清楚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的?”顾轻言故意问他,“你对我们学校很熟悉吗?”   谈不上熟悉。   只不过是很偶然地「路过」了几次而已,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混进顾轻言的学校里盯着荣誉墙发呆。   当然这些话楚山野是不会告诉他的。   “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他转移话题,“你明天不是还有课吗?”   顾轻言知道他有事不想说,于是也没戳破他有些拙劣的谎话,和他一同回到学校正门的公交车站。   很多年前的那个暴雨天,他们就是在这里坐车回家的。可现在他们要去的地方却不是家,而是学校,或是训练基地。   顾轻言望着夜色中向远处延伸的道路,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名为「惆怅」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股惆怅为何而来,耳中忽然被塞了一个耳机。   “没带耳机?”楚山野站在他身边,对他扬起眉,“要不要听我的?”   在这一瞬间,眼前的人似乎和那个冒雨来接他的少年重叠在一起,让他有种穿梭时光的错觉。   他做出了和那年自己一样的选择,轻轻接过耳机塞进耳朵里,又是熟悉的吉他拨弦声响起。   “记得我写给你的情书,都什么年代了,到现在我还在写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年会发现,有人默默的陪在你的身边。”   顾轻言轻轻眨了下眼,好像忽然听懂了这首歌在说什么。   五年前,他担心着外面的暴雨,担心着书包里没写完的作业。   唯独忽略了有人借着耳机里的歌在悄悄和他表白。   “去年Jay把这首歌重置了,放在他的新专里……”楚山野说,“说不上会不会变得更好听,但是感觉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吗?”   顾轻言的声音很轻,被淹没在公交车轧过柏油马路的声音中。   和五年前的公交车不同,现在的车都是新能源汽车,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发动就喷路人一脸黑烟,满车厢都是汽油味,甚至还开了空调。   但依旧给他们剩了两个靠门边的位置。   顾轻言坐在里面望向窗外,能看见遥远的夜空上有一轮弯月,弯月旁是一颗过于明亮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忽然开口:“这首歌到底叫什么?”   “哥,不是吧?”   楚山野的语气中带着玩笑的意味,可一双深邃的黑眸却浮上几分难以言喻的无奈与难过:“这么多年,你都没想着要搜一下吗?”   顾轻言没说话,只是看着两条耳机线互相连接的地方,在一阵沉默后开口:“叫《等你下课》,对吗?”   其实那天晚上回去后顾轻言一直念念不忘这首歌的调子,在学习完后靠着一点留存的记忆搜了歌词,才发现这是首在各大音乐app霸了榜的歌。   他将这首之前根本不会点开听的歌下载到了手机里,可说来也巧,那部下载了这首歌的手机没过一周就不小心弄丢了。   顾轻言换了部新手机,同样地也忘了曾经存进去的那首歌。   这也算是一种阴差阳错吗?   如果那个时候顾轻言听懂了歌,知道了楚山野的小心思,那顾轻言可能真的会立刻和这个邻居家的弟弟保持距离,甚至毕业了就直接切断联系,往后只是熟悉的陌生人,再也不会有现在的这些际遇。   而在他伤心难过时也不会有人费尽心思地哄他开心。   公交车缓缓停在了X大外的公交车站,顾轻言起身时楚山野也跟着站了起来,想送他回学校。   “你别送我了……”顾轻言说,“这是最后一班车。”   楚山野的动作停了一瞬,顾轻言便轻轻巧巧地从他身边蹭过去,三两步蹦下了公交车后门的楼梯。   他站在车下对楚山野挥了挥手,却见楚山野在车窗上哈了一口气,用手指在车窗上画了一个“:(”。是一张看上去特别委屈的哭脸。   顾轻言被他逗笑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其他动作,公交车的后门徐徐合上,向下一站开去。   他转身向学校里走去,还没走几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却忽地震了震。   【楚山野:走路不要玩手机】   “不是你给我发消息我才回的吗?”顾轻言一边慢慢向前走一边敲字,“你才是走路不要玩手机。”   【楚山野:那首歌好听吗?喜欢吗?】   【楚山野:下次我们听别的好不好?】   顾轻言唇角微翘,回了他一个「好」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锁屏后放回口袋里,觉得自己连踩在地上的脚步都轻快了很多,就好像胸口有一只正在慢慢膨胀起来的气球,让他整个人好像都要飞起来了似的。   温桥给他开了门,看见他脸上藏不住的笑容后打趣道:“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没怎么。”   顾轻言将书包放回自己的座位,忽然问道:“温桥,你听过一首叫《等你下课》的歌吗?”   “怎么可能没听过?”温桥说,“那可是Jay的歌,我们高中中午起床铃都是他的歌。”   他说完后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那什么,高中的时候我是吉他社的成员,当时暗恋一个女孩,就放学的时候在吉他社给她弹这首歌听,给她感动坏了。”   弹给喜欢的女生吗?   “毕竟这首歌是说暗恋的嘛……”温桥叹了口气,“那会儿年轻,觉得暗恋特别带感,就好像自己是个守护世界的骑士一样。但现在你要是问我那个姑娘叫什么,长什么样子,说实话,真记不清了。”   顾轻言的问题似乎打开了他的某个开关,让他去卫生间刷牙的时候嘴里都哼着这首《等你下课》。   他看着温桥的背影,拿着换洗衣服简单地去淋浴间冲了个澡后出来,打开书包看见那个破旧的小本子时才想起来今天楚皓欲言又止的事。   其实他对楚皓没什么兴趣,但是对楚皓口中关于楚山野的事很感兴趣。   顾轻言拿着那个小本子爬上床,刚把床帘拉好,楚山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鬼鬼祟祟地拉开床帘往外看了一眼。   李洋在和女朋友视频,温桥在戴着耳机自嗨,常年空着的三号床依旧没人。   没人注意他。   他这才接起了电话,小声说:“喂?”   “你到宿舍了吗?”楚山野问他,“下次到了和我说一声,别让我担心。”   顾轻言「嗯」了一声。   他从前也会和楚皓报备自己的行程,并以此认为楚皓也应该同样这样报备给他,却发现对方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为此他也和楚皓闹过不愉快,但结果总是以楚皓用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把他说服告终。   “我记住了……”他说,“我以后会和你讲的。”   “也不是说非要你如何如何。”   楚山野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局促:“就是……我就是担心你,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嘛,没事的。”   “我们很不熟吗?”顾轻言一边翻开小本子一边问他,“这么客气?”   “也没有。”   楚山野轻咳一声:“这不是刚开始追人业务有点不熟练吗?你等我磨炼几天,保证咱俩熟得像是穿一条裤子一样。”   对面的背景音很嘈杂,顾轻言听得见杜兴贤吵吵闹闹要童然和他排位,也听得见程凯好像又搜出了某个队员私藏的零食正在大发脾气。   他是个喜静的性格,可听着这样吵吵闹闹的背景音却很安心。   “20xx年9月7日,和他一起放学。”   “20xx年10月12日,悄悄在书包里给他塞了一把伞,怎么有人总是忘带伞,真是头疼。”   “20xx年11月17日,他睡着时我偷拍了张照片,感觉像在做贼。”   顾轻言正聚精会神地一条条看着本子主人写的「日记」,听筒里的楚山野忽然问他:“你在干什么?”   “看东西……”他说,“你呢?”   “我在给你写……信,情书?不知道算是什么,总之在写点什么。”   楚山野说着,似乎转移了一个打电话的地方,背景中的嘈杂声渐渐变小,最后归于一片安静。   他应该是上楼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什么信?”顾轻言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写这个?”   “想写就写了。”   楚山野那边确实响起纸张「哗哗」翻动的声音:“怎么开头呢?亲爱的……亲爱的言言?”   他的这句话好像穿过了手机的听筒,直白而莽撞地撞进了顾轻言的耳中,烫得他耳根发热:“你占谁便宜呢?”   “我可没占便宜……”楚山野轻笑,“你们写英语作文的时候不都这么说吗?Dear李华,现在我写Dear言言怎么就是占便宜了?”   可他刚才说话的时候分明重重咬了「亲爱的」三个字,这要是说没在悄悄占他便宜他是不信的。   “亲爱的言言,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十点二十分,我在给你写这封情书……”   不知道这又是楚山野的什么癖好,给人写信就算了,还非得一字一句地念出来,越念顾轻言越觉得不好意思,小声说:“你别念了。”   “唔,为什么不给念?”   楚山野似乎正趴在床上,声音中带着点鼻音,听上去委委屈屈的:“反正早晚你都要看见,念念怎么了?”   他说完后叹了口气,似乎十分苦恼:“但我好像一直都写不好这种东西,信也好情书也好,落在纸上就词穷。”   顾轻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问道:“「一直」?你还给谁写过?”   “没给谁啊,就给你写过……”楚山野笑了,“哥,你怎么这么激动?是不是吃醋了?”   “你什么时候给我写过?”   顾轻言倏地抓紧了笔记本的页角:“我不记得了。”   “就是我高三你大一那年的夏天……”楚山野「唉」了一声,“果然,不喜欢的时候我做什么你都不记得,我好伤心。”   不是不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个暑假回来,顾轻言原本想关心一下男朋友弟弟的高考成绩,顺便再帮忙报个好点的志愿,却没想到楚山野不告而别。甚至两人还没来得及加个联系方式。   他站在楚山野房间外,看着里面被人打包收拾后空空如也的衣柜和书桌,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似的,半是难受半是不舒服。   好歹也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人,走得就这么急,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吗?   顾轻言有些失落地转身,正好遇见了从电梯出来的楚皓。   “你弟弟呢?他去哪了?”顾轻言问楚皓。   楚皓挑眉,看了一眼楚山野空出来的房间:“他啊,说是打电竞去了,和爸妈吵了一架后今早就走了。”   打电竞?   这对当时的顾轻言来说属实算一件难以理解的事。   “那他没留下什么想和我说的话吗?”顾轻言问,“一句也没有?”   楚皓沉默了一会儿,耸耸肩:“没有啊,一句也没有,他就是个没良心又养不熟的小畜生,连爸妈都能顶撞,别指望他会想和你说什么。”   ……   顾轻言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姗姗来迟的怒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平时鲜少生气,可这现在却气得手都在发抖,恨不能立刻就去材料学院的宿舍狠狠揍他一顿。   楚皓也太过分了吧?脸都不要了?诋毁楚山野对他来说能得到什么好处?   从那次的晕车药开始,到这次楚山野无意间提起的告别信,又有多少事是被楚皓恶意扭曲后告诉他的?   这么长时间里,他又误会了楚山野多少次?   楚山野听见电话那边的沉默,似乎也明白了顾轻言在生气什么,反而来安慰他:   “哎,我知道是谁干的好事,没关系,反正都过去了。我现在重新给你写一封信,写长长的,写完亲手送给你好不好?”   似乎生怕顾轻言还在生气,楚山野还特意拍了张照片发过来,照片里是他刚刚和顾轻言念念叨叨写下的几句话。   顾轻言心不在焉地匆匆瞥了一眼那张照片,目光却忽地顿住了,急忙将本子摊开,翻到了刚才看的那一页:   “20xx年3月14日,暴雨,和他一起坐车回家,给他听了Jay的歌,他说没听懂。”   那首他当时没有听懂的歌,以及这歪歪扭扭和照片里过于相似的字迹,在此刻都无声地说明一个早就被他排除的事实——   这本从楚皓包里掉出来的「日记本」就是楚山野的。   顾轻言的手轻轻颤抖,几乎有些压抑不住心中激荡的情绪,低声问道:“楚山野,你高中的时候真的没写过日记吗?”   “日记?”楚山野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疑惑,“我不记得我有写过日记,但是我好像愿意在本子上胡乱记些东西,你要是说这个的话可能确实有过,但是……”   那就对了。   这本写满了心事的本子就是楚山野的东西,里面的「H」指楚皓,而那个承载着浓烈爱意的「他」就是顾轻言。   顾轻言点开微ꔷ信,通过了那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通过的好友申请,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痛骂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楚皓,你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楚山野高三那年并没有不告而别,都是你骗我的,对不对?”   “这么多年,你还骗了我什么?” 第39章 “你要不要来我们宿舍住一晚上?”   不出顾轻言所料, 楚皓很快就回了他消息。   【CH:不是的,你听我解释啊言言】   【CH:其实这事很复杂,我也不想骗你的, 但其实另有隐情】   【CH:我当时和我爸妈一样, 觉得家里的小孩不学习去打电竞很丢人。所以就没好意思和你说,才把他留下信的事给瞒下来了……】   【CH:我都可以解释的,你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就是觉得恶心。”   顾轻言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可打字的时候却只觉得很好笑。   分手的时候,他觉得是自己这么多年看错了人,这也就罢了, 谁年轻的时候不会脑子糊涂喜欢几个人渣呢?   可现在摆在明面上的事实告诉他,他不仅看错了人,而且连恋爱对象都爱错了。   他那些年爱上的不是楚皓,而是那个住在被楚皓抢来的日记本中,十六七岁的楚山野。   楚皓似乎急了, 开始给顾轻言不停地弹电话, 可顾轻言这边正和楚山野连着麦, 接都没法接他的电话。   “言言,你别这样, 这里面都有误会……”楚皓一边给他打字,一边给顾轻言发消息, “你理我一下。”   “我不会再理你了, 人渣。”   顾轻言面上的表情很冷静, 可打字时指尖却仍轻轻颤抖:“你真让我恶心, 你就是个废物,学习不行人品也不行,一边在我面前诋毁弟弟,一边靠他写的东西骗我和你谈恋爱,怎么有你这么恶心的畜生?”   “我学习不行?”楚皓沉默了半天,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是,我谈恋爱的时候犯了错,但你不能质疑我学习差,我学习……”   顾轻言觉得自己如果再和他说话就要吐了。   他动作利落地再次把这个傻逼拖进了黑名单里。   拉黑是拉黑了,但这件事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本来顾轻言觉得在楚皓生日的时候糊他一脸蛋糕已经算是他做过最过火的事了。但没想到现在这个人居然能再次刷新无耻的下限。   先前顾轻言总是在学校的表白墙和论坛里看见各式各样的挂人贴,原本都不感兴趣地划走。   可现在他说不定要变成那个写挂人贴的贴主了。   不仅要在表白墙上写完来龙去脉,更要让两家的父母都知道这件事。   楚皓出轨劈腿了,就是他的错。   既然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是和双方家长说的,那分开了也要通知一下双方家长。   “喂?”   楚山野听了半天也没听见对面说话,不由得蹙眉提高了音量:“怎么了?”   顾轻言这才倏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想起好像是忘了还在和楚山野连麦。   “没什么。”   他暂时还不打算和楚山野说楚皓干的这些好事,只含糊道:“刚刚想起了些东西,所以在发呆。”   “真没事吗?”楚山野问,“不要骗我。”   “真没事。”   顾轻言捏了捏眉心,有一瞬间忽然觉得身心俱疲:“挺晚了,我想睡了。”   楚山野这回没立刻说话,而是沉默了几分钟后才轻声道:“好,睡吧,晚安。”   顾轻言扣着手机的指尖蜷缩了下,还是忍住了没把这件事告诉他:“晚安。”   之前楚山野说,希望他能勇敢。   他从小到大一直是个不愿意表露真实想法的人,顾母将他规训得很好,是个安静的,不会任性撒娇或是惹是生非的传统「好孩子」。   可顾轻言忽然有点不想当好孩子了。   循规蹈矩十八年,他遭到过校园软暴力,也遭到过前男友的PUA,这都是「脾气好」和「性格好」带给他的创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没有感恩苦难的习惯。   楚山野之前帮他帮得够多了,现在他想靠自己一次。   顾轻言习惯性地咬着指甲,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又有些举棋不定地点开了学校的表白墙,搜索自己之前看过的各种挂人贴子,想参考一下这种扒人的东西应该怎么写。   可点开才发现,原来他们都搭配了截图食用,这让整个挂人贴看上去又吸引人又有真实性。   一段文字一张图,节奏特别好,能让看客不觉得无聊,还能看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顾轻言将这些贴子收藏起来,准备一个一个地观摩学习。   ……   楚山野挂断电话下楼时,杜兴贤正和童然凑在一起双排。   为了保持手感,俱乐部每个月都有硬性要求规定职业选手到达某个分段。   哪怕是休赛期也不例外,只要在核查业绩的时候没达到要求,就会按照合同写的标准扣工资。   眼下离这个月核查业绩的日子已经没剩多少天了,杜兴贤之前总上其他战队的灵车,把分和星掉了个一干二净,这会儿正缠着全队最好说话的辅助和自己双排抢救一下。   兴许是打游戏昏了头,他看见楚山野从楼上下来时还不忘抬头招呼他一声:“哎队长,来一起三排上分。”   “不了吧,我好不容易打上去的国标……”楚山野瞥了他一眼,“工资还是只扣你的香。”   “队长你都那么有钱了你在乎那点工资吗?”杜兴贤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拿着马超把童然中单的线全吃了,“金钱是冰冷的,但队友求三排带飞的眼神是温暖的。”   “当然在乎。”   楚山野给自己倒了杯水,若无其事道:“这些都是养老婆的钱,你懂个屁。”   杜兴贤手一抖,漏了个炮车。   他抬头看向楚山野,震惊道:“什么?你养老婆?你谈恋爱了?”   原本楚山野说话的声音很小,也就杜兴贤和童然能听见。可现在杜兴贤这一嗓子喊出去,整个俱乐部没人不知道楚山野要拿工资养老婆了。   楚山野「啧」了一声:“你有病吧?我不能谈恋爱吗?”   “不是的,我以为你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人类……”杜兴贤说,“大家都猜你是准备和娜可露露过一辈子还是和露娜过一辈子。”   楚山野冷漠道:“我选典韦,因为我他妈喜欢男的,满意了吗?”   杜兴贤说的话虽然有一点夸张,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现在这个连电竞选手颜值都慢慢变高的年代,有不少人仗着自己长得比普通人好看了那么一点就去外面乱撩,撩回来一堆烂摊子等着俱乐部收拾。   可楚山野没有这些坏毛病,每天不是在打训练赛就是在复盘,像是在王者峡谷里买了不动产。   之前有一次NGU去客场比赛,结束后当地主办非要请他们吃饭,吃饭途中进来了三两个人,男女都有,说是平台自己扶持的小主播,想来和明星选手见见面。   当时有人居心叵测散播楚山野是同性恋的谣言。   所以平台老板一个劲把那个满脸是粉水灵灵的男主播往楚山野身边推,可没想到楚山野看他一眼都懒得看,直接把椅子一推说自己有事先走了,根本不给对方一点面子。   堪称一个无情无义,断情绝爱。   所以今天楚山野宣布他要谈恋爱时,杜兴贤才会像见了鬼一样。   “别问了,你要被炮车点死了。”   这把童然补位法师,拿了个工具人西施放线挂边,没想到不仅要操心下路那个鲁班别被对面守约狙死,自家上单还站在中路吃起瓜来,连兵线都不要了。   “什么时候把对象带回来给大家伙见一面?”程凯正和往常一样坐在一边监督有没有人偷偷吃夜宵,也顺带插嘴道,“你小子,谈恋爱要请大家吃饭。”   楚山野把杯子放回桌上的动作顿了下,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自在:“再说吧,还没追到手呢。”   “我去,你还没追到手呢就夸下海口?”   杜兴贤注意力回到游戏上,开着疾跑配合下路西施和鲁大把对面的守约张飞抓死,谈笑间拿了个双杀:   “这么看来对方一定是个很有内涵的人,和那些只看脸的肤浅之人不一样。”   他这话原本是在阴阳怪气楚山野,都做好了被人怼回来的准备,没想到对方诡异地沉默了片刻,而后开口道:“你说的对,他很有内涵。”   杜兴贤被他的回答噎了下,还没想到用什么话嘲讽回去,就见他走到门口弯腰穿鞋,似乎准备出门。   程凯立刻警觉起来,挥动着手上的鸡毛掸子指向他:“宵禁了宵禁了,你要是现在出去今晚就别进这个家的门!”   楚山野穿好鞋抬头,淡淡道:“嗯,不坏俱乐部规矩,我自己住酒店去。”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这么晚出去干什么?”程凯问。   楚山野垂眸打开门,冷漠地丢下一句话:“哄老婆去。”   ……   顾轻言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紫菜包饭后又散开,抓耳挠腮地研究了七八个挂人贴,发现没有截图和证据的还是少数。   大家更愿意看的到底是带截图的实锤,毕竟「没有图说个锤子」。   写818好难啊。   他叹了口气,却没想放弃这个决定。   必须让楚皓身败名裂,不然他这么多年被辜负的感情暂且不说。   就算是为了楚山野他也要把这个挂人贴写出来。   顾轻言又换了个姿势蜷缩起来,将刚刚在备忘录里打下的字全删掉,正准备另起一个开头,一通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本地电话,没有备注,纯号码。   他犹豫着接起电话,以为是哪个学校又要给他卖课,正准备出言婉拒,却听见对方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言言,猜猜我是谁?”   “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   顾轻言被他闹得有些哭笑不得,看了眼时间:“都这么晚了,你们俱乐部不是在给你们调整作息吗?怎么还不睡?”   “嗯,我出来了。”   楚山野的声音有些不稳,带着喘,似乎刚刚剧烈运动过:“你室友呢?他们睡没睡?”   顾轻言撩开床帘看了一眼:“没睡,问这个干什么?”   “没睡就好,不然一会儿你下楼还得吵到他们。”   下楼?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楚山野抵着唇轻咳了一声,抬眼看向楼上:“我到你们宿舍楼下了,哥要是不介意的话,下来见我一面嘛。”   到……楼下了?   顾轻言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下来,鞋也不穿,踉踉跄跄地往窗边扑去。   他扒着窗框往下看,果真在树影中看见一个人正仰头打电话,对他挥了挥手。   顾轻言一言不发地回了宿舍,随便踩了双拖鞋就往楼下冲去,把温桥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去啊?”   “接人……”他简短道,“我弟来了。”   楚山野也被他这边「叮当」乱响的声音吓了一跳:“你别着急,慢慢来,我又不会跑。”   顾轻言却没说话,绷着脸三两步从四楼宿舍跑下来,跑得鼻尖都覆着满满一层细汗。   直到真的看见等在楼下的楚山野时,他这才松了那股劲儿,呼吸因为剧烈运动变得有些紊乱。   “怎么穿着拖鞋就下来了?”   楚山野皱眉看着他露在拖鞋外面的脚趾:“跑这么快,很危险。”   顾轻言猛地抓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说出想说的话:“你怎么来了?”   “刚刚听你状态不对,一直放心不下,顺路就来看看。”   楚山野伸手,轻轻在他鼻尖上蹭了蹭:“没事吧?”   顾轻言鼻尖上的汗被他擦掉,蹭得他痒痒的,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没事,你们不是最近有宵禁吗?这都快十一点了。”   “在外面住一晚上就行了……”楚山野对宵禁不是很在意,又拐回了原来的话题,“倒是你,打电话的时候情绪不对,到底怎么了?”   顾轻言看着他那双带着真切担心的黑眸,鬼使神差道:“楚山野,高中你暗恋我的时候会难过吗?”   会吗?   在知道那个日记本的存在后,在知道那封告别信的存在后,这是顾轻言很想问楚山野的问题。   无数个被楚皓轻轻松松抹去的故事背后,他会难过吗?   楚山野眉心动了动:“不难过吧,每天能看见你挺开心的。”   暗恋不是最难过的事。   最让他难过的是不被顾轻言看到的时候。   直到现在他还能轻而易举地想起来,心脏仍会一如几年前那样细细密密地痛着。   其实他离家出走的这几年也并不是全无顾轻言的音讯。   顾轻言大一下半学期曾去H市参加某个比赛,而那时他正好在H市的客场比赛。   楚皓前一天晚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和他提了这件事,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思念」的种子。   甚至那天的比赛他都打得格外激进,提前以3:0结束了对局。   赛后采访结束,楚山野特意穿了件自己带来的很正式的衣服,打了辆车逆着H市的晚高峰去了顾轻言比赛的场馆外,期待着能和他见一面。   他甚至买了顾轻言最喜欢的芒果慕斯,提在手里风风火火赶到时恰好比赛结束,来自各大高校的参赛代表穿着正装出了场馆,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意气风发,像是明天就会代表国家站在国际的舞台上闪闪发光。   除了他以外。   楚山野觉得自己好像被丢进了人潮里,成为了闪耀群星下最不起眼的那颗「太空垃圾」。   甚至这么多年早就被忘掉的自卑也再次找上门来。   在人潮中,他看见了顾轻言,和很多年前在全校面前演讲时一样好看,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出长腿窄腰,鼻梁上架着副精致的无框眼镜,正微微低头发着消息。   楚山野的目光牢牢地黏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他开口喊了顾轻言的名字,他看见顾轻言停下动作抬头张望,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快了起来,像是赛车冲刺终点前的加速。   楚山野这一路上都在心里打着草稿,思考每一句准备和顾轻言说的话。但这会儿他的脑中却一片空白,唯独剩了一句「好久不见」。   可下一秒,他看着顾轻言向另一边走去。   向着他的哥哥。   那天特意买的芒果慕斯没能送出去。   他坐在回程的出租车上,拌着H市一路红灯的路况,一口一口地将甜品吃完了。   很甜,甜得让他觉得有些腻,甚至腻到发苦。   那是这几年里他离顾轻言最近的一次,也是最远的一次。   ……   “怎么突然问这个?”楚山野低头看着拽着他衣袖的人,不想把氛围搞得那么沉重,玩笑道,“终于心疼我了?”   顾轻言抿着唇,觉得他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特别让人难过。   他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把发现的事告诉了楚山野:“今天下午楚皓约我见面,说要和我谈关于你的事。他半路被同学叫走,我在他书包里发现了一个本子。”   “那个本子上写了很多关于暗恋的事,我刚开始不知道是你写的。直到刚刚你发给我你写字的照片,我才意识到……”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   楚山野有些伤脑筋地叹了口气:“要对不起的是楚皓,他当年偷了我的东西被我发现后还特别理直气壮。我当时也是傻,要是揍他一顿就好了,管他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你担心他告诉我,所以才把那个本子给他了吗?”   “算是吧,我当时是个自卑懦弱又喜欢自我感动的傻逼……”楚山野垂眸,声音有些低沉,“他当时和我说的是想追你,特别喜欢你,绝对会对你好。你当时看着也对他有好感,所以我想着成全你们吧,我退出,这样对大家都好。”   “但是我没想到他对你不好。”   那个本子其实已经被楚山野忘掉了。   上面写着的东西是被他印在记忆里的,所以有没有本子都无所谓。对他来说那只是个备忘录,也只是个顺手发泄心情的自留地,丢了就丢了,隔了这么多年,他一样能记得顾轻言的口味和喜好,一样能哄得顾轻言开开心心。   可对楚皓来说,那却是一件如何讨顾轻言欢心的「攻略」。   当时尚且年轻的楚山野被楚皓骗了,以为哥哥只是对自己不好。但绝对会对顾轻言好,所以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心血拱手让人,于是他们一错过就是五年。   顾轻言动了动唇,有些语无伦次:“所以我发现我这么多年喜欢的不是楚皓,而是……而是那个照着备忘录扮演你的楚皓,是……”   楚山野忽然伸出手,轻轻抵住了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顾轻言有些迷茫地看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哥,你刚刚经历过一段失败的感情,而现在又情绪波动很大,所做的一切决定都不算是理智……”   楚山野的神情很正经,“我确实很期待你能答应我的告白,但并不是在现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   “我想你好好思考一下,思考我是不是真的能配得上你,我能不能变得和你一样优秀,陪你走得更远。”   顾轻言听着他慢慢给自己说这些,刚才像是有惊涛骇浪在翻涌的心情慢慢被安抚得平静了下来。   “好,我会仔细想的……”他说,“然后尽快给你答复。”   “也别这么公事公办,太不熟了,搞得我像是你的导师。”   楚山野手欠,非得捏一下他的脸:“那我哥呢?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个「楚山野模拟器」?”   顾轻言又被他奇奇怪怪的比喻逗笑了:“我想写个贴子挂他,在论坛或者表白墙。但是我发现我好像不太会写,还在学。”   他说完,本以为楚山野会劝他不要这么做,让他给楚皓留点面子,却没想到对方沉思片刻后摸出手机,给他推了个联系人。   “这个人之前玩古风rpg,《剑网十三》和《江湖大梦》都玩过……”楚山野一本正经地说,“不当代练,专靠给玩家代写818赚钱,你要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可以问他,他经验特别丰富。”   “我以为你会劝我……”顾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你还挺……支持我的。”   楚山野撩起眼皮,声音没了刚刚的正经:“我这个人人品不好,不喜欢看锦上添花,就喜欢做点落井下石的事。”   他推完名片,轻声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那我走了,周末的票明天我让人给你送来。”   顾轻言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开口:“这么晚了,你能订到酒店吗?”   “碰碰运气呗……”楚山野低头翻看着周边的旅馆,“实在不行找个破旅馆凑合一晚上也行。”   “太不卫生了,也不安全。”   顾轻言轻咳一声,避开了他的目光,耳朵和脸颊红得像是能滴血:“我们,我们宿舍人少。”   “你要不要来我们宿舍住一晚上?” 第40章 「哥:别走,上来」   楚山野原本正转身要走, 听见他说的话后动作蓦地顿住了。   他飞快地眨了下眼,故作镇定道:“哥,这样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顾轻言垂眸看着地面, “小时候我也不是没在你家住过。”   说的是那次他家卫生间进水蚁的事了。   楚山野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可现在不一样。”   小时候的事归小时候, 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更何况他还对顾轻言表过白,怎么想怎么不妥当。   但顾轻言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走吧……”他说,“一会儿宿管又要说我了。”   楚山野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反对的话,顾轻言就率先向宿舍楼走去。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而宿舍的门禁时间是十一点半,他们差点就要被关在外面了。   楚山野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地震了下。   【杜兴贤:你在外面有地方住吗?】   【杜兴贤:你可别干傻事!你要是和程凯求情他会放你回去的!】   楚山野看着这两条消息笑了下, 回复他:“没事,我住我哥宿舍了。”   杜兴贤几乎秒回:“哦哦哦,有人收留你就行,那我放心了,我继续上分了。”   过了大概几秒, 他又发了条消息, 字里行间都是震惊:“等下, 你说谁?”   但楚山野不准备回他了。   顾轻言带着他回到四楼的宿舍,恰好碰见温桥穿了条短裤出来接热水。   “呦, 回来了?”温桥和他打了个招呼,“你弟走……了?”   他看见跟在顾轻言身后的楚山野,觉得自己像见了鬼, 往后退了好几步, 险些在平地上把自己给绊倒了。   “偶, 偶像?”   温桥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的手上的肉,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操,你,我,啊?你怎么进宿舍楼了?”   顾轻言轻咳一声:“趁宿管不注意,混进来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桥好不容易才拿稳了自己手里的水壶:“言言,你说的弟弟就是我偶像啊?”   “嗯,是他。”   顾轻言瞥了一眼楚山野:“来我们学校有点事。”   “等下,偶像你们俱乐部最近不是在抓纪律吗?”   不愧是KPL忠实观众,这种顾轻言不被科普都不知道的事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我看了你们官博发的那个作息表,说是晚上十一点之前必须回俱乐部?那你怎么办?”   楚山野手抄着上衣的口袋,闻言耸了耸肩:“对啊,所以我不是才出现在这里了吗?”   温桥「啊」了一声:“你今晚住这儿?”   “不可以吗?”   顾轻言这时刚刚有些发烫的大脑才稍稍冷静了一些,发现自己好像没考虑过舍友的想法就把楚山野给带回来了:“你要是觉得不行,我就让他出去找个旅馆住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言言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对吧偶像?”   温桥摆了摆手:“这算什么啊,多大点事,我去接水了,等我回来咱俩再聊啊偶像。”   他说着,拎着自己的水壶风风火火地走了。   楚山野有些意外地扬起眉:“你舍友真的还挺好相处的。”   “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你不是也见到他了吗?”   顾轻言推开宿舍的门:“他一向很热心肠,我在学校被他们照顾了很多次。”   李洋刚和女朋友打完电话,听见宿舍门开后抬眸看过来,愣了一下:“这是……”   “这是我弟……”顾轻言说,“他住的地方有宵禁,回不去了,所以来宿舍里借宿一晚。”   “哦,弟弟啊。”   李洋又看了楚山野好几眼,觉得怎么看怎么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他,索性作罢:“没事,住吧住吧,反正老三那张床一直空着。”   顾轻言瞥了一眼常年空着的三床,「嗯……」了一声:“我收拾一下,正好我也有备用的被子和枕头,你将就住一晚上。”   楚山野双眸微眯,静静地看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半晌后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顾轻言又有点搞不明白他现在在想什么。   点头应该是同意了吧,可那一脸的意味深长又是怎么回事?   他蹙眉盯着楚山野,半晌也没盯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摇摇头,转身从柜子里将自己的备用床上用品拿了出来。   “哥,我能洗个澡吗?”   楚山野忽然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戏谑:“跑了一路赶着来见你,身上全是汗,我都觉得我要馊了,这套衣服一会儿我顺手就给洗了。”   “能,你等下……”顾轻言简单将空闲已久的三床收拾了下,捂着嘴将上面的灰尘扫干净,这才从梯ꔷ子上蹦了下来,“我给你找衣服。”   楚山野在他的座位上坐下,支着脸颊看他半个人都埋进柜子里给他找衣服,觉得像在看一只忙着藏坚果的冬眠的松鼠。   小猫,兔子,松鼠。   好多小动物。   他愣了一下,惊觉于自己形容顾轻言的词异常地丰富。   旋即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都很可爱。   顾轻言拧着眉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套当时买大了的棒球服,顺手丢到楚山野怀里:“你试试这件合不合身。”   “不试了,就这个吧,挺好看的。”   楚山野将衣服裤子抱在怀里,发现顾轻言还在里面给他夹了两件内衣。   似乎是某人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将这么贴身的东西给他,偷偷摸摸和做贼一样夹带私货。   他假装没看见顾轻言有些发红的脸颊,语气相当乖巧:“谢谢哥,我去洗澡了。”   顾轻言「嗯」了一声:“去吧,沐浴露和洗发露都是公用的。”   楚山野拐进了淋浴间,看了一眼刚开了一把LOL的李洋,确认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后轻轻吹了个口哨。   顾轻言听见口哨声后抬头,看见楚山野站在磨砂玻璃后,影影绰绰只能看清他的身形。   他似乎从抱着的那堆衣服里拎出了件什么东西,对着他晃了晃。   顾轻言看见他手里东西的形状后,脸瞬间红得发烫,感觉温度高得都能煎蛋。   楚山野虽然看不清顾轻言的表情,但他可以肯定对方看懂了他拿着的是什么,也可以想象得出对方恼羞成怒的样子。   他无声地笑弯了腰,正要脱衣服,放在一边的手机忽然震了好几下。   【哥:楚山野!】   【哥:你不换就还我!!】   【哥:你是变态吗!!】   看得出来小松鼠确实很生气,连给他发消息都带了三个平时压根不会用的感叹号。   楚山野憋着笑,回了他一个萨摩耶贴贴的表情包:   【楚山野:我没别的意思】   【楚山野:就是觉得这个上面的哆啦A梦有点可爱……】   ……   温桥拎着水壶回来时楚山野恰好洗完澡,湿着头发从淋浴间里走了出来。   “偶像,你洗完澡了啊?”   他像追星少女一样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献宝似的拿出一个相框给他看:“这是上次言言帮我带回来的签名。”   楚山野正用顾轻言的毛巾擦头发,瞥了一眼背对着他们戴着耳机快安静成一只鹌鹑的人,笑了下:“他说我是你喜欢的选手,非要在校门口抓着我给你签个名。”   “偶像,能冒昧地问一句吗?”   温桥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在相框里的签名放回去,有些不好意思道:“亚青会要开始了,你下个赛季还是首发吗?”   顾轻言那个耳机其实不怎么隔音,他们说什么都能听个差不多。   这会儿终于听到了他关心的话题,他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两人在说什么。   “你消息挺灵通啊。”   楚山野用顾轻言的毛巾擦完头,也不还回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将毛巾叠起来又拆散,似乎玩得很上瘾:“名单还没报上去,暂时还是首发。”   “那你会去运动会吗?”温桥问,“我看LPL和PEL那边的名单都出来了,天天蹲官博,结果官博什么也不说。”   “这个遴选得一段时间吧,我们报名还没开始呢。”   楚山野笑了下:“再多说我回去就得挨骂了,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哎,如果能去运动会就去啊……”温桥应该是他们说的那种「事业粉」,对楚山野的事业格外操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楚山野沉默了半晌,眼中透出几分动容:“好,谢谢你。”   “不谢不谢,这是我们战队粉丝应该做的。”   温桥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刚才在走廊里的对话:“对了偶像,你这么晚了来我们学校干什么?”   “干什么啊……”   楚山野轻轻一抛,精准地将毛巾搭在了顾轻言的椅背上:“来哄老婆的。”   “什么?”   温桥的反应和杜兴贤如出一辙:“哄,哄什么?”   “哄老婆……”楚山野说,“要谈恋爱了,当然得积极点。”   他说完转头看向温桥:“我又不是爱豆,谈恋爱没那么十恶不赦吧?”   “不不不,不是十恶不赦的问题。”   温桥磕磕巴巴地说:“就是觉得挺意外的,因为大家都觉得你老婆是露,露娜……”   楚山野「啧」了一声。   怎么这帮粉丝和杜兴贤那群没品的人一样,觉得他不会喜欢人类啊?   “你弟弟要谈恋爱了言言……”温桥说,“你知道他来哄的老婆是咱学校的谁吗?”   顾轻言被人点了名,背影轻轻颤了下。   他知道是学校的谁吗?   当然他妈的知道了呀。   “我……不太清楚……”顾轻言咬牙切齿道,“还没影的事呢,他就瞎讲。”   温桥平时不是个八卦的人,但这会儿毕竟事关偶像。   于是异于往常地发挥了学术上刨根问底的精神:“你到底清不清楚?一会儿你不知道,一会儿说这是没影的事,我怎么觉得你知道点啥。”   “好啦,他不知道。”   楚山野看热闹看够了,这才开口替人解了围:“我谁也没告诉。”   “这样啊。”   温桥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旋即道:“你来学校,你哥那个……呃,你哥知道吗?”   他原本顺嘴想说「你哥那个傻叉」,但话说到一半时停住了。   还不太清楚楚山野和楚皓之间的关系到底好不好,他不能造次。   “他?他知道个屁。”   楚山野冷笑一声:“从小到大我的事他都没关系过,言言倒是比他更像我哥。”   “这样啊,怪不得你们关系好……”温桥恍然,“但楚皓他确实不是个东西。”   他说着就拉着楚山野细数楚皓「不是东西」的一二三四条罪证,越说越生气,也不管对面坐着的是不是楚皓的亲弟弟,什么「人渣」「畜生」一类的词也开始往外冒。   楚山野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两句。   直到温桥的电话响了,他这才止住辱骂楚皓的话头出门接电话。   楚山野回头,看见装了半天哑巴的顾轻言刚摘了耳机,正往床上爬去。   李洋那边战况激烈,键盘鼠标按得「噼里啪啦」响,温桥看样子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他眸色黯了几分,看着顾轻言消失在床帘后,轻手轻脚地起身,也顺着梯ꔷ子往顾轻言的床上爬去。   顾轻言刚躺下,看见他后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一个人待着无聊。”   楚山野双手撑在床上,挤到他身边躺下:“来和你说说话。”   “你别……让他们看见了。”   顾轻言的声音越来越轻,觉得楚山野上来后,连床帘里的空气都稀薄了很多。   对方身上极具倾略性的柠檬香撞进他的鼻腔中,让他有种被楚山野抱住的感觉。   “在干什么?”   楚山野也压低了声音,探头去看他的手机:“想打游戏?为什么不带我?”   顾轻言其实没有多想玩王者。   他只是刚刚听温桥说楚山野喜欢露娜,才一时兴起想去游戏里试玩一下这个英雄,顺便再熟悉一下技能,可没想到刚上线就被人抓包了。   “没有想玩,就是想试试英雄……”顾轻言耳尖发烫,“你别看我。”   “就这么点地方,我不看你看谁?”   楚山野知道顾轻言不愿意被舍友听见。   于是用气音贴在他的耳边说话:“虽然好久没打了,但我露娜也是有小国标的,现成的指导你不要?”   “不要。”   顾轻言慌乱之间点开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玩过的模式,和楚山野没说两句话就进入了匹配行列。   “这个能退吗?”   他有些紧张:“我没打过,本来是要开训练营人机的。”   “城市赛啊,没事。”   楚山野索性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将他半搂在怀里:“反正你之前也没打过,和匹配一样,别紧张。”   顾轻言「嗯」了一声,刚想去辅助列表里挑一个自己玩得顺手的英雄,却听楚山野轻声说:“不是要玩露娜吗?”   “我不会,怕坑……”   “正好实战教学……”楚山野打断了他的话,“选她选她,不会坑的,有我呢。”   他们队里没有打野,二楼刚刚锁了辅助墨子,而选英雄环节也进入了倒计时。   在还有五秒钟进入游戏时,顾轻言一咬牙,切了界面锁定露娜。   “这就对了……”楚山野说,“要勇敢啊言言。”   这和勇敢有什么关系?   顾轻言想起之前他和楚皓打游戏时曾提出过要练个射手,本以为会得到楚皓的支持,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嬉笑。   “言言,你玩辅助跟着我就好了,玩什么输出啊?”楚皓说,“你被老公保护不开心吗?”   不开心啊。   他也不是天生喜欢玩辅助的。   那之后顾轻言也提过几次,都被楚皓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往后他也就不提了。   “进游戏了……”楚山野说,“出野刀,学二,蓝开。”   顾轻言有些紧张地操作着这个角色向蓝坑跑去,还没跑到位置,就看见对面辅助钟馗已经占据了河道草,手里的钩子正虎视眈眈地对着他的蓝。   “他好像要抢我的蓝……”顾轻言说,“怎么办?”   “喊队友啊。”   楚山野轻笑一声:“5v5,你也有队友,怕什么?”   好在开局锁辅助的人确实是会玩辅助的。   墨子看见钟馗想干扰己方打野后迅速站在了蓝坑前面,随时准备帮着挡掉这一个钩子。   楚山野忽然伸手点开小地图,在红区做了个标记:“这种时候再让法师帮你看一下红,露娜前期弱势,很容易被反野,但……”   “这个局的人好像意识一般。”   露娜打完蓝区后转下,红区仍安然无恙,放在高分段都算得上一种奇迹。   “我有一次打比赛拿露娜,你猜开局我怎么开的?”   顾轻言摇了摇头。   “我三狼开,前几分钟只拿到了三只狼的经济……”楚山野说,“那把打得可难受了,前期基本没buff,我们是后期阵容,硬生生拖到十分钟后才拖出来了对面的一次猝死团。”   说话间露娜已经在下路的草丛里站好了位置。   “我……抓吗?”顾轻言有些不确定地问楚山野,“我大概知道露娜的大是可以靠标记刷新的,但我不会用。”   “鲁班,抓呗。”   楚山野看了一眼正和己方射手对线的英雄:“好抓,别怕。”   顾轻言信了他的话,直接一个一技能给兵线做了标记,从草丛中闪身而出,第一个大没断,刮了鲁班几刀。   “对,就这么打……”楚山野说,“你平A三下也能有标记的。”   顾轻言依着他的指挥又刷新了一层标记,再次靠三技能贴到了鲁班的脸上,却吃了鲁班一炮被推开,大招也被打断了。   “有点可惜。”   楚山野看着局势给他分析:“如果躲开了这个炮,你可以配合马可给他秒了的。”   他话音刚落,队伍频道的麦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电流声,继而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言言?”   顾轻言按在肉体上的手猛地滞了下,有些不敢置信道:“怎么会匹配到他?”   “同城么,优先距离最近的,就巧了吧。”   楚山野垂眸,安抚他:“不管他,关麦,你打你的。”   顾轻言「嗯」了一声,将全队的麦关了,专心致志地打起游戏。   他发现自己用连招打野时是丝滑的。   但只要一面对活生生会动的对面英雄,他就开始心慌意乱哪亮按哪,有几次撞大运能不断大飞死几个人,可有时候就运气不好,进场时恰好吃了控,于是断大被连控到死。   而楚山野不会怪他,也不会嫌他菜,只是耐心地给他分析每种局面下应该如何应对,露娜该如何进场收割,刷新了他的游戏理解和意识。   两个人压根没理楚皓,楚皓却不甘寂寞,玩个马可时不时就在顾轻言身边刷刷存在感。   【云:言言,别不理我】   【云:下午的事我真的可以解释,我们找个机会好好谈谈,好吗?】   【云:你下午说的话我真的很伤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顾轻言看着烦,露娜在蓝区立定,刚想打开交流面板骂他两句,却被楚山野制止了。   “别骂,信誉分比他重要……”楚山野说,“你越理他他越兴奋,你把他局内发言屏蔽了,马上开团了。”   顾轻言迟疑了一瞬,同意了,拉出对战面板把马可的局内发言全都屏蔽。   他刚做完这些,就听楚山野低声道:“去上路草里蹲着,要开团。”   几乎话音刚落,己方墨子便一个闪现上去,用大控了对面的三个人,而中单弈星也瞬间跟团,在墨子脚下放了个大招。   这么开团应该很舒服的,非常方便马可开大进场。   但楚皓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和顾轻言狡辩上,跟团晚了。   楚山野垂眸,忽然抓住了顾轻言的右手,和他贴得更近:“别怕,我和你一起。”   墨子吃了一百个技能,最后壮烈牺牲。   他看了一圈发现自家射手正在赶来的路上,气得刚要开口骂人,却见整局表现一直中规中矩的打野忽然从草丛中飞了出来。   没错,就是飞。   顾轻言负责操控方向,而技能的释放则完全交给楚山野。   时不时断大的露娜终于在团战中飞了起来,踩着野区的三只猪直接切到后排,三刀杀了刚交完所有技能的鲁班,紧接着又踩着兵线向前,把对面的法师也收了。   剩了血皮的辅助瑶想跑,但被动在刚刚墨子放大时已经用掉,他的队友头也不回地往家撤退,没人接他,被继续踩着兵线刷新大招的露娜秒了。   短短时间内拿了个三杀,对面只剩一个残血打野和工具人上单,而他们这边只死了一个辅助。   猝死团,足够一波了。   墨子把到了嘴边的国骂咽了回去,在公屏问道:“露娜换人了?”   顾轻言刚想回他,却见楚山野忽然把马可从屏蔽里放了出来,甚至打开了全队麦。   他们这会儿已经推到了水晶前,但马可却不推水晶,一直围着露娜转。   “言言,你打野什么时候打得这么好了?”楚皓说,“但我每次打游戏的时候都能想起你在我身边玩辅助时的样子,我真的很怀念,你……”   楚山野忽然开口:“你说够了没?”   楚皓的碎碎念忽然卡壳了,「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因为所以然来。   “对啊,是我,我教他玩的露娜……”楚山野冷笑一声,“废物,拿着你的医保去医院挂号看看脑子吧。”   “这个时间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听起来楚皓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你们在哪?”   “关你屁事。”   楚山野说着,用露娜最后平A了下对面的水晶。   顾轻言长出了一口气,刚刚紧张得加速的心跳这才稍微平复一些。   可以说,除了莫名其妙匹配到楚皓以外,这是一局很不错的游戏。   “以后别玩城市赛了……”楚山野说,“容易遇见傻逼。”   他说完后顿了顿,又补充道:“练英雄也最好在训练营里练。”   “我是不是有点笨?”顾轻言说,“还要你手把手教。”   床帘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可两人离得很近,楚山野能清楚地看见顾轻言漂亮的五官和有些窘迫的表情。   他忽然笑了,轻轻捏了把顾轻言的脸:“你确实挺笨的,但不是在打游戏这方面。”   “其他人连被我手把手教的机会都没有,你和他们比什么?”   宿舍的门被推开,温桥一面说着「有空再聊」,一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顾轻言这才想起来还有两个舍友在,红着脸推了推他:“下去吧,他们要发现了。”   楚山野虽然很舍不得,但不想让他难堪,于是撩开床帘坐在了床沿上。   温桥抬头:“诶?偶像你怎么在言言床上?”   楚山野瞥了一眼床帘,似笑非笑:“这个嘛,他……”   床帘后的人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在他腰上轻轻踢了一下。   “他想玩露娜,不会玩,喊我上去教他。”   “我靠,手把手教……”温桥说,“关系好就是不一样啊。”   “对啊,关系好就是不一样。”   楚山野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显然意有所指。   X大宿舍十二点熄灯。   顾轻言让脸上的热意褪下一些后才敢从床帘后钻出来,匆忙地洗漱完,正好赶上了熄灯的时间。   李洋结束了最后一把游戏,洗了脸后也爬上床,整个宿舍渐渐陷入安静。   顾轻言却能听见隔壁床铺上人翻身的声音,清楚明白地撞进他的耳朵里,让他闭上眼都能想象得出楚山野躺在床上的样子。   他定了定神,正要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赶快入睡,枕边的手机却亮起了屏幕。   【楚山野:睡不着】   【楚山野:你睡了吗?】   顾轻言抿着唇,给他发了个「没有」过去。   他听见自己头顶有一块地方轻轻震了下,继而一片微弱的亮透过床帘亮了起来。   【楚山野:为什么你也睡不着?】   【楚山野:我是认床,你是什么?】   【楚山野:哥不会紧张了吧?】   顾轻言抿着唇,咬牙切齿地敲字:“我才不紧张,我有什么可紧张的?”   “好,你不紧张,是我紧张……”楚山野秒回他,“想你。”   “我就在你旁边,你想什么?”顾轻言回复他,“莫名其妙。”   “之前和你离得太近了,现在不躺在一起就想你。”   楚山野发来的消息成功地让顾轻言想起了他身上的柠檬香。   【楚山野:怎么不回我了?】   【楚山野:你是不是也在想我?】   顾轻言猛地回过神,盯着屏幕上的这两条消息,半晌换了个姿势,又把自己蜷缩起来侧躺着:“没有。”   “你就有……”楚山野说,“哥每次撒谎都这么容易被看穿。”   顾轻言轻舒了一口气,摸了摸又开始发烫的耳垂,在聊天框里敲下很多字,而后又删除。   楚山野好像也很耐心,就这样静静地等他自己纠结。   他听见楚山野好像也翻了个身。   夜里太静,对方一举一动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传进顾轻言的耳中,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像能直接透过胸腔撞击着床板。   “你猜对了……”顾轻言终于投降,颤抖着指尖敲下这些字,“我在想你。”   “真的吗?”   楚山野几乎秒回:“那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过来陪他?   顾轻言呼吸一滞,还没等他回答,就听见对面的床铺响起了很轻的「吱呀」声。   温桥打着小呼噜,翻了个身,床板「嘎吱嘎吱」地响着,将楚山野发出的声音完美地掩盖住了。   【楚山野:我下床了】   【楚山野:就等你的一句话】   要陪吗?要吗?   顾轻言不合时宜地想起几十分钟前,楚山野半搂着他打游戏时,对方的怀抱似乎真的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楚山野: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楚山野:是我有些过界了,让你难受了吗?】   【楚山野:哥,对不起,我回去了】   【楚山野:(萨摩耶流泪.jpg)我错了,你生气了吗?】   顾轻言微微阖眼:“没有生气。”   楚山野站在顾轻言床下,正像无头苍蝇一样无声地踱着步,看见这条消息时松了口气。   他正要和顾轻言道声晚安,却见手机屏幕上又弹出了条消息。   【哥:别走,上来】 第41章 “你昨晚在哪过的夜?”   楚山野几乎没有犹豫地摁熄了手机, 转身轻手轻脚地爬上了顾轻言的床。   顾轻言刚刚把床头放着的小夜灯打开了,正背对楚山野躺着。楚山野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轻咳了一声。   “哥……”   他说完, 又撩开床帘看了看另外两位熟睡的室友, 发现他们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于是放心大胆地蹭着床单在顾轻言的身侧躺下。   顾轻言身子轻轻颤了颤,被楚山野敏锐地发现了。   明明刚才发的消息看上去还特别镇定自若,没想到都是装出来的。   楚山野又试探着往他身边贴了贴:“哥,我上来了。”   “你上来就上来……”顾轻言用气音说话,但楚山野仍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告诉我干什么?我知道。”   “我以为你不知道。”   楚山野似乎吃准了他不敢发作, 又贴得他近了些。   小夜灯不算亮,只能隐约看见人侧脸的轮廓。   但这对楚山野来说就够了。   他的下巴抵着顾轻言的肩,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刚才教你的露娜会了吗?”   你上来就为了说这个?   顾轻言一面因为他近在咫尺的气息而晕头转向,一面又被他说的话被闹得心气有些浮躁。   “会了……”他冷冷说, “不用你担心。”   “我就说哥一点也不笨, ”楚山野说, “那以后哥要是还想玩打野,我再教你好不好?”   顾轻言沉默半晌, 轻轻「嗯」了一声。   外面舍友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而顾轻言床帘里只透出了微弱的亮光。   如果不仔细看, 或许根本看不出里面藏着两个人。   X大宿舍的条件不错, 但床铺仍只是能睡一个人的宽度, 两个成年男人这么贴着挤在一起, 哪怕开了空调都会让人觉得微微出汗。   “你别贴得这么近……”顾轻言说,“热。”   楚山野听话地挪了挪位置,稍微离他远了点,小心翼翼地问他:“这样呢?好点了吗?”   他生怕顾轻言一个不高兴再让他滚下去,这样他的努力就白费了。   顾轻言看了眼手机,熄了屏后将手机倒扣在枕边,伸手把小夜灯的亮度调暗:“我困了,先睡了。”   他话音刚落,就感受到身侧的人好像又动了动,似乎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顾轻言还没开口问,就听楚山野的气音再次响起,这会儿其中掺杂着几分不好意思:“哥,你这个衣服对我来说还是有点……有点小了。”   有点小了?   这还是当时顾轻言买大了一号的衣服,对楚山野来说还是小吗?   “而且内裤也好像有点勒我。”   楚山野贴着他的耳边,念念叨叨:“但是没事,我是蹭住的,我心里特别有数。”   “那你……穿多大?”   顾轻言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他庆幸自己刚才调暗了小夜灯,不然楚山野肯定能看见他红得快要滴血的侧脸。   楚山野听见他的问题后也愣了下,再次开口时声音有种莫名的低哑:“我忘了。”   忘了?   鬼才信他说的话。   顾轻言动了动唇,刚想说两句什么扳回一局,就听他轻咳了一声:“要不下次来俱乐部的时候,你帮我量量?”   “不帮。”   顾轻言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被人占了便宜:“睡了。”   他说完这话后翻了个身,听见身侧的人「啧」了一声,声音一瞬间比气音大了一点:“别乱动。”   “我睡我的床,翻个身怎么了?”   顾轻言冷哼一声,将被子拉倒下巴盖好:“睡了,明天还研究818怎么写呢。”   提到818,楚山野好像忽然来了兴趣,轻轻戳了下顾轻言的腰:“哥,我问你个事。”   顾轻言「嗯」了一声,但没睁开眼。   “你当时……不是,楚皓有没有来过你的宿舍住?”   楚山野小心地问出了这个问题,问完后立刻开始给自己叠buff:“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问问。”   “唔,没有。”   顾轻言好像真的困了,声音也变得黏黏糊糊,像在和人撒娇一样:“我带他回来过夜干什么啊。”   “没有吗?”   楚山野双眸微眯,心中狂喜,但是却没表露出来:“没事,我也就一问,你别放在心上,我……”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   顾轻言真的睡着了,呼吸悠长平稳,双睫时不时轻颤一下,看上去睡得很舒服。   楚山野喉结动了动,竖起耳朵听着床帘外的呼噜声,听了一会儿后才放下心来。   他舔了下唇,悄悄俯下身,有些犹豫地看着那人熟睡中的侧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在海边的夜晚,顾轻言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身边。   而他将一个克制不住的吻印在了对方的侧脸上。   楚山野定了定神,小心地又离顾轻言近了些,双唇将吻未吻地悬在顾轻言的脸颊上,正要一鼓作气亲下去,温桥的呼噜声忽然断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句含糊不清的梦话,将他吓了一跳。   “靠。”   他从刚才那有些上头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抓了把头发,鼓足的勇气随着这几声梦话烟消云散。   顾轻言在睡梦中又动了动,下意识地向楚山野靠来,让自己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   楚山野无奈地轻叹一声,环过他的腰,让他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晚安……”他无声地对顾轻言说,“我喜欢你。”   ……   第二天早上温桥没课,但生物钟仍在早上八点就把他叫醒了。   他听见宿舍里有人走动的声音,睁开有些朦胧的睡眼向床下看去,发现楚山野正坐在顾轻言的位置上玩手机。   “呦,偶像,醒这么早?”   能在这个点看见楚山野,温桥确实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们打电竞的都只能看见中午十二点的太阳。”   “昨晚睡得早……”楚山野微微仰起头,对他笑了笑,“醒了?早上有课?”   温桥有点恍惚。   对方和自己聊天时特别熟稔,看上去就好像他已经在这个宿舍里住了很长时间一样。   “没课……”温桥说,“准备再睡会儿。”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自己对面的床铺上。   被子好好地叠了起来,床单上没有一丝褶皱,就好像上一晚没人在上面睡过一样。   他偶像素质真的高,睡完别人的床还知道帮人把被子和枕头收拾好。   温桥安然合眼躺了回去,在陷入沉睡的前一秒还不忘在心里夸赞一下楚山野。   楚山野一直在顾轻言的座位上坐着。   直到听见头顶的床铺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时才抬头,轻轻敲了敲顾轻言的床板。   顾轻言揉着眼睛从梯ꔷ子上爬下去,看了他一眼:“你醒得这么早?”   “嗯,六点多就起了。”   楚山野伸了个懒腰,向后伸了伸胳膊,将椅子腿坐得翘了起来,非得把手凑到顾轻言手边。   “你干什么?”顾轻言有些纳闷。   楚山野勾了勾他的指尖:“饿了,听说X大伙食很好,带我吃吃。”   “行,我去刷个牙。”   顾轻言说完后顿了下,看向楚山野这一身棒球服:“你这身衣服难不难受?要不换回原来的?”   “我也想换,但是昨天洗的衣服没干……”楚山野摊了摊手,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但是没事,穿多了也习惯了。”   顾轻言「嗯」了一声,去阳台时顺手摸了把他晾在外面的衣服,果然入手一片潮意。   他便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等把自己收拾妥当后和楚山野出门往食堂去了。   楚山野临出门戴了个黑色的口罩,昨晚刚洗过的头发柔顺地垂在眼前,遮住了线条锐利的双眼,看上去比平时好相处了不少。   顾轻言大一大二是学院的学生会秘书长,又参加了模拟联合国的社团,在学院里也是个能被大部分人熟知的人物,一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本来就惹眼,这会儿身边还带了个遮着口罩神神秘秘的人,更引人注目。   何况这个戴黑口罩的头发还搞了挑染。   顾轻言带着他去食堂门口充了张饭卡:“这些档口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都挺好吃的。”   “我不知道买什么……”楚山野说,“跟着你转转。”   “你几岁了?”   顾轻言叹了口气:“买饭而已,挑自己喜欢的。”   他说完,径直去了一家平时总去的档口,压根没读懂楚山野话里藏着的情绪。   楚山野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   对顾轻言还是得打直球,如果说得太隐晦,对方八成是听不懂的。   顾轻言买了一杯豆浆,四个小笼包外加一个茶叶蛋,趁着吃早餐的高峰刚过,在空调旁边找了个空位置。   他正低头要给楚山野发消息告诉他自己的位置,就听一道声音在头顶响起:“哥,帮我拿一下。”   顾轻言有些讶然地抬头,刚想问他怎么找到自己的,先被楚山野买的早餐吓了一跳。   这也太多了吧?   看起来楚山野像是要把整个X大的食堂都搬过来了,每样都买了一点,在餐盘上跟开会似的。   他手忙脚乱地接过楚山野手里提着的两杯粥:“你怎么买这么多?”   “没吃过大学食堂,每样都想尝尝……”楚山野说,“基地里还有一群人呢,吃不完给他们带回去。”   他说着,将一份藕饼往顾轻言面前推了推:“刚刚饿得不行,提前吃了一块,味道特别好,你快尝尝。”   顾轻言的倔其实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几年不变的手机铃。   比如认定了一个口味就不换的早餐摊位,再比如一用好长时间的手机壁纸。   他很少轻易尝试新的东西,近乎固执地留在原地。   可现在楚山野却一次次地拉着他尝试新的东西。   “真的好吃吗?”他犹豫了一下,用对方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一块藕饼咬了一口。   楚山野带着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吧?”   藕饼刚出炉,外面那层皮很脆,咬下去满口肉香。   顾轻言点了点头:“还不错。”   虽然克制地说着「还不错」,但还是很诚实地将整块藕饼都吃完了,甚至还主动地夹走了另一块。   楚山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藏起眼底的笑意,又推给他一份肉片:“这个也好吃呢,很正宗的。”   他说完后唇角微翘,声音中多了几分怀念:“哥,你还记得吗?之前咱们初中门口也卖这个肉片,特别正宗,你很爱吃。”   顾轻言用吸管搅动豆浆的动作顿了下,随着他的话也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晚霞中烟雾弥漫的摊位:“记得,那家的肉片就很好吃。”   其实认真来说,也并非好吃到无可挑剔的程度,只因为那是开在校门口的摊位。   顾轻言的家教很严,顾母不愿意让他吃路边摊或者苍蝇馆子。   所以他都是偷偷吃,用自己省下来的饭钱在学校门口买一碗小吃,走在路上的时间就能吃完。   可后来他升高中了,和初中恰好在相反的方向,可能很难再吃到那个味道的肉片,所以变得无限怀念。   高一上半学期考完期末考试的那天下起了雨夹雪,教室的窗户有些漏风,冻得他手脚发冷,第一次没留在最后离校,而是早早地收拾好了书包准备回家。   就在他背着包走出校门时,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楚山野裹着大衣,撑着把伞,在雨里跑得歪歪扭扭。   他看见顾轻言时有一瞬的惊喜,继而眸中的神色又归于平静。   顾轻言正要问他来做什么,就见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塑料盒递给他:“喏……”   是那家小吃摊的肉片。   他有些惊讶地挑眉:“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啊?怎么可能啊。”   楚山野撇了撇嘴:“我饿了,买了两份,顺手给你带一份咯,我是来等我哥的。”   那时候顾轻言还觉得是他们兄弟两个感情好,可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些事在当时就初见端倪。   “你当时给我买的小吃,真的是你自己饿了所以买两份吗?”顾轻言忽然问楚山野。   楚山野正在喝粥,闻言倏地呛咳了几声,有些狼狈地抓了两张纸巾将嘴边的粥擦干净:“这你,你都记得啊。”   “说了我记得……”顾轻言的语气里带着点骄傲,“我记性好着呢。”   “当时是,呃……”   楚山野罕见地有些局促,不停地用勺子搅拌碗里的绿豆粥,“呃……”了半天才放弃抵抗:“确实是只给你买了。”   “那会儿刚放学的时候我就去排队,但是老板急着回家,做了几份没想继续做,我好说歹说才买到你那份的……”   楚山野说,“当时给我高兴坏了,我还以为你要吃不到了呢。还好那天你放学早,正好吃到热的,不然冷天吃凉饭多难受。”   顾轻言垂眸,轻声道:“还好当时是我先出校门。”   如果放在往常,他肯定是最后那几个离校的,楚山野也会先等到楚皓。   如果等到楚皓,那楚山野千里迢迢给他带来的这份小吃是不是也要落到楚皓手里了?   当时大家都年纪小,每个月能自己支配的零花钱也不多,可楚山野好像总是能省下一点,再省下一点,统统拿来给顾轻言买吃的喝的玩的,想法设法地哄他开心。   楚山野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哥,你那杯豆浆看上去不错,我想尝尝。”   “嗯,你尝。”   顾轻言从陈年往事中回过神来,将豆浆往他面前推了推:“你换根吸管吧,我这个用过了,我怕你觉得……”   他话音没落,就见楚山野一低头,咬上了他用过的吸管。   “没事,我又不洁癖……”楚山野说,“哥用过也没事。”   顾轻言伸出去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忽然觉得楚山野好像不是在单纯地喝一杯豆浆,不然为什么非要咬他用过的吸管?   他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一道带着震惊和怒意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楚山野掀起眼皮,看见端着餐盘站在旁边的楚皓。   “吃早饭啊……”楚山野说,“瞎还是傻?这都要问?”   楚皓动了动唇,目光落在他拿着的豆浆上:“你,他,你们……”   他磕磕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因为所以然来,半晌只憋出一句话:“你昨晚在哪过的夜?”   “昨晚?”   楚山野慢慢将筷子放下,支着脸颊看向他,目光中满是挑衅和不屑:“昨晚太晚了,我回不去基地,所以在言言宿舍里借宿了一晚,怎么了?你不是在游戏里都听到了?”   借宿?   楚皓要疯了。   他和顾轻言谈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是没隐晦地提过想和顾轻言一起住,或者开房或者租房,暗示过无数次。   可顾轻言就好像没听明白一样次次都婉拒了他。   楚山野又是凭什么?   凭什么能住顾轻言的宿舍,凭什么能和顾轻言睡在一起?   他们两个分明这么多年不见了,怎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这么要好?   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嫉妒,楚山野忽然笑了。   “这就急了?先别急……”他慢条斯理道,“往后有你急的。” 第42章 【楚山野:昨天我等到你,这就够了:P】   今天是楚皓颓废了这么多天后第一次早起, 全是因为今天有节不能请假的早课。   徐秋把他叫起来的时候战战兢兢的,生怕对方满脸的起床气连累自己挨喷。   但没想到楚皓只是一脸烦躁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而后低声道:“行, 我知道了。”   “点名的, 你一定得去……”徐秋再三叮嘱他,“我走了,你别又睡回去了。”   楚皓「嗯」了一声,挠了挠头,到底还是从床上下去了。   他一点也不想上这个课,暴躁得只想在床上躺一天,可这节课如果不去, 那他保研的事可能也要因此受影响。   为了保研,他已经努力了三年,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带着早起的怨气将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后,楚皓看时间还早,想着顺路去食堂买个饭。   早上吃饭的早高峰已经过去, 这会儿食堂里的人不多。他在一家卖面的档口排队, 正要顺便找个座位坐时, 忽然看见了顾轻言。   顾轻言依旧吃他平时总吃的那家早点,这会儿正站在一处空位前低头不知给谁发消息。   楚皓扬起眉, 忽然觉得早起好像也挺好的。   至少让他能在这儿遇见顾轻言。   他正要喊顾轻言的名字,目光却忽地顿住了,继而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楚山野怎么在这儿?   楚皓狠狠地眨了下眼镜, 有一瞬间甚至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X大和楚山野这两个事情怎么看都是完全联系不上的, 怎么可能……   紧接着, 他就注意到了楚山野身上那套衣服。   顾轻言的皮肤比较敏感, 会对一些布料过敏。所以总是买那几个特定的的牌子,而其中几个牌子的标志则会被厂家放在特别显眼的地方,比如后衣领。   而楚山野身上这套衣服的后衣领上,恰好有一个这样的商标。   楚皓几乎敢肯定楚山野不会买这种牌子的衣服,而现在他身上穿的这套说不准就是顾轻言的。   结合昨晚游戏里的语音,楚山野在什么地方过的夜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就看见楚山野和顾轻言有说有笑地坐下,你吃我的早餐,我喝一口你的豆浆,关系亲密得不得了。   楚皓终于忍不住了。   他低头从面前的人群中挤出去,一连撞到了几个人都来不及说抱歉,就这么冲到了两人身边,怒火中烧道:“你们在干什么?”   他的亲弟弟听见这句话后抬眸瞥了他一眼,声音慢条斯理的,和他的暴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好像在看一个无能狂怒的小丑一样。   顾轻言蹙眉,对楚山野道:“你把早餐收拾一下,我们换个地方吧。”   他实在不想看见楚皓,一眼都不想。   一看见楚皓,他就想起对方干的那些恶心事,以及这么多年来对他的种种欺骗,随便哪一样都足够他倒胃口。   楚山野「嗯」了一声,手脚利落地将没吃完的早餐用塑料袋一装,顺手拿起了两杯还没开封的豆浆:“走吧。”   “等等,你们要去哪?”   楚皓饭也不吃了,连忙跟着两人往食堂外跑去。   走到食堂外,顾轻言回头,眼中满是厌恶:“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你俩在一起了?楚山野你要脸吗?他是你哥前男友!”   楚皓却无视了他的问题,抓心挠肝地想听到自己最在乎的答案,不停地追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我们没在一起啊。”   楚山野忽然开口,上前一步挡在楚皓面前,隐隐有种护着人的架势:“谁告诉你我们在一起了?”   楚皓被他问得怔了下,有些茫然地看向两人:“没,没在一起?”   “我们现在只是和以前一样的朋友而已……”楚山野说,“但是你猜的没错,昨晚我确实是在言言宿舍过的夜。但也事出有因,别瞎他妈猜些有的没的。”   兄弟两个站在一起时,顾轻言忽然发现他找不到两个人相似的地方了,就连之前有六七分相似的五官也不复存在。   一个表情淡漠冷静,一个面容抽留扭曲,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顾轻言轻轻拽了下楚山野的衣袖,低声道:“别说了。”   楚山野看了他一眼,垂眸慢慢后退了几步。   他知道顾轻言不愿意和别人起纷争,也不愿意遇见纷争,现在让他退一步是意料之中。   可他就是觉得不舒服,甚至有一点点的难过。   他轻轻叹了口气,正要和顾轻言离开,却发现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人似乎往前走了几步,无框眼镜下的双眸静静地看向楚皓。   “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不要再来烦我,也不要再来烦我的室友。”   顾轻言开口,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甚至连愤怒都没有:“是我忘说了,还是你觉得一直被你欺负的弟弟现在也可以欺负?”   “我没有欺负他,我……”   “现在你还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还在狡辩对吗?”   顾轻言眯着眼看向他,声音很轻:“无耻。”   楚皓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顾轻言的手一扬,紧接着一杯豆浆劈头盖脸地浇在了他身上。   他眼睛和口鼻处全是饮料,呛得他手忙脚乱地抹着脸上一滴滴留下来的豆浆,一面眯着眼往前看去,却只能看见顾轻言和楚山野离开的背影。   楚皓虽然看不太清周围的人,却能听见他们在小声地议论他。   “这个人怎么了?”   “好像是吵架了吧,被泼了一脸豆浆。”   “哎,你看他好像是材料学院的那个谁……”   楚皓好不容易将眼睛上的豆浆擦去,气急败坏地循着声音抬头,见人就咬:“看什么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路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远远离开他,似乎生怕被他咬一口。   楚皓低头,看见豆浆已经将自己纯黑的衣服占领了大半,连带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一同让他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操!”   他猛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狼狈地弓着身子往宿舍楼的方向走,不得不以迟到的代价回去换身衣服。   ……   楚山野是被顾轻言拽走的。   豆浆当头泼在楚皓头上时他和路人一样都愣住了,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待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顾轻言拽着走出了很远。   顾轻言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是生气还是紧张。   直到把楚山野拽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才停下。   楚山野垂眸,有些强硬地抓住他的手腕,从口袋里找到一包纸巾,慢慢擦去他指缝间留下的豆浆。   顾轻言的手在他的掌心中发抖。   他尝试开口很多次,可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楚山野慢慢将他的手擦干净,轻声道:“刚才言言好勇敢。”   其实以顾轻言的性格来说,根本不太可能做出泼人一脸豆浆的事,可楚皓的所作所为都让他太生气了。   他也不想一直被楚山野保护在身后。   感情问题也是他自己的问题,总躲在别人身后也不是解决办法,他总要自己面对的。   “烫着没?”楚山野看着他被自己擦得有些发红的皮肤,“刚才我喝的时候豆浆还有点烫。”   顾轻言摇摇头,轻声道:“没有烫着,就是心疼,我才喝了一口呢。”   楚山野被他逗笑了,捏了捏他的指节:“往后别这样了,太危险,万一烫着难受的还是自己。”   顾轻言眨了下眼。   这是在怪他处理问题的方法太激进吗?还是……   还没等他想完,就听楚山野补充道:“你可以直接踹他下半身,让他直接断子绝孙,这可比泼他豆浆舒服多了。”   顾轻言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忽然变善良了,觉得我对你哥下手太重了来着。”   “怎么可能?”   楚山野微微眯眼,眸子掠过一道狠厉的神色。   怎么可能觉得顾轻言对楚皓下手太重了?   也就是顾轻言让他后退他就后退,不然他肯定要楚皓好看。   这么多年他忍过来了,不过是不想让楚皓再拿到什么把柄在顾轻言面前颠倒黑白。   现在顾轻言和楚皓已经分手,他也不用顾忌楚皓想怎么诋毁自己了。   “你下午是不是还有课?”楚山野一边问他,一边将自己手里拿着的早餐分了他一大半,“你吃点,别空着肚子去上课。”   顾轻言自己买的那四个小笼包已经吃完了,现在手里又被楚山野塞了各式各样的早餐,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楚山野,我吃不了这么多,你拿回去给他们。”   “不给他们。”   楚山野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脸上:“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你怎么不和楚皓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顾轻言说,“如果你想气他的话,这样说他不会更生气吗?”   楚山野挑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想气他?”   他将塑料袋系了个漂亮的结挂在自己手腕上,把相对好拿的饮品塞进顾轻言的手里:   “我不会用你,或者我们的感情去气他,他不配,这样做野不尊重你。是我说的要追你,现在还没追到呢,等追到了再说也不迟。”   顾轻言蹙眉,似乎还想开口,可嘴里却被人塞了颗芋泥球,堵住了他剩下想说的话。   他带着楚山野拐回学校的主路,楚山野又将他不离身的口罩戴上了。   这会儿正好赶上了上午第一节课结束,轻柔的下课铃声传遍了大半个学校,抱着书本或者ipad的学生从教学楼里匆匆走了出来,有的人早上起晚了,直奔食堂买饭吃。   有的人下面还有一节课,要么独自一人,要么和三两个同学或是朋友赶忙向下一节课的教室赶去,连衣摆都会掀起一阵风浪。   无数个学生和他们擦肩而过,背书包的,不背书包的,染发的,规规矩矩扎马尾或剪成寸头的。   楚山野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忽然叹了口气:“真好啊。”   顾轻言听见他的叹息声,微微侧眸:“怎么了?”   “刚才在你们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就想说,好想上大学啊。”   楚山野的声音中满是不加掩饰的艳羡:“和你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有种错觉,就好像我也考上了X大,每天都能约你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再像他们一样去教室上课。等晚上下课,我就还在教学楼下等你,带你去外面的小吃街买夜宵。”   他说到这儿时顿了下,那双一惯锐利的双眼中多了几分局促:“其实之前俱乐部团建的时候偶尔也会路过X大,我每次都借口想逛小吃摊,在门口看好久,想着你就在学校里面,这个时间在做什么,每天过得开不开心。”   “那你就没想过要来找我吗?”顾轻言问他,“不回家,也一次都不来找我?”   说话间他们正好路过操场,有班级在上体育课,跟着穿了一身白色运动服的体育老师学打太极拳。   后面有几个人不好好做,你戳我一下,我怼你一下,闹得不亦乐乎。   楚山野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边的石子:“你和我哥谈恋爱呢,我不敢找你。”   他不知道楚皓在顾轻言面前说过自己什么。   男朋友和一句话也没留下就离家出走的弟弟,到底谁在顾轻言那里更有可信度是不言而喻的。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到了校门口,楚山野将提了一路的早餐递给顾轻言,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那我走了。”   他又不放心地继续叮嘱道:“你记得好好吃饭,如果楚皓再找你麻烦就和我说,我来解决他。”   顾轻言「嗯」了一声,忽然对他张开手。   楚山野愣住了:“怎么了?”   “不……抱一下吗?”   顾轻言有点不好意思,目光落在他肩上,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刚才好像有点难过,但我又不会安慰你。”   他虽然能感受到楚山野的不开心,但他从来都嘴笨,不会说什么讨人开心的话,就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法哄人。   楚山野忽然笑了。   他好像从来没笑得这么开心过,一双眼睛都弯出了明显的弧度,有一刹那和顾轻言印象中那个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重合了起来。   “哥,你昨晚有句话说得很对……”楚山野轻轻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说,“你确实有时候蛮笨蛋的。”   两人只轻轻抱了一下就分开,楚山野顺手帮他把衣领整理好:“票我找时间让人给你送过来,再把程凯的电话给你,后天下午两点演播中心,不见不散。”   顾轻言点了点头,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郑重道:“对不起,高中的时候让你在校门口等了我那么多次,等了我那么久,以后……以后不会了。”   楚山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只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顾轻言学着他的样子站在校门口,静静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等人快走到街口时正要离开,却看见楚山野转身,对着校门的位置挥了挥手。   他心脏蓦地漏跳半拍,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敲字:“你怎么知道我还在?”   “直觉……”楚山野说,“我觉得你会等我。”   顾轻言轻轻眨了下眼,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对话框上方的备注从「楚山野」跳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又跳回楚山野。   就这样反反复复几遍后,顾轻言才收到了新的消息。   【楚山野:不必为从前的事道歉,人要珍惜当下。】   【楚山野:昨天我等到你,这就够了:P】 第43章 “正在录音。”   周末早上十点多, 顾轻言就站在自己的衣柜前有些为难自己要穿什么了。   票是昨天楚山野找人送来的,上面写着第三排靠中间的位置,看上去应该算是VIP区域, 估计导播一把镜头给观众席就能看见。   顾轻言其实有些紧张。   往常他偶尔会跟着李洋看点LPL的比赛, 但在网上看比赛是一回事,到线下自己参与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不知道穿什么,但至少得正式一点,也算是对楚山野和他们战队的一种尊重。   顾轻言以「正式」为目的,甚至已经打上了他去比赛时会穿的休闲西装的主意。   温桥早上去了趟图书馆,回来时发现顾轻言还在宿舍里试衣服,有些困惑道:“你今天要去哪?”   顾轻言在百忙之中抬头看向他:“我去看比赛。”   “什么比赛……我靠,是不是NGU的那场娱乐赛?”   温桥原本有点睡眼朦胧, 这会儿好像彻底不困了,立刻精神起来:“你抢到票了?”   顾轻言最后还是决定穿他那套舒服一点的衣服,将搭在椅子上的其他衣服收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有,是楚山野给我的票。”   “哦, 我说呢, 怪不得。”   温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当时也抢票了, 就两周前周末早上十点五十五,我都定好闹钟了, 结果掐着秒进去后一刷新界面,一张票都没有了。”   这么抢手吗?   在和楚山野重逢前,顾轻言还以为电竞比赛是一个小众的爱好, 不会出现像演唱会那样十秒内票售罄的情况。   “真的吗?”顾轻言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好, “那下次他们表演赛, 如果楚山野还给我名额的话, 我……”   “不用啦……”温桥摆摆手,“我就是想体验一下自己抢票去现场的感觉。”   他说着,伸手揉了把顾轻言的头:“好好玩,多给我拍点照片回来。”   ……   表演赛所在的演播中心离X大有一段距离。   顾轻言在学校简单吃了点午饭,而后坐了快半个小时的地铁才赶到。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线下电竞赛事。   虽然只是个娱乐赛,但是场馆外面已经围满了人,不少战队的粉丝正手里拿着横幅拍照,甚至脸上和手心也有战队名字和队徽的印章。   顾轻言一路走到演播中心正门外,手里已经被热心粉丝塞了不少物料,有各种应援手幅,甚至还有队员表情包做的扇子。   他这次来还顺便带了楚山野上次落在他这儿的一套衣服。   于是顺手将这些物料塞进了袋子里,只剩下一个印着楚山野游戏ID的手环还戴在手上。   其实他平时没有戴这些饰品的习惯。只不过在接过手环时,忽然想起自己其实也是作为一个粉丝来看比赛的。   既然是粉丝,那身上戴着选手的应援物品,也算是……很正常吧?   顾轻言想到这儿时,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有点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大家手腕上都戴着各色各样的应援手环时才稍微安心一些,正要随着人群去检票口排队时,一道有些焦急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小六,你再仔细找找,说不定票夹在哪里了呢?”   他微微转过头,看见几个女生正站在屋檐的阴凉下,其中一个正焦急地翻着书包,好像在找什么。   “我记得我装进来了呀……”那个被叫作「小六」女生索性将书包往地上一放,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去哪了?”   “我也记得你放进来了。”   站在她旁边的同伴眉头紧锁:“你别急,再仔细找找。”   可小六把所有东西都找遍了,却还是没发现自己那张失踪的票。   她有些颓然地抱着双腿蹲在地上,眼眶泛红,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那出示收票平台的付款界面呢?”另一个女生提议,“去问问检票员这样行不行?”   小六摇摇头:“不行,我之前还特意问过了,说只能凭票入场,我……”   她似乎哽咽了一下,声音中都带着哭腔:“我今年就出国了,就看不到现场了,等我回国他可能都要退役了。”   “要不回酒店看看?”一直安慰她的同伴低头拿出手机,“我叫个车……”   “你是NGU的粉丝吗?”   小六有些讶异地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清爽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不远处。   虽然戴了口罩,但眼中带着关切的神色,让人一眼就能放下不少戒心。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要票吗?”顾轻言说,“我……”   “不买黄牛票。”   小六喊网约车的那个朋友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都是你们这些死黄牛炒票炒的,我们凑五张连座才这么难,结果你们卖票还卖到场馆外面了?”   顾轻言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反应过来后才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黄牛,我有张票可以给你。”   楚山野之前和他说了,无论有没有票都能让他进场。   反正前排的位置就是给俱乐部选手家属留的。   而且程凯也有他的微ꔷ信,昨晚还和顾轻言说如果今天找不到地方就喊他出来接一下,他随时都在。   “给我票?”   小六有些不敢相信:“你又不是黄牛,我们也不认识,你干嘛给我票?”   “你喜欢的选手是谁?”顾轻言问她。   “宋,宋如修……”小六说,“游戏ID叫修泽……”   顾轻言帮她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将书包还给她,温和道:“可以给我看一眼你的微博吗?任何证明你是NGU粉丝的东西都可以。”   他没提钱,也没提要她们帮忙做什么,只是想让小六证明一下自己是不是NGU的粉丝,大大地提高了他在几人心里的可信度。   小六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点开NGU的微博超话给他看:“我超话已经12级了,平时还有很多产出。比如这个夺冠集锦,直播切片合集,还有这个cp互动……”   她似乎意识到顾轻言是个男生,而她剪的视频也是耽美向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立刻划走:“这不重要,我给你看上次我看比赛的repo。”   但顾轻言还是看见了那个CP向视频的标题——   【(NGU)野神和他的水友小哥直播cut,粉色泡泡冒出来啦!!高甜预警!】   如果他没记错,自己分手那晚楚山野带他和队伍五排后,和词条一起冲上热搜的好像就是这个cut。   “怎么了?”   小六见他许久没说话,有些紧张道:“这些还不够吗?”   顾轻言回过神,眸中多了几分温柔:“没事,够了。”   他把自己一直妥帖放在背包里的票拿出来给她:“去看比赛吧,我也是NGU的粉丝。”   小六呆呆地接过那张票,属实没想到今天像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   等她看见票上的座位号时,有些震惊地脱口而出:“这不是……家属区吗?”   顾轻言眨了眨眼,有些尴尬:“你拿票进去和朋友坐,这个位置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过去。”   “我懂我懂……”小六连忙说,“但你,你是谁的……”   “不说了,我走了,玩得开心。”   顾轻言连忙往上提了提口罩,挥手和她道别,只是手腕上的应援手环在阳光下一闪而过,上面荧光黄色的楚山野ID格外显眼。   小六愣愣地望着那个背影,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她的朋友有些不解,“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乐傻了?”   “不,不是……”   小六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家属区,野神的粉丝,我,我好像知道了。”   她「啪」地一声将手按在额上,嘴里神神叨叨地念念有词:“我把CP舞到正主面前……不,我好像嗑到真的了。”   ……   检票口的人渐渐变少,顾轻言躲在一处阴凉下拿出手机,给程凯发了条消息。   对方居然是秒回的,就好像一直守在手机旁边一样:“你票没了?没事,我一会儿带你进去,站在原地不要走动。”   顾轻言踟蹰半晌,还是决定和他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毕竟那张票是楚山野帮他拿到的,如果他只说票丢了,楚山野会不会觉得自己根本不重视他?   之前他觉得楚山野是个神经大条的弟弟。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弟弟心思细腻得很。   顾轻言又莫名想起前两天楚山野教自己玩露娜时的样子,唇角微微上扬,正要给对方发个消息说自己到了,却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抬头,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秦云一身短衣短裤,脸上好像化了妆,正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看向他,脸上的笑意很深:“顾学长,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顾轻言眉心微蹙,不太想和他说话。   在他看来,秦云和楚皓一样让他觉得恶心。   “学长,在外面也这么放不开吗?”秦云似乎压根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恶意,“我还以为学长的娱乐活动只有去图书馆自习呢。但你每次出门都垮着脸,楚学长觉得你扫兴好像也是正常的。”   顾轻言冷冷道:“你忘了上次我和你说什么了吗?”   秦云愣了下:“什么?”   “上次在酒吧,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一句话……”比起他的阴阳怪气,顾轻言的声音可谓十分冷静,“我没有对你们的生活方式指指点点,你们也别对我的生活方式指指点点,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别来找存在感。”   秦云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觉得顾轻言好像变了。   上次见面时还是在酒吧里,那会儿这个看上去古板又无趣的学长虽然说话也是一股傲气,但却也带着种像是马上要碎掉的苍白,似乎那种傲气只是强撑出来的一样。   可现在不是了。   顾轻言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是一点,这种傲气像是有底气了,是真的很瞧不上他。   “顾轻言,你——”   “秦云?你怎么才来?”   一道声音打断了秦云的话,让顾轻言和秦云一起转移了注意力。   一个个子不高,但长得有点凶的男生踩着双洞洞鞋走了过来,头发的颜色染得乱七八糟的,眼睛下面挂着两个黑眼圈,不知是睡眠不足,还是纵欲过度。   秦云倏地换了种表情,带着笑意迎了上去:“吕神,好久不见啊,我来给你捧场了。”   原来他就是吕神,长得属实有点抽象。   今天楚山野应该是和他们打表演赛?   吕神转过头看向他,挑眉:“这是谁?”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带你和朋友打游戏遇见的那个补位对抗路?”秦云嬉笑道,“就是他啦,我学长,今天能在这儿遇见也是巧。”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让吕神想起了那个被排挤着去补位的程咬金,以及那个之后不知从哪杀出来抢他位置的打野。   吕神冷笑一声,把账都算到了顾轻言头上:“你来干什么?玩游戏就会软辅,硬辅一个也拿不出来,还能看得懂比赛?我看八成票都没有吧。”   顾轻言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人瞧不起软辅吗?”   吕神以为他就是个人人都能欺负的软柿子,却没想到被人反问了这么一句话,下意识道:“什么人?”   “是生活里懦弱又不如意的人。你讨厌软辅是因为你菜,你不敢操作,总觉得如果是硬辅就一定能帮你吃控抗伤……”   顾轻言声音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特别简单的事实,“那天我没有帮你抗伤吗?只是你急于求成又没到随便打就能带飞的水平。但游戏就是你唯一可以仰仗的东西了。所以你破防你甩锅,你怪全世界你也不怪自己。”   他说到这儿时轻轻笑了下,不知是嘲讽他还是可怜他:“打游戏打出优越感有什么用?你不还只是个连星耀二都打不明白的小丑吗?”   吕神的脸涨成了青色,怒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顾轻言淡淡道,“总而言之,你就是废物。”   吕神拨开秦云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猛地上前两步,看样子似乎是想给顾轻言一拳。   “想打架?”   顾轻言身子倏地震了下,有些惊讶地转身,看见楚山野正从自己身后慢慢走过来。   是来接他的吗?   他以为来的会是程凯,没想到却是楚山野来了。   吕神原本十分狰狞的表情瞬间僵住,生生变成一个带着点谄媚的笑:“野,野神,你怎么来了?”   楚山野在顾轻言身边站定,装若无意地将手搭在顾轻言的肩上:“来接人,正好看见你,这不巧了?你也来接人?”   吕神眼睛瞪得溜圆:“他,他是你……”   “家属,我邀请他来看比赛的,所以他没有票,这很正常吧?”   楚山野出来时没戴口罩,而额前的碎发似乎也打理过了,毫不遮掩双眸的锐利,轻而易举地让刚才还想给顾轻言点教训的人变成了锯嘴的葫芦。   “原,原来是野神的家属……”吕神说话磕磕巴巴的,一点也没有刚才的嚣张,“那,那上次打游戏时候进队的打野……”   “也是我,怎么了?”   楚山野笑了笑,语气听起来倒是非常友好:“我记得你,89段打野,正好我也是打野位,一会儿好好表现。”   他说着,低头对顾轻言道:“走吧,快开始了。”   顾轻言「嗯」了一声,没看秦云一眼,转身和楚山野向场馆内走去。   楚山野胸前挂着个工作牌,过了检票口后他将工作牌取了下来,给顾轻言戴上。   顾轻言怔了下,低头看去,发现上面印着楚山野的名字和照片,甚至还有NGU的防伪水印。   “没有票,就这个当票了……”楚山野说,“场馆的工作人员一看就知道,没有的人进不去VIP区。”   顾轻言动了动唇,见他像是想走,猛地抓住他的衣袖:“我……我不是故意把票弄没的。”   楚山野有些意外地扬起眉:“嗯?”   “我在场馆外遇见了你们中单的粉丝,她票没了,好像是被人偷了。”   员工通道里有些黑,只能靠应急出口的灯光勉强看清彼此的表情。   顾轻言语速很快,似乎生怕楚山野等急了:“她说她是你们中单的粉丝,但她马上要出国了,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来看比赛。所以我就把票给她了,让她能顺利进场,我……”   楚山野忽然抬手,有些发凉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鼻尖。   “这么紧张?鼻尖上全是汗……”他轻声说,“你又没做错,和我解释这些干什么?”   “我怕你觉得是我不重视你,你辛辛苦苦弄来的票说给别人就给别人了……”顾轻言说,“但我大概能懂她的感受。”   “千里迢迢来看什么人,结果阴差阳错地没见到,应该很难过吧。”   楚山野的动作顿了下,无端想起了H市那个两人错过的夜晚,忽然笑了。   原来是这样。   “没事,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知足了,怪你干什么?”   他说着,对顾轻言摆了摆手:“快到时间了,我先回去准备上场,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没多远就能到内场区,给他们看牌子就行。”   顾轻言「嗯」了一声,忽然抬高了声音:“楚山野!”   “嗯?”楚山野回头,却只能朦朦胧胧地看清他周身的轮廓。   “比赛加油……”顾轻言说,“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   这条安全通道是条员工通道,顾轻言按照楚山野的说法一直往前走。   果然没走多远就听见了场内鼎沸的人声。   楚山野的身份牌很好用,即便没有票,他也一路畅通无阻。   在落座之前,他先去了趟洗手间。   刚才在外面晒了很久,让他后颈的皮肤有些难受,再加上和人吵了一架,他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可能因为是VIP区独立的卫生间,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不用排队。顾轻言洗了手,正准备出去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两人谈话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弟弟是职业选手……”这是秦云在说话,“我要是知道我怎么可能不和他搞好关系?”   “你和他搞好关系?你和谁关系不好?”   这是吕神。   顾轻言僵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不想看见这两个人,也不想再吵一架,情急之下找了个旁边的隔间躲了进去。   秦云和吕神进了洗手间,似乎也只是为了洗手洗脸,于水声中站在水池边聊了起来。   “你还不去准备吗?”秦云说,“一会儿上场呢,可不好打。”   吕神似乎冷笑了一声:“有什么不好打的?除了打野和中单,剩下三个位置都是青训生和二队,我们好歹也是城市联赛冠军队,打个二队不是轻轻松松?是他们别阴沟翻船让整个联盟看笑话。”   水声停了,秦云似乎走到了吕神身边,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   顾轻言轻轻眨了下眼,直觉让他点开了手机的录音软件。   “你怎么这么凶呀?”   秦云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一样:“你昨晚可不是这样的。”   顾轻言瞳孔地震,手机险些掉进厕所里。   昨,晚?   等等。   秦云不是在和楚皓拉扯不清吗?他这是……   一阵暧昧的水声响起,半晌后他听见了秦云带着喘息的声音:“讨厌,打比赛前你还这样……”   “一会儿打比赛又怎么样?”吕神的气息也有些不稳,“再亲一个。”   他们两个似乎笃定这个卫生间没有其他人,也没想过要检查一下每个隔间,就这么躲在墙后腻歪起来。   “你去试训HG的结果怎么样?”秦云问,“你不会打一辈子的K甲吧?”   “怎么可能。”   吕神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自信:“刚刚想告诉你来着,被外面那个傻逼耽误了。我试训过了,等合同到了就转会去HG。   他们队里因为之前的瓜缺了一个人,这会儿正急着让我去呢。那个叫宣兴安的打野也是个垃圾,教练让他转辅助给我腾位置。”   “哎呀,这么说以后我就是KPL明星打野吕神的男朋友了?”   秦云「咯咯」地笑着,嘴上像抹了蜜一样甜:“下个赛季能不能拿冠军啊?”   “当然能,换一帮队友那不是轻轻松松?”吕神说,“我们现在这个队伍全靠我一个人带,真他妈无语,一个比一个菜,不如快点退役滚回厂里打螺丝,简直是耽误我的发展。”   他说到这儿时顿了下,又问道:“你能不能别和你那个学长联系了?上次还让我和他一起打游戏,当面ntr是吧?”   “他学习好,马上保研了,在学生会里有人脉……”秦云「啧」了一声,“我正钓着他呢,等我把导师搞定我就把他踹了,抠死了,我过生日就送个破耳机,还不够我买化妆品的钱。”   两个人肆无忌惮地在这一方密闭的空间里说着话,平时不敢公开说的所有恶意和所有野心此刻被统统放大,一字不漏地录进了顾轻言的手机里。   顾轻言垂眸,看着「正在录音」的标志,心跳得越来越快。   他一咬牙,轻轻地推开隔间的门,将镜头贴在门缝上,对着两个人的背影拍了张照片。 第44章 “89段打野,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好像一点进步也没有啊。”   或许因为紧张, 顾轻言的手很抖,试了好几次才拍到了不是那么模糊的照片。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机迅速地从门缝旁拿了回来, 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声响。   恰巧这会儿场内响起了广播通知的女声, 将顾轻言发出的声响遮了过去,那两个人慢慢分开,没注意到隔间里还有个人。   “去吧,去比赛吧……”秦云的声音里满是依依不舍,“我马上就过去。”   两人又如胶似漆地腻歪了一会儿,顾轻言才听见了吕神离开的脚步声。   秦云似乎心情很好,哼着歌洗了个手, 不知又接起了谁的电话,又笑着压低了声音:“哎呀,这两天忙嘛,你又不缺我一个酒伴,等下周再说, 下周我肯定去给你捧场……”   直到确认了脚步声和说话声都消失后, 顾轻言才敢从隔间里出来, 手心紧张得全是汗,险些拿不住手机。   他深吸了一口气, 先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连带刚才的紧张一起洗掉,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确认了刚才的录音已经被保存下来。   其实他有些惊讶。   原本以为给楚皓写818是件很难的事, 却没想到实锤一个接一个地送到了他手上, 甚至都不用他主动去找。   而且不止能锤一下楚皓, 还能锤一下秦云和吕神,买一送二,多是一件美事。   主持人在进行比赛前的热场环节时,顾轻言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弯着腰,尽量不挡住后面人的视线,偷偷摸摸地到了第三排,忽然听见有人喊他。   “顾轻言,顾轻言!学霸!”   他抬头,看见杜兴贤正在不远处对他挥手:“这里这里。”   杜兴贤身边空着一个座位,看上去应该是给他留的。   顾轻言坐过去,感激地笑了笑:“谢谢。”   “谢什么呀,第一次来都不会找座位……”杜兴贤说,“队长出去接你了吧?”   顾轻言「嗯」了一声,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儿坐着不去台上?”   “今天队长和老宋带队,剩下的都是我们俱乐部里青训的小孩,让他们见见世面。”   杜兴贤说着,从腿上的背包里翻出来一小袋薯片塞进顾轻言怀里:“没吃饭吧?吃点。”   顾轻言原本想说自己已经吃过了,但奈何杜兴贤实在热情,他不想扫了人的兴,只能把薯片收下了。   “对了,上次队长大晚上出门,说是要哄老婆,但是最后又说去你的宿舍住了。”   台上的主持人正在念赞助商的名单,杜兴贤凑近顾轻言,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顾轻言当然知道。   他咽了口唾沫,神色有些紧张:“我……不太清楚。”   “啊?”   杜兴贤有些惊讶:“真的假的?连你都不知道?他那晚住在你宿舍里居然没和你说吗?”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   于是顾轻言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圆:“没有,他教我打游戏了,所以没聊这些。”   “行吧,唉。”   杜兴贤叹了口气,看上去似乎有点遗憾:“我还以为我能刺探到一手情报呢。”   顾轻言动了动唇,刚想说点什么,台上的主持人却结束了前面冗长的感谢名单:“下面让我们有请今天进行表演赛的两方选手登场。”   他目光一滞,轻而易举地在上场的五人里找到了楚山野的身影。   楚山野那头挑染的头发在灯光下看着非常显眼,现在也没戴口罩,难掩锋芒毕露的气势。   NGU出场的时候,台下爆发出了一阵音浪,第一次让顾轻言了解到了这支队伍的人气。   而接下来出场的TXG队伍就没有这种待遇了,欢呼声不算小。   但和NGU的音浪比起来倒是小巫见大巫。   而吕神则站在队伍最前面,穿着一身亮橙色的队服,和旁边NGU一列纯黑队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这一头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和队服搭配在一起,让他本人更像个被打翻的调色盘。   TXG这边的队员可以说是各有各的抽象,站在一起称得上「群魔乱舞」。唯有一个小个子队员站在最后,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顾轻言刚注意到他,就听杜兴贤低声说:“你看TXG站在最后的那个小孩。”   他「嗯」了一声:“怎么了?”   “老宋年龄差不多了,上个赛季状态有点不好,他不想转辅助,想去赛训组,所以NGU想买个中单补强……”   杜兴贤压低声音,“这次其实不完全算表演赛,也是俱乐部想试试人,他的表现在K甲还算亮眼,这次让他和二队的打一打,看看有没有潜力。”   两人说话间,NGU和TXG的选手已经开始赛前的闲聊了。   表演赛不比联赛,一般来说两队的火药味会少一些。   可眼前的这两支队伍似乎并非如此。   楚山野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听说TXG的队长也是打野位?”   吕神被点到名字,一看见楚山野就想起之前在检票口发生的尴尬事,心虚地有些不敢看他:“对对,我也是打野,但我肯定不如野神厉害,我还得磨炼。”   坐在台下的顾轻言冷笑一声。   你刚才在卫生间可不是这么说的。   刚刚还脚踩NGU拳打HG下赛季冠军预定,怎么现在倒是谦虚起来了?   “上个月听说你打野89段……”楚山野忽然笑了下,“等会儿让我领教一下。”   宋如修就站在他旁边,听见他说的这话后有些摸不着头脑。   NGU首发五人的分工其实很明确,能当逗哏的杜兴贤和能住持大局的宋如修经常搭档进行赛后采访,又或者换队里的指挥童然和杜兴贤一起。   射手阮宗是个社恐,不敢看着镜头说话,每次录VLOG都像在做贼,而楚山野脾气差不可控,也没上过几次赛后采访。   今天原本也准备安排宋如修和TXG进行赛前交流,但楚山野忽然和程凯提议让他说。   “平时正规联赛都没我说话的机会,娱乐赛我还不能说两句吗?”   楚山野当时歪坐在沙发上,语气吊儿郎当的:“就让我说一次嘛,不然人家总觉得NGU的队长像个哑巴。”   程凯觉得他说得有理,再三叮嘱他不能说怪话后又让宋如修盯着他。   一旦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场面就立刻接管麦克风。   或许说的就是现在。   可楚山野说的话又好像没什么问题,就是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我……哈哈,都是平时抓紧时间上分……”吕神琢磨不出楚山野这话是什么意思,还当他在夸自己,“一会儿的比赛肯定全力以赴,野神可要小心了。”   “是么?”   楚山野也笑了下,双眸微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多谢提醒。”   下面的NGU粉丝有点坐不住了。   如果不是今天要打比赛,他们很多从外地赶来的人根本不知道X市还有个打K甲的叫TXG的战队。可现在这个战队的队长却让楚山野一会儿小心。   大哥,你没事吧?   你知道你在和三冠队长说话吗?   顾轻言蹙眉,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刚才的谦虚都是错觉,现在的狂妄自大才是他的真面目。   杜兴贤戳了下顾轻言,有些不解:“队长之前和吕神有过矛盾吗?”   当然有。   某次五排他和你们队长抢打野位来着。   “不知道……”顾轻言说,“你是他队友,你也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啊。”   杜兴贤挠了挠头,又转过去问童然:“队长和TXG有过节吗?怎么话里话外带着火星子呢?”   “他说话带火气?”童然有点茫然,“我没听出来啊。”   杜兴贤眨了眨眼,坐了回去。   可能童然确实听不出来吧。   之前他和楚山野双排过一段时间,队伍里遇见拿姜子牙的演员时,楚山野说话就这个调调。   所幸赛前的自由交流没持续很长时间,主持人及时地接过麦克风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活跃气氛,而后两队人纷纷入座调试设备,场地中央的大屏幕上也出现了Ban&Pick的环节。   NGU这边上单是蒙恬,中单看对面的阵容选了金蝉,射手和辅助是孙尚香和小明,而打野则选了镜。   “TXG的bp不行。”   杜兴贤看了一会儿后和顾轻言说:“他们中单拿火舞,怎么能把金蝉放出来?打野还选了个露娜?这不是自寻死路?”   确实如他所说,TXG的bp从开始就处于劣势,只记得ban张良和东皇,却没顾得上ban金蝉,让NGU抓住了这个机会。   “但也有可能是我们这边故意让对面这么拿的……”杜兴贤摸着下巴,“孙尚香小明连体,露娜和火舞这种位移多的确实好切,ban位有限,只能逼他们把金蝉和张良放一个出来,这倒是说得通。”   顾轻言忽然觉得坐在职业选手身边真的很不错。   李洋虽然打LOL,但水平有限,看比赛主要图一个氛围。他跟着李洋看比赛也只是看个热闹。   至于这些bp和运营的分析从来没系统地了解过,常常是解说怎么讲他们就怎么看。   但前几天晚上楚山野刚教过顾轻言露娜怎么打。   不出他所料,第一波线甚至还没清完的时候,孙尚香就带着明世隐直奔对方的红区而去,而中路金蝉守着。对于对方的火舞来说属于血脉压制,根本没法支援过去。   这边辅助还在帮露娜打蓝,那边小明带着孙尚香和镜把露娜的红区吃得一干二净,什么也不剩。   吕神蓝开,字面意思,就是只有蓝区的经济可以吃。   孙尚香吃了一半线,又把对方的野区吃了,比TXG的公孙离早一步升4,一个2A1A下来公孙离只剩个血皮,连忙回到防御塔下补状态。   “你看队长的镜,现在经济只比咱家射手差一两百,很快就能成为全场最高……”   杜兴贤说,“他吃了三块野区,现在富得流油,马上要在河道蹲一波对面的火舞,解决掉火舞后和金蝉一起转下抓老夫子。”   他话音刚落,就看着楚山野的镜埋伏在河道的左侧草里。   而宋如修的金蝉则大大方方地走上去卖了个破绽。   可TXG的中单却格外谨慎,看见金蝉上来后反而往塔下躲去。   杜兴贤「哎」了一声:“这个中单可以啊。”   “怎么说?”   顾轻言一向是个好学的人,只要他感兴趣,他一定会刨根问底:“只是因为他没压金蝉的塔吗?”   “不只是。”   杜兴贤小声说:“现在这个时间点第二个buff要刷新了,打野只有很小概率在河道阴人。但咱们队长有个习惯,第二个buff习惯性先放着,优先帮中路抓人,以此解放中路去和上下两路联动。这个中单怕是研究过我们的比赛。”   他说完后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他们其他人都不太行,尤其是打野,还想野门弄露?结局必然惨烈。”   楚山野蹲不到人也不死蹲,果断去野区刷钱,然后只身一人在龙坑逮着了打龙的露娜。   这会儿露娜已经有大了,其实借助小兵和野怪是能走的,甚至还可以顺便消耗一下镜的血量。   但不知道为什么,吕神却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而是在被镜追杀到了上路后选择回头和楚山野血拼,并送出了开局的第一滴血。   虽然对手不算强,但场下NGU的粉丝依旧很有氛围地欢呼了起来,像是在看kpl一样。   吕神鼻尖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指责己方射手和中单:“来团啊,愣着干什么?”   “团不了。”   一直沉默的小个子中单忽然开口:“我们兵线太差了。”   吕神连忙分心去看上下两路的塔,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蒙恬和孙尚香已经将兵线送进了塔里,而只要公孙离敢露头清兵,就会被孙尚香一套技能揍得只剩个血皮。   “经济也不行……”中单皱眉,“你的野区总是丢,我们阵容守不住的,我放线了,你来吃线。”   他说着,果然让火舞离开了中路,转线去上路帮公孙离抗压。   TXG这把的辅助是张飞,但他刚开始跟着吕神去打蓝了,不比早早和孙尚香连体的明世隐,这会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靠,射手你不会猥ꔷ琐发育吗?”   吕神有点着急。   这把比赛对其他人来说不知道重不重要。   但对他来说却足够重要,因为他听说HG的经理也来了。   其实在比赛开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这次来打表演赛的主力是NGU的二队和青训,而他多少也算是拿过K甲的冠亚季军,实力肯定比NGU没上过场的青训生要强得多。   所以他的赢面很大,说出去就是带队碾压KPL三冠队伍的二队,听着就很有面子。   不仅有面子,还能给来看比赛的HG经理吃一颗定心丸,让他知道俱乐部签下他是正确的。   现在他真的急了。   要是输了的话未免也太丢人了,HG的经理该怎么看他?   一着急,吕神的操作也直接变形,一次次丑陋断大。虽然不至于送人头,但TXG和NGU的经济差却也越拉越大,在十分钟时外围防御塔全部阵亡,只剩了三座高地。   “你选火舞有什么用?”吕神眼见着要输了,自己的如意算盘也要落空,头脑一热,气急败坏地开始甩锅,“不知道他们有金蝉吗?”   中单瞥了一眼自己的战绩。   4-1-3。   怎么看也不该是挨骂的战绩。   他动了动唇,刚想说点什么,却听吕神又开始给别人分锅:“张飞,你是硬辅,你怎么连蓝区都守不住?还有公孙离,真就团战直接蒸发是吧?我说过你们多少次了?”   队员们都没说话。   他们已经习惯了吕神神经质一样的态度。   甚至在打K甲的时候他也这样发过脾气,甚至还因此被换下过首发。   可吕神的怒火并没有给场面带来什么正面的作用。   三座高地没撑多久就破了,NGU的金蝉给露娜身上套了个圈就直接把TXG的打野给ban了。   楚山野的镜直接开大飞雷神,技能又炫又丝滑,导播特意给他切了个近镜头,吕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兵线进塔,队友在身边阵亡,水晶的血量一点点地被超级兵磨掉。   其实根本不算什么碾压局什么猝死团,也没有人在故意送人头,可TXG和NGU的经济差就是慢慢变大,外塔全掉,野区守不住一放再放,滚雪球似的输掉了比赛。   这就是顶级战队的运营模式,没有爆发人头就可以让你慢性死亡。   场中NGU的粉丝在水晶被点掉的一瞬间欢呼起来,喜气洋洋的,和吕神黑成一片的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表演赛和常规赛一样是bo5,也就是说他们最少还要和NGU再打两局。   如果是之前,吕神或许还在抱怨为什么不是bo7,让他再在HG的经理面前多秀一会儿。   现在他连剩下的这几局都不太想打了。   队友废物不如对面,教练脑子不好不会bp。除了他以外全世界都对不起他,他还怎么打?   中单瞥了他一眼:“去和NGU的队员握手了,然后下场休息,中间有一段cg要放。”   吕神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起身向NGU走去,一抬眼就撞上了满脸笑意的楚山野。   他向楚山野伸出手,原本以为对方不会理他,却没想到楚山野真和他握了握手,看上去态度还特别真诚。   在两人手分开时,楚山野动了动唇,声音很轻地对他说了一句话:“89段打野,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好像一点进步也没有啊。” 第45章 “有人可能要倒霉了。”   吕神当场怔愣在原地, 连楚山野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宋如修跟在楚山野后面想和他握手,看见他呆愣的样子不由得蹙眉道:“你好?”   吕神这才回过神来,匆忙地和后面几人握了手, 而后转身下台, 甩开了队友一大截,连背影都好像带着怒气。   宋如修有些摸不着头脑:“队长,对面的那个打野怎么回事?”   楚山野正在喝水,闻言瞥了对面的席位一眼,淡淡道:“可能是被揍傻了吧。”   这么说倒也算是有点道理。   KPL中这几支顶级的队伍都以运营著称,抢夺资源,运营兵线,转线推塔, 就是可以在不爆发任何人头的情况下慢慢把经济差运营出来。   而与之相反,TXG似乎一直想和他们硬碰硬,思路完全不同,原本以为靠打架能打出经济优势,却没想到被对面抓住了这个机会, 直到被运营得慢性死亡。   吕神两口把矿泉水瓶里的水喝完, 将瓶子「砰」地一声丢在了垃圾桶里。   其他队员大气不敢出一声, 只能纷纷转头望向舞台,像是在专心地看舞台上的cos表演。   TXG的经理万志义是个梳着平头, 戴了副黑框眼镜的男人,这会儿又给他递了一瓶水:“咱……咱的打法是不是太激进了?要么也运营一下经济和兵线,稳一点守野区?”   吕神抬眼望向四周, 没找到自家的教练, 于是将火气发在了经理身上:“你又不懂游戏, 少来操这些心。”   经理张了张嘴, 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化作一声叹息。   TXG那年刚成立没多久,他还是个初入职场的年轻人,对职业联赛的了解程度只是「知道」,而并非「了解」。但俱乐部缺人也缺选手,他被上司赶鸭子上架地去签人。   但吕神是自己来的。   那时的联赛已经初具规模,而他们这种小战队想签人,大多都是从豪门俱乐部的青训里挖人,很少遇见吕神这样自己上门试训的新人。   而当时他的表现也很惊艳,居然能和打过职业比赛的选手平分秋色,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很惊喜,老板当场就说要签下他。   那个赛季他们拿了K甲的冠军,万志义和其他人一样,也认定了TXG肯定能拿到KPL联赛的席位,自此说不准又是一匹横空闯入赛场的黑马。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TXG的实力也只不过是在K甲很优秀而已,KPL B组的队伍都能在BO5里3:2赢过他们。   有人选择离开,有人选择躺平,而吕神一口气签了三年的约,短时间内算是和TXG绑在一起了,队友来了又走,位置一换再换,TXG知道他们现在全队唯一的希望就是吕神。   于是事事都让其他人让着他,工资也给他开最高的,害怕他三年约满后立刻走人。   于是吕神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急功近利,脾气暴躁,在俱乐部里说一不二,甚至连教练和经理他都不放在眼里。   而TXG的这套策略也没有成功,今年是吕神的最后一年约。   而在前些日子他也马不停蹄地试训了很多KPL的俱乐部,最后和HG敲定了新合同。   万志义早就看出来吕神快恨死TXG了,恨得三年时间从一个骄傲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暴躁易怒又自负的怪物。   从当年他给自己封「神」开始,就意味着他肯定不止满足于打K甲。   而在队伍打不出成绩时也并非能共患难的对象。   万志义垂眸,衣袖忽然被人拽了下。   “擦擦汗吧……”TXG的中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张小脸上仍面无表情,“他就那德行。”   万志义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吕神的背影,蹙眉动了动唇,原本下意识地想替吕神说两句话。但想到对方对自己的态度,还是把开解的话咽了回去。   场上的cosplay表演结束后,NGU即将和TXG开始第二轮比赛。   场馆内空调开得有点大,楚山野这会儿披了件外衣上场,衣服也不好好穿,带着点痞气。   这次两边开始前没有了赛前互动的环节,万志义将队伍送上场时小声叮嘱道:“好好打。”   吕神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不耐。   好好打?怎么好好打?   队友要么是摆子要么是演子,他一个人根本C不起来,这要怎么打?   TXG的中单走在吕神身边,瞥了他一眼,轻声道:“稳一点,别送。”   “我送?我他妈送什么了?”   吕神立刻瞪起眼睛,看样子马上就能追着他咬:“你们打团都不上,可不就是我送了呗?”   中单扬起眉,似乎并不想和他吵,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好吧」,把吕神晾在原地,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对付这种人是不能吵架的。   他们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和别人吵架的目的就是用自己的观点说服别人,根本不会听你到底想沟通什么。   吕神冷哼一声,一身的刺没地方扎,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但他的仅有的理智还是在线的。   现在HG的战队经理还在下面坐着,也就是说他还有表现的机会,只要他这把好好打,哪怕是输了呢?   面对KPL的三冠队伍,他们作为一个城市战队能打得有来有回也算厉害了吧?   吕神自己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在bp环节拿了个前中后期都比较稳的铠,而对面却掏出了蓝领打野盘古,上单锁了马超。   虽然最近几个赛季的马超好像成了版本陷阱。   但职业选手的马超在团队中或许能发挥出奇效。   “没事,随便打……”吕神说,“辅助去吃盘古的控,给我留输出空间。”   TXG的辅助早就习惯了他的种种要求,十分配合地「嗯」了一声。   这把NGU的中单是弈星,而TXG的中单则依旧拿了法刺婉儿。   “我感觉你们队伍的中单好像更习惯拿能为全队服务的英雄……”场下,顾轻言学着杜兴贤刚才的说法分析,“但是对面的中单似乎喜欢能C起来的英雄。”   杜兴贤「嗯」了一声:“老宋之前也玩法刺,但是我们队不打法核,版本对法核也不是很友好。所以老宋慢慢就转工具人型法师了。   这次来看TXG的中单,也是教练想开发一下法核的打法,围绕原有的模式进行一下创新。”   顾轻言其实没怎么看过楚山野用盘古。   在他面前,楚山野似乎特别喜欢用那些能秀起来的英雄,比如澜镜露娜这种对操作要求比较高的,又或者是娜可露露这种前期稳住后期起飞乱杀的角色。   但显然,这一把NGU选出来盘古,就是为了用缴械针对吕神这一手铠。   吕神自问自己这一把选的英雄很稳,甚至前期也没有冒进,规规矩矩地刷了自家野区,然后帮上路和下路抓人。   他对于在HG新战队经理面前表现表现这件事已经没什么想法了,现在顶多就是祈祷能少死几次,输得好看一点。   可明眼人似乎都能看出来他好像有点摆了。   这把TXG的前期其实不差,如果运营运营还是可以打的,至少能打个五五开拖到中后期拿风暴龙的时间点。   但这把不来参加团战的是吕神。   明明经济差不算大,他们拿的又是打架阵容。   但在队友开团前他的铠总是在上路或者下路被盘古带着弈星抓单。   他倒也不是送,看着就好像是上一把被NGU打怕了,现在看见对面的人就害怕,甚至未战先退,被楚山野和宋如修从百草园追到三味书屋。   “这把怎么不上了?”TXG的中单声音还是冷冷的,“能上的时候不上,不能上的时候吵着要上,你真的很离谱。”   吕神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好不容易从对方两人的围追堵截中存活了下来,闻言梗着脖子道:   “这把怎么打?对面选盘古本来就是为了针对我,辅助不来跟我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除了躲还能干什么?我——”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就见NGU的射手跟弈星会合,带着兵线一路向中路的高地塔而来。弈星抬手一个大,直接把人封在了塔下,打出了一波二换三。   “可能要一波猝死团了……”杜兴贤说,“虽然咱队都是残血,但对面只剩了一个中单一个辅助,可能……”   他的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   TXG的中单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上官婉儿落下浓墨重彩的两笔,继而踩着兵线和自己的笔迹在地上腾挪了几下后飞了起来,居然把NGU状态不好的射手和辅助杀了。   如果不是弈星有被动,估计也不能在上官婉儿的大里活下来。   顾轻言眼前一亮:“好帅。”   杜兴贤「啊」了一声,似乎也有点没想到:“这个新人好敢打啊。”   可TXG中单最后这个大并没能成功扭转战局,兵线虽然被清了大部分,但还有一个剩了血皮的超级兵。   他落地就被击杀,只能看着TXG的水晶被一下一下地点爆。   TXG的比赛席鸦雀无声,其他人统统低着头准备挨吕神的骂。   唯独中单镇定自若地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喝了一口。   可吕神却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把耳机往桌上一扔,转身离开了场地。   NGU的粉丝才没心情操心他在干什么。   所以他的离场没有被任何观众注意到。   “TXG那个打野后半程和摆烂一样……”杜兴贤皱眉,“他怎么了?也不是完全没法打啊,划水划得也太严重了,这要是在KPL被有心人举报都能算得上是消极比赛。”   “他在害怕……”顾轻言忽然开口,“他怕NGU。”   杜兴贤有些疑惑地转头:“怕?什么意思?这有什么好怕的?打比赛不都是有输有赢么?”   “这是你的想法,你不怕输,所以你们才能赢。”   顾轻言说话像谜语一样,听得杜兴贤似懂非懂地拧着眉:“什么意思?”   “他心里装了太多东西,不只有比赛,患得患失,所以哪一样也顾不好……”   顾轻言回想起刚才在卫生间听到的话,大概知道吕神在怕什么了,说的话也变得意味深长,“算了,没关系,不算什么重要的事,但……有人可能要倒霉了。”   吕神一口气走到安全通道里,有些颤抖地用手想点起一颗烟。   但一抬眼就看见了墙上明晃晃的「禁止吸烟」牌子。   他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将烟放回了口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还在抖个不停。   为什么害怕?   他不清楚。   虽然一直在打K甲,但他还从未怕过谁。   哪怕是在打NGU之前也曾夸下海口要打满五局。   但刚打完第一局他就怕了。   同样是打野,他害怕楚山野超前于他的意识,害怕楚山野会在所有草里蹲他将他击杀,害怕上一局NGU的兵线运营。   所以这一场才疯了一样拼命带边路的兵线甚至团都不参,可他们还是输了,而且输得难看,被推得毫无还手之力。   吕神想着楚山野那张脸,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   一定是因为比赛前他莫名其妙说的话。   不然他心态怎么可能被影响得这么严重?   下一把,下一把的话……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下。   “操,谁这么没眼力见这个时候给老子打电话?”   吕神烦躁地按下了接听键,没好气道:“喂?哪位?我在比赛呢。”   “我知道你在比赛。”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是HG的战队经理,刚才看了你的比赛,认为你对待比赛的态度可能有问题。”   “之前签的合同需要调整,转会期结束后你先来做一下心理测试,暂时不用搬到HG的基地了。   根据你这两局比赛的表现情况,我会和俱乐部高层进行进一步的沟通,评估你是否适合成为HG的首发选手。” 第46章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吕神一听他的话脸色就变了。   “什, 什么叫要做心理测试?”他的声音有些慌张,“之前不是说好了么,等明后天就去签合同, 我……”   “吕先生。”   HG的战队经理声音仍是冷淡的, 听上去没有任何感情:“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俱乐部认为您对待比赛的态度有很大的问题,我们需要更新对您的评估。所以需要您来俱乐部进行相应的心理测试。”   “这不是征询意见,而是通知,请您做好相应准备。”   HG的经理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吕神的手背绷出了青筋,看上去像是要把手机捏碎了。   他垂下眼看着安全通道灰黑色的地面,一时间什么动作也没有, 沉默成了一座雕像。   明明就要脱离K甲的苦海,明明就要去打KPL联赛了,怎么会在现在出现这样的事情?   场外观众的声音仍然喧嚣,但却好像被一层厚障壁挡在了耳外,什么也听不清。   世界的喧嚣和他没有关系, 他似乎被全世界遗弃了, 伶仃吹着场地的冷风, 却对即将离自己而去的「好生活」无能为力。   如果真的失去了HG的签约,他该怎么办?他刚过20岁, 难道真的要在K甲里消耗剩余的职业生涯吗?   吕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场地中的,甚至连赛前bp的环节也浑浑噩噩。   “TXG的打野怎么了?”   杜兴贤看出来了吕神的不对劲,有些怪异道:“第一局冒进, 打得像个莽夫, 不讲运营也不讲策略, 不管经济和人家差不差, 看见有团就开。第二把又不敢跟团,别人开团他跑路,这把更像在梦游了,上台前喝酒了?”   顾轻言看着大屏幕中的比赛画面,轻声道:“第一局他冒进,做莽夫,是因为想把自己展现给别人看。所以一副急于求成的样子,但是显然在面对专业的KPL队伍时,他没有随便玩就能吊打世界的能力,所以输得很惨。”   “第二局在第一局的基础上,他有点害怕了,觉得如果自己再像第一把那样打,那他想展示的那个人或许就不会看好他,之前所得到的某些东西也会立刻被人夺走,但第三局……”   “估计是已经得到了某个消息,而这个消息让他绝望,所以他心态崩溃,彻底摆了。”   杜兴贤拧着眉:“真的吗?”   “可能吧……”顾轻言耸了耸肩,“只是个人的分析。”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第三局游戏已经差不多要进入尾声了。   TXG的打野掉线,阵容也是偏保守后期的,面对选了前期打架阵容的NGU毫无招架之力,又被无形之间运营至死。   BO5只打了三局,NGU零封TXG提前结束了比赛。   这个战绩放在KPL里其实也算常见。   更何况TXG只是个K甲的队伍,打不过NGU也是正常的事,只是好像输得有点太难看了。   暂且不说被人毫无悬念地运营到死,就说场上和梦游一样的TXG打野就足够让人嘲笑一辈子了。   第一局上场时的吕神意气风发,但三场打完,他像是丢盔卸甲了一样落荒而逃,甚至连握手都是匆匆忙忙握完就转身离开,甚至抢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列,让场下坐着的粉丝颇有微词。   “谢谢两队选手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比赛……”TXG下场后,主持人适时地开口缓和场上和场下的气氛,“作为KPL老牌强队,野神对TXG的选手有什么评价吗?”   楚山野接过话筒,可说的话却没像刚开始那样听着就阴阳怪气:“TXG是一支年轻的战队,其中不乏有实力的选手。但比赛并不只是有实力就足够的,而且还需要有不服输,不怕输的心,才能真正地战胜那个过去弱小的自己。”   主持人「嗯」了一声:“那野神的意思是,你已经战胜过去那个自己了吗?”   楚山野微微扬起眉,却没明确地说「是」:“其实还在路上,但我能这么快地被人看见,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更是一直支持NGU的大家的功劳。”   导播很给面子地切了视角,将镜头放在了观众席上举着NGU手幅的观众身上,而后一转,照向了NGU其他首发队员。   杜兴贤对此很有经验,拽了下顾轻言:“学霸学霸,看镜头。”   镜……头?   顾轻言眨了下眼,有些不知所措地抬眸。   果然在舞台上那块巨幕上看见了自己的脸,以及身边杜兴贤的脸。   NGU的一些粉丝间骤然爆发出一阵音浪。   他们之中常看直播的好像有人认出了顾轻言,正和左右的人确认到底这个人是不是顾轻言。   杜兴贤是个很有综艺感的人,戳了下顾轻言:“来来,咱俩一起比个心。”   顾轻言懵懵懂懂地举起手,捏起拇指和食指,却忽略了杜兴贤在旁边弯起拇指和其他四指比出来的半颗心。   他们两个人的脑电波根本搭不上,被导播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大屏幕上,瞬间引起了粉丝的哄笑声。   主持人看见他们坐在惯来给家属留的位置上,有些惊讶:“这位是……”   “他是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哥哥,一路看着我长大的……”不知为何,顾轻言总觉得楚山野的神色不如刚刚高兴了,就连说话时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没有他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他……对我的影响很大。”   有几个女生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尖叫声,目光在楚山野和顾轻言之间纷纷打转。   主持人似乎从现场的气氛中察觉到了一丝「热点」的气味,连忙道:“既然这样,那让我们有请NGU的其他首发队员,以及野神的哥哥一起上台合影留念!”   顾轻言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跟着杜兴贤往观众席下走去。   几个人闹腾着在台上站成一排,青训的几个弟弟很有礼貌地往后退,似乎是想给首发的队员让位置,却被杜兴贤几人拽到前面来:“按大小个儿排队啊,个子高的站后面个子矮的站前面。”   杜兴贤安排完这些青训生,十分自然地往顾轻言身边一站,可还没站稳,两人之间就挤进来一只手。   他回头,看见自家队长扬眉看向他,动了动唇:“老规矩。”   什么老规矩?   杜兴贤只愣了一秒就意识到楚山野在说什么。   和上次团建车上让位一样的老规矩。   杜兴贤十分自然地往旁边撤了一步,让楚山野站在了顾轻言的身边。   楚山野十分自然地抬手搭在顾轻言的肩上,微微侧过头,两个人的距离离得很近。   而在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顾轻言听见他轻声说:“一会儿去休息室等我。”   ……   NGU的休息室就在场后不远的地方,工作人员一看顾轻言胸前的工作牌就懂了,连忙带着他去了后台。   顾轻言刚抬手刚敲了一下门,里面的人就将门打开了。   楚山野依旧披着那件队服外衣,看见顾轻言时眸中一亮:“来了?”   顾轻言点了点头,还未开口,便被人强硬地拽着手腕带进了屋,而后被箍着腰抵在桌边。   休息室里除了楚山野外没有人,灯也只开了一盏,周围看上去很昏暗,顾轻言甚至看不见楚山野的脸。   可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楚山野的每一次呼吸。   楚山野俯在他的颈侧,鼻尖轻轻蹭着他的皮肤,而有些炽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让他酥麻了半边身子。   “你……”   顾轻言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打着颤,似乎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   楚山野低声道:“我表现得还好吗?”   顾轻言轻轻点了点头:“很好。”   楚山野似乎闷闷地笑了起来,连带着气息一并有些不稳地落在顾轻言的皮肤上:“我每一局结束都在看你,但是你没有看我,你在和杜兴贤说话。”   他说到这儿时语气有些委屈,像是不被主人注意到的大狗,可怜巴巴地摇着尾巴讨要一个说法:“你不在乎我,你甚至还和杜兴贤比心,哥,你好无情。”   顾轻言好像明白为什么后来在台上他的表情有些不高兴了。   “只是比心而已,怎么就是我无情呢?”他有些哭笑不得,“而且我们甚至还没比成……唔!”   他蓦地瞪大了眼睛,于黑暗中有些震惊地想看向楚山野,却只能看见他一个模糊的侧脸。   刚刚他的耳尖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像是谁的唇轻轻蹭了过去。   “我不管,我也想和你比心……”楚山野赖在他身上,“哥,和我比个心嘛,然后我拍照发微博去。”   “你别闹。”   顾轻言轻轻「啧」了一声,推了推他:“起来,热。”   “不热,我……”   楚山野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休息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队长,刚才我在厕所遇见了TXG的那个打野,你猜怎么着?人家瞪我,哎,瞪我,又不是我让他输的跟我撒什么脾气?”   杜兴贤一脚踏进屋里,嘴里絮絮叨叨的:“就他那个技术二队都打不过还肖想打一队呢,简直搞笑,赛场上抱头鼠窜赛场下重拳出击是吧?我——”   他话说到一半忽地停了下来,盯着桌前模糊的人形轮廓疑惑道:“队长?你在吧?为什么不开灯啊?”   顾轻言有些慌乱地推开了楚山野,而下一秒,休息室的灯就齐刷刷地亮了起来,正好照在顾轻言和楚山野身上。   和顾轻言的慌张相比,楚山野就显得冷静了很多。   他欲盖弥彰地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转头看向杜兴贤:“嗯?”   杜兴贤的目光在楚山野和顾轻言之间晃来晃去,半晌憋出一句话:“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第47章 “现在醉了。”   “我们干什么了?”   楚山野重复了一遍杜兴贤的问题, 话里话外隐隐透着股阴阳怪气的意味:“交流感情。”   交流感情?   杜兴贤下意识地往顾轻言的方向看去,却意外地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地上,好像在拒绝和自己对视。   杜兴贤不是什么愿意刨根问底的人, 哪怕眼下的沉默好像有些诡异, 他也把疑问咽进了肚子里:“队长,TXG的经理说正好时间差不多到晚上了,想一起吃个饭,你看成吗?”   楚山野撩起眼皮,意有所指:“他们队伍打野去吗?我怕对面打野看见我就不想吃饭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让杜兴贤想起了之前他之前在赛场上明里暗里对吕神的不爽:“队长,你和对面打野有过节吗?”   可NGU的打野和TXG的打野能有什么过节呢?   他们甚至比赛的时候都碰不上面。   “过节?”   楚山野笑了下:“算是吧。”   顾轻言抬眸看向他,抓着桌沿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 有些紧张地看向楚山野。   他不太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楚皓的过往。   哪怕杜兴贤曾见过楚皓来纠缠他,但他本能地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兴许是一种创伤的逃避,兴许是单纯觉得丢人。   “之前打巅峰的时候匹配到。”   顾轻言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楚山野的眼中,楚山野自然猜得出顾轻言大概在想些什么:   “他当时说自己89段打野, 让我给他腾位置。我给他让了, 结果拿个娜可露露被人暴揍一顿。”   杜兴贤「啊」了一声, 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巅峰赛抢位置,那楚山野看不顺眼吕神确实说得通。   其实他们对打什么位置不算很执着, 但前提是抢自己位置的人得打出优势来,至少不能送也不能演。   显然吕神对自己的实力没点数,非要抢位置非要热血上头乱秀, 结果把自己给秀死了。   “不说这个了, ”楚山野换了个话题, 目光落在顾轻言身上, 声音温和了许多,“哥,一起去吃个饭?”   顾轻言原本不想去的,但转念一想,去了说不定能再抓着点秦云和吕神的蛛丝马迹。   自从发现秦云和吕神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后,他现在的心态就是看看乐子,顺便收集证据,能收集得越多越好,这样他的818就写得越详细。   “去吧……”顾轻言说,“我和我室友打个招呼。”   楚山野「嗯」了一声,转身去镜子前把自己脸上的妆卸了。   杜兴贤趁着他不在,挪到顾轻言身边,语气中带着真切的关心:“学霸,队长是不是欺负你了?”   顾轻言打字的手顿了下,有些诧异地扬起眉:“什么?”   “刚才进门的时候感觉你脸色有点不对,红红的……”杜兴贤说,“你是不是和队长吵架了?”   “没有。”   顾轻言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我们不吵架。”   “没吵架就好……”杜兴贤像是松了口气,“他吵架的时候嘴可毒了,你要是被他欺负了记得和我说,我给你撑腰。”   他话音刚落,就见楚山野猛地回过头来,一双眼中满是暴躁和不耐烦:“就你话多,你少说两句会憋死吗?”   刚刚还和顾轻言打包票撑腰的人瞬间闭嘴,连眼神都清澈了不少,动作利落地去更衣间换衣服了。   楚山野垂眸,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桌上的水杯,磕出轻轻的脆响。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你……”   “我……”   而几乎与此同时,楚山野也说话了。两个人的声音撞在一起,又同时默契地停住了话头。   顾轻言唇角上翘:“你先说。”   “我……脾气很差吗?”   楚山野挠了挠头,有些忐忑地看向顾轻言:“这几年养成的习惯,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抱歉。”   “你和我道歉做什么?”   顾轻言眨了下眼:“我不讨厌。”   楚山野听了他的话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我不是正在追你吗?当然要给你留下好印象。”   他有些赧然地「啧」了一声,抓起放在椅子上的衣服,话也说得磕磕绊绊:“我,我去换衣服了。”   楚山野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走,似乎不敢多看过瘾一眼。   可顾轻言却在背后喊住了他。   大概是他从小都不被家长重视,所以在得到顾轻言的关注后楚山野好像格外患得患失,生怕做的什么事踩到顾轻言的雷点,让顾轻言也如父母一样失望地放弃他。   “楚山野。”   顾轻言的声音很轻:“不必为我改变,做你自己就很好。”   ……   TXG的经理知道NGU有签约他们中单的意向,而那个中单刚开始也是他带进队的。   所以挺乐意看着自己挑中的小孩往更好的地方发展,特别积极地和NGU的经理约了这场饭局,为的就是让中单和NGU多接触接触。   TXG的中单叫孔宁,不打比赛后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队服穿在他身上好像有点太大了,连衣袖都堆在了一起,远看就像个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他这会儿正坐在火锅店外的一张椅子上,抱着一个老式的按键手机玩游戏,两条腿晃来晃去。   楚山野和程凯去跟TXG的经理寒暄了,顾轻言一回头,就看见孔宁独自一人坐在被做成水桶形状的椅子上低头按手机。   他玩的是数独,难度看上去挺高,不大的屏幕上满是格子和数字,空白处已经被他填了大半。但现在不知道被卡在了哪一步,忽然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顾轻言忽然开口报了一串数字。   孔宁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有个人,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下,蹙眉:“你……”   他顿了下,似乎才认出顾轻言,又将目光落在手里的老年机上:“想起来了,你不是职业选手,是NGU的家属。”   顾轻言脸上有些发烫,轻咳一声:“你喜欢玩这个?”   “嗯……”   孔宁没听他刚才说的那串数字,而是自己不信邪地试了几次,但都以失败告终。   他半信半疑地将顾轻言报出来的数字填进去,界面刷新了一下,弹出来「恭喜过关」的对话框。   孔宁这才正眼看向顾轻言,认真道:“你很聪明。”   顾轻言轻轻笑了下:“初高中的时候没有手机,也喜欢玩这个。”   孔宁低头,鞋跟叩着木桶:“你和楚山野关系很好?”   顾轻言扬起眉,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果然聪明人都是和聪明人玩的。”   孔宁意有所指地抬眸向不远处看去,目光落在了吕神身上。   吕神没有了下午检票口见面时的跋扈,脸上满是暴躁和颓唐,这会儿正点了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如果没有聚光灯和团队的包装,他这副打扮和街上的小混混没什么区别。   电竞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顾轻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这句话。   “队里有个蠢货,让你们见笑了……”孔宁说,“他现在心情不爽,见谁都能咬一口。”   顾轻言心里一动,想问问他平时吕神在俱乐部里都经常做什么,可还没问出口,就听见楚山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聊什么呢?”   楚山野的语气里掺杂了几分警惕,目光落在孔宁身上,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孔宁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从木桶上跳下去,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对顾轻言挥了挥手:“走了,谢谢你。”   顾轻言下意识地也对他挥了挥手,却没想到这个小孩忽然站住了脚步看向他,莫名道:“你很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   楚山野蹙眉:“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可孔宁却没有理他,耸了耸肩,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大型犬护食」后就背着手走了。   楚山野想追上他问个究竟,可那边程凯却在喊他们的名字。   虽然NGU和TXG的关系不远不近,刚刚在比赛里还送了对方一个3:0。   但是也不好直接拒绝对方的聚餐邀请,只能为了维持表面情谊来吃一顿。   吕神坐在他们战队经理万志义的身边,看着对方殷勤地给程凯倒酒,拍着孔宁的肩把人介绍给程凯,险些酸得把牙都咬碎了。   凭什么他主动去试训NGU就是失败的。   而孔宁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却还能被NGU看中?   他们差在哪了?   吕神越想越上火,盯着眼前倒满酒的玻璃杯,有那么一瞬间想把杯子摔在地上发泄怒火。   就在他马上要气炸的时候,忽然一道有些惊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吕神?你怎么也在这儿?”   众人纷纷抬头循声望去,楚山野原本在给顾轻言倒柠檬水,晚了一步,却看见顾轻言放在桌上的手倏地收紧了一下。   楚山野撩起眼皮,看见来人时有些惊讶。   秦云和楚皓正站在不远处,看上去也是来吃饭的,而秦云离楚皓特别近,就好像紧紧地贴在人身上一样。   顾轻言瞥了一眼秦云,目光中多了几丝嘲讽。   吕神还坐在这儿呢,人家本来今天心情就差,现在看见「男朋友」和其他男的动作亲密,不当场掀桌子都算忍耐度极高。   也不知楚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八成是秦云约的,估计为了问保研的相关问题正在拼命献殷勤。   程凯原本正在和万志义说话,顺口道:“他们是你们谁的朋友吗?”   杜兴贤认出了楚皓,张了张嘴,还没开口,楚皓便抢先一步向程凯笑了笑:“您好,我是楚山野的哥哥。”   “哦,你是他亲戚啊。”   程凯恍然:“你们没排到位置吗?”   “对啊,这家店位置太紧俏了,实在排不上号……”秦云说,“我和吕神是高中同学,这会儿见到他觉得真巧。”   “既然都认识,那就再添两把椅子吧……”万志义也是好心,觉得让人家两人就这么站着聊天有点不太好,“坐吕神旁边?”   “我坐楚山野旁边吧……”楚皓说,“好久没见了,想和他好好聊聊。”   楚山野挑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将楚皓上下打量了一遍,嗤笑了一声。   楚皓说着要坐在楚山野身边,却径直搬了把椅子挤开杜兴贤,在顾轻言的左边落了座,一双眼笑意盈盈:   “言言,之前你答应帮我整理保研材料英文的部分,我们约个时间图书馆见面?”   “我没和你约好……”顾轻言冷冷道,“别做梦了。”   楚皓被人骂了也不着急,目光落在一边放着的啤酒瓶上,伸手拿来给自己满上:“咱们兄弟俩也好多年没见了,陪哥喝一杯。”   顾轻言记得楚山野是不能喝酒的。   他抬手想拦下,却没想到楚山野盯着楚皓的眼睛,慢条斯理道:“好啊。”   说着,他也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了,举起来对着楚皓示意了一下,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队,队长,你……”   杜兴贤的声音听着有点牙疼:“你小心啊。”   楚山野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将空杯底亮给楚皓看:“哥,我可是很给你面子的。”   他这一声「哥」和喊顾轻言时说的「哥」语气不一样,多了几分阴阳和戏谑。   就好像对这个「亲哥」有百般的不服气。   楚皓微微眯眼,又给自己满了一杯:“这杯敬你的第一个冠军,当时是哥不好,没关注你的事业,不能亲眼见证你的夺冠现场。”   楚山野不甘示弱,又陪着他喝了一杯。   可楚皓又倒了第三杯。   现在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楚皓好像在针对楚山野。而楚山野似乎就非要和他较这个劲,楚皓敬一杯他就喝一杯,看起来不像是不能喝酒。   等楚山野要去拿啤酒瓶倒第四杯时,顾轻言忽然劈手夺下了他的啤酒瓶。   对面坐着的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而秦云又去哄吕神了,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   顾轻言拎着啤酒瓶,倒是很想在楚皓脑袋上来一下,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楚皓,你别欺人太甚。”   顾轻言的声音很冷:“职业选手不宜饮酒,你别敬了,剩下的我替他喝。”   楚皓脸色终于变了。   他是冲着刁难楚山野来的,却没想搞坏和顾轻言的关系。   他有些焦急道:“言言……”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顾轻言直接对着瓶嘴将剩下三分之一的啤酒喝了。   啤酒的度数不高,但对于顾轻言这种之前不太敢喝酒的人来说后劲还是太足了,原本白皙的脸颊瞬间浮上一层红晕。   而楚皓是知道他不能喝酒的,这会儿也被他吓了一跳:“言言,你……”   顾轻言深吸一口气,径直用啤酒瓶指着他:“你小心点,别蹬鼻子上脸。”   被他举起来的啤酒瓶颤颤巍巍的,似乎下一秒就能砸在楚皓头上给他开个瓢。   楚山野起身,顺势揽住他的肩:“我带他去卫生间洗把脸。”   “等等,凭什么是你陪着去?要去也是我去。”   楚皓醒过神来,咬牙切齿道:“楚山野你他妈给我回来。”   可楚山野揽着顾轻言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而坐在他身边的杜兴贤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肩,眼神有些危险:“既然你是队长的哥那也是我的哥,哥这么喜欢喝酒?陪我喝点,我们北方人别的不行,就是能喝。”   ……   火锅店的卫生间里恰好没有其他人。   楚山野头也有点晕,强打精神撩了两捧水洗脸后抬头,蹙眉看向顾轻言:“你不能喝酒,干什么理他?”   顾轻言揉着额角,轻声道:“你更不能喝。”   他「唔」了一声,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逐渐弥漫上了一层水雾:“你胃难受吗?”   楚山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也熄了大半。   他叹了口气,将顾轻言手里拎了一路的啤酒瓶放在洗手台上,用纸巾沾湿了给他擦脸:“我胃不难受,但是我心疼你,往后别喝了,好不好?”   顾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了一团云上,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能飞起来。   “我不喝,但是我可以帮你挡酒……”他看着楚山野的眼睛,声音很认真,“我不要你保护,我也可以保护你。”   楚山野有些哭笑不得,顺着他的意思说:“但是哥先把自己保护好了,再来保护我好不好?”   顾轻言应该是真的醉了。   不然平时他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怎么不醉呀?”   顾轻言忽然抬手,指尖轻轻蹭过楚山野的脸颊,而后滑过他的喉结,似乎有些疑惑:“你为什么没醉?”   他的动作好像在楚山野的皮肤上燎起了一片无名野火,烫得他不知所措。   “嗯,我没醉。”   楚山野的声音有些低哑,眸色渐黯。   他看了一眼卫生间的门口,就着给人擦脸的姿势将人困在洗手台边。   两个喝了酒的人身子靠在一起,隔着衣料似乎都能点起看不见的烈焰。   楚山野舔了下唇,捉住那只按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将顾轻言的指尖抵在他那双被舔得红润的唇上。   顾轻言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迷惑。   楚山野的喉结动了动,扣着顾轻言的手腕,将他的指尖拽回来,轻轻贴在自己唇上蹭了下,浓烈的酒精味撞进他的鼻腔中。   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额头抵着顾轻言的额头,哑声道:“现在醉了。” 第48章 腰窝   顾轻言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火锅店的档次还不错, 卫生间里的装潢称得上「豪华」,甚至有带着香气的冷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却无法消解现在心头的燥热。   他的喉咙动了下, 下意识地微微仰起头想躲避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浪, 双唇将吻未吻地离楚山野的唇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楚山野按在他腰上的手猛地收紧,听见自己的心脏擂鼓似的越跳越快,像是下一刻就要从胸腔中冲出去一样。   可下一刻,卫生间外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脚步声,似乎有客人正往这边而来。   楚山野双眼微眯,露出一丝烦躁和不快,松开了扶着顾轻言腰的手, 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垂眸:“哥,你再洗把脸,我们回去吧。”   顾轻言现在处于一种「清醒」与「不清醒」之间的状态,轻轻地「嗯」了一声, 十分听话地撩起一捧凉水给自己洗了脸。   两三个中年人从卫生间门口走进来, 身上带着烟味和酒味, 正通红着脸侃侃而谈,一看就知道是喝多了, 什么牛都吹得出来。   楚山野蹙眉,抬手护住了顾轻言,避免这些人撞到他。   他其实很讨厌喝酒的人, 也讨厌劝酒的人, 出来摸爬滚打这么多年, 他早就不再是之前那个会被激将法激到的小孩了, 可遇见楚皓后,他似乎又幼稚回去,非得和楚皓较劲。   楚皓敬过来的酒他其实是可以不喝的,楚皓作妖他也是可以不理的,但楚山野不想沉默。   他过去二十年里就在家被楚皓欺负,楚皓吃准了他是个牙打掉往肚子里吞的性格。   所以总是肆无忌惮地夺走他应有的东西。   楚山野不想忍了。   顾轻言现在迷迷糊糊的,楚山野拽着他的衣袖,想把他带去哪就带去哪。   可就在要回到吃饭的桌前时,顾轻言忽然停下了脚步。   楚山野回头:“怎么了?”   顾轻言看着前方的人声鼎沸,轻声说:“不想回去。”   “为什么?”   楚皓来找茬时,顾轻言还没吃多少东西,现在应该还没饱,怎么突然说不想回去了?   顾轻言垂眸:“不想看见楚皓。”   楚山野捏了捏他的手:“真的吗?”   顾轻言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这么讨厌他啊?”楚山野生出几分逗他玩的念头,“那我呢?我是他弟弟,你不讨厌我吗?”   顾轻言看着他牵着自己衣袖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你们不一样。”   楚山野动了动喉结,目光又落在被他舔得红润的唇上,刚平复下来的心跳频率又快了起来。   他没问顾轻言自己和楚皓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只轻声道:“你不喜欢回去我们就不回去了好不好?我带你回基地?”   顾轻言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没法回学校,就算回去了也没人照顾他,楚山野怎么想怎么不放心,还是带回基地放在身边看着比较好。   顾轻言刚才可能清醒了一瞬间,而后又变成了之前那种醉醺醺的状态,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楚山野给程凯发了条消息,说顾轻言喝醉了,他现在想把人带回基地醒醒酒,所以先离席了。   他发完消息,也不管程凯回不回复,将手机屏幕一锁,带着顾轻言去火锅店外面喊了辆出租车。   ……   可能是因为在车上吹了风,顾轻言下车时的精神比在店里好了很多。   上次他来NGU基地时还是跟着他们去团建的前一晚上,那会儿顾轻言不知道楚山野对他的心思,以为对方还是小时候那个跟屁虫弟弟。   可现在过去了快半个月,再看见NGU的基地时顾轻言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类似「时过境迁」的感叹。   楚山野不知道顾轻言心中在感叹什么,将沙发上其他人堆的抱枕挪开,给顾轻言腾了个位置:“哥,你坐。”   顾轻言揉了揉额角:“唔,有点头疼。”   楚山野看他现在好像能正常和人对话了,不由得笑了下:“哥,那你刚才还喝得那么快?”   顾轻言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虽然喝不了多少,但不能输了气势,就是看不惯他这么欺负人。”   在这么多人面前都要欺负楚山野,那之前的几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楚皓对楚山野该有多过分。   楚山野忽然抬手,轻轻戳了下顾轻言的脸颊:“哥,你脸好红。”   顾轻言想起了卫生间里那个将落未落的吻,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下身子,有些不自在道:“喝酒了啊,而且你们基地里怎么不开空调?好热。”   楚山野看破不说破,拿起空调遥控器将空调打开:“哥在这儿坐会儿,我倒水去了。”   顾轻言「嗯」了一声,看着他往厨房走去的背影,胃忽然抽疼了一下。   他之前偶尔会因为不按时吃饭胃出点问题。   但疼起来的话他及时吃饭就好了,所以也并没有在意。   可这次的胃疼却来得有些穷凶极恶。   顾轻言蹙眉,额上渗出有些细密的汗珠,咬着唇闷哼了一声。   他像之前那样将手按在疼痛的地方轻轻揉了揉,疼痛好像缓解了一些,却还是一抽一抽地彰显着存在感,连刚刚微醺的感觉都被疼痛冲散了。   顾轻言撑着沙发站起身,可动作却有些慌乱地扫掉了放在茶几上的一个纸抽盒。   纸抽盒落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响,将在厨房里烧水的楚山野惊了出来:“哥?怎么了?”   顾轻言来不及掩饰面上难受的神色,只能蹙眉道:“没什么,胃有点疼。”   楚山野一听见「胃疼」两个字后就瞬间紧张了起来,快步走过去将刚倒好的热水递给他:“哥,你把水喝了。”   顾轻言面色有些苍白地接过那杯水,小口小口地将水喝下,这才觉得刚才造反的胃部好受了不少。   “我给你煮个粥,等会儿就能喝了。”   楚山野看了眼外卖列表,发现附近没有能做粥的饭店,只能搜刮一下厨房里没剩多少的大米自己给顾轻言熬一锅:“我还有胃药,到时候你喝完粥,再把药吃了,今晚早点休息。”   顾轻言拿着玻璃杯,忽然开口:“你之前胃疼的时候,也这么照顾自己吗?”   他问出这句话后,楚山野的动作怔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其实楚山野当时不会照顾自己。   他疯了一样燃烧自己的健康,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时甚至不吃不喝地训练,胃疼了也不会买药,只知道喝口热水稍微缓解一下,等状态稍微好一点再投入到训练里。   像个不要命的疯子。   胃疼要吃药,要喝粥清淡饮食也是打上首发后才慢慢了解的知识,今天就恰好用上了。   可楚山野不想让顾轻言担心,于是面上露出一个看上去很轻松的笑:“当然,我可会照顾自己了。”   顾轻言不疑有他,神色微微放松了几分,叹了口气:“那就好。”   一杯热水喝完,胃部因为饮酒而造成的不适感这才缓和了不少。   楚山野接过他递过来的玻璃杯:“你去洗个澡吧,等洗完澡,粥也熬好了,我再给你找点糕点垫垫肚子。”   顾轻言扶着楼梯的扶手往楼上走去,楚山野将所剩无几的米和水一起放进锅里,刚开火,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给顾轻言准备衣服。   自从上次顾轻言在这儿住过后,楚山野就在网购网站上买了几件顾轻言偏好品牌的衣服,备着以后顾轻言来基地住时不至于没有东西穿。   他用手机定了个闹钟,而后三两步爬上了楼梯,去自己房间里翻找出了两件顾轻言能穿的衣服,转身去敲了卫生间的门。   “哥,我给你拿两件衣服,你——”   他话说到一半忽地顿住了,手里拿着的衣服险些也拿不稳掉在地上。   卫生间的门没有关好,被他敲门的动作推开了。顾轻言刚刚将上衣脱了一半,露出了半个后背,恰好让他看见了肩胛骨,像是一双振翅欲飞的翅膀。   顾轻言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进来,有些慌张地回过身,将衣服向下拽了拽,面上露出几分窘迫的神情:“我……我门没关好吗?”   “是,是吧,也有我的问题。”   楚山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了滚,目光到处乱飘,就是不敢看顾轻言的眼睛:   “你的衣服我放在这里了,洗完澡记得把浴霸打开,不然容易着凉。粥在熬了,一会儿你下去就能吃到,我,我先走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太慌张,险些咬了舌头,转身匆匆忙忙地从卫生间跑了出去,还不忘帮顾轻言把卫生间的门关上。   楚山野背靠着卫生间的门,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颈汗津津的,一股一股的汗水从发间流下,浸湿了衣领。   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顾轻言的身体。   作为一起长大的竹马,从小时候的夏天他还经常被顾轻言和楚皓带着去游泳。   男孩子游泳,也只穿一条泳裤,当时都把彼此看了个清楚明白。   楚山野甚至还记得当时他们穿的泳裤的款式。   记得在游泳馆门口几块钱买的,也记得当时他们三个人都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就算脱了衣服也没什么好看好记的。   可刚才的惊鸿一瞥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巨力在操控他,将他整个人揉圆搓扁,拉扯着他,好像连带着他的理智也一同拽得变了形,先前嘲讽人时厉害的口齿也变得笨拙起来。   但是顾轻言的皮肤有这么白吗?   但是顾轻言之前有这么瘦吗?   他之前……腰上有浅浅的腰窝吗?   楚山野抿了下唇,不知自己在卫生间门口站了多久,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而后是一楼的闹铃声骤然响起,将他从茫然中拽了出来,连忙从楼梯往下跑。   而在闹铃响起的那一瞬间,他刚刚想到了一件相当大逆不道的事。   顾轻言的腰窝很好看,好看得让他很想……掐一下。 第49章 “那我喂你吃葡萄好不好?”   顾轻言洗完澡后下楼, 发现楚山野的粥好像已经熬好了,人正坐在桌边低头看手机。   听见他下楼的声音后,楚山野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装作若无其事道:“洗完了?胃还疼吗?”   其实刚刚胃疼就是顾轻言喝酒喝得太快了, 现在缓过劲来,已经没多大的感觉了。   顾轻言「嗯」了一声,眼睛的余光瞥到了楚山野的耳尖。   红的。   刚刚在卫生间时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连窘迫都没来得及感觉到,楚山野就慌不择路地从卫生间逃走了。   这方面来说,楚山野的接受能力还是差一点,之前团建住民宿时他帮楚山野打蚊子,楚山野可是光着上半身抱在他身上。   甚至再往前追溯到小时候, 他还能记起三人一同去游泳时,楚山野是如何有些扭捏不愿意只穿泳裤的。   那会儿X市初见火炉端倪,夏天刚开始气温就直飚35度以上,热得狗都不愿意出去散步。   楚家爸妈和人做生意,拿到了几张游泳馆的优惠券, 让楚皓带着顾轻言和楚山野一起去游泳馆游泳解暑。   楚皓小学的时候上过游泳课, 会蛙泳和自由泳, 游得很不错,甚至还被当时的游泳老师表扬过。   可楚山野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游泳的经历, 甚至也没去过这种人多的地方,一进门先被满更衣室赤ꔷ裸的肉ꔷ体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地捂着自己的衣领, 似乎谁想要他脱衣服下水游泳他就和谁拼命。   顾轻言之前也来游过泳, 没把大家凑在一起换衣服当回事, 看见楚山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一脸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人, 似乎下一秒就想从这里逃跑一样。   楚山野当时才初一,顾轻言没多想,只当他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连哄带骗道:“小野,来都来了,你怎么不换衣服啊?外面热,下水就不热了。”   楚山野动了动唇,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我……不想脱。”   “不想脱?”   楚皓假期开始时跟着健身教练锻炼了一段时间。   于是逢人就秀他那和白切鸡没两样的肌肉,这会儿早早换上了泳裤,一面走一面状若无意地展示自己的肌肉:“怎么出来玩还这不情愿那不情愿的?”   楚山野看了他一眼,抿着唇,似乎和自己思想斗争了很久才开口:“不想穿那么少。”   楚皓听后,面上浮现出几分嘲讽:“不想穿那么少?楚山野,你有病吗?男的不穿泳裤穿什么?比基尼?”   他这话说的声音不算小,旁边几个换衣服的中年男人听见后不由得转过头来看楚山野,有几个也笑出了声音。   楚山野一张脸涨得通红,将头低了下去,看上去像是想把自己在胸口憋死。   “算了,搞不懂他。”   楚皓没什么耐心,烦躁地摆了摆手:“走吧言言,我们去玩,让他自己在这里待着吧。”   顾轻言蹙眉:“他还是个小孩,你这个当哥的怎么把弟弟丢在这儿?”   “问他也不说话,就知道在那里当鹌鹑……”楚皓「啧」了一声,“懒得理他。”   “那你自己去吧。”   顾轻言说着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我陪他一会儿。”   楚皓愣了下,似乎没想到顾轻言会这么说。   可他确实很想游泳,犹豫片刻后道:“行吧,那你陪他吧,我先走了。”   顾轻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换衣间门口,拽了下楚山野的书包带:“怎么不想换衣服?”   周围换衣服的中年男人渐渐离开,整个更衣室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楚山野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了。   “我……”   楚山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忘了顾轻言一眼,支吾片刻后小声说:“我不好意思。”   顾轻言被他逗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男生,怎么不能换衣服?”   “其,其实我……”   楚山野舔了下唇,似乎有什么事想说出来,可说到一半时还是放弃了。   顾轻言没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四周后小声说:“现在周围没有那么多人了,不紧张了吧?”   其实也紧张。   但顾轻言不去游泳,非陪他在更衣室里耗着时间,让楚山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在顾轻言期待的目光中,楚山野只能红着脸点点头。   “这就对了嘛……”顾轻言笑了笑,“换衣服吧,我帮你挡着,不会被别人看见的。”   他说着站起身,背对楚山野将上衣脱了下来,白皙光滑的后背一览无余,而后「咣当」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怎么了?”顾轻言连忙回头,“摔着了吗?”   楚山野手忙脚乱地将掉在地上的书包捡了起来,声音像蚊子一样小:“没有,没有,我书包没拿稳。”   他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往前数五年,往后数五年,顾轻言还从未在哪个时刻看见过这样窘迫的楚山野。   ……   “哥,怎么了?”   楚山野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顾轻言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搅动着面前的粥碗,有些惊讶道:“皮蛋瘦肉粥?”   高中的时候他在外面吃早餐,每天固定的食谱就是皮蛋瘦肉粥加一个茶蛋,一吃就是三年。   可上次来NGU基地的时候,楚山野分明还只会做白粥,这是什么时候去进化的烹饪技能?   似乎注意到了顾轻言的目光,楚山野微微扬起眉,脸上的窘迫消失了不少:“我上周跟着视频网站学的,你尝尝怎么样。”   他说完后顿了下,假装若无其事道:“我记得你喜欢喝这个粥么,高中的时候每次都要在那家铺子买着喝,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口味变了没有。”   顾轻言尝了一口碗里的皮蛋瘦肉粥,有些惊讶:“味道很好。”   楚山野摸了摸鼻子,唇角微翘,语气却仍十分平静:“做饭么,还是很简单的。你往后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学着做。”   他说完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楚山野似乎又想起来刚才楼上的尴尬事件,放在桌上的食指反复叩着桌板,好像有点坐立难安。   “刚刚的事,我知道是个意外……”顾轻言看出来了他的尴尬,忽然开口,“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而且初中的时候我们不是还一起去游过泳吗?不是什么大事。”   他不提初中游泳还好,一提这件事,楚山野的脸又开始变红,像只熟透的番茄。   顾轻言将他脸色的变化看在眼里,挑眉:“你怎么脸这么红?”   “我……”   楚山野垂眸看着桌面,声音很小:“其实我当时就知道自己取向和别人不同。所以才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换衣服,我觉得别扭,不舒服,就像不熟的异性恋坦诚相待一样。”   顾轻言恍然大悟。   十三四岁,确实是小孩第一次发育和情窦初开的年纪,原来当时楚山野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了。   可他当时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还以为只是楚山野在闹什么小别扭,连安慰的方向都走错了。   他喝了一勺粥,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就听见俱乐部大门的门禁响了一声,继而杜兴贤吵吵闹闹的声音便从前厅传来。   顾轻言的粥还差一个粥底没喝完,但因为之前喝的酒,一阵困意骤然袭来,让他又开始昏昏沉沉地有点想睡觉。   杜兴贤大步走进客厅里,使劲地吸了吸鼻子:“我靠,怎么有人在这里开小灶啊?”   他背着手溜达到桌边:“喝皮蛋瘦肉粥?这么香?你们点的哪家外卖?”   “点个屁……”楚山野拧着眉,“我自己做的。”   杜兴贤「啊」了一声,忽然指控道:“队长,你这有点过分了,上次下暴雨点不到外卖我说饿了,你把面包丢给我让我自己啃,你真是好狠的心!”   “我本来就是为了我哥学的做饭……”楚山野支着脸颊,“为什么要给你做?”   “别自取其辱了小杜。”   童然从他身后飘过:“可能全世界就剩你一个笨蛋了。”   杜兴贤发挥不耻下问的精神,正要追着童然问他说的话什么意思,就听顾轻言喊了他的名字:“杜兴贤,那个人……他有没有说什么?”   「那个人」指的就是楚皓。   “那个傻逼啊,喝不过我,我们散伙的时候他还在桌上趴着呢……”杜兴贤冷笑一声,“就这点酒量也好意思劝酒?真他妈丢人,对吧童老师?”   童然敷衍地应了一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手机开了直播。   杜兴贤这才想起来自己好久没直播了,这个月的KPI保不准完不成,于是洗了个手,也顺带开了直播。   他前置摄像头没转过来,一开播照的就是他自己的脸。   【小杜我不要看你我想看什么你懂的】   【你队不是控制伙食吗?怎么左看右看觉得也没怎么瘦啊】   【小杜你吃瓜了吗?你队家属今天见义勇为了!】   “什么瓜?不知道,”杜兴贤一边说一边坐下,“我们正经人,不吃瓜不看瓜。”   在他身后,顾轻言把粥慢慢喝完了,拿着碗就要去洗,却被楚山野拦下了。   “我洗,你坐着吧……”他说,“你喝了那么多,头正晕着,别乱动。”   【我听见你队队长说话了】   【他在干什么?他怎么不直播?时长够了就可以不播了吗QAQ】   【第一次这么讨厌卷王】   “听错了,哪有什么队长不队长的。”   杜兴贤将电脑打开,把直播转到了电脑上,用手机打开游戏界面:“稍微打两把睡了,刚出去吃了火锅,感觉有点发饭晕。”   【怎么又吃火锅?】   【NGU还缺保洁吗?不用别的让我参加你们的团建聚餐就好……】   楚山野洗完碗回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串葡萄,绿色的,看上去特别饱满。   他把葡萄放在盘子里,戳了下顾轻言:“哥,吃水果吗?”   顾轻言「唔」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神都有点迷糊,轻轻摇了摇头,靠在椅背上,头歪向楚山野,在他肩上要靠不靠的。   杜兴贤原本正在排巅峰赛,一听见「葡萄」两个字后猛地转身:“我靠,上次我说想吃你怎么不给我吃?”   “你不是正减肥吗?”   楚山野拧着眉:“打你的游戏去。”   杜兴贤回过头,看见屏幕上的弹幕流速忽然快了起来。   【什么什么什么?你在和谁说话?】   【小杜后面坐着两个人!是两个!】   【行啊你队有人公然谈恋爱是吧都抓起来给我看看(】   【什么葡萄?我也要吃】   杜兴贤「哎」了一声:“没什么,不吃就不吃,谁稀罕吃了。”   这时他的游戏终于载入了选英雄界面,他把耳机戴上,基地里外放游戏的声音消失了,整个一楼有一瞬间的安静。   接着,直播间的所有人都听见他们赛场上和阎王一样的队长好像轻笑了一声,声音很低道:“怎么这么困?要不要上去睡觉?”   “不睡呀。”   “那我喂你吃葡萄好不好?” 第50章 “大人的事你少管!”   【谁要喂谁吃葡萄?】   【什么葡萄?给我吃吃】   【阳光玫瑰葡萄/玫瑰香葡萄, 全网低价代ꔷ购,有需要可联系赵女士,电话134xxxxxx……】   “怎么还来我直播间卖上葡萄了?”   杜兴贤「啧」了一声, 和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房管, 房管呢?卖片的要踢卖葡萄的也要踢!”   顾轻言垂眸看了一眼楚山野手里的葡萄,确实很圆很饱满,在灯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应该很甜。   这种葡萄之前温桥买过,回宿舍后洗了洗给顾轻言分了一捧,很好吃。   他轻轻咽了口唾沫,点了下头。   紧接着,楚山野就抬手将葡萄递到他唇边。   顾轻言动了动唇, 把葡萄吃了,唇边却被人蹭了下。   可能因为经常用手机,楚山野的指腹上好像有一层薄薄的茧,蹭得他唇角有些发痒,于是下意识地探出舌尖舔了一下。   楚山野触电似的将手收了回来, 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 只觉得被顾轻言舔过的地方像燎起了一阵火似的, 又烫又痒。   偏偏当事人还像没事人一样咬着葡萄,半晌后认真道:“好吃。”   宋如修和程凯在餐桌的另一头坐下, 两人正比对着手上的几分资料。   宋如修推了推眼镜:“感觉这些人里面还是TXG的中单最亮眼,可以通知他来试训。”   “真的不再看看吗?”程凯说,“这几个是KPL的选手, 但TXG的中单只是K甲。”   “很多人在K甲打比赛只是因为没有一个机会。”   宋如修的语气很认真:“虽然今天他们队伍的其他人打的都不好, 但他的法刺让我觉得他是个很有想法的选手。”   程凯「嗯」了一声, 忽然抬头问道:“小顾呢?小顾觉得他怎么样?”   顾轻言刚咽下一颗楚山野喂的葡萄, 闻言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程凯会征询自己的意见,踟蹰道:“我……我不太懂你们的运营模式,所以可能不会给出什么很好的建议。”   “不说专业的,就以你作为观众的视角来看,你觉得对面的中单打得好吗?”   以观众的视角吗?   顾轻言现在的脑袋有点混沌,勉强能回忆起下午打的比赛,慢慢道:“我当时只顾着看NGU的发挥了,其实没怎么太注意到他。但是他参团好像很积极,在队伍劣势的时候也懂得避战和带兵线,其他部分我就看不出了。”   “好。”   程凯点了点头:“小宋,既然你看好他,那我们就让他试一试吧。”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基本不会传到两个直播间。   更何况杜兴贤一玩游戏声音就抬高了八个度,直接把他们说话的声音压下去了。   “什么见义勇为?到底怎么了?”   杜兴贤一把游戏打完,发现弹幕还在刷这件事,甚至有观众让他趁着匹配的时间快去看看。   他这赛季巅峰赛的分算是第一梯队,匹配的时间太长了。   所以完全足够他用电脑切出去吃个瓜。   杜兴贤虽然嘴上说着不吃瓜不看瓜,但手还是诚实地点开了微博界面,搜了弹幕说的微博账号,一按回车,就看见了一条带着「热」字的长微博。   【@六呱呱呱w:   今天去看了主队的娱乐赛,算是给我这几年追竞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吧。   虽然只是一场娱乐赛,但可能是一场在我心里难以替代的比赛,难以替代到往后每次回忆起「NGU」三个字,都会让我想起来今天,此时此刻,我所在的演播厅。   很难想象,看了这么多次比赛的我也会被人偷票。   我的票放在背包的夹层里,但是被人从侧面划开了一个口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的票顺走了,在2023年居然还可以见到这么原始的小偷,先骂小偷一句,你今晚睡觉最好睁眼睡,没母亲的东西:)   但是在现场时,我没有时间检查我的夹层,没有看到那条刀口,单纯地以为自己只是忘了带票,正准备和姐妹坐出租回酒店时,遇见了@相顾无言。   如果你是NGU经常看直播的粉丝,你应该记得一个月前,一个水友小哥出现在了直播中,而我没想到我会在演播厅门口遇到他。   他询问了我一些问题,证实了我NGU粉丝的身份。于是将自己的票给了我,让我能顺利进场和姐妹们看这场娱乐赛。   或许有人会说,只是一场娱乐赛而已,没什么可执着的,等正赛再看也没关系。   但我今年九月就要出国了,一去就是几年。等我回来时,我喜欢的选手可能已经退役了。   我不想等那个虚无缥缈的以后,不想等听见他退役的消息才觉得悔恨痛苦。   喜欢什么就去做吧,人生太短暂了,别后退,一定要趁着热情还在,奔赴属于自己的热爱。   最后再次感谢@相顾无言,我知道帮助我可能会给他的行程带来麻烦,但他还是把票给我了。   他没有提任何要求,只因为我是NGU的粉丝,所以愿意向我伸出援手。   愿好人一生平安。   那么陪伴就到此为止啦,祝我们都能在顶峰相见,成为最好的自己。   能在青春遇见你,我很幸运。   @NGU竞技王者分部】   长微博的第一张配图是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孩,手腕上带着宋如修的应援手环。   而第二张图片则是一个背影,穿着一身熨帖的衬衫,高挑挺拔,像亭亭的竹子。   杜兴贤「啊」了一声,一拍桌子,连忙把手机里的匹配退出了:“原来队长今天是因为这个才去接学霸的,我还在想呢,场地的座位应该不难找,队长用得着亲自去接吗?原来如此啊。”   【什么队长亲自去接?】   【我竖起了我的小耳朵】   【等等,所以今天给六呱老师票的就是那个水友小哥?我2G了啊啊啊】   【你们不看官博吗?官博今天发了张合照,上面有水友小哥诶!】   【不会还有人没听过你队队长在现场发自肺腑的深情独白吧=v=】   杜兴贤顾不上爆炸的弹幕,猛地转身:“学霸,你是当代雷锋啊,做好事不留名诶。”   顾轻言有些茫然道:“怎么了?”   “你今天做好事把自己的票让给粉丝,粉丝给你在微博写了感谢信。”   杜兴贤觉得「六呱呱呱」这个ID有点眼熟,点开主页一看,置顶是一个十分钟的NGU科普向视频,包含夺冠集锦,足足有了快百万的播放量。   是个他们战队的大粉。   顾轻言低头点开手机,这才看见了那条长微博,点赞过了千,转发量最高的是NGU的官博。   【@NGU竞技王者分部:永远记得我们还是一颗小小种子时就遇见了「剪刀手」六呱老师。   四年时间,足够这颗种子生根发芽,长成挺拔的树。人生就是一段不断告别的旅程,祝你天天开心,成为更好的自己。小恩和你约定好,要顶峰相见呀——(拥抱)(撒花)@六呱呱呱】   #粉丝和粉丝的双向奔赴#在热搜上挂了个尾巴,连带着顾轻言的微博都在疯狂涨粉,粉丝数量终于突破了十万大关。   而他之前无意间在微博上PO的照片也被人翻出来考古,后台微博未读数高达99+。   顾轻言觉得自己有点眩晕。   他之前从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热搜体质,可现在却以素人的身份上了两次热搜。   虽然都蹭了NGU的热度。   之前六呱那条微博下面有对家的粉暗戳戳地酸,连带着说了很多攻击顾轻言的话,比如「很多人都是背影战神正脸拉得一批」,「网红和网红炒作的双向奔赴吧哈哈哈」,「ICU队就愿意营销宠粉真宠粉谁愿意天天往外发」:“什么家属啊不就是请来做戏的网红吗真无语了家人们”等一系列阴阳怪气的话,而其中质疑顾轻言身份和长相的最多。   可看了顾轻言更新的最后一条微博时,这些阴阳怪气的人都闭嘴了。   因为顾轻言好看是真好看,家属么……   好像也是真家属。   不然什么网红能跟着NGU一起去海边团建?   而顾轻言无意间拍的X大校园也被校友认了出来:   【@王者倒闭了:乐,被整个直播间承认的颜值也有人酸……】   【@长衫白衣:这个树我好熟悉,是X大吗?校友?】   【@清风明月我:知情人来了。此人是我学长,曾任X大学生会秘书长,X大模联主席,带领X大模联在Z省国际峰会上担任现场英文报道和志愿者工作,每年全校联欢晚会压轴节目都是他的钢琴独奏。英专知名竞赛选手,绩点连续三年第一,已拿校长奖学金和国家奖学金(玫瑰)】   【@明天不内耗了:看了看我的简历,落寞离开】   【@等马可梅西返场:高颜值,高学历,我酸成柠檬,好牛一人……】   【@王者再出至尊就丝了:所以话说回来,他到底是谁的家属?】   【@接主队冠军:还用问吗?看手环咯,是野神的啊】   顾轻言深吸一口气,将手机锁了屏。   “现在学霸是这个屋子里最红的人了……”杜兴贤说,“采访一下,你现在有什么感想?”   “感想……”   顾轻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他那个「喝酒必醉」的体质好像开始发作了,含糊道:“困了,想睡觉。”   【让他睡!】   【你们几个网瘾少年不要带坏人家学霸!】   【支持学霸睡觉自由】   【就我一个人好奇吗?他晚上睡觉的话住在谁屋子里?】   【你那是好奇吗你那叫看热闹不嫌事大(虽然大家都能猜出来但我也想知道:P)】   楚山野戳了下顾轻言的脸颊:“想睡觉吗?”   顾轻言点了点头,扶着椅子站起身,忽然又拿起手机:“我得给那个粉丝发个私信,告诉她送她票没给我带来影响,她……”   楚山野叹了口气,掰开他的手拿走手机:“你消停点吧,明天回也一样,先去睡觉,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顾轻言有心想拿回手机,但楚山野故意把手机举到了他够不到的地方,就这么带着他走到了房间里。   顾轻言这酒劲一阵有一阵没有的,十几分钟前还能和别人正常对话,十几分钟后就眼皮打架,好像闭上眼就能睡着似的。   他十分自觉地面朝床倒下,楚山野有些无奈地跟着俯下身,撑着床问他:“换换衣服?”   顾轻言「嗯」了一声,当着他的面就把衣摆掀了起来,吓得楚山野手忙脚乱地转过身,把衣柜里一件大号睡衣找了出来,反手递给顾轻言。   顾轻言换好了睡衣,把换下来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椅子上,大脑好像清醒了点,忽然问:“我这么做是不是挺傻的?”   喝醉了酒的人思维跳脱,楚山野想了一会儿,勉强跟上了他的节奏:“你的意思是,你把票给别人这件事吗?”   顾轻言轻轻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捏着被角的线头:“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   “没有添麻烦,这才多大点事?”   楚山野「哎」了一声:“你这不是傻,这是善良。”   “你就是很善良,见不得粉丝在门口崩溃大哭。所以才想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这本来就没错。票是我给你的,没偷没抢,给你就是你的,你怎么用都行。”   他说到这儿时顿了下,轻咳一声:“对了,你和她说你也是粉丝,你是我们队谁的粉丝啊?我怎么不知道?”   楚山野几乎是靠着冲动带来的勇气才问出了这个问题,问完就后悔了。   他听得见自己心又开始乱跳,带着点期翼,更多是忐忑。   如果是别人的话,倒是显得这个问题有点自作多情了。   可是,可是……   顾轻言眼睫轻颤,动了动唇:“是……”   楚山野克制不住地凑近,想听他说是谁,却没听到下文,一抬眸,发现那人睡着了。   呼吸清浅地落在他的耳边,让他又气又笑,半晌有些无奈地起身,狠狠地将被角一拽,把人露出的锁骨遮上。   顾轻言穿他的睡衣还是大了很多。   但……   楚山野垂眸,想在他额上落一个晚安吻,纠结了半天又放弃了。   现在还没确定关系,但他们来日方长。   他轻轻将卧室的门关上,走下楼梯时杜兴贤已经开始了第二盘游戏。   这把对面一个墨子一个百里守约,发育路和叙利亚战场一样,他居然还有闲心思关心楚山野的事:“队长队长,你不是送人上去睡觉吗?怎么这么长时间才下来?”   【注意重点,这,么,长,时,间,懂得都懂……】   【你俩在上面干嘛呢?】   【我是你直播间尊贵的会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我@水水水镜月实名观看】   【请详细描述给我听谢谢我不差这点流量……】   【好像也就不到二十分钟,你队队长是不是不行啊……】   楚山野终于忍无可忍,抬腿踹向杜兴贤的椅子:“天天问问问就知道问,打你的游戏,大人的事你少管!” 第51章 比个心   第二天顾轻言醒来的时候, 楚山野还是睡在一楼的客厅里。   NGU的那只猫好像特别喜欢在人身上踩奶,顾轻言下楼时正蹲在楚山野的小腹上,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后抬起头, 轻轻巧巧地跳下来, 优雅地走到顾轻言身边,抬头对他「喵」了一声。   顾轻言微微俯下身,试探着对小猫伸手,小猫主动凑过来用鼻尖碰了碰他的手。   小猫的鼻尖湿漉漉的,轻轻往外呼着热气,让顾轻言的手往后缩了一下。   他的退缩好像让小猫很疑惑,于是又往前走了两步,低下头将头塞到了他的手下。   小猫咪脑壳硬硬的, 但上面那层绒毛很软,带着鲜活生命特有的热,烫得顾轻言一时间有些失神,又小心翼翼地摸着小猫脑袋,生怕用的力气大了把它伤到或是把它吓跑。   顾轻言的妈妈有洁癖, 从来不让家里养小动物。   之前顾轻言小学时科学老师要求学生观察蚕的一生, 顾轻言只能蹭隔壁兄弟俩的蚕写观察日记。   有一次晚上放学, 顾轻言回家时身后跟了一只流浪狗。   流浪狗是一条小白狗,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但努力地讨好顾轻言,一条尾巴摇成了花,像是在和人撒娇一样。   顾轻言一时恻隐, 将小狗藏在了一楼的一个纸箱里, 然后拿着为数不多的零花钱给小狗买了火腿肠。   小狗似乎知道他对自己好, 所以乖乖在纸箱里等他。顾轻言连着喂了它几天火腿肠, 却在有一天找借口下楼时被他妈妈抓了个正着。   顾母早就发现顾轻言这两天下楼的次数很频繁,起先没怎么在意,可这天终于忍不住跟在了顾轻言身后,然后发现顾轻言居然在喂一只流浪狗。   她当时就寒毛倒竖,径直冲过去扣住顾轻言的手腕:“你怎么和野狗玩?脏不脏啊?”   顾轻言被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躲,却被顾母牢牢拽住:“我是不是说了,这个家不可能让你养宠物。要么你和狗滚,要么你就把它送走!”   “可是……”   顾轻言想和她说自己很喜欢小动物,看着同学的朋友圈也很想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猫或是小狗,可看见顾母严厉的目光时,到底还是把想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没有可是!”   顾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这是玩物丧志,不学无术!”   那天晚上他被罚在门外站了一个小时,直至站到脚趾都麻木才被允许进屋。   唯一幸运的是,他找到了一家愿意收养小狗的人,终究还是没让它在外面流浪。   只是因为顾母的态度,每次他接近小动物时,总会从心底油然而出一种恐惧感,似乎生怕下一秒这样亲密的接触就会被暴力打断。   小猫咪忽然又蹭了蹭他的手心,似乎在责怪他的分心。   顾轻言回过神来,顺手又摸了摸它的头,可小猫却倏地从他掌心下溜走,在自己的饭盆前转了又转,而后抬起一只前爪洗脸。   猫的碗里空空的,顾轻言这才明白原来是小猫在和自己讨食。   他连忙将放在旁边的猫粮袋拆开,给小猫舀了一勺猫粮倒进猫碗里。小猫立刻凑上去埋头苦吃,安静的客厅中一时间只剩猫吃饭的声音。   楚山野翻了个身,险些从沙发上掉下去。   他把自己吓醒了,拧着眉按了按太阳穴,慢慢坐起身,抬眼就看见顾轻言抱着膝盖坐在猫食盆前,轻轻摸着小猫的背。   楚山野看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哥,醒这么早?”   顾轻言回头,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嗯……」了一声:“你昨晚又睡沙发了?”   “是啊。”   楚山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在沙发睡觉确实怪腰酸背痛的。   “你为什么不去楼上睡?”   之前两人也在宿舍里睡过一张床,顾轻言以为按照楚山野的性格,大概不会再避嫌睡在楼下。   “我没征求你的意见,怎么能随随便便和你睡在一起?”   楚山野走到他身边,弯下腰,顺便摸了把小猫的毛,将它刚才好不容易舔顺的毛发摸乱了。   小猫猛地回头想掏他一下,却被人灵巧地躲了过去。   “经常睡沙发对身体不好……”顾轻言说,“尤其是容易伤到腰。”   楚山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自顾自走到厨房准备做点早餐。   就在顾轻言有些疑惑他的态度时,忽然听见楚山野似乎轻笑了一声:“哥,不用担心。”   “我腰好体力好,至少能好个三十年,你放心。”   顾轻言听着他话里的笑意,刚开始还不懂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说,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好像有人和他搞颜色,抓起桌上的一包纸抽就往楚山野身上砸去。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楚山野任由他把纸抽砸在自己身上,“一会儿吃饭了,吃完饭送你回学校。”   兴许是因为这个玩笑,又兴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两人回校的路上都没说话。   到校门口时,楚山野和顾轻言道了别,以为他只会像从前那样走远后回头和自己挥手,却没想到顾轻言走了几步却忽地转过身,又跑了回来。   楚山野扬起眉:“怎么了?”   “这周末的比赛我看得很开心,谢谢你。”   顾轻言不适应主动表达感情,说这几句话时声音很小:“为了……为了感谢你,下周末我请你吃饭吧。”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约楚山野出去。   “我很想和哥出去玩,但是下周末我们要去H市打表演赛。”   楚山野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遗憾:“抱歉。”   顾轻言眨了下眼,似乎也因为他的拒绝而有些手足无措:“没关系,等你回来再出去也可以的。”   “哥会看我的比赛吗?”楚山野问他,“在直播平台上就能看到。”   顾轻言想起了之前答应他的话,点了点头:“我会看的。”   “好,一言为定。”   楚山野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你看我的比赛,我回来后就和你出去,我们约好了。”   ……   周六下午,一个会议一直从十一点开到下午一点。   会议临近结束前,顾轻言不停地看着自己的腕表,等教授说了「散会」时火速收拾东西就要往门外跑。   坐在他旁边的同学有些惊讶:“小顾,你今天着急是有事吗?我刚刚还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不吃了。”   顾轻言火急火燎地将书包背在肩上:“我有约。”   他说完,径直跑了出去。   比赛一点半开始,等他回到寝室刚好差不多一点半,不会迟到。   他从小的家教很严,教育他和别人有约不可以迟到,不可以让别人等太久,这是不礼貌的行为。就算只是和楚山野约好了看直播,他也不想迟到。   这是被他重视的一件事。   顾轻言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冲回宿舍,把书包往桌上一丢,迅速打开电脑搜索直播平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温桥正准备去图书馆,看见顾轻言这套动作后愣了一下:“言言,你这是怎么了?”   “今天楚山野有比赛,我答应他会看的。”   顾轻言话音未落,直播平台终于加载出来了。只不过因为进房间的人太多,画面有些一卡一卡的。   “哦?你也开始看比赛了,那以后等KPL开始的时候我终于有看现场的搭子了。”   温桥站在他身后,探头看向他的电脑:“其实你不用着急的,比赛开始之前有一段时间的选手讲话,多少得持续个十分钟二十分钟。”   s   但选手讲话他也不想错过。   万一选手讲话的环节有楚山野呢?   他脑袋里刚冒出来这个念头,就看见一直卡顿的画面终于流畅了,解说和主持开始对选手的赛前采访。   好像知道他就守着直播,第一个采访的人居然真的是楚山野。   “之前NGU的赛前采访环节一直是宋如修或童然来,其实我们很少能采访到楚队长……”主持人说,“我现在很好奇,楚队长会紧张吗?”   楚山野挑染的银发在聚光灯下很显眼,就好像他自己会发光一样。   “不紧张……”楚山野说,“我支持所有队员都锻炼一下赛前赛后采访的能力。”   “听说最近很多俱乐部都在拟定某国际赛事的名单,楚队长有什么消息吗?或者楚队长会报名参加训练营吗?”很显然,主持人想从他嘴里挖出点料。   但楚山野却一点机会也不给她。   “这属于战队机密了,我不方便回答。”   楚山野说的话很正经,面上的表情也很得体,和上周那个当场回击挑衅者的好像不是一个人。   主持人没想到他的嘴这么严,只能无奈地用最后一个问题结束采访:“那楚队长还有什么想和我们说的吗?”   “有什么想说的?”   楚山野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眉心微蹙,似乎在沉思。   紧接着,他唇角上翘,露出了一个笑。   这个笑不同于刚刚营业式的微笑,而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在为了这个问题而开心。   他清了清嗓子,抬头看向镜头,目光认真:“想对我的某个粉丝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如约在看我的比赛直播,我知道你平时学习很忙,所以你没在看直播也没关系。无论你看不看,等我回去后,我都会照旧履行我们的约定。”   楚山野说完,似乎还没够,抬手捏起拇指和食指,对着镜头比了个心。   主持人愣住了:“可以问一下这位粉丝是谁吗?”   他之前也看了NGU和六呱的那条热搜,以为楚山野在对其他某个大粉喊话,继续维持NGU塑造的「双向奔赴」设定。   楚山野说完刚才的话后,表情又恢复了标准的营业模式。   听见他的问题后,楚山野眨了下眼:“至于这位粉丝是谁……我们常看NGU直播的观众应该都知道是谁,对不对?” 第52章 “你愿意接受我吗?”   NGU这次比赛也只上了两个首发, 剩下三人还是二队和青训的小孩。   只是这次好像又换了一批人。   顾轻言虽然不太懂他们赛事的运营模式,但是看着换人了,大概能明白这应该是NGU在试验各种不同的选手组合方式, 一是在锻炼那些没上过场的选手, 二是说不定能试出来什么让人惊喜的组合。   温桥见顾轻言要看比赛,索性也不想走了,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顾轻言身边。   顾轻言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去图书馆吗?”   “看看比赛,看完比赛再去。”   温桥摸了摸头发,叹了口气:“真羡慕你们这些能保研的人。”   “还没结果呢。”   顾轻言将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你也不一定就保不了,别太早下定论。”   “不是我早不早下定论的事情,是算了绩点后就……唉……”   温桥摇摇头:“不说这个了,好好看比赛。”   两人说话间, 选手已经上场简单地调试了设备,比赛马上开始。   今天比赛的双方应该没有什么过节,赛前活跃气氛的采访也相应地交给了今日出场的首发童然。   温桥忽然开口:“对了言言,上周你去看他们线下的时候,修泽的状态怎么样?”   顾轻言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修泽」应该是宋如修的选手ID。   “他状态……我看不太出来。”   顾轻言拧着眉, 慢慢道:“虽然对面的中单是个小孩, 但我觉得也是个很有特色的选手, 他在面对那个小孩时好像打得不算困难,这样看来是状态好吗?”   温桥看着屏幕里的BP环节, 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上次在医院里听说NGU辅助去看手,我当时就觉得有些难受……”他说, “别人其实还算年轻, 但中单是真的年龄大了, 估计也快到要离开的时候了。”   他顿了顿, 神情有些落寞:“修泽这个中单是我从开始看NGU打KPL那年就在队伍里的,当时NGU还是个刚进联盟的队伍。   虽然有LOL和PUBG的分部,可在KPL却是实实在在的新人,刚开始连训练赛都约不到。”   这把NGU拿到了大乔,射手则在对面Ban掉公孙离的情况下选了虞姬。   楚山野这把玩的是娜可露露。   顾轻言神色微动。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次他和楚皓四排发生争执时,楚山野就是用娜可露露来救场的。   虽然顾轻言不太清楚这次战队的名字,但被熏陶了这么久,也看得出这支战队似乎意识要比上次X市的NGU强了不少。   首先就体现在开局。   对面知道娜可露露是前期弱势的英雄。   所以中单清完线后就立刻带着辅助去蓝区抓人,骚扰娜可露露打野。   NGU Pick的英雄都偏后期,这让他们在前期确实有点难以招架。   楚山野迫不得已,拿了蓝后去中路吃线,然后转下刷红区,蓝区的小野就算让给对面了。   这好像是顾轻言第一次看见楚山野在开局的交锋中没有占到便宜。   顾轻言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放在桌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攥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屏幕。   “这把确实开局不好打,对面在K甲的战绩也还不错,前期能打得有来有回很正常。”   温桥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给他解释道:“其实一边倒的比赛没意思,这种能互相拉扯起来,永远猜不到结局的比赛才有意思,对吧?”   “那确实是。”   顾轻言想起上周的TXG,觉得那支战队可能只有中单在好好打比赛,其他人要么划水要么摆烂,就像吕神一样早早在心里计划好了自己的退路。   至于队伍的死活,压根就不会关心。   遑论吕神之前还在卫生间里和秦云谈恋爱。   两个人拉拉扯扯亲来亲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下一刻他们就要原地do起来了。   一点竞技精神也没有。   顾轻言想起那两个人就觉得恶心,将注意力转回比赛上,发现这会儿下路的一塔居然已经掉了。   所幸导播懂事,给观众切了回放,让大家看清刚刚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什么。   辅助大乔的支援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对面的射手是伽罗,在线上和辅助连体掌握了线权,几乎在压着NGU的虞姬打。NGU的射手却不急着发育,优先用一技能远程清线。   而这种貌似和平的发育只持续了前四分钟,一直被压在塔里打的虞姬走位却忽然大胆了起来,开着二技能被伽罗连点了几下。哪怕半血了也往前冲去,一改刚开始猥ꔷ琐发育的样子。   对面的伽罗有点贪,觉得这是收掉虞姬人头的好机会。于是开了大,在辅助的保护下站在路中间和虞姬对着A,还没A几下,草丛中忽然泄出一道河流,伴随着「击飞」的控制将辅助和伽罗冲散。   而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童然已经带着中路赶到,在塔下放了个大。   大乔的法杖猛地敲击地面,蓝色的水圈近乎霸占了整个屏幕。   刚刚还在上路solo的上单和野区的打野传送过来,直接把伽罗和辅助抓死。   现在场上人头比是2:0,开局时小小的逆风很快被扳了回来。   NGU抓人也并非只是抓人,随着下路一塔的失守,楚山野又带着大乔入侵了对方的野区,将小野和蓝buff都刷完了。   对面刚开始打得还可以,但就是从下路被抓开始,好像整局比赛都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NGU再也没和他们爆发大型团战,只抓死了几次对方单独来清兵的上单或者中单。   每抓死一次对面的人,对面就不敢冒进,只能一退再退,把塔和野区都让了出来。   他们也着急,不想就这样让NGU靠运营一点点把队伍磨死,辅助曾尝试过主动出击找机会,可最后却都是以失败告终。   主要还是因为NGU拿到了大乔。   NGU本来就是偏合作运营的队伍。虽然一直走射野双核的风格,但如果被童然拿到了擅长转线支援的辅助。   那么他们的运营就变得更无懈可击。   结局不出意外是NGU赢了。   顾轻言长出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刚开始紧张得不正常。   兴许是上周知道吕神是个废物,而NGU打TXG的时候也从未有过开局丢野区的情况,再加上身边坐着杜兴贤,所以当时的顾轻言不是很紧张。   可今天却有点不太一样。   “比赛么,谁也不可能一直赢,这样的都算小风波,KPL正赛时还有更多心梗瞬间呢。”   温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图书馆了,你记得吃饭啊。”   顾轻言「嗯」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了看直播连饭都没吃。   他看着屏幕里离开座位和对面战队队员握手的NGU选手,忽然开口:“温桥,有什么比赛视频推荐吗?”   温桥拿起书包的手顿了下,笑了:“好看吧?看上头了?”   顾轻言点了点头。   “视频么,你直播切换视频平台,搜「六呱」……哦对,就是上次你给她票的那个博主,她剪了首发成员的比赛高光合集。”   “比赛的话,关注直播平台的官方赛事,订阅后每周比赛都会弹出来提醒的……”   温桥补充道,“至于精彩的比赛我记得有几场,等我给你发视频链接。”   “谢谢温哥……”顾轻言说,“等我请你吃东西。”   温桥「啧」了一声:“这算什么?多一个人入坑NGU我还高兴呢,终于有人可以陪我看线下赛了。”   他说完,对顾轻言挥了挥手:“走了,我去图书馆了,记得吃饭。”   宿舍的房门被「咔」地一声关上,顾轻言垂眸,认真地看着屏幕中楚山野带着笑意的唇角。   说实话,在楚山野回来之前,他对什么体育运动都不太感兴趣。   可现在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亲眼看着NGU开局不利逆风,又看着NGU是如何抓住机会翻身,将尚且处于优势的对手运营至慢性死亡的。   在这个过程中,在每一次爆发的小团战里,好像所有人都带着股拼劲,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顾轻言被这种感觉触动了。   他忽然很想了解这个领域,很想了解NGU的每一场赛事。   也很想,很想很想了解,楚山野这几年是怎么走下来的。   ……   三场比赛打完,NGU又送给对面一个零封。   场馆里空调开得很大,吹在人身上好像有点冷。   楚山野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队服,披在身上,接过程凯递过来的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微ꔷ信看有没有人给他发消息。   而顾轻言似乎算准了他现在刚比完赛能拿到手机,消息像掐点发来的一样:   【哥】:比赛我看了。   【哥】:没有食言,你们表现得很好。   楚山野垂眸看着这两条消息,只觉得心尖上都是甜的,像是被抹了糖水。   他唇角带着笑意,点开输入框敲字:“想我了吗?想我什么回去?”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听见童然在身后喊他:“队长,今晚有团建,一会儿场馆后门集合!”   楚山野发消息的指尖顿了下,抬眸看向他:“什么团建?”   “主办和H市体育馆的合作……”童然说,“之前听说我们来,特意邀请我们去听演唱会,早半个月就定好的。”   楚山野接过他递来的邀请票,目光落在上面时顿住了,一时有些怔忪。   这个乐团的票他买到过。   在还有歌迷团票的年代,在黄牛还未曾泛滥的年代,在遥远,遥远的那一年夏天的下午,在那个爬山虎疯长的瞬间。   他记得自己订好了闹钟,用当时那部有些落后卡顿的三星手机一遍遍刷新购票界面。   当墙上挂钟的时针终于落在整点上时,楚山野的世界一片悄然的寂静,只余下心脏「砰砰」的声音。   那是个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惊心动魄的时刻。   他用一部落后的手机,花掉攒了半年的积蓄,杀出重围,买到两张看台票。   而在按下「购买」按钮的那一刻,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如果他能抢票成功,就在演唱会结束后勇敢一些,试着向顾轻言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吧。哪怕可能被疏远,哪怕对方可能根本不相信,他还是想说。   支付成功时,楚山野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推开门就想和顾轻言分享这份喜悦。   可紧接着就看见顾轻言被亲哥困在墙角告白了。   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楚皓因为父母的宠爱,总有底气做他不敢做的事。   那两张看台票最后被他原价转给求票的粉丝了,而从那以后,楚山野再也没看过一场演唱会。   “队长,怎么了?”   童然见他不说话,有些疑惑:“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楚山野回过神来:“没什么,演唱会几点开始?”   “七点半,H市体育场,坐地铁三号线就能到……”童然说,“这之前你可以去逛逛,我们六点半在三号线出口等你。”   楚山野「嗯」了一声,垂眸将自己刚刚敲下的字一个个删除,重新写道:“今晚主办请我们听演唱会:P……”   顾轻言这次回得很快,连发了三个问号。   【哥】:你们的福利也太好了吧!   【哥】:我也想去(小猫哭哭.jpg)   楚山野唇角翘得越来越高:“我给你拍视频好不好?”   “不好……”顾轻言罕见地在他面前露出了几分小脾气,“和现场不一样。”   “那就等他们再来X市,我请你看好不好?”   楚山野想象得出顾轻言的样子,眸中笑意更甚。   他其实很想说自己五年前就动过请顾轻言看演唱会的心思,说那天抢票时自己和自己约好的承诺,可话涌到嘴边,又被他用力地咽了回去。   不圆满的过去还是不说了。   还是享受当下比较重要。   楚山野叮嘱顾轻言好好吃饭,学习别太累,聊了几句后走出了演播厅的大门。   今天是个好天气,这会儿才下午四点多,太阳落到了高楼之后,将云层照成了橙红色。   他下意识地抬手向阳光照来的方向伸去,似乎有那么一个瞬间想抓住太阳,半晌却被自己的举动逗笑了。   楚山野低头向场馆外走去,路上的小石子要踢一踢,非得踩着路边划好的线向前走,歪歪扭扭地,像在过独木桥。   他只是很开心,开心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像所有动作都无法表现出他现在的心情。   H市好像有什么让人变好运的魔咒。几年前他在这里和顾轻言错过,几年后他站在这里,和顾轻言东南西北地瞎聊一顿,聊天气,心情,喜欢的乐团,以及晚上吃什么。   就好像时间格外怜悯他,给了他机会将前几年H市的擦肩而过。   甚至最开始那场没看的演唱会也一起补偿给了他。   这样很好,楚山野想。   ……   晚上六点半,NGU俱乐部来H市的几人在地铁出口集合,被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带着从一个侧门进了体育场。   所有演唱会都会给记者或是一些明星留位置,NGU借了运动会的光,才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体育场给他们安排的位置视角还不错,不算近也不算远,恰巧能看清大半个场馆。   杜兴贤第一次来听演唱会,好奇地扒着栏杆往下望,被楚山野提着衣领揪了回来。   “三层楼高,你小心点……”楚山野说,“小心一头摔下去。”   杜兴贤「嘿嘿」地笑了下:“我这不是没看过演唱会,特别好奇嘛。”   他说完话后又低头摸出手机:“我得临时抱抱佛脚,人家请我们来看演唱会,我得会唱他们的歌才行。”   体育馆里的网不好,还没等杜兴贤查完,整个场馆里的灯就倏地暗了下来。   舞台上的灯光变成暗红色,很有层次感的音乐四面八方潮水似的涌来,将人层层围困在里面,好像某部奢华电影的开场。   而在开场前还要查人家代表作的杜兴贤这会儿已经抓着荧光棒嗨了起来,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唱,成了他们这个区域蹦得最欢的一个。   这种运动估计要比俱乐部安排的体育锻炼强度更大。   楚山野看着眼前由荧光棒组成,随着人们动作而起起伏伏的灯海时,忽然又想起了顾轻言。   如果顾轻言也在这里就好了。   如果那样,那么几年前扎在他心底的那根刺也是时候拔出来了。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这首歌结束后场内的音乐由激烈变为舒缓。   杜兴贤好像还没蹦够,有些遗憾地「啊」了一声。   “好久没看星星了。”   主唱温柔的声音响起:“把全世界的灯灭掉,我们看星星好不好?”   他好像会魔法,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荧光棒果然都熄灭了,全场陷入了一片静谧的黑暗。   “有带手机吗?”主唱说,“拿出来,打电话给你喜欢的人,我唱《温柔》给他听。”[1]   楚山野身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而他也垂眸,指尖有些颤抖地按下锁屏的密码。   “啊啊啊为什么没有信号啊我靠!”杜兴贤在他身边张牙舞爪,“你们谁有信号?”   有人拨通了,但确实是少数。   楚山野看着那个绿色的拨号键,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他汗津津的手捏着老式三星,紧张地等待整点的来临。   那时他想到了什么来着?   如果抢到票,就在演唱会结束后和顾轻言告白,对吗?   现在呢?   《温柔》的前奏响起,像柔软的蓝色潮汐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楚山野忽然鼻子发酸,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了下来。   他好像等这一刻很久很久了。   他看见在黑暗中,当年那个阴差阳错没去看演唱会的男孩孤零零地站在远处,用艳羡的目光望了过来。   现在呢?   如果拨通了,就正式向顾轻言告白好吗?   在按下拨通键的一瞬间,楚山野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缺氧。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近乎祈求地望着舞台上站在光里像小神明一样的乐团主唱。   似乎听见了他的祈祷,听筒中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然后,电话被人接通了。   “喂?”顾轻言的声音响起,带着疑惑,“你是……”   楚山野这才想起来他们并没有存过彼此的电话号码。   他害怕这通电话被顾轻言挂断,语气急促道:“哥,是我,你听得到吗?”   “楚山野?”   顾轻言听见对面的背景音嘈杂,而楚山野的声音好像也有些不对劲,心下一紧:“你遇到什么事了吗?我……”   “哥,你听。”   楚山野又哭又笑,再也抑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是《温柔》,是《温柔》。”   顾轻言怔住了。   信号依旧不好,断断续续的,但他依旧听清了那熟悉的旋律。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明明是想靠近,却孤单到黎明。”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那爱情的绮丽,总是在孤单里。”   “再把我的最好的爱给你。”[2]   ……   音质很差,模模糊糊的,顾轻言却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夏天。   他午睡醒来,发现楚山野正坐在窗台边,耳朵里戴着耳机,腿一晃一晃地叩着墙。   顾轻言正要责怪他这样的动作太危险,可耳朵里却被人塞了一只耳机。   “好听吗?”楚山野扬起眉问他,眼中藏着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耳机里的人声青涩,似乎带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倔强,又似乎在因为什么而感到忧伤,让人好像被带入了某个特定的模糊而湿热的夏天。   顾轻言听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听。”   他说完后忍不住又道:“你找的歌还都挺好听的。”   楚山野似乎很受用,微微眯起眼,从窗台边轻巧地跳到地板上站好:“这首歌叫《温柔》,告诉你了,不谢。”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留顾轻言一个人在原地,看见下午三四点的阳光透过窗帘缝落在地上。   后来顾轻言阴差阳错地爱上了这个乐团的其他歌,《温柔》很少再听,一次偶然听到时,随手点开了歌词。   这应该是首看似洒脱放手,但实则满是悲伤和遗憾的歌。   那会儿他没意识到楚山野小小年纪为什么听这么难过的歌,也像那首《等你下课》一样没有意识到楚山野好像在通过这首歌想告诉他什么。   而现在,一切好像都有了答案。   一个沉默而长情的答案。   楚山野动了动唇,尝试了几次后,才在一遍遍哀伤的「我还你自由」中试着发出声音:“哥,你听到了吗?是《温柔》。”   “他说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喜欢的人,把这首《温柔》唱给你听。”   “哥,我喜欢你,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你……愿意接受我吗?” 第53章 “这就是我的回答。”   顾轻言接到电话的时候刚看完NGU的几场比赛。   看得出温桥很想安利他了解更多NGU的事情, 刚到图书馆就把和NGU有关的比赛和cut都发给了顾轻言。   楚山野那么努力地了解顾轻言的一切,顾轻言觉得自己也应该努力去了解他。   他草草吃完饭后爬上床,将床帘一拉, 抱着IPAD就开始看起了比赛。   原本以为会因为看不懂觉得枯燥无聊, 可看了五分多钟后顾轻言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看得懂的。   除了一些特定的体系和BP技巧需要当做新知识吸收理解外,其他的信息并没有那么难以理解,而且KPL的解说很专业,他听着也很舒服。   顾轻言点开的第一局比赛是去年的春季赛,进度条刚加载完,几排弹幕飞速从屏幕上划过,看起来不像在说什么好话。   他皱眉暂停,发现那些弹幕颜色相同, 说的话也大差不差。   【NGU完蛋了下赛季不会打K甲吧你们什么时候卖队啊……】   【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堆娘炮懂什么游戏……】   这骂得也太难听了吧?   以顾轻言的家教,能骂出「人渣」和「傻逼」这样的词已经算是极限了,而且也只有楚皓一个人被他这么骂过。   现在冷不防看见这么了这么多污言秽语。   虽然不是在针对他,但依旧让他眉心紧蹙,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了出来。   弹幕不能回复, 他只能点击那几条再也不想看见的弹幕举报, 而后打开评论区,一眼就看见NGU战队粉丝的评论被顶到了第一条:   【@接主队冠军:大家冷静讨论问题, 不要互相甩锅,支持友好建议,婉拒人身攻击。   NGU是一体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希望各位NGU的粉丝注意文明发言, 善用举报, 谢谢大家。】   这条评论有6000多个赞,而评论区确实也友善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友善的评论都被举报掉了。   顾轻言眨了下眼睛,让视频再次开始播放。这时英雄已经载入了地图,楚山野的盘古提着斧头就钻进了野区。   楚山野PICK过很多英雄,野核,蓝领,什么都玩过。可以吃线打野核,也可以做蓝领将经济让给马核或者射核。   顾轻言没深入了解之前以为按照楚山野的实力,怎么说也是把把都拿能C起来的打野,却没想到楚山野拿蓝领的场次却比拿野核的场次多了不少。   而队伍中的其他人选过C位也拿过工具人,大家竭尽所能地为队伍着想。   哪怕收敛锋芒,哪怕一次次挨骂也要拼命磨合,似乎都是为了让这个队伍走得更远。   顾轻言忽然想起了宋如修那天晚上说过的话。   “他和NGU很适配,挖来的话说不定可以试着打一打法核……”宋如修似乎很平静地面对「自己将要被取代」的现实,声音没有半分波澜,“谁也不知道官方下个版本的改动到底会不会对法核友好。”   哪怕已经在挑选继承人,宋如修依旧在为团队着想。   这就是电子竞技吗?   顾轻言看完了一局比赛,又接着点开了下一个,好像要在这短短的一个下午将之前错过的比赛都补完似的。   他发现不管NGU赢了还是输了,弹幕和评论区都有不和谐的声音,怎么样都能挑出刺来。   赢了还好,如果输了或者前半场大逆风,就会有很多人跳出来开始分锅,似乎比赛都没看就用键盘指点江山,而这些锅首当其冲地扣在了楚山野的头上。   因为他是队长,是联盟的新秀打野,所以活该受最多的骂。   诚然楚山野不是没有一点问题和过错的神仙,但也并非一直在犯错的混子。   楚皓之前说楚山野电竞这条路走得很顺。   顺风顺水地成了首发,顺风顺水地拿了冠军,顺风顺水地出名了。   那会儿顾轻言没听出他话里话外酸涩的嫉妒和阴阳,也不了解电竞圈的事,被他的话先入为主地洗脑,以为楚山野离家的这几年真如楚皓所说逍遥自在。   可等他了解这一切后,才发现如果回头看,每一个光鲜亮丽的职业选手背后,都藏着一条不为外人所知的,铺满汗水和泪水的憋仄小路。   温桥给顾轻言挑的这几场比赛果然很具有代表性。   有些是前期大逆风后期翻盘,而有几场则是足足打了快20分钟的局,有来有回,甚至还有几次被对面推到了高地,全靠NGU的选手极限操作才不至于过早结束比赛。   很精彩,哪怕是他这样之前对电竞一窍不通的人都足以看得出其中的精彩。   解说的声音从Ipad中传来,顾轻言看着屏幕里抱在一起的NGU队员,一时间有些失神。   他们真的很有竞技精神,也真的很辛苦。   床帘外传来了走路的声音,似乎是李洋回来了,正在和女友打电话,一边打电话,一边将外卖的袋子解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推开椅子站起身,又离开了宿舍。   顾轻言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在某个瞬间有种给楚山野打电话的冲动。   可楚山野这会儿应该正在看演唱会吧。   放松放松也是好事,顾轻言看这些视频时觉得之前楚山野绷得太紧了,甚至连赢了比赛都很少有笑容。   他刚想到这儿,放在一边的电话忽然响了。   来电人的号码他没有存,屏幕上只显示了一串数字,来电属地是X市。   顾轻言接起来,只能听见对面的背景音一阵嘈杂,像是有「滋滋啦啦」的电流时不时地划过,不知有人在喊什么,可却听不太清。   顾轻言蹙眉:“喂?你是……”   他的手机号不知道被谁给卖了,有短时间卖课和网贷的电话一直不停,闹得他不堪其扰。   似乎怕他挂电话一样,电话那头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急促:“哥,是我。”   楚山野。   顾轻言怔忪了一瞬。   楚山野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劲,似乎带着哭腔和哽咽,听得他心里一紧,生怕是楚山野出了什么事情。   可紧接着,他听见了歌声。   像蓝色潮汐一样的歌声,将他带回了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一根细细的耳机线好像跨越时间,将21岁的他和17岁的楚山野的心连接在了一起,随着音符轻轻共振。   他沉默着听完了这首歌,楚山野也沉默着。   但顾轻言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掀起了巨浪滔天的海啸。   其实顾轻言已经好久没听过《温柔》了,最近一次可能是两年前听日推时无意间循环到,他还为此特意去看了歌词。   然后就看见歌迷考古乐团主唱之前的微博,翻出来主唱手写过一句话:“爱是付出,然后再付出。”[1]   那时顾轻言不能理解这句话的用意,可现在他好像懂了。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听着话筒那边的喧嚣和嘈杂,想象着楚山野的样子。   楚山野今天穿的是队服还是私服,是那件他洗过的,留着他洗衣凝珠味道的棒球衫,还是那套被格外青睐的黑色T恤?   他现在的表情是怎样的?   是和其他人一样因为能听演唱会而惊喜,还是笑里藏着难过和眼泪?   顾轻言的鼻尖忽地酸了下,在「如果有,就让你自由」这句话唱出来时流下了泪。   一遍遍的「我给你自由」,从平静到撕心裂肺,从洒脱到爱而不得的不甘。   何谓「给你自由」?   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不甘,一次又一次的彻夜难眠,和一次又一次的想念。   他因为楚山野终于听懂了这首歌。从不懂到听懂,顾轻言用了六分钟,可楚山野却在这条路上孤零零地走了六年。   顾轻言闭着眼,似乎能看见聚光灯下漫天飞舞的白色纸条,就像一场六月的雪。   而在最后一句「我给你全部全部全部自由」唱出来时,楚山野又开口了。   他问顾轻言,愿不愿意接受他。   顾轻言动了动唇,用带着些哽咽的声音轻声说:“我好想你。”   他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只说——   我想你,好想你,特别想你。   好想见到你,然后给你一个拥抱。   告白这么重要的事,当然是要当面说。   六分钟的温柔结束,通话的背景音中响起了欢呼的声音。   楚山野沉默半晌,又问他:“哥,你想见我吗?”   顾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想起来这样楚山野是看不到的,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等我……”楚山野说,“我很快回去见你。”   “你一定要等我。”   顾轻言的手机发烫,他胡乱抹了把眼泪,咬着唇轻轻说了声「好」。   他想把自己想说的话当面说给楚山野。   他想看着楚山野的眼睛说自己愿意和他在一起,想主动张开手抱着他,想抚慰他这么多年的难过和痛苦。   顾轻言忽然意识到没有什么突然出现的想念。   所谓的想念在他答应楚山野会看比赛时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想起楚山野,太阳落下,夜幕降临,弯月挂在天空。   甚至当楚山野站在自己面前时,他仍然会想他。   ……   那天晚上顾轻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他一遍遍刷新消息界面,甚至登上了自从上热搜后就不怎么登的微博,在首页看见了很多关于NGU的物料。   大数据懂他,给他的账号推荐了不少NGU相关的信息。   顾轻言一条条看过去,看见了粉丝拍的比赛现场的视频,也看见了粉丝在演唱会偶遇他们后发的合照。   【@叽叽喳喳喳:朋友们我今天真的好开心!谁想到来看演唱会也能遇见我主队啊啊啊啊刚开始我还不敢认,是小杜主动来问我要不要合影的QVQ合影后就像做梦一样!双厨狂喜啊啊啊!!】   【@蓝色潮汐:哇!姐妹是哪个区的!我也双厨呜呜呜呜我队居然也来听演唱会了……】   【@我和你的王国:所以你团主唱《温柔》前talking时让打电话给喜欢的人,某人打电话了吗?打给谁了?(好奇】   【@柚子气泡水:我和博主同区,KPL路人,看见他们都打电话了但是不知道打没打出去hhhh现场几万人同时打电话,电话信号好差……】   顾轻言的指尖在这条微博上停留了片刻,心脏在胸腔里「砰砰」震动。   在被楚山野问到「是否愿意接受他」的那一刻,他思维发散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可想到最后却释然了。   管他呢。   他才不要担心两家父母会不会同意他们的感情,也不要担心一些别有用心的黑粉因为楚山野谈恋爱攻击他。   先前人生的20年里,他总是提前给自己做规划,透支快乐,预支苦难,让自己越活越累,越活越难过。   很多时候分明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落在他身上总要不由自主地将其复杂化,在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就设想无数种可能和突发事件。   未免太废心神了。   如果这次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假设,只去爱呢?   顾轻言没这么生活过,但这次他想试试。   看完微博他就给楚山野发了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自己去接,可对方一直没回复。   或许是因为场馆里的信号实在不好。所以他耐心地等到了十一点之后,才收到了楚山野回给他的「不用」二字。   楚山野让他早点睡,别担心他。   可顾轻言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被人问了那样的问题怎么可能睡得着?   顾轻言有些后悔了。   他应该直接和楚山野说的。   舍友睡着了,只剩顾轻言一个人睁着眼望向天花板发呆,手机没关机,热热地躺在他手心,却没再收到楚山野的消息。   最后终于是生物钟战胜了心中惦记的事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有太多光怪陆离的梦。   顾轻言不知道都梦了些什么,直到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时才从混乱的睡梦中慢慢醒了过来,刚睁眼就看见温桥正踩在他床头的梯ꔷ子上,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顾轻言昨晚睡得不好,头有些疼,蹙眉道:“怎么了?”   “我觉得我起猛了,在楼下看见偶像了。”   温桥说话的时候一脸凝重:“不确定,我再看——”   他还有个「看」字没说完,就见顾轻言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温桥连忙从梯ꔷ子上下来给他让位置。   顾轻言三分钟洗漱完毕,踩着拖鞋就冲下楼了。   现在是早上九点,正好是上课的时间,楼梯上没有什么人。他一路向楼下冲去,在宿舍楼的玻璃门前刹住了车。   宿舍楼外的榕树下站着一个人,穿了一身棒球衫,是上次从他这里穿走的那套,戴着标志性的黑口罩,正靠在树下看手机,挑染成银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很显眼。   顾轻言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然为什么昨天还在H市比赛现场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他屏住了呼吸,慢慢推开门,一步步向楚山野走了过去。   楚山野似乎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将手机锁屏后抬起头,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微弯,笑得好像很开心。   顾轻言站在他面前时,才确认这一切不是他睡眠不足后出现的梦。   “楚山野,你……”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沙哑,像是嗓子里多了块砂纸似的不让他开口。   “你怎么回来了?”他问,“不是说得等明天吗?”   楚山野垂眸看着他,声音很温柔:“你昨天说想见我,所以我回来了,搭的今天最早那班高铁。”   H市到X市的距离有900公里,他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地回来,只是为了见他。   只是为了顾轻言那句「我好想你」。   楚山野虽然没说,但顾轻言看得出他眉眼间满是疲惫的神色。   “所以我的答案呢?”楚山野眨了下眼,“哥,演唱会也听了,我也站在你面前了,我的答案准备好了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顾轻言能察觉到他说话时的气息好像在微微颤抖。   他很紧张。   这是一场漫长的,长达近乎六年的等待,似乎终于要在今天得到一个答案。   顾轻言咽了下唾沫,看着面前早就比自己高,也不再是个孩子的弟弟,动了动唇,轻声道:“楚山野,你……你稍微低一点头。”   楚山野原本正紧绷着神经等待宣判,听见顾轻言说的话后愣了下。但还是很听话地微微弯下腰,和顾轻言的目光平行。   顾轻言抬手放到他耳侧,将他的口罩摘下了一边。   楚山野露出一个有些局促紧张的笑:“哥,我人站都站在这儿了,怎么连口罩都要摘啊?”   他本来不想戴口罩的,但他实在紧张,只能用口罩暂时挡一下他不够自然的表情,也能让他在被顾轻言拒绝时不至于沮丧得太难看。   楚山野说完后轻咳一声,移开目光不敢看顾轻言的眼睛,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其实哥也不用太为难,拒绝就拒绝嘛,我们也不是做不成朋友了对吧,我……”   他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因为一双湿润而颤抖的唇轻轻印在了他的唇上。   楚山野听见耳边响起「轰隆」一声,好像什么东西从心底涌了出来,在眼前咋成一片烟花。   原来和喜欢的人接吻是这种感觉,好像初春冰河解冻,万物复苏,出现了第一条滚滚向东流的江水。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搂顾轻言,想扣着他的后颈将人按向自己,以此延长这个吻的时间。   可他伸到一半时指尖微微蜷缩,到底还是没这么做。   顾轻言眨了下眼,慢慢离开了他的唇,抬眸看向他,气息有些不稳。   可楚山野仍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这就是我的回答。 第54章 “你弟弟亲我的时候咬的。”   楚山野好像被他亲得有点懵了, 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轻言往后退了几步,顺手帮他把口罩戴了回去, 遮住他已经开始慢慢变红的脸。   平时嘴上说这个说那个, 好像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做,可一落到实际上,楚山野却变得束手束脚,好像比他还胆小。   顾轻言这么想着,唇角上扬,露出了一个笑。   楚山野摸了下鼻子,开口时声音中都带着几分无措:“哥,你……”   “这就是我的答案, ”顾轻言说,“你懂了吗?”   懂了吗?   懂了。   楚山野双眼微弯,抬手向顾轻言伸去,勾住了顾轻言的指尖。   之前去团建时,他也牵过顾轻言的手, 也记得顾轻言指尖的触感, 温柔而干燥。   可现在牵手时的心理活动和那时不一样了。   那时他们还不是恋人, 他揣着大逆不道的心思和顾轻言相处,每次亲密接触就好像偷来的一样, 要观察时机,要找各种理由,贴一下就能开心好久。   可现在好像可以正大光明地牵手了。   楚山野毫无阻碍地碰到了顾轻言的指尖。   他动了动手, 让自己的指尖蹭着顾轻言的, 蹭得顾轻言有些痒。   “你干什么?”顾轻言抬眸看向他, “痒, 别闹。”   楚山野的眼中笑容更甚。   “哥,以后我可以牵你的手了……”他说,“我想这件事想了好久。”   顾轻言原本想说点什么,可撞入他眼中的开心时心脏却猛地漏跳了半拍,想说的话全忘了。   宿舍楼的门玻璃是透明的,这会儿宿管老师吃完饭回来,把玻璃门一开,宿舍的楼梯便正对着他们。   顾轻言回过神,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在宿舍楼门口亲了楚山野。   这要是被别人看见可还得了?   他垂眸,拽了下楚山野的衣袖:“你回去吧,我下午还上课呢。”   楚山野「唔」了一声:“我是提前回来的,基地门不开,他们还在H市呢,得等明后天才能到X市。”   他顿了顿,有些无奈地张开手:“你看,我行李和衣服都没带,热血上头就这么跑回来了,没地方去啊。”   顾轻言蹙眉:“你就不能再等两天吗?”   “不能。”   这个问题楚山野回答得倒是干脆:“我也想你,等不了一点,所以我回来了。”   楚皓之前倒也干过这样的事。   那会儿楚皓出去搞竞赛,顾轻言没说过想他。但他还是提前回来了,拿着一支不知从哪弄来的玫瑰花。   顾轻言那一瞬间确实很感动,但楚皓抱着他时,却一直在说是因为顾轻言想他,他才会回来。   可他一直都让楚皓以自己的事情为主,怎么到楚皓嘴里就变成了「顾轻言想他,他才会回来」?   当时顾轻言还没看出来楚皓在对他进行道德绑架,在楚皓说「往后要对老公好」时傻了吧唧地点点头,同意了。   可楚山野说的却是「我也想你」。   顾轻言是个道德感很高的人,楚皓的话让他心里有了愧疚感,就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楚皓说他什么,他也会觉得是自己理亏。   可楚山野似乎知道他有这个毛病,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了。   “你饿不饿?”楚山野的指尖还贴着他的手,顾轻言轻轻勾了下,“带你去吃饭?”   楚山野摇摇头,一晚上没怎么睡的后遗症这才找上门来:“我在高铁站吃过了,喝了杯豆浆吃了一个蛋,不饿,但是困了。”   “今天我舍友都在宿舍……”顾轻言说,“你回不去基地,我给你在外面订个民宿吧,好不好?”   楚山野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人睡眠不足时脑袋就是会迟钝的。   楚山野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告白成功太高兴而大脑迟钝,还是真的睡眠不足大脑迟钝,等顾轻言向民宿前台出示证件时,他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抢先给民宿工作人员扫了码付款。   民宿开在大学城旁边,前台是个年轻的女孩,见惯了各种各样来这里住的情侣,这会儿抬眸看见是两个男生开了一间大床房,了然地眨了眨眼:   “我们这边计生用品是要额外收费的,客人可以注意一下这个事情。”   顾轻言刚开始没听懂什么叫「计生用品」,待明白过来后一张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嗯」了几声后拽着楚山野的衣袖就往楼上走去。   楚山野看着他发红的耳朵尖,不紧不慢道:“哥,计生用品是什么?”   顾轻言猛地回头,眼中满是嗔怒:“不该问的别问。”   “哎,我就问问么。”   楚山野好像过了被人强吻的害羞劲,这会儿又想起来逗顾轻言玩:“看哥这个样子是……知道?”   顾轻言不说话,但掐着他衣袖的力气大了几分,将人推进了民宿的房间里。   这家民宿是大学城外性价比很高的一家,顾轻言刚刚在小众点评上找的,一天下来价格不贵。但房间里却有冰箱和灶台,要是想做饭的话很方便。   “你在这儿休息吧,我走了,我下午还要去上课……”顾轻言避开了楚山野的目光,“我上完课再来看你。”   楚山野却忽地牵住了顾轻言的衣袖,轻轻晃了晃:“下午的课,再陪我一会儿嘛。”   “我得回去收拾东西。”   顾轻言避开了他的目光,刚刚在宿舍楼外上头的情绪这会儿冷静了下来,羞耻的感觉姗姗来迟。   这应该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唯一主动做过的事情。   他不敢看楚山野的眼睛:“很多东西要收拾,电脑,Ipad,手机要充电,还有……”   其实电脑不用带,Ipad顺手拿走就行,手机还剩80%的电。但顾轻言就是想逃,感觉好像有火正在脸上烧着,让他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怎么就脑袋一热亲了楚山野呢?   楚山野不会觉得他像个变态吧?   可是……   “就一会儿,好不好?”   楚山野的声音莫名有些低哑:“哥,就十分钟,哪有答应人表白就跑的事?”   他说的没错,顾轻言就是下意识地又想逃避。   顾轻言一个没留神,被人按着腰抵在了桌边,这会儿想跑也跑不了了。   楚山野将口罩摘了下来,微微低下头,用鼻尖磨蹭着顾轻言的鼻尖,两人有些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他察觉到顾轻言好像在轻轻发抖。   “害怕么?”楚山野的声音很轻,呓语似的,掌心轻抚着顾轻言的腰侧,像是在安慰他,“别怕,让我抱一会儿。”   顾轻言低低地「嗯」了一声,半晌忽然开口:“只是抱着吗?”   “那你还想干什么?”   楚山野被他问得来了兴趣,又靠近了他一些,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哥,没想到你想法倒是挺多的。”   顾轻言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对情侣之间的这些亲密接触没什么兴趣。   哪怕之前楚皓一遍遍和他提过这样的要求,他也完全不想依着楚皓,最后总是闹得两人不愉快。   楚皓是个太自我的人,与他父母从小到大的溺爱脱不开关系。   哪怕是被人明确拒绝的事,他也会不择手段地想得到,哪怕已经被人明确地拒绝过了。   顾轻言不舒服楚皓突然袭击式的亲密接触,总下意识地想躲开,结果在对方嘴里就变成了「古板无趣」。   可现在随着楚山野的靠近,顾轻言却觉得心跳一下一下地变快。他不敢张嘴说话,生怕心脏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抬起头,主动拉近了和楚山野的距离,声音轻轻落在他耳中:“什么想法?我不懂。”   楚山野目光落在他发红的耳尖上,知道这是人在强装镇定。   顾轻言在他怀里抖得似乎更厉害了。   “那我可以亲你吗?”楚山野问他,“亲一下,就一下,你说不行就不亲了。”   顾轻言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半晌却还是没有说话。   楚山野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却仍没等到他开口,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慢慢起身:“没事,那我……”   顾轻言忽然抬手揪住了他的衣角:“可,可以。”   楚山野扬起眉,认真道:“真的可以吗?”   顾轻言点了点头,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楚山野又揽着他的腰贴了回来,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两人只是简单地双唇相贴了一会儿,楚山野就抬起头:“好了。”   顾轻言眨了下眼,目光中多了几分疑惑:“好了?”   “对啊,好了。”   楚山野放开揽着他腰的手:“你回去上课吧,我补个觉。”   顾轻言看向他,目光有些复杂。   他沉默了几秒钟,小心地开口问道:“楚山野,你是不是不会?”   楚山野地动作顿了下,「啧」了一声:“我不会?我怎么可能不会?我就是,就是……”   他「就是」了半天也没「就是」个因为所以然出来,最后垂头丧气地站在顾轻言面前:“对,我……不会。”   说完这句话后他紧紧抿着唇,注意到顾轻言唇边的笑意后表情明显多了几分懊恼:   “我,我之前没谈过恋爱,我不会那不是很,很正常吗?我也会学啦,我今天就……”   顾轻言忽然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又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试探着用舌尖轻轻舔了舔楚山野的唇缝。   楚山野听见自己耳边好像又「轰」地一声炸响了惊雷。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本能地想捉住顾轻言在他唇缝间作乱的舌尖,却无意间太用力,咬了下顾轻言的唇珠。   顾轻言唇齿间泄出一道闷哼,撞在楚山野耳中,让他的脸上燃起一阵热意。   他懵懵懂懂地靠着本能似乎知道了要该怎么做,正要长驱直入地撬开顾轻言牙关时,对方却忽然松开了搂着他的手。   顾轻言微微仰着头,即使气息有些乱。   但语气中仍能让人听出几丝不满来:“你弄疼我了。”   楚山野倏地从刚刚上头的状态中抽离而出,连忙抬起顾轻言的下巴看他的唇。   果然在好看的唇珠上看见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顾轻言抬手推开了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我走了,你睡觉吧。”   楚山野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他,眼角微微向下,显出几分可怜巴巴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顾轻言唇珠上的伤口隐隐有些痒痛,让他下意识地轻轻舔了舔,却注意到楚山野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目光。   落在他唇上的目光。   他脸上有点发烫,瞪了楚山野一眼,状若很凶:“看什么看?睡你的觉去。”   楚山野连忙「哦」了一声,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哥,我不是故意的,你……我会好好去学,你别不让我亲……”   顾轻言要被他气笑了。   他本来看着楚山野那副「纯情大男孩」的样子觉得好笑,是想逗逗楚山野的,却没料到有一只笨狗好像把他说的话当真了。   “没不让你亲……”顾轻言站在门口说,“看你表现,我走了。”   他说着推开门,在关门的一瞬间回头,看见楚山野还站在原地,表情中满是懊恼。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顾轻言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下。   【楚山野】:哥,你疼不疼啊我错了QAQ……   【楚山野】:哥我发誓没有下一次了QAQ   【楚山野】:但是哥亲起来好软,抱起来也好软,好喜欢,好想再亲一次。   【楚山野】:哥我肯定好好进修接吻技巧,争取下次让你满意好不好?   【楚山野】:小狗脸红.jpg   顾轻言脸上氤氲开一片红色。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隔着屏幕调戏了。   “不好……”顾轻言近乎咬牙切齿地敲下这句话,“不想理你了。”   ……   今天下午是节公共课,三个专业一起上,把阶梯教室挤得满满当当。   顾轻言罕见地没有抢前排,而是和室友一起坐在了后面。   温桥有些意外:“你今天怎么了?”   顾轻言支着脸颊:“嗯?”   “你早上和我偶像出去,中午匆匆回来,下午上课的时候不坐前排,脸上还带着笑。”   温桥压低声音,一条条地给他细数自己发现的「不对劲」:“所以,你怎么了?”   顾轻言眨了眨眼:“我有笑吗?”   虽然他长得好看,但平时不爱社交,也不喜欢笑,所以背后被人叫「高岭之花」。   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唇角总是微微上翘,好像心里藏着什么特别快乐的事。   温桥觉得不对劲:“有啊,笑得可开心了。”   “错觉吧。”   顾轻言轻咳一声,揉了揉耳朵:“别想了,听课。”   温桥挑眉,将课本往他面前推了推:“言言,你拿的是专业课的书。”   顾轻言「啊」了一声,连忙把两本书换了一下:“我说怎么好像不对。”   是不对。   你不对劲。   温桥平时不算一个爱八卦的人,但此刻他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点燃了,就好像不问出个因为所以然来就誓不罢休。   他眯着眼,想从顾轻言的动作中看出点什么来,可观察了半天却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只是顾轻言看手机的频次多了些而已。   温桥有点抓心挠肝。   他想问,但又不知道怎么问,问什么,看着顾轻言的样子也像是什么都不想说。   他跟自己斗争了半节课后还是放弃了,叹了口气低头把这节课的笔记抄了。   “言言,下课后一起去食堂吗?”他写完最后一个字,顺口问道,“一楼开了家新甜品,味道不错。”   顾轻言正支着下巴看黑板,水性笔在他修长的指节间转来转去,听见温桥的问题后他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下课后有约了,可能……可能不太行。”   温桥扬起眉,半晌后说了个「好」字。   有约了。   和谁有约呢?   他忍了又忍,下课时还是问出了口:“言言,你和谁约好了?”   “楚山野。”   顾轻言这次回答得倒是很快:“他回不去基地住在民宿了,我一会儿去给他弄点吃的。”   温桥恍然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你弟啊,我还以为你谈恋爱了呢。”   顾轻言拿着书的手一抖,书「啪」地落在了地上。   “别瞎猜……”他蹙眉,“别等我了,你先走吧。”   温桥和他说了再见后离开了阶梯教室,他慢慢把书包收拾了,而后向外走去。   给楚山野带点什么饭吃呢?   也不知道他最近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吃腻的,还是顺路买点食材直接在民宿里做了?   他正想着,眼前忽然多了道阴影。   他原本以为只是很普通地挡了别人的路,刚低头拿出手机想给楚山野发条消息顺便往旁边挪一挪,却察觉到挡在前面的人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轻言抬眸,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楚皓。   自从上次在火锅店偶遇他以后,顾轻言就没再见过他。几天不见,楚皓似乎又憔悴了,下巴上是一层青色的胡茬,两眼满是血丝,不像大学生,倒像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汉。   “言言,你帮帮我。”   楚皓开口,声音十分沙哑:“我保研的文件少了很多,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来找你了。”   顾轻言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才开口:“我之前和你说过,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到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对不对?”   楚皓愣愣地点了点头。   “良言难劝该死鬼,我仁至义尽了……”顾轻言说,“你自己活该,我管不着。”   他说完就要继续向前走,楚皓慌忙又拦住他,迫不得已使出了最好用的那招:   “言言,你好久没回家了吧?我妈说想你了,阿姨说让你这个月月末回去一趟。”   顾轻言站定,眉心微蹙,声音已经变得不耐烦了:“知道了。”   这时楚皓才看见他唇上细小的伤口,脸色变了变,猛地跨一步上前:“你嘴唇怎么了?”   “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事?我——”   顾轻言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他抬手给了楚皓的脸一巴掌,声音中带着怒火:“你弟弟亲我的时候咬的,你满意了吗?前任?” 第55章 “他放着大好前途不要,跟人出去……”   他弟弟……亲的?   顾轻言果然和楚山野在一起了?   楚皓在问出口之后就后悔了。   只要是个谈过恋爱的明眼人, 都看得出来那是个接吻后留下的吻痕,那他现在问这个问题算是什么?自取其辱吗?   顾轻言居然还打他?   楚皓捂着脸,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像是下一刻就要被气断气了。   他憋了半天, 才憋出一句有些苍白的控诉:“前几次你打我就算了,你现在居然还打我?我妈都没打过我!”   “那正好,我替楚阿姨管教一下孩子……”顾轻言瞥了他一眼,“他儿子不懂礼貌,那我就来教他怎么懂礼貌。”   楚皓双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骂人。但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捂着脸恶狠狠地看着顾轻言:“你等着我怎么收拾你,给脸不要脸!”   顾轻言任由他骂。   反正他已经想明白了,早就下定决心要承担来自两个家庭的责备。   所以现在也不在乎楚皓用什么由头威胁自己。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顾轻言懒得再和楚皓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绕过他径直向楼梯走去。   楚皓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印象里温柔有趣, 会照顾人的邻家竹马已经完全成了个陌生人, 变得歇斯底里, 甚至有些神经质。   而在刚上大学时,楚皓还是个会用心学习的人, 上早晚自习,周末泡图书馆,积极复习期末, 连续几次绩点都在专业里排前几位。   可后来慢慢的就变了, 变得懒惰不思进取, 逃课在宿舍里赖床, 甚至连保研材料都懒得准备。   而在两人分手之前,顾轻言曾多次提醒他一定要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   可每次换来的都是楚皓抱着手机打游戏时的敷衍的「好」。   顾轻言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高中喜欢的那个积极上进的楚皓消失了,而那个对他好,温柔体贴的楚皓则是楚山野的复制品。   上大学后他彻底不装了,露出原本性格中的破绽和马脚。   所以才让顾轻言觉得楚皓根本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顾轻言低着头,一路走到了教学楼外面,发现楚皓没跟上来时才松了口气。   但楚皓说的没错,他现在应该开始考虑怎么和两家的长辈说了。   虽然之前楚山野让他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顾轻言不想再让楚山野一个人扛下一切了。   这件事他想自己处理。   他出了校门,才想起来忘了给楚山野带吃的。也不知道他醒没醒,饿不饿,发的信息没回复,可能还在睡觉。   顾轻言在校门口买了两份小吃,没忍住又挑了一袋葡萄。   这袋葡萄和上次顾轻言在NGU带他吃的葡萄看上去是同一个品种,绿色的,一大颗一大颗在阳光下亮晶晶的,看上去特别诱人。顾轻言问了价格,虽然有点小贵,但犹豫到最后还是买了。   他提着东西回民宿后上了二楼,先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没听见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这才轻轻用房卡刷开了门。   屋子里很暗,窗帘拉着透不进多少光。床上隆起了一个鼓包,背对着门,呼吸平缓。   还没醒。   看来是昨晚没怎么睡,困得厉害。   顾轻言轻手轻脚地绕过床,将吃的放在小餐桌上,按捺不住地抬头看向床上睡着的人。   楚皓的长相随了他妈妈,不了解他的人打眼一看,或许会觉得他是个文质彬彬的老好人。   而楚山野的长相结合了爸妈的优点,却因为五官锋利而让人觉得这个人特别凶。   可睡着时,楚山野的五官却变得很柔和,整个人婴儿似的微微蜷缩起来,像是很没有安全感。   顾轻言看得有点出神。   他的记忆很好,可现在却好像有点想不起来楚山野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也像现在一样凶吗?   顾轻言只能回忆得起隔壁邻居家小孩闯祸的一个个瞬间,以及每隔两天就要上演的鸡飞狗跳。   每当隔壁传来小孩号啕大哭的声音时,顾母总是用一种万幸的语气耸耸肩,说幸好咱家孩子不像隔壁一样是个皮猴。   但当时顾轻言却觉得她说的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譬如隔壁家的家长不管孩子,放任小孩随意生长,却把这一切怪在了孩子身上。   再比如什么事都只靠「揍」解决问题,而不是选择试着和小孩沟通。揍完了又继续放养,等到下一次孩子闯祸时再重演一遍。   顾轻言觉得他们家的教育方法有问题,可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他也管不着。   楚山野忽然动了下,像是要从睡梦中醒来似的。顾轻言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从床边站起身,欲盖弥彰地后撤了几步,装作刚从门外进来的样子。   “哥?你回来了?”   楚山野说话的声音黏黏糊糊的,眼睛还没睁开就本能地向他伸手:“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轻言在心里松了口气:“刚回没多久。”   楚山野撑着身子坐起来,眯着眼看向顾轻言,原本平时梳得服服帖帖的头发这会儿翘了起来,让他显得有点幼稚。   “好香,带了什么回来吃?”   他吸了吸鼻子,往餐桌上看去,露出一个笑:“哥,你对我真好。”   撒娇一样。   顾轻言「啧」了一声,轻轻躲开他摸来的手:“我也没吃,顺便买了你那一份而已。你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楚山野伸了个懒腰,摇摇头。   顾轻言拿着葡萄进厨房去洗,刚洗了没两个就听见楚山野下床去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他刚转过身,就落入了一个怀抱里。   楚山野比他高了一点,骨架也比他大,正好把他整个圈在怀里,让被抱着的人特别有安全感。   顾轻言觉得自己好像被塞进了一个大号的暖宝宝,动了动胳膊:“别闹,热。”   楚山野下巴抵在他肩上,说话含含糊糊的:“让我抱一会儿。”   他肖想这个拥抱很久了。   从意识到自己喜欢顾轻言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想让顾轻言把他当弟弟,也曾在想象中刻画了无数次两人亲密相处时自己会说什么话,会怎样抱着自己喜欢的人,就好像抱着一样全世界找不来第二样的珍宝。   只是他没想到,从那往后他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楚山野打比赛后发现很多他过去不曾有的东西好像都有了,朋友,鲜花,掌声,经济自由,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可要是问他最羡慕谁,他依旧会回答是楚皓。   小时候羡慕楚皓的玩具,羡慕楚皓有那么多零食,几乎霸占了父母的爱。   所以他闹,他顽皮,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得到父母的关心,但显而易见地失败了。长大后开始羡慕楚皓的人缘,楚皓的朋友,以及……   后来成了楚皓男朋友的,他喜欢的人。   楚皓好像生下来就是被宠着的,而他生不逢时,恰巧成了爸妈避孕失败的产物,恰巧在家里生意出问题时诞生。   所以活该承受父母不顺心时的所有恶意。   楚山野以为自己这么多年看开了,可在重新见到楚皓时,他才发现好像从来就没看开过。   顾轻言伸手挠了下他的指节:“在想什么?”   楚山野回过神来,蹭了蹭他的脸颊:“没什么。”   “我不信。”   顾轻言低头洗葡萄:“忽然就不说话了,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事。”   楚山野眨了下眼,忽然笑了:“瞒不住你。”   “你从小被我看到大的……”顾轻言说,“你骗没骗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楚山野轻轻叹了口气:“在想小时候,想我哥好像总比我好运。”   顾轻言的动作顿了下,没告诉他楚皓又来找自己了:“别想了,想烂人干什么?”   “很多时候我都挺奇怪的,都是亲生的孩子,为什么我的待遇比他差那么多?”   楚山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点玩笑的意思。   可顾轻言却仍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难过和不开心。   “可能真的是我比较多余吧,他们不像我的家人,我没有家人……”楚山野的注意力全被他肩上的线头吸引了,“没事,反正我现在也搬出来了。但我就是很馋楚皓得到的偏爱,感觉可能会耿耿于怀一辈子。”   顾轻言却没接他的话,拿了个民宿的盘子冲洗了下,把葡萄放了进去。   楚山野十分有眼力地让出了位置,让顾轻言把葡萄放在餐桌上。   顾轻言放好了东西后转身看着他:“你不多余。”   “你羡慕别人有的偏爱,我也能给你。”   他说话的时候定定地看着楚山野,眼中的情绪十分认真,好像在说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见楚山野没反应,他又低声而快速地继续说了下去:“你有家人,我就是你的家人,不要再因为这个难过了,好不好?”   其实楚山野也是个很自卑的人,只是表面看上去满不在乎而已,顾轻言想。   楚山野笑了。   他低下头,姿势别扭地在顾轻言颈侧蹭来蹭去,小声说:“哥,你对我怎么这么好啊。”   顾轻言被他蹭得有些痒,原本想让他收敛一点,却想到他现在说不定正心里难受,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任由他在自己身边撒娇。   “哥,我想吃葡萄。”   楚山野闹够了,继续在他身边撒娇,像是要把这些年没使的小性子都使出来。   顾轻言拿了颗葡萄送到他嘴边,他却不吃,脸上多了点不好意思:“哥,我想你喂我。”   “我不是正喂你吗?”顾轻言蹙眉,“你……”   他问完,看着楚山野的目光后瞬间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耳尖有些发烫。   楚山野扣住他的手腕,带着他慢慢抬起手,将还带着水珠的葡萄抵在他的唇边,小声说:“好不好嘛。”   顾轻言眨了下眼,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没大没小。”   “是哥先说要喂我葡萄的……”楚山野凑过来,在他脸颊上落了一个吻,“哥不能食言。”   葡萄在顾轻言的嘴边留下了一滴水珠,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尖去舔,连带着把葡萄也含了一半进嘴里,而几乎是下一秒,楚山野就将他困在桌前,低头把剩下那半个葡萄吃了进去。   葡萄被顾轻言咬碎,浓浓的果香味在味蕾上氤氲开。楚山野吻着他的唇,引诱着他探出舌尖,而后便被不依不饶地纠缠着难以逃脱。   这是楚山野第一次主动这样吻他。   顾轻言被猝不及防地这么亲了下,撑着桌子的手都在发抖,腰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腿有点软,只能靠着楚山野才能站稳。   楚山野尝完了葡萄的味道,又轻轻咬着他的唇。可是和上午的慌乱不同,这会儿他用的力气很小,一道麻痒的感觉骤然掠过顾轻言的后脑,让他下意识地从唇齿间泄出一道低低惊呼,又被人堵了回去。   顾轻言能感觉到楚山野的手一路下滑,停在了他的腰间没有再继续,似乎对那里很感兴趣似的,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按着,哪一下像是按到开关了一样不知按到了什么地方,让他腰一软,眼前似乎闪过了一道白光。   楚山野终于舍得放开他时,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会走路了,踉踉跄跄地往对方身上扑去,被人接了个满怀。   顾轻言忽然觉得楚山野的学习能力好像有点好得过分了。   他伏在对方的肩上平复呼吸,耳垂好像忽然被人亲了一下,又让他脑中触到电流似的又麻又痒。   楚山野贴在他耳边,轻声道:“葡萄很甜,我很喜欢。”   ……   顾轻言在民宿陪楚山野陪到晚上十点多才走。   他又给楚山野带了换洗的衣物,不至于让他一件脏衣服穿三天。   “这是哥特意给我准备的吗?”   楚山野发现这次顾轻言给他带的衣服比上次的大了一号,穿上去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紧绷在身上。   “嗯,反正不知道你的尺码……”顾轻言一边换鞋一边说,“只买大了一号,你要是还觉得小就跟我说。”   楚山野将那件衣服在身上比比划划了一遍,甚是满意:“不小,挺好的。”   他说完后好像又嫌不够,补充道:“哥给我买的都喜欢。”   “就你嘴甜……”顾轻言说,“走了啊。”   楚山野连忙放下衣服,三两步追着他到了房门口:“想要晚安吻。”   “什么?”   顾轻言愣了下:“晚安吻?”   楚山野点了点头,一双眼睛里满是期待,像和主人讨食的小狗。   顾轻言向前倾了倾身子,在他左脸上落下一个吻。   楚山野偏了下脸:“这边也要。”   顾轻言只能在他右脸上也亲了下。   最后楚山野点了点自己的唇,没说话,目光灼灼地看向顾轻言。   顾轻言叹了口气,刚想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却被人扣着手腕搂进怀里,又来了一个深深的长吻。   楚山野看着怀中人被自己亲得有些红肿的双唇,终于满意地放人走了。   “哥,明天见……”他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吃饭。”   顾轻言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时,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唇角好像一直就没下来过。   他揉了揉脸,觉得这样的感觉很新奇。   就好像是这么多年过去,终于在这一天的晚上还没结束时,他就开始期待新一天的到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楚山野。   X大的正门已经关了,想回去只能走后门。顾轻言去年去校外参加培训,连着一个月晚归都这么走的,依着记忆也还找得着路。   他拨开缠绕着铁栏杆的藤蔓向里面走了两步,忽然听见了有人的说话声。   “操,他居然打我?前几次我都忍了,但他这次大庭广众之下打我?”   顾轻言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   X大后门没有光,门跟旁边的藤蔓和灌木连成一片,黑黝黝的,看不清人影。   而顾轻言就恰好和这片黑影融为了一体。   来的人是楚皓。   “楚哥,这不都过去了吗?你别放在心上,他都是你前任了,你还惦记他干什么?”   一道让顾轻言有些意想不到的声音传来:“没事啊,今晚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保证你开心。”   秦云。   他现在又来找楚皓玩了?   顾轻言眉心紧锁,大气不敢出,也不敢拿手机出来录音。整个后门没有光,他哪怕只是将手机解锁,也足够让那两人发现这里有人。   “好玩的地方?”楚皓的声音里满是疑惑,“什么好玩的地方?”   “哎呀,就是那种特殊的KTV,你懂的。”   秦云的声音很甜,像放多了糖精的饮料,听得人有点反胃。   “楚哥,反正你之前也没和他做过,正好这次一起去涨涨见识。”   秦云继续说:“我朋友说那边也有第一次的小男生,都是很嫩的0,你肯定喜欢。”   楚皓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干净吗?”   “你不信你去搜一下,Fuzzy KTV,特别有名,入职要交体检报告的……”   秦云说,“我看你被骂了闷闷不乐,所以才喊你来找乐子。我朋友也不是每次去都找,你要是不想找,就只唱歌喝酒也行。”   楚皓最后问道:“真是你朋友常去的地方?真的很隐蔽不会被人发现吗?”   “你就放一百个心,他们都是查男男女女的,谁查男的呀。”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听不见后,顾轻言才慢慢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楚山野恰到好处地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到没到学校。   顾轻言近乎梦游般看着手机,隔了一会儿才点开对话框,打字道:“你哥疯了。”   “他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跟着人出去……嫖。” 第56章 “抱着头在墙边蹲下。”   “你哥去嫖, 他犯法了。”   楚山野没回他消息,而是直接打了个电话来。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X大校园里的灯也灭了一半,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草丛里传来了不知名动物的叫声,听起来怪吓人的。   往常顾轻言走这条路时都很害怕。   之前X大有个校园传闻,说是某在逃通缉犯晚上流窜到了学校里,就藏在这条路两旁的灌木丛后。   一对情侣晚上来这里幽会,却没想到正好选在了通缉犯旁边。两人亲密了一会儿后离开,女生发现自己的裤子上蹭了一大片血,第二天调监控后才发现原来那晚通缉犯就蹲在她身边。   故事是真是假顾轻言不清楚,但他确实对这条路心生畏惧, 晚上路过都加快脚步,甚至都不敢出太大的声音。   “喂?”顾轻言压低了声音,看了眼身后,“怎么打电话了?”   楚山野给他打电话时嘴里似乎还在嚼着东西,这会儿把食物咽下去了, 急切道:“他去嫖了?”   顾轻言深吸一口气, 「嗯」了一声。   楚山野沉默半晌, 字正腔圆蹦出来一个「靠」,有些紧张道:“我明天陪你去检查一下身体, 我现在就去挂号,千万别有事,你本来抵抗力就不行, 再……”   “你等一下!”   顾轻言有些哭笑不得:“你给我挂号干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没, 没和我……”   过于露骨的话他说不出, 后半句支支吾吾地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我知道,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说有的有潜伏期吗?还是得去检查一下,哥,这是大事,关系到你身体健康的,这次你得听我的。”   楚山野叹了口气,又骂了一句:“楚皓这个傻逼男的,脏死了,跟他谈个恋爱保底倒霉三年。”   他知道楚皓上大学后天高皇帝远彻底放飞自我。   但没想到他除了聊骚外居然还敢去嫖了,这胆子可真大啊。   顾轻言拗不过他,只能说了句「好」。   “你听见他说要去……吗?”楚山野问,“他们在哪说的?”   顾轻言完完整整地把刚才学校后门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他沉思片刻后开口:   “我搜了下,这家KTV的宣传图确实好像在法律的边缘大鹏展翅,但至于其他更多的好像看不出来。”   “你在哪搜的?”顾轻言问。   “缺德地图……”楚山野蹙眉,“连好不好停车都没人说,好神秘。”   顾轻言心中一动,切回主屏幕,点开了美团,输入「FUZZY KTV」的名字,跳出来了一个评分很高的词条。   宣传图如楚山野所说,很擦边,都是上半身不怎么穿衣服的男的,但美其名曰是「健身教练」。   【fakhfhqwj匿名会员:颜值高吗?】   【FuzzyKtv:咱家小哥哥都是精挑细选的哦亲……包您满意——】   【fajflaqwx匿名会员:干净吗?】   【FuzzyKtv:您好亲,咱家入职前需要提交体检报告,请放心哦——】   【fasjcnqwx匿名会员:可以把人带走吗?】   【FuzzyKtv:不好意思呢亲,普通客人是带不走的,但是您可以买一个咱家的会员哦——】   【fasjcnqwx匿名会员:   评价:四星   小哥哥们服务态度都很好,外形过得去,能满足我的要求,会的技巧也很多,超爱啦……Ktv的环境很好,提供客房和道具,不用担心卫生和安全问题,大家放心冲——】   这些评价足以证明这家Ktv不对劲了。   “我这边搜到了,评价和问的问题都很露骨……”顾轻言说,“我觉得八ꔷ九不离十,就是一家让他们去嫖的店。”   楚山野沉默半晌后开口:“那你准备怎么办?”   “报警。”   顾轻言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觉得掌心里都是汗:“这个地方离学校有五六公里,坐出租车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过一会儿他们差不多就到地方了。”   “你说得对,这事儿得报警,他犯法了。”   楚山野「嗯」了一声:“但是你确定要自己报警吗?要不要我帮忙?万一他知道是你报的警,他去找你麻烦怎么办?”   “我亲自来。”   顾轻言深吸一口气,看向路边茂密的灌木丛:“没关系,我不怕。”   “我可比你想象得要勇敢多了。”   “是么?”   楚山野轻轻笑了下:“但我哥那个人被逼急了也是会跳墙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要不报完警,来我们基地住两天?”   顾轻言的指节摩挲着手机壳,听见他说的话后唇角微微向上翘了翘。   楚山野就是想和他一起住,还给自己找了这么多理由。   但顾轻言没拆穿他的小心思,等走到宿舍楼下时才轻轻地说了句「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去接你……”楚山野的声音立刻雀跃起来,“你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往后每天早上你如果要上课,我可以骑摩托送你。”   他说到这儿时顿了下,声音轻了几分:“就像高中一样。”   “好。”   顾轻言站在宿舍楼下,抬头望着熄了一半灯的窗口:“明天见。”   他挂断了和楚山野的电话,切回拨号键盘,终于下定了决心,按下「110」三个数字。   ……   Fuzzy Ktv和楚皓之前去过的任何一家都不一样。   这家Ktv从进门开始,浑身上下就写着「昂贵」两个字。   无论是地上的地砖还是墙上会反光的玻璃,都透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   应该很贵。   楚皓微微咂舌,心有些肉痛地抽搐起来。   早知道就不跟秦云来了,这来一次得顶上他在学校吃多少次饭啊?   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秦云回头对他笑了下:“楚哥,你不用担心,今晚的局是我朋友请客,你放心嗨就行。”   楚皓「啊」了一声,挠挠头:“怎么能让你朋友请客呢?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没什么,他有钱啊……”秦云又笑着说,“是他心情不好,让我多喊几个人来热闹热闹的,他愿意出钱,你别管啦。”   Ktv的服务生把他们带到了一间包厢的门口,轻轻推开门,一股冲鼻的烟味就从里面冲了出来,熏得楚皓捂住了鼻子。   秦云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进去熟络地和里面的人打招呼:“我来了,带了个朋友来。”   楚皓跟着他进去,一抬头就看见了好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人正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身边还靠着几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小男生,正殷勤地给他们递水。   坐在最中间的那个男的吸了口烟吐出来,看见楚皓后挑眉:“他啊?他懂个屁,你带他来干什么?”   秦云快步走到那人身边坐下,声音中像是带着嗔怒:“楚哥在学校帮了我可多呢,我这是为了感谢他才带他来玩,你别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家好不好?”   楚皓这才看清那个人是吕神。   吕神一改上周和NGU打比赛前嚣张的态度,这会儿神色都颓丧了许多,指间夹着根烟,白色的烟雾袅袅向上。   他把楚皓上下打量了一遍,嗤笑一声:“看着还是个处男啊。”   楚皓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似的:“你说谁是处男?”   “看你那个样子就知道……”吕神懒洋洋地喷了口烟雾,仰头靠在沙发上,旁边很有眼力见的小男生立刻给他递上了果盘,“唯唯诺诺跟个鹌鹑似的。”   楚皓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老板,再开瓶酒吧……”小男生的手攀在吕神身上,说话像撒娇,“我今晚的kpi就靠你了。”   吕神「嗯」了一声,小男生欢天喜地地拿起放在桌上的一瓶洋酒,把盖子打开了,淡黄色的酒液顺着瓶口流进玻璃杯里,将冰块冲得撞击着杯壁,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吕神把那杯酒往楚皓眼前一推,楚皓犹豫了下,原本不想喝的。   他看过有人在酒吧和Ktv喝酒,酒里被人下药的新闻,本能地觉得这里的东西都不干净。   可刚才吕神嘲讽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他得合群,不能被人看扁了。   楚皓一咬牙,端起那杯酒猛地仰头灌了下去。   包厢里的其他人似乎早就喝多了,这会儿看见楚皓一口闷了酒,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把包厢里的氛围炒得格外火热。   酒精下肚,楚皓也有些恍惚,被这些起哄的声音闹得脑子更不清楚了,热血一股一股地往上冲,整个人也飘飘然的。   吕神原本是想为难楚皓,但没成功,有些兴味索然地移开目光,又倒了一杯酒给秦云:“陪我喝点。”   “你这是怎么了?”   秦云接过酒杯:“这么颓废,今天不用训练?”   “训练个几把。”   吕神一开口就往外蹦脏字:“那个破队,废物队,不想多待一天。打中路的一直给我摆死人脸,辅助想指挥,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能打出什么来他就指挥,还有那个上单……”   秦云点头:“那HG呢?不是说要签你吗?”   吕神往地上啐了一口,声音中的烦躁更甚:“HG?靠,势利眼的东西,不就是娱乐赛输了NGU吗?这下可好,合同不签了,要我去做心理测评,做完让我等通知,他妈的把老子当猴耍啊?”   他吸了口气,歇了两秒钟后又骂开了:“什么傻卵战队,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HG算个什么?也就能打打A组的烂队,还在老子这里摆脸,真他妈有病。”   “我们队那个中单,不听我指挥,抢我人头,拿了所有高光,结果被NGU看上了,要签他,这两天他在我面前就横着走了,有什么好装的?不抢我风头NGU能看得上他?他去了也是看饮水机的命!”   秦云在旁边点头附和着,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下:“HG不签你是他们的损失。”   吕神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所有事情,从NGU骂到HG再骂到TXG,无一幸免。   楚皓身边的沙发向下一陷,坐过来一个长相精致的小男生。   他闻着小男生身上的香味,原本觉得有些抵触,可看见对方的长相时动作却倏地顿住了。   这个男生的长相从某个角度看,有一瞬间居然和顾轻言有三四分像。   但也只是某个角度,某个时刻比较像。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长得很俗,很粗糙,没有顾轻言与生俱来的那种清冷的气质,甚至连低配都算不上。   “哥,我看你不开心,所以我来陪陪你。”   小男生说着就往他身上靠来,手不干净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撩起一片火。   楚皓想起自己和顾轻言谈恋爱的时候想和顾轻言亲热,顾轻言都以「没准备好」拒绝了。   所以直到分手他都没和顾轻言真正到最后一步。   你在清高个什么呢?   凭什么他操不到?   楚皓刚才喝了酒,这会儿闻着身边人身上的香水味,不知怎的忽然一股邪火从心头窜了起来,让他抬手,有些恶狠狠地掐住小男生的胳膊。   小男生似乎对他这种做法见怪不怪,甚至还在对他浅浅地笑着。   笑什么?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楚皓说话的声音低沉,听上去甚至有些神经质,“你也看不起我对不对?”   小男生抬手抚着他的脸,小声说:“怎么会,哥长得挺帅的,我为什么看不起你?”   楚皓看着他那双刷了睫毛膏和眼影的眼睛,微微闭了闭眼,把他想象成顾轻言的样子。   他失去了一件拿得出手的玩具,失去了一个处处完美的恋人,对方甚至当众打他,拒绝帮他整理保研的资料。   他快恨死顾轻言了。   这会儿楚皓也不管到底会不会被抓到,出来嫖犯不犯罪,在沙发的一角就和这个小男生纠缠在一起,手胡乱地在对方身上摸来摸去。对方也不反抗,甚至顺从地亲着他的嘴。   这种能掌控别人的感觉很好。   楚皓觉得这样很痛快,很爽,胡乱将小男生的衣扣扯开,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就听见包厢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那边秦云早就坐在了吕神的大腿上,两个人正黏腻地亲着,也听见了包厢外不寻常的声音。   “怎么了?”   吕神有些不耐烦地按了下桌上的对讲按钮,还没等对方开口就吼道:“你们家怎么回事?这么吵是要死啊?”   可对讲中没响起他所期待的道歉。   过了一会儿,一道冷峻的声音响起:“你好,请问你是326包厢的人吗?”   吕神愣了下,拧着眉:“是我,怎么了?你什么态度和我说话呢?”   “没怎么。”   对方的态度依旧冷冷的:“扫黄打非,请你们出来配合一下。”   “我草。”   吕神慌忙把对讲挂断,有些慌神:“扫黄打非?警察怎么扫到这家店的?”   秦云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下来,狼狈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我,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吕神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跑跑跑,快跑啊。”   楚皓迅速松开小男生,连滚带爬地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怎么跑?我们跑哪啊?我还是大学生,我要保研……”   没人在乎他是不是大学生,也没人在乎他保不保研。   包厢的门很快被人敲响,刚刚他们听过的冷峻声音再次响起:“请包厢里的人配合我们调查。”   楚皓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内到处乱转。   要是不答应秦云来这儿就好了。   都怪顾轻言,如果他不和自己分手,他还用得着来这里排解寂寞?   他只是,只是犯了所有男人会犯的错误,他可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甚至还没开始做呢就被人抓住了,这也算嫖吗?   要是,要是……   他还没想完,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楚皓看见藏蓝色的警服后脑袋「嗡」地响了一声,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   “扫黄打非,抱着头在墙边蹲下。”   为首的警察给他们看了警员证,说话的声音依旧冷酷无情:“都蹲好,一个个登记姓名身份证号,然后跟我们回警局。” 第57章 “我没有这个家属,我还有事,先挂断了。”   周诵心情很差。   今天是周末, 本来按照计划他是要回爸妈家住两天的。   但结束值班前接到了群众的举报电话,说是他们辖区的Fuzzy Ktv涉嫌卖ꔷ淫ꔷ嫖ꔷ娼。   而这个Ktv又是他们今年联合打击的重要目标, 他只能带着一同值班的同事一起来Ktv抓现行。   一排衣冠不整的男的抱着头靠墙老老实实地蹲着, 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低着头看向地面上的瓷砖,生怕成为警察问话的对象。   Ktv的服务生和前台也被控制住了,甚至不给他们操作电脑的机会。   警队自带技术人员,把今晚登记开包厢的名单导了出来,这会儿正在一个个地查人数。   “头儿,他们今晚的客流量大概是167人,退包厢的有37人, 剩下的应该都在这儿了。”   平时扫黄扫的都是小据点,大多开在私人旅馆里,拉的是民用电,特别不安全。   而Fuzzy Ktv在这些据点里算是高档会所了,所以才扫出来了这么多人。   周诵接过名单, 挥了挥手:“都带走。”   警员应了一声, 遂回到了那一排蹲在墙边的人前面, 大声道:“起来,都起来, 去局里做笔录。”   不怪警员态度不好,他们平时扫得多了,会看见很多因为拐卖或者被骗而被迫卖身的人。   而嫖ꔷ娼这种事如果没有市场, 那这些被拐被骗的人或许会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究其原因, 就是有人买单, 才会让卖ꔷ淫现象屡禁不止。而出来嫖的男人, 百分之八十都有家室,人品道德极其恶劣,是最让他们不齿的一类违法人员。   Fuzzy Ktv在这片辖区很有名,白天也不是没人把它当普通的Ktv误入,这会儿门口忽然停了很多警车,让周围来散步或者路过的人纷纷停下脚步,有的人甚至举起手机对着里面拍照。   “别拍了……”周诵说,“退到警戒线外……”   他将那本文件往后车座上一丢,转头看向同事押来的人,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要脸吗?要脸就把脸挡上。”   楚皓就在被押来的这批人里。   听周诵说可以挡脸时,楚皓手忙脚乱地抬起手,将刚刚一直拽在手里的广告纸挡在了自己脸上。   他身边的吕神和他做了同样的动作,只有秦云没有东西能挡。于是缩着肩膀藏在两人之间,躲着围观群众的闪光灯。   周诵本来就因为加班一肚子火气,看见这群「瓢虫」又觉得恶心,又冷嘲热讽道:   “现在记得要脸了?那来嫖的时候呢?来嫖的时候忘了自己是个人了,脑袋和下半身错位了是吧?”   楚皓拿着宣传单的手在不断地颤抖。   完了。   他脑袋里只剩这一句话。   如果被学校知道,被家长知道,那他后半辈子就全完了。他的保研,他的学位证,如果留了案底他甚至不能考公,人生所有成功的出路就都被堵住了,没有一条能走得通。   可这些都是他的追求啊!   是他从上初中开始的梦想,是他给自己规划好的人生之路,怎么可以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被毁掉了?!   楚皓想起了那些从初中开始就学习不如他的同学,愈发觉得脸上发烫。   如果被这些人知道了,那他该怎么办?他从前那么瞧不起这些人,结果就因为今晚的事他将一无所有,而其他人却会过得很好?   这不公平,凭什么他的人生就因为这一件事被毁掉了?   “上车,抓紧时间……”警员站在旁边催促道,“还得去做笔录。”   楚皓被后面的人一推,踉跄着上了警车,险些脸朝下摔了个跟头。   他看得出来这些警察的领导是周诵,连忙挤到周诵身边,低声道:“哥……不是,警察同志,我没嫖,我就是来唱歌的,你们抓错人了啊。”   周诵见过的「瓢虫」估计都有几百个了,这套话术他也听得耳朵生茧,闻言冷笑:“你到了警察局再说吧。”   “啊?可我,我……”   楚皓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听「警察局」三个字立刻就坐不住了,觉得像是有人在背后用针扎他。   他可是好学生,上高中从不打架,路过派出所时连转头看一眼都不敢,现在怎么就要被抓进警局了呢?   晚上的街上空无一人,警车呼啸而过,在警局门口停了下来,他们像鸭子似的被人赶下了车。   楚皓踉踉跄跄地跟在人堆后面,一路低着头,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完了,彻底完了。   如果留了案底,往后找工作的时候人家怎么看他?   警员让他们在警局的走廊里蹲好,先把Ktv的员工带去隔壁问话。楚皓蹲得腿麻,想悄悄换个姿势,一沓文件却砸了下他的肩。   “老实点……”警员说,“不许动来动去。”   楚皓快憋屈死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两条腿要麻得没有知觉时,警察终于喊了他的名字。   他连忙站起身,拖着木棍似的腿往询问室走去。   周诵喝了口茶,看见进来的是他后牵起唇角冷笑了一下,笑得楚皓心里发怵。   他鼓足勇气,张了张嘴,终于憋出来了几个字:“我,我没嫖。”   周诵旁边的记录员敲了下回车键,「咔」地一声,安静的询问室里格外清晰。   “你没嫖?”周诵「哦」了一声,“那你去干什么的?看热闹?”   楚皓动了动嘴,想点头,看着周诵冰冷的眼神却有点不敢,只小声嘟囔:“那不是Ktv吗,去,去唱歌也不行么……”   周诵点点头,把一个U盘丢到他面前:“这里面是监控,能看见你到底是不是去唱歌的,唱了几首歌,你要是觉得不服气,那咱们来看看监控?”   楚皓脸色瞬间煞白:“不,不用了吧,我……”   “别啊,还是看看吧……”周诵说,“这是必要的取证环节,可千万别冤枉你啊。”   楚皓拨浪鼓似的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我……”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那没脱衣服,还没来得及做,也算嫖吗?”   “还没来得及做。”   周诵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扬起眉:“你是在遗憾吗?”   “不是,我就是想起来之前听人说过,来ꁘꁘ场所但是没嫖,好像是不能抓的……”楚皓小声说,“所以我就是问问。”   周诵垂下眼,看着面前放着的资料:“楚皓,X大的大三学生,是吧?”   楚皓点了点头。   “怪不得还有点法律意识。”   周诵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不像是在夸他:“今晚十点五十左右,你和你的同学到了Fuzzy Ktv,对吗?”   楚皓点了点头。   “你们进了326包厢,开包厢的人姓吕,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楚皓紧张地舔了下唇:“我,我和他不熟。”   “不熟?”   周诵抬手拍了下桌上放着的文件,「啪」地一声,把楚皓吓得哆嗦了一下。   “他点了Ktv里的套餐「未开ꔷ苞处男」,你和我说你跟他不认识,随随便便就进了一个即将发生违法犯罪行为的包厢?”   这个他们都能查到?   楚皓万念俱灰,深深低下了头:“我……我们认识,算是朋友。”   “你的身份证号是235020xxxxxxxx981对吗?”   楚皓点了点头。   “行,小李,你带他走吧。”   楚皓猛地抬头,满眼都是惊恐:“你,你要带我去哪?”   “拘留所。”   “□□拘留15天,但你没嫖,通知家属后就能把你放出去了……”周诵头也不抬,“你家属电话是多少?”   楚皓有些神经质地舔了下唇:“不,不用了吧,我家里人都不在本地,通知他们也没用。”   “这是程序。”   周诵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已然满是不耐:“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楚皓深吸了几口气,和记录员说了顾轻言的手机号。   “小李你把人带走吧。”   站在旁边的警员应了一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外带。   在走到询问室门口时,周诵忽然开口道:“你这么害怕被通知家属,为什么还要去嫖?”   楚皓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X大学生,能考上挺厉害的……”周诵说,“但学历归学历,从人品来看你还是个人渣。”   楚皓忽然挣脱了警员的束缚,「扑通」一声给周诵跪下了:“警察同志,能不能别通知我学校?求你们了,我还想保研,我努力三年了就为了这个保研,求求你们……”   “不通知学校?”   周诵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连嘲讽也没有:“这是不行的啊,我们得走程序,楚先生别为难我们了。”   “求你们了,我以后肯定不敢这么干了,求求你们别告诉我学校。”   楚皓跪在地上对着周诵磕头,吓得周诵身后的小记录员拧着眉打量着他,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打击太大脑子坏掉了。   这是楚皓小时候常用的一招。   那会儿他正是调皮的年纪,时常在外面闯祸。楚母每次想严厉地批评他时,他就往地上一跪一躺,开始玩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套。   楚母吃软不吃硬,他这么一哭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楚皓那时尝到了甜头,可眼下这套却对警察不好用。   “楚先生。”   周诵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家。你犯法了,不是犯了个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嫖ꔷ娼是违法犯罪行为,你要是觉得委屈,觉得我们冤枉你了,可以等通知你妈妈来之后你和她撒娇。”   楚皓愣愣地看着他,鼻涕眼泪全抹在脸上,看上去特别狼狈。   他惯来仰仗的绝技失效了。   “下一个……”周诵瞥了他一眼,坐了回去,“把他带走。”   这回是真的完了。   楚皓绝望地跟在那个名叫「小李」的警员身后,拖着沉沉的步子一点点往外挪去。   ……   前一天晚上,顾轻言有点没睡好。   那是他第一次报警,接线员的声音温和亲切,让他不要紧张,慢慢说。顾轻言平复了下情绪,仔细地将自己听到的事情都告诉她了。   挂断电话后,顾轻言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可他还是担心。   万一楚皓和秦云最后没去嫖呢?   万一他听错了地方呢?   那是不是就算报假警了?   顾轻言前半夜提心吊胆着,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第二天又早早地醒来,一睁眼就连忙查看手机上有没有来自警察的未接电话。   那看样子是把人抓住了?   温桥和李洋还没醒,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去,洗漱完毕后,楚山野准时地给他发来了信息。   【楚山野】:早……   【楚山野】:体检不能吃早饭哦,等体检完再去?   【楚山野】:我去你们校门口等你……   顾轻言回了他一个「好」字,又撩起一捧水给自己洗了把脸。   一见面,楚山野就发现顾轻言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对。   “昨晚没睡好吗?”   楚山野接过他手里的包,低下头仔细地看着他的神色:“一会儿回基地补一觉吧。”   顾轻言从宿舍出来时和温桥说了他最近不回宿舍住。   但他也没带太多东西出来,包里只有一些生活用品。   楚山野挂号预约的那家医院离X大不远,坐出租车就十分钟的时间。这会儿虽然是周一,但一楼窗口仍排着长长的队伍。   他们来得刚刚好,滚动的屏幕恰好出现了顾轻言的名字。   这还是顾轻言第一次来做这种检查,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楚山野,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透着几丝担忧。   似乎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楚山野轻轻在衣袖下捏了捏他的手,对他眨了下眼睛:“没事,别怕。”   “那我去了。”   顾轻言向前走了几步后回头:“你要是饿了就去吃点东西吧,估计要检查一会儿呢。”   “没事,你饿着我就陪你饿着。”   楚山野把他的包背在身后,在旁边找了把空椅子坐下,看着是不可能走了。   顾轻言推开主任医师的门,刚迈进去一步,口袋里的手机便振了起来。   他一门心思全在过一会儿的身体检查上,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就接通了:“喂,您好?”   “您好,请问你是顾轻言吗?”   电话那边的背景音很安静,说话的是一道有些严肃的女声。   顾轻言怔了下:“对,我是,怎么了?”   “您是楚皓的家属吗?”   女声继续道:“很抱歉打扰您,是这样的,昨夜市局在扫黄打非的行动中抓获了一批嫖客,楚皓就在其中。   但是根据监控和他的口供,他没有进行嫖ꔷ娼的行为。   所以按照法律规定警局无法拘留他十五日。   他已经录完笔录了,现在需要家属来市局接他,并看着他签署保证书,您现在方便来吗?”   楚皓留给警局的是他的号码?   顾轻言只疑惑了一瞬,就知道楚皓在想什么,险些笑了出来。   楚皓作为楚家的「好孩子」,自然不敢让亲爸亲妈知道他干的好事,只能寄希望于给顾轻言打电话,拜托他这个心软的冤种前男友大发善心,去警局接他一下。   真的很搞笑,去嫖的时候不知道要脸,现在倒知道要脸了。   电话那头没听见顾轻言的回答,有些疑惑道:“顾先生?”   “是诈骗电话吗?”   顾轻言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淡:“我没有这个家属,我还有事,先挂断了。” 第58章 “我是哥哥的小狗。”   楚山野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 看了眼时间,顺手打开了手机里的王者,登上自己的小号准备随便排两把。   他小号分有点低, 匹配速度很快, 刚进去开始选英雄,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一楼和五楼就「谁打辅助」这个问题吵起来了,楚山野有些无奈地「啧」了一声,随手一划,把电话挂断,开始在队伍频道里敲字劝他们两个好好打游戏别吵架,一劝就是一整局,等打完了才想起来切去看看是谁打的电话。   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楚山野以为又是什么诈骗电话或者骚扰电话, 也没太在意,正要开下一局,对面主任医师的办公室门被人推开了。   顾轻言拿着一张单子走了出来:“好了。”   “这就好了?这么快?”   楚山野有些意外,连忙站起身走过去:“结果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应该没什么事,现在去抽个血, 然后就可以走了, ”顾轻言说, “别担心。”   化验室门口的人很少,顾轻言前面只有两个患者。他将衣袖往上卷了卷, 对着护士露出小臂。   护士抽出一根压脉带绑在他的胳膊上,用碘酒和酒精消了下毒,回头拆开一盒新的针管。   顾轻言原本都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却察觉到楚山野好像忽然拽紧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   顾轻言微微抬头看向楚山野, 发现对方一脸紧张地看着护士拆针管:“又不是你打针, 你怕什么?”   楚山野喉结动了动, 眨了下眼睛,忽然开口,语气小心翼翼的:“姐姐,你轻一点好不好?”   护士刚把针管拆出来,闻言有些奇怪地撩起眼皮瞪了他一眼:“是你打针吗?”   楚山野向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但手还紧紧拽着顾轻言的衣袖。   他这个打针的人不紧张,倒是楚山野这个旁观者比他还紧张。   但楚山野好像一直都很抗拒打针这件事。   顾轻言记得大概是他读四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接种流感疫苗。那会儿楚山野还在上三年级,中午午休的时候特意爬了一层楼上来,非要找顾轻言说话。   顾轻言是班长,一边维持班级纪律,一边还要听熊孩子和他絮絮叨叨。   “哥,下午打针的时候你能不能过来陪我?”   楚山野当时被家里放养,也不知道自己吃饭,就会在外面疯玩,瘦得像只发育不良的小猴,比他们班同学要矮一个头。顾轻言看他可怜,偶尔会用零花钱给他买点吃的加餐。   现在这只小猴扒着他的衣服,可怜巴巴地贴着他:“我害怕。”   “你马上要升四年级了,怎么还这么胆小?”顾轻言微微蹙眉,“不可以哦。”   “哥,求你了。”   楚山野的嘴一瘪,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我哥昨晚告诉我,扎针的针有小拇指那么粗,扎进胳膊里会流血,会出现好大一个洞,特别疼。”   顾轻言「哎」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皓怎么还吓唬小孩呢?   “扎针的针不粗,也不会留下大洞……”顾轻言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他说完后顿了顿,看着小孩那双满是害怕的眼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下午陪你去好不好?”   楚山野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下头。   “如果你勇敢扎针了,我就把这个给你……”顾轻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钥匙扣,在他面前晃了晃,“喜欢吗?喜欢的话就要勇敢起来。”   那是枚「穿越火线」里枪械的钥匙扣,不到半个巴掌的大小,是文具店里进的新品,近来颇受小学生青睐,每天放学后店里都人满为患,火热程度堪比一周出一本的《知音漫客》。   楚山野果然眼前一亮,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午去扎疫苗的时候,顾轻言特意和老师打了报告,说想陪着五年级的弟弟扎针,担心他害怕。   老师批准了,但楚皓却好像有点不高兴:“他还以为自己是五岁小孩?扎针都用人陪?”   “那还不是你吓唬他?”   顾轻言罕见地对楚皓多了点不满,挤过人群匆匆去三年级找楚山野。   楚山野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可能自记事来就没怎么去过医院,发烧吃点药就好了,也没去挂过吊水,所以才被楚皓一骗一个准。   这会儿他正站在班级队伍外面,有些焦急不安地望着顾轻言可能来的方向,看见人后眼前一亮,连忙跑了过来,拽着他的衣袖就不松手。   他们班里有几个嘴贱的小孩,看见他的动作后大声道:“楚山野是胆小鬼!”   “楚山野不敢扎针!”   “楚山野不是男孩!”   楚山野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抱着顾轻言的胳膊,用更大的声音反驳回去:“我有哥哥,你们没有!”   他们这一代百分之九十都是独生子女,小孩最羡慕的就是在被欺负时有一个可以出来撑腰的哥哥或姐姐。   楚山野这么一说,倒是把其他人给说羡慕了,纷纷闭上嘴不再多说一句话。   顾轻言带着楚山野去排队,站在穿着白衣服的医护人员面前时,楚山野还是向后缩了缩,有些畏惧地看着那道滋出一点药液的针管。   “别怕,不疼的……”顾轻言摸了摸他的头,“别忘了我们约好的事。”   楚山野低下头,将手臂伸了出去。   顾轻言将自己的胳膊递到楚山野面前:“你要是觉得疼就抓我。”   楚山野抿着唇,摇了摇头,脸色虽然苍白,但还是看着医护人员将疫苗推进了血管里。   顾轻言摸了摸他的头,将放在口袋里的那个钥匙扣拿出来塞进他手里,小声说:“小野真勇敢。”   ……   护士的动作干净利落,将一个棉球按在了顾轻言抽血的伤口上:“好了,按着吧。”   顾轻言按着棉球起身,一张标签又被护士贴到了他手背上:“下午出化验结果,凭条形码在一楼大厅打印报告。”   他起身,楚山野连忙紧紧跟在他身后:“疼吗?”   “当然不疼……”顾轻言说,“蚊子叮了一下似的。”   楚山野拧着眉,脸上的表情仍十分凝重。   顾轻言忽然问他:“你还记得我小学的时候送过你什么东西吗?”   楚山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送我东西?我想想……”   他掰着手指给顾轻言算数:“送过我雪糕,全对的作业本,变形金刚模型,《读者》,《意林》,奥特曼卡牌,还有……”   “没问你这些……”顾轻言蹙眉,“和医院有关的。”   “哎,那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楚山野看着顾轻言,把手一摊,表情相当无辜:“哪有什么和医院有关的东西啊。”   想想也是。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楚山野不记得很正常。   “算了,没什么。”   顾轻言也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点超纲:“一会儿吃点什么?我……”   一个黄铜色的枪械钥匙扣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上面挂了着把磨损厉害的钥匙。   “开玩笑的,怎么能忘呢?”   楚山野轻咳了一声:“其实我当时很喜欢这种比较酷的钥匙扣,恰好你送了我一个,我当然要好好保管,肯定不能忘掉啊,有在好好保管。”   ……   顾轻言原本还想在医院里等等结果。但昨晚他没休息好,早上也没吃饭,这会儿身体有点撑不住了,靠着椅背就开始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别等了,先回基地补一觉……”楚山野拎着早餐回来,把粥打开给他晾着,“到时候我帮你拿结果。”   顾轻言拗不过他,只能先就着这有些恶劣的环境吃早餐。   他一勺一勺地喝着粥,楚山野就在旁边给他剥鸡蛋。   然后把剥好的鸡蛋放到顾轻言的碗里,一抬眼就看见胡萝卜丝正被人悄悄塞到土豆丝下面。   楚山野轻咳一声,顾轻言若无其事地收回压着土豆丝的筷子,又一心一意地喝起粥来。   “哥,别光喝粥,吃点菜。”   楚山野假装刚刚什么也没看见,把装着小菜的一次性餐盒往顾轻言面前推了推。   顾轻言眉心微蹙,夹了一筷子土豆丝,但还是没碰下面的胡萝卜。   杜兴贤发消息说他们回基地了,问他什么时候滚回去。他低下头回杜兴贤的消息,余光又瞥见顾轻言在藏胡萝卜。   称得上一句「筷功了得」。   “哥还是不喜欢吃胡萝卜吗?”楚山野叹了口气,“早餐摊上只有这种装好的盒饭,没办法让他不放胡萝卜。”   小时候顾母的控制欲太强,顾家的每顿饭都要「营养均衡」,而有段时间她特别喜欢做胡萝卜,致力于把胡萝卜放进所有菜里作为辅料。   刚开始吃几天还可以,可如果吃的次数多了就会很腻,而顾轻言刚开始其实是不反感胡萝卜的。   但吃到最后生生给他吃恶心了,此后几年内一口也不想吃胡萝卜。   “也不是不能吃……”顾轻言说着挑出一根胡萝卜丝,“但能不吃就不吃。”   “那就不吃了。”   楚山野说着将他碗里的胡萝卜丝挑进自己的餐盒里,又给他夹了几片酱牛肉:“我帮你吃掉就好。”   顾轻言看着他把自己剩的胡萝卜丝和其他小菜吃了,忽然有些感慨:“之前还是个在我身后躲着不想打针的小孩呢,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因为人总是要长大的。”   楚山野说着抬眸,一双深邃的黑眼睛静静地看着顾轻言,神色十分认真:“所以现在换我来保护你了。”   ……   杜兴贤原本只穿了件背心就在基地里乱转。   但看见跟着楚山野回来的顾轻言后「嗷」了一声,有些狼狈地连滚带爬回了楼上给自己套上一件衣服。   “没人看你……”楚山野「啧」了一声,“你消停点。”   “学霸这是怎么突然来基地里里?”   杜兴贤把衣服套上后又溜达了过来,看见了他的包后有些好奇:“这是准备长住?”   顾轻言「嗯」了一声:“学校里出了点状况,我暂时搬出来一周。”   “才一周啊,多住几天多好。”杜兴贤好像很遗憾。   他太热情,倒是让顾轻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多打扰大家。”   “不打扰,学霸咱不是好朋友吗?”   杜兴贤摆了摆手:“好朋友来借住,这算什么麻烦?”   楚山野路过他的时候给了他背上一巴掌:“差不多得了,直你的播。他昨晚没睡好,我送他上去补补觉。”   这应该是顾轻言第四次住进楚山野的屋子里。   屋中的陈设和之前一样,干净整洁,满是生活的气息。   而先前两人玩过一会儿的游戏手柄扔在地毯上,似乎也在欢迎着屋子第二个主人的到来。   楚山野从背后搂住他,将下巴轻轻垫在他肩上,小声说:“真好,我有家了。”   顾轻言「唔」了一声:“什么家?”   “和队友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可朋友总归没办法成为真正的家人……”他轻声说,“但是你不一样,你来了我就有家了。”   顾轻言微微转过头,鼻尖轻轻蹭着楚山野的鼻尖:“真的吗?”   “真的啊。”   楚山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哥,可以亲亲吗?”   顾轻言没说话,只是又凑近了他一些。   和刚开始谈恋爱时不同,在顾轻言的「言传身教」和自己的学习下,他的吻技确实长进了不少。   顾轻言的唇被他轻轻咬了下,又撩起一阵痒意。他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头,整个人安心地靠在楚山野怀里。   楚山野试探着用舌尖撬开顾轻言的牙关,轻轻勾着他的舌尖,像是小孩子在玩心爱的玩具。   他正专心亲着顾轻言的唇,指尖却忽地被人轻轻勾了下。他的指尖瞬间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直到顾轻言牵住他的手时才回过神来,连忙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   这是个很温柔的吻,会让顾轻言想起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晒被子的味道被风送到鼻尖。   楚山野放开他的唇,又循着他颈部的线条向下,轻轻咬了咬他的皮肤。   顾轻言被他咬得有些痒,半开玩笑道:“你是小狗吗?”   楚山野有些贪恋地嗅了嗅他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小声说:“对呀,我是哥哥的小狗。”   “再亲亲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可怜巴巴地抬头,一双黑眼睛里满是期待。   顾轻言刚点了一下头,楚山野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楚山野拧着眉,接电话的那一瞬间身上的怨气比鬼都重。   “您好?”   “您好,这里是X市局,在昨夜刑侦支队的扫黄打非行动中抓获一批涉嫌违法犯罪的人员,其中有一个人叫楚皓,您认识吗?”   顾轻言和楚山野离得很近,将电话中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楚山野垂眸,看着自己和顾轻言十指相扣的手,漫不经心道:“认识,他是我哥。”   “现在笔录做完了,他没有实质性违法行为,市局无法拘留他十五日,现在需要家属将他接走,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来市局?”   “这两天没空,让他在警察局里多待几天,多受受教育。”   楚山野笑得很开心:“我爸妈小时候对他疏于管教,长大了溺爱过度,他可能很需要有人教教他怎么做人。”   顾轻言一直听到他把电话挂断,才开口轻声道:“今天早上警察也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他了。”   “怂货,有本事嫖ꔷ娼没本事给亲爹亲妈打电话。”   楚山野冷笑一声,将电话调成静音丢到床上。   “先关他一段时间吧,没必要关心不相干的人……”他低声说,“刚才哥同意我再亲一次,还算数吗?” 第59章 把窗打开后抬手就对着楚皓的脑袋浇了下去。   楚山野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杜兴贤已经开了直播, 只不过没在打王者,而是挑了局比赛一边看一边和粉丝聊天。   “他们这个地方处理得就不行,太冒进了, 我给你们看一下经济差……看, 没有人头,但经济差很大,这就是运营的魅力,能不费一兵一卒地让对面慢性死亡……”   【你后面过去了个人】   【小杜我觉得你队队长从你身后过去了……】   【其他人呢?还没回来?怎么基地就你们两个?】   “他们睡觉去了,你们说谁从我身后路过?”   杜兴贤摘了耳机转过头,就看见楚山野打开冰箱拿出来一瓶可乐,拧开盖子就灌了一口。   “靠,我的可乐!”   杜兴贤把耳机丢下就要往楚山野那边扑过去:“你偷喝我的可乐!”   “什么你的我的, 什么我偷喝。”   楚山野轻松地躲到一边:“放在冰箱里就都是大家的。”   杜兴贤悻悻地回到座位上:“强盗,无耻!”   “好啦。”   楚山野在他身边坐下,顺手也打开了电脑:“一会儿我出门回来买新的给你。”   杜兴贤挑眉,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我怎么了?”   “你平时可没这么像个人……”杜兴贤说, “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我今天心情好, ”楚山野笑了下, “对你好点你还不乐意了?”   【哈哈哈你们又开始了】   【欢迎收看NGU一天一度黄金档之幼儿园吵架篇——】   【小杜你别和他一般计较hhhh继续说比赛哇!】   杜兴贤瞪了楚山野一眼,正要将注意力再次转回到比赛上, 却被一条弹出来的消息吸引了目光,下意识地念道:“KPL瓜田投稿,昨晚有个职业选手嫖了被抓, 刚刚才从警局里被带出来……我去, 谁啊?   上个月HG被抓的那个还没凉透呢, 居然还有人屡教不改顶风作案的?这都什么人渣。”   【笑死, 永远奔走在吃瓜一线的NGU】   【什么瓜什么瓜?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指路@KPL瓜田,新瓜,但是好像被曝光的那个挺糊的,不如HG曝光的有知名度……】   杜兴贤比赛也不看了,立刻切去微博和粉丝一起吃瓜,刚看了没两行字忽然乐了:“哎队长,队长,你猜是哪个乱搞被抓了?”   楚山野刚进入了Ban&Pick环节,头也不抬:“不猜。”   “你猜一下嘛……”杜兴贤说,“整点节目效果,整起来。”   “不要。”   【冷酷无情】   【小杜你问他这个问题就纯属多余】   【散了吧你队队长明天就和娜可露露结婚……】   【不一定,说不定是澜(】   “哎哎哎,什么乱七八糟的。”   杜兴贤看见弹幕讨论的话题愈发离谱,连忙阻止:“说瓜呢,扯我们队长干什么?别玩老梗了,我们队长有喜欢的人了。”   楚山野这把拿的露娜,刚用大在人堆里潇洒飞了一圈收获两个人头,听见杜兴贤的话后手一抖,直接断大了,残血被对面收割。   “杜兴贤,我警告你。”   楚山野黑着脸等复活:“再乱说话你试试看。”   “哎呀反正你早晚都要说嘛……”杜兴贤轻咳一声,“我帮你预预热。”   【我去,网瘾少年有喜欢的人了?】   【对方也是打游戏的?也是圈里的?可是圈里女生蛮少诶】   【格局打开,说不定他喜欢的人是男的:P】   【他居然真的会喜欢碳基生物,这是世界第九大奇迹……】   楚山野瞥了一眼杜兴贤的屏幕,索性趁着复活间隙拽着椅子坐到杜兴贤的电脑桌前:“你往旁边去一点。”   杜兴贤「哦」了一声,刚挪了挪位置又反应过来:“你干嘛抢我的位置?”   “我看着点你,不然你一会儿要把秋季赛的大名单都报出去了。”   楚山野撩起眼皮瞪了他一眼:“全队就你嘴巴最大。”   但杜兴贤软硬不吃。   他开了摄像头,这会儿楚山野在镜头露了小半张脸,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便指数倍上升,在短短几分钟内一跃成为平台第一。   “这么多人来吃瓜啊?”   杜兴贤人来疯,人越多他越兴奋:“正直播刷微博呢,刚讲到哪了来着队长?”   楚山野操作着露娜在人堆里飞进飞出,闻言懒洋洋道:“嫖了被抓进去的主人公是谁。”   “哦对,你猜是谁。”   杜兴贤拽了拽楚山野的衣袖:“给我个面子,队长。”   “猜不到……”楚山野说,“你直接说呗。”   “上次和我们打表演赛的那个城市战队TXG你还记得吗?”杜兴贤满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里面那个没有礼貌的打野,我记得ID叫吕神来着,是他被逮进去了。”   楚山野终于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嗯?是他啊。”   虽然昨晚顾轻言举报端了一锅Ktv聚众违法的犯罪分子。   但他属实没想到吕神也在被端的那一锅人里。   真是巧了啊,这么快就成好兄弟了,连嫖都要一起嫖?   【瓢虫真恶心啊真恶心】   【拘留了没有?如果嫖了是要被拘留十五天的】   【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就给放出来了……】   “他这次被抓进去了,怎么说呢,算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杜兴贤冷笑,“他之前可没少干过弱智的事。”   弹幕听了他的话后又爆炸式地增长起来,让他仔细说说。   可杜兴贤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又低头读起了那条微博:   【@KPL瓜田:   【投稿】昨晚有个职业选手嫖了被抓,刚刚才从警局里被带出来。稿主家住在那家会所附近,以前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家Ktv。   但没想到Ktv里居然藏着违法犯罪场所。   昨天晚上稿主加班,回家晚了,恰好经过那个路口,看见周围停着的都是警车,警察还拉了警戒线不让围观群众进去。   周围的人都在拍照,于是我把我的共享单车一停,也下车拍照去了,结果没想到拍着个熟人。   其实如果不是上上周末NGU和他们打过一场娱乐赛,我可能也不知道这个傻叉瓢虫是哪位。   但是在那场娱乐赛就数他送得最多送得最欢,想不注意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行。   尤其是那头像调色盘一样的彩毛更让人记忆犹新。   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但还没来得及拍照,那群人渣就被警察带走了。   出去嫖的是@TXGꔷ吕神,大家精准点草,别误伤别人,问问他们官博到底准不准备把这个傻逼从大名单上撤下去。   嫖ꔷ娼是违法犯罪行为,希望这世界上所有瓢虫都死绝,谢谢,你们真的很恶心,电竞是普男最好的医美。】   杜兴贤看见这条投稿时是微博刚发出去不到五分钟,而现在底下的评论已经过百了,转发量和点赞量飙升,半个圈子的人都来吃瓜了。   这其中或多或少都有点杜兴贤的功劳。   【@我就是猹:你圈真的需要全面整改一下,这都什么牛鬼蛇神,比赛打得烂就算了还他妈违法犯罪……】   【@逐梦之音快点返场:这个人ID是TXG打野,是我们X市不争气的市级战队的队长,上次和NGU打表演赛时我在场,他打野打得那叫一个稀碎,我不是他队粉我都看不下去脚趾抠地了,这是一个正常职业选手能做出的事吗?   全场乱送,不听指挥,没有配合,大哥这是个5v5的游戏啊你不讲运营和配合不如去打人机呢?】   【@诸葛亮典藏重做:而且他还消极比赛,具体指什么呢?就是在第一局失利后他第二局避战不敢打,第三局直接梦游TXG当时如果没有那个中单估计都撑不到六分钟投降,简直一盘散沙。   听说这个吕神还是队长呢,也不知道怎么选出来的这个队长,让人无语。当时要不是还能看见我主队,我都嫌买票这几百块白花了……】   【@干个杯吧:小道消息,之前在某主播的直播间吃到瓜,说HG对这个TXG的打野有签约意向。   但如果要签的话这两天官博应该已经官宣了。但现在还没消息,大概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放弃和他签约了……】   “这么精彩呢。”   杜兴贤一边看评论区一边啧啧称奇:“这个傻叉身上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楚山野瞥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没把自己和「89段打野」闹过的不愉快说出来。   【NGU你们一定要洁身自好,不许干违法犯罪的事知道吗?那是红线!】   【嫖ꔷ娼的男的都恶心】   【有人有点钱有点地位就飘了,电竞真的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我们队大家放心啊,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杜兴贤「哎」了一声:“给你们汇报一下我们每天都干什么啊,早上八点起床,训练,体育锻炼,下午回来训练,晚上十一点钟门禁,连续三次晚归直接罚下首发。   青训和二队小孩虎视眈眈,做梦都盼着抢个首发位,NGU竞争激烈啊,哪有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说完后顿了下,又补充道:“上次队长深更半夜出门说去哄老婆,经理还差点没让他去哄呢。”   【仔细说说哄老婆】   【他还会哄老婆?】   【我以为他是那种男的,和老婆吵架了。但游戏还有六秒钟结束BP环节,问他选什么他会回答选露娜的那种男的……】   【我不信,除非他亲自哄给我看】   楚山野打完第二把游戏,忍无可忍地抬手一巴掌拍在杜兴贤背上:“让你别乱说,听不懂是吧?”   “这哪算乱说啊!”   他没怎么用力,但杜兴贤却仍哼哼唧唧个没完没了,演得特别浮夸:“这是事实,事实就是那天晚上你确实接了个电话就出去哄老婆了。”   楚山野把比赛专用的手机丢到桌上,拿起自己日常用的那个揣进口袋里,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眯着眼看屏幕上滚动的弹幕:   “除非你让你老婆出来,不然我不信……这个不取决于我,主要取决于我老婆愿不愿意出镜。”   【史诗级护妻】   【真的想象不出你队队长谈恋爱的样子。但现在好像能看到冰山一角了,应该是个老婆奴……】   【小杜你帮我们打听一下他老婆是谁,我室友临死前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秘密……】   楚山野却没再做过多的回复。   他说完后直起身,没好气道:“我出个门,你说话注意点。”   “哎,你出门干什么?”杜兴贤连忙问。   楚山野弯下腰换鞋,淡淡道:“去取个报告。”   ……   虽然顾轻言和楚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做个检查,结果没问题的话顾轻言也放心。   楚山野知道顾轻言是个愿意往心里装事的人,不愿意说出来。所以心里积攒的不开心就越来越多。   他想让顾轻言活得轻松一点,开心一点。   报告取出来后他看不懂上面的参数,又拿着报告单去诊室门口排队,排了二十多分钟才轮到他问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   医生给他解释了化验单上各个参数的意义,他这才松了口气,将报告单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里。   回基地的时候杜兴贤还在和弹幕聊天,带着耳机没注意到他回来。他上楼后轻手轻脚地开门,发现顾轻言还没醒。   楚山野将报告单放在床头,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丢进洗衣机里,在房间里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那套换洗的睡衣,目光再次落到床上时却意外地看见顾轻言身上穿的好像是自己那套衣服。   可是顾轻言带了睡衣来,楚山野甚至还看见那套衣服了,为什么顾轻言还要穿他的睡衣?   难道是顾轻言故意穿的?   顾轻言……很喜欢自己这套衣服吗?   楚山野着实是个嘴比心胆大的人,嘴上平时说个三两句就忍不住要撩一下。   可如果真被别人无形之中撩了,他却压根不敢想是不是顾轻言喜欢自己。   而只敢想一下顾轻言是不是喜欢自己这套衣服。   他轻咳了一声,心跳忽然有些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呆呆地在地上杵了半晌后才挪动脚步,将顾轻言那套睡衣自己穿上,系扣子的时候手都在抖。   他的骨架比顾轻言的大,穿这套睡衣属实有些小,但他却很开心。   顾轻言用的沐浴露很好闻,带着柑橘的香味。楚山野眨了眨眼,没忍住,揪起睡衣的衣领仔仔细细地闻了好久,闻完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有多像个变态。   床上的人应该是累坏了,翻了个身,眼睫轻颤,但仍在熟睡。   楚山野坐在他身边,微微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上次顾轻言这么在他面前睡着时,他又怂又不好意思,纠结了半天,到底还是没亲下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   顾轻言是他的男朋友。   顾轻言是他的家人。   他终于有家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一片雀跃,像是有无数个气球将他的胸口填满,鼓鼓胀胀的,很幸福。   楚山野喉结动了动,又去亲顾轻言的鼻尖。顾轻言眉心微蹙,在睡梦中「唔」了一声。   他立刻直起身子,有些不安地看着顾轻言,生怕是自己的动作把人吵醒了,等了半天,确认顾轻言还在熟睡后才松了口气,老实地坐了没到五分钟,又「狗狗祟祟」地跪在床边,让自己和顾轻言齐平,而后小心地亲了亲他的唇。   顾轻言的唇形很好看,平日如果不笑的话倒是带着点生人勿近的高冷,可亲起来又软软的,像果冻似的。   很好亲,很喜欢。   楚山野越看他越喜欢,心里痒痒的,无穷无尽的幸福感几近喷薄而出。   但他只是向前倾了倾身子,又轻轻地在顾轻言唇上亲了亲,像小狗舔舐一样,怎么亲也亲不够。   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烦死了。   原本有些旖旎的气氛被手机铃声打破,楚山野烦躁地将手机拿出来,发现来电显示是个不认识的陌生号码。   不会又是楚皓那个傻叉吧?   楚山野拧着眉将电话挂断,可没过两分钟,电话又打了过来,和催命一样。   在他第三次挂断电话时,忽然听见楼下好像有人在喊着什么,一声一声的越来越大。   楚山野坐在床边,拧着眉听了半天,这才辨认出楼下喊的似乎是顾轻言的名字。   他走到窗边,撩起窗帘向下看去,微微扬起眉。   楚皓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一脑袋头发乱得像鸟巢,衣服皱皱巴巴的像腌菜。   如果楚山野不认识他,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因为精神有问题而流落街头的流浪汉。   他这会儿正站在楼底下,两手放在嘴边,仰头对着窗户喊顾轻言的名字。   楚山野拧着眉,刚才心里满溢的快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看见楚皓的不爽。   这个人渣还有脸来找顾轻言?   估计是生怕顾轻言把他干的这些好事捅给家长,想先来找顾轻言对对口供,在学校又没找到人,所以一路找来他这里了。   楚山野懒得好奇楚皓在没有家属接的情况下是怎么出来的,眯着眼望向不远处,发现保安大爷好像不在岗,这才让楚皓有机会在楼下扰民。   别人靠不上,那就他自己来,让他帮楼下那个傻叉清醒清醒脑袋。   他「啧」了一声,放下窗帘,去卫生间接了盆冰凉的水,而后端着盆回到窗边,把窗打开后抬手就对着楚皓的脑袋浇了下去。 第60章 “现在这个季节……没有蚊子吧?”   这两天楚皓觉得自己好像身在地狱。   先是跟着秦云出来找乐子却被莫名其妙扫黄扫进去了, 他甚至连那个小鸭子的衣服都没脱完,根本就构不成「嫖」的罪名,甚至一天都不该拘他, 做完笔录就应该把他放走。   可他还是生生在拘留所里待了快一整天。   因为他给警察留的那两个电话打过去, 没一个人愿意来接他。   当警察通知他顾轻言说没有这个家属时,他还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他和顾轻言分手了,留顾轻言的电话也是存着几丝侥幸之心,觉得顾轻言说不定会对他心软来接他回家。   可事实是顾轻言并不心软。   楚皓看了一眼身后眉眼间都刻着「凶」字的几个拘留所「室友」,咽了口唾沫,扒着铁门对女警说:“其,其实他是我前男友。”   女警皱眉:“你留你前男友电话干什么?”   “我和他分手了, 他大概还记恨我,所以不来接我是正常的……”楚皓没回答女警的问题,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那什么, 我给你另一个电话, 你打给他, 他应该会来接我。”   女警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光里多了几分嫌恶, 却仍耐着性子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笔,打开了随身带着的记录本:“你说吧。”   楚皓咽了口唾沫,把楚山野的电话号给她了。   还好他记得这两个人的电话, 不然他可能真要走投无路给亲爸亲妈打电话了。   女警记下电话, 一抬眼就看见他谄媚地笑着:“姐, 姐姐, 我还有多久才能出去啊?我,我……”   “你和谁套近乎呢?”   女警瞪了他一眼,声音很冷:“我们都是按照程序办事,像你们这种违法分子必须有人接才能走,你等着吧。”   她说完,看见楚皓扒在铁栅栏上的手,又补充道:“你老实点。”   楚皓被她瞪得一哆嗦,唯唯诺诺地向后退了退,老实地缩在了墙边。   楚山野应该不会不接电话吧?   他可是楚山野亲哥,来警察局接一下亲哥怎么了?   楚皓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用脚尖在地上的灰里画着圈,开始在心里默默地数起了秒数。   他刚数到第二个100秒,就见女警去而复返,脸色比刚才还差。   “你弟弟说他这两天没空……”女警冷冷道,“你还有能联系的家属或朋友吗?”   楚皓愣了。   这两天没空?   可NGU分明没有比赛要打了,而且楚山野的夏休期还没结束,什么没空,肯定就是不想接他!   那现在还有谁能帮他?   他记不住徐秋的手机号码,又不敢让父母知道,前男友和亲弟弟不愿意理他,他现在好像在孤岛上,孤立无援,谁也帮不了他。   “姐,你再,再给他打个电话。”   楚皓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硬着头皮提出了这个要求:“说不定他就改变主意了呢?”   “你父母呢?”   女警很忙,没空再和他浪费时间:“现在这里除了你以外都是要拘留十五天的人了。”   她说完这话,楚皓就立刻感觉到了一束束目光正从背后向他投来,如芒在背。   哪怕就在这里待着,也绝不能让楚家爸妈知道,不然他该怎么办?   他往后怎么活在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里?   事到临头,他想起了楚山野。   在十五六岁时,楚山野因为父母的放养打架,逃课,去网吧,成了个名副其实的「不良少年」。   邻居们都知道楚家老二什么德行,每天闲的没事就坐在单元楼下的木椅子上聊天,把楚山野从头到脚地批判一顿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那会儿楚皓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暗爽,明里暗里地也跟着一起贬低过这个弟弟,以此收获被比较之后的赞美。   而如果告诉父母,这些人嘴里的谈资就会变成他了。   楚皓想想那个场面都觉得要喘不上气来,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我……我爸妈去外地做生意了,他们,他们不在本市,过不来。”   “行,那就等你弟弟忙完了来接你吧……”女警说,“我们尽量每天给他打一个电话。”   楚皓满脸堆笑地将女警送走了,这才倏地垮下一张脸来,忽然对着墙壁狠狠地踹了一脚:“操!”   墙一点事没有。   水泥墙,甚至连个脚印都没留下,但给他疼得要命,抱着脚倒吸一口冷气,狼狈地蹦了几下。   「室友」们冷漠地看着他,其中一个秃头大叔笑了下,一句话没说,但眼中满是不屑。   他才不要和这些谢顶又发福的油腻男待在一起,他还是个大学生,想回学校,想上课,哪怕是之前他不想去的水课也变得极具诱惑力。   只要不让他在这里就行。   期间警察只来过一次,而且还是例行巡逻。他趴在铁栏杆上眼巴巴地望着外面,想和警察搭话又实在太怂。   “没人接你就待着呗。”   他身后一个中年男人抠了抠耳朵,满脸都写着「无所谓」三个字:“反正也就是待个十五天,你着什么急啊?”   十五天?他才不要待十五天!   “待十五天的是你们……”楚皓喘着粗气,“我没嫖,我没,没有……”   “都出来找乐子了,你觉得你这么说我们能信吗?”   大叔打了个哈欠:“别费劲了。”   楚皓好像被名为「绝望」的旋涡击中了。   他近乎瘫坐在地上,耳边一阵嗡鸣,听不清那个人又说了什么。   如果没人接,他就只能一直在这里待着,待到十五天满被放出去吗?   那他怎么和学校解释,他妈妈联系不上他,找过来了怎么办?那还不如刚刚就给他爸妈打电话呢,也不用再在这里遭罪了。   可楚皓不敢。   他昨天一晚上没睡,这会儿困意上来了,靠着栏杆头一点一点的。就在迷迷糊糊马上睡着时,他靠着的栏杆忽然被人摇了摇。   “楚皓,有人来接你了。”   楚皓倏地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什么?谁?”   女警瞥了他一眼,也不做过多的回复,只把门上的锁打开了。   楚皓推门出去,女警跟在他身后,一路把他送到了外面的接待室里。   接待室还有两个熟人。   吕神和秦云也站在桌旁,原本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和衣服这会儿也狼狈不堪,他们三个就像是逃荒出来的人一样。   而来接他们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唯唯诺诺的。   “这是保证书,签完你们就可以走了。”   警察将三份文件放到他们面前:“读吧。”   楚皓愣了下:“读什么?”   “保证书……”警察说,“读完签字。”   他抿着唇,那种屈辱的感觉再次出现,让他脸上烫得要命,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吕神倒没他那么多想法,举着保证书半死不活地读了起来。楚皓连忙加入他,混在里面哼哼了两声就算自己读了。   好在警察也不和他们计较这个,他们签完字后拿回了自己的手机,这才跟着来的男人一同走出了警察局。   待再次看见阳光时,楚皓忍不住想哭。   “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前途?”男人忽然转过身,狠狠推了吕神一把,“你,你是当年我签进来最有潜力的选手,但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想不想打比赛了!”   吕神低着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地面:“老子不想了。”   男人愣了下:“什么?”   “老子不想打K甲了……”吕神笑了下,“TXG菜成什么德行你心里没点逼数吗?好不容易HG愿意签我,但是你非得接和NGU的娱乐赛,这下好了,他们也不愿意签我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男人摸出一张纸巾,有些颤抖地将额上的汗擦去:“你,你……”   “就他妈是你们TXG欠我的。”   吕神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这会儿正好有个现成的出气筒,满足了他撒泼的愿望:“离老子远点,看见你就他妈烦。”   秦云拽了下楚皓的衣袖,将人拉远了点:“楚哥,你一会儿去哪?打算怎么办?”   现在秦云在楚皓眼里是洪水猛兽,压根没了之前温柔小意的滤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回学校。”   “啊?”   秦云愣了下:“你为什么……”   “你别管了……”楚皓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各走各的吧。”   他回学校是为了找顾轻言。   如果这件事真的发酵起来,他想着要和顾轻言先串好口供,以免最后露馅,至少先把他爸妈稳住。   做了二十多年好学生,楚皓真的很怕自己在邻居街坊眼中的形象崩塌。   可顾轻言不在学校。   楚皓站在操场上想了半天,想出了顾轻言唯一的去向。   他肯定是去NGU俱乐部基地找楚山野了。   楚皓恨得牙根都要咬碎了。   凭什么他被关了一晚上,没吃没喝没觉睡,而他弟弟却吃好喝好,甚至还抱着他的前对象?   顾轻言不来接他,这其中有没有楚山野在背后撺掇?   他疯了似的拦了辆出租车,带着一肚子火气到了NGU基地所在的别墅区外面,开始不停地给楚山野打电话。   可楚山野似乎知道这电话是他的,他打一次对面挂断一次。   楚皓走到楼下,将手拢在嘴边,大声道:“顾轻言,顾轻言你出来,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他准备先和顾轻言示弱服软,然后再谈串口供的事。   可三层楼的别墅里没一个人理他。   楚皓不死心,又稍微提高了点声音:“顾轻言,言言,我真的知错了,你理我一下。”   “顾轻言,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二楼一扇窗被人打开,紧接着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   虽然这会儿是夏天,但任谁也遭不住被冷水浇这么一下。   楚皓懵了,呛了一鼻子一嘴的水,蓦地弯下腰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险些把肺都咳了出来。   他抬头,声嘶力竭道:“谁啊?有病啊?你泼你妈水呢?”   楚皓勉强将眼前的水擦干净,抬头望向泼水下来的二楼,却看见了自己的亲弟弟。   楚山野穿着顾轻言的睡衣靠在窗边,和他打了个招呼:“嗨……”   楚皓瞪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半晌骂了句:“你他妈就是个贱ꔷ种。”   楚山野却好像没听见似的,眉眼间依旧带着笑,把手放在耳边,示意他自己听不到。   楚皓气得直喘粗气,又用手拢着嘴大吼:“你有病吧楚山野?”   楚山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耸耸肩:“我老婆睡了,哥哥……哦不,我男朋友的前任,再扰民报警了。”   楚皓愣愣地看着他。   楚山野说的话他明明白白地都听见了。   上次见到顾轻言时,他问了顾轻言唇上的伤口,顾轻言说是楚山野咬的,他还以为那会儿顾轻言在说气话。   可现在楚山野穿着顾轻言的睡衣,说……   他老婆睡了?   顾轻言真他妈和楚山野在一起了?   难道他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勾搭在一起了?   楚皓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可能性,却看见楚山野把窗户关上,窗帘一拉,彻底拒绝和他交流了。   “楚山野,你他妈的出来!出来!”   楚皓这会儿彻底崩溃了。   他来的路上还在想给顾轻言好好道个歉。   因为秦云真不是什么好人,他之前对顾轻言的态度也有问题,他们毕竟是十多年的竹马。如果能原谅他,哪怕从做朋友重新开始也好。   可现在他老婆是别人的了。   顾轻言彻底不和他好了。   “楚山野你个王八蛋,那他妈是你嫂子,你连你嫂子都抢,你——”   “吵什么呢?”两个保安及时赶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操,轮不到你们管!”   楚皓回头破口大骂:“当个别墅区保安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也不正眼看人了是不是?”   “这位先生,请您立刻离开私人住宅区,也请不要在私人住宅区内大声喧哗。”   这时的保安还在尝试和楚皓好好沟通。   但楚皓一点也不领情,隔壁被人拽住后依旧拼命地挣扎着,好像想和保安打一架。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摇摇头,抽出随身携带的电棍抵在了楚皓的腰上,一股麻痒的电流瞬间击中了他的身体,让他惨叫一声,抽搐了几下,软倒在地上,□□迅速被渗出的液体浸成一片深色。   “给他登记一下姓名和身份证,送过去问问D1栋的业主需不需要报警……”   其中一个保安说,“他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不会是个哪跑出来的精神病吧?”   楚皓动了动嘴,想说自己不是精神病。但电流带来的麻痹还作用在身体上,让他只能颤抖着手扒在地上,任由保安将他这副被电尿了瘫在地上的样子拍照发给了NGU的联系人。   这下全完了,他想。   面子,尊严,人格。   保研,优秀干部,入党申请。   全完了。   ……   楚山野泼完楚皓水后神清气爽,但还没来得及爽多久,就听顾轻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怎么了?”   刚才他说话声音太大,还是把人吵醒了。   楚山野一溜烟地跑回床边,老老实实地坐在床头摸了摸他的头:“睡得好吗?是我吵到你了?”   顾轻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时间:“是不是到点去拿报告了?”   楚山野将他放在床头的纸递给他,面上带着和人邀功的笑:“我已经帮你拿好了,你看。”   顾轻言接过报告扫了一眼:“这都是什么意思?”   “我问过医生了,这些指标的意思是……”   楚山野现学现卖,将一个小时前听医生讲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顾轻言。   “那我是没事了?”顾轻言明显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楚山野歪着头看他,小声说:“哥,我这么勤劳,你要不要奖励我一下?”   顾轻言看见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凑过去轻轻碰了下他的唇:“嗯,好,奖励一下。”   “还要。”   楚山野主动抬头蹭了蹭他的鼻尖:“再亲一下。”   顾轻言好像看见了他身后有一根疯狂摇动的尾巴。   他犹豫了下,又亲了亲楚山野的唇,却被人蓦地扣住了手腕。   手腕上忽然传来的力量让他有一瞬间的惊慌,紧接着楚山野就深深吻了过来。   顾轻言觉得他们两个像在跳探戈,你试探我一下,我试探你一下,两人都心照不宣对方的心思,却仍愿意这样互相试探。   暧昧是最好的催化剂。   顾轻言仰着头,全身心地接纳楚山野的侵略,搭在他胳膊上的手轻轻地颤抖着,不自觉地就要往对方身上贴去,而楚山野的手已经从他的手腕挪到了腰间。   楚山野的手很大,似乎一只手就能握住他的整个腰部。   这个认知让顾轻言想起了之前偷偷瞄过一眼的片子,那其中居上位的人就是这样用一只手便能握住居下位人的腰。   他忽然觉得楚山野的掌心好像带了火,在他的腰侧掀起燎原之势。   而身上这件睡衣对他来说也确实有点大,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细密地与皮肤轻轻摩擦着,战栗感铺天盖地将他淹没,让他晕头转向。   变得格外敏锐的让他小fu一紧,大脑不受控制地变成一片空白。   “唔……”   顾轻言唇齿间溢出些许轻颤,下意识地推了下楚山野的肩。   楚山野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抚过他的眼尾,小声说:“弄疼你了?”   顾轻言摇摇头,没说刚才自己在想什么:“有点喘不过气。”   “抱歉。”   楚山野轻轻吻着他的眼皮,他的鼻尖,继而又开始舔舐他的颈侧,隔着皮肤亲他跳动的脉搏,最后牙叼着他的皮肤咬了咬,留下红色的印记。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楚山野这才起身:“我……我下楼去了。”   “好。”   顾轻言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好像都带着颤抖,于是只说了一个字后就停住了。   楚山野后退了几步,脸和耳朵尖红成一片,看起来比他还狼狈。   “那个,那个,你要是喜欢穿我的睡衣你就穿着,我……我去换一套也行。”   他说这两句话都抓耳挠腮的,全然没了在队友面前或是在比赛场上三两句怼得对方说不出话的水平。   楚山野匆匆拉了下上衣的下摆,转身向楼下逃去,留给顾轻言一个狼狈的背影。   顾轻言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翻看了下手机,把前几天差不多写好的818完善了一下,发给楚山野推荐给他的那个写818的专家。   对面很快回了他消息,说这两天内一定把改好的稿子给他。   顾轻言这才放下心,将手机锁了屏,忽然觉得有点冷。   NGU基地里冷气开得挺大,刚刚他没觉得冷,可能是因为和楚山野黏黏糊糊地腻在一起,没空觉得冷。   他没带长袖的衣服来,只能从楚山野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堆里翻找一下,找到了他刚洗完的秋季队服披在身上,扶着扶手慢慢向楼下走去。   “队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啊?”   还没下楼,顾轻言就能清楚地听到杜兴贤的声音。   NGU其他的队员好像也醒了,这会儿正乱成一团研究外卖怎么点。   楚山野懒洋洋地靠在电竞椅上,听见杜兴贤的话后一巴掌拍在他肩头:“问问问天天就知道问,你怎么不问问自己这个月分能不能打够?”   “你们看看这个人,真是太过分了。”   楚山野好像开了直播,还开了摄像头,杜兴贤直接凑到摄像头前和直播间的观众控诉楚山野的恶行,却只换来一面「哈哈哈」:   【小杜,你说不过他,这就是命啊命啊……】   【你让开点,让我看看你队队长,差点把他王者账号头像的那个乔巴当成他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月初不努力月末做弟弟……】   【后面走过去个谁?看身高不像你队的人】   楚山野扫到这条弹幕,连忙回头,顺手就把麦闭了:“哥,你休息好了?”   顾轻言点点头,慢慢走近他:“你在……直播吗?”   楚山野没来得及关摄像头,这会儿他们两人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摄像头里。   【今天可叫我来着了哈哈哈哈居然能见到水友小哥!】   【拜一下学霸保佑我这学期期末线代不挂……】   【这谁啊这么好看给我亲一下(对不起NGU我先爬墙两分钟)】   【我的CP同框了耶耶耶你俩别讲悄悄话……】   【等一下你们不觉得水友小哥身上这件队服看着很眼熟吗?】   【是哦……NGU每个人的队服都有不一样的设计所以有显微镜老师看看这是谁的队服吗?】   【赌一毛钱是队长的】   【水友小哥脖子上怎么有红印子啊?现在这个季节……没有蚊子吧?】 第61章 【818我那个软饭硬吃劈腿出轨的弱智前任(多图预警)】   楚山野将弹幕一条条看过去, 眉心微蹙:“这种事你们怎么看得这么仔细?平时比赛的时候也这么看吗?”   【对啊对啊你们比赛的时候比分我都有记住哦……】   【上上个赛季连输几次也有记住哦】   【小杜直播被罚过几次工资也有记住哦……】   【哈哈哈你们别太好笑了我说】   “净看些没有用的。”   楚山野「啧」了一声:“好好看直播,基地里空调开得太大了,我把我衣服借给我哥怎么了?”   【哦哦哦, 空调开太大, 所以借衣服】   【好啦乖,我们都懂啦】   【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孩子脸都红了】   “你脸红了?”   杜兴贤也在看直播,自然看见了那条弹幕,于是特意凑过来:“我看看我看看,我靠,你真的——”   楚山野抬手按在杜兴贤脸上,把凑热闹的人推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回去打你的游戏。”   “怎么了?”   顾轻言不知道弹幕上发了什么, 只看见楚山野耳尖和脸颊又红成了一片,甚至比刚刚在楼上亲他时还红。   【老实交代,你和水友小哥干什么了】   【我的天哪我不会嗑到真的了吧?】   【天哪我感觉我们猜的可能真是真的】   楚山野不再理调侃他的弹幕,调整了下摄像头,看了眼时间:“本来今天不播的, 半个小时差不多了, 明后天老时间见, 最后打一把,你们想看什么?”   弹幕的话题这才慢慢被带回了正轨, 嗑cp的少了很多。楚山野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脸上的烫意这才消失了不少。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一个月前他和顾轻言重逢的时候他顶多只是说话时心跳加速,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而已, 自问表面上控制得还算不错。可好像自从和顾轻言确定关系, 尤其是亲密过后, 他一看顾轻言就脸上发烫, 再稍微严重一点就直接脸红得特别明显,连杜兴贤那么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   他近乎如坐针毡地打完了这最后一把游戏,以十分钟迅速结束战斗,在弹幕「哈哈哈快去哄老婆」的调侃中耻辱下播,转头就看见程凯正和顾轻言坐在沙发上聊天。   “您说今天基地外面来了个奇怪的人?”   顾轻言听了程凯说的话后心轻轻地沉了下:“他……长什么样子?”   程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微ꔷ信里和「小区管家」的聊天框:“长这样,疯疯癫癫地在咱楼下扰民,身上不知道被淋了什么东西,湿漉漉的,看上去特别脏。而且他和保安动手,保安拉不住他,只能用电棍电了他,才把他拖到保安亭。”   顾轻言低下头,就看见楚皓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瘫在地上,头发湿淋淋地贴着头皮,裤子的某个部位溢开一片尴尬的深色。   很狼狈,和过去那个人模狗样的前任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顾轻言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来找谁的啊?”   程凯没听见他的笑声,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疑惑:“咱队里谁招惹过这种神经病啊?别人家队员撩小姑娘,咱家队员撩神经病是吧?”   严格来说,不是他们队里的人认识神经病,是他认识。   顾轻言轻咳一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可以要一张这个照片吗?”   程凯愣了下:“你要照片干什么?”   “因为这个傻逼是我哥。”   楚山野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直播,在顾轻言的身边坐下,神情自然道:“他是来找我的。”   程凯瞪大了眼睛:“你有哥哥?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你家爹妈离婚家破人亡你无处可去所以过年要留在基地?”   楚山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也不完全是编的,也有部分真实性在里面,只不过适当地夸大了一下。”   “适当夸大……”程凯冷笑,“幸亏你告诉我你有这么个哥哥,不然我还得拿着照片全世界找这个神经病是从哪来的对吧?”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另一边三排的上中辅和看剧的杜兴贤,压低声音道:   “那你哥这是怎么回事?来找你你怎么没放他进来?你们关系不好?”   “我都说我没家人了,经理……”楚山野叹了口气,“你觉得我们关系能好吗?”   他和顾轻言坐得很近,而顾轻言离程凯有一段距离。楚山野正专心致志地哄骗程凯,手背上却忽地覆上一丝温热。   顾轻言在茶几桌布的掩护下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楚山野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沙发好像烫人似的,让他有些坐不住。   “唉,你这也……”   程凯看了他一眼,把埋怨的话咽了回去:“那你准备怎么办?我告诉你啊,你哥和你有什么恩怨我不管,你们自己解决,不能来基地捣乱知道吗?”   “知道了。”   楚山野歪了歪头:“这次是他去嫖ꔷ娼,我觉得他欠管教,原本是想让他在拘留所里再待两天的,没想到被提前放出来了。”   “啊?”   程凯瞪大了眼睛,又左右看了看周围:“他嫖……他和昨晚TXG被扫进去的那个打野有关系吗?”   “他们好像认识吧……”楚山野耸耸肩,“不清楚,可能好兄弟约好一起嫖?”   “这事我得给俱乐部报备一下。”   程凯拿着手机站起身,忍不住道:“真烦人,楚山野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你和小顾不是关系好么,你学学人家的气质,别一天到晚像是要提着酒瓶去和别人打架一样,管你们的事我管得头发都白了。”   楚山野「啊」了一声,竖起食指和中指搭在额前对程凯敬了个礼。   顾轻言动了动胳膊,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人强行扣着手腕握住。   “再牵一会儿……”楚山野小声说,“咱俩还没怎么牵过手呢。”   顾轻言轻轻蹙眉:“你刚才直播的时候脸好红。”   “那是热的,热的。”   楚山野捏了捏他的手指,说话少了点底气:“打游戏我紧张,你知道吧?”   顾轻言不知道。   顾轻言只知道楚山野很喜欢脸红,靠近他时脸红,索吻时脸红,亲过后还脸红。   是一个很纯情的小男生,和外形严重不符。   谁会想到一个搞电竞又挑染头发的酷boy居然连牵手都会不好意思?   “我不热,我冷呢。”   顾轻言故意逗他:“你看我都批了你的队服下来。”   “啊……是吗?”   楚山野摸着头发,悄悄移开目光:“诶,你穿我队服有被他们发现。”   顾轻言有些惊讶:“这都能发现?”   “我们每个人队服肩上绣的花纹不一样……”楚山野说,“NGU高层有点中二病,说这是什么必胜的符文。”   “花纹?哪里?我没有看到。”   顾轻言低头在他的衣服上找起花纹来:“这不都是赞助商吗?”   楚山野笑了下,凑过去指给他看:“喏,这里啊,你看,就是这些……”   两人离得很近,顾轻言看了一眼那边吵吵闹闹打游戏的人,忽然低头在楚山野脸侧亲了下。   楚山野只觉得一抹柔软的湿热在他脸颊蹭过,吓得他猛地向后退去,直接从沙发上摔了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让整个屋子瞬间变得安静,纷纷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队长你怎么了?”童然问,“你……疼吗?”   楚山野撑着地站了起来:“没事,不疼,没坐住。”   “多大人了。”   杜兴贤不忘嘲讽他:“坐个沙发也能摔地上。”   可这次楚山野罕见地没有怼回去。   他轻咳一声,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坐回了顾轻言身边,低声道:“你,你怎么突然亲我?”   顾轻言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谁能想到在外人面前拽得要死的人被亲一下就吓得从沙发上滚下去?   “不能亲吗?”顾轻言故意说,“那下次我不亲了。”   “别。”   楚山野立刻拽住他的衣袖:“要亲。”   “可是我都是想起亲就亲的……”顾轻言面上的表情很苦恼,“但是你好像不喜欢我突然亲你。”   楚山野咽了口唾沫,支吾道:“喜,喜欢的。”   顾轻言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疑心他脑袋上都能冒热气了,像个茶壶似的。   程凯去而复返,抬眸看了一眼楚山野:“你脸怎么这么红?”   “没什么,太热了……”楚山野手抓着沙发垫上的流苏,强迫症似的一点点将流苏捋顺,“你怎么又回来了?”   “上次我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程凯说,“你不会还一点也没考虑吧?那是亚青会,为国争光啊!”   顾轻言眸色一动。   亚青会?   他们英院最近正在招募亚青会的志愿者,对成绩的要求很高,他之前报了名,现在结果还没出。   楚山野「啊」了一声,挠挠头:“我……没想好。”   “那你得快想啊。”   程凯恨铁不成钢地重重拍了下大腿:“亚青会开始时间正好和秋季赛重合,你要是真祖坟冒青烟被选上去了,咱也好快点把二队和青训的小孩培养培养上战场对吧?”   “你等我再想想吧……”楚山野蹙眉,语气中多了几分烦躁,“我……明后天给你答复。”   “那我和你说说这几个青训生,昨晚你们教练连麦和我讲了两个小时。”   程凯看了一眼顾轻言,顾轻言很自觉地站起身:“那我上楼了。”   “你晚饭吃什么?”楚山野问他,“我给你点个饭吧。”   顾轻言笑了笑,顺手摸了把他的头:“不用,你忙吧,我不太饿。”   ……   他下楼的时候没拿手机,这会儿回屋时发现屏幕上一连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818专家】:差不多给你改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818专家】:你这个其实写的很不错,条理清晰,感觉很像我老师给我改的论文……   【818专家】:既然是熟人推荐我就不收你钱了,记得把我安利给其他需要我的人……   对方发来了一个PDF。   顾轻言点了下载,发现这个PDF文件还挺大的。   其实他只负责把文字部分写好,至于一些插图和表情包都是这位818专家给他配的,下载好后自动打开,里面图文并茂地让他吓了一跳。   【818我那个软饭硬吃劈腿出轨的弱智前任(多图预警)】   确实很多图,五彩斑斓的,像个ppt。   【大家好,我是英院20级的顾轻言。辛苦大家今天看这么长的文字,但这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实在不吐不快。今天就借此机会,细数我前男友楚皓的四宗罪。   曾经在学生会共事的同学都知道楚皓是谁,他也在校级活动中露过几次脸,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我们的关系。   所以我不过多介绍,直接进入今日818的正题:   第一宗罪,聊骚。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竹马,一起读初中,高中,甚至考到了一所大学。   我本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会如这段学业一样稳定,却低估了人心易变。   我信任他,很少查他的手机。而他也因为我对他的信任,不断地挑战我的底线。   甚至在学弟知道他性向的情况下还要和他做很多超过「朋友」关系的事,具体聊骚内容如下图】   818专家甚至帮他把版都排好了,每张截图都截出了最重要的部分,紧密地排列在一起,看上去特别清楚明白。   甚至比很多发在表白墙上的818看上去都要清晰。   【这些是他和学弟的聊天记录,包括但不限于互相喊「宝贝」,天天约夜宵局,骗我说睡了后和学弟双排,在王者里用情侣名绑关系。   而这些并不是今年才开始的,在去年年末,他就因为担心学弟的实验而忘记我的生日,可他当时给我的说辞是,他有一个重要的项目要赶。   我当时相信了,可谁能想到今年我会在手机上找到他缺席我生日的真正原因?   最可笑的是这位秦云学弟在外面还有别的「男朋友」。   两周前NGU和TXG在X市演播中心进行表演赛,开始之前,秦云和TXG打野吕神在卫生间里卿卿我我,关系暧昧。绿人者恒被绿之,这何尝不是给你的报应?   第二宗罪,PUA。   楚皓对我的伤害不仅有聊骚,而且他还对我进行精神上的打压和羞辱,让我很长一段时间来情绪内耗严重,甚至到有些抑郁的程度。   在我的家庭中,我母亲是个对我要求很严格的人,遇到事情我第一反应是反思自己。   所以刚开始我并不觉得他做得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觉得是我不够好。   如果没有我的舍友,我可能还被蒙在鼓里,被他一直这样PUA下去,甚至崩溃自杀。   和他谈恋爱的这段时间里,我不敢参加大型活动,因为他会生气。我不敢结交除了室友外的新朋友,因为他会生气。   我是个经常内耗的人,而他的每一次生气都意味着我要消耗自己的情绪和他吵架。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是找了个男朋友,而是找了个20多岁的巨婴,或者一只河豚:)】   下面贴的图是顾轻言和楚皓的聊天记录。   顾轻言蹙眉,不太想看见这些截图。   虽然已经分手一个多月了,但是他看见楚皓说的那些伤人的话时仍会觉得不舒服。   【第三宗罪,抠门。楚皓的家境不错,但他对自己不抠,对我很抠。他舍得给自己买几百块的电脑外设,或是T恤球鞋。   但连吃饭都要我掏钱,从来不愿意跟我AA。好不容易送我个蓝牙耳机,还是送给别人,别人不愿意要,他怕钱白花所以才给我的。   和他谈恋爱的这几年里,他只请我喝过几次奶茶,连过生日送礼物都买的打折商品。   不是说我想要多贵的礼物,要多大牌子的东西,只是想求一个真心,他都不愿意给我。   这张图是我在微ꔷ信找到的支出账单,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每个需要仪式感的节日我都曾转账给他,我仁至义尽,是他不仁不义。】   【第四宗罪,嫖ꔷ娼。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表现得格外正直。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们分手后他会去嫖ꔷ娼。   鸭子是下午约的,人是晚上被抓的,警察局的电话是第二天打给我的,让我去拘留所领人。   楚皓你要点脸吧,你出轨劈腿抠门就算了,现在嫖都嫖上了?   你一点都不觉得丢人吗?嫖了被抓还要留前男友的电话号码,我是没那个脸去把你带出来,结果你出来还去私人住宅扰民?   被电尿是你应得的,你的人生就活该发烂发臭,这都是你自己创造的美好的未来。   警察打电话的截图和他在私人住宅外被保安制服的图在下面,应该能看得比较清楚。】   【综上所述,这四宗罪还只是他恶劣行为的冰山一角。我承认我刚开始对他的滤镜太重,也有一些恋爱脑,总觉得是一起长大的竹马,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却没想到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我的底线,让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我不是个勇敢的人,也想过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但思来想去,我和别人错位的五年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被耽搁五年的青春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而更多的同学可能并不知道他是这样人模狗样的一个畜生。   所以今天我写下这个818,让大家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让他好好地在全校出出名,别再有人被他骗了。   最后,感谢你看到这里,祝想谈恋爱的同学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祝不想谈恋爱的同学能独自美丽。   该好好学习就好好学习,该好好挣钱就好好挣钱,不会遇到PUA渣男毁了你的大学四年。   转发这个818,七天后抽一个同学送厚大法考全程班一份(遵纪守法版),抽两个同学送校食堂100元代金券(不必AA版),抽一个同学送清洁洗护套装一份(洁身自好版),抽一个同学送官网蓝牙耳机一个(非二手版),以上奖品均可折现,谢谢你听我的故事,愿你生活愉快。】   顾轻言读了一遍下来,没发现什么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份PDF以图片的形式导出,点开了之前在Q.Q上加的X大表白墙。   “晚上好,想投个稿……”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内附抽奖,不匿名,最好明天发出来,谢谢,辛苦了。” 第62章 “给予楚皓、秦云开除学籍处分。”   顾轻言刚把这行字发出去, 身后的门便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他回头,看见楚山野穿着那身不太合适的居家服,唇角微翘:“不是穿着小吗?怎么还不换一套?”   “我懒得找了, ”楚山野轻咳一声, “也不是很难受啊,挺舒服的。”   顾轻言又看了一眼他不自然的胳膊,默默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   他开心就好。   现在楚山野已经不是那个小时候他看一眼就知道要做什么的小孩了。   顾轻言发现有些时候他好像不知道楚山野在想什么。   “刚刚和程凯在楼下聊了会儿……”楚山野说,“你在干什么呀?”   顾轻言将手机屏解锁给他看:“给表白墙发了我的818。”   楚山野刚进门的时候还有点颓颓的,一听他说这话后立刻精神了起来:“我要看。”   “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个骂人的贴子。”   顾轻言这会儿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其实很少开口聊自己的感情,哪怕是和楚皓谈的时候也很少和舍友提及恋爱相处时会发生的事。   遑论现在说的都是那些发生过的不好的事。   遑论这个要看的人是他现任, 也是他前任的弟弟。   一种背德感姗姗来迟,让他心跳越来越快。   他轻咳一声,假装若无其事道:“算了,没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   楚山野眯起眼看着他:“平时楚皓有和我秀恩爱,我当时真的以为你们过得很好, 所以也没多问, 都不知道你受过什么委屈。”   顾轻言盯着他看了半晌, 叹了口气。   算了。   反正也是要被人看到的,说不好还会因为带了吕神出场被投稿到什么KPL八卦瓜田。   今天不让楚山野看到, 过两天总是会被他看到的。   顾轻言将手机递给他:“你看吧。”   楚山野接过他的手机,搂着他的肩靠在床头,将他写的「楚皓四宗罪」一件件地看了过去。   顾轻言觉得他看得时间实在有些过长, 长到他自己都在心里过完了一整遍写过什么, 楚山野还没看完第一遍。   顾轻言歪了歪头, 靠在他肩上, 手指戳了下他的腰:“看完没有?”   楚山野顺势抓住他的指节:“嘘,等一下。”   顾轻言弯了弯手指,却被楚山野抓得更紧,指腹上的薄茧蹭得他有些痒。   他在楚山野的桎梏中轻轻挣扎,楚山野知道他不是真的想把手抽走,也随他闹,偶尔稍微加重一点力气,配合他的表演。   好像和楚皓谈恋爱时,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和恋人相处的温馨感觉。   回想起来,楚皓似乎一直很忙,比他还要忙,忙到任何时候都腾不出空闲时间跟他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   顾轻言记得两年前他在两人纪念日那天约过楚皓去看电影,是一部口碑不错的爱情片,全片用的是S市方言,让整个故事都很有氛围感。   他买票之前询问过楚皓的意见,如果楚皓不想看这部电影可以换别的,可楚皓当时给他的答复是「没有意见」。   于是顾轻言买了电影票,和楚皓去了电影院。可电影刚开场一个小时,楚皓却接了个电话,起身要走。   那时电影院里还有好多人,顾轻言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询问男朋友的去向,只能压着不舒服独自看完了整场电影。   后半段讲了什么他不清楚,结束后立刻给楚皓打了电话,听见楚皓那边背景音里他同学和教授说话的声音。   “教授说临时有个会议,我回来参加一下……”楚皓说,“不好意思啊,言言。”   “那你就不能和我说吗?”   顾轻言记得当时自己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你和我说一下会累死你吗?”   顾轻言其实不反对他参加老师的课题和任务,也不反对他专注学业,可那天毕竟是他们的纪念日,楚皓这样一声招呼不打,甚至都没征询过他意见就离开的行为真的很过分。   那次楚皓又是买花又是等在宿舍楼下,两人拉扯了很久很久,久到楚皓开始打感情牌后顾轻言才勉强原谅了他。   可楚皓就是觉得两个人这么待在一起没有意思,两个人牵着手在操场上散步也没有意思。   他好像更想带着顾轻言去参加聚会,把顾轻言介绍给所有他认识的人。   然后在这些人面前展示他们有多么恩爱。   如果当时分手就好了,他想。   如果当时他不吃楚皓打感情牌那一套,心再硬一些就好了。   他正盯着床前的液晶电视发呆,眼前忽然多了只上下晃了晃的手。   “怎么了?”楚山野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在想什么?”   顾轻言眨了眨眼:“没什么。”   “骗人。”   楚山野撇了下嘴:“难过都要写在脸上了。”   顾轻言垂眸:“真没什么,就是想起来自己过去好像有点傻。”   “谁过去不傻呢?”   楚山野将手机熄了屏放在腿上,和顾轻言十指相扣:“只有站在上帝视角看过去才会说自己傻。但实际上很多人在那个当口跟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选择是不对的。但反正都过去了,现在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可以了。”   顾轻言嗅出气氛变得有点沉重,轻声转移话题:“818你看完了吗?写得怎么样?我担心他们看不懂。”   “看不懂?”   楚山野冷笑一声:“看得懂,看得可懂了,看得我想立刻去扇那个傻逼两巴掌,在我面前装得人模狗样,都对你做了些什么混账事?你这个文笔去写他的818都屈才了,真是晦气。”   “你别打架……”顾轻言想起他高中的「前科」,连忙警告他,“我查过了,你们电竞选手打架是要禁赛的,你还年轻,不能因为楚皓把自己的前程毁了。”   楚山野「噗」地笑了:“什么跟什么啊,我早就不打架了,现在主打一个love&peace,以理服人。”   还以理服人呢。   如果顾轻言没听过他阴阳怪气别人的话,顾轻言估计都要信了。   “你和经理在下面聊了什么?”   顾轻言忽然想起进屋时楚山野明显有些颓丧的表情:“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哦,就是亚青会的事。”   楚山野歪着靠在他身上,一头挑染了银毛的头发在他颈窝蹭了蹭。   顾轻言忽然有种自己养了只大型犬的错觉。   “亚青会咱是东道主,有王者的项目,每家俱乐部有一到两个报名参加集训的名额……”   楚山野说,“程凯和我说俱乐部就想报我一个人,其他人要么年纪不行,要么肯定竞争不过其他队伍,不能让他们去白白浪费职业寿命当分母,但我和俱乐部说我没考虑好。”   “我说我考虑一段时间,然后整整拖了两周。”   顾轻言有些奇怪:“去亚青会不是挺好吗?为国争光啊。”   楚山野笑了下:“不止啊,你想想看,我如果去集训了,就会从KPL大名单上下去,需要有新的人来补我的位置。”   “万一……万一我没选上国家队,回来俱乐部也没我的位置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那种天上地下谁也不服的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油然而生的害怕:   “如果新人打得成绩好,下个赛季可能我和他轮换。如果他打得再牛一点,我首发的位置就不稳了。这样一来国家队没有我的位置,NGU也没有我的位置。”   楚山野看上去什么也不怕,但他怕很多东西。   他小时候得到的少,失去得多,所以格外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甚至害怕现在所拥有的消失。   别人说他三年没有转会的想法是对NGU感情深。   但实际上他知道是自己不敢踏出舒适圈。   他害怕踏出舒适圈后所有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再醒来时自己还是那个18岁离家,穷得一无所有的失败者。   “我只是想打比赛……”他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选上,哥,我好迷茫。”   “但你是想去的吧。”   顾轻言不懂他们大名单的机制,但他隐隐约约能知道楚山野在想什么:   “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可能根本不会纠结「去」这个选项吧。而且那些实力和你差不多的选手都去了,你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楚山野「哎」了一声:“很有道理,本质上还是我太胆小了,现在又想变成一只蜗牛缩起来。”   他说完后顿了顿,又小声道:“我要是一只蜗牛就好了。”   “那你去当小蜗,我就是海绵宝宝。”顾轻言忽然说。   楚山野有点没懂他说的意思,茫然地看向他。   “海绵宝宝总是要照顾小蜗的,会一直陪在小蜗身边……”顾轻言说,“小时候一起看的动画,忘了?”   楚山野又笑了,笑着笑着就吸了吸鼻子:“哥,你怎么这么好。”   “我上个月报名了亚青会的志愿者,到时候或许做场外记者,或许在英文解说席上做同传的助理……”   顾轻言正色道,“虽然我做某些事的时候看上去很没有主见,很胆小,但在我自己的赛道上,我一直有把握成为那个跑第一的人。”   “你和我说过,你希望我能勇敢些。”   顾轻言看着楚山野的眼睛,语气认真:“那现在,我也想你勇敢一些,亚青会是个很好的机会,十年难遇,你如果相信自己有能力选上,就去报名参加集训,争取一下这个「十年难遇」。”   楚山野叹了口气:“你好优秀,我追了这么多年,本来以为马上能和你并肩了,现在发现我还差得远。”   “也没有。”   顾轻言的声音很轻:“我迈出了去表白墙发818锤楚皓的这一步,是因为有你的鼓励。不然我可能和从前一样,这段失败的感情就稀里糊涂过去了。”   “如果你觉得你有追得很难,我可以停住等一下你。”   楚山野靠在他身上,哼着不成调子的歌:“能不能暂时把你的勇气给我,在梦想快消失的时候,让我的歌用力地穿过天空,为爱我的人做一秒英雄……”[1]   “别唱了,不好听。”   顾轻言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我知道你很想报名,就差有个人支持你做这件事。现在我支持你,你去做吧。”   “借我点勇气……”楚山野说,“一点就够了。”   顾轻言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是又想亲自己了。   还冠冕堂皇地说什么「借点勇气」。   是只有点心眼的小狗。   顾轻言坐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下:“借了。”   “不够……”楚山野和他耍赖,“再一下。”   顾轻言没办法,又低头亲了他一下,却被人揽了过去,轻轻咬了咬唇珠。   “我……”   “队长,他们要点宵夜,你——”   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杜兴贤敷衍地敲了下门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顾轻言睁大了眼睛,脸颊瞬间氤开一片红色。   楚山野也被吓了一跳,继而气得咬牙切齿。   他抓起床上的一个靠枕就向他砸了过去:“你怎么不敲门啊!”   “我之前来你屋的时候也没敲过门啊!”   杜兴贤吓得声音都变得格外尖细:“谁知道你,你,你们……”   “现在你知道了……”楚山野面无表情,“滚吧。”   杜兴贤立刻鬼哭狼嚎地滚下去了,童然正好拿着手机路过,看见他这副样子后扬起眉:“你这是怎么了?见鬼了?”   “比见鬼都他妈可怕!”杜兴贤跳着脚,“你知道吗?队长他和,和……”   他的话说了一半立刻刹住了。   万一楚山野和顾轻言不想让他说出来呢?   他要保护他们的隐私。   他要守卫他队长来之不易的爱情!   “哦……”   童然听他说了个开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知道的也太晚了吧。”   “啊?”   杜兴贤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大家都知道了呢……”童然说,“毕竟他俩也很明显啊,难道只有你没看出来?那挨揍也是你应得的。”   杜兴贤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   等下,其他人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为什么他一点也没看出来啊?   ……   顾轻言第二天回宿舍的时候正好撞上准备出门上课的温桥。   温桥连忙把他拉进宿舍里,压低声音道:“表白墙上那篇818,你写的?”   “已经发出来了吗?”顾轻言说,“对,是我写的。”   温桥乐了:“写的真带劲,今早起来看见的时候差点没笑死我,那什么,楚皓真的去NGU基地门口找事了?他怎么敢的啊。”   “对,他被保安电了来着。”   顾轻言想起在818里配的那张图,也笑了:“保安把照片发给NGU的经理了,所以我才有这张图的。”   “楚皓真不是个东西。”   温桥「啧」了一声:“昨天你不在学校,你都不知道他和秦云出去嫖的事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俩出去找鸭子了,这两天正鸭王鸭皇绝味一顿喊呢。”   好一个绝味。   “那他这样是不是不能保研了?”顾轻言问,“我记得咱学校保研有一项道德考察吧。”   “何止。”   温桥故作神秘:“我听到的版本是他这个大学都上不了了。”   大学都上不了了?   顾轻言还没来得及追问,手机便在口袋里震了起来。   “顾同学吗?我是高老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校长说有事找你,让你现在去综合楼的会议室开会。”   顾轻言说了声「好」,将电话挂断:“辅导员说校长找我。”   “估计是要问你楚皓的事呢……”温桥拍了拍他的肩,“去吧去吧,这可是你报仇的好机会。”   综合楼今天没人上课,整栋楼里静悄悄的。   顾轻言推门进去时,不出意外地看见楚皓正站在桌前,陪他一起罚站的是材料学院的院长。   “顾同学吗?坐吧。”   校长看见他时对他笑了下,让他在桌边落座。   顾轻言瞥了一眼楚皓,慢慢在辅导员身边坐下。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喊你来吧?”   校长摸了摸头,看向他:“楚同学和李院长坚称那篇……那篇发在表白墙上的贴子是假的,楚同学说那是你和他吵架,一时生气才写下的东西,不具有参考价值,你觉得呢?”   “校长,这点我,我可以证实。”   一直在旁边装哑巴的楚皓有些着急地开口:“言言他,他有抑郁症,所以很多时候他会钻牛角尖,冲动之下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所以……”   顾轻言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还要脸吗?   校长却摆了摆手:“我不想听你说,刚刚已经听你说半个小时了,我想听听顾同学怎么说。”   顾轻言抿着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攥成了拳头。   “校长,小楚他成绩一直很好,是个很优秀的人……”站在楚皓身边的院长开口,言辞恳切,“咱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就……您说对吧,我们这是少往国家输送一个人才。万一闹到热搜上也不好看,您再考虑一下?”   “顾同学,你说说。”   校长压根没想理那边跟唱双簧一样一唱一和的两人,坚持要顾轻言说话。   楚皓忽地咳了两声,顾轻言循声瞥了他一眼,看见他正对自己挤眉弄眼地暗示着什么。   估计是让他别把真相都说出去。   “我……”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将快要痊愈的伤疤再撕裂一遍,再让他痛苦一遍:“我发的那篇贴子里面写的都是真的,他确实和同系的学弟有不正当往来,也确实在精神上对我进行了PUA式的打压,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所以才会有抑郁的情绪。我们现在分开了,我的情绪才慢慢变好。”   “不是的校长,我——”   校长抬手,打断楚皓的话:“虽然我们作为教师,不太应该过渡参与学生的私人生活。但这次事情闹得有点大,被传遍了全校。所以今天才会把你们都叫过来聊一聊。”   顾轻言的心沉了沉。   他之前也不是没在热搜上看见过,有的学校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假装不知道有学生乱搞或者嫖ꔷ娼,这事就被悄悄地瞒下来了,而犯错的学生也不会被开除,就好像得到了免死金牌一样。   X大也会这样吗?   “但这也只是一件小事啊校长……”李院长搓着手,讪笑着说,“咱们看学生,不得首先从成绩开始看吗?”   “成绩?”   校长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所谓学艺先学德,连品德都败坏了,学习好有什么用?”   顾轻言愣了下。   X大的校长是个平时看上去脾气很好的小老头,总是笑呵呵的,顾轻言去年开学的时候还领过他亲手发的校长奖学金。   谁也没见校长发过这么大的火。   “我们X大从新文化运动之后建立至今,是要为国家输送德行好,专业能力强的栋梁,不是违法乱纪的犯罪人员!像楚皓和秦云这样的人,配得上X大自强自立的校训吗?”   校长的声音不大,但任谁都听得出他的愤怒:“李院长,我知道你是在回护你的学生。但古话有言,「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他才大三就敢出去嫖ꔷ娼,他研三就敢做更过分的事,到时候你也护吗?你护得住吗?”   李院长一张胖脸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校长,我,哎,我还有几年就快退休了,楚同学是这届成绩最好的学生,这实在……”   “成绩好的学生下一届还会有,但学校的信誉和口碑缺失了就是缺失了,多少个「以后」都补不回来。”   校长缓和了语气,多了几分劝诫:“李院长,我是为了X大好。如果不严惩这一个,那往后学生怎么看我们?往后如果再出这样的事,我们怎么办?怎么罚?网友又怎么看X大?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这是关乎全校的大事。”   李院长不敢再说话了,只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顾同学,你不要害怕……”校长说,“如果你还遇到了其他的事,一定要说出来。”   站在李院长身边的楚皓已经抖成了筛子。   他以为最多就是个处分,最多就是个失去保研资格,可在校长嘴里似乎变成了一件要「杀鸡儆猴」,拿出来好好处理的典例。   而他就是那只即将被杀的「鸡」。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有劳李院长通知下去,今天下午三点,还是在这间会议室里开会。”   校长喝了口茶,茶杯在桌面上轻轻一磕:“我们好好讨论一下关于给予楚皓、秦云开除学籍处分的事情。” 第63章 “你也知道50块什么都不能干啊?”   楚皓听见校长说的这句话后腿一软, 「哐」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李院长皱眉:“哎,小楚你……”   这也太难看了。   怎么说也不能当场下跪啊?   楚皓其实并不是想下跪,只是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 让他腿软站不住而已。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初中高中时不愿意和班级里成绩不好的同学玩,想起自己考上X大后爸妈敲锣打鼓地通知街坊邻居他们家出了个985的高材生。他从小到大这20多年,为的就是这一纸X大的文凭。   可现在这最能让他骄傲的事也消失了。   他近乎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爬,拽住了校长的裤腿:“校长,我求求您了,您不能就这么,这么开除我,我好不容易才考上X大的, 求您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我真的不敢了。”   “你也知道你好不容易考上的X大?”   校长低头看着他,声音严肃:“你问问你的同学,你的舍友, 谁考上X大不容易?你犯错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寒窗苦读的三年?   怎么不想想你父母为了你上学花了多少钱和精力?   你现在被退学了, 倒不如当时根本没被录取, 还能招一个想认真学习,想认真做人的学生来上学!”   楚皓的眼泪和鼻涕抹得满脸都是, 全然没了平时的人模狗样:“我真的知错了,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我这次肯定肯定不再犯错了, 那天晚上是我一时鬼迷心窍, 我……”   校长往前走了两步, 挣脱开了楚皓的手,缓和了几分脸色:“顾同学,后续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你可以通过你们高老师联系我。”   顾轻言连忙起身向他鞠了一躬:“谢谢校长。”   多亏X大的校长是个好人,如果是个容易被糊弄的酒囊饭袋,说不定楚皓泼脏水再卖个惨,这事最后又只剩个记过的结局,压根就不会对楚皓产生什么影响。   “不用客气,我们作为教育工作者,就要端正学风,严肃整顿纪律,成为全国高校素质教育的领头羊。”   校长看了李院长一眼:“李老师也不用再护着你的学生了,这不是普通的过错,已经触及到了原则问题,我是不会让步的。”   他说完,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李院长瞪了楚皓一眼,连忙追了上去。   这会儿会议室里只剩顾轻言和楚皓,外加一个站在窗边打电话的高老师。   楚皓忽然抬头,眼神怨毒地看着顾轻言:“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我被开除了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顾轻言垂眸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多月前他手扭伤的那个下午,楚皓刚在医务室照顾完秦云,急急忙忙来校门口找他,眼里带着笑意,只是那份笑意并不属于他。   再往前一点,是大一的楚皓,高中的楚皓,却都在他的回忆中变得模糊,衬托得眼前的人显得更面目可憎。   或许他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楚皓,他所认识的楚皓。   只不过是看了楚山野日记的拙劣仿制品。   而赝品总有被揭穿的一天。   “没有好处……”顾轻言轻声说,“但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什么是他妈的你必须要做的事?”   楚皓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就要来揪顾轻言的衣领,却被人轻轻巧巧地避开了。   “污蔑我,往我身上泼脏水是吧?”他最后那层体面的伪装终于被撕碎了,“顾轻言你他妈的就是贱种,贱种!你是不是恨我?你恨我对吧?”   顾轻言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而楚皓却依旧像疯了一样又哭又笑,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你恨我喜欢别人去了,对不对?哈哈,别装了,其实你真的没什么可喜欢的,除了那张脸你还有什么?   你嫉妒秦云,对吧?你嫉妒他比你更讨我欢心对不对?所以你写贴子造谣我们俩,你可真下作,真下作!”   他似乎骂累了,胸口剧烈起伏着,鼻孔里喘着粗气,像个破败的风箱。   顾轻言静静地看着他,心中那股一直郁结的烦闷慢慢消失了。   看见了吗顾轻言,一直打压你,一直高高在上评价你的人就是这个德行。   就是这样容易跳脚,容易破防,喜欢出轨嫖ꔷ娼的烂货,没了竹马滤镜,他就什么也不是。   这几年里楚皓带给他的阴影好像在这一瞬间彻底地烟消云散。   顾轻言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电视剧里会写很多手刃仇人的戏码。   因为很多时候藏在心底的陈年旧疮是无法用言语抚平的,要狠狠心,拼着鱼死网破的那股劲咬回去,亲眼看着你的仇人摔在泥里,这样你才能彻底将那根刺拔出来。   “那你告诉我,这些事你做没做吧。”   顾轻言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而冷静:“出轨,聊骚,抠门,PUA,还有嫖ꔷ娼,你少做了哪怕一件?咱俩打个赌吧,要是冤枉了你一件事,我赔你一根手指。要是你都做了,你赔我四根手指,你敢不敢?”   旁边的桌上恰好放了一把剪刀,顾轻言顺手抄起来,用剪刀尖直直地指着楚皓的前胸,扬起眉看向他:“你敢不敢?说话啊。”   楚皓原本正在发疯,看见他手里明晃晃的剪刀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轻言牵起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把剪刀往前递了下:“你刚刚不是挺疯的吗?再疯一个啊。”   楚皓的喉结动了动,发出一道含糊不明的声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胆小的废物……”顾轻言轻声道,“你就是个傻逼。”   他说着将剪刀丢回了会议桌上,「哐当」一声,让一直闷头打电话的辅导员都抬起头,远远地看了过来。   剪刀在会议桌上滑行了很远的距离才停了下来,楚皓目光落在它身上,不由自主地又咽了口唾沫。   “拿着你的医保去看看脑子吧……”顾轻言说,“别浪费了,钱够不够?不够微ꔷ信喊我转你点,为了截图你的朋友圈我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他说完,不想再和楚皓浪费时间,转身向会议室外走去。   楚皓僵硬地杵在原地,还对刚才那把隔着衣服抵在身上的剪刀心有余悸。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摸出来解锁,发现顾轻言真的给他转了一笔账。   可等他看清转账的数额时,情绪再次因为暴怒而失控,险些把手机砸在地上。   顾轻言给他转账的数额,居然他妈的只有50块?!   他狠狠地敲着屏幕:“顾轻言50块他妈的能干什么?”   这次顾轻言回他回得很快。   “你也知道50块什么都不能干啊?”他说,“那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手受伤了,你给我转了多少钱?心里没点数好意思问我50块能干什么?”   楚皓现在恨他恨得要死,敲了一大段口吐芬芳的文字点了发送,却只收获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急忙回过头想领那个50块的转账,却发现系统一直提示他转账方不存在。   现在他连这50块的转账都没有了。   ……   顾轻言离开综合楼后迅速赶往教室,上了一上午的课后才有空看手机。   818是早上七点半左右发的,恰好是大部分学生醒来准备上课的时间。   于是这个818就成为了他们洗漱和吃早餐时段的下饭神器,到中午的时候评论区加上楼中楼已经有快100条回复了,而转发量甚至比评论还多。   【@很想见我推:这人我知道,我们学院的,油腻得要死,经典发言:你们女生学什么环境和材料?能学明白吗?很典型的国蝻一枚呀——】   【@狗都不去学法:帅哥眼熟我抽抽我……明年法考的我真的很需要厚大法考的课(渣男biss)】   【@我玩五毒怎么你了:同院师妹来爆料了,去年在帮帮群里看见这人卖笔记,我去dd他问价,报价简直狮子大开口。   我当时寻思反正要买不如都买了,问他有没有专业英语那门课的笔记有没有,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告诉我专业英语的笔记都是他对象帮他整理的,这部分要加价。好家伙,原来成绩好都是假的,你笔记全是你对象整理的啊?笑掉大牙了家人们,这人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那张无坚不摧的脸皮是真的厚。】   【@谁抢了我的票:笑发财了,管不住下半身我建议给切了造福社会。性甚致灾割以永治啊。】   【@日访吸血鬼:还会PUA?我发现现在就是有很多男的不学好,净会那些害人的东西,有空走歪门邪道骗对象钱花不如摆个摊在校门口卖点淀粉肠,还能称赞你一句自力更生。】   【@老师菜菜捞捞:这个贴子可以和贴吧里的一个联动一下,(网页链接)楼主是隔壁城建大学的,挂了秦云和她对象聊骚的聊天记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在我校一点水花都没掀起来,你们都不吃瓜吗?】   【@提醒喝水小助手:笑死,怎么会有人去骚扰私人住宅然后被电尿的啊?在整个818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虾饺蘸点醋:我不行了……什么好人这么抠……送男友的礼物还是别人不要的……我恐抠门男的……晕倒了……】   【@毛绒裤裤:讲个笑话,就这样的人之前还评了优秀干部来着,坐等一个学校处理结果。如果不开除他就知道投到微博,让全世界看看X大是什么护瓢虫爱瓢虫的现眼包。】   【@一眼丁真:我是女的我也觉得没什么,嫖一下怎么了?】   顾轻言往下翻的时候看见了这条评论,眉心蹙了起来,点开它的资料卡,发现是个刚注册没多久的小号。   而其他看见这条评论的人已经在下面开骂了:   【@拳拳到肉:看名字识傻逼】   【@扎个小辫:不能因为下面小就把自己当女的啊集蟀(玫瑰)(玫瑰)】   【@电子小猫:你不会是楚皓本人吧这么着急?你先别急,毕竟可能书都没得念了,马上变文盲噜——】   【@Frank:瓢虫就是该死,有问题吗?】   【@我不想吃香菜:看你这发言没少去嫖过吧?有没有人能查到他的大号,然后去向辅导员举报一下让大家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这种话。】   【@请大人们去看《芭比》:女人……女人怎么可以说出去嫖是错的……我们……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口吐白沫)(昏倒)】   等顾轻言再刷新一遍时,这条评论已经被删除了。   估计是被骂得害怕了。   李洋和他女朋友从另一栋教学楼里出来,看见顾轻言后打了个招呼:“言言。”   顾轻言抬头,对他点了点头:“洋哥。”   李洋的女朋友是大他们一级的学姐,他之前没见过她。   但李洋的女朋友看见他时扬起了眉:“诶,我认识你,你是不是那个在表白墙上发818的?”   顾轻言怔了下,点点头:“学姐好。”   “太好了。”   女生面上带着笑,从口袋里抽出一本便利贴,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我一个朋友暗恋你好久了,这是他的微信号,你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加一下他。”   她顿了顿,又继续热情道:“他国家二级运动员,身材很好,母胎单身,听说你有男朋友后心都碎了,今天早上忽然支棱了起来,在操场上疯跑了五圈。你要是看得上他就加微ꔷ信聊一聊,如果看不上就算了。”   顾轻言眨了下眼,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我……有男朋友了。”   “这样啊……”女生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哎,那单身可能就是他的宿命吧,好惨。”   李洋顺手摸了下她的头,继而关切道:“言言,你这两天别回宿舍了,那个818现在基本全校的人都在看。万一楚皓来宿舍找你麻烦,我和老二不在怎么办?”   顾轻言心中一暖,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一周住在朋友那里。”   “行,你有地方去就好,我还想着你要么去老二家里住一段时间呢……”李洋说,“你下午没课了吧?我们送你去学校门口?”   顾轻言知道他是怕楚皓来找他麻烦,于是也没拒绝他的提议。   三人一起走到校门口,顾轻言正打开公交码想去等车,忽然一道摩托车的鸣笛声从身侧传来。   顾轻言循着声音望去,看见楚山野一身低调的黑衣服,正坐在他的摩托上看过来,食指和中指并拢搭在额上,对他行了个俏皮的礼。   “洋哥,我朋友来接我了。”   顾轻言轻咳一声,掩饰住眉眼间露出的惊喜,平复了下波动的情绪,对李洋道:“洋哥,我朋友来接我了。”   “哦?你这朋友人还怪好的。”   李洋看见了等在不远处的楚山野,放心道:“行,那我们就送到这儿了,有事你再给我喝老二打电话。”   “洋哥再见……”顾轻言对两人微微欠了欠身,“学姐再见。”   学姐笑眯眯地对他挥了挥手,小声感慨:“哎呀这个弟弟真好看,上次见他还是他在模联当会长的时候,英文说得可好听呢。”   李洋瞥了她一眼:“言言这个朋友我见过,想起来了,上次他带这个人回宿舍借宿过一晚上。”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顾轻言身上,看着顾轻言跑过去和楚山野说话,而后脸上是再也控制不住的笑容。   楚山野垂眸,目光温柔,拿着头盔帮顾轻言戴上,动作很轻,似乎生怕让人觉得不舒服。   “行吧,我知道了……”她忽然开口,“我那个朋友输给这样的人,倒也算输得有道理。”   “啊?”李洋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没什么啦……”学姐拍了拍他的肩,“走,去吃饭。”   顾轻言不知道自己和楚山野的互动被人看在眼里,一边上车一边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约了训练赛吗?”   楚山野的头盔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着顾轻言坐好扶稳后,车头一转,拐进了旁边的车道:“嗯,对啊。”   顾轻言搂着楚山野的腰,有些奇怪:“那你不用训练,还有空来接我?”   楚山野微微侧过头:“因为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谢谢哥昨晚和我说的话……”他说,“我已经和俱乐部说了,想报名参加亚青会的集训试试看。”   “既然哥都那么勇敢了,我也要努努力追上你才对。” 第64章 “刚才在楼上……谢谢了。”   顾轻言听了他说的话后愣了下:“嗯?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楚山野的摩托开得很稳, 一个漂亮的漂移就拐进了旁边的一条支路:“做好啦,昨晚就做好了。”   昨晚?   是他和楚山野谈完心之后吗?   “这么快?不再多想想吗?”顾轻言用手按着自己的头盔,在扑面而来的热风里大声问他, “一晚上就决定好了?”   “对啊。”   X大和NGU的基地离得不算远, 这么一会儿已经能看到树后面别墅区的尖顶了。   楚山野刷脸过了门禁,在林荫路下停了车,扶着顾轻言下去:“你说得对,我只是差一个人来支持我。现在有你支持我,所以我就很快做了决定。”   顾轻言看着他停车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小孩哪都好,就是太实诚了。   “走吧……”楚山野帮他把头盔摘了下来, 顺势牵住了他的手,“一会儿上去还能看眼训练赛。”   “你们训练赛不是保密的吗?”   顾轻言扬起眉看向他:“我看没关系吗?”   “这个没事,非赛期,而且还是为了试青训生……”楚山野说, “但是等真正进入秋季赛阶段, 训练赛就是非赛训人员不可看的了。”   他话音刚落, 手机铃忽然响了起来。   楚山野捏了下顾轻言的手,快走几步去前面接电话。   他们恰好走在林荫大道上, 楚山野穿着他们那件白底红字的队服,从后面看起来显得很高挑挺拔。   顾轻言发现自己鲜少能看见楚山野的背影。   和楚皓谈恋爱时,楚皓总是一个人走得很快。   而顾轻言不习惯他那样快的走路方式, 只能跟在楚皓身后, 经常会看见楚皓的背影。   而楚山野却执着站在他身边, 所以他才这样不熟悉楚山野的背影。   他记得高二时楚山野时不时来等他哥放学, 顺带也等等他。如果先等到了顾轻言,楚山野就不等楚皓了,要么说饿了要么说太热。   总之会找各种理由招呼他一起先往家走。   那会儿楚山野有辆自行车,是为了接送他上下学特意攒钱从邻居手里买的二手货。   自行车后座上铺了个小垫子,是当时顾轻言的专属座位。   有一天顾轻言又和楚山野为了那点老生常谈的学习问题吵了起来,楚山野负气道:“往后你自己回家吧,反正你不喜欢我,我也懒得载你了。”   顾轻言沉默半晌,说了句「好」。   他本以为第二天在学校门口不会再看见楚山野,却没想到依旧在报刊亭的遮阳伞下看见了那个扶着自行车的人。   顾轻言出校的时间本来就晚,这会儿校门口都没剩几个人了,但楚山野还在。   楚山野正弯腰翻看报摊上新进的漫画杂志,装作若无其事地往门口瞥了一眼,看见顾轻言从学校走了出来。他给摊主一张五块钱纸币,而后推着车跟在了顾轻言身后。   顾轻言能听得见身后那辆二手自行车特有的「叮当」声,也听得见楚山野运动鞋踩在地上石子的「沙沙」声。   他脚下的动作微顿,转头看向身后的人:“你……”   楚山野坐在车座上,长腿撑着地,扬起眉看着他:“我顺路,不行啊?”   他说着拍了拍放在自行车前筐里的杂志:“来买杂志的,别想太多。”   顾轻言轻轻动了下唇,半晌化作一声叹息,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好吧……”他说,“那你别跟着我。”   楚山野依旧坐在车座上,摸了摸鼻子,语气依旧很冲:“说了顺路呢,你赶我走干什么?”   顾轻言抿着唇,不和他计较了。   他不是擅长争辩的人,讲这些歪理邪说肯定说不过楚山野。   于是楚山野就这推着车跟在他身后,他在前面走,别扭了一路,直到站在一处岔路前。   从学校走回家要二十分钟,而坐公交车只要十分钟。顾轻言为了在学校多学一会儿,经常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   如果有楚山野骑车载他,能节约不少时间。可现在楚山野骑着车,却和他保持一样的前进速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顾轻言拐进一个小巷时,巷口的路灯忽然闪了闪,自己灭了。   周遭陷入一片黑暗,顾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路。   他有些怕黑,特别怕鬼,但很少有人知道。   现在面对这条黝黑又看不见一点光亮的小巷,他不太敢往前走了。   “怎么了?”楚山野在他身后小声开口,“走啊。”   顾轻言咽了口唾沫,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却忽然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吓得他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迈出去第二步。   楚山野沉默半晌后再次开口,语气不再像刚刚那样恶声恶气,好像多了点莫名的愉悦:“你害怕?”   “没有……”顾轻言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硬着头皮道,“就是太黑了,怕踩空。”   楚山野「啧」了一声,低头在书包里找了一会儿,翻出来了一个小手电,一拧开,雪白的光将整个巷子都照亮了。   “亮了,走吧。”   楚山野扬了扬下巴,又看了他一眼,试探道:“要不我载……算了。”   他哼了一声,又坐回自行车上:“走吧,现在不黑了。”   托楚山野的服,这个强光手电照在巷子里,黑夜都亮得像白昼。   顾轻言依旧在前面走着,而楚山野举着手电筒跟在他身后,帮他照了一路的亮。   等走完这条路后,楚山野这才收起手电,脚一蹬地,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经过,顺手把那个强光手电塞进了他的手里。   “胆子小就备着……”他牙疼似的哼哼着说话,顾轻言险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是每天都有人陪你回家。”   顾轻言愣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见对方终于舍得骑着自行车绕到他身前,不一会儿便骑远了,而视野中也出现了写着他们小区名的牌子。   还真和前一天晚上说的一样。   楚山野确实没载他回家,但是宁可推着车也要跟在他身后陪了一路。   顾轻言抬头看着前方骑车的人,忽然觉得这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弟弟看上去也算……挺靠谱的。   ……   顾轻言想着想着过去的事,忽然笑了起来。   当时觉得楚山野莫名其妙,这么多年过去回头看,发现原来是小孩在变着法儿和他闹别扭。   他拿出手机对着楚山野的背影,刚找好一个角度拍了张照片,打电话的人就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回头看向他:“哥笑什么?”   顾轻言眨了下眼:“没笑啊,你看错了吧。”   楚山野挑眉,神色中露出几分怀疑,但却没再问下去,只继续站在原地等顾轻言跟上来才继续向基地走去。   平时NGU的基地都热热闹闹的,还没进门就能透过窗户听见里面网瘾少年大呼小叫的声音。   可今天基地中格外安静。   顾轻言跟着楚山野进屋,才发现一楼大厅里那个半个多月没用过的银色幕布又放了下来。   之前皮得像猴一样的几个人于长桌旁正襟危坐,正戴着耳机盯着手机屏幕。   程凯看见楚山野来了,连忙一溜小跑过来:“马上开始了。”   “选的哪个小孩打野?”   楚山野和程凯一起向桌边走去,程凯给他介绍道:“就是二队那个小孩,之前在平台赛事拿过好几次MVP的。”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那个新人打野的椅子后。程凯拍了下楚山野的肩,自己又溜回幕布前坐好。   而楚山野则在那个新人打野身后站定,似乎就准备这么看着他打训练赛。   顾轻言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一下这个二队的弟弟。   上次和TXG打表演赛时,因为楚山野上场了,所以顾轻言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他。   二队弟弟胸前挂着个写着他自己名字的胸牌,顾轻言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发现他好像是叫「猎宇」。   他的头发也染了色,只不过和楚山野的挑染不一样,他染了一头金毛,在灯光下看着格外耀眼。   幕布上出现了Ban&Pick环节的界面,顾轻言这才看清对面战队的名字叫FG。   他不经常看KPL,不知道这支FG战队的水平,只能看见那个金头发小孩在进入BP环节时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楚山野的手按在他坐着的电竞椅背上,垂下眼看着他进行BP。   猎宇紧张地舔了舔唇,按照耳机里教练的意思Ban了对面的澜。   NGU的教练家里有事,这会儿正在远程指导他们bp。   而还没看见教练的猎宇好像已经紧张得要晕过去了。   顾轻言甚至能看见他鼻尖上渗出的汗。   FG是联盟里著名的打架队,很多时候不管兵线运营那一套,辅助直接带着中路转线去下路抓人,甚至不等两边的打野完全发育起来。   而这把FG又拿到了孙膑,一看就是要把这种转线打架的风格贯彻到底。   猎宇这把配合阵容拿了镜打野,开局对方中路和射手伽罗换线,直接把NGU的工具人张良压在塔下,清兵速度慢了不少。   而孙膑带着伽罗清完线就直奔下路的孙尚香去了,路上遇到了刷完蓝区的自家打野。   孙尚香虽然有太乙保着,但架不住对面三个人抱团住在了下路。   现在太乙又没有大,苦苦支撑了一会儿后孙尚香还是被对面保卫部着抓死在了下路。   FG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不让「真香组合」发育起来。   因为谁都知道孙尚香这种需要后期的射手会变得多可怕。   猎宇似乎想帮下路,但连续蹲了两次都遇见了在旁边转来转去,时不时探草占视野的孙膑,只能无功而返。   可无效蹲人的这段时间里,中路又爆发了一波团战。张良作为工具人,原本是防对面中单火舞的。但因为FG打得太凶,在三打一的劣势局面下甚至都换不掉一个。   猎宇的额角慢慢渗出了汗,拿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抖。   他好像很紧张,顾轻言想。   面对FG这样的打架队,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迂回战术,打野去带兵清线,剩下的人苟起来等射手发育起来再考虑团战的事。   毕竟这是个推塔游戏,人头不是最重要的,但是经济一定得滚起来。   NGU不是没打过逆风局,每次虽然看上去逆风,但实际上和对面的经济差却并不大,稍微一运营就能逆风翻盘。   可猎宇却没打过这种局。   NGU的二队在平台赛上基本算是碾压着对面打的水平,连势均力敌都鲜少见,更没见过这样被人追着屁股揍的局面。   他有点迷茫地刷野,清线,捡点对面打野不吃的小野勉强糊口,经济掉到了全队第三位。   而排在他后面的则是中单和辅助。   宋如修发现他状态不对后就不给他放线了。   而是和童然一起带着阮宗的孙尚香来中路吃线。   阮宗玩绝育路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套「如何在枪林弹雨中苟活」的技术,蹭着伽罗攻击范围以外的兵线吃两口,然后继续滚回塔底下发育。   猎宇又试着去切后排的伽罗,但这会儿伽罗发育得也不错,开了一技能后两个平A就能点掉他半管血。   就在他要被伽罗A死的时候,杜兴贤的夏侯到了。   这是NGU在中路主动发起的第一波团战。   杜兴贤的夏侯三技能命中对面伽罗,进场后直接1A起手,控飞了三个人。   顾轻言不由得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手倏地攥紧,目光紧紧盯着幕布上的画面。   张良和太乙跟团接控,夏侯以自身的厚血将伽罗和团战隔离开,剩下的人交给队友。   猎宇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终于从前半场梦游似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开大秒了对面剩半管血滚到面前的火舞。   这波团战是本场比赛最关键的一个团战,自此NGU一直被压着的经济终于慢慢扳回来了些,让众人稍微喘了口气,顺势带着兵线将FG的几座外塔都拔了。   如果这把比赛要评MVP,就连顾轻言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来会给杜兴贤。   毕竟夏侯这个团开得3确实很关键。   一场训练赛结束,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只有连线教练的平板里偶尔传出声响。   杜兴贤咳嗽了一声,出声打圆场:“哎,那什么,赢了啊,可以的可以的,就是缺点配合,往后慢慢练。”   “对啊,小杜说得对……”童然也开口,“歇一歇,大家都歇一歇,等陆教整理整理语言给我们复盘。”   猎宇的手机放在桌面上,低低地垂着头,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   半晌,楚山野才开口,声音很冷:“人是谁选的?”   “陆教选的……”程凯说,“陆教说他……他各项测评成绩都不错,属于青训里拔尖的那批了。”   “各项数据都不错,那心理承受能力呢?”   楚山野依旧站在猎宇身后,声音淡淡:“打个训练赛就吓得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梦游半场,要是夏侯开不了团呢?就这么被人滚雪球揍到生活不能自理?就算赢了也赢得太丑了点吧。”   “队长,那什么。”   杜兴贤看了一眼猎宇和其他人,试着开口劝架:“FG毕竟也是拿了几次八强的队伍,小猎他刚打KPL的队伍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很不错?哪里很不错?”楚山野反问他,“指开局逛街,对面三个人没有视野的情况下跑到上路带线,还是直接正面切伽罗不知道什么叫绕后?”   “要是普通的失误就算了,刚才这些操作你找个打巅峰2000分的路人都做不出来,还好意思说他打得够好?要是换成亚军队,开不到团找不到机会,刚才那局就是必输局。”   杜兴贤讪讪地摸了摸头发:“小猎啊,队长他说得对,你得调整一下心态,得稳,至少训练赛得稳吧,你看……”   猎宇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狠狠瞪了楚山野一眼,转身向楼上跑去。   楚山野挑眉,顺势在他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都看我干什么?”   “你这说得也太狠了。”   童然推了下眼镜,不赞同道:“猎宇还是个小孩,你对他要求这么高干什么?”   “小孩怎么了?”   看得出来现在楚山野的心情很差,开始当一个无差别攻击的喷子:“三年前我和小杜刚打KPL的时候一个走位失误让人家说了一年,看比赛的观众因为你是小孩就不说你了吗?你菜就是你的问题,谁也怨不了。”   他顿了下,又继续道:“而且他都19了,放在圈里也不算是初出茅庐的小孩了,打成这样我很失望。现在不说他,等他上场了再这么操作,贴吧里能把他喷得退队。”   “唉……”   杜兴贤叹了口气:“你要这么说那也对,现在被你毒打也比上场被对面毒打强。教练可能也不满意,到现在都没说一个字。”   “行了行了,先吃饭吧。”   程凯看他们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敢开口讲话:“小杜啊,晚上你和小猎好好聊聊,别……别和楚山野一般见识,他就那个驴脾气。”   楚山野瞪了他一眼,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没说话。   其他人收拾东西离开长桌,顾轻言这才慢慢靠了过来,站在楚山野身边,轻轻摸了下他的头。   楚山野倏地回过头,脸上原本的戾气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有点着急了,抱歉。”   “着急队伍的成绩没什么……”顾轻言小声说,“但是我也赞同他们的话,要给小孩一点点包容。”   楚山野拧着眉,看了眼周围的人,悄悄靠近他,又在他手上蹭了蹭,眼中满是担忧:“你也觉得我脾气大?”   “没有。”   顾轻言垂眸,慢慢给他讲自己的想法:“那个小打野性格也比较尖锐,属于不服管的那种类型,和你很像。他也想好好打比赛,但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和KPL的队伍打,所以操作才变形。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可你如果在所有人面前这么说他,他会觉得难堪。”   “我的建议是,对于这种性格的小孩可以私下和他沟通。他吃软不吃硬,你态度放松一些,效果说不定更好。”   楚山野眨了下眼,点点头:“有道理,你从哪学的这个?”   “当了三年模联社长和学生会长学的。”   顾轻言又摸了下他的头:“弟弟,你还有很多要学的。”   楚山野捉住他的手,轻轻亲了下他的指尖:“之前和哥学了接吻,现在和哥学人事管理,还要学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色带着点意味深长,看得顾轻言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没什么……”他说,“我电脑在你这儿吧?我上楼去传个文件。”   顾轻言说完,就将手指从他手中抽走了。   楚山野掌心蓦地一空,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尖,问道:“马上吃饭了,吃完饭再传呗。”   “一会儿就好……”顾轻言说着走上楼梯,“不用等我。”   刚才的训练赛二队也在楼下围观,这会儿楼上没开灯,一片昏暗。   顾轻言正准备右转去楚山野的房间,却听见了一道细微的啜泣声。   他的手本来已经按在了灯的开关上,犹豫片刻后循着啜泣声找了过去,发现阳台的门没关,风轻轻地吹着落地窗帘,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空中上下翻飞。   而猎宇正坐在阳台上,抱着膝盖埋着头,肩膀时不时抽动一下,哭得很伤心。   顾轻言有些意外。   猎宇看着是个不近人情的酷boy,原来也会悄悄躲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哭吗?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慢慢走了过去,而正专心哭的小金毛压根没意识到有人来了。   顾轻言轻咳一声,猎宇才止住哭声,猛地回头,用一双肿得不行的眼睛看着他。   “别哭了……”顾轻言轻声说,“你……吃糖吗?”   他偶尔会有低血糖,所以口袋里时常备着点糖,这会儿倒是成了哄小朋友的利器。   顾轻言摸了摸口袋,摸出几块水果硬糖放在手心,蹲下身向他递去。   猎宇垂下眼看着他掌心放着的糖,忽然说:“他经常买这种糖,买很多放在一楼,谁饿了就去拿着吃。”   顾轻言怔了下:“谁?”   看见猎宇撇了撇嘴,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楚山野。   顾轻言高中的时候没少买过这个牌子,估计是当时就被楚山野就记下了。   “这个是我自己买的……”顾轻言说,“不是你们队长买的,你放心吃。”   猎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拿走了一颗葡萄味的,不忘补充道:“他不是我队长。”   顾轻言顺势在他身边坐下,看向窗外西下的落日。   夏天的天很长,这会儿阳光依旧充足,透过玻璃照在阳台上,还挺好看的。   猎宇抠着手里的糖纸,开口道:“你是替他来当说客的吧?”   “不是,我是上来传文件的……”顾轻言说,“正好听见有人哭,怕你做什么傻事,所以过来看看。”   猎宇牵着唇角笑了笑:“骗人。”   他沉默片刻,继续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他男朋友。”   顾轻言扬起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也不用替他说话。”   猎宇咬着糖块,小声说:“他说得都对,我知道,但我就是不想服他。”   顾轻言原本都做好被怼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小孩一开口说的居然是这个。   “他……他确实比我牛,比我厉害……”猎宇说,“只要他在,我就没有办法打上首发。”   顾轻言「哦」了一声:“所以呢?你要跳槽了?”   猎宇呆了一瞬间,有些费解道:“我……不啊,下个赛季我可能就有首发了,我跳槽干什么?”   “哦,这样吗?”   顾轻言对他笑了下,带着深意的眸子藏在了镜片后:“但是我看你的态度好像是不太想打了诶,队长说话不听,前辈点拨你,你听也不听完就跑掉了,怎么看都是不想干的样子。”   “我在学生会工作的时候,也见过有个部长不想干准备跑路的,报表写的一塌糊涂。我把人揪过来想问问这是怎么了,结果人家一言不发推门就走,最后果然辞职了。”   顾轻言语速很慢,像在给他讲故事:“所以你反思一下,刚才是不是看上去特别像想跳槽?”   猎宇看着他的眼睛,脸上忽然有点挂不住,低头「嗯」了一声。   “虽然我不太懂电子竞技,但是也知道这是个需要团队合作的事情……”顾轻言说,“就算你不服他,但是现在他还是主队队长,还没滚去参加集训,你就得听他的,对不对?”   猎宇抿着唇,又点了点头。   “他说话确实不好听,但没关系,我已经帮你说过他了……”顾轻言说,“他心大,一般不记仇,你别担心他针对你,他也是着急,想在走之前帮队伍定好接班人。”   “你还是在替他说话。”   猎宇又瘪了瘪嘴:“都没人替我说话。”   顾轻言看着他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没来由地想起了之前一直好奇的事情——   楚山野打青训的时候也会被前辈这样说吗?   如果被说了觉得委屈,会躲着哭吗?会有人安慰他吗?   顾轻言一向是个心软都好人,看着哭成肿眼泡的猎宇,轻声说:“但这都是必经之路,咬咬牙坚持一下,说不定很快就会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遇到那个会替你说话的人。”   猎宇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顾轻言慢慢起身,顺便拍了拍小孩一头金毛的毛茸茸脑袋:“我去忙了,你快下楼吃饭吧。”   他说完,又给猎宇留了一颗糖,然后离开阳台,去楚山野屋里找电脑传文件了。   等顾轻言传完文件下楼,NGU点的外卖刚到,大家正把桌上的东西挪开给外卖腾地方。   “下周阿姨就回来了……”程凯说,“吃吧,你们这样铺张浪费的生活过不了几天了。”   顾轻言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第一眼看见楚山野,第二眼看了猎宇。   猎宇看见顾轻言时也愣了下,继而别过眼睛,似乎不太敢和他对视。   顾轻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径直坐到了楚山野的身边。   NGU今晚点的外卖是虾煲。这家店的虾煲还挺良心,一份煲里有不少虾。   楚山野夹了只虾过来给顾轻言剥了,还没等放到顾轻言碗里,旁边忽然斜过来一只手。   猎宇推过来一杯果汁,轻轻放在顾轻言面前。   被两人照顾的当事人一脸茫然,偏偏猎宇给完果汁还小声说了一句:“刚才在楼上……谢谢了。” 第65章 “楚皓他做错了事情,被学校退学了。”   楚山野扬起眉看向猎宇, 动了动唇,却没开口说什么。   “谢谢……”顾轻言轻咳一声, “你好好吃饭。”   猎宇似乎咽了口唾沫, 快速地眨了眨眼,好像有什么话要说,自己和自己纠结了半天,忽然开口低声道:   “队长,下午训练赛我确实打得不好,我当时太没礼貌了,对不起。”   楚山野的表情有些诧异。   刚刚看猎宇忽然向顾轻言示好,又莫名其妙提了一句「在楼上」, 现在结合猎宇突如其来的道歉,他大概知道顾轻言刚才上楼和猎宇说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挪了挪手,轻轻按在了顾轻言的手背上。   顾轻言眉心蹙了蹙,轻轻「啧」了一声,下意识地想把手抽走, 却被人按着不让动。   “我……我确实不应该开局逛街, 也不应该忘了绕后切人, 不应该用脸探草,不应该在没有对方视野的情况下去上路带线, ”猎宇深吸了一口气,越说脸越红,似乎很难为情, “队长说我说的是对的, 是我的问题, 我会好好反思自己的, 下午我很没有礼貌,对不起。”   他说完,有些忐忑地看了楚山野一眼,而后又低下头,耳朵和脸颊红得像番茄,在一头金毛的衬托下看得发更明显了。   楚山野叹了口气:“没事,你别放在心上,新人打得不好是常有的,呃……”   他悄悄看了一眼顾轻言,移开目光:“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情绪不够好,当时很没有耐心,说话也说重了,对不起。”   忽然被楚山野道歉,猎宇看起来也很慌,有些手足无措道:“队长,你不用道歉的,其实还是因为我,我……”   坐在两人身边的杜兴贤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筷子夹来一只下虾,有些费解道:“下午你俩不是还像仇人一样吗?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的,现在这是怎么了?一顿饭就冰释前嫌了?”   “不,不是。”   猎宇舔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知道自己错了,觉得我之前做的事情很没礼貌,所以才来和队长道歉的。”   “好了,你们等吃完饭再说。”   顾轻言开口打断了两个人客气来客气去的对话:“不急这一会儿。”   “学霸,你知道你们仨特别像什么吗?”   杜兴贤连着虾壳也一起吃了,就剩个虾头丢在垃圾桶里,拿腔拿调地唱道:   “爸爸唱红脸,妈妈唱白脸,小孩乖乖听训,你们三个就是吉祥如意的一家——”   楚山野一筷子敲在他脑门上,虽然说的话是骂他的,但却没控制住唇角的笑意:“就你会唱歌。”   猎宇和楚山野道完歉,心里的那块石头好像才被彻底放下,终于能安安心心地吃饭了。   “你之前在楼上的时候和他谈心了?”   楚山野压低声音问他:“小孩叛逆,没和你呛吧?”   “没有啊。”   顾轻言瞥了他一眼:“虽然也很叛逆,但是比某人听话一点。”   楚山野「啧」了一声:“我才没有不听话,我当时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哦,原来你就听我的话……”顾轻言说,“吃饭吧,都要凉了。”   楚山野眨了下眼,果真听了他的话,顺从地低头吃饭。   顾轻言看着他,觉得他身后的尾巴好像有点垂头丧气地耷拉了下来,像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小狗。   楚山野沉默地吃完饭,沉默地帮顾轻言把剩下的几只虾剥了,又沉默地给顾轻言续了半杯果汁,而后才低声道:“我去楼上整理训练笔记了。”   顾轻言点了下头,就见他向自己投来一束带着点委屈的目光。   周围的人有点太多了。   如果不是大家都在,顾轻言觉得自己可能忍不住要伸手揉揉他的头。   顾轻言把剩下的饭吃完,起身往二楼走去。果然看见楚山野的房门虚掩着,从里面透出几分光亮,传来了细微的游戏声。   楚山野正坐在地毯上,「咔哒咔哒」地按着游戏手柄。   电视屏幕上正闪烁着激烈的打斗画面,和他对战的显然是电脑设置好的AI。   顾轻言轻轻咳了下,楚山野倏地转头,原本正在空中踢腿使出绝技的角色落在地上,被对面的电脑抓住空子,一个怒气满了之后的大招把楚山野的角色秒了。   “你怎么上来了?”楚山野问。   “某人好像不开心……”顾轻言说,“我来哄哄他。”   楚山野将手柄往地上一扔,盘着腿坐在地上,对他张开手:“抱。”   顾轻言蹲下身,轻轻抱住了他。   柠檬香又再次充盈了鼻腔,让顾轻言的心跳蓦地有些快,「砰砰」地撞着胸腔。   爱和回忆好像确实是有味道的。   小时候他喜欢闻家里木质柜子放过樟脑球的味道,现在他好像很喜欢这款柠檬香的味道,一闻就会想起和楚山野拥抱的感觉。   “哥,你心跳好快。”   楚山野将耳朵贴在他胸前:“好像有撞疼我。”   顾轻言摸着他的头发:“你这是碰瓷,弟弟。”   搂在他腰上的手动了动,开始不紧不慢地上下摸索着,像小孩在探寻一处让他觉得好奇的秘境。   顾轻言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低声道:“你……”   楚山野抬头,一双黑眸中满是单纯:“哥,怎么了?”   没怎么。   “你刚才不是不开心吗?”顾轻言咬着牙说,“现在看来你好像挺开心的,那我走了。”   “别啊。”   楚山野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刚才我是有一点点醋,一点点,看见你就不醋了,再给我抱一会儿。”   “是因为我没有帮着你说话你才不开心吗?”顾轻言问他,“刚刚在餐桌上不是有意要针对你,只是觉得……不要在餐桌上讲事情,或者训小孩。”   顾轻言的妈妈特别喜欢在餐桌上审判顾轻言的成绩。   所以每次他都有点抗拒在家里吃晚餐。   就好像这一天中除了晚餐时间,再没有其他的时刻可以聊「成绩」这件事了一样。   所以他本能地不想在餐桌上进行那样严肃的话题。   “好,我记住了。”   楚山野揉了揉他的背,柔声道:“但我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安抚队员本来是我的事情,可我没做到,你做得比我好,让我觉得我好像有点不称职。”   楚山野有些窘迫地摸了下头发:“哥,辛苦了,是我不对,又让你操心了。”   顾轻言摇摇头,低头吻在他的唇上。   楚山野呼吸一滞,搂着他腰的手臂倏地箍紧,像要把他整个人都融进自己的怀抱里一样。   其实顾轻言知道他在打什么小心思。   下面人太多,太吵,楚山野所谓的「整理训练笔记」,也不过是笃定顾轻言会看出他的小情绪找到楼上,才终于偷到片刻独处的闲暇。   顾轻言觉得自己的腰有些软。   楚山野的手覆在他的yao上,不时轻轻揉一下,就像有细微的电流顺着血管向上,让他的眼前一阵又一阵地变得空白,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本能向楚山野身上靠去。   待他变得模糊的意识微微聚拢时,他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好像有点难以言喻。   楚山野靠在床板上,平日锋利的黑眸这会儿湿漉漉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额上和鼻尖都是细密的汗珠。   可房间中的冷气分明开得很足。   而顾轻言跪坐在他身上,有些不敢动,生怕ceng到不该碰的地方。   楚山野看着顾轻言的唇,没忍住,微微直起身又吻了过来。   顾轻言唇齿间泄出轻哼,原本攀着他肩的手不由自主地搂上了他的脖子。   两人贴在一起,衣服的布料似乎都要被点燃了。他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力气,只能任由楚山野放肆,将爱意喂给了他。   “哥,我……”   楚山野贴着他的耳侧,声音低哑:“我难受。”   顾轻言也很难受。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想找个发泄的缺口,可他却毫无头绪,只能凭着本能贴向身边的人,贴得越近越好。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方面的冲动,甚至连接吻和拥抱都不愿意,为此没少被楚皓阴阳怪气。   可现在他喜欢和楚山野拥抱,接吻,做其他事,很想很想。   “好热……”楚山野忽然说,“我把空调打得低一点。”   他说着挣扎起身,踉跄着去拿遥控器,抬手把空调降低了几度。   顾轻言觉得自己肯定脸红得像是要滴血,靠在床边,摘下眼镜后用胳膊压住了眼睛,以此遮去眼底弥漫的雾气。   好奇怪。   他挪开胳膊,咬着唇看向楚山野,没戴眼镜的世界雾蒙蒙的,只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目光带着点埋怨。   楚山野跪在他身边,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不行,再等等。”   顾轻言「唔」了一声,好看的眉微蹙,开口时被自己声音的沙哑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没做准备,你会疼。而,而且,不太正式,好草率,不可以。”   楚山野亲他的唇,亲他的鼻尖,亲他雾蒙蒙的眼睛,可说出的话却磕磕绊绊:“我太喜欢你了,不想你不舒服。”   顾轻言没忍住,抵着他的额头笑了。   他还记得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楚皓把他带回了家里,非要和他亲亲抱抱,顺水推舟地开始解他的扣子。   顾轻言那会儿才刚满十八,本能地反感和他做这些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最后两个人闹得都很不愉快。   后来上大学,两人在不一样的学院。虽然平时也会出去约会,但因为门禁和查寝制度忽然严格起来,他们也没什么在外面过夜的机会。   楚皓倒是想订个酒店一起住,但顾轻言觉得他看的那些酒店都不能算是「酒店」,都是些没有营业执照的小旅馆,晚上窗户关不严会漏风的那种,直到分手也没和楚皓出去住过。   和亲哥满脑子废料相比,楚山野真的很纯情。   “你,你笑什么?”   楚山野涨红了脸,有些别扭地动了下身子:“我……嘶,别碰别碰,哥,别……”   他身子向后躲了下,避开顾轻言的动作:“我去洗个澡。”   顾轻言看着他抓了条浴巾,手忙脚乱地冲进了卫生间,终于放松地笑了起来。   好可爱的小狗,让他忍不住想欺负一下。   卫生间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听上去气势很足。顾轻言坐在床边,慢慢平复了下剧烈的心跳,顺手拿起了刚才被楚山野丢在地毯上的手柄,退出游戏失败界面后重新开了一局。   在他们小时候这种游戏在PSP上才能玩,也不知道楚山野怎么弄到电脑上的。   顾轻言兴致盎然地打了一会儿,房间门却忽地被人敲响了。   “学霸,你在吗?”   杜兴贤在门外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似乎很不好意思:“那什么,我刚才给队长发消息他没回,教练通知七点半准时开始复盘训练赛,让他下楼吧。”   “好,等一会儿我告诉他……”顾轻言瞥了一眼紧闭的淋浴间门,“他在洗澡。”   他话音刚落,浴室的门便被人打开了。   楚山野顶着一身水汽出来,被房间中的温度冻了一下:“靠,现在又冷了。”   “小杜说教练要给你们做复盘……”顾轻言说,“你快下楼吧,别管空调了。”   楚山野「嗯」了一声,匆匆将湿淋淋的头发用毛巾擦了擦,转身向门口走去,可走了两步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身又回到顾轻言身边,俯下身亲了他一下。   “好啦……”顾轻言被他闹得有点痒,“快去吧,我等你。”   楚山野心满意足地推门出去,门还没关上时顾轻言就听见了杜兴贤的大嗓门响了起来:“你怎么现在就洗澡啊?这才几点?”   “我乐意现在洗,怎么了?”楚山野没了刚才和顾轻言说话时的温柔,又回归之前拽得不能再拽的态度,“早点洗澡有益健康,还容易减肥,没听说过吧?”   “我靠真的假的?”   杜兴贤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抓着楚山野问道:“真对减肥有作用?那我可得试试,我之前一直半夜洗澡来着……”   两人说话的声音慢慢变小,直至消失不见。顾轻言这才起身,慢慢走到楚山野的电脑桌前坐下。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唇角的笑一直没消失过。   他现在每天好像都过得很快乐。   在顾轻言的回忆里,他最难过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去年学期末。   那会儿顾母情绪不稳定,三天两头就会打电话来和他吵一架。而除了亲妈以外,他还要给楚皓提供情绪价值,每天晚上都要陪楚皓连麦。   哪怕他说自己有事缺席一天也会引起争吵。   那大概是顾轻言内耗最严重的一段时间,严重到拒绝交友,拒绝和别人沟通,每天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后来还是温桥和李洋非得拉他去看跨年烟花才让他的情绪渐渐好转了起来。   那个时候顾轻言经常想,一段亲密关系是不是总会从快乐走向不快乐。   去年的他没想出答案,而现在的他似乎隐隐知道了答案是什么。   人和人相处的过程中确实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不愉快,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如果一个人带给你的损耗大于他带来的快乐,那无论如何也要远离这段关系。   明明很简单的问题,他却走了好久的弯路。   顾轻言起身打开电脑,回复了导师的邮件,又帮着辅导员将下周大一大二的课表排好,继而漫无目的地打开浏览器,搜了楚山野的名字,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楚山野的微博。   他好像从来都没看过楚山野的微博。于是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发现对方好像不太爱发微博,经常两条微博间隔了半个月一个月,而且很多一眼就看得出是运营发的,字里行间都透着官方的话术。   顾轻言支着脸颊,慢慢滚动着鼠标的滚轮,一条条地看着楚山野的微博。   今年他确实不怎么发微博,但去年要比今年发的多很多,发点随手拍的树,天空,还有熬夜打出的国标们,都成为了楚山野随手丢在这里的生活碎片。   而在12月27号这天,楚山野发了张蛋糕的图片,配字是「生日快乐」。   蛋糕看上去很小,估计也就四寸左右,看着不像是选手过生日俱乐部会订的大蛋糕,倒像是他自己订的。   评论里的粉丝似乎都习以为常了,跟着他说「生日快乐」,偶尔有看完比赛才入坑的新粉丝会问这是谁的生日,其他人会告诉他,是楚山野一个很好的朋友的生日。   顾轻言抿着唇,略过了这条,继续往下翻去,却在前年的12月27日也看见了一样的蛋糕和——“生日快乐。”   他若有所觉,在搜索框里敲下「生日快乐」四个字,按了回车后搜索结果弹了出来,他发现除了队员过生日外,楚山野每年都要发一条这样配着蛋糕照片的微博。   蛋糕是老式糕点品牌的招牌生日蛋糕,现在几乎很难在街上找到店铺了。   顾轻言刚开始也没认出来,直到他翻到了最开始的那条微博,角落里露出了外包装上的名字。   小时候,他们家旁边的那条街道上就开过一家这个牌子的蛋糕店。   那会儿他们三个一起放学回家,顾轻言喜欢吃甜食,路过时总要在那家店里买一块小蛋糕,顺便分给楚家兄弟一点。   他们上初中后蛋糕店搬离了这条街道,那之后顾轻言好像再也没尝到过这个口味的蛋糕。   12月27日是他的生日。   顾轻言怔忪地看着电脑屏幕,心口麻痒了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静静地流淌在血液里。   12月27日对顾轻言来说是过生日的日子,可对楚山野来说却可以是比赛的当天,是比完赛的第一天,是落地别的城市要准备比赛的前一晚上。   他或许赢了在庆祝,或许输了在被人骂,又或许因为长途飞行而疲惫,却从来没有忘记过顾轻言的生日,会抽出时间买一个曾经他最爱的蛋糕,发一条祝他生日快乐的微博。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似乎是NGU的训练赛复盘结束了。顾轻言眼眶有些酸涩,连忙将网页关了,下一秒楚山野便在外面敲了敲门。   “周末还有训练赛,打AOG……”楚山野将一个笔记本往床上一扔,捏了捏眉心,“不知道猎宇那小子能打成什么样,AOG可是去年亚军。”   他说完话后看向顾轻言,愣了下,继而有些慌张地走到顾轻言身边:“哥,你怎么……你哭了?”   顾轻言抹了下眼睛,声音中多了几分哽咽:“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嗯?怎么了?我什么都没瞒着你,你别哭,我——”   “你在微博给我庆生,怎么不让我知道啊?”顾轻言小声说,“你笨不笨?”   楚山野这才意识到顾轻言看见了他每年打卡似的那条生贺微博,叹了口气,轻轻将人搂在怀里:“你怎么也学他们考古我的微博?没什么好看的。”   “考古?”   顾轻言不太懂他说的这个词:“什么是考古?”   楚山野搂着人往床上一倒,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他的指节:“就是把我的微博从第一条翻到最后一条,这就叫考古。”   顾轻言点了点头:“不能看吗?”   “不是不能看,就是……”   楚山野叹了口气:“把你弄哭了,对不起。”   他说着低下头,亲了亲顾轻言的眼睛。   顾轻言的眼睫轻颤,问他:“庆生这种事不是要当面说吗?你在微博上发做什么,感动自己?”   “你说得对,我在感动我自己。”   楚山野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当时我把我爸妈的联系方式都删了,你又换手机,之前的号码变成了空号。我和我哥旁敲侧击要你的电话,他说什么也不给,甚至威胁我要告诉你我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   “当时我偶尔会看他的朋友圈,看见他拍的你都是在笑的,以为你们谈恋爱谈得很开心。所以我就想着尽量远离你们的生活……”   他说,“你们很幸福,我突然出现算什么?很奇怪,对吧?我不想打扰你,我希望你能幸福。”   “但是我总是想着你,没法不想你,尤其是你过生日的时候。每次我想送礼物都被我哥拦下了,他说他会送的,送你很好很贵重的礼物,绝对不亏待你。   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能把想送的东西寄到你的学校,也信了他说的话,觉得自己不能打扰你。   可我一到晚上就难过,心理医生说我最好找一个地方把情绪发泄出来。于是我就买了你之前最喜欢的蛋糕,给你发条生贺微博,发完了我也能好受一些。”   楚山野又叹了口气:“是我当时不够勇敢,我要是再勇敢一点,态度再坚定一点跟楚皓要联系方式,说不定你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了。”   顾轻言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你……给我寄过东西?”   楚山野眨了下眼,似乎肯定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怪不得这学期开学我路过快递站的时候,快递员给了我一个积压很久的包裹……”顾轻言轻声说,“是一套……刻刀。”   去年楚皓忘了顾轻言的生日,而今年开学的时候顾轻言路过快递站,快递员把这个包裹给了他。   他压根没想到会有其他人会用寄件的方式送他礼物,理所当然地把它当成了楚皓补偿的生日礼物。   甚至因此想楚皓今年过生日时还他一份礼物再分手。   而楚皓居然也就这么顺水推舟地承认了。   “我没有你电话嘛,收件人的消息填的是我自己的另一个号码。”   楚山野的声音里忽然多了几丝笑意:“我不信楚皓会把我的礼物给你,所以才不要让他知道。就算你最后拿不到,也不要让他知道。”   “那今年你可以陪我过生日吗?”顾轻言问他。   “可以啊……”楚山野说,“一言为定。”   他说着又轻轻吻上顾轻言的唇。   这会儿他们都躺在床上,比之前坐在地上时离得更近。   于是顾轻言也能听见楚山野的心跳声,「砰砰」地撞在胸口,像是在不停地打鼓。   楚山野无限温柔地吻着顾轻言的唇,咬着他的唇珠,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在怀里,像是多用一分力都害怕把人弄疼。   刺耳的手机铃声忽然刺破了一室旖旎的气氛。   楚山野拧着眉,叹了口气:“这电话来得可真是时候。”   顾轻言起身,去电脑桌上拿来自己的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时手指却倏地收紧。   楚山野探头过来:“怎么了?谁啊?”   “没什么。”   顾轻言锁了手机屏:“学校的事,我出去接一下电话。”   他说着匆匆离开了屋子,走到阳台上,轻轻关上了阳台门。   其实根本不是学校相关的事,来电话的人是楚皓和楚山野的妈妈。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的按钮:“楚阿姨,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继而是女人压抑着难过的声音传来:“言言,你知道楚皓怎么回事吗?他,他在学校好像出事了,冲到马路上被车撞了,他之前不是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   顾轻言沉默半晌,轻声道:“阿姨,你先冷静一下,我和你说件事。”   电话那边趋于安静,却仍能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顾轻言犹豫了片刻,慢慢道:“楚皓他做错了事情,被学校退学了。” 第66章 “我不会丢下你。”   楚皓和楚山野的妈妈叫姜明玉, 出身经商世家,当年却门不当户不对地嫁了个浪子,也就是楚家兄弟的父亲楚跃进。   楚跃进原本只是个歌舞厅的小经理, 一夜攀了高枝, 整个人的身价大增,后来又接手了姜父的小买卖,靠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点莽劲把这点生意越做越大。   他虽然早就改邪归正了,但得罪了很多人,某次被商业对手落井下石,赔了一大笔钱。   而楚山野很不巧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   商场的老板们普遍迷信,楚跃进原本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但那段时间实在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于是他不得不将这一切倒霉的事都算在楚山野头上。   更别提楚山野还是个避孕失败的产物,让本就脾气极差的楚跃进更不想看见他。   甚至在一次应酬回家后听见了楚山野的哭声,暴躁得差点把孩子给掐死。   姜明玉自从生了第一个孩子后就全职在家做家庭主妇,基本不管事。接到楚皓出事的消息时, 她刚从超市回家, 听见辅导员说的话后瞬间吓懵了, 第一反应就是给楚跃进打电话。   “老楚,咱儿子出事了!”   楚跃进刚接通电话, 就听见姜明玉带着哭腔的声音:“导员说他被车撞了!”   虽然楚跃进不待见自己的二儿子,但对这个「很有出息」的大儿子倒是怀着很大的期待,听见姜明玉这么一说, 立刻「腾」地从饭桌边站了起来。   其他和他一起吃饭的商业合作伙伴纷纷抬头看向他, 他只能带着歉意道:“抱歉, 家里出了点事, 我得失陪回去一趟,今天这顿饭就我请了。”   楚跃进说完,急忙走出饭店去门口喊了辆出租车,径直往家中赶去。   姜明玉挂断电话后,依旧心神不宁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虽然现在联系不上楚皓,但楚皓的男朋友顾轻言不也在X大吗?   于是她从通讯录里翻出来了顾轻言的联系方式,忐忑不安地打给了他,可是等了好久电话也没接通。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对面终于接听了:“楚阿姨,怎么了?”   姜明玉像是生怕他把电话挂断,连珠炮似的说——“言言,你知道楚皓怎么回事吗?他,他在学校好像出事了,冲到马路上被车撞了,他之前不是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   对面沉默良久后才开口:“阿姨,我和你说件事。”   顾轻言的声音很严肃,听得姜明玉那颗心忽地往下坠了坠,有一瞬间想用尖叫阻止他开口。   可她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静静等待命运对她的宣判。   “楚皓他做错了事情,被学校退学了。”   “他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有了些过激举动。”   顾轻言的声音很轻,却像万钧巨石一样砸在了她心上。   “做错了事?”   姜明玉梦呓似的重复了一遍,喃喃道:“言言,你和阿姨好好说,他做错了什么事?”   “他没告诉您吗?”   顾轻言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疑惑:“我以为他早就告诉您了。”   “他没有,他什么都没说,他,他到底怎么了?”   姜明玉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尖锐,酷刑般摩擦着顾轻言的耳膜:“你说啊,他怎么了?”   “他出去嫖/娼,被警察抓住了。”   顾轻言似乎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说:“警察通知了学校,校长开会决定开除他的学籍,也就这两天发生的事。”   他说完后姜明玉沉默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楚阿姨?”顾轻言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担忧,“您……还好吗?”   姜明玉忽然有些崩溃地尖叫了一声,手机从手中滑落,「哐」地一声砸在地板上,被摔得自动关机了。   她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知道在哭什么。但声音凄惨,像是在遭受人间酷刑。   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下,楚跃进急匆匆地推开门进来,看见姜明玉哭成这副样子后立刻慌了,险些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儿子不会因为车祸抢救无效了吧?   不会因为车祸缺胳膊少腿了吧?   他还等着这个儿子考公务员给自己养老呢,楚皓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明玉,明玉?”   楚跃进跌跌撞撞地走向姜明玉,声音里满是恐惧:“皓皓他,他怎么了?”   姜明玉忽然将一个沙发靠垫丢在地上,声音嘶哑:“完了!全完了!咱家要完了!”   楚跃进听她这么说话,更确认自己刚刚所想的是真的,直接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皓,皓皓他,他不会走,走了吧?”   听见他问出的这句话,姜明玉才从刚刚魔怔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眼神空洞地看着楚跃进:“你说什么?”   “我说皓皓他,他还好吗?还……能抢救得过来吗?”   楚跃进的语气小心翼翼的,不断地观察着姜明玉的脸色,希望能从她的神色变化中看出几分端倪。   “我不知道。”   姜明玉的声音因为刚才歇斯底里的咆哮而变得嘶哑,不再如之前般温柔:“我不知道他还活没活着。”   楚跃进从接到电话到进家门,心情一顿大起大落,让他无端生出七八分烦躁。   “你根本不知道皓皓怎么样了?有你这么当妈的吗?”他也拔高了音调,像是在和姜明玉吵架,“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你还能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   姜明玉慢慢将目光落在楚跃进身上,泪痕在脸颊上风干了,却好像已经从大悲中抽离了出来,面无表情:“你儿子能耐了,长大成人,学会嫖/娼了。”   “学会……什么?”   楚跃进瞪大眼睛看向她,像是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词:“他学会什么了?”   “嫖/娼。”   姜明玉抽了抽唇角:“他因为嫖/娼被退学了,他没学历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楚跃进抹了把额上的汗,悄悄松了口气:“也就是说,皓皓他可能没出什么大事,是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   姜明玉抱着头尖叫:“他怎么能去做这种事?是我没教好吗?他怎么可以出去嫖?!”   楚跃进坐在姜明玉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明玉,不用紧张,别怕。”   姜明玉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楚跃进:“什么?”   “我认识X大的教授,到时候让他通融通融,把皓皓的学籍恢复了不就完事了吗?”   楚跃进说,“实在不行我就找找其他关系,局里之前吃过饭的我都拜托一遍,说不定多找三四个人,就能联系到可以帮皓皓恢复学籍的了。”   “真的吗?”   姜明玉一双眼哭得通红,向楚跃进确认道:“你真的能找到给皓皓恢复学籍的人吗?”   “找找看呗。”   楚跃进说着拿出手机,找到了楚皓辅导员的电话号码:“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说。”   “我们儿子优秀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让这么一件小事给毁了?明玉你先去洗个脸,一会儿我们去趟医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   电话那边被突然挂断了。   顾轻言拿着手机站在阳台,静静地望向窗外。   他没想到楚皓居然会出车祸,不然他被退学这件事估计还能再瞒个十天半月。   直到处分真正下来后楚家父母才会知道。   印象里的楚家父母是什么样的呢?   敏感脆弱,但溺爱孩子的母亲。   大男子主义,想要掌控全家的父亲。   顾轻言小时候也很好奇,为什么楚家父母比起楚山野更喜欢楚皓。   因此还去问过亲妈,而亲妈给他的回答是楚山野不乖,成绩不好,所以才被父母讨厌。   后来顾轻言了解了一些楚家的情况,才知道原来楚山野的出生是个意外。   姜明玉不想生第二个孩子,等发现的时候医生已经不建议打掉了。   而楚跃进那段时间恰好生意不顺,怀疑是楚山野带给了他霉运。   总之,楚山野在这个家里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所谓的「成绩不好」也只是讨厌他的一个由头而已。   楚父对楚皓抱有很大的期望,想楚皓保研考公,将来去当个大领导,这样他们全家跟着一起享福。   可现在楚皓嫖/娼,在学校也出了名,估计楚父的美好愿景可能实现不了了。   但照他对楚皓的了解,对方应该不敢自杀。这场车祸要么是不小心,要么就是他演的苦肉计,指望用这种方式让学校回头撤销他的处分。   顾轻言低头翻着通讯录,找出辅导员的电话打过去。   这会儿刚过十点,应该是刚查完寝的时间,没过多久对面便接起了电话。   “高老师好,我是顾轻言……”他说,“刚刚楚皓的妈妈给我打电话,说楚皓出车祸了,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哦,你问这个……”高老师说,“今天材料学院的导员喊他去签处分通知单,他非说不同意这个处分,要驳回,招呼不打转身就走。   他们导员去追他,两人走到校门口时,楚皓忽然往门外的马路上跑,就这么被车撞了。”   顾轻言垂眸,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那他的伤势怎么样?”   “腿断了……”高老师说,“别的倒是没什么问题。”   似乎怕顾轻言自责,高老师说完后顿了下,又补充道:“顾同学不用觉得自责,我觉得吧,这都是他自作自受。咱都是大学生了,什么违法犯罪,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应该都烂熟于心吧?他先做错事,又不服处分,这才……”   “嗯,好……”顾轻言笑了下,“谢谢高老师。”   他结束了和导员的通话,垂眸看向地砖,脑中飞快地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姜明玉很爱护楚皓,几乎把这个大儿子当成眼珠子护着。如果单是知道楚皓因为嫖被开除,她或许会愤怒大于心疼。但现在楚皓断了条腿,姜明玉的态度就可能发生变化。   也许会转愤怒为心疼也说不定。   而楚跃进和楚山野的关系一直都不好,也不知道楚皓出了这档子事,楚山野会不会受到牵连。   顾轻言蹙眉,将主要人物关系理了一遍,却发现好像没有什么万全的解法。   再加上他那个控制狂亲妈,这必然是一场绕不开的硬仗。   他站在阳台上又吹了会儿风,这才慢慢转身向屋中走去。   楚山野把屋子里的灯都关了,这会儿搬出了两个靠枕放在床头,看见顾轻言进来后拍了拍靠垫:“来看电影吗?”   “布置的还不错……”顾轻言扬起眉,“看什么?”   “等你选呢。”   楚山野歪了歪头,往顾轻言身边靠了靠,把笔记本电脑搬到两人中间:“你想看什么?超能力,魔法世界,还是别的?”   顾轻言其实更偏好文艺片,对那些有着宏大场面的电影不是很感兴趣。   他跟着楚山野在电脑上一个个名字看过去,鼠标忽然停在了一个电影的名字上。   “《盛夏光年》吧……”顾轻言说,“你记得吗?我们当时看过这个片子,但是没看完。”   楚山野皱眉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   那个夏天的台风格外多,与之而来的便是连绵不断的暴雨,就连空气都潮湿而闷热,黏糊地沾在人的皮肤上,像一层多余的薄膜。   楚家父母因为台风被困在邻省,短时间内回不来。   于是拜托顾家照顾一下楚皓和楚山野。   顾家两个大人的工作在本地,而顾父要组织单位进行防潮防汛的工作,看小孩的任务便落在了顾轻言的身上。   那会儿顾轻言和楚皓高一,楚山野刚中考完,是这几年学生生涯里闲暇时间比较多的阶段。   学校停课,每天把暑假作业写完后就坐在客厅里看电影。   顾母有很多老电影刻成的光盘,一个个放在光盘架上做收藏。那时投屏技术还未普及,他们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式放电影看。   于是那一个夏天他们看了很多经典老电影,《重庆森林》,《东邪西毒》,还有没看完的《盛夏光年》。   顾轻言在播《盛夏光年》之前并不知道这部电影里有些片段讲述了同ꁘꁘ情,等到看见两个男主角搂抱着躺在床上时才惊觉电影隐晦的主题,有些面红耳赤地将音量调小,却显得如此欲盖弥彰。   可与顾轻言的惊慌相比,楚皓却抱着种嘲笑的态度道:“笑死了,什么文艺片啊,说是男同片还差不多。”   “那我们不看了?”顾轻言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我们换个……”   他征询的目光落在楚山野身上,可楚山野却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你们定咯。”   顾轻言正要起身去讲DVD里的碟片拿出来,餐厅的灯却闪烁了一下,继而一声细微的「噼啪」声响起,电视上的画面也消失了。   停电了。   伴随着停电而来的是外面突如其来的雷鸣电闪,一瞬间像是末日要来临。   而原本要被人工终止播放的电影也彻底不能看了。   那天晚上顾父和顾母分别留守在工作岗位上,两家只剩三个孩子,在没有空调的暴雨夜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而第二天起来时,楚山野发现自己的裤子有一处黏腻不堪,他起先不知道这是什么,可后来想起了自己昨夜的梦时,脸瞬间烧得通红。   梦中是那段两个男主的亲密戏,但等他情到浓时,却发现与他拥抱的人是顾轻言,而那双看着他时满是水雾和情欲的眼睛,也是顾轻言的眼睛。   ……   “楚皓那个傻叉。”   楚山野点了播放键,将电脑挪到一边,伸手搂住顾轻言,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没一点鉴赏能力,就喜欢看那些血浆片。”   “你居然还记得这部电影……”顾轻言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对文艺片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是对大部分的文艺片没有兴趣。”   楚山野牵着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他的指节:“但是这个还蛮……记忆犹新的。”   他不好告诉顾轻言自己记忆犹新的是什么,话题便点到为止,再也不提那些陈年旧事。   这么多年过去,顾轻言也基本忘了电影里讲的是什么,却和楚山野一样记得那段亲密戏。   周围一片昏黑,几乎复刻了那个阴雨连绵的傍晚,可等到电视屏幕的画面趋于暧昧时,却再也没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气氛。   那是种说不出的暧昧,电影中正缠绵的两个人看上去却是那样让人心痛。   楚山野微微侧过头,吻住了顾轻言的唇。   他将顾轻言困在怀里,却像是凶兽收起了惯常锋利的爪牙,生怕弄疼了爱人。顾轻言微微仰着头,全权接纳着楚山野的温柔。   顾轻言觉得自己颈后出了一层薄汗,揪着楚山野衣襟的手微微颤抖着,手腕却倏地被人扣住,掌心的温度烫得他险些溢出颤抖的低呼。   楚山野的进步实在太快了。   之前还是个压根不会接吻的新手,现在却能把他亲得毫无招架之力。   在若隐若无的水声中,楚山野终于舍得放开了顾轻言。顾轻言眯起眼,漂亮的眼尾染上一抹红。   不能再让楚山野这么亲了,他想。   再这么亲他一定受不了。   “哥在想什么?”   楚山野借着电视里的光看向顾轻言,满意地看着顾轻言被他亲得红肿的唇:“我现在进步很大,对吧?”   顾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电影。”   楚山野「哦」了一声,又乖乖地靠在顾轻言身边,用头蹭了下他的肩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小狗一样。   顾轻言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心软得一塌糊涂。   可就在他刚专心看了十几分钟电影时,手心忽然被人挠了挠。   “哥,你刚才接的电话,是我妈妈打来的吧?”楚山野低声道。   顾轻言有片刻的失神,继而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楚山野忽然要和他看电影。   名叫「看电影」,实则为「谈心」。   楚山野看着顾轻言的神色,知道自己猜对了:“嗯……是为了什么呢?我哥和你分手的事她知道了?”   顾轻言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止。”   “你哥他……被学校退学了,这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楚山野眸色一动:“退学了?因为他违法犯罪吗?”   顾轻言点点头:“刚才我给我导员打了电话,导员说他不想签处分单和老师发生了冲突,一气之下冲上了校外的马路,被车撞到了,断了条腿。”   楚山野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这个傻叉也是有够传奇的。”   “你妈妈因为他出车祸的事才知道他已经被退学了……”顾轻言轻声说,“现在阿姨最在乎的是楚皓被车撞了,等楚皓情况稍微好一点,她可能就会问及嫖/娼,还有我和楚皓之间发生的事,势必会牵扯到我……和你。”   “那哥是害怕了吗?”   楚山野的声音很轻,像说给自己听的一样,让顾轻言听得不是很清楚。   “你妈妈很溺爱楚皓,我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顾轻言说,“更何况我也不知道我妈会是什么态度,不知道她会不会逼我和你分手。”   电视屏幕中,阿宝色的画面时明时暗。   那个名为「康正行」的男孩站在高高的教学楼上,面无表情地撕毁着一张张试卷。就好像在撕裂他混乱又潮热的青春。   楚山野垂下眼,轻轻握着顾轻言的手,重复道:“哥,你是后悔了吗?”   你后悔答应我,和我谈恋爱了吗?   “没有。”   顾轻言深吸一口气:“我现在是……算是大人吗?我不清楚,但我已经有自己的思想和主意,我不会再轻易被家人的想法左右。”   楚山野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会试着勇敢面对所有的事情。”   顾轻言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可语气却意外地坚定:“哪怕要难到被剥掉一层皮,我也……”   “不会的。”   楚山野忽然开口,蹭了蹭顾轻言的鼻尖:“我会保护你的。”   顾轻言「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继续慢慢道:“等我打个电话把这件事和我妈说了。到时候如果她实在没法接受,我暑假就暂时不回家了。   反正这几年奖学金攒下来也有一笔钱。我还可以去做家教赚赚钱,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山野亲了下他的额头:“对不起。”   顾轻言却笑了:“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又不是你逼我谈的恋爱。”   如果没有楚皓,五年前和他谈恋爱的就是楚山野,那便也没有两人今天担心的这些事情了。   命运阴差阳错这种东西,猜不透,说不准。   但是没关系。   顾轻言看着电视屏幕里在海边骑车的少年少女,一时间有些出神。   这是他自己的事,谁也无法帮忙解决,只能他自己来。他其实准备回家和他妈妈当面谈,但却不想楚山野陪他回家。   顾轻言大概想象得出他妈妈会对楚山野说出什么难听刻薄的话,他不太舍得让对方听到。   他也想保护年少的恋人。   楚山野为他勇敢了很多次,而这次不为别人,至少为了自己,他也要试着勇敢一次。   电影的最后,名叫余守恒和名叫康正行的少年站在海边。   康正行对余守恒表达了「喜欢」,却没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最后,余守恒对那个爱着他的男孩说——   康正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电影片尾曲是那首同名的歌,那时的编曲还很简单,不华丽,伴随着主唱特有的,少年一样青涩而莽撞的声线,唱「放弃规则放纵去爱」,唱一遍遍的「我不转弯」。   很压抑,好像将人带回了那个潮湿阴沉的雨季。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楚山野喃喃道,“暗恋真的好难受啊。”   “哥,你说余守恒喜不喜欢康正行呢?”他问顾轻言,“他不想康正行离开,甚至亲了康正行,可到头来却说想和人家做朋友,他是什么意思呢?”   “可能只是习惯对方在身边吧,毕竟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顾轻言说,“就好像他们的名字,一个行星,一个恒星,行星总要围着恒星转的。余守恒只是觉得,康正行这个人也一定要一直在他身边。”   “那……哥和我谈恋爱,是因为身边习惯有人陪着吗?”   楚山野问他这个问题时声音似乎有些发抖。   顾轻言微微侧过脸,看见对方眼中好像露出了害怕和惶恐。   是在楚山野身上少见的神色。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刚才楚山野轻描淡写问出的那句话里藏着这样深的恐惧。   或许楚山野一直都没从楚皓从小到大带给他的阴影中走出来,他还是会自卑怯懦,还是会不自信自己所有的一切。   平日他藏得很好,让人看不出,可这一切伪装都随着今晚的这通电话而烟消云散。   或许他对世界上的其他事都毫不畏惧。   但只要涉及到给他带来过巨大痛楚的原生家庭,他就又会变成很多年前那个孤单的小孩。   楚山野害怕顾轻言离开。   尤其在两人的爱情可能会遇见外力阻挠的这个晚上,他的恐惧被放大了。   他们好像一对受了伤害后,互相舔舐伤口的兽。   顾轻言在电影的片尾曲中主动对楚山野伸出手,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的肩上衣服的布料好像氤氲开一片潮湿,低低的啜泣声在他耳边响起。   “不是因为习惯有人陪,是因为喜欢你。”   “不要哭,楚山野,要勇敢……”顾轻言轻声安慰他,“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我不会丢下你。” 第67章 “老婆。”   第二天一早, 杜兴贤在餐桌边盯着楚山野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你昨晚怎么了?”   楚山野垂着眼看向自己碗里的麦片粥,声音有些哑:“没怎么,吃你的饭。”   “第一次见你眼睛这么肿, 要肿成金鱼了。”   杜兴贤「哎」了一声:“喝水喝多了?还是你哭了?我靠, 你哭了?谁能把你骂哭?”   楚山野撩起眼皮瞪了他一眼:“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虽然落魄,但攻击性却依旧很强。   杜兴贤为了自己的生命健康着想,决定还是少惹他。   可他实在很好奇到底什么事让楚山野憔悴成了这副样子。   他和楚山野满打满算认识三年多了,从来没见过楚山野哭,甚至示弱都没有。   哪怕在青训营的训练成绩偶有不好被教练训斥,也只是一个人留在基地里练基本功练到半夜,但却从未有过这样颓废的时候。   拿第一个冠军的时候哭了吗?   杜兴贤不记得了。   “队长, 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你和我们说,”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担忧,“别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我看着觉得怪害怕的。”   杜兴贤说到这儿时顿了下,音调忽然低沉了几分, 脸上满是惊慌:“你不会, 不会是被学霸分手了才这个样子吧?你失恋了?”   楚山野「啧」了一声, 一筷子打在他额上:“我俩好好的,你少咒我, 吃你的饭。”   他说完,舀了了一勺燕麦粥喝,被这健康但寡淡的味道闹得蹙起了眉。   马上进入赛训期了, 他们基地的做饭阿姨也回来了, 大油大肉的好日子到头了。   楚山野叼着勺子, 点开手机屏, 又刷新了一遍消息列表。   除了俱乐部的群以外空荡荡的。   昨天晚上看完《盛夏光年》,楚山野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之前暗恋时的种种心酸,被顾轻言一安慰,直接趴在人身上痛哭流涕到半夜。   楚山野一直以为顾轻言喜欢稳重靠谱的人。   毕竟那年他对还是人样的楚皓的欣赏都写在眼里,让楚山野看得明明白白。   所以这几年来他一直都致力于做这样的人,至少在顾轻言面前要显得成熟,可这一切都在昨天晚上破了功。   就好像在顾轻言身边,他又变成了那个会因为怕虫子躲在哥哥身后的小孩。   他忘了自己和顾轻言都说了什么,只记得那人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摸着他的头让他不要害怕。   楚山野最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又和顾轻言说了「对不起」。   他下巴垫在顾轻言肩上,闷声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要说「对不起」的?你又没做错什么。”   顾轻言又摸了摸趴在自己肩上的小狗头:“哭累了?哭累就睡觉去,明天我还得早起。”   晚上的时候他的导师给他发了消息,通知他明天早上八点记得去阶梯教室报道,参加志愿者最后的面试部分。   所以今早顾轻言七点就醒了,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却还是让楚山野从梦中惊醒。   “我要回学校,你接着睡会儿……”顾轻言站在床边,弯腰对他说,“我大概……中午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我从学校食堂给你带。”   他还记得上次楚山野说喜欢吃食堂的话,想着买点吃的回来哄哄小狗。   楚山野「唔」了一声,眼中满是没睡醒的迷茫,却让他再离自己近一点。   顾轻言不明所以地凑近了些,楚山野却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啵」地一口,声音很大。   “你睡吧,我走了。”   顾轻言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等我回来。”   现在是顾轻言离开基地的第二个小时,却只在七点半的时候给他发了一条「我到了」的消息。   NGU基地离X大不远,但没有公交地铁,出行只能靠出租车和共享单车。   今年NGU刚从临市搬过来时,先是挑了两个地方作为基地所在地的备选方案,其中一个就是这片别墅区,另一个住宅区则在X市的另一边。   当时投票做最终决定时,两个住宅区的票数一样多,就差了楚山野这一票。   楚山野当然把票投给了这片别墅区。因为离X大近,说不定能偶遇顾轻言。   可他现在却不觉得离X大近了。   哪里都没有顾轻言身边近。   “吃饭的时候别玩手机……”程凯溜溜达达地来了餐厅,“吃快一点,未来半个月我们的作息要慢慢往赛训期靠拢,别那么懒散,不知道隔壁AOG早一周就收假了吗?”   “我靠,咱NGU怎么也要学隔壁卷起来?”童然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咱上个赛季不是挺好的吗?没必要学他们……吧……”   “什么是有必要?什么是没有必要?”   程凯摊了摊手:“咱张总上周去AOG的基地巡视了,说人家的气氛很好,有备战冠军的感觉,回来把咱三个分部的经理找去开了个会,让我们严整作风。   领导这么说的,我也没办法,所以你们好日子快到头了,吃吧,吃完歇一会儿去跑步。”   楚山野将麦片粥喝完,咬着勺子又给顾轻言发了条消息。   他往上翻了翻,看见自己从醒来到现在好像发了七八条微ꔷ信,但顾轻言都没回复。   【野言yy:哥我醒了,早啊】   【野言yy:今早吃燕麦粥,好淡,不喜欢(图片)】   【野言yy:你在干嘛呀,吃早餐了嘛】   【野言yy:面试加油!】   【野言yy:(小狗转圈)】   楚山野拧着眉,将手机锁了屏后往口袋里一放,转身向客厅走去,还没走几步,手机却忽然震了起来。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拿了出来,发现顾轻言居然给他打了通电话。   杜兴贤几人还在吃饭,程凯在看这周的工作要求,阿姨在厨房刷锅,暂时没有人发现他在谈情说爱。   楚山野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一楼的阳台上,而后将门关上才接通电话。   “哥……”他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太哑了,“你怎么才回我消息。”   “刚才在换衣服。”   顾轻言那边的背景音很安静,不像是在会场里。   “换衣服?”   楚山野扬起眉:“换什么衣服?”   “亚青会负责人来面试,导师让我们穿得正式一点……”顾轻言说,“所以我去找人借了套西装,刚换完。”   他说完,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楚山野摸了摸鼻子,正想再关心他两句,却忽然听见顾轻言忽然放轻了声音,低声问他:“我很少穿这种西装,你……你想看看吗?   ……   顾轻言早上七点半多到学校,先去学院找了院长。   院长刚上班,看见他后招呼道:“小顾,今早学校临时通知面试要穿正装,待会儿你去借一套西装,穿得正式点,这个面试亚青组委会很重视。”   顾轻言愣了下:“借西装?”   院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给他:“学校里就能借,这家店应该开门了,之前你学长也在这里去过,快去快去。”   顾轻言连忙拿着名片去校内的商业街借正装去了。   这家店服务态度很好,衣服的选择也比较多。顾轻言试了几套,试到一套满意的,打开手机才发现楚山野给他发了这么多消息。   他索性直接给楚山野打了电话,问他要不要看自己穿西装的样子。   “看,看什么?”楚山野的声音磕巴了一下,“你换西装了?”   顾轻言垂眸看着更衣间里的地砖:“对啊,看不看?不看我挂电话出去了,一会儿说不定有其他租衣服的人来,我一直占着不太好。”   “我……看啊。”   楚山野基本没怎么穿过西装,哪怕是去KPL的领奖台上领奖,穿得最多的也是队服。   可能因为小时候楚皓总是穿着姜明玉挑的小礼服,领子上会打一个端正的领结。   然后跟着家长出席任何需要带小孩的场合。   他小时候也想要小礼服,但长大一点就开始恨屋及乌地讨厌小礼服。   每到楚皓也跟着出去应酬的时候,家里就总剩他一个人了。   所以楚山野本身对穿西装没什么兴趣,也觉得楚皓身形比例并不是那么好,有时候穿的西装像是不知道从哪偷来的一样。   可顾轻言不一样。   楚山野觉得顾轻言穿西装好好看,比KPL找来的那些所谓门面解说穿西装还好看。   他本以为顾轻言会发照片来,却没想到在他出神的这一分钟里顾轻言直接给他打了个微ꔷ信视频电话。   楚山野刚想接起来,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形象欠佳,连忙照着窗玻璃将自己一头乱发收拾了一下,这才忐忑地接了视频电话。   顾轻言看见他时没忍住笑了:“你昨晚是搬山去了吗?”   “嗯?”   楚山野没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老老实实道:“我昨晚在睡觉啊。”   “你黑眼圈好重,眼睛也肿的……”顾轻言说,“等会儿你用热水浸一下毛巾,在眼睛上敷一会儿。”   楚山野这才明白顾轻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有些窘迫道:“我这样……很丑吗?”   顾轻言摇摇头,岔开话题:“你看我穿这套好看吗?”   他说着将镜头翻转,让楚山野看自己镜子里的样子:“刚刚试了三套,觉得还是这个好。”   这是套纯黑的西装,左胸口袋上的金丝链子和里面的白色内衬是唯一的亮色,和他那副金丝框眼镜很搭,深色的衣服显得顾轻言本就修长的身形更挺拔。   也勾出了他腰身好看的线条。   楚山野忽然想起来那年他在H市演播厅外的遥遥一瞥,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   “这套可以吗?”顾轻言问,“本来我有一套和这个很像,但被我放在家里了,我又不想回去拿。”   楚山野的喉结动了动,索性靠着窗玻璃坐下:“挺好看的,和你那套很像。”   顾轻言愣了下:“嗯?你怎么知道我那套什么样子?”   楚山野却好像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岔开了话题:“其他几套呢?”   顾轻言顺手捞起一件搭在旁边椅子上的衣服:“这个颜色有点太亮了。”   那是一件宝石蓝的西装,比起他身上这套确实有点太扎眼,不适合顾轻言。   顾轻言和那种成熟稳重的颜色很搭,显得他本来就白的皮肤更白了,甚至连手臂上的血管都隐约能看得见。   楚山野觉得他好像又变得有些不真实了,像白日的梦境,稍微一用力就会碎成粉末消失不见。   “这个有点小,穿着太短了……”顾轻言又给他看了一套墨绿色的,“感觉很怪,勒得肩膀有些难受。”   楚山野「嗯」了一声,忽然小声说:“你真好看。”   顾轻言扬起眉:“怎么突然这么说?”   “没什么,就是感慨一下。”   他看着顾轻言把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叠好放在手提袋里,小声说:“顾轻言。”   “嗯?”   顾轻言仔细地把衣服上的褶皱捋平:“怎么了?”   “哥……”楚山野又喊他。   “在呢……”顾轻言对着镜子整理了下领带,“喊我干什么?”   楚山野看着他的动作,深邃的黑眸中满是温柔,轻咳了一下,声音又小了半分:“老婆。”   “嗯……嗯?”   顾轻言猛地抬头看向手机:“你喊我什么?”   “老婆啊……”楚山野歪了歪头,“我喊得不对吗?”   顾轻言的喉结动了下,脸颊倏地染上一层红色,甚至连耳朵尖都开始发烫。   楚山野心中莫名有些满足。   平时经常是顾轻言把他逗得脸红,今天终于轮到他看见顾轻言羞恼的样子。   “没大没小……”他掩饰住脸上的窘迫,“净瞎叫。”   楚山野眨了下眼:“那怎么叫?老婆哥?”   顾轻言没忍住笑了出来,刚才故意扮的严肃表情也分分钟破功:“老婆哥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想喊你老婆,但是你说这样没大没小,那加个哥就不会没有礼貌了……”楚山野振振有词道,“怎样?我说的有道理吧?”   又是歪理邪说。   顾轻言被他闹得哭笑不得:“哪有道理,好怪。”   他说着将手机靠在旁边的桌子上,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袋子,布料因为他的动作绷紧,不仅勾出了他的腰,而且衬……   得双腿也笔直修长。   楚山野的喉结动了动,看着眼前只露了一半的背影,一股燥热从心口涌出,流向了四肢百骸。   “哥,下次你穿西装给我看好不好?”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想看着你在我面前穿这套,然后我……”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   他很想拥吻这样的顾轻言,而后摸着西装光滑的布料,揪着他的领带将原本平整的衣物弄出褶皱,又或者可以在对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一点属于他的痕迹。   但他到底还是不太敢这么放肆。   “然后什么?”   顾轻言将手机拿回来,按下门把手:“要去教室了,那我先挂断了?”   “我今天一早上都在想你……”楚山野瞬间又变得委屈巴巴,“亲一个再挂断。”   亲一个?   怎么亲?   顾轻言正为他说的话疑惑,就见楚山野忽然向前倾了倾身子,而后在屏幕上「吧唧」了他一口。   “亲完了……”楚山野说,“面试加油!中午一起吃饭吗?”   顾轻言回过神,回了他一个「好」字,顺手把视频关了。   刚才他的心跳又变得很快。   好像他常常会被楚山野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撩到。   他穿着这套衣服赶到阶梯教室时,其他的候选人也才到了半数,这会儿正坐在位置上通读自己准备的文件。   面试组没有给他们透露任何面试相关的信息,包括参考题目和面试方式,一切都由他们自行发挥。   顾轻言倒是觉得这个环节很像他们模联活动时的自由辩论,只搜集了下历年亚青会的报道和材料,以及举办地H市的名胜景点,记了几个关键事件作为备用,然后就在心里默默列结构和打腹稿。   押题么,就是七分靠努力,剩下的全看自己的发挥和运气。   他刚在座位上坐下,一个头发微卷的男生便凑了过来:“你是顾轻言,是吗?”   顾轻言愣了下:“你好,你是……”   “我是你们隔壁旅游英语的……”男生笑了下,“我叫方硕,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   “我是我们旅游英语的绩点第一……”方硕说起这件事时语气中带着点骄傲,“但我老师说隔壁专业有个比我厉害的人,我当时还不信,后来听了你的演讲才信了。”   顾轻言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会认识自己。   “你是真牛啊。”   方硕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敬佩和羡慕:“我有点社恐,虽然早就知道你这个人,但一直不敢拜访。这次志愿者活动一通知到我,我就知道我机会来了,肯定能见到你!”   顾轻言很想知道他所谓的「社恐」是如何定义的。   和他比起来,顾轻言自己好像更像那个社恐的人。   “你百分之百能被选中,没有问题。”   方硕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偶像,咱俩加个微ꔷ信吧,你保研方向是什么?到时候咱俩约个饭,然后再好好切磋切磋。”   顾轻言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在对方连珠炮似的赞美中终于找到机会插了一句话:   “你的专业水平也很不错,正好这次的亚青会或许和你专业对口,你好好发挥,说不定也能通过面试。”   “瞧你这话说的,跟你专业更对口啊……”方硕摆了摆手,“我这个人就是心大,看得开,咱俩各自全力以赴,要是选上了往后搭个伴。”   他话音刚落,阶梯教室的门被人推开了,几个穿着正装的人依次走了进来,胸前挂着工作牌,几乎都是陌生面孔,估计是亚青会来的面试组。   “不聊了,我回位置上了……”方硕压低声音,“一切顺利。”   顾轻言点点头:“谢谢你,你也一切顺利。”   方硕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又降了降声调:“偶像,听说你分手了?”   顾轻言「嗯」了一声,心里有些紧张。   虽然现在同性婚姻合法,人们的思想已经开始慢慢转变,但依旧有人无法接受少数群体。   他不知道方硕的态度是什么。   可方硕却忽地在他面前竖起了大拇指:“分得好啊。”   顾轻言愣了下:“什么?”   “不愧是我偶像,连818都写得逻辑通畅,言辞犀利。”   方硕面上的敬佩不像作伪,言辞也十分诚恳:“寡王一路硕博,建设美丽祖国,偶像,分手就是你最正确的选择!”   ……   面试比顾轻言想象得要容易一些。   亚青会征集的志愿者面向所有高校,考察的是高校学生的口语能力和临场发挥能力。   所以在面试的时候少了很多取材于课本的教条题目。   反而是几个面试官轮流向面试者随机提问相关问题,最后记录面试者的答案。   面试的结果大概会在三天之后公布,顾轻言倒是对此没什么紧张感。   他大一大二经常参加模联活动,对「临场反应」这个环节很有经验,面试官的问题大多在他提前思考打草稿的范围之内。   哪怕遇见一两个有些超纲的小问题,他也尽所能地答完了。   在他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时,他察觉到了院长投来的满意的目光,而整体的面试结束后,院长果然让他留了下来。   “小顾,早上忘了问你,这两天你情绪怎么样?”   顾轻言心里一暖:“还好,谢谢老师。”   “没事,那些事老师都听说了,你想明白了就好。人生路上就是会遇见一些坎坷,把这些坎迈过去就好……”   院长说,“以后要是遇见了什么事,也可以和我说,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学院的其他老师对你也有很大的期待,你可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影响自己。”   顾轻言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   “好,去吧……”院长拍了拍他的肩,“好好休息,及时调整自己的状态,这样才能高效率学习。”   顾轻言简单收拾了下书包,想着问问楚山野中午持什么,刚迈出门,等在门外的方硕就迎了上来。   “偶像,你今天是这个。”   方硕对他竖起大拇指:“你口语真好!”   顾轻言试着习惯他的热情,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离中午还早,于是试着主动邀请道:   “你的表现也很不错,有几个问题的处理角度我从来没想过,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就此聊聊?”   他之前因为和楚皓谈恋爱,好像失去了大半的社交能力,而现在就好像一个慢慢复健的过程。   复健成功,他才是真的从那段失败感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当然可以……”方硕笑道,“就去校门口那家咖啡店好了,那儿清净,人少。”   咖啡店也可以。   一会儿说不定还能给NGU的那帮网瘾少年带咖啡回去。   顾轻言一面想着,一面在楚山野的聊天框里打字,可刚敲了两个字,就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是个女声。   他的神经下意识地紧绷起来,抬头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浓妆艳抹,却依旧难掩面上憔悴的女人。   姜明玉戴着两个珍珠耳环,唇上的口红颜色鲜艳,眼影画得很重,却依旧遮不住她眼下的黑眼圈。   她又喊了顾轻言一声,连带声音都是沙哑的。   方硕不明所以:“偶像,你认识她吗?”   顾轻言的喉结动了动,轻轻点头:“楚阿姨,您怎么来学校了?”   “我和他爸来找你们校长,让他再通融一下,撤销皓皓的处分……”姜明玉的声音中都带着颤抖,“皓皓他不是那样的孩子,不可能违法,他们肯定搞错了。”   顾轻言动了动唇,叹息一声,却说不出什么话。   他正要找个借口和姜明玉道别,对方却一把掐住了他的胳膊,做了美甲的指甲弄得顾轻言痛得低哼了一声。   “言言,你陪阿姨去,好不好?”   姜明玉的神情已然变得有些神经质:“你知道皓皓是个好孩子的,对不对?你陪阿姨去给皓皓作证吧,好不好?” 第68章 “妈,你明天在家吗?”   姜明玉今天起了个大早, 精心地化了妆,将自己昨晚翻来覆去一夜没怎么睡的疲惫遮住了。   她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楚跃进起床。她看着楚跃进去卫生间洗漱, 忽然开口轻声道:“老楚, 皓皓的学籍真能恢复吗?”   “走一步看一步呗。”   楚跃做生意这么多年在商场上有不少人脉。   甚至和非商场的人都有交集,昨晚临时拜托了几个人,拿到了能进校拜访X大校长的门路,提前跟门口的门卫通过气了。   他觉得其实没什么人不喜欢钱,于是在带了洋酒国酒的基础上,又在装酒的手提袋下面塞了一沓现金。   这样应该就够了,楚跃进想。   一个大学校长而已, 还没和他喝酒的企业老板掌权大。   他带着心神不宁的姜明玉来了X大,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正四处找校长室的方向时,姜明玉忽然喊了一声「顾轻言」。   楚跃进循着姜明玉的声音望去,果然看见身材高挑颀长的青年正站在一间阶梯教室门口, 有些错愕地望着他们。   还没等他开口, 姜明玉已经冲过去了, 紧紧地拽着顾轻言的胳膊不知道在说什么。   顾轻言胳膊被她的指甲抠得生疼,冷着脸将她的手指掰开:“楚阿姨, 您请注意下场合。”   姜明玉一张妆容精致的脸惨白:“我儿子出事了,我怎么注意场合?你告诉我,我怎么冷静?”   顾轻言垂眸, 叹了口气:“这是学校。”   “对啊, 我知道是学校。”   姜明玉撩了下头发, 声音中仍满是不服气:“我就是想来问问校长他们查到的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儿子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不是假的……”顾轻言淡淡道,“警察局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让我去警察局领你们儿子。我不知道楚皓他为什么不留你们的电话。可能就是怕阿姨知道这件事后像现在这样闹到学校来吧。”   姜明玉的脸色有些难看:“言言,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着又要来抓顾轻言的胳膊,却被顾轻言轻巧地躲开了。   “这是你们自己的家事,我没有义务参与,而且我也说了,没有什么「弄错了」,楚皓做错了事是事实,阿姨和叔叔还是早些回去吧。”   顾轻言看了一眼楚跃进手里大包小卷提着的东西,加重了语气:“我对楚皓很失望,这个人人品很差。”   这时在旁边的方硕也回过神来,大概知道了眼前三人是什么关系,帮腔道:   “就是啊,阿姨,学校处分单都贴出来了,这……不可能是学校弄错了吧?这要是弄错了不得明天上个热搜头条?”   姜明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还未说话,就听顾轻言道:“我一会儿还有课,先走了。”   他说完,拽着方硕的衣服便向楼梯走去,径直将她晾在了原地。   姜明玉怔愣片刻,声音忽然尖利起来:“他什么意思?他不是皓皓的男朋友吗?怎么皓皓出事了他一点也不关心?”   楚跃进倒是看明白了,有些尴尬地开口:“明玉,人家是想和咱撇清关系呢,算了吧,我们找校长去。”   姜明玉游魂一样回到楚跃进的身边,一同沿着走廊向前走去,终于看见了写着「校长室」三个字的牌子。   楚跃进敲了敲门,有些忐忑地等了半晌,终于听见里面人说的「请进」。   校长刚开完会回来,坐下还没来得及喝杯热茶就听见敲门声。   他连忙将茶杯放下,有些讶异地看着门口进来的一男一女。   男人风尘仆仆,女人憔悴不堪,两人站在一起,好像恐怖游戏里的怨侣。   “您二位是……”   校长礼貌地表现出自己的疑惑,示意让楚跃进和姜明玉做自我介绍。   “校长先生您好,这是我的名片。”   楚跃进将一张名片放在校长的办公桌上,往前推了推:“我是楚皓的父亲。”   校长的脸色在听见他说这句话后就沉了下去:“楚皓的家长来学校有什么事吗?”   “我昨天听孩子妈说楚皓在学校做了错事,想着登门来给校长赔个不是。”   楚跃进脸上堆满了笑,是他在商场上惯用来左右逢迎的表情:“楚皓这孩子做错事,也有我们家长的错在里面,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对吧?老话说的好,再一再二不再三,楚皓品学兼优三年,也就犯了这么一个错,校长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这一回,我们做家长的肯定回家严加管教,保证不让他再犯了,您看如何?”   “哦,说了这么半天,楚先生是想让我撤销对楚皓的退学处分,是吧?”   校长的表情和语气很平静,看不出他的喜怒。楚跃进觑着他的脸色,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说辞有没有成功说服他。   他其实对自己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很有信心,当年就是靠他的巧舌如簧才成功地让老丈人把手下的生意交给他打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校长却忽地冷笑一声:“这位家长,你知道嫖/娼是违法的吗?”   楚跃进愣了下。   “依照我国治安管理法规定,嫖/娼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千元以下罚款……”校长说,“这是违法犯罪,这位家长,你知道吗?”   “可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孩子,什么都用孩子做借口!”   校长拍了下桌子,声音里已经满是火气:“孩子会嫖/娼吗?”   楚跃进支吾片刻,干笑着摇了摇头:“但他说不定是误入那种场所呢?万一是误会呢?这就盖棺定论他是去嫖,是不是有点……”   “是市局打电话到学校通知我们的……”校长说,“如果你觉得我们确实冤枉他了,那请你去市局询问办案刑警相关的信息,我们只是收到市局的通知,对他做出应有的处罚而已。”   一直沉默的姜明玉忽然开口:“皓皓是我们家唯一的期望,他要是真的不能读书了,学校是要逼死我们吗?我儿子没有书念,学校这样针对我们,我们的家就要垮了啊!”   “我再说一遍,不是学校要针对你们,是学校在就事论事,就事办事。”   校长压着火气,尽量平和地和他们沟通:“尤其今年H市还要召开亚青会,正是考察高校学生素质德育的关键时刻,我们绝不会姑息这种抹坏学校名声的事存在,二位家长请回吧。”   楚跃进额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抬手将汗珠抹去,终于把一直提在手上装着酒的袋子放在办公桌上:   “校长,这是我们的一点诚意,您让楚皓休学一段时间也好,别开除他,这对我们家来说打击太大了。   您想想看,我们这二十来年就倾尽全力培养了这么一个孩子,我们真的……承担不起这个损失。”   校长看向放在桌上的两个礼品袋,脸色一变,终于彻底被激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是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酒桌饭局,你是要贿赂我?”   他喘了口气,声音中的愤怒不减半分:“X大也是我的母校,我作为校长,有责任和义务重视我学生的素质品德教育。哪怕他们的成绩并不优秀,也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不然再好的学历也是白费!”   “学生的性格品德也和家长的教育有很大关系,楚皓之所以能这样无视校规校纪,追根溯源不还是你们做家长的从小没给他灌输正确的价值观吗?”   楚跃进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吓了一跳,连忙将放在桌上的礼品袋拿了回来,生怕他不收礼又把这两瓶酒磕着碰着。   “二位家长请回吧……”校长最后说,“这个处分是学校领导和共同商议决定的,我一个人无权更改,也不会更改。”   姜明玉被楚跃进搀扶着走到了校长室门口,忽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楚跃进看见她这个动作,瞬间脸色一变,紧张道:“怎么了?是肚子疼吗?你,你先别太激动,皓皓人没事就好……”   姜明玉摇摇头,忽然崩溃地哭了出来。   “我们儿子没书读了……”姜明玉身子剧烈地抽搐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儿子没书读了,老楚,这怎么办啊?”   ……   顾轻言和方硕走出一段距离后心有余悸地回头,确认姜明玉没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个阿姨是楚皓他妈妈?”方硕问,“怎么感觉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其实在顾轻言印象里的姜明玉不是这样的。   和事业型女强人亲妈相比,这个邻居家的阿姨看上去更温柔,也更好相处。   她经常接楚皓放学,会在给楚皓带零食时也塞给顾轻言一点。   这些亲妈不让吃的零食他也只能在楚家吃到,他觉得免费吃人家的东西不合适。所以就用帮楚皓补习作为回报,这样他也能安心一些。   可刚刚的姜明玉却让他很陌生,而且从心底油然出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   因为方硕说得很对,姜明玉刚刚的精神状态真的不太好。   “果然有其子必有其父母啊。”   方硕感慨地摇摇头:“这样的家庭教出嫖/娼咖也不是什么怪事,我理解。”   他说着拍了拍顾轻言的肩,同情道:“偶像,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你这是要干大事了,别太放在心上。”   顾轻言觉得自己新认识的这个朋友很有趣,唇角微微上翘:“谢谢。”   “客气什么,没必要客气。”   方硕摆了摆手:“要不今天就算了,我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振作下精神,咱下次再聊?”   顾轻言点头:“好,下次你约时间,我请你吃饭。”   “请什么请,哎呦。”   方硕叹了口气:“咱新时代的大学生了都,AA就好AA就好,偶像,下次见。”   顾轻言在教学楼门口和他分开,犹豫了片刻,向自己租西装的那家店铺走去。   最近X大的校辩论赛在收官阶段,不少学院的学生都在借还衣服。店员忙了一段时候后,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大早来过的那个帅哥。   “帅哥还衣服?”她问。   顾轻言摇摇头:“我是想问……这套衣服买下来,要多少钱?”   “啊?”   店员愣了下:“你要买这套衣服?”   “对,我后面可能还要用,所以索性买下来吧……”顾轻言说,“如果要买下来得多少钱?”   “我看看登记的册子。”   店员说着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按照检索页找到了这套西装:   “帅哥,这套衣服我们是上周刚买入的,还没租几次,按照市场价的八折给你拿走,你看可以吗?这边是我们购入的凭证和折价出售的标准。”   这家店还挺正规,每次购物的小票都会留着。   而折价则是按照衣服购入的时间依次打八折七折和六折。   顾轻言点了点头,扫码付了款。   “你也不用担心衣服是不是脏的,有没有沾上污渍……”店员说,“每次租借归还之后我们都会洗一遍,你放心穿。”   顾轻言和店员道过谢后从店铺里出来,喊了辆出租车回NGU的基地。   其实他家里有几套西装,可暂时穿不出来。如果想满足楚山野的愿望,只有这个办法。   反正这套西装也不贵,还能哄小孩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   NGU当时租这套别墅区的房子就是看中了这栋楼后面的小型塑胶运动场,场地虽然不大,但完全可以为这些网瘾少年提供足够的运动量。   放假或者周末,这个小运动场里就会挤满不少小学生,这时他们才会去X大的篮球场地跑步或者打球。   杜兴贤懒得跑步,也跑不了太久,和其他人落了一大截,正跟在队伍后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可今天不止他一个掉队了。   平时楚山野在NGU算是体育最牛的那几个人之一,跑步都是跑在最前面,而现在他却不紧不慢地跟在杜兴贤身边,也掉队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杜兴贤哪怕呼吸都困难,也不愿放过每一个八卦的机会,张着嘴一边喘气一边道:“队,队长,你今天怎么不跑前面了?”   楚山野「嗯」了一声,脸不红气不喘,语气有些恹恹的:“懒了。”   杜兴贤恍然大悟。   懒了。   懒好啊。   懒是人之常情。   他其实也不是不能跑,但就是懒,所以才每天都离队伍那么远,再营造出气喘吁吁的样子,任谁也不能觉得他是在划水。   今天的懒人阵营多了一个人,他很高兴,正要再和楚山野聊两句,目光一转却看见不远处的树荫下似乎站着一个人。   他定睛一看,拔高了声调:“我去,学霸怎么来了?”   楚山野脚下一个踉跄,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了树荫下站着的人。   而且那人还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   他的心脏忽然「砰砰」地开始在胸中打着鼓,有一瞬的耳鸣和头晕,好像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了一通,把周围的喧嚣和人影都屏蔽了。   就好像只能看见顾轻言一个人似的。   似乎注意到了楚山野的目光,顾轻言对他招了招手。   “哎,学霸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跑步的?”杜兴贤说,“他是不是去基地里问阿姨了啊。他……”   他话还没说完,一直懒洋洋和他并排跑步的人倏地向前窜去,一下超过整支队伍,再一次跑到了最前面。   杜兴贤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说自己懒吗?这是在干什么?   可楚山野已经听不到他的控诉声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剩下的两圈跑完,还不等程凯喊「解散自由活动」,就借着跑圈的冲劲往顾轻言那边冲了过去。   顾轻言没想到他会径直跑过来,茫然地张开手,正准备将人接住时,楚山野却在他面前来了个原地刹车。   “我……刚跑完步,一身汗……”楚山野有些窘迫地不敢看他的眼睛,“有点脏。”   顾轻言点点头:“那我回去等你?”   “哎,别。”   楚山野本能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这套西装的布料果然如他所想那般柔顺,又带着点磨砂的触感,摸在手里很舒服。   他的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顾轻言的腰间,想起了自己两个小时前大逆不道的想法,脸上瞬间有些发烫。   “怎么了?”顾轻言扬起眉,明知故问。   “我,我想问你面试怎么样来着……”楚山野勉强回神,觉得自己的嘴好像在打结一样说不出完整的话,“还顺利吗?”   “还好,正常发挥。”   顾轻言说这句话时语气上扬,虽然轻描淡写,可依旧带着种稳操胜券的自信,双眼微眯,整个人瞬间锐利了起来,和平时的他不一样。   楚山野又听见自己的心脏兔子似的在胸腔里乱蹦。   “你怎么穿西装来了?”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乱转,不敢落在顾轻言身上任何地方,生怕冒犯了对方:“热吗?”   “还好。”   顾轻言说着轻轻拽了拽领带:“我不太怕热。”   原本严丝合缝的西装衣领被他拽开了一些,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锁骨,在布料后若隐若现。   楚山野觉得一股热流涌了上来,庆幸自己是刚刚跑完步。不然脸肯定红得像滴血,能被人一眼就看出来。   “而且不是你说想我穿给你看么?”顾轻言轻声说,“所以我就买下穿来了,反正也不贵。”   楚山野愣了下:“啊?”   他本以为「下次」这种话,是和「有空请你吃饭」一样的成年人客套环节,却没想到两个小时后,他喜欢的人就穿着西装站在了自己面前。   顾轻言看着他的神色,故意道:“原来你说我穿西装好看不是真心的啊。”   “怎么可能?!”   楚山野立刻反驳:“我是真的很喜欢,但就是没想到你这么快……”   这么快就实现了他的梦想。   顾轻言把人逗得差不多了,这才满意道:“去和他们一起锻炼吧,我先回去了,在房间里等你。”   楚山野回头,果然看见他那群缺德队友正在一边偷笑一边看着他。   “行。”   他轻咳一声:“我马上就回去了,等我。”   顾轻言对他笑了下,转身向NGU的基地走去。   “我靠队长,这么一看学霸身材是真好啊,我本来以为KPL解说的身材就已经足够好了,这会儿看见学霸穿西装才发现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杜兴贤扶着腰,一面喘气一面夸张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瘦到他那个程度?”   “你别想了……”童然瞥了他一眼,“你……下辈子吧。”   杜兴贤龇牙咧嘴地给了他一拳:“我有梦想不行啊?你怎么歧视有梦想的人?”   “别看了,打你们的球去……”楚山野道,“话这么多。”   “凭什么不让我看?”杜兴贤说,“看看都不行?”   宋如修「啧」了一声:“那是人家的对象,你凑什么热闹啊?”   ……   楚山野到底还是没忍住诱惑,第一次在早上的体育锻炼环节提前开溜,鬼鬼祟祟地回了NGU的基地,站在自己的房间外却有点怂了。   他踱来踱去半天,终于抬手敲了敲门,得到顾轻言的许可后才进去。   顾轻言还没换衣服,正坐在他电脑桌前的椅子上看手机,看见他进来后抬眸:“不是还要一会儿吗?”   “我想你了……”楚山野说,“所以提前回来了。”   顾轻言「嗯」了一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意外地发现楚山野两臂上的肌肉果然不少。   楚山野注意到他的目光,这才惊觉被他看过的地方像有小虫在咬,激起一阵搔痒。   他连忙避开他的眼睛:“我去洗个澡。”   “去吧。”   顾轻言又低下头看手机,却能察觉到楚山野一而再,再而三看向自己的眼神。   其实楚山野脑袋里想什么他大概也知道,想法都写在眼睛里了,一读便知。   可他没有经验,他也紧张。   浴室里的水声响起,又很快停了下来。楚山野推开门,身上换了套在基地常穿的T恤短裤,正用大毛巾擦着头发。   像只刚被人洗过的小狗。   顾轻言支着脸颊看他擦头,擦完头发又把大毛巾放了回去,轻咳一声:“所以你之前在视频里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嗯?”   楚山野眨了下眼,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有些局促道:“没什么啊,就是想看你穿而已,有没说完的话吗?没有吧。”   顾轻言挑眉,没再说话,而是抬起手,修长好看的指节对他勾了下:“想看我穿,那怎么不过来看,离得那么远做什么?”   楚山野听见自己耳边「嗡」地响了一声,双腿不受控制地自己走了过去。   顾轻言的目光下移,没忍住笑了:“你这么喜欢我穿西装?”   楚山野往下拽了拽自己的衣服,脸上故作镇静:“意外。”   “哦,意外。”   顾轻言话音刚落,就被人从椅子上拽起来,还没站稳,便被楚山野吻住了唇。   这个吻带着焦躁不安,带着横冲直撞,吻得顾轻言眸中浮现出一层水雾。   而楚山野的手一直an在他的腰上。   他好像对顾轻言的腰有种特殊的执念。   两人忘情地拥吻着,楚山野近乎要把人揉进自己的怀里。直到一阵踉跄后,顾轻言才发现楚山野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床上,而自己又guizuo在了他的身前。   顾轻言微微低着头,目光有些迷离,双滣微弓长,泛着水润的光,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刚刚熨帖的西装有些乱,领带歪斜着搭在身上,足够让楚山野觉得嗓子发干。   楚山野轻轻拽了下顾轻言的领带,让人低下头,继续亲那双他很喜欢的唇,亲顾轻言形状漂亮的唇珠。   顾轻言的身子动了下,声音很哑:“你真的不……吗?”   楚山野双眼有些红,摇了摇头:“都说了没做准备,你会难受。”   顾轻言垂眸,指尖带着轻轻的颤抖划过他的哅腹:“不晋佉,我用别的方法帮你。”   楚山野的呼吸声瞬间沉重起来。   和他相比,顾轻言还算得上「衣冠整洁」,可正是这种「衣冠整洁」却让整个场面更有视觉的冲击性。   顾轻言垂眸,神色认真,就好像在解决一道难解的课题。而楚山野的种种反应,则是他对不同解决方法的实践。   楚山野咬着他的耳垂,脑中一片空白,手也不知该放到哪里,最后又紧紧地箍在了人的腰间。   灼热的吐息喷洒在耳畔,顾轻言觉得自己的头脑也跟着发烫。   他没过一会儿手腕就酸了,蹙眉低低地「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慢。”   楚山野听见他小声的抱怨后笑了:“哥,这才几分钟?”   顾轻言松开手,楚山野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要往他身边贴。   “累了吗?”他哑声道,“要不换种方法?”   顾轻言还没来得及问换什么方法,就被人按着肩膀站了起来。   那个曾趴在他背上喊他「哥」的弟弟这会儿站在他身后,却贴着他耳边轻声道:“哥,蹆再併栊些。”   顾轻言猛地睁大了眼睛,刚才伪装的镇定自若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咬着唇,却仍呜咽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地垂眸,看见了原本平整的黑色西装裤已然因为楚山野而出现了褶皱。   楚山野的手依旧按在他肩上,两人站在窗前,和窗玻璃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窗帘。   “会被看到吗?”顾轻言几乎在用气音说话,“楚山野?”   “不会。”   年轻的爱人低声道:“不会有人看见。”   对方的指腹抵在他裑前的唡點,隔着布料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让他不由得微微缩起了身子,连带着低下头,正好能看见在他黑色西装裤间蕼瘧的东西。   布料的磨砂感好像让人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了。   “乌……”   顾轻言眼前一阵恍惚,崾后酸蔴,明明衣服还穿得好好的,可他就是有种被怗銪的错觉。   面前似乎正闪着星星。   楚山野餍足地亲了亲他,听见他有毫无气势地控诉道:“楚山野,我刚买的衣服。”   “没关系……”楚山野懂他的意思,“我给你洗。”   他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手机却震了震。   楚山野刚开始本来不想接,可铃声却不甘示弱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有些无奈地「哎」了一声,看了眼来电人,温声对顾轻言道:“程凯给我打的电话,我去接一下。”   顾轻言点点头,他俯下身,在顾轻言额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唇角还带着笑意。   他看着楚山野走出房间后才缓缓躺下,胳膊压着眼睛,慢慢回过神来。   顾轻言眼中的水雾散去,逐渐恢复了清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从西装外套中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和他妈妈的对话框,看着输入界面发呆。   两人上次聊天的时间是两个月前。   那时候顾母提醒他记得准备保研材料,记得及时参加学校组织的竞赛活动,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却没有半句在关心他的生活。   好在这么多年顾轻言也习惯了。   他其实是个对亲情需求没那么多的人,小时候或许还会伤心,长大了就只剩厌烦。   而兴许也是因为他母亲的原因,所以他格外容易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被对方影响。   如果不是必须要解决这件事,顾轻言可能到今年结束也不会主动联系他的亲妈。   顾轻言看着那个冷冰冰的日期数字半晌,深吸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妈,你明天在家吗?”   他发现自己打字的手好像有点抖,等消息发出去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一步只要踏出去,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再也没有能回头的路。   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顾轻言又敲了下一行字:“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第69章 勇敢   顾轻言觉得他和他妈妈不像是母子, 更像是合作伙伴。相比于一个活生生的「儿子」,他妈妈好像更倾向于要一个能拿得出手,带出去有面子的完美「产品」, 或者说——“杰作。”   张梓柔虽然名字里带了一个「柔」字, 但人的性格却和「柔」一点关系也没有。   至少在顾轻言的印象里,张梓柔对他没有过什么母慈子孝的温情。   张梓柔不是对他不好,她给予了顾轻言很多物质财富上的支持。   但仅限于「对学习有帮助」这个基础。   顾轻言但凡提出和学习有关的事情。无论是买教辅书还是报补习班,只要张梓柔认为能把顾轻言培养成一个优秀的人,她都会为这些教辅和课程买单。   顾家对顾轻言的教育也十分严格,看书只能看名著, 连小说都不许出现在家里,遑论漫画和网文。   而顾轻言在上高中的时候也十分听家长的话,每天写日记回顾这一天的学习状态,学习效率和学习结果。   甚至在有一次期末成绩不理想后主动上交了手机, 却仍免不了张梓柔的一顿棍棒教育。   考得好有奖励, 考不好要挨打, 是顾轻言从小到大在家里的规矩。张梓柔有一根戒尺,打起他来从不手软。   可以说在高二之前的17年里, 顾轻言都按照张梓柔给他划定的轨迹踏踏实实地向前走着,唯一的变数就是楚皓的表白。   顾轻言是个责任感很重的人,楚皓是他的初恋, 在此之前他对「恋爱」这件事毫无概念和经验, 甚至看不出一个人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伪装, 天真地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表白, 就应该履行「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承诺,理应和楚皓走到最后。   家教把他规范得太好了,让他先入为主地认为人要有修养,要沉得住气,要对人负责任。   于是他很少吵架,也一直这样和楚皓相处,却在上大学的这几年里发现了自身存在的很多问题。   有时候顾轻言也会想,张梓柔是对的多还是错的多。而原生家庭亲情的缺失,又是否为他谈恋爱后陷入PUA陷阱埋下了伏笔?   从物质上来说,张梓柔是个基本合格的母亲。而在精神层面,张梓柔的关心却远远不够。   甚至在不停地贬低打压他,这才养成了顾轻言遇事习惯性先反省自己的性格。   或许童年的阴影会伴随人一辈子,现在张梓柔已经过了最逼着他卷的那段时间了,母子两人之间好像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张梓柔偶尔卷他一下,他烦归烦,当耳边风听了就算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记在心里。   如果没有这件事,他觉得他和张梓柔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逢年过节礼节性问候一下,每个月转点养老钱,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可现在他要去和张梓柔面对面地谈判了,也许会发生可以预料的冲突。   这好像不仅仅是和张梓柔的谈判,似乎更是替那个永远胆怯地缩在墙角,永远说不出自己真实想法的小孩告诉张梓柔——   我长大了,我有自己的思想,再也不要你控制我,规划好我一眼能望到头的余生。   ……   顾轻言发完这两条消息后,轻轻叹了口气,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缩紧。   他很紧张,不知道张梓柔会给他什么回答。   张梓柔是高中的语文老师,这个时候应该刚下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看见了消息就会回复他。   而就在他升起这个念头的下一刻,手机轻轻震了下。   【张梓柔:明天上午我在家,下午去学校看自习……】   【张梓柔:什么事不能微ꔷ信说?】   【张梓柔:不要占用你学习的时间】   顾轻言轻轻眨了下眼,回了她一个「嗯」。   他回完,起身将一片狼藉的西装裤脱了下来,连带着皱得不能看的上衣一起放在盆里,自己挽了挽衣袖,正准备把衣服上的污渍擦干净再送去干洗,楚山野却接完电话回来了。   “你别洗,我来。”   楚山野一眼就看见了裤子上的东西,瞬间有些心虚:“不好洗,你别累着手了。”   “洗个裤子能累什么?”顾轻言瞥了他一眼,“你们经理找你有事?”   楚山野「嗯」了一声,从后面抱住他,下巴又垫在他的肩上:“程凯说我这个月末就要去集训了。”   顾轻言的动作顿了下:“去哪集训?”   “是保密的……”楚山野说,“早八晚八,一周能有一天自由出入基地的时间,其他时候全得在里面待着。”   他说完后语气有些担忧地补充道:“哥,我们这样是不是就算异地了?我们不会分,分手吧?”   顾轻言将毛巾沾了点水,闻言有些奇怪道:“什么?”   “我说我进去集训的话,我们算不算异地了?”楚山野摸了摸鼻子,语气里是无法掩盖的担心,“他们都说异地感情不稳定。”   顾轻言听见他说的这句话,有些无奈道:“这也算异地?”   楚山野「啊」了一声:“不算吗?”   “笨蛋。”   顾轻言随手揉了把他的头,继而垂下眼,轻描淡写道:“明后天我回学校住两天,我们导师有事找我。”   楚山野毫不知情,以为他真的是回去和导师做课题:“周末也不放假?这么累?”   顾轻言沉默半晌,旋即若无其事道:“对啊,很累。”   ……   周六早上九点,顾轻言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后才慢慢将钥匙插ꔷ进锁孔,打开了防盗门。   餐桌旁坐了两个人,他亲妈张梓柔,和他亲爸顾屏。   顾屏在他的印象里是个对老婆言听计从的人,从小到大家里一直是张梓柔的一言堂。   他虽然也是个高级工程师,却一点话语权也没有。   这会儿顾屏正在看报纸,听见门口有响动声后抬头,有些惊讶道:“小言?你怎么突然回家了?”   张梓柔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起身走到客厅的茶几前坐下,淡淡道:“来这里说吧。”   顾轻言下意识地舔了下唇,有些紧张地在她面前坐下。   他初高中的时候,每次把成绩单拿回来,都会在这个位置交给张梓柔,等着对方对自己的审判。   好在大部分时候他都做得足够好,让张梓柔挑不出错来。   张梓柔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开口说第一句话。   “我……保研的材料已经交上去了……”顾轻言说,“我打听过他们的绩点了,如果面试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前几名。”   张梓柔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些:“好,但是你也不能松懈,平时该怎么学还得怎么学,九月出名单之前不能掉以轻心。”   “昨天亚青会的面试组来学校了。”   顾轻言深谙「先报喜再报忧」的策略,把最近张梓柔可能会觉得满意的事都说了出来:“我去参加了面试。”   “嗯?亚青会?”   张梓柔果然对这件事感兴趣:“面试什么?志愿者吗?”   “有几个位置可选,我面试的是同声传译组助理……”顾轻言说,“如果面试过了的话暑假可能不回家,要去统一培训。”   张梓柔「嗯」了一声:“你有把握被选上吗?这个写在简历里会加分吧。”   顾轻言点点头:“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选上,放在简历里……应该能加分的吧。”   “行,你自己该努力就努力,这都是为了你的未来打基础……”张梓柔说,“生活费够吗?钱不够和我说。”   “我……”   顾轻言又舔了下唇,目光有些紧张地落在其他地方,心虚地不敢看向张梓柔:“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张梓柔挑眉:“你之前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马上要说的事吧?”   顾轻言心跳倏地加快了几拍。   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   但事到如今,他既然已经选了独自回家和张梓柔摊牌,都走到这一步了,他必须把想说的都说完。   “妈,我和楚皓分手了……”他轻声说,“五月份分的。”   张梓柔的神色终于多了几分惊讶:“怎么分手了?你们两个当时不是挺好的吗?”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他出轨被我发现了。”   张梓柔双眼微眯,半晌「哦」了一声:“那还挺可惜的,他学历和你一样高,家境不错。如果真要结婚也算是门当户对,还以为你们能一直谈下去。”   她说完后顿了下,顺口道:“真的是人家的问题吗?我看那小孩很有礼貌,也很有教养,会不会是你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四个字落在顾轻言耳中,忽然变得格外刺耳,让他一瞬间又想起了他和楚皓谈恋爱时,对方PUA他的那套话术。   “怎么会是我的问题?”顾轻言睁大了眼睛看向张梓柔,“你是我的妈妈,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考虑。”   “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性,你不要这么激动。”   张梓柔皱眉:“而且不要和妈妈顶嘴,小时候不是没少因为这件事说过你吗?怎么这样屡教不改。”   有人说,很少把不开心的事和家里说。因为很可能变得更不快乐,更加不幸。   这是对的。   顾轻言垂下眼,看着茶几上铺着的绣花桌布,忽然觉得有些沮丧。   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遇见事情还是要他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不是我的问题,就是他的问题。”   顾轻言的声音微微发抖,抬眸看向张梓柔,眼神中隐隐有着失望:“他出轨,他和学弟聊骚,他用着我给他整理的笔记招摇撞骗,甚至打压我控制我,想让我永远离不开他,这样也是我错了吗?”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眸中满是悲哀:“哪怕这样也是我错了吗?”   张梓柔有片刻的怔愣。   在她的印象里,顾轻言一直是个情绪内敛的孩子,从没有过剧烈的情绪波动。   这样的顾轻言让她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且他还嫖/娼……”顾轻言说,“他这么恶心,人品如此败坏,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顾屏一直在旁边当透明人,听见顾轻言说的这句话后才找到机会插嘴:   “哎,哎……小言说的对啊,嫖/娼这个真不能忍,违法了,而且万一染上病怎么办?”   张梓柔回过神:“嗯,有道理,那分手吧,分了挺好的,有这样的男朋友确实丢人,被别人知道了也没有面子。”   她说着看向顾轻言:“现在应该没有别的事要说了吧?”   顾轻言放在膝盖上的手在轻轻地发抖。   他开口,几乎听不清自己说话的声音:“我和……我和楚山野谈恋爱了。”   张梓柔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楚山野,楚皓的弟弟……”顾轻言说,“他现在长大了,对我很好。”   “楚山野?”   张梓柔重复了一遍,声音中多了些不敢置信:“那个从小就往电玩城里钻的小混混?你怎么和他有关系的?”   “他……我五月手受伤了去医院,在医院碰见他的……”顾轻言说,“然后就留了联系方式,就……关系又好起来了。”   他说完,客厅中的安静持续了很久,久到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而失聪时,张梓柔才再次开口。   “顾屏……”她说,“把我的尺子拿来。”   顾屏皱眉:“孩子都这么大了,再打的话有点……”   “你在说什么废话?张梓柔的声调骤然变高了,“让你拿你就拿!”   顾屏叹了口气,进屋拿了把木尺出来。   小时候张梓柔给他讲给这把尺子的来历,告诉他外婆也曾拿着这把尺子打过她,才让她现在成为了一个别人眼中很成功的人。   张梓柔接过尺子,冷声道:“伸手。”   顾轻言下意识地想往后躲,胳膊却被尺子狠狠地打了一下,疼得他低呼一声,眼眶蓦地发酸。   “伸手……”张梓柔说,“这么不听话吗?”   顾轻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像溺水的人在试图自救。   他颤抖地向张梓柔伸出左手,下一秒,尺子便重重地抽在了他手心上。   “我高中的时候怎么和你说的?嗯?”   张梓柔站起身,声音再没了刚开始的冷淡,语气中充满了怒火:“我是不是说他是个小混混,你别跟他有太多来往?是不是?他要是把自己作进警察局里了,你还得赔着笑脸跟人家说把他放出来,顾轻言我说的话你听进去过吗?”   “他不会进警察局。”   都说「十指连心」,哪怕木尺只打在了手心上,也让顾轻言疼得额上满是汗珠:   “他人很好,不是你想的那样,进警察局的是你一直在夸的楚皓,你什么时候能不再这样自以为是了?”   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声的。   从顾轻言记事起,他从未有过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可他真的一点都受不了了。   懦弱隐身的父亲,独断专横的母亲,日复一日的过度控制,也没比隔壁溺爱小孩的爹妈强到哪去。   “我自以为是?”张梓柔的眉毛近乎气得要到竖起来,“我这是为你好!”   又是一尺子抽在顾轻言的手心上,疼得他眼泪夺眶而出。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这眼泪究竟在为何而流。   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对母亲的失望。   “你没有为了我好,你只在乎你的面子……”顾轻言的声音有些嘶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不在乎我是不是真的好,你只在乎你的虚荣心能不能被满足,你只想把我捏成你满意的样子,你只在乎——”   “闭嘴!”   张梓柔忽然尖叫了一声,又是一尺子抽在他的胳膊上。   顾轻言闷哼一声,紧紧咬着唇,脸色苍白,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顾屏看不下去了,将张梓柔手里的木尺抢了过来:“小言已经要21岁了,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咱们也确实管不了了。”   张梓柔气得说话时声音都在颤:“那你告诉我,楚山野当年玩游戏玩出名堂了吗?他能养活自己吗?”   顾轻言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的身子紧紧蜷缩着,半晌才缓过神来,轻声说:“他拿了三个冠军,年薪百万,直播平台抢着要签他,他……很优秀。”   “他马上也要去参加亚青会的选拔,马上也要成为在运动会场为国争光的青年选手,这样你满意了吗?符合你对「优秀」的定义了吗?”   “打游戏也能去亚青会?打游戏就是没出息!”张梓柔冷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是他编出来骗你的,你就傻乎乎地信了!”   “我为什么那么容易轻信别人,妈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顾轻言哭得眼眶通红:“因为你从来不让我接触这些事情,让我生活在你给我创造的温室里。不然我也不至于被人骗了四年也什么都没发现!”   “你在怪我吗?”   张梓柔死死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顾轻言,你在怪我吗?我是缺了你什么吗?学习资源,吃穿用度,是我缺你什么了吗?”   顾轻言摇摇头:“没有,妈。”   “我很感谢你支持我的学业,也很感谢你能给我提供这样的生活条件,但是……但我也很想要您对我情绪上的鼓励和支持,想要您对我成绩的肯定,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我只是想活自己的人生而已。”   “我已经20多岁了,我想自由一点。”   张梓柔胸口上下起伏着,听着他说的话,却没有什么反应。   顾轻言觉得自己的胳膊好像要断了。   他捂着挨打的地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额上和后颈的汗瀑布似的往下流,很快浸湿了他的T恤。   虽然早就料到了会吵架,但他从未想过会遭受这样的皮肉之苦。   好疼啊。   “我记得小时候,每次我取得了好成绩,您都会给我奖励。有时候是蛋糕,有时候是能玩半个小时的电脑。”   顾轻言说话的速度很慢,声音中透着哀伤:“我这二十来年,确实是按照您给我的规划一步步走的,而在未来,我想我也会成为一个让您满意,有面子的研究生,博士生,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过上很好的生活。”   “这都是您给我的,我感激不尽,但我也很想很想和您提出一个请求。”   “我想爱自己想爱的人,可以吗?”顾轻言看着张梓柔,“就当做是我努力这么多年得到好成绩的奖励,可以吗?”   他无法预料张梓柔的回答,但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足够勇敢了。   他尽力了。   “妈,我不想和您做敌人……”他说,“楚山野他现在很好,他也和我说过很感谢您小时候对他的照顾,他……”   “顾轻言,你现在是真的长大了,翅膀硬了。”   张梓柔忽然开口,声音中依旧男主冷嘲热讽:“行啊,顾轻言,开始联合外人攻击你妈妈了。”   顾轻言有些无力地低下头。   他的母亲总是这样。   控制他,贬低他,最后峰回路转换个话题,总有办法让他感到无比愧疚。   “我不是要攻击您,我只是想告诉您我找到真正爱我的人了……”他轻声道,“我只是想您和爸接受我们的爱情,仅此而已。”   “楚山野他……您对他可能有些误会,这些误会都因为楚皓在我们之间颠倒黑白。可事实证明您看人也不是那么准,当时您说楚皓学历高,有修养,会对我好,可现在他不也出轨嫖ꔷ娼了吗?”   顾轻言觉得他妈妈固执的偏见真的很可怕。   好像认定了一件事,从此以后永远不会改变看法。哪怕明知道她的看法是错的,她也不会改。   他忽然想起初中某次全市模拟考,满分650分他考了620多分,张梓柔拿到成绩单时好像天都要塌了,不停地给他灌输「考不到630没法上重点高中」的思想,又把自己在屋子里关了两天,每天都以泪洗面。   那时张梓柔和他说,如果不好好学习,隔壁那个叫楚山野的野孩子就是他的未来。   没人管,没人要,天天在游戏厅混日子的未来。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张梓柔还是一样的想法。   “如果我让你和他分手呢?”张梓柔说,“你肯定不分,对吧?”   顾轻言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我看看他到底能给你什么生活。”   张梓柔的声音尖利而颤抖,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她的仇人:   “你等着吧顾轻言,那种野孩子,那种小混混,你们永远也过不到一起去!”   “我不用谁给我生活。”   哪怕顾屏一直在旁边给他使眼色,让他别再惹张梓柔了,他也想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我现在是个成年人,我的生活不是楚山野给的,也不是家长给的,是我自己给我自己的。我努力到现在,只是为了过上我想要的生活而已。”   如果放在一年前,顾轻言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对着张梓柔说出这样的话。   可实际上他早就想说了。   在被禁止和同龄人出去玩的时候,在被张梓柔撕掉玄幻小说的时候,在中学时代无数个感到「不自由」的白天与黑夜,他都想这么说。   张梓柔猛地抓起桌上放着的黄铜摆件向他砸去,狠狠撞在了顾轻言的肩上。   顾轻言觉得自己的肩骨好像要碎了,可他一声也没吭。   其实有没有楚山野这件事,这场他和张梓柔的争吵好像都是无法避免的,从他不再百分之百服从张梓柔开始,就注定会和她爆发这样的争执。   这就是长大吗?   这就是人生所必经的一次溃烂吗?[1]   “滚,滚!”   张梓柔尖叫着,又要把别的东西往顾轻言身上砸:“我不要不听话的儿子!”   顾屏连忙把顾轻言往门口推去,低声说:“你妈妈现在情绪不好,你先别说了,等她冷静冷静也好啊。”   顾轻言踉跄着被推出去,防盗门在他身后「哐」地一声被关上,将里面的歇斯底里彻底隔绝。   他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轻轻抹了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东西划破了,抹下来一指尖的血,和泪混在一起,颜色虽然淡了,但看上去却依旧触目惊心。   但是他忽然觉得很轻松。   原来怒吼,宣泄,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是这样的感觉。   顾轻言看向走廊尽头的气窗,隐约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灰尘。   付出勇气和代价之后,换来的原来是迟到二十年的自由。 第70章 “宝宝。”   顾轻言在门口站了一段时间, 听着屋子里面一片兵荒马乱,传来女人尖叫和砸碎东西的声音。   他垂下眼,觉得走廊中的安静和屋中的喧闹像是将这个世界分成了两半。   电梯在这层楼停下, 发出「叮」地一声轻响。他最后看了一眼家门, 转身进了电梯。   这个家以后还会回来吗?   顾轻言不知道。   他眨了眨眼睛,准备找个药店买点棉签,将自己脸上的伤口处理了,刚迈出电梯门,手机便响了起来。   “学霸,你什么时候回基地啊?”   杜兴贤的声音在对面响起,背景音是一惯热热闹闹的NGU花果山:“今天晚上我们在阳台露天烧烤,程哥好不容易才批准的, 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这是赛训期开始前最后一次放纵了……”童然在旁边帮腔,“程哥说了,等赛训期开始外卖都得少点,每天吃阿姨做的清单营养健康餐, 我估摸着往后我们只能在餐桌上看见绿叶菜了。”   “你们说够了没有?”   楚山野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我的手机, 还给我。”   “用你的手机跟学霸说两句话都不行。”   杜兴贤小声地嘀嘀咕咕, 而后不情不愿地将手机换给了楚山野。   吵闹的喧嚣好像将刚才的死寂驱散了,顾轻言的唇角不由得轻轻翘了起来。   楚山野接过手机, 轻咳一声:“哥,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让这帮饿鬼等等你。”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我也不清楚, 可能下午三四点左右吧。”   “行, 等你忙完要出校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我去接你, ”楚山野说,“你还想喝什么吗?我带给你。”   顾轻言捏着手机的手一紧,连忙道:“不用你来接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嗯?”   楚山野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不让我接?”   “我……我同学和我一起走。”   顾轻言压根就没去学校,怎么可能让楚山野来接?   只能现场编一个谎话出来糊弄过去:“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多大的人了,自己能找到路。”   “那好吧……”楚山野将信将疑道,“有事记得和我说。”   他说完后顿了下,压低声音,带着笑意说:“哥,我想你了。”   顾轻言垂下眼,轻轻地「嗯」了一声,鼻尖有些发酸:“下午就回去了,有什么可想的。”   “就是很想嘛……”楚山野说,“亲一个我再挂电话。”   话音未落,电话那边就传来了「啵」的一声。   顾轻言笑了:“你好无聊。”   “我哪有无聊?谈恋爱本来就是这么谈的……”楚山野小声嘀咕,“好啦好啦,我去帮忙了,下午见。”   顾轻言听着他把电话挂断,周遭又回归一片让人有些不安的寂静。   其实他之前是个很喜静的人,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嘈杂的环境,只想一个人单独待着。   NGU的基地显然不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可他却意外地很喜欢。   喜欢聒噪的队员,叛逆的青训生,被养得肥肥的矮脚加菲,每天像老妈子一样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收拾残局的程凯……   还有黏着他,对他很好很好的楚山野。   顾轻言吸了吸鼻子,原本都已经压抑住的难过再次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   他快步走出了单元门,在小区外面找了一家药房,要了一袋棉签,犹豫了一下,没买创可贴。   顾轻言不知道这道伤口的大小,但感觉不是很明显,如果用了创可贴倒是适得其反了。   张梓柔打他的掌心时他倒是不疼,但抽在胳膊上的那两下现在却开始扎心似的疼了起来。   他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药店的医师,问道:“您好,你们这里有冰袋吗?”   现在是夏天,有些药需要冷藏保存。医师转身去了后面的屋子,没多久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冰袋递给他。   “多少钱?”顾轻言低头,有些费力地单手打开微ꔷ信的付款界面。   “这要什么钱?自家冻的冰袋……”医师说,“你拿着用吧。”   顾轻言将就着药店门口挂着的镜子,将自己脸上的那道伤口消了下毒,细密的刺痛感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中午快下午的药店里没有什么人,医师在柜台后面坐下,支着的手机里正放着时下最热播的新剧。   顾轻言就坐在药店门口摆着的椅子上,小心地将自己的衣袖撩了起来。   果不其然看见被尺子抽过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隐隐泛着青色,估计再过两天就要变紫了。   而且不知道是打着骨头了还是怎样,他现在动一动手臂就会觉得疼。   顾轻言将冰袋覆在被尺子打出的红肿上,垂眸看着手机里刚收到的消息。   楚山野狂轰乱炸了他七八条,不知道发的什么。而与之同时,是顾屏给他发来的微ꔷ信,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红点悬在顾屏的头像旁边。   “你妈妈最近心情不好,她也到了更年期,你少跟她计较,多理解理解她……”顾屏说,“她是你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顾轻言的呼吸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他微微闭上眼,半晌才有力气回复顾屏的消息:“我理解她,那谁来理解我呢?我觉得我够理解你们了,上学的时候除了教辅材料我和你们开口要过任何东西吗?   我就不羡慕别人家小孩的新漫画书,新手机新手表吗?你淘汰下来的三星我用了四年,卡到连网课都不能看,我表达过一句不满吗?”   顾轻言索性将胳膊搭在柜台上,将那个冰袋放在红肿的地方,单手敲了这么多字,指尖微微发抖:   “她是为了我好吗?她无非是觉得楚皓是985名牌大学,说出去有面子,能让人羡慕,她压根就不知道在她眼里完美的楚皓带给了我多少伤害,她一点都不在乎。”   “所以你也不用劝我了,她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那她就想,在她想明白之前我不会再踏进这个家半步。如果我的东西放在家里让你们觉得碍眼,你们挑个放假的日子给我寄到学校吧。”   顾轻言发完这条消息后吸了吸鼻子,强行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流过他刚擦了消毒酒精的伤口。   坐在柜台后的医师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止住了话头。   顾轻言将冰袋还给她时,里面的冰还剩了大半:“谢谢。”   医师看着他,半晌后拉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抓出了一把糖塞进他手里,一句话没说,可顾轻言好像明白了她想说的话。   他咽了口唾沫,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但却仍郑重重复道:“谢谢。”   ……   顾轻言到NGU基地的时候,他们已经热火朝天地在阳台上摆满了烧烤要用的食材。   而其中有已经烤好的熟食,被杜兴贤偷偷吃了好几串。   楚山野看见顾轻言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小柿子:“这是我从杜兴贤手上抢救下来的,特意给你留着尝尝,特别甜。”   他说着就将柿子轻轻喂进了顾轻言的嘴里,柿子在唇齿间炸开,一股浓郁清甜的味道骤然席卷了所有味蕾。   顾轻言眨了眨眼:“好甜。”   “对吧?”   楚山野对他笑了下,邀功似的凑到他耳边说:“特意给你留的,知道你在学校忙一天了很累。”   顾轻言放下背包的指尖顿了下,若无其事道:“谢谢。”   “今天在学校都忙什么了?”   楚山野又端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食材:“还是亚青会的面试?”   顾轻言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想被他看出自己隐藏起来的情绪,原本准备提着包直接上楼,却不小心用了受伤的左手,脸色倏地一白,咬着牙才没疼出声来。   楚山野的目光落在他左手上,将烤盘和食材递给了路过的童然,追上去蹙眉道:“你左手怎么了?”   “没什么……”顾轻言避开他,“你不是要去帮忙吗?”   楚山野抿着唇,眉眼间多了几分阴翳。   这时其他人都在阳台上帮忙,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楚山野按着顾轻言的右肩,将人困在了楼梯的拐角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别发疯,楚山野。”   顾轻言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却染上几丝鼻音:“我累了,想去休息,不要跟着我。”   两人离得很近,楚山野才看见他脸颊上那道已经结了痂的伤口。   虽然远看不显眼,但落在他眼中仍觉得触目惊心。   “你怎么了?别吓我……”他问,“你今天是不是没去学校,去哪了?”   顾轻言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害怕和心疼,咬着牙,不太愿意告诉他真相。   楚山野对张梓柔的印象应该还算不错。   因为张梓柔不会在当事人面前表现出厌恶和轻视,只会在顾轻言的面前表达那些不堪入耳的恶意。   可等他撞上那双小狗一样湿漉漉的黑眸时,那在家里客厅中来不及发泄的委屈忽然后知后觉地找上门来。   楚山野的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忍不住想把手缩回来,却又贪恋这份真实的触感。   人可能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顾轻言鼻尖发酸,快速地眨了眨眼,似乎想这样把眼泪憋回去,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法在楚山野面前隐藏住自己的真实感情。   眼泪到底还是决堤了,顺着脸颊一连串地落下来。   还能听到NGU队员在远处的拌嘴和吵闹,他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唇呜咽,五指近乎在手心抠出伤痕,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像是在忍耐巨大的悲伤。   这是楚山野第一次见顾轻言哭得这么伤心。   在他的印象里,顾轻言一直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哪怕是和楚山野分手,他都从未展现出这样崩溃的一面。   他被吓坏了,而随即翻涌上来的是心疼和手足无措。   “怎,怎么了?是我太凶了吗?”   楚山野手忙脚乱地将人抱在怀里,任由顾轻言的泪落在他的肩上,将那一块布料浸湿:“是我太凶了吗?对不起,我……”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低头轻轻吻了吻顾轻言的耳尖,笨手笨脚地拍着怀中人的后背:“我错了,哥。”   顾轻言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道:“和你没关系。”   “那,那怎么了?”   楚山野一点点抹去顾轻言脸颊上的泪,小心避开他受伤的地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着。   他亲了亲顾轻言的额头,用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低声道:“是我不对,我不问了好不好?别哭了,我好难受。”   “哥,我不问了,我错了。”   “言言?宝宝?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顾轻言吸了吸鼻子,哑声道:“你别这么叫我。”   楚山野更慌了:“是不喜欢吗?好好好,我以后不叫了,你让我叫什么就叫什么。”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揣测:“是被人欺负了吗?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揍他。”   顾轻言没忍住,轻轻笑了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有病啊楚山野。”   笑了就好办了。   楚山野心落回去一半,低头亲了下他的唇:“宝宝,别哭了。”   顾轻言这是第一次被人喊「宝宝」。   还是个比他小的人喊他「宝宝」。   一股羞耻感倏地从心底升起,冲淡了刚才突如其来的难过,让他脸上有些发烫,低声道:“嗯,不哭了。”   “我都想跟着你哭了……”楚山野蹭了蹭他的鼻尖,“咱俩抱头痛哭,好感人,但是好诡异。”   顾轻言瞪了他一眼,发现他果然眼眶有些红,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有什么可哭的?”   楚山野扣着他的手腕,带着他摸向自己的胸前,低声道:“这里很痛。”   他的心跳很快,很有力,「砰砰」地撞着胸腔,也撞在了顾轻言掌心。   “我哭的是不是很难看?”   顾轻言的声音还是哑的:“抱歉,刚刚有点没忍住。”   “没有很难看,很可爱。”   楚山野帮他将泪痕抹掉:“如果哥情绪好些了,想跟我说点什么就和我说,好不好?”   顾轻言舔了一下唇,没摇头也没点头,楚山野就当他同意了,亲了下他的眼尾:“那我帮忙去了?”   他说完,正要转身离开,却忽地被人拽住了衣角。   “我今天确实没去学校……”顾轻言低声说,“我……回家见我妈了。” 第71章 “这位家属,注意影响。”   楚山野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了眼周围, 低声道:“你回家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我陪你回去也好啊,你一个人怎么……”   “你陪我回去也不会好。”   顾轻言垂眸看着NGU基地的木质地板:“她该打我还是打我,和你在不在场没关系, 而且说不定连你一起打。”   “那你们说什么了?”楚山野问, “是不是说楚皓的事了?”   顾轻言点点头:“我和她说我跟楚皓分手了,她觉得是我的问题才导致我们分手,我们就吵起来了,之后我又和她说我跟在和你谈恋爱,她就彻底疯了。”   楚山野微微睁大眼睛:“你和她说了?”   “嗯,说了。”   顾轻言的眼中满是倦意:“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心里藏不住事,总是憋着还挺难受的, 而且……”   他顿了下,有些不自在道:“你也不是拿不出手,一直瞒着做什么?”   楚山野深吸一口气,又轻轻抱住了他,声音有点发闷:“我现在又想哭了。”   “别哭, 没什么的, 说都说完了, ”顾轻言摸了摸楚山野的头发,“没关系, 她不同意就算了,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年轻恋人的心跳声很大,「砰砰」地撞在他的耳中, 像是在和他共享蓬勃的生命力。   顾轻言靠着楚山野, 叹了口气:“而且这是我家里的事, 不用别人插手, 我自己来就好。”   楚山野动了动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队长,队长?”   杜兴贤的声音由远及近,顾轻言连忙将楚山野推开,欲盖弥彰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   楚山野「啧」了一声:“你来干什么的?”   “我来喊你吃饭啊……”杜兴贤听着他的声音里有火药味,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你俩在这儿干啥呢?”   楚山野瞪了他一眼:“谈恋爱,没看过人谈恋爱啊?”   杜兴贤的脸有点红,憋了半天憋了个「哦」出来:“那,那你们还吃不吃饭了?”   “吃……”   楚山野看了一眼转身飞奔回阳台的杜兴贤,伸手去牵顾轻言:“那只手疼?”   顾轻言将自己的右手递给了他。   好像他们谈恋爱之后就没怎么好好地牵过手。   顾轻言这才发现楚山野的手比他的大了不止一圈,恰好将他的手牢牢地包住。   可能是因为平时除了木雕外再没干过粗活,顾轻言手的皮肤要比楚山野细腻很多,这会儿被楚山野满是薄茧的掌心摩挲着,激起了一阵酥痒。   他轻咳一声,动了动指节:“别牵着了,好怪。”   “不要。”   楚山野回头看了他一眼:“让我牵牵。”   顾轻言拗不过他,只能让他牵着手,一起走到了阳台。   今晚大概是他来NGU这么长时间后第一次大规模的室内聚餐。   基地聘请的阿姨不会弄这些年轻人爱吃的东西,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和程凯聊天,看着这群平日昼夜颠倒的网瘾少年忙来忙去地准备要吃的食材。   平日看上去只会讨论比赛战术的童然在人工串烤串,宋如修带着中单和射手给炉子点火,剩下的青训小孩凑在一起玩switch。   幸亏这是独栋别墅,不然吵都能吵死人,住在旁边的邻居三天两头投诉扰民。   “小顾回来啦?”   程凯手里抓着一把毛豆,正剥完了往嘴里扔:“幸好你回来得早,不然东西全让他们这帮人吃了。”   “经理,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杜兴贤百忙之中抽空砖头反驳:“学霸现在是我们的团宠,怎么可能不等他就吃饭呢?”   “你可拉倒吧……”程凯笑骂道,“是谁啊,下午人家洗小番茄的时候你一会儿偷一个一会儿偷一个,偷小番茄的时候你可没想起来人家小顾。”   “我想他有什么用。”   杜兴贤哼哼唧唧地看了楚山野一眼:“有人想着他呢。”   ……   人一生中能记住几个夏天?   至少对顾轻言来说,他对过去的夏天都模糊了,只能记得住眼下这一个夏天。   六月的X市夏天不热,空气中偶尔会传来有些咸腥的海的味道。   不知是什么小动物在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是其他户人家的宠物狗时不时吠叫两声,声音空旷而辽远。   NGU养的大脸盘加菲因为腿太短被剥夺跳上桌的权利,自己窝在旁边生闷气,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饭碗。   杜兴贤吃东西太急了,一块烤肉掉到了地上,他正要伸筷子去捡,一直等在旁边的猫瞬间抓住了这个机会,猛地向前一窜,一口就要把这块肉吃掉。   还好杜兴贤的速度比他快,一筷子将肉夹走,顺带弹了猫的脑壳:“什么东西都吃,你不要命啦?”   猫叫了一声,对他炸了毛,自己跳到旁边的柜子上继续生闷气。   NGU今晚不止吃烤肉,桌子中间还摆了口锅,煮着辣锅底料,不少串在锅底里「咕嘟咕嘟」地被煮着,不一会儿就散发出了和烧烤不相上下的香味。   “学霸,没吃过吧?”   童然给顾轻言介绍道:“出现这种吃法主要是投票的时候投两边的人一样多,有一半人想吃烤肉,一半人想吃火锅。所以才有了这口锅,主打一个满足所有人的要求。”   顾轻言面前的盘子里已经被人摆满了吃的,楚山野尝到一个好吃,就会顺带给顾轻言拿一串,顾轻言吃东西的速度有些慢。   所以这些烤串煮串就在他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了一部分,杜兴贤忽然敲了敲桌子:“对了,之前不是说咱还有正事要办吗?”   楚山野看了他一眼,罕见地没有和他拌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继而用消毒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动作很轻地将顾轻言的眼睛捂上了。   顾轻言愣了下:“怎么了?”   这时宋如修悄悄传过来一个盒子,杜兴贤将盒子摆在他面前后,楚山野才慢慢将手从他眼睛上挪开。   顾轻言刚睁眼,就被一阵荧光蓝荧光绿荧光粉的彩灯闪了下眼睛。   “这是我们特意为学霸定制的礼物!”   杜兴贤将那些小彩灯挪开,露出了放在最下面的一个牌子。   与其说是牌子,不如说是一个套着卡套的卡片,公交卡大小,上面却印着NGU的LOGO。   程凯这会儿开口道:“小顾啊,下个月抽完签,比赛正式开始后,我们可能就要带着队员各个城市走,没法保证每天基地里都有人。   所以就给你特别申请了这个门禁卡,也就是俗称「工牌」的东西,这样你要是来基地住的话就方便一点。”   顾轻言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门禁卡从盒子里拿出来,这才发现上面印的照片好像是从上次NGU团建合照里抠下来的,照片清晰,他笑得也很灿烂。   姓名那栏写着他的名字,生日星座血型这些填的没有问题,估计是楚山野给NGU的情报。   他本以为「职位」里填的或许是「队员家属」一类的话,却没想到那里写着的还是「顾轻言」。   他是顾轻言,无论在哪里,无论有多少个身份,都只是「顾轻言」而已。   顾轻言眨了下眼,一股酸酸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他看着工牌旁边围着的那圈彩灯,才发现上面写着很俗套的祝福语,比如「祝你幸福快乐」,「在365个日子里我给你365种疼爱」,「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之类早就被用烂的话,莫名让他心里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软得陷了进去。   “而且今年也是NGU成立的第十年,大家的工牌都是统一重新定做的,留着做个纪念也很好……”   程凯说完,有些感慨,“哎,从LPL起家,刚开始也是网吧队城市队,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队长,你快帮学霸戴上。”   杜兴贤在旁边起哄:“戴上了往后咱就是一家人,我们出去比赛的日子就靠你给猫喂饭了。”   趴在柜子上的加菲似乎听懂了杜兴贤在议论他。   于是悄无声息地跳到地上,又蹦到杜兴贤的腿上,伸爪子就开始抠杜兴贤的衣服。   “会不会有点太麻烦你们了?”顾轻言对程凯说,“其实……”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   程凯摆摆手:“来了就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楚山野接过顾轻言手里的工牌,轻声说:“我给你戴上了?”   顾轻言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下头。   “队长你怎么这么磨蹭啊?”杜兴贤看热闹不嫌事大,第一个开始起哄,“别跟戴婚戒一样,这不就戴个工牌吗?你看看你哎呀呀呀。”   被他一带头,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也跟着鼓掌欢呼起来,就好像楚山野真的在给顾轻言戴戒指。”   顾轻言还好,但楚山野脸红得像颗熟大了的番茄,耳朵也像是要滴血一样,抓起一个靠垫就往杜兴贤身上扔去,咬牙切齿:“别逼我在大喜的日子里揍你!”   杜兴贤猛地起身躲开他的抱枕,猫从他腿上掉下去,「嗷呜嗷呜」地骂了半天脏话。   家政阿姨原本坐在不远处刷短视频,看见这边的骚动后连忙开口:“别把垫子搞上油,好难洗!”   很吵。   空气中浮动着烧烤和煮火锅的油烟味,窗帘上被人投影放着电影。   但音乐声淹没在了鬼哭狼嚎的打闹声中。   很吵,但顾轻言很喜欢。   或许夏天就应该是这样吵吵闹闹的,甚至连热汗黏在皮肤上都变成了回忆中的一部分。   他正低头看自己胸前的工牌,身边忽地靠来一片热源,紧接着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他脸颊上。   楚山野从口袋里掏出了他自己的工牌,和顾轻言的摆在一起:“你发现了什么细节没有?”   顾轻言仔细地看了片刻,这才看出来两个卡套好像是情侣款:“这是……海绵宝宝和小蜗?”   “对呀……”楚山野说话是尾音上翘,像是在和主人讨赏的小狗,“上次不是说了吗?如果我是小蜗,你就是海绵宝宝,所以他们征集卡套创意的时候我就要求把海绵宝宝和小蜗印在上面。”   他顿了顿,轻咳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赧然:“以后……以后我戴着这个卡套去比赛,就像是你陪在我身边一样。”   “我陪在你身边有什么用?又不能给你加buff。”   顾轻言这一晚上心情大起大落,原本已经down到了极点,而难过却在刚刚被惊喜冲散了。   就好像失去了一个家后,又忽然拥有了另一个家。   童然在安抚炸毛的加菲,杜兴贤和青训小孩去抢最后几份肉串,好像没人注意到他们。   顾轻言微微扬起头,趁着楚山野不注意,在他唇上亲了下。   楚山野又开始脸红了。   “哎,这位同志……”他故作严肃,“注意影响。”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他的唇角却怎么也压不住上翘的弧度。   顾轻言挑眉,又在他唇上亲了下。   他好像很喜欢看楚山野因为自己窘迫的样子。   顾轻言没什么安全感,似乎只有看见对方诚实的反应,他才能确认自己正在被好好爱着。   “这位家属……”楚山野说,“你再这么过分我可要不客气了。”   “不客气?”顾轻言问,“怎么才叫不客气?”   楚山野牙疼似的哼了两声,别过头去:“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一说「家属」,顾轻言才想起自己刚刚的问题:“为什么我工牌的职位上还写的是我的名字?”   “因为……”   楚山野歪着头,措了会儿词后才慢慢道:“因为对于NGU来说,你就是你,他们因为你是顾轻言才喜欢你的,而不是因为你在和我谈恋爱才接纳你。”   “大家都很喜欢你,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喜欢你。”   楚山野说完,轻轻捏了捏顾轻言的指节:“所以开心一点,这么多人都觉得你很棒,说你不好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顾轻言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以后NGU也是你的家,大家都是一家人……”他说,“我永远在你身后呢,别怕。”   ……   楚皓坐在病床上,有些烦躁地翻看着手机。   其实他平时看手机不会这么频繁,但现在他心里又慌又怕,还坐在床上不能动。   所以心里的焦虑只能靠不停翻手机缓解。   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微博的弹窗,他顺势点了进去,却发现是顾轻言发微博了。   【@相顾无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祝NGU十周岁生日快乐(太阳)(图片)】   图片里是一张工牌,上面写着顾轻言的名字星座和生日,还有一条特殊的工号。   微博刚发了五分钟,下面的评论区就被闻讯而来的NGU粉丝占领了。   【@王者别出你那破皮肤了:NGU 10周年快乐!!】   【@优化婉儿新皮:NGU十周年给编外人员发工牌,个中原因引人深思(沉思)(并不简单)】   【@咚咚咚墙:据我所知NGU基地大门靠刷工牌才能进,估计是为了方便顾老师进基地吧,进基地找谁呢?】   【@吃点好的:工牌(划掉)家属证(正确)】   楚皓越看脸色越难看,正要切走眼不见为净,却看见他弟弟刚刚转发了这条微博。   【@NGUꔷ野y:嗯,快乐。//@相顾无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祝NGU十周岁生日快乐(太阳)(图片)】   顾轻言的微博评论增加速度已经算快的了,而楚山野微博评论数量的增速却还要更快:   【@我大学生你让让我:别美死你了我说】   【@笔袋笔袋:八分钟前杜兴贤也发了工牌照片,你要是和顾老师清清白白你就去转发杜兴贤的微博……】   【@我没什么可说:嗯嗯嗯好了知道了以后你俩一家人了好烦啊哎呀怎么上个微博也有人秀恩爱……】   【@伯牙绝弦:已阅,百年好合】   楚皓把手机锁了,「砰」地一声丢在了床头柜上。   姜明玉和楚跃进推门恰好推门进来,楚皓立刻坐直了身子,紧张道:“医生说我的腿怎么样?以后还能正常运动和走路吗?”   姜明玉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楚跃进。   楚跃进叹了口气:“皓皓,医生说你的腿要是好好养,恢复走路是有希望的,但如果要跑的话,可能……”   楚皓怔在了床上。   他醒来时本以为就是简单的左大腿骨折,养几个月就好了。   可当他问护士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下床时,护士却避而不谈。   他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腿可能出了问题,连忙让爹妈去问医生。   而直到今天他才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简单来说就是他残疾了,左腿废了,养得好能走路,养不好就只能坐轮椅了。   他猛地咆哮了一声,发疯似的要从床上下来,却被楚跃进按了回去。   “不是说能做手术恢复吗?”他看向楚跃进和姜明玉,“我要做手术,我不怕疼了,我要做手术,我不要当瘸子!”   “皓皓,现在你爸的生意不景气,年初贷了一大笔钱,现在还没周转完呢。”   姜明玉的手揪着被单,面上满是心疼和为难的神色:“手术要三十多万,咱家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和你爸的意思是……咱要不算了吧,妈妈现在怀着三宝,你弟妹出生的时候还要用到一大笔钱呢。咱请个护工来,每天复健,说不定就能把腿养好,能下地走路呢?” 第72章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滚。”   楚皓听见姜明玉和楚跃进的话后僵在了病床上, 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他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名声,让他的舌头都开始发麻, 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什, 什么?什么三宝?”   “上次和你弟说了,但是忘了跟你说。”   楚跃进似乎也知道这事说出去有点丢人,轻咳一声后眼睛四处看了看,确认隔壁病床是空的后才继续道:   “你妈妈又怀孕了,如果生下来就是咱家三宝,往后……往后也能跟楚山野一起照顾你。”   楚皓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什么三宝?什么和楚山野一起照顾自己?明明是他废了,没有学历身体残疾,他爹妈见势不妙想重新养个小孩!   “那我呢?”他几乎颤抖地问出了这句话, “我呢?你们不管了吗?”   “皓皓,你看你这话说的。”   姜明玉眼眶红红地看向他,眸中似有很多的难过和不舍,轻轻坐在他床边:“怎么会不管你呢?你是我们最爱的大宝,妈妈不会不管你的。”   楚皓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妈, 那我想治腿, 我不想这么残着,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说完, 似乎挣扎着想坐起来给姜明玉磕个头,眼泪和鼻涕抹了一脸:“妈,妈, 求你了, 我不当残废, 求你了妈, 我瘸着腿工作都找不到啊妈!”   姜明玉沉默半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楚皓以为是自己的祈求有了作用,满眼希冀地看向姜明玉,却听她轻声道:“皓皓,不是妈狠心,咱家是真的没钱了。”   “医生说了,好好复健也不会一直瘸腿的……”她的声音很温柔,可落在楚皓耳中却不亚于一场酷刑,“咱好好地,每天跟着护工下楼走走,很快就能痊愈的。”   说白了还是不想给他钱做手术治腿。   楚皓忽然觉得眼前的爸妈很陌生。   从小到大,楚跃进和姜明玉对他都是有求必应,很少这样一次次地拒绝他的请求。   他先入为主地以为他们肯定会出钱给自己治腿,可现在看着姜明玉和楚跃进的眼神,他的心先凉了半截。   为什么不给他治腿呢?   是因为他被学校开除了,还是因为有了三宝,觉得他这个「大号」练废了呢?   当年的楚山野在和父母相处时也是这种感受吗?   楚山野……楚山野!   楚山野肯定有钱!   楚皓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父母。楚跃进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拽着姜明玉起身,离他远了一点。   可他却没空注意楚跃进的动作,声音颤抖道:“楚山野,楚山野他肯定有钱!”   姜明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满是诧异:“皓皓,你说什么?”   “我说楚山野打了这么多年职业,他肯定有钱!”   楚皓猛地将一个抱枕丢到她身上,尖着声音大叫:“你们去找他啊!他不也是你们儿子吗?去找他要钱!我必须要治腿!”   ……   NGU闹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这次团建。   他们虽然闹腾,但都还算注意分寸,没用沾满了烧烤油的手到处乱抹,清理起来也方便一些。   阿姨被他们赶回屋子里休息了,这片他们自己制造出来的狼藉由自己来收拾。   顾轻言原本也想帮忙,但被楚山野赶了回去:“你手不还难受着吗?就别来帮忙了,一会儿上楼去我看看你手怎么样。”   顾轻言没办法,只能离开厨房上楼回房间。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他解开锁屏,发现还是顾屏在跟他发那些有的没的消息。   顾屏给他转了钱,让他去吃点好的,他没收。   顾屏说他妈妈现在还在哭,让他安慰一下张梓柔,他也没去。   在他印象里,顾屏一直是这样的老好人形象。邻居和朋友都夸老顾是个好丈夫,可他们都不知道顾轻言在被张梓柔折磨的时候,顾屏只会在旁边看着,什么也做。   顾轻言走到二楼的阳台旁边,吹着晚风,一条条地翻看着顾屏的消息。   “你妈妈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你别跟她计较,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过两天你给她道个歉,这事不就算完了吗?”   顾屏说,“她是你亲妈,你对她多一点包容,多一点理解,对不对?”   顾屏带给顾轻言的伤害和张梓柔的不一样。   在别人眼里是「老好人」的亲爹,总是能用这么温柔的话打击他,让他从不开心变得更不开心。   小时候顾屏在他的教育中完全隐身,平时早出晚归,周末加班应酬,有一段时间顾轻言对「父亲」这个角色的印象是完全空白的。   后来他上初中,顾屏升职,工作才稍微轻松了不少,平日上补习班终于有空接送他了。   可他依旧用了好长时间才和这个父亲熟悉起来。   张梓柔的控制欲固然可怕,但顾屏这个隐身的父亲也没好到哪去,甚至比张梓柔还过分。   顾轻言看着他发来的那一屏幕絮絮叨叨的话就烦,蹙眉回道:“你别说了,我不可能给她道歉的,错的又不是我。”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   顾屏也不乐意了:“你妈妈这么多年为你做了多少事你记得吗?”   “记得,但她怎么伤害我的我也记得很清楚……”顾轻言说,“你别劝我了,我真的没法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你能一辈子不回家吗?”顾屏说,“你现在闹脾气,你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外人一辈子不回家呢?”   “既然我们没法达成共识,那我就一辈子不回家好了。”   顾轻言现在没了难过,心里只剩疲惫和烦躁:“反正张梓柔的实验也成功了,她这样管教确实能管出来一个事事服从她的孩子,她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反正她要的从来都不是小孩,是个精密合格的机器,我又算是什么呢?”   他一口气敲完这些字,顺手将顾屏给屏蔽了,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还没等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楚山野焦急的声音响起:“哥,你在干什么?”   他按住顾轻言的肩,这才松了口气,将人往怀里拉了下:“你……别离窗台那么近,我害怕。”   顾轻言刚开始还有些懵,这会儿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觉得我是想跳楼吗?”   他这句话刚说出来,就被人捂住了嘴。   “咱们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楚山野面色严肃,“一会儿敲三下木桌腿。”   顾轻言动了动唇,蹭过他掌心的薄茧,让楚山野往后缩了下手。   “平时没看出来你这么封建迷信……”顾轻言说,“这个词又没怎样。”   楚山野慢慢放开按着他肩的手,神色有些落寞:“可我真的害怕你想不开。”   他觉得楚家虽然不管自己,但却不至于让他觉得窒息,而且他本人的性格也比较尖锐,不太容易被别人拿捏住。   可顾轻言不一样。   虽然没直面那种病态的控制欲,但他从顾轻言透露给他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感受得到拘束和不自由。   在他看来顾轻言很像一根柔韧的橡皮筋,可以承受巨大的压力。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忽然崩断了。   楚山野不敢想象那个「崩断」的瞬间,连说话的语气都小心翼翼的:“哥,我们回屋好不好?你要是想去阳台吹风,下次我陪你一起?”   顾轻言看着他眼中的讨好和紧张,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把小狗头发:“我没有想不开,只是刚刚有些闷得慌,现在好多了。”   楚山野「嗯」了一声,却好像还不是很放心他,仍牢牢地抓着他的胳膊,直到将人带回屋里时才松了口气。   顾轻言坐在床边,微微仰起头,楚山野弯下腰吻了吻他的唇。   是很简单的亲吻,蜻蜓点水似的,可楚山野却乐此不疲,一次一次地轻轻亲他,好像在欣赏一件易碎的宝物。   顾轻言的气息有些乱,瞥了他一眼:“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   楚山野轻轻环住他,又亲了下他的鼻尖:“喜欢你,亲亲你。”   顾轻言的鼻子在他衣服上蹭了蹭,闻到了让他心安的柠檬香味。   “你妈妈没有说什么别的吗?”楚山野问,“比如给我五百万离开她儿子?”   顾轻言伸手拧了下他的腰:“你在做什么梦?”   “电视剧里不都是那样演的吗?”   顾轻言没用力,但楚山野非装模作样地疼得「哎」了一声:“疼疼疼,哥你怎么掐我?”   “装吧你。”   顾轻言瞪了他一眼,顺势推了推他:“起来,我要去洗澡。”   “给我掐疼了……”楚山野抱着他耍赖,“要亲亲才不疼。”   顾轻言「哦」了一声,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下:“好了,不疼了吧?”   “不是亲这里。”   楚山野看着他的眼睛,嘴里说的话很大胆,可脸却仍悄悄变红了:“哪里疼亲哪里。”   顾轻言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让自己亲他的腰。   他眨了眨眼,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却仍鬼使神差地按照他的说法轻轻往上掀了下T恤的衣摆。   楚山野是个嘴上愿意说骚话,但实际上特别纯情的人,看见他的动作后瞬间有些慌了:“哥,我开玩笑的,你别……”   “这不是你说的么……”顾轻言轻声道,“说到就要做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恰好撩起眼皮看了楚山野一眼。   这个角度很微妙。   楚山野站着,顾轻言坐着,他居上位,将爱人每一个神态都看得清楚明白,让他大脑「嗡」地响了一声,继而不受控制地有了感ꔷ觉。   顾轻言看着他的腰侧,发现他确实好像是有腹肌的,肌肉也很紧实,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练。   楚皓曾经故意在他面前脱过衣服,看着像个赤条条的白切鸡,就那还特别自信地问过顾轻言他身材怎么样,当时顾轻言为了照顾他的面子,违心地说了句「很好」。   顾轻言贴近自己刚刚掐过的地方,轻轻舔了下,继而吻了上去。   说是吻,倒不如说是悿吻,湿閏的滣瓣覆着他的皮肤?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蹭过,像撩起了一片细密的电流。   楚山野闷哼一声,感ꔷ觉愈发明显,让他口干舌燥,下意识地按住了顾轻言的后颈,声音哑了不少,夹杂着急促的坻遄:“哥……别……”   就在他快克制不住自己时,顾轻言才慢慢抬头,双唇泛着水光,眼神有些迷离地仰看着他。   楚山野觉得自己现在要爆炸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用仅剩的几丝理智控制着按住顾轻言后颈的手:“哥,还,还能帮忙吗?”   顾轻言唇角微翘,露出几分戏谑的神情:“不能,手疼,刚挨了打,你都不心疼我。”   “没有不心疼你,我……”   楚山野像是要崩溃了,甚至压根没想到顾轻言还有另一只手,委委屈屈道:“哥,你勾ꔷ引我。”   “我没有勾ꔷ引你……”顾轻言说,“你自己让我亲你腰的。”   于是楚山野骂了自己一句。   受不了就别瞎说话啊,现在倒好,祸从口出,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顾轻言勾住楚山野的裤腰,懒洋洋地往外拽了下,而后「啪」地轻轻弹了回去,又听见小狗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开玩笑的,等我进去洗个澡,出来你要是还想,那到时候再说。”   楚山野舔了下唇,目光有些危险地落在他身上:“真的吗?”   “真的。”   “算了吧,你还没给我看你受伤的地方,万一伤筋动骨了呢?”楚山野咬着牙,硬生生用自己的理智拒绝他,“不,不差这一次,等你洗完澡出来你给我看看哪里疼,我给你擦点红花油。”   顾轻言静静地看着他,刚刚眼中的迷离消失了几分:“真的吗?”   “那还能是假的啊?”   楚山野又气又好笑,伸手捏了下他的脸:“洗澡去吧。”   顾轻言依旧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低声道:“我这样耍你,你都不生气吗?”   “这叫耍吗?”   楚山野挑眉:“我以为这叫「调ꔷ情」。”   “那我要做到多过分,你才会生气呢?”   顾轻言没管他的玩笑话,提问的语气严肃而认真。   楚山野怔了下:“嗯?”   “你好像从来都不会对我生气。”   顾轻言垂下眼,目光落在床单的花纹上:“除了刚在医院见面的时候你对我阴阳怪气。”   “你还记仇啊?”   楚山野慢慢抚过他的发丝:“对不起,当时我有点激动上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才说话阴阳怪气的,我当时真不是个东西。”   顾轻言摇摇头:“我不是记仇,我就是想知道,我对你做得事情要有多过分,你才会对我生气,才会……和我分手?”   楚山野立刻警惕起来:“不许分手。”   “没有要分手……”顾轻言说,“我就问问。”   楚山野对他太好了。   楚皓是他的初恋,刚谈恋爱的那两年也会给他准备惊喜。   那时顾轻言觉得很开心,因为哪怕是在家里,亲爸亲妈也不会费劲心思这样对他。   可慢慢的,他看见别人谈恋爱时男女朋友的相互理解和付出,才逐渐意识到楚皓对他的「好」不够。   楚皓对他是好,但仅停留在「好朋友」的阶段,和他对楚皓的付出的爱不成正比。   所以顾轻言在和楚山野谈恋爱后才真正感觉到什么是「被人捧在手心」,也时时刻刻都会产生很多不安,像陷进了柔软甜蜜的棉花糖里,生怕下一刻摔下去。   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只能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试探楚山野的忍耐程度,以每次试探的结果作为自己的定心丸。   顾轻言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好像又想哭了。   楚山野指腹抚过顾轻言的眼尾,低声道:“你不开心。”   “有一点吧……”他吸了吸鼻子,“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想哭。”   楚山野眉心微蹙,心里不轻不重地「咯噔」了一下。   要么等下周赛训期开始后,让队里的心理医生和顾轻言聊聊?   不行,万一变严重了怎么办,还是去医院挂个号吧。   他正胡思乱想着,顾轻言又轻声继续说:“感觉好像这一个月得到了很多之前没得到过的爱,所以才会害怕。”   “那是因为你值得这么多爱。”   楚山野不假思索道:“我,我们大家都很爱你,你的舍友也很爱你。因为你很好,你值得被爱,不要害怕。”   顾轻言抿着唇,将头靠在楚山野怀里,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楚山野才察觉到自己腰际的一块布料好像濡湿了一块。   又在偷偷哭。   他轻轻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点,让顾轻言仰头看着自己:“我不会对你生气的,你别想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后,楚山野停了片刻,又补充道:“你不好好照顾自己的时候除外,你受伤难过不让我知道的时候除外。”   顾轻言的鼻音很重:“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楚山野看着他的眼睛,“我说过,我是哥哥的小狗。”   他微微靠近顾轻言,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很绵长,带着安抚的意味,让顾轻言慢慢放松了下来。   楚山野亲完他,声音有些低哑:“哥哥知道小狗意味着什么吗?”   顾轻言摇了摇头。   “意味着小狗会一直爱主人,一直不会离开主人。”   他吻着顾轻言的泪痕,吻着顾轻言脸颊上那道伤口,吻着顾轻言的鼻尖,郑重而虔诚:“小狗不会离开哥哥,小狗一直爱哥哥,好吗?”   顾轻言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他说的这几句话好像充满了禁忌感,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   楚山野捏了下他的脸,笑道:“那小狗哄哥哥开心呢?要不要?”   顾轻言带着困惑地望向他:“什么?”   “明天早上带你去海边看日出……”楚山野说,“我去看过一次,很好看,当时想过……如果你也在就好了。”   他说完后垂眸,眼神中多了几分期待:“去吗?如果想去的话亲一下好不好?”   顾轻言看着他的眼睛,半晌,亲了下他的唇。   “耶!”   楚山野好像很高兴,笑着在原地转了个圈:“好啦,你快去洗澡吧,洗完澡出来我给你涂红花油,然后早点睡觉,明天早上早起去看日出!”   顾轻言被他的快乐感染了,唇角也轻轻翘了起来,拿着换洗衣服去了卫生间。   等卫生间的门关上后,楚山野迅速地拿起顾轻言的手机解了锁,将张梓柔的微ꔷ信号记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或许要和顾轻言的妈妈谈一谈。   顾轻言现在这个状态有些危险,他真的很害怕某天他突然就想不开了。   楚山野轻轻呼出一口气,把顾轻言的手机放回原处,自己的手机却打进来了一通电话。   没有备注。   他随手接通:“您好?您是哪位?”   对面响起一道有些胆怯的女声:“小野,是我,是妈妈啊。”   楚山野的指节顿了下,眉眼间的温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戾气:“嗯?稀客啊,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他话里话外都是明摆着的嘲讽,而姜明玉只能硬着头皮道:“小野,你最近过得还好吗?不是妈不想关心你,是……”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楚山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少演你的母慈子孝,我不吃那套。”   姜明玉沉默半晌,轻声道:“小野,是这样的,咱家这两年生意一直不景气,我又怀了老三,钱一直周转不开,我们……”   “等下。”   楚山野打断了她的话:“上次让我爸戴套他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了是吧?怎么还生呢?你不要命了?”   “不是,不是老三的问题,是咱家钱周转不开了。”   姜明玉忍着他说的过于直白的话,断断续续地说:“你知道的,你出生那年,你爸的生意出了大问题,好不容易才解决,现在这两年收益下滑都是因为那年的事。   你爸拉不下脸来和你说,所以我才厚着脸皮给你打了这个电话,想问问你能不能……支援家里一点?”   楚山野瞥了一眼关着门的卫生间,起身出门去了阳台。   他很久没抽烟了,因为顾轻言不喜欢他抽烟。   可这会儿他烦得很,久违地又想点根烟。   “我多大能耐,能支援我爸的生意啊?”   楚山野望着远方影影绰绰的灯火,笑了下:“平时我都快忘了有你这个妈了,感觉你也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儿子,怎么一出事就想起我了,一有好事就屏蔽我呢?”   “妈没有这个意思,就是,就是……”   姜明玉磕磕绊绊道:“你借家里一点钱,等这段时间周转过去就……”   “不是还能去银行贷款吗?”   楚山野趴在窗边的栏杆上:“去银行贷吧,比我借的多。”   “银行,银行……”   姜明玉似乎很心虚,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楚山野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了,双眸微眯,声音中隐隐多了几分冷意:“银行怎么了?银行不可能不借给你钱吧?怎么不敢说话了?”   “还是说你打电话给我借钱,根本就不是为了周转生意,是为了给楚皓治病?”   姜明玉「啊」了一声,继而陷入沉默。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你他妈也心虚对吗?!”   楚山野按着栏杆的手微微发抖,整个人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额上青筋猛地跳动着,任谁此时经过都会被他吓一跳。   虽然他脾气不好,但平时哪怕生气也都是冷冰冰的,情绪嫌少波动这么大。   “我,我没心虚!”   姜明玉被人吼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对,就是给楚皓借钱做手术,我心虚什么?”   “哦,那好吧,我们没什么可说了。”   楚山野的嗓子有点疼,他咳嗽了两声,语气又回归了之前的痞里痞气:“祝你成功,我先挂断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姜明玉一听他要挂断就急了,“那是你哥,他腿摔断了!你怎么能不管呢?你真是个白眼狼!”   “你问这话之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前18年你,楚跃进,楚皓,你们仨是怎么对我的,然后再掂量掂量配不配说我白眼狼。”   姜明玉被他骂得毫无还嘴之力,不由得尖声道:“都怪你,是不是你把你哥带坏了他才不学好去那些地方?”   “哦,果然又开始怪我了,我正纳闷儿呢,怎么这口锅还不扣我头上?”   楚山野这会儿是真被她气笑了:“姜明玉女士,是我拖着他的手去嫖ꔷ娼吗?是我逼他对着鸭子把自己那根金针菇立起来的吗?   我问你,他学弟带他去KTV的时候是不是拿着木仓对着他后脑勺说你不去就崩了你?”   “你回答我呗,他是不是被逼着去的?他那条腿是我给他弄断的吗?”   姜明玉彻底哑了火。   楚山野自小就很会吵架,每次占理的时候都能把对方骂得哑口无言。   “行了,你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楚山野最后说:“你给我听清楚,你,楚跃进,楚皓,无论你们三个谁滚来找我乞讨,我一分钱都不会给,听懂了吗?滚。”   他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几年前,NGU租过一栋三层的别墅。那会儿他还是青训生,住在最高层,打着打不完的训练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打完训练赛打开手机,是姜明玉朋友圈里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是楚皓私聊他的秀恩爱照片。   当时他心态不好,还没像现在这样刀枪不入,每天晚上点根烟站在阳台上,在某些吹着晚风的瞬间就很想跳下去,直接一了百了。   其实回过头看,他好像成长了许多,磨出了一颗刀枪不入的心,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动辄想不开了。   而且他现在有顾轻言了。   楚山野深呼吸了几口晚上的空气,推开阳台门往卧室走去。   顾轻言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着头,听见开门的声音后回头:“你去哪了?”   “接了个电话。”   楚山野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你洗好了?等我找找红花油,我记得是上次童然买的给我带了一瓶来着,挺好用的。”   顾轻言触到他面上残存的冷意,看着他忙忙碌碌地在自己面前翻箱倒柜,忽然开口:“楚山野,刚刚你说的有句话有点不太全面。”   楚山野「嗯」了一声,抬头:“什么不太全面?”   顾轻言看着他,轻声说:“小狗爱主人,所以不会离开主人。主人也爱小狗,很爱很爱,所以主人也不会放弃小狗。”   楚山野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顾轻言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认真地说:“所以……小狗能哄主人开心,主人偶尔也很想……哄小狗开心。” 第73章 “你想公开?”   楚山野仰头看着他, 觉得自己的心一寸寸地软了下去,像夏天慢慢化掉的冰淇淋。   顾轻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要哄吗?不要就算了。”   “要。”   楚山野找着了红花油, 顺势在他身前蹲下, 真的像一只小狗一样殷切地看向他:“上次我给哥买的那套刻刀应该还在吧?”   顾轻言愣了下,旋即想起来了他说的刻刀是什么。   那套原本是楚山野送的,但被楚皓抢去功劳的刻刀,现在还躺在他宿舍的抽屉里。   他当时差点就当成楚皓送的东西一并还回去了。   还好分手的时候没有冲动。   “还在……”顾轻言说,“怎么了?”   “我想要哥的木雕。”   楚山野的目光黯了几分:“哥上次说想雕个送给楚皓,我当时就有点醋,凭什么那个傻逼有, 我没有?”   顾轻言有些诧异:“你就想要这个吗?”   楚山野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就想要这个。”   “不要别的了?”顾轻言问,“这个又不是很难。”   “就这个吧。”   楚山野的声音低了几分,补充道:“想要很久了。”   小时候他被丢到顾家的时候,就看见顾轻言经常用小刀雕东西。大部分时间顾轻言都在雕小动物, 雕得惟妙惟肖。   楚山野是个坐不住的孩子, 能安安静静待在椅子上待五分钟都算成功, 第一次看见有人能一动不动地在桌前坐几个小时,觉得特别新奇。   那会儿顾轻言和他不算熟, 觉得隔壁家的这个弟弟除了吵一点以外看着还挺顺眼的。   于是也就容许他在自己雕东西的时候动来动去。   但说来也奇怪,在顾轻言身边, 楚山野慢慢能坐得住了。顾轻言雕小动物, 他就拿本漫画书趴在旁边看, 一看就能看一个下午。   “这个送你了。”   暑假的最后一天, 顾轻言雕完了第五个小木雕。   他将木雕上的木屑吹了吹,塞进楚山野的手里:“喜欢吗?”   楚山野摊开手,发现那是一只大耳朵小狗。虽然有些粗糙,但仍能看出来面上的憨态可掬。   他脸上有些发烫,生平第一次出现了「不好意思」的情绪,讪讪道:“我是不是很吵?”   “没有,还好。”   顾轻言其实专注起来的时候不太能察觉到周围的声音,并不觉得他吵。   顾屏带着团队在外地出差拼职称,张梓柔那年带高三,暑假放了一周半就又回去上班了,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如果没有楚山野的话,他倒是觉得有点孤独。   他摸了摸楚山野的头:“下个假期也可以来我家玩哦。”   楚山野第一次对「下个假期」有了期待。   或许是觉得他吵,之前的几次假期他都会被送出家门。要么去托管班,要么去顾轻言家里。虽然姜明玉是全职太太,但摆明了就只想管楚皓一个人。   楚山野之前很讨厌假期,因为这意味着他会在家以外的地方四处流浪。   可因为顾轻言的这句话,他忽然开始对未来有了幻想和期盼。   他带着那只木雕小狗回家,还没来得及藏起来,就被楚皓发现了。   楚皓的力气比他大,一下子就抢过那只木雕小狗,举起来给姜明玉看:“妈妈,妈妈!楚山野拿玩具回来了!”   姜明玉正在准备晚上要吃的饭,胡乱应了一声:“嗯嗯,好,看见了。”   “妈妈,我想要这个……”楚皓将木雕举高,故意不给楚山野碰到,“让楚山野给我好不好?”   楚山野睁大了眼睛,声音里满是愤怒:“这是邻居哥哥给我的!”   “我看见了就是我的。”   楚皓瞥了他一眼,踮脚把东西举得更高:“妈妈,我想要这个行不行?”   姜明玉压根就没看他手里拿着什么,也没听到小儿子的控诉,顺口道:“嗯嗯,可以啊。”   楚皓挑衅地对楚山野笑了下,将那只木雕小狗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楚山野嘴一瘪,忽然哭了起来:“那是我的,是我的!”   姜明玉终于处理好了那块带着筋的瘦肉,热出了满头的汗,听见楚山野的哭声后有些不耐烦道:“那是你哥,你把玩具给他玩会儿怎么了?”   楚山野抽噎了几声,原本想说话,却见姜明玉转身又忙去了。   那只木雕小狗最后也不知道去哪了。   后来楚皓抢了他很多玩具,但他唯独对那只小狗耿耿于怀。哪怕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或许因为那是顾轻言送他的第一样东西。   ……   “那你要我雕个什么呢?”顾轻言问他,“雕个你?”   “不要。”   楚山野摇摇头,拧开了红花油的瓶盖:“我要小狗。”   顾轻言原本想问为什么是小狗,忽地找到了快被他遗忘的儿时回忆,这才恍然。   “好吧,那就小狗……”他说,“争取在你去集训前给你。”   “不急,我……”   楚山野一边聊天一边撩开他的衣袖,看见伤痕时倏地停下了正在说的话,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顾轻言垂眸看着自己一胳膊的青青紫紫,蹙眉:“其实不用涂药的,没伤到骨头,也不太疼。”   楚山野一言不发地用沾了热水的毛巾擦了擦顾轻言的皮肤,而后将红花油滴在了青紫的伤口上。   顾轻言悄悄观察着他的神色,发现楚山野的眼圈好像又红了。   之前没发现他这么愿意哭啊。   楚山野咬着牙,慢慢将红花油揉开,还没开始揉,就听见顾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停住动作,抬眼看向顾轻言:“疼吗?”   顾轻言的鼻尖上满是汗珠,闻言却摇了摇头:“不疼。”   楚山野眨了下眼,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又生气又心疼:“脸都白了还不疼?”   顾轻言舔了下唇,避开了他的目光。   “稍微碰一下就疼,刚刚还跟我说不疼,不用擦药?”楚山野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你,但我看都看见了,你……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心地将红花油涂开,把那些看上去格外可怖的青紫色都覆盖上:“先涂着吧,刚挫伤不能按摩,明天看看情况再说。”   顾轻言看着他泛红的眼圈,小声说:“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了,快睡吧。”   楚山野看了他一眼,目光幽怨,但没说话。   涂了红花油的皮肤出现了细微的灼热感,楚山野用纸巾擦了擦手,将药的盖子盖好后放回了抽屉里。   顾轻言侧身在床上躺下,看着他调了空调的温度,检查了窗锁,而后将灯关上,躺在了他身边。   可是今晚楚山野没有抱他。   虽然之前顾轻言在NGU的基地里留宿过很多次了。   但前几天他搬过来后才算是第一次和楚山野同床。   那天晚上楚山野很紧张,睡前老老实实地仰面躺在床上,手脚都放得十分规矩,似乎生怕吓着顾轻言。   可后半夜睡着了就开始放飞自我,八爪鱼似的抱着顾轻言不放手,第二天醒来时两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楚山野睡前基本会粘着顾轻言要亲亲,然后顺势抱着他睡觉,可今天他却好像在复刻第一个晚上的「不熟」。   月光透过窗帘落在床上,顾轻言转身,看见楚山野慌忙转过头不敢看他。   “你悄悄哭什么?”顾轻言轻声说,“不疼的。”   楚山野吸了下鼻子,声音瓮瓮的:“鬼才信你不疼。”   顾轻言又向他身边靠了靠,低头亲了下他的脸颊,触到一抹冰凉的水渍。   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小狗脑袋:“别哭了,真不疼。”   “我……”   楚山野眨了下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冷静:“我刚刚不是故意要和你生气,我是……我太难受了。”   顾轻言「嗯」了一声,侧着脸靠在楚山野胸前,听着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撞击在他的耳膜上。   “以后不会这样了……”他说,“我想通了,在我爸妈理解我之前我是不会回家的。”   楚山野原本正轻抚着他的后颈,闻言动作顿了下:“你别冲动。”   “不是我冲动。”   顾轻言低声道:“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没法互相理解,冷静一段时间是最好的。”   楚山野又陷入了沉默,半晌微微低下头,在顾轻言的唇上亲了亲:“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都支持你。”   “你别……”顾轻言说,“你这样说好像恋爱脑。”   “恋爱脑怎么了?”   楚山野理直气壮:“我就对你一个人恋爱脑,我是唯顾轻言至上主义者。”   他说着又去亲怀里的人,顾轻言仰头和他接吻,被人又啃又悿地欺负了半天,分开时气息有些乱:“别闹了,不是说明天早起吗?”   “对哦……”楚山野说,“那快睡吧。”   他说着就放开了搂着顾轻言腰的手,又回归了刚才那副老实躺着的样子。   顾轻言有些奇怪:“你今天怎么了?”   “嗯?”   楚山野愣了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哦,我怕我手上没轻没重按在你受伤的地方,等你伤好了再抱着你睡。”   顾轻言听后「啧」了一声。   “哥很想我抱着你睡吗?”   楚山野的情绪似乎好了很多,跟他开起玩笑来:“哥哥喜欢我抱着你?”   “喜欢个鬼。”   顾轻言脸上发烫,抬腿踹了他一脚:“睡觉!话这么多!”   楚山野伸手搭在他的腰上,小心地将人往自己身边揽了揽,轻声道:“哥哥晚安。”   ……   顾轻言觉得自己没睡多长时间就被人喊醒了。   他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被喊醒后在床边坐了半天,一动也不动。   身体醒了,但灵魂没醒。   楚山野洗漱完回来看见顾轻言还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又闭上了眼睛,有些哭笑不得地轻轻亲了下人的鼻尖:“哥,该醒啦,一会儿就看不见日出了。”   顾轻言「唔」了一声,下意识地就往楚山野身上靠去。   楚山野连忙扶住他,故意逗他:“哥要是再这样我就帮你换衣服了。”   顾轻言又「唔」了一声,似乎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这是让他换还是不让他换的意思?   楚山野横行霸道二十年,那点稀有的温柔全都掏心掏肺给了顾轻言,蹭着他的鼻尖小声问:“那我真帮你换衣服啦?”   顾轻言这回听清了,含糊地「嗯」了一声。   楚山野指尖捏着他的衣服下摆掀了起来,露出柏皙的裑体和平坦的小馥。   顾轻言很瘦,这样靠在床头,居然也隐隐能看见骨头的轮廓。   楚山野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尽量不去看他恟前那两點淡色,面红耳赤地找了件衣服帮顾轻言换上。   顾轻言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任他摆弄着自己,温顺听话,一点也不反抗。   光换个衣服,楚山野就脸上发红,满头大汗。   顾轻言被他这么一折腾也清醒了一些,睁开迷茫的眼睛看向他。   “哥哥,裤子你自己换好不好?”   楚山野忍着早上本就敏锐的感觉和他交流:“要是我再帮你换的话,咱俩早上都别想出门了。”   顾轻言点了点头,摇摇晃晃撑着床站了起来,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慢慢将睡庫解开,脫了下来。   那双好看的腰窝再次出现在楚山野面前,继而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以及顾轻言好看的脚踝。   楚山野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头晕目眩的。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掐着那双腰窝,又或者扣着顾轻言的脚踝进入,而这个想法在他身上燎起了一片火。   真是要命。   一大早就这么……   楚山野丢下一句「我去趟卫生间」,而后转身就钻了进去,顺带把卫生间的门也关上了。   顾轻言换完衣裤,理智这才慢慢回来,想起自己刚才要楚山野做的事,脸上越来越烫。   他有个不为人知的小毛病,就是愿意赖床。   上学的时候他会用惊人的毅力强迫自己醒来,可刚醒的那段时间总是懵懵的,大脑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顾轻言换好衣服后有些心虚地坐在床边玩手机,卫生间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持续了大概有七八分钟。   水声停下来后,楚山野从卫生间里出来,晃了晃头,甩下一片水珠:“你换好衣服了?走吧。”   顾轻言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发,摸到了一手的冰凉:“怎么早上冷水洗头?”   楚山野瞪了他一眼,牙疼似的哼哼道:“你觉得是因为谁?”   顾轻言眨了下眼,没再说话,心虚地移开目光。   楚山野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他一口,故作凶神恶煞道:“等我以后再收拾你。”   ……   楚山野临出门前和程凯报备了自己的行程,而后带着顾轻言轻手轻脚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丢给顾轻言头盔,顾轻言将头盔戴好,坐在了摩托车的后座上,自然地搂住了楚山野的腰。   “哥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骑摩托吗?”楚山野说,“在你们宿舍楼下那次。”   顾轻言「嗯」了一声:“怎么了?”   “那次是我故意去找你「偶遇」的。”   楚山野发动了车子,拧了下车把,从别墅区的大门拐了出去:“我就是想看看自己运气怎么样,能不能看见你,结果没想到真的遇见你了。”   他说到这儿时似乎笑了下:“这么看我其实挺幸运的,那时候你坐我的车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顾轻言听见他的话后,手下意识地搂得更紧了,隔着布料能摸到他紧实的肌肉。   原来对于暗恋者来说,所有的偶遇都是蓄意的重逢吗?   凌晨四点多的道路上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坐着摩托一路向前。耳畔掠过风声,鼻腔里隐隐能闻到海的气息。   而远方的天空已经隐隐能看见一层深红色的光。   好像在末日来临之前,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盛大私奔。   摩托车划过一道帅气的弧线,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楚山野给车上了锁,转了两下钥匙和顾轻言邀功道:“我厉害吧?”   “厉害……”顾轻言说,“你最厉害。”   楚山野心情很好:“这地方车开不进来,只有非机动车能进。之前我坐出租来的,给我停在一公里外面,我走了半个小时才走进来,鞋里全是沙子。”   他说完,试探着碰了下顾轻言的指尖,没明说自己想干什么,可对方好像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轻轻勾住了他的手。   楚山野和他十指相扣,走在沙滩旁的木栈道上,一会儿前一会儿后地甩着,像小学生牵着手出来春游。   这片海域和沙滩的地理位置有些偏,来的游客不多,大多是住在附近的居民,这会儿除了他们外,还有几个和家人爱人一起出来看日出的,正将野餐垫铺在沙滩上。   顾轻言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觉得坐在野餐垫上看日出好像也不错。   可他刚冒出这个念头,楚山野就捏了捏他的手:“想不想去坐着?”   顾轻言转头看向他,见他变戏法似的从背着的斜挎包里抽出来了一张叠好的野餐布。   “我装备齐全得很……”楚山野说,“铺一下?”   他们选了个没有人的地方,在离海边不远处铺好了野餐布。顾轻言刚在野餐布上坐下,就见楚山野找了两块石头回来。   “这是干什么?”顾轻言看着他手里的石头,“你从哪搬来的?”   “我昨天分享给你的贴子你没看对吧?”   楚山野将两块石头摆在地上,从包里拿出来两瓶酒:“快摆一摆,马上日出了。”   顾轻言拿出手机点开两人的对话框,才看见才楚山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那条消息上面有个小粉书的链接。   “海边日出视频……”顾轻言念着那条博文的标题,恍然,“你是想拍这个视频?”   楚山野眼睛亮亮地对他点了点头:“我觉得很好看,所以第一次试着学网红打卡。”   顾轻言撞上他眼中的光时愣了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楚山野露出这种表情。   哪怕是之前去电玩城,他也没有这样澄澈的好奇或童稚的神色。   就好像外面那层伪装成大人的外衣被他剥落,短暂地露出了他二十岁该有的摸样。   如果不是那么早熟,如果家庭和睦完美,他现在也应该在读大学,就像现在这样兴致勃勃地拉着朋友早起。   只为看一次日出,也只为学着博主一样来一次「网红打卡」而忙得不亦乐乎。   顾轻言帮他将酒瓶摆好,开玩笑道:“这样就好了?”   “再摆手机……”楚山野指挥道,“手机上要打开音乐播放器,放……”   他低头看着博文:“他们放的是英文歌,但我不想放英文歌。”   顾轻言抱着膝盖,歪头看向他,目光柔软:“那你想放什么?”   “放……《温柔》。”   他摸了摸鼻子,理直气壮:“《温柔》是我们的定情曲,当然要放温柔。”   “什么定情曲。”   顾轻言虽然被他闹得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拿出手机,正要打开音乐播放软件,却被楚山野抢了先。   他将自己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架在啤酒瓶前,向后退了退,靠在顾轻言的身上:“哥,帮我录个视频。”   顾轻言点开了录制界面,他这才伸手按了播放键。   而几乎是在他刚按下播放键,天边那团阴沉了许久的乌云终于炸开了,太阳从里面冲了出来,将第一缕橙黄色的光照在了海面上,霎时整片海都变得波光粼粼。   顾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这一幕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魔法。   楚山野靠在他身边,轻轻亲了下他的脸颊,声音和裹着木吉他的海浪一起撞进他的耳中。   他说,哥哥,我好爱你。   ……   人生或许就是要活这样的几个瞬间,活几个哪怕过去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提起就会记得的瞬间。   顾轻言觉得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场日出。   深蓝色的海变成了橘子海,太阳从海的后面慢慢升起,像一枚色泽饱满的溏心蛋黄。   而周围的云层被光撕裂成一条条的波纹,泛着好看的粉橙色。他的爱人靠在身边,在日出的那一刹那说,他很爱他。   顾轻言难以形容那一瞬间心脏的震动,让他几乎拿不住手中的手机,微微侧过头和楚山野吻在了一起。   楚山野的吻像是刚刚撕裂乌云的初阳,热烈而满是野性,似乎不止要占据他的唇舌,而且要将他的灵魂一并据为己有。   顾轻言听见自己唇齿间泄出的有些甜腻的呜咽声,脸一寸寸地烧红了,甚至比天边的霞光还要红。   楚山野终于放过了他被亲得有些肿的双唇,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有些哑,胡乱地喊着他:“哥哥,哥哥,再亲亲小狗好不好?”   “嗯……”顾轻言亲了下他的唇,“我在。”   “言言,宝宝,老婆……”楚山野咬着他的唇珠,搂着他的腰,声音含糊,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将自己的满腔爱意表达出来,“我好爱你。”   他每喊一次,顾轻言的心脏就跟着剧烈地震动一下,近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这种感觉让他唇齿发麻,耳畔嗡名声阵阵,有些晕头转向。   “我……”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哑了,一开口好像就要流泪,艰难道:“我也爱你。”   楚山野目光微黯,动了动唇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瞥到了被两人忽略良久的「网红打卡」摆件,离马上翻涌上岸的潮水只有一步之遥。   顾轻言也发现潮水马上就要冲到楚山野的手机上,旖旎的气氛瞬间被冲散,两人不约而同地狼狈向手机伸出手,终于在下一个浪头卷过来时将手机拿了回来。   楚山野看向顾轻言,忽然笑了起来,一双原本线条锐利的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儿。   顾轻言被他带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两个人像是被戳了笑穴,在野餐布上笑作一团。   顾轻言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笑过了,之前那些破事带来的烦闷好像一扫而空,在此刻这个日出的清晨,他只想在沙滩上这样肆无忌惮地大笑,抛掉所有的烦恼,让自己放空一次。   他懒洋洋地靠在楚山野身上,将自己刚刚录的视频发给他。   其实这个视频前半段还不错,完全复刻了网红博主的作品,只是在半路混进去楚山野的那句表白,紧接着后半段画面一阵天旋地转的兵荒马乱。   这是他们开始接吻了,顾轻言被亲得手软,顾不上手机正在录视频。   楚山野外放的声音很大,顾轻言听见对方意ꔷ乱ꔷ情ꔷ迷地一遍遍乱喊自己,脸上又开始发烫,没好气道:“你又看一遍干什么?”   “录得好,我就看看。”   楚山野捏了下他的指尖,声音忽然有些严肃:“哥,你说我把这个视频前半段发到微博上怎么样?”   顾轻言愣了下:“嗯?什么意思?”   “就是从日出到我说爱你这段,我想剪一下发到微博上。”   楚山野看向他的眼睛,目光坚定:“所以来征求一下另一个视频创作者的意见,哥同意吗?”   顾轻言舔了下唇,轻声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公开?”   楚山野眨了下眼,抓紧他的手。   他垂眸,看向顾轻言的目光温柔:“对,我想公开,哥愿意吗?” 第74章 公开   顾轻言听后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他其实是个很重视仪式感的人, 会喜欢买些情侣款的东西和爱人一起用。   会记得恋爱纪念日,会记得生日, 然后在这些特殊日子的基础上制造小惊喜和小浪漫, 可楚皓却并不领情,甚至觉得他这叫「矫情」,久而久之他便也不在意了。   可他发现之前的不在意是假的,他天生就喜欢这样具有仪式感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要点头,却又迟疑了。   顾轻言和楚山野谈恋爱后看微博的次数就多了起来,每次都精准搜索NGU和楚山野的相关信息,发现楚山野的粉丝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而在他的印象里,公众人物谈恋爱好像大多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而且几乎都是负面影响。   所以他不知道如果公开了两人的关系会给楚山野带来什么后果。   楚山野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情,有些遗憾道:“哥是不想吗?”   “也不是……”顾轻言摇摇头,“我怕影响你。”   “这有什么可影响的?”   楚山野笑了下:“童然和宋如修女友粉才多呢,我说话不好听, 看着就不好相处, 基本都是技术粉, 你不用担心这个。更何况我们电竞圈,菜是原罪, 和娱乐圈不一样。”   “你说的是真的吗?”顾轻言问,“还是你在骗我?”   楚山野把头往他颈窝一埋,顺便讨好地蹭了蹭:“我没骗你呀, 骗你我是小狗。”   可你就是小狗, 顾轻言在心里说。   “如果不影响你, 你又很想公开的话, 那就……公开吧……”顾轻言说,“你们经理知道吗?”   “他们早看出来了。”   楚山野亲了下他的脸颊:“觉得你脸皮薄,所以一直装着不知道而已。”   顾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你想怎么公开?”   “发这段视频就好了,隐晦一点,让大家都知道我谈恋爱了。反正我也只想和粉丝说,路人明不明白无所谓……”   楚山野说,“这帮粉丝厉害得很,只要我暗示一下就猜出答案了,这么多年默契还是有的。”   好一个多年默契。   顾轻言觉得做楚山野粉丝可能要有极优秀的阅读理解能力。   他是个心里有事就藏不住的人,被楚山野问了这个问题后,他满心里惦记的都是「公开」这件事,看了一会儿海面后又不放心地问:“你发微博了吗?”   楚山野正靠在他身上,闻言挑眉:“没呢,这么着急啊?”   “我不是着急,我就是……担心。”   楚山野「噗」地笑了:“哥,不用担心,粉丝不吃人。”   顾轻言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说自己在担心什么。   他担心万一楚山野赛训成绩下滑,有黑子用他谈恋爱这件事攻击他。这种手段在互联网上屡见不鲜,顾轻言只是不想楚山野这几年的努力因为他而被人否定。   “你心里别惦记那么多事……”楚山野轻轻拍了下他的胸口,“这些跟你没关系,我谈恋爱是报备俱乐部的,要担心也应该公关担心,这又没什么。”   “但你不是还要去亚青会吗?”顾轻言问,“亚青会选拔组委会会不会用这个做文章?”   “哥,同性都能结婚了。”   楚山野叹了口气,捏了下他的脸:“别担心我,别惦记这些不该你担心的事,你现在需要担心的只有学业,事业,还有……我。”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似乎给自己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避开顾轻言的目光:“总之,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   回去依旧是楚山野开着摩托载他。   木栈道的旁边开始有人出摊,卖的大多是水果,其中以椰子最多。   楚山野带的那两瓶酒也只起到了摆拍的作用,他们两个谁也喝不了,现在顾轻言有些口渴。于是就让楚山野停下,他下车去买个椰子。   椰汁很甜,他喝了两口后搂着楚山野的腰,趁着红灯伸长手将椰子递到楚山野面前:“尝尝?”   楚山野摇了摇头:“等回去再说。”   顾轻言于是在手里将椰子捧了一路,等到NGU基地门口后,他看着楚山野将车停稳,正要问他还喝不喝,就见对方快步走到自己面前,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他刚喝了一口椰汁,这会儿唇齿间还残留着椰子特有的果香味。   楚山野这个吻来得很突然,他后退几步靠在墙上,微微仰头接纳着楚山野的吻。   楚山野勾着他的舌尖,似乎要尝遍他的味道,最后习惯性地又在他唇珠上轻轻咬了一口。   顾轻言吃痛地哼了一声,抬眸瞪向楚山野:“你怎么又咬我?”   楚山野将他抱在怀里,有些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小狗咬人不是很正常的事?”   顾轻言手里还拿着椰子。   他轻轻戳了下楚山野的腰:“椰汁你还尝吗?”   “唔?”   楚山野抹了下唇,眸中的神色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刚刚尝过了啊,味道很好,很甜,喜欢,下次尝的时间再久一些。”   顾轻言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脸瞬间烧得通红,动了动唇,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到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剜了他一眼。   楚山野小计谋得逞,笑得身后像是翘起来了条尾巴,搂着顾轻言的肩将人带进基地:“哥,你困不困?要不要上去补个觉?”   被他这么一说,顾轻言才发现自己在海边看日出时的兴奋劲已经过去了大半,睡眠不足的疲惫再次找上门来。   他不由自主地抹了抹眼睛,打了个哈欠。   “去楼上歇会儿吧……”楚山野说,“等睡到中午我喊你起来吃饭。”   顾轻言被他送上楼,等坐在床边时忽然反应过来,伸手拽住了楚山野的衣袖:“你不休息吗?”   “今天早上我要和俱乐部开会,跟亚青赛相关的事情。”   楚山野垂眸看着他:“哥舍不得我呀?”   顾轻言好像又看见了他身后摇来摇去的小狗尾巴。   “没有……”顾轻言不想让他太得意,故意说了反话,“你忙你的,我睡了。”   “好,睡吧。”   楚山野弯下腰,亲了亲他:“宝宝午安。”   顾轻言「啧」了一声,顺手抓过一个抱枕丢在他身上:“说了不许喊我宝宝。”   楚山野接住那个毫无杀伤力的抱枕,顺手扣着人的手腕将人圧在床上,又里里外外占了人的便宜,而后才笑着贴在顾轻言耳边低声道:“那就老婆。”   顾轻言刚被他亲得头晕眼花,闻言抬腿想踢他,可连脚踝都被人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楚山野故作委屈,“那哥说什么行啊,你说啊。”   顾轻言涨红了脸,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索性闭上眼转过头不想看他。   楚山野见好就收,怕把人逗急了自己晚上睡不了床,连忙去亲人的鼻尖:“哎呀我错啦哥,你别不理我嘛。”   顾轻言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个「滚」字,睁开眼就看见楚山野在他面前站直,并起食指和中指搭在额前敬了一个俏皮的礼:“遵命,长官!”   而后他将抱枕塞回顾轻言的怀里,吹着口哨就从房间里离开了。   顾轻言和怀里的小龙虾抱枕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有些无奈地翘起唇角,眼中满是笑意。   他之前听说,情侣之间是需要互补的,譬如天性安静的人都会找一个相对来说热情开朗的伴侣,粗心大意的人最好选择小心仔细的伴侣。   那会儿他对这种说法报以不认同的态度,觉得他和楚皓都算是学习优秀,愿意参与学生组织的人,怎么说也算是兴趣爱好比较合拍的情侣。   但他后来发现,楚皓展现给他的「完美男友」只是假象,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合拍。   可实际上楚皓却并不像他看见的那样是个全面发展的好学生,更不算是个好人。   可楚山野和他的性格恰好相反,爱好也不甚相同。   但他就是觉得和楚山野待在一起很舒服。   哪怕吵一点闹一点,他也很喜欢。   ……   楚山野下楼的时候,NGU的猫醒了,在地上摊成了一张姜黄色的饼,正慢条斯理地舔着自己的毛,听见脚步声后一骨碌爬了起来,而后走到楚山野身边,大尾巴在他腿上蹭了蹭。   见楚山野不为所动,他又将自己的小脑袋塞到了楚山野手心里,意思是让楚山野摸他。   那会儿刚从外面把猫捡回来的时候,猫还胆小怕人,每天缩在柜子底下不敢出来,谁也没想到一晃三年过去,猫已经学会在自己饭吃完的时候找人要饭了。   楚山野敷衍地摸了两下猫头,去猫碗前给他加了一勺粮,而后看着猫的背影发呆。   程凯迷迷糊糊地刚醒,从楼梯上往下走时看见客厅朦胧的晨光里有个一动不动的背影,被吓了一跳:“谁啊?大早上坐在这儿?”   楚山野微微回头,跟他打了个招呼:“程哥,早啊。”   “你有病啊?七点半一动不动坐在楼下……”程凯给自己倒了杯水,“你怎么起这么早?赛训又不训你。”   “俱乐部不是要和我说亚青会集训的事么。”   楚山野伸了个懒腰:“什么时候开会?”   程凯挑眉:“不只是因为这个吧?你是不是有事求我?不然你不可能喊我哥。”   楚山野算是NGU里有名的难管对象,太有个性,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服气,听他喊句「哥」难如登天。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程凯也就听见他喊顾轻言「哥」。   楚山野乐了:“你嗅觉挺灵敏的,程哥。”   程凯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你说吧,什么事求我?”   “我想公开……”楚山野说,“谈恋爱要报备,公开也要报备吧。”   程凯「啊」了一声:“你怎么想要公开的?”   “我这不是马上要去集训了吗?”   楚山野扣着桌布上的花纹:“他家里人不承认他这段感情,所以我想着公开一下,这样他能高兴一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虽然他明面上不愿意让我公开,但我知道他很在乎这些仪式感。我走之前,能给他的尽量都给他。”   程凯看了他半天,最后道:“没看出来你是个情种。”   “这你都看不出来?”楚山野笑了下,“我可不敢说我是情种,只能说我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我还没问过你呢。”   程凯也是个八卦的人,刚刚下楼的时候还困着,这会儿精神起来了:“跟我说说呗,他到底和你什么关系啊?之前你说是你哥,但肯定不是你亲哥吧?”   楚山野瞥了他一眼:“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小时候的邻居,就这么简单。”   “当时我爸妈不待见我,我亲哥又被寄予厚望,我爸很想他继承家里的家产,又想他考公拿个铁饭碗。   总之关于「前途」的最好假设都落在他身上了,而我什么也没有,衣服都捡我哥剩下的穿,我就是个野孩子,只有他肯收留我。”   “小时候他学习或者雕东西玩,我就在旁边看漫画。长大一点后他会辅导我写作业,我听着听着就跑神偷偷看他,看他怎么皮肤这么白。怎么眼睛这么好看,怎么眼睫这么长……”   楚山野关于顾轻言的记忆好像都在夏天,那些漫长而燥热的夏天,空调外机在屋外「轰隆隆」地响着,蝉在纱窗上苦叫,而他则趴在顾轻言的身边,翻看最新一期的漫画杂志,偶尔偷偷瞟低头写字的人一眼,心中就充满莫名的幸福。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喜欢待在顾轻言家里,等青春期来临,情窦初开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喜欢顾轻言。   程凯拧着眉,觉得自己被伤害到了。   他怎么就嘴贱问楚山野这个问题。   “行吧行吧,你自己掂量着来。”   程凯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顺势拍了拍楚山野的肩:“人家小顾那么好的白菜,怎么就被你这头猪拱了呢?”   楚山野「啧」了一声:“我不是猪。”   程凯冷笑:“那你是什么?”   楚山野动了动唇,没说话,但脸却红了。   不是猪,他想。   是……哥哥的小狗。   ……   顾轻言是被手机铃吵醒的。   他蹙眉,被硬生生从深眠中拽了出来,胡乱伸手摸到了放在旁边的手机,接通电话:“喂?”   “言言,你,你和我偶像谈恋爱了?”   温桥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靠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点开微博我人都傻了!”   顾轻言眨了下眼,困成一团浆糊的脑袋这才多了几分清明:“你说……什么?”   “言言,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拿到VIP票了?”温桥却仍兴奋地在对面说个不停,“也不知道我偶像谈恋爱宠不宠你,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告诉哥,哪怕是我偶像我也照骂不误。”   顾轻言这才清醒过来,拿着手机的手倏地攥紧了:“你知道我们谈恋爱了?”   “啊?”   温桥愣了下:“虽然我偶像没明说,但大家都猜到是你了,他刚刚发了条微博来着。”   “我一会儿再给你打回去。”   顾轻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指尖有些颤抖地点开了微博搜索框,还未等他敲字,就看见了热搜榜上挂着的词条:“NGU打野疑似官宣……”   他顺着词条点进去,排在第一个的就是楚山野发的微博。   【NGUꔷ野y: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你出现在我生命。(视频)】[1]   正如他在海边所说的,视频是从日出开始,到他表白结束,恰好2分52秒。   顾轻言点开视频,听着六个小时前的海浪声,砂石与贝壳碰撞的声音,以及海风的声音。   而后在这些自然的音乐中,他再一次清晰地听见了楚山野说的那句话。   “哥哥,我好爱你。”   比当时他听得还清楚,像一块落在心中的石子,震荡起一层层涟漪,像是有细小的电流划过脊背。   他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去翻看评论区,发现粉丝大多都在对这条视频发出疑问。   而有些人俨然已经发现了楚山野藏在里面的暗示。   【@荒漠菩提:大家请注意,这位打野选手很喜欢做谜语人。虽然现在都不知道神秘的嫂子是谁,但我觉得我们肯定能从这些暗示里分析出来……】   【@好想养小猫:直觉告诉我这是条表白的微博,啊这种隐晦的浪漫真的很戳我!那种全世界都看出来他们在谈恋爱但依旧有一些只有他们知道的小秘密的感觉!】   【@嘿嘿嘿土:超话已经有福尔摩斯分析出来了!大家移步NGU超话(网页链接)】   顾轻言点进了链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篇幅有些长的分析贴,而发贴的博主他居然很眼熟。   【@六呱呱呱w:   虽然我说淡圈了但有这么热闹的事肯定得来参与一下,就来聊聊你队队长今天中午刚发的这条微博。   众所周知,越重要的事他越愿意打哑谜让粉丝猜,具体例子就不举了,他好像很喜欢让粉丝当福尔摩斯。   让你队队长喊「哥」是个很难的事情,我是基本没怎么见过。但视频里他说了「哥哥」,语气很温柔,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提问,这段时间来,你队队长在直播的时候对谁撒娇的次数最多?   第二点,就是他发表视频的时间。   老粉大概都知道他每年12月27日都会发一条为别人庆生的微博。   但到现在大家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何方神圣。   而今天中午这条疑似官宣的微博,发布时间卡点了12:27。我抱着求知的精神去翻了我怀疑对象的微博。   如果他没填假生日的话,那你队队长每年发的那条庆生微博就是在给他庆祝,这不难脑补一段苦情大戏,交给各位写手太太了。   综上所述,这条文案就很好理解了:「感谢那个人出生,来到我的生命,让我的生命有了新的定义」,而这个人就是@相顾无言,是楚山野长情到要刻在生命里的人。】   顾轻言看到最后一句话时,眼前忽地有些模糊。   他确实很喜欢这样的浪漫。   比起楚皓那种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顾轻言是他的所有物。   甚至众目睽睽下要和他亲热的方式来说,他更受用这样温柔而矜持的示爱,不会让他觉得困扰和尴尬。   就像潮汐一样,润物无声。   而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了。   “哥哥,醒没醒呀?出来吃饭了……”楚山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点了粥,你看看我有没有点错,是不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店?” 第75章 “我是他男朋友。”   顾轻言一言不发地打开了卧室的门, 把楚山野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就这么公开了?”   顾轻言举着手机给他看:“你没和俱乐部说吗?都上热搜了!”   楚山野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说了啊,早上你睡下的时候就说了,程凯同意了。”   “那粉丝……”   “想多啦, 哥哥。”   楚山野叹了口气:“都说了不是娱乐圈, 粉丝不在乎这个,他们更在乎NGU下半年的比赛成绩和我到底能不能入选青训。”   顾轻言想起自己刚刚看的评论区,好像确实没发现有什么过激言论,于是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你要是不放心,一会儿我陪你看评论……”楚山野说,“但现在先去吃饭。”   NGU的其他人围坐在餐桌旁边,却都没有吃饭, 不约而同地拿着手机不停刷新着界面,看见楚山野和顾轻言下来后,相视一笑,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   像屋里进了一群鸟。   楚山野瞪了他们一眼,把顾轻言挡在身后:“啧什么啧?没见过我啊?”   “哎, 没想到啊。”   杜兴贤摇头:“我以为咱第一个公开的会是宋老师, 宋老师和小对象也挺多年了, 怎么还没公开?”   “我想着等我求完婚再说,她刚过法定, 不能这么早就结婚……”宋如修没想到自己会被cue,反手给了他一拳:“你吃你的饭吧, 这么关心我是因为你自己没对象吗?”   “我靠, 我没对象你也不能攻击我啊!”   杜兴贤怪叫一声:“咱队长是真硬气, 最懂自己带自己的节奏, 这不又被带上热搜了?”   楚山野的动作顿了下,拿筷子敲了他的脑袋:“阴阳怪气我是吧?”   “我哪敢啊。”   杜兴贤牙疼似的哼哼:“我都单身了,你让让我。”   程凯接完电话从阳台回来,顺势拍了拍手让他们安静一下:“今天少吃点,明天拍定妆照,不然新队服穿着又像偷来的。”   “啊?这么快就定妆照了?”   杜兴贤手里正拿着根鸡腿吃得起劲,闻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那我们好日子是不是要到头了?”   “对啊,后天你们教练回来,彻底进入赛训状态。”   程凯说着看了眼手机:“明天还有新队员要来,就是上次和HG打比赛时对面的中单。今年我们转会期就买了这一个人,希望大家明天能好好磨合一下,未来融洽相处。”   他说完,特意瞪了一眼杜兴贤:“尤其是你,听见没?”   顾轻言一边吃饭,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一个剥好的鸡蛋落进了他的碗里。   “吃个蛋,不然下午饿……”楚山野小声说,“你还困吗?吃完饭要不要接着去休息一下?”   顾轻言摇摇头:“不了吧,昨晚也不是通宵了,没必要睡那么久。”   今天又轮到他帮辅导员排值班表了。   这边想着一会儿要做的事,那边楚山野又往他面前的餐盘里夹了个小笼包。   虽然两个人没公开前也是这么相处的,但之前NGU的其他人就算知道了也装着不知道,让顾轻言以为他们瞒得很好。现在他们公开了,顾轻言总觉得别人看向两人的目光别有深意。   他轻咳一声,脸上有点红:“你吃你自己的。”   楚山野看见他脸颊红了,知道这是又开始不好意思了,忍着笑说:“我确实在吃自己的,只是在给你夹吃的而已,也没做什么其他的事啊?”   还没做什么其他的事?   顾轻言知道自己反驳不过他,不动声色地伸手,在桌下掐了他的腰一下。   楚山野「哎呦」了一声,顺势往他身上倒去,眼中却仍溢满了笑:“哥哥,好疼。”   疼个锤子。   他演倒是挺会演的。   “你俩别腻腻歪歪了。”   杜兴贤早就风卷残云似的将饭吃完了,这会儿又捧着手机吃瓜:“粉丝正问着呢,你俩到底怎么回事,你要不要开个直播讲讲?我也想听,那什么,你这个月时长是不是播完了?那我可以开直播,你在我这里播,帮我水水时长。”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不靠谱的建议会像之前无数次一样被楚山野驳回,却没想到对方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行,你开吧。”   杜兴贤愣在了原地:“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楚山野说,“我骗你干什么?”   顾轻言吃好了,低声和他说自己先上楼工作去。   他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杜兴贤的座位边:“不是直播吗?开啊。”   杜兴贤这才反应过来,屁颠屁颠地跑到自己的椅子前,不用这位大爷再多说一句话。   直播间一打开,观看人数便飙升至了四位数,而后一直不断上涨,最后突破万人大关。   平时杜兴贤开直播不提前通知,前十分钟基本就只有三四千人,后来的人气都是通过粉丝分享引流来的。   可见想吃瓜的不止杜兴贤,还有NGU的粉丝们。   杜兴贤知道他们想吃瓜,于是故意不说正事,先卖起关子来:“家人们老铁们下午好,都吃了没呢?”   【你知道我们想听什么,给你刷了两个火箭,快讲……】   “这位同学,不要太心急……”杜兴贤说,“瓜主就在我旁边呢,马上轮到他,我先和我的粉丝们友好沟通一下。”   【明天再和你友好沟通,急急急】   【友好沟通放一边,我只想吃瓜】   杜兴贤叹了口气:“这还是我的直播间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队长的直播间。但既然你们强烈要求吃瓜,我这么宠粉的人当然要满足你们的愿望。”   他说着让开了电脑前的位置,让楚山野过去坐下。   楚山野刚坐下,撩起眼皮就看见屏幕上飞过去的一片弹幕:   【啊啊啊妈妈我嗑到真的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怎么家人们一点也不知道?】   【好样的!我们NGU跟隔壁AOG比终于赢了一回!】   【快讲讲你们怎么谈起来的?你快点啊!】   楚山野看着弹幕笑了:“不是,你们问题这么多,我从哪开始回答?”   【怎么认识的开始】   【我想听不能播的,可以吗队长同志?】   【氵奥门忄生感菏官超高氵青资氵原点 ? 获耳又 V KAXx……9351……com】   “不可以。”   楚山野扬起眉:“房管呢?卖片的不踢出去吗?”   【就讲你们怎么认识的吧!】   “怎么认识的……”   楚山野指节叩着桌面:“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两家就是邻居,后来我稍微长大一点了,我爸妈不喜欢我,我每天没人看着就到处疯玩,整个小区的小孩我都认识。   有时候能从中午玩到晚上四五点钟,我哥这时候就会来小区的广场找我,带我回他家洗个澡,顺便蹭口零食再回家,久而久之就熟了。”   楚皓小时候有一对一的奥数老师,周一三五下午来上课。楚山野当时在家坐不住,姜明玉生怕楚山野闹出什么声音来影响楚皓上课,每次都让楚山野出去玩。   看似给孩子出去玩的自由,但实际上是对孩子的一种不负责任。   当时楚山野每天都在外面玩,脏得像只小泥猴,去学校上课时脸上和手上也会有不明原因出现的黑色或褐色的污渍,被老师说过很多次。   但他那会儿刚一年级,就算老师说了也只会注意一两次,而后又以「泥猴」的姿态出现。   这种情况一直到他去顾轻言家洗了一次澡后。   那次小区预告停水,在彻底停水之前姜明玉把楚皓塞进卫生间里,让他快抓紧时间洗个澡。楚山野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其实也挺想洗澡的。   顾轻言下电梯时,看见了隔壁家脏兮兮的弟弟,微微皱眉:“你怎么在门口蹲着?”   楚山野抬头看他,指了指电梯门口贴着的停水通告。   “要停水了?”   顾轻言扬起眉,看着他手上的泥:“那你不去洗澡?”   楚山野刚开始换牙,一张嘴就漏风,说话也含含糊糊的:“哥在洗。”   顾轻言了然,将自己家门打开后犹豫了下,转头看着他:“你要不要来我家洗一下?”   楚山野摇了摇头。   “洗一下吧……”顾轻言说,“不知道要停多久水呢。”   楚山野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跟着这个当时不太熟的邻居家哥哥进了屋子。   算起来那个时候应该是他和顾轻言第一次见面。   而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顾轻言就已经目睹了他最狼狈的样子。   顾轻言问他为什么不在家待着,又为什么每天脏兮兮的,他说妈妈和哥哥嫌他吵,于是他就只能出来玩,没人管他。   他已经不记得当时顾轻言的表情了,只记得那个邻居哥哥沉默片刻,问他愿不愿意在每天从外面回来后到他家洗个澡。   楚山野觉得自己算是开智晚的那批小孩,出生后到上小学前纯放养,每天跟着其他小孩骑着车在小区里哇哇乱叫着横冲直撞,以至于不少业主投诉反映他们的行为太危险。   而遇见顾轻言算是他命运里的一个变数。   起初他对这个人很好奇。   在楚家,楚皓无疑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存在,闪闪发光得不行。而在还不懂事的时候,楚山野也暗暗因为有楚皓这样一个优秀的哥哥骄傲。   可遇见顾轻言后,他发现世界上居然还有比楚皓更优秀上百倍的人。   不是楚皓那种被包装出来的优秀,是骨子里就带着的好家教,好品行,好脾气,是看一眼就会安心的人。   楚皓是姜明玉和楚跃进教出来的,而楚山野则是顾轻言这个只大了一岁的邻居哥哥教出来的。   【竹马竹马,好甜啊啊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幼驯染吗?】   【我是男的,我想问一下这么好的男朋友都是谁在谈?我也想谈一个】   【你没机会了大哥,这是直播间不是非诚勿扰……】   【只有我好奇为什么是《温柔》吗】   “《温柔》啊。”   楚山野轻咳一声:“因为那次我们在H市看演唱会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他,请他听《温柔》,第二天赶回X市的时候他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杜兴贤原本在旁边玩switch,听见他说的话后猛地抬头:“那天晚上你电话打出去了?”   “对啊,打出去了……”楚山野说,“你没打出去?”   “我当然没打出去。”   杜兴贤的声音委委屈屈:“我打了半天,听筒里一直说我是无信号状态,建议我一会儿再拨。我一会儿重新打,还是无信号,反正试了很多次都没打出去。”   【小杜居然也有想打电话的人?】   【这个我也想八卦,等明天问问他】   【NGU粉丝是不是最愿意听八卦的粉丝群体?】   【我那天也在场,想打电话给前男友也没信号打不出去,后来我姐妹告诉我他早就找新欢了,我这才彻底释然,他妈的当时打不出电话就是老天爷在帮我躲开渣男!】   【演唱会现场确实信号不好,这都能打出去还恰好被接通是不是可以算一种缘分……】   “缘分吗?”   楚山野歪了歪头:“可能算是一种补偿吧,我高二的时候就想请他看演唱会来着。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们都没看成,谁也想不到几年后我会在演唱会和他表白成功。”   【以后会一起打游戏吗?】   【我想拥有你老婆的好友位可以吗?】   【我刚去搜了他的游戏ID,你们还没绑情侣关系诶,所以是刚在一起吗?】   “别去私信他……”楚山野的语气有些冷,“他平时不怎么打游戏,最近忙着学习上的事,微博也不怎么看。”   他说完后顿了下,说的话又严厉了几分:“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去私信他,也不要加他好友,他是圈外人,上次问我来申请好友的人是不是都要通过。”   “谈了一段时间了,是我想公开,他很好,我不想让他被藏着掖着受委屈。但是考虑不公开也是因为怕他被打扰,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我……”   楚山野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顾轻言在身后喊他的名字。   “上次我出门你把队服借给我穿来着,我寝室钥匙是不是放在你衣服的口袋里了?”   顾轻言没注意到他在直播,好像有点着急,直接伸手去摸他的队服口袋:“学妹说导师找我要文件,我得回寝室取一下。”   他趴在楚山野的肩上,姿势十分亲昵,衣领往下滑了滑,露出侧颈的一块吻痕,伸长了手臂去另外一边的口袋摸索了一阵。   果然碰到了一串冰凉的金属,指尖勾着圆环便将钥匙拿了出来。   “哥,我……”   楚山野刚刚还严肃的语气软了不少,甚至带着几分赧然的意味,磕磕巴巴的。   顾轻言拿到钥匙起身,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嗯?怎么了?”   “我在直播。”   楚山野挪了挪位置,露出亮着的电脑屏幕和摄像头。   【你小子态度转变得有点太快了】   【我靠吻痕,这次可看清楚了】   【上次的显微镜姐妹在不在!被你说中了真的是吻痕!】   【啊啊啊穿男朋友队服什么的好好嗑好涩喔……】   【老婆的锁骨,斯哈斯哈】   【怎么找个钥匙这种事都能被秀一脸啊!!】   【谁懂我的嗑点T T穿男朋友的衣服出门,随手把钥匙放进口袋,好有生活感啊好温馨好甜啊T T就像家人一样不分你我】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在直播?”顾轻言低声急促道,“早知道我就不……”   楚山野看着顾轻言的耳尖越来越红,也有些窘迫地轻声说:“哥,你也没给我告诉你的机会啊。”   【好纯情啊你们两个脸红什么呦】   【哎呀哎呀看看怎么了给我们看看怎么了……】   【有对象了也别放松训练啊,亚青会NGU一定要选上一个……】   【这谁来了?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吗楚山野同志?】   【嗯嗯嗯对,我们不认识,这是谁啊这么好看!】   事已至此,楚山野深呼一口气,十分自然地牵起顾轻言的手,大大方方道:“那重新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顾轻言,我是他男朋友。” 第76章 “阿姨,这对楚山野不公平。”   【差不多得了】   【好好好, 都知道了,下一个(冷漠.jpg)】   【举报了,这对我们这种还单身的人一点也不好T T疯狂控诉】   【老婆你说句话啊——老婆——】   楚山野挑眉:“怎么就对你们不好了?不是你们自己让我介绍的吗?”   顾轻言拉着楚山野的手紧了紧, 有些不知道自己手脚该往哪放。   虽然他没少在很多人面前做过演讲, 但现在看不见真人,只能靠屏幕上的「在线人数」判断到底有多少人在看着自己。   而现在那个「在线人数」已经突破了六万人,甚至还在飙升。   楚山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转向直播间时面上的温柔消失了几分:“行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你们差不多一点,别去加他。”   【哎呀知道了】   【你好护着他,你真的我哭死】   【活该你小子有老婆】   【老婆害羞好可爱, 嘿嘿,喜欢】   【老婆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QAQ】   弹幕起哄的居多,有不明所以看见热搜来凑热闹的圈外人,甚至没边界感让地他们两个亲一下,都被房管踢出去了。   “走吧走吧。”   楚山野起身将顾轻言向门口的方向推去:“我送送你。”   “不用了, 你不是直播吗?”顾轻言换了鞋, 不让他跟着自己出去, “我就去拿个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了。”   楚山野却好像还是不放心, 一直将他送到门外,趁着门的遮挡低头亲了他一下:“早点回来,今晚想和你看电影。”   自从上次看完《盛夏光年》后, 楚山野好像忽然觉醒了对电影的热爱, 在顾轻言耳边念叨了好久想和他看其他电影。   顾轻言高中的时候忙着学习, 大学才开始和室友约着去电影院看电影, 但观影体验都不算太好,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体质,每次去都能遇到熊孩子在后面踢他椅子。   但如果和楚山野在家里看,观影体验倒是很不错。   “好,想吃什么和我说,我给你带。”   顾轻言抬眼看向他,顺势帮他整理了下衣领,习惯性地叮嘱他:“衣服好好穿,一个领子立着一个领子塌的。”   “知道了,哥。”   楚山野低头蹭了蹭他的鼻尖:“去吧去吧,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条消息。”   顾轻言「嗯」了一声,对着他挥了挥手,走入了暮色中。   楚山野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向小区门走去,心脏忽地不轻不重地跳快了半拍。   他有些心神不宁地「啧」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在顾轻言的背影消失后才转身走回了屋里。   猫牙平台有规定,主播不能长时间离开镜头。于是杜兴贤接替了他的位置,正和粉丝聊别的八卦。   全联盟最会军训的战队是AOG,人渣最多的是HG,而最八卦的就是NGU。   KPL营销号很多,但基本很少报关于NGU的八卦,甚至有些营销号都靠蹲NGU的直播间获取一手消息。   “什么?HG瓢虫瓜?都陈年老瓜了,整点新的呗……”杜兴贤说,“TXG的那个我也知道了,下一个。”   【好像说和X大两个男的有关系,这个你知道吗?】   【说是吕神和X大学弟勾搭上了,但是X大学弟还有别人,很复杂的情感关系,没吃明白……】   【报,本人X大学生,我校前两天刚张榜公示开除了两个瓢虫!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们有关!】   【什么什么?谁?不是HG吗?】   【有人太2G了吧,HG都上个月的事了,说的是X市本地战队TXG。】   【糊逼,没听说过】   【确实没几个人知道这个战队,但是和高校扯上关系了,亚青会马上开始,所有高校都在抓校风校纪,这下撞枪口上了,一传十十传百地出圈了……】   “嗯?和X大有关系?”杜兴贤顿了下,想起来顾轻言的学校就是X大,声音立刻严肃起来,“这空口无凭的不能乱说啊。”   楚山野从他身后经过,被程凯叫住:“小野你来,我和你说说过两周去集训的事。”   楚山野原本想停下来看看弹幕怎么说这件事,闻言眉心微蹙,只能低声嘱咐道:“你说话注意点。”   虽然杜兴贤不太清楚顾轻言和楚皓的过往。   但架不住弹幕有X大的学生在,万一说了什么不利于顾轻言的东西也不是好事。   他不允许任何污渍沾在顾轻言身上,包括他那个傻逼亲哥。   杜兴贤点点头,和他碰了下拳:“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楚山野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跟着程凯去了客厅。   “最近电竞赛事青训都青黄不接的,而且NGU今年在LPL分部的补强力度很大,咱这边成绩一直不错。所以除了中单外只走了两个二队的小孩,也没准备买其他新选手……”   程凯说,“这就意味着NGU也没法送两个选手去集训营,那太奢侈了,KPL的成绩也是要拿的。”   “嗯,我知道了……”楚山野说,“我会好好训练,给俱乐部争光。”   程凯从来都不太敢和楚山野谈心,因为他觉得这个人一身反骨,说什么话都带着点阴阳怪气劲,却没想到现在这人态度这么好。   “你……懂事了……”程凯半天才挤出这一句话,“谈恋爱对你的影响这么大吗?”   楚山野扬起眉:“什么意思?我之前对你态度不好吗?那不好意思啊。”   程凯觉得自己就是犯贱,听着这句话倒是觉得对味了:“俱乐部的想法是你不用太勉强,不用对自己要求太严,反正咱也不缺这个把荣誉……   其实缺的,毕竟算是重大国际赛事,往履历上写算是很光荣的事。但你之前已经为NGU做了很大贡献,俱乐部觉得你这次尽力就好。”   “明天我们拍定妆照,你拍完定妆照后还得去拍亚青会的照片。我明早给你工作牌,到时候你拿着牌跟人走就行。”   “去集训是要收手机的,白天收晚上发。一周七天放一天半的假,封闭训练。除了这一天半的假以外不许外出,出门就算违纪……”   程凯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然后你一会儿把你的个人履历给我,包括你的家庭成员基本信息,组委会那边要审核。”   楚山野目光一顿,看了眼旁边开了把巅峰赛的童然,轻声说:“我哥嫖ꔷ娼,这个审核能过吗?”   程凯愣了下,继而低声骂了句脏话:“应该不会查得那么细,你放心,如果过不了……唉,没事,我跟俱乐部那边说说,到时候问问领导怎么办。”   楚山野「嗯」了一声:“行,那我晚上把资料整理一下。”   “别太放在心上,还不一定的事呢……”程凯尽力安慰他,但仍然觉得自己说的话很苍白,“是他违法,和你也没关系。”   “没事,我自己能调理好。”   还没发生的事,担心也没用。   楚山野心态一直很好,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顺势解锁手机屏,看了眼微ꔷ信。   顾轻言还没给他发消息。   X大离NGU基地如果喊出租车,也就十分钟的车程,没道理这个时候还没到地方。   他抬眸:“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你去忙吧……”程凯说,“遇事和我讲啊。”   楚山野点了点头,起身去阳台,拨通了顾轻言的电话,却发现那边没有人接。   ……   顾轻言回宿舍拿了东西,下楼的时候碰到了辅导员。   “小顾,我正找你呢……”辅导员说,“楚皓的处分下来了,你看见了吗?”   顾轻言想起来经过学校布告栏时上面贴的处分通知,点了点头:“看见了。”   或许这就是社会给楚皓上的第一课,教他如果撒泼有用的话就不需要警察了。   他可能觉得自己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就能威胁到学校,就能让校长把他的处分消掉。   但事实是他还躺在医院断着腿,而X大这个学校已经没他的位置了。   当时在校长室里楚皓抓着他发疯时,顾轻言只能感觉得到害怕和割裂。   毕竟在这个学期楚皓现出原形前,他给顾轻言的印象一直是斯文有礼,温文尔雅,和那时的他判若两人。   而现在顾轻言只觉得轻松。   他想象得到如果楚皓还留在X大,等待他的会是怎样无休止的纠缠和骚扰。   “楚皓虽然是在学校门前出的车祸,但家长认为学校应该担责任……”辅导员说,“他们现在还觉得楚皓不会有这种过激的行为,觉得一定是有人逼他这么干。校长和他们沟通无果后他们说想见你一面,今天中午我在学校没找到你,本来都想说算了来着,没想到他们一直等到现在。”   那还真是他来得不巧啊。   顾轻言深吸一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我不想见他们。”   “但你是发那条8……啊,表白墙的人。”   辅导员好像也很伤脑筋:“他们好像不太相信学校说的话,非要听你亲自说。”   顾轻言忽然觉得张梓柔和顾屏这样的知识分子也挺好的。   在家里怎么撒泼无所谓,但是在外面一定要装得一表人才,绝对不会做这种死缠烂打的丢人事,至少不会让他在外面丢人。   顾轻言看了一眼时间,叹了口气,知道不去或许不行:“好吧,他们在哪?”   听见顾轻言同意,辅导员也顺势放下悬着的心,带他去了门口的接待室。   上次楚家夫妇找了关系才能畅通无阻地进入X大,这会儿他们得罪了校长,儿子又不再是学校的学生了,自然只能坐在接待室里。   接待室没有空调,只有一个白炽灯泡。   飞蛾和蚊子绕着灯泡「嗡嗡」地飞着,投下一片晃动的光影。   姜明玉眼睛哭肿了,捏着裙角坐在椅子上,往常保养得很好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暗黄色,像是一颗氧化的苹果。   楚跃进脚边有着三四个被踩灭的烟头,而他手上是第五个,一缕烟袅袅而上,让整间屋子充斥着香烟的刺鼻气息。   顾轻言进屋的时候被烟味熏得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摸出一个口罩。   他这才想起来这条裤子好像也是楚山野的。   楚山野好像特别喜欢和他换着穿衣服,而对方的裤子比他的宽松,他也乐得夏天穿凉快点。   顾轻言顺势戴上楚山野留在口袋里的口罩,向姜明玉和楚跃进点了点头:“阿姨叔叔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和皓皓分手了,对吗?”姜明玉的声音沙哑,不知道哭了多久,“什么时候分手的?”   “今年四月末五月初吧……”顾轻言淡淡道,“阿姨等了半天,最想问的是这个吗?”   “为什么和皓皓分手?”   姜明玉的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捏着裙角的手神经质地攥紧:“你们高中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是啊,高中的时候确实是好好的。”   顾轻言看着姜明玉的眼睛:“但是他上大学之后呢?我不想和别人提起我们谈恋爱时候那些破事。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您一点,就是楚皓这个人我很看不上。”   “他品行败坏,出轨劈腿,和人聊骚,甚至还学着PUA我,想从我身上榨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顾轻言的声音不大,语气平静,像在阐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实:“所以我觉得我没必要再和他谈恋爱了,也还好我没和他继续谈。不然他嫖ꔷ娼被抓走,进去捞人的还得是我。”   姜明玉听见「嫖ꔷ娼」两个字后身子抖了抖,面容更苍白了几分。   “他是自己去的,还是被同学带坏的?”楚跃进低声问道。   顾轻言推了下眼镜,模棱两可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面前的家长陷入沉默,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顾轻言来的时候以为楚家父母已经知道他和楚山野在一起了,本来都做好了准备接受盘问和辱骂,却没想到对方好像并不知情。   楚皓似乎只坦白了他们分手的事。   是觉得输给一直看不起的弟弟很丢人吗?   “小顾,你现在还能联系到小野吗?”   半晌,姜明玉颤抖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阿姨……阿姨本来怀了三宝,但是上周去做检查,医生说阿姨年纪太大了,三宝,三宝有先天疾病,生下来也是死胎,不如趁着月份小早点拿掉,所以,所以就把三宝拿掉了……”   她说完这句话,眼泪又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泣不成声。   顾轻言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这次看起来这么脆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   “皓皓的腿坏了,三宝也走了,阿姨就剩小野一个孩子了……”姜明玉断断续续地说,“老楚生意也不好,我们家没钱了,想让你联系联系小楚,问问他能不能回家来帮帮家里,帮帮爸爸妈妈?”   她的目光满是哀求,仰头看着顾轻言。   这是一个走投无路之人的目光,换了别人站在这里或许都会心软。   甚至在刚开始,顾轻言都本能地心软了。   “阿姨,您和叔叔在楚山野小时候并不是一对称职的父母。所以现在您也要允许您的儿子做一个不那么听话的儿子。”   顾轻言看着那双脆弱的眼睛,慢慢道:“楚山野现在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目标。如果您还把他当成是您的儿子,那就请您尊重他的选择和梦想,而不是在小时候不管不问,等到家里出事了才想起来有这么个孩子,来找他要钱。”   “阿姨,这对楚山野不公平。” 第77章 “我们谈谈,可以吗?”   “什么不公平?”   姜明玉哑着嗓子问他:“我本来就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 带一个就够烦了,皓皓比他听话懂事,我不看着皓皓我为什么花精力去管他?”   顾轻言看着她, 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无论是楚山野,楚皓,还是姜明玉,好像都很悲哀。   楚山野在姜明玉眼里是避孕失败的产物,是摧毁她还算稳定生活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他是不被期待的小孩,不配得到爸爸妈妈的爱。   可他们却没问过孩子到底愿不愿意来这个世界上。   或许楚山野根本不想来。   对楚山野来说,前十八年都是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爱他,他能正常活到现在已实属不易。   而就算是在这种畸形的家庭关系里长大,楚山野除了不好好学习外也没做过其他更出格的事,唯一一次打架还是为了救一只小猫。   一颗善良的心生在了一个冷血的家庭中。   顾轻言动了动唇, 想说话, 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   说到底还是对方的家务事, 外人没立场指手画脚。   “阿姨说得不对吗?”   姜明玉看着他,嘴里依旧絮絮叨叨的, 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难过都说出来:“小顾你想想,阿姨全职在家遭了公婆多少白眼?阿姨每天围着炉灶孩子打转,要是都像皓皓那样听话倒好, 可小野他一点都不听话, 阿姨只能打他, 打他也不改, 阿姨只能放弃了,没办法啊!”   “什么叫「只能放弃」?”顾轻言忽然开口,轻声问她,“您对「放弃」的定义是什么?您凭什么三句话两句话就要说一次「放弃」?”   他原本不想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介入或者处理别人的家务事。   可现在听了姜明玉的话后却有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升起,促使着他带着火药味地问出这句话。   什么是「放弃」?   他在家门口捡到脏成个泥猴的楚山野时自己也不过六岁出头。   难道在姜明玉眼里,孩子五岁了还顽皮不听话就要被放弃了吗?   “楚山野初中的时候成绩不好,但他遇见了一个好老师,那个老师就没放弃他……”   顾轻言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他是班里唯一一个语文不及格的学生,初一初二每次都答六七十分。班主任初三的时候每天提着他耳朵到班级后面背古文,甚至还抓他背英语课文,最后中考他两门都考了110多分。”   “对于老师来说,放弃这样门门不及格的学生是正常的,可她没放弃,她把一个语文不及格的学生教到了110多分,那您呢?”   “老师尚且如此,作为家长的您和叔叔呢?所做的选择就是在五岁的时候因为不听话,所以就放弃他了吗?”   “你不懂……”姜明玉显然有些心虚,声音小了很多,“他不是我们想重开练的小号,我没必要费那么多时间去管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什么小号?   顾轻言没怎么听懂,蹙眉看向坐在旁边抽闷烟的楚跃进,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家庭虽然看上去各有各的矛盾,但本质上又好像是一样的。   隐身的大男子主义父亲,单亲丧偶式育儿的母亲。   虽然现在看上去是姜明玉在推卸本属于自己的责任。   但谁敢说一直闭嘴的楚跃进责任不是更大呢?   从根源上讲,也是楚跃进没做好措施,才让姜明玉觉得自己平白遭了半辈子的苦,让她心安理得地把这份苦难怪在了当年心智未全的孩子身上。   这样的家庭组合,培养出的小孩是什么样的呢?   他,楚皓,楚山野就是很典型的三个例子。   要么过于温驯善良,遇事先反思自己;   要么被宠坏了,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   要么叛逆期持续二十年,长大后和家里断了联系。   而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孩子的灵魂正每天诞生于这片土地上,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姜明玉不说话了,只坐着低声啜泣。楚跃进抽完了一根烟,又点了另一支烟。   “当年就应该把他送走……”这么长时间,顾轻言终于听见他说了句话,“要是把他送走就好了。”   “楚皓有今天的下场,和楚山野没半点关系……”顾轻言说,“就算没有楚山野,楚皓违法被开除也是他咎由自取。”   似乎因为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楚跃进愠怒地瞪了他一眼,最终却还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顾轻言和姜明玉说话时因为紧张而手脚冰凉,这会儿才微微缓过来点,刚刚一直攥成拳的手微微松开,手心被自己捏得有点疼。   他看着姜明玉现在这副颓唐的样子,知道对方估计也不会再问他什么其他问题了,正要开口和她道别,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却忽地震动了起来。   顾轻言走到接待室外面,这才发现之前因为自己的神经紧绷着,根本没听到手机的铃声在响。   而这会儿已经攒了四个来自楚山野的未接电话。   他一阵心虚,连忙接了楚山野的电话,低声道:“喂?”   “你在哪?”   楚山野的语气很紧张:“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不接,我还以为——”   “没事,遇到老师了,聊了两句……”顾轻言勉强压下自己的情绪波动,但声音依旧有些不对劲,“你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回去。”   “行,你接电话就行。”   楚山野似乎松了口气:“我已经到你们学校了,在门外等你,什么时候出来你和我说一声。”   他在门外?   顾轻言拿着电话的手一紧,下意识地抬头向接待室里看去,发现窗户上映着的人影正在晃动,似乎是站起身要走了。   倒霉。   等了一下午不走,非得这么巧现在要走,那他们和楚山野势必会在校门口遇上。   他急得鼻尖满是细密的汗,压着声音,罕见地有些恼火和烦躁:“你别在校门口等我,你……你去别的地方等。”   “你怎么了?”楚山野问他,“接电话的时候你的声音就听着不对劲,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轻言不想说,也不想楚山野和姜明玉楚跃进见面。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这一步。   楚山野马上就要去参加亚青会的选拔了,他马上就能为国出征了,他有着大好的前途和未来。   顾轻言可以让前途和荣誉成为他与要面子的张梓柔谈判获取自由的筹码。但他却毫不意外楚家夫妇根本不会在乎楚山野的前途和荣誉。   楚山野对他们来说,过去是累赘,现在是血包。   好不容易才离开这个糟糕的家庭,他不可能让这对夫妻在这个时候毁了他。   顾轻言浑身的细胞战栗起来,像只被侵入了领地的刺猬,不自觉地露出了戒备的神色,看着接待室的门被推开,楚跃进扶着姜明玉从里面走了出来。   “言言?”   哪怕他态度不好,楚山野对他的态度依旧温和:“怎么啦,我又不是没来接过你,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就和我直说,我不吃人。”   顾轻言动了动唇,还没说话,姜明玉忽地转头,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你在和谁打电话?”   “没谁。”   顾轻言捂着话筒,警惕地看着姜明玉:“阿姨和叔叔要走了吗?再见。”   姜明玉却格外较真,不依不饶地逼近顾轻言:“你是不是在和小野打电话?我要和他说话,你把电话给我,把电话给我!”   站在旁边的保安见状不对,连忙过来保护学生:“这位女士,请您冷静一点,有话好说,不要欺负我们学校的学生。”   “你让他把电话给我……”姜明玉说,“电话给我!对面是我儿子!我要和他说话!”   顾轻言咬着牙,正要将电话挂断,却隐约听见楚山野低声道:“言言,我怎么听见我妈的声音了。”   他下意识地要否认,却听他继续道:“他们找到学校去了?是因为楚皓的事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姜明玉被保安和楚跃进控制住,却仍瞪着眼睛看向顾轻言,似乎想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楚山野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地对顾轻言说:“言言,把电话给她吧,我早就知道她会来找我麻烦,在这里解决比他们闹到基地解决好。闹到基地去给NGU和程凯添麻烦,我还觉得丢人呢。”   “可是……”   “宝宝,别怕……”楚山野甚至还在安抚他,“没关系的,你相信我。”   “就像你要和家里摊牌一样,我早晚也要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   “我不能像小时候,一直躲在你身后,对不对?”   顾轻言看着姜明玉,慢慢把手机递了过去,将免提打开,警告道:“不许关免提,我也要听。”   姜明玉一把将手机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又哭又笑:“小野,妈妈错了,你回来吧,妈妈就你一个儿子了,咱家需要你啊。”   保安或许觉得她的精神状态不对,手按着挂在腰间的警棍,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她。   “妈。”   楚山野的声音传来,依旧低沉冷静,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不要在人家学校门口闹。”   “我没闹,我就是来要个说法。”   姜明玉抽泣地说:“我不信皓皓那么好一个孩子怎么就去嫖ꔷ娼,怎么就想不开要去马路上被车撞,那是我的心肝宝贝,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当然得问清楚是不是他们学校对皓皓不好,还是皓皓被同学带坏了,我得问啊!”   顾轻言眉心蹙了起来。   这话听着太让人觉得不舒服了。   电话对面是良久的沉默,而后楚山野说:“你冷静一点,他腿瘸都瘸了,你就算逼着X大承认他瘸腿不是因为他自己,这有什么意义呢?”   姜明玉又呜呜咽咽地哭着,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能隐约听出她说「我儿命苦」的话。   “我现在就在X大校门外……”楚山野说,“你不是想见我吗?不是想和我要钱给楚皓治腿吗?”   “你出来吧,确实好久没见了,我们谈谈,可以吗?” 第78章 “哥,这回我是真的没有家了。”   楚山野等在校门口, 但身边没有他的摩托。   这个点校门外面的学生很多,三三两两地和朋友或同学一起出去逛夜市,门口还有推着小车的摊贩, 十分拥挤, 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顾轻言跟在姜明玉和楚跃进身后,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神经骤然紧绷,随时准备着和楚家夫妇大战一场。   姜明玉看见楚山野后又开始哭了。   她不顾别人讶异的目光,踉踉跄跄地扑向楚山野,颤抖地伸手想去摸他,却被人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小野……你是不是三年没和妈妈见面了?”姜明玉哽咽道, “你都长这么高了吗?怎么一次也没和妈妈联系过?”   楚山野垂眸看着她,情绪意外很平静:“你连我能不能活着都不管,还有空管我长没长高?”   姜明玉听出了他话里的冷嘲热讽,咬着唇看向他,依旧执着道:“可我是你妈妈呀, 家里有困难, 你难道不应该——”   “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楚山野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自顾自指了个地方, “那边有家餐馆提供包厢,去吗?”   顾轻言上前两步,正要和他说要跟他一起去, 却触到了楚山野的目光。   楚山野看过来, 用口型告诉他:   回基地去。   顾轻言蹙眉, 摇了摇头。   楚山野轻轻「啧」了一声, 目光变得更加严肃,轻声道:“回去。”   顾轻言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见楚山野拽着姜明玉的胳膊,直接将人往他说的那个方向走去。   他刚准备追,身边的校门门禁被人刷开,从学校里蜂拥而出了一批学生,和移动的煎饼果子摊一起挡在了顾轻言身前。   顾轻言没法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只能耐着性子等着几分钟后所有人都走完,这才追着楚山野离开的方向跑了一段距离,却发现自己好像在学校外边热闹的夜市里失去了目标。   他和室友很少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吃饭,不太清楚周围有什么提供包厢的餐厅,有些迷茫地站在路边,半晌拿出手机给楚山野发了条消息:“你去哪了?”   “你回基地……”楚山野回复他,“照顾好自己,我一会儿就回去。”   顾轻言不信他的话,继续给他发消息:“你别太冲动,你还要去参加亚青会,他们要是故意刺激你,你记得别和他们动手,他们不会在乎你的工作和前途,你才是要保护好自己。”   这回楚山野没立刻回他消息。   顾轻言有些烦躁不安地在路边来回踱着步,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秒数。   这是他独有的安抚自己焦虑的方法。甚至在高考发卷前,这个方法都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平静下来,可现在却有点不好用了。   顾轻言发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手在抖。   而下一秒,手机「嗡」地震了下。   “我知道的,哥……”楚山野说,“你要相信我,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   ……   X大附近有夜市,不仅有吃的喝的还有玩的,大学生更愿意逛这样的地方。   所以正经的餐厅生意在晚上就不是那么好,里面零星坐着几桌住在周围来吃饭的居民。   这家餐厅还是之前楚山野来接顾轻言的时候走错路才无意发现的,地方比较偏僻,一般人第一次来不好找,很难被熟人看见。   姜明玉和楚跃进在他对面坐下时,他顺势将三年未见一面的父母打量了一遍,觉得和印象中的两人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在他的记忆里,姜明玉特别喜欢用心打扮自己。哪怕出门去买个菜,也要在身上喷香水,周末的时候会和楚跃进一起去听音乐会,活得很精致。   可现在姜明玉整个人好像瘦了不少,整个人枯萎了似的,两个眼圈凹陷,瑟缩在包厢的椅子上,像一只见了光的吸血鬼。   而楚跃进也变了。   楚跃进小时候经常打他,尤其是生意不好的时候。如果回家听见他吵闹顽皮,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拎起鸡毛掸子就在他屁股上抽两下。   他那会儿才七八岁,楚跃进下手没轻没重,抽完他屁股能肿三天,在学校坐不住板凳,被老师以为是多动症,找了好几次家长。   可楚跃进现在坐在他面前,他看得见对方黑发中夹杂的白发,脸上的皱纹,和放在桌面上会颤抖的手。   那在他心里一直年轻有力的恶人父母老了。   楚山野心中五味杂陈,并不怜悯他们的苍老和日渐羸弱,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再也回不到十六七岁和父母相处时的心境了。   他随手点了几个菜,让服务生出去,而后目光平静地看向两人:“这顿饭我请了。”   姜明玉猛地抬头,似乎以为他还对这个家怀有亲情,面上多了几分喜色:“小野,我就知道你不会……”   “你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楚山野冷漠地打断了她的话:“这是我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你们两个说话,等这顿饭结束,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往后你们别来烦我,我也不想看见你们。”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姜明玉身子颤了下,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不可能分开的,三宝被拿掉了,我们没有孩子了!”   “可能的。”   楚山野油盐不进,表情冷漠,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你们还有楚皓,怎么能说没有儿子呢?”   “楚皓他,他的腿……”   楚山野忽然笑了,只是他这个笑在僵硬的脸上显得格外不自然:“他腿断了,又不是头断了死掉或者几ꔷ把断了当太监,怎么?他这就不算你们的儿子了?”   他说话时语气淡淡的,可字字带刺,落在姜明玉夫妻俩耳朵里特别不舒服。   “你怎么说话呢?”楚跃进低声道,“说得怎么这么脏?”   “哦,你说话干净。”   楚山野又笑了下:“小时候是不是你骂我赔钱货?这话说的很干净,对吧?”   楚跃进没想到小时候骂他的话还能记得,脸色红得发紫,像猪肝一样,目光透着股恨意,似乎恨不能掐死他。   “那你今天喊我们来这里要谈什么?”姜明玉说,“你还是不想给钱,对吗?”   “姜明玉。”   楚山野忽然直呼了她的大名,刚才装出来的温和有礼骤然消失:“你们要点脸吧,小时候一天没好好照顾过我,我东家蹭口饭西家蹭件衣服,结果现在你来和我讲孝道了?”   姜明玉蓦地抬头看向他,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你怎么和我说话呢?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和你说话要讲礼貌吗?”   楚山野看着她的眼睛:“你和我讲过礼貌吗?要么拳打脚踢,要么语言羞辱我,我在你和楚跃进那里有受到过一丝一毫的尊重吗?”   “所以你在怪我们?”   姜明玉的声音尖细,撞得楚山野耳膜发疼:“你怪我们没养好你,让你成绩不好念不了大学,只能去打游戏,你嫉妒你哥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嫉妒他?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楚山野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疼。   他这两天晚上睡得晚,白天起得早,本来就不舒服,这会儿觉得更难受了。   “我嫉妒他什么?嫉妒他脑残,嫉妒他从小抢我玩具,长大了抢我喜欢的人,只要是他想要的都会不择手段地得到,我是在嫉妒这些吗?还是说我嫉妒他好不容易上了个大学,然后因为嫖ꔷ娼连文凭也没有了?”   楚山野看着自己的父母,心中连悲哀都没有,余下的只是麻木。   他和顾轻言不一样。   张梓柔虽然强势,控制欲强,但顾轻言本质上直到上大学时才开始反抗这种压迫。   所以才会有不被家人认可时巨大的悲哀和落差感。   可姜明玉和楚跃进对他来说,在他18岁离开家那年,就已经是两个和他毫无关系的陌路人了。   他现在只想用快刀将原生家庭的这笔乱麻斩掉。   “你说啊,我在嫉妒他什么呢?”楚山野的声音放轻,和姜明玉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现在哪里过得比我好了,需要我去嫉妒他,不给他钱治腿?”   “给他治完腿又有什么用呢?让他从一个残疾的大学劝退生变成健全的大学劝退生,然后呢?   心安理得地让他继续去嫖去赌去游手好闲,你们继续养着这个废物儿子直到死,把家产全留给他,我这个「血包」一分钱也拿不到,对吗?”   “那不好意思,我不想做冤种,这个钱我不出,以后也别想让我出……哦不对,以后别来烦我了。”   楚山野说完话后,放在腿上的手轻轻颤抖,觉得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一样。   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那还是他第一次作为NGU的首发上台,在后台候场时忽然觉得反胃,有种想呕吐却吐不出的冲动。   “最后和你们说个事吧。”   楚山野撩起眼皮看向两个人,心脏在胸腔里打鼓似的乱撞:“我和顾轻言在一起了,他不再是楚皓的男朋友,也没义务管楚皓的破事听你们的抱怨,别再去打扰他。”   刚才楚跃进虽然被楚山野阴阳怪气了半天,但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相处的。   所以楚跃进尽管生气,但也已经习惯了。   可楚山野这句话刚说出来,他便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颤抖着手指向楚山野:“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顾轻言在一起了……”楚山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道,“他现在和楚皓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别去烦他——”   他还没说完,楚跃进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楚山野耳畔骤然一阵嗡鸣,眼前头晕目眩,过了半晌才能听得清周围的声音,牙齿似乎磕在了嘴唇上,一股血腥味瞬间撞上了他的鼻尖。   “你要气死我和你爸呀?”明玉彻底崩溃了,放声大哭起来。   楚跃进在她的哭声中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杯茶,劈头盖脸地向楚山野头上泼去:“那是你哥的人,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你嫂子你也撬墙角吗?”   楚山野捂着口鼻咳了两声,还没缓过劲来,就听姜明玉神经质地尖声道:   “我知道了,是不是顾轻言勾引楚皓又来勾引你?你说,是不是他勾引你?”   楚山野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亲生父母,忽然特别开怀地笑了起来,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似乎生怕他们听不见一样:   “是我勾引顾轻言,是我想和他谈恋爱,我喜欢他五年了,爱他爱得要发疯。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你们的好儿子楚皓懒得亲自追人,抢了我的日记本,威胁我要把我喜欢他的事告诉他,让我们当不成朋友。   我没办法啊,他从小欺负我到大,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只能看着他用我的日记追我喜欢的人。”   “而且顾轻言不是谁的人,也不是谁的嫂子。”   楚山野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依然一字一顿道:“他就是顾轻言,是我爱的人,不是被你们打上标签的附属品。”   “今天来找你们谈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们,我们之间的情分到此为止了,往后你们一家三口是死是活,和我半点关系没有。”   ……   NGU的教练今晚回归基地,程凯带着一队和马上荣升一队的猎宇去给他接风了,整个NGU的基地里只有住在三楼的青训小孩和剩的二队队员,花果山安静的有点过分。   顾轻言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觉得这种安静让他很不安。   他一会儿打开手机屏幕检查一下微ꔷ信,看看楚山野有没有给他发消息。   他想问楚山野和姜明玉都谈了什么,需不需要他去接,可临到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问,只能将手机锁屏,如此反复好多次,像强迫症一样。   挂在客厅里的石英钟指针慢慢转了一圈又一圈,他看向手机,终于忍不住了,点开楚山野的对话框,拨通了语音电话。   听筒里机械的「嘟嘟」声响了大概几秒,顾轻言忽然听见了门外传来了隐约的铃声。   他意识到了什么,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踉跄着扑向大门将门打开,楚山野便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楚山野浑身湿透了,趴在他怀里,气息有些不稳,似乎刚刚经过了剧烈运动。   “怎么了?”顾轻言有些紧张地问道,“外面下雨了吗?”   楚山野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闷:“哥,怎么这么安静。”   “你们教练今天回来,他们去给教练接风了……”顾轻言说,“你这是怎么了?衣服怎么湿了?”   他说着要去看楚山野的脸,可楚山野却猛地转过头,像是不想让他看。   顾轻言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了过分的强势,按着他的肩制住了他躲闪的动作,看清他的脸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现在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上次楚山野看着他的伤口说想哭。   因为他在看清对方脸上伤痕的一瞬间,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分明一个小时前人还好好的等在校门外,说要接他回家呢。   楚山野的侧脸有一片巴掌大的红肿,嘴唇也破皮了,不知道打他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顾轻言动了动唇,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将这只湿漉漉的落水小狗抱得更紧一些,听着两人的心脏在彼此胸腔中同频地撞击着。   半晌后,楚山野才开口说话,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哽咽。   他说:“哥,这回我是真的没有家了。” 第79章 楚山野因为顾轻言而变得完整。   顾轻言怕出去给教练接风的那群人忽然回来看见楚山野脸上的伤, 于是先把人带回了楼上的房间里。   楚山野乖乖地坐在床边,看着顾轻言进进出出地给他拿热敷的毛巾还有消肿的鸡蛋,头发湿漉漉地垂在眼前, 很像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的可怜小狗。   “我上网查的, 说鸡蛋热敷消肿……”顾轻言说,“不知道好不好用。”   “脸肿又没事。”   楚山野仰着头看向他,目光温柔,刚刚有些失控的战栗好像已经消失了:“睡一觉就好了。”   顾轻言却蹙眉摇了摇头:“不行,你明天要去拍亚青会的照片。”   他从来都是个喜欢在事情未发生前把一切计划好的人。   而现在便未雨绸缪地开始为明天楚山野的拍摄做打算了。   “明天肯定就好了……”楚山野哄他说, “我小时候就常挨揍,他要么打我屁股要么打我脸,都是第二天看不见的地方。”   他说完后顿了下,轻咳一声:“但是打屁股的话,很容易肿, 我上课的时候坐不住椅子, 老师就找他告状, 说我影响课堂纪律。也就这个时候他觉得心虚,才不会到家后找我麻烦。”   顾轻言听他小声说着话, 将沾了热水的毛巾敷在他脸上。   挺好的一张脸,怎么下得去手的。   顾轻言一面给人热敷,一面将思绪放空, 发现自己当年最先对楚皓动心的大概还是那张脸。   那会儿他刚进入青春期, 懵懵懂懂地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喜欢女孩子, 反而对男孩子更感兴趣一点。   可同龄的男生正处于发育期, 一个两个像野草一样肆意生长,裹在麻袋似的校服里,只有一个楚皓每天穿着学校发的白衬衫,自然在这一堆青春期男生里鹤立鸡群。   他那个时候正好和楚山野的关系差到了冰点,自然没法以欣赏的目光去评价这个顽劣的弟弟。   所以等到和楚山野重逢后,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发现楚山野的长相要比楚皓优越有特点很多。   说到底还是楚家爹妈太不是人了,当时压根就不管小儿子的生活和学习,好像只要饿不死就行。   所以楚山野的叛逆期才会来得那样迅猛,再加上楚皓在旁边煽风点火,让两人的关系急速僵化。   顾轻言的记忆力很好,能回忆起很多过去的细节,越想越觉得生气。   他忽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当父母之前能被培训一下就好了,培训一下如何照顾孩子,如何与孩子交流,如何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是不是培训过后就不至于出现这样来自原生家庭的痛苦?   “在想什么?”   楚山野揪了下顾轻言的衣袖:“该翻一面了。”   顾轻言愣了下,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毛巾。   “在想……你爸妈。”   顾轻言垂眸,看着他已经有些褪色的银发:“你爸妈很过分,我讨厌他们。”   “我记得你之前对他们的印象还不错呢,毕竟我妈当时很照顾你。”   楚山野腿一晃一晃地叩着床板:“我妈之前还救过你一次呢。”   顾轻言给他热敷的动作顿了下,低声道:“她救过我不代表我可以忍受她对你不好,这是两回事。”   楚山野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开口:“哥,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顾轻言眉心微蹙,慢慢道:“善良,单纯,叛逆,对我很……温柔,大概吧。”   “还有吗?”   楚山野不依不饶地追问:“就这么点啊。”   “还有什么啊,我不太会说,”顾轻言的表情有些苦恼,“打游戏打得很好?也很细心?毕竟就算你再怎么嫌弃杜兴贤,你也很照顾他的感受,你是个很称职的队长,除此之外……好像真的没有了。”   “善良和单纯是为什么?”楚山野问,“我怎么和这两个词有关系的?”   “之前不是说你救过小猫么。”   顾轻言把毛巾换成了鸡蛋:“而且我亲你一下你就会脸红,不单纯吗?”   “那你喜欢我这样吗?”   楚山野看着他的眼睛,问的很认真:“喜欢我一直善良,单纯下去,不会去报复伤害我的人,也不会存心去坏别人,只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做一只听话的小狗,你喜欢吗?”   “你问这干什么?”顾轻言眨了眨眼,“怎么了?”   “没事。”   楚山野轻声说:“我就问问。”   他话音刚落,一阵吵闹声从楼下隔着屋门传来,这个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基地才终于多了几分人气。   应该是去和教练吃饭的那群人回来了。   顾轻言将鸡蛋拿开,仔细端详着楚山野的脸:“虽然稍微消肿了,但好像还是能看出来。”   “这样的话,明早就好了啊。”   楚山野倒是看得开:“除了疼以外没什么其他感觉了,哥你真的不用担心。”   他说到这儿时顿了下,而后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当然还是有点疼的,如果哥亲一亲就不疼了。”   顾轻言好像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下。   楚山野以为这就完事了,正要开口,一抹温热的湿润落在了他的唇上。   这次是顾轻言主导的亲吻,春风化雨般温柔,勾着他的唇舌缠ꔷ绵,吻得很用心,轻轻地蹭着他唇上受伤的地方,像另一只小兽在帮他舔舐伤痕。   楚山野不由自主地揽住了他的腰,像是要将他揉进身体里一样。   “如果我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哥会离开我吗?”   一吻结束,楚山野的呼吸有些急促:“会吗?”   顾轻言的唇泛着水光,双眼有些迷离地望着他:“你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做,这样做到底过不过分。但我如果想往后的路走得舒服安心些,可能这就是必须要现在决定下来的……”   楚山野低声道,“或许我会背地里做一些和之前你对我印象完全相反的事情,你可能会觉得我睚眦必报,会觉得我有坏心思有心机,我不再单纯善良,我……”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是正当的,对你自己好的事,我都无所谓。”   顾轻言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却没有点明,任由他拐弯抹角地试探自己的心思。   就像是做错了事害怕被主人责骂的小狗,会用湿漉漉的眼睛悄悄望向你。   “你不要总是担心我会怎么看你……”顾轻言说,“我不会喜欢像被程序规划好,觉得我喜欢什么就逼自己成为什么的楚山野,我希望……楚山野也能偶尔为自己做一回自己。”   楚山野微微睁大了眼睛,动了动唇,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半晌眼眶却红了。   “没关系的。”   顾轻言吻了下他的眼皮:“你想做就去做。”   身后的房门被人敲响,程凯的声音响了起来:“小野,在吗?我方便进去吗?”   顾轻言倏地直起身,脸上有些泛红,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毛巾收拾起来。   楚山野轻咳一声:“程哥,进来吧。”   卧室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不只是程凯,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上次你问我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正好今天法务来给新中单拟合约,所以我就顺便带他过来和你聊聊……”   程凯说着看了一眼顾轻言,说话有些磕巴,“这个……涉及合同的东西算是,如果……”   顾轻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们谈,我下楼了。”   程凯看着他将卧室的门关上,这才转过头看向楚山野,被他脸上淡淡的红肿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被我爸打了,没事。”   楚山野的声音淡淡的:“他一直都这个态度,习惯了。”   “我和法务简单聊了下你问我的问题……”程凯说,“法务说……算了,你们聊。”   中年男人对楚山野道:“你的哥哥违法与否,不影响你进行亚青会的集训和选拔,组委会只会通过你的成绩和职业态度评定你是否有资格入选亚青会,你可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那如果是父母有案底呢?”楚山野忽然开口,“父母有案底,甚至如果是坐过牢的,会影响我吗?”   程凯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插嘴:“你这是什么家庭啊?全员在违法犯罪的边缘大鹏展翅?”   “我爸做生意的,早些年有过很多违法行为。”   楚山野的声音依旧冷静,好像在谈论的并非他的父母,而是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人:   “包括洗钱,偷税漏税。他前段时间和我说过他资金周转不开,估计也没少去借高利贷。无论是走法律程序还是高利贷催债,都够他喝一壶了。”   “这样的情况下举报他,他肯定会被判刑,如果入狱的话对我有影响吗?”   “这是没有影响的,但是往后你不能征兵考公,这些你应该都知道,”法务说,“他的违法行为不会影响你成为亚青会的运动员。”   楚山野忽然翘起唇角笑了:“那就好。”   “你不会是想举报你爸吧?”   程凯咂舌:“你可真是大义灭亲啊,楚山野你小子……我看错你了,我一直以为你挺单纯的,没想到这么狠啊?”   楚山野瞥了他一眼:“你又不知道我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恨他们还不能报复了吗?”   程凯触到他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往常那个吊儿郎当的网瘾少年好像消失了,他似乎在楚山野的眼神里看见了一匹穷凶极恶的狼。   很像被逼到了绝境的狼,终于对仇人露出了尖利的爪牙。   “我刚刚和他们吵了一架,因为他们执意要我给我那个残废又嫖ꔷ娼的亲哥垫付医药费……”   楚山野说,“我本来觉得拒绝他们这事就算结束了。但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他们狗急跳墙,很可能会影响到我正常参加亚青会选拔。”   “有人很想看见我站在亚青会的赛场上比赛,我不能辜负他的期待,让他的愿望被这些傻逼毁了,万不得已才想出举报这一招。   我爸这么多年下来做的事足够他喝一壶了,估计被举报后他们要兵荒马乱一阵子,应该没空来找我麻烦。”   “而我在他们眼里一直是个学习不好只会打游戏的废物,怎么可能会怀疑是我举报了他呢?”   楚山野说这些话时的神色很平静,唯独在讲到「有人」时,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不是很明显的笑。   有人答应了他,每场比赛都会去看,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好好活下去的盼头。   如果没有顾轻言,他可能也像一滩烂泥一样,死在被所有人放弃的那一天,从此真正成为他们嘴里那个「养废」的孩子,有着一眼望尽,毫无希望的未来。   可顾轻言却拽着他的手,给他带来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光亮。   他的躯壳原本是空的,后来填充进去的是顾轻言告诉他的善恶。   顾轻言教他的道理,顾轻言给予他的善意。   楚山野因为顾轻言而变得完整。   他因为顾轻言,才有了不顾一切离家出走,为自己拼出一点未来的勇气。   如果顾轻言觉得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事很好,那他就会尽力去做。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顾轻言对他失望。   他曾经也想过用这样那样的手段报复回去,让楚跃进和姜明玉的事业生活彻底完蛋。   但心中残存的一丝关于「亲情」的幻想总是让他犹豫。   可就在刚才,顾轻言的态度成为让他下定决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什么可幻想呢?他们从没把楚山野当成家人,甚至默认了他说的话,默认了他就是这个家的血包,他没有任何怜悯包容他们的必要。   楚山野觉得自己其实是条疯狗,只有疯狗才会这么不计后果地追着咬伤害过自己的人。   可他在顾轻言身边又是乖巧温驯的,也只有顾轻言能让他成为一只无害的家犬。   “如果你的父母精神状态不稳定,会影响你的生活和比赛,那可以和俱乐部报备一下……”   中年男子说,“我们会有相应的对策,到时候公关方面不至于太被动。”   “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了吗?”   楚山野笑了下,点点头:“他们都已经不当人了,那不好意思,我从小缺爹妈教养,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他们儿子因为嫖ꔷ娼被抓进去,他们因为偷税漏税被抓进去,怎么不算是一种阖家团圆?” 第80章 “算了,我舍不得。”   程凯沉默半晌, 忽然给了他一拳:“你怎么说你自己的话也这么难听?”   “这是事实啊,我就是没爹妈教养……”楚山野耸了耸肩, “从小到大就我哥管我, 我爹妈和我亲哥巴不得我去死,光校门口拐小孩的人贩子我都见过好几个了。”   程凯听了他的话,觉得他能平安活到现在也算是一种奇迹。   他还真没听说过有这么离谱的父母。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如果家里有两个小孩,那年纪小的孩子大都会比年纪大的受宠。   可听楚山野的意思是他们家的情况完全反过来了。   被溺爱的是大儿子,被放养的是小儿子,而且听上去还完全不在乎这个小儿子, 像是恨不得他赶快消失在这个家里。   “他们小时候不管我,长大了又开始跟我卖惨,说家里生意周转困难,让我借钱给他们。实际上是想给我那个没有用的亲哥治腿, ”楚山野冷笑, “这时候想起我有钱了, 当年我东边一家西边一家蹭饭的时候他们又在干什么呢?”   程凯听他说的话,大概拼凑出了一个关系畸形的家庭, 半晌叹了口气,拍了拍楚山野的肩:“你……你辛苦了,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居然没来俱乐部门口闹过。”   “他们当然不会闹。”   楚山野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在这之前, 他们觉得打游戏是不务正业, 是少年犯和杀人犯的预备役, 连在邻居面前提我的名字都会觉得丢人, 怎么可能来俱乐部门口找我?”   “但现在不一样了。楚皓和他们说我干这行有钱,他们现在特别需要钱。所以才迫不得已来找我,让我垫垫医药费,这样楚皓才能做手术站起来……”   他说,“现在我没满足他们的愿望,他们为了楚皓才有可能来俱乐部闹事。”   程凯又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地看着楚山野:“你去集训的时候要不顺便去拜一拜吧,我记得那个地方离南普陀还挺近的,你这……我给你转点钱,你再去请个手串,太倒霉了这也。”   楚山野没忍住,被他逗笑了:“没想到你还不是个唯物主义者。”   “我不像吗?我今年本命年,内裤都是红的。”   程凯「哎」了一声:“其实有时候你真别不信这些事,你们上个赛季初梦游,在微博和贴吧都要被骂穿了,我带着老李去观音寺上了166块的高香,然后你们状态就好起来了不是吗?有些时候可能确实需要在上进和上班直接选择一下上香。”   “行,我会参考你的意见……”楚山野见他越说越离谱,连忙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谢谢啊。”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举报你爸?”   程凯有些担忧道:“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万一他们猜到是你干的,那你可能就要惨了小子。”   “我说过了,亚青会我必须入选,绝对不能有人来闹事……”楚山野说,“他们没那个脑子,猜不到。”   程凯知道楚山野就是一头倔驴,一旦认清了什么事是绝对不会动摇的,只能叹了口气:   “行,你记得跟俱乐部发封邮件报备一下,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你……”   他按了下楚山野的肩:“老板说过了,只要你们人还在NGU一天,NGU就会保护你们。所以你如果真遇到什么事就和俱乐部说,或者和我说,我们都会尽力去帮你们的。”   程凯似乎不太适应说这么肉麻的话,说完后有些不自在地重重咳了一声:   “行了,你和法务留一下联系方式,到时候涉及到法律的事问他就好。”   ……   TXG的中单孔宁今天报道,正在楼下被众人围观。   NGU的基地氛围一向很好,哪怕是个冷脸的新人,也完全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哎,你叫什么名字?”   杜兴贤抱着一包薯片坐在孔宁身边:“上次打比赛的时候你那个火舞玩的是真好,我们这边有金蝉你都能把我踢死,好牛啊。”   孔宁原本正低头玩他的数独,闻言微微抬头:“谢谢。”   “我真不是客套,要不是英雄克制,那把怎么打还不一定呢……”杜兴贤说着将自己的薯片递过去,“来点?”   孔宁虽然看上去很独,但还是懂基本的社交礼仪,知道别人分享食物是一种示好:“谢谢。”   他说着拿了一片薯片,放进嘴里咬了两下后,原本冷着的脸终于多了点其他的表情。   “你这个薯片是……什么口味的?”孔宁尽量礼貌道,“我怎么觉得……”   “蓝莓味……”杜兴贤「咔嚓咔嚓」地咬着薯片,“好吃吧?”   孔宁眨了下眼,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童然把一个门禁卡递给他:“这是上次和我们一起订做的新牌牌,外面的卡套都是统一设计的,你要保管好哦,没有工牌进不了基地。”   TXG也有门禁卡,但那张门禁卡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了,卡面上全是刮痕,基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相比之下NGU的这张门禁卡就显得奢侈了不少。   孔宁垂眸仔细打量着自己这张卡,发现卡套上除了NGU的水印外,还有史迪仔的Q版大头像。   “你微博头像不是史迪仔吗?”   杜兴贤看见他盯着工牌发呆,又开始给他介绍卡套上小图案的来历:“当时开会说要换新工牌设计卡套,提了好几种方案,最后还是选择印点这种人畜无害的小卡通画,你觉得怎么样?”   孔宁轻轻「啊」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   TXG是个没什么人情味的战队,大家不像是在打电竞,而像是随便找了个班上,训练和比赛能划水就划水,更别提队长还是个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的神经病。   孔宁刚开始还在转会期心存幻想,以为只要换了队员TXG可能就会好起来。   可事实证明每一个转进来的人最后都和战队一起躺平了。   TXG的基地从来都死气沉沉的,好像他们只是租了一间随时都会走的旅馆,平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什么人提出要去聚餐。   除了打训练赛,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各干各的事,好像生来就不会交友。   可NGU不一样,一踏进门,孔宁就被正对着门的架子上奇形怪状的收藏品吓了一跳,紧接着脚踝痒了下,一低头,发现一只矮脚的姜黄色长毛小猫正盘在他脚边,像一条毛茸茸的毯子。   这个地方好像可以当成「家」。   孔宁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工牌,想对着人稍微表现出一点「兴奋」的感觉,可临到嘴边却又只剩了句干巴巴的「谢谢」。   他说完这句「谢谢」就有点后悔。   果然他还是不适合跟人社交,一句「谢谢」说的一点感情也没有,也不知道杜兴贤听了会怎么想他。   孔宁连数独都没心思玩了,心情复杂地盯着地板,背上却忽地落下一巴掌。   “我就知道你喜欢,对吧?”杜兴贤拍着他的背,笑着说,“来了NGU大家都是一家人,别这么拘谨,燥起来!”   “小杜你差不多得了。”   程凯从楼上走了下来,正好看见杜兴贤一巴掌拍在孔宁后背上的场景:“你别吓着人家。”   “小孔怎么会被吓到呢?我这么友好……”杜兴贤说,“我在和他讲工牌的设计理念,帮他更快地融进NGU的大家庭里!”   程凯懒得听他胡说八道,对顾轻言点了点头:“小顾,我们结束了,你上去吧。”   顾轻言原本正抱着笔记本在楼下写作业,将耳机摘了下来:“程哥,你辛苦了。”   “不辛苦,他辛苦,他不仅辛苦还命苦。”   程凯摆了摆手:“你们晚上吃宵夜吗?吃的话让他给我发条微信就行。”   杜兴贤拽了拽顾轻言的衣袖:“队长怎么了?我从回来就没看见他,他人呢?”   “他身体有点不舒服……”顾轻言说,“先回去休息了。”   杜兴贤「啊」了一声,眼神中露出几分担心:“队长连感冒都很少有,怎么忽然不舒服了?没事吧?”   “没事。”   顾轻言不太擅长撒谎,避开了他的目光:“我先上去了。”   他说着将笔记本电脑合上,起身向楼上走去,刚推开门便愣了下:“你在干什么?”   楚山野的床上堆着存折和银行卡,看见他后对他招了招手:“哥,你来。”   “你怎么有这么多存折和卡?”   顾轻言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存折:“你……”   “这本是我离开家后第一年存下来的钱……”楚山野指给他看,“没多少,前半年做青训生,后半年当替补,除开生活成本,最后剩了三万多。”   “这本是第二年,就好很多了,因为下半年正式开始打首发,有直播的钱,有工资,有品牌方代言的钱。”   楚山野又将第三本存折推给他:“这是今年上半年的钱,比过去两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顾轻言蹙眉:“你给我这些干什么?”   “我想……我过一段时间就要去集训了,好久好久都不能见到你……”楚山野仰头看他,“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你不是和妈妈吵架了吗?我怕他们不给你生活费,你要是缺钱了就去取。”   顾轻言坐在他对面,有些哭笑不得:“我也有存钱啊,我每学期都拿奖学金的,有一年周末还做过家教,我不缺钱,你拿回去自己用。”   楚山野摸了摸鼻子,看上去有些赧然:“他们都说谈恋爱后工资要上交给老婆,所以我才……”   “谁说的?这么不靠谱?”   顾轻言坐得离他近了些,凑过去仔细打量他脸上的伤:“唔,伤痕还在,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消下去。”   楚山野忽然向前探了探身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你干什么?”   顾轻言看了他一眼:“和你说你的伤呢。”   “我知道……”楚山野看着他笑,“我就是想亲亲你。”   顾轻言被他看得莫名有些不自在,避开他的目光:“你这些存折收好,别随随便便都摊开给别人看,傻不傻啊你?财不外露知道吗?”   楚山野「哦」了一声:“但你又不是别人。”   他说着把存折和银行卡收起来,直接塞进了顾轻言的怀里:“哥,还是给你吧,这些钱在我手里我也没什么用处,理财我也不会做,他们银行的人一开口我就头疼,我没文化我听不懂。”   楚山野说话的时候往顾轻言身上靠去,像是在和他撒娇:“你帮我管着嘛,程凯一直催我们把钱拿去理财,小杜他们都把钱给家里人了,你也是我家里人,我给你没什么不对吧。”   顾轻言垂眸看了他一眼:“装可怜啊?”   “我没有……”楚山野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把钱上交老婆又没有错。”   顾轻言「哎」了一声,仔细地把他这一沓存折收拾好:“等过两天你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银行,你要是想买理财的话就给你买一个。”   “嗯,买个理财,每年拿拿利息,然后给你买大房子……”楚山野说,“你喜欢房子在海边吗?还是离商业圈近一点?或者我们直接买内岛的房子呢?这样放假的时候我们可以去度假了。”   顾轻言被他吓了一跳:“买房子?什么时候跳跃到这个话题的?”   楚山野拿着手机给他看:“上个月和你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我就在想要买房子了,我感觉如果我再努把力,说不定能买个小别墅。到时候家里怎么装修都由你定,我们再养一只边牧一只布偶,到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想养边牧?”顾轻言有些惊讶。   “我早就知道了……”楚山野说,“之前你和我哥说话的时候,我有……悄悄听到。”   那会儿楚皓经常去顾轻言家做作业,楚山野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于是也跟过去了,只不过楚皓是和顾轻言讨论题目,而他则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楚山野后来无数次想,他要是当时机灵一点,不给楚皓和顾轻言那么多独处的机会就好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楚皓和顾轻言谈到了「未来」。   “我很想养小狗……”顾轻言说,“想养边牧,边牧很聪明。”   楚皓似乎笑了下:“行啊,到时候我给你买一只边牧,怎么样?”   “为什么你给我买?”顾轻言问,“是我要养。”   “我是你哥啊。”   楚皓的语气里满是得意:“这么点愿望我当然要满足你。”   可当年说要满足他愿望的人早就变了样。   反而是那个偷偷听到的人放在了心里。   顾轻言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   楚山野吻住了他的唇,小声说:“哥,我想和你有个家。”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顾轻言含糊地「嗯」了一声,舌尖被他勾着纠缠,觉得好像自己要被人吃掉了。   等他再回过神时,两个人的姿势调转,他被人牢牢地困在怀里,身后是床板,而脑后垫了只手。   “哥,你愿意一直爱我吗?”楚山野的声音沙哑,眼中带着祈求,“我想努力地追上你,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你身边的。”   可你现在就已经站在我身边了呀。   顾轻言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不相信永远,但我能保证,现在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你,下一秒还和你在一起,也是因为我爱你。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我就是爱着你的。”   楚山野抱着他,轻轻亲着他的唇,低声道:“好,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那你今天要不要……”   顾轻言按着他的衣扣,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嗯……”   “东西我买了……”楚山野的脸也很红,“但,但是那个,我怕你没做好准备,要不我们再等等,也不差这一天……”   “我也不知道我准没准备好。”   顾轻言其实也对这事没数:“你要是想的话,也不是不可……唔!”   楚山野再一次吻上了他的唇,咬着他的唇珠,手轻抚他的后颈:“算了,我舍不得。”   就在顾轻言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队长啊,队长?”   童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听说你病了,我们想着来看看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方便我们进去吗?”   楚山野迅速和顾轻言分开,一张脸涨得通红,半晌憋出来一个字正腔圆的「靠」字。 第81章 “哥哥,你教教我嘛。”   杜兴贤听完顾轻言说的话后, 在楼下自己坐着沉思了五分多钟。   他回忆了下这两天楚山野的状态,想找出一点对方「不舒服」的证据,努力了许久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怪事, 他觉得楚山野这两天没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一定是今天忽然感冒发烧了, 顾轻言才会说他「不舒服」。   “小杜,你想什么呢?”童然问,“老李让我们打一把训练赛试试。”   NGU的教练姓李,英年早婚,家里有个六岁的女儿,是NGU基地里第一个当爹的人,所以他们私下喊人「老李」。   “今天打野上的是猎宇,中单是孔宁。”   童然不知道杜兴贤在脑袋里想什么, 只顾着传达教练的精神:“老李说一个假期没在基地里看着我们训练,我们要是打不过HG就死定了。”   HG的队员这个赛季因为嫖ꔷ娼被下放K甲了,看好的替补也因为嫖ꔷ娼直接退出了职业圈子,最近正趁着转会期结束前赶快找到能用的选手。   不然只能从青训的矮子里挑大个儿了。   选择HG也是因为看中了他们这点, NGU也算翻新了队伍, 需要磨合, 打强队可能不是那么的顺手,也容易伤了自家的士气。   杜兴贤回过神来:“哦哦, 好,知道了。”   等NGU和HG的队员都进入训练赛使用的服务器后,教练咳了两声, 目光落在三个老队员身上:“这把我主要看你们三个的表现, 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什么进步。”   杜兴贤盯着手机界面, 小声嘀咕:“你怎么不去看楚山野呢。”   教练听见了他的嘀嘀咕咕, 毫不客气地赏他了一个爆头栗子:“楚山野去参加亚青会了,就你会接话,生怕我的话掉在地上是不是?”   童然在旁边偷笑,脑袋上也跟着挨了一下。   教练站在他们身后,面色有些凝重。   上次猎宇第一次打训练赛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小孩存在着很多弱点,都是需要在实战中解决的。   于是给他拟了一套训练方案,但他今天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把方案给他,现在他的水平应该和一周前跟FG打训练赛时的水平差不多。   更别提队里还有个纯粹的新人孔宁。   所以虽然选了一支不是那么强劲的队伍,但今天的训练赛依旧不会是碾压局。   NGU这边为了求稳,选的不是打架阵容,而是一支走后期发育的队伍,可却给孔宁拿了他最擅长的法刺。   孔宁知道这是NGU想看看他真正的打法,也没推辞,又锁了他的火舞。   这回对面不是金蝉了,而是个中规中矩的王昭君。   猎宇这把拿的是铠,明摆着要针对对面的鲁班七号,见着人就开大往上冲,挥舞着刀一路砍砍砍。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奏效。   既是对面的辅助是鲁班大师,但也不能每一次都从铠的刀下把鲁班保护下来,而来抓鲁班的也不只有铠,还有中路的火舞。   孔宁的火舞好宋如修的火舞不一样。   宋如修很少拿法刺,就算拿了,最后也基本会沦落成让经济的工具人,只是为了给队伍补一个控制位或者刺客位,没有什么爆发性的伤害。   可孔宁的火舞爱好蹲人,整场比赛除了开局四分钟清线外,HG的队员基本就再也捕捉不到他的视野了,谁也不知道他在卡哪个视角蹲着,准备大闪切后排把双C带走。   之前的NGU十局里有五局是射核路线,三局是野核,剩下两句野射双核,基本没打过法核。   可今天中单孔宁却无疑有着几个不可忽视的亮眼瞬间。   教练看了一会儿,原本紧蹙的眉头展开了,低头在手写板上把一整局要注意的点都记录了下来。   十三分钟的时候,NGU推上了HG的高地,在开风暴龙王之前结束了训练赛。   杜兴贤看着屏幕上的「胜利」,吹了声口哨,不屑道:“就你们还想赢我们?想得美,我们今天有小孔的火舞。”   孔宁刚默默地摘下耳机,忽然听见自己无端被cue,有些疑惑地看了杜兴贤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半晌还是选择了闭嘴。   NGU的人好可怕,都是社交恐ꔷ怖ꔷ分子。   “今天不错。”   教练摸了把猎宇的金毛:“怎么着?上次打完训练赛受刺激了,所以意识提升得这么快?”   猎宇的头发被他揉得乱七八糟,在听见了对自己的鼓励后有些腼腆地笑了下:“是队长教得好。”   “队长?”   教练哼了一声:“楚山野还会教人了?”   “对了,学霸说队长今天不舒服……”杜兴贤忽然想起来自己在训练赛开始前纠结的事,“我们要不上去看看他吧,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啊。”   “他不舒服?”   童然听了一耳朵。插话道:“你今天下午见着他了吗?”   “没有……”杜兴贤说,“是学霸告诉我他不舒服的来着。”   童然指节抵着下巴,缓缓道:“有道理,就算他这个赛季可能不在KPL的大名单上,他也会来看训练赛的,但却没来,是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啊?”   两个人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后达成一致:“要不我们去看看他吧。”   于是「楚山野病了」这条消息没用十分钟,就被他们两个人传遍了整个基地,连带着教练一起上楼去探望「病人」。   童然敲了敲门:“队长啊,队长?”   “听说你病了,我们想着来看看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方便我们进去吗?”   里面一阵「丁零当啷」的兵荒马乱,而后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   顾轻言脸上带着层薄红,给他们开了门:“怎么了?”   “这不是听说队长生病了吗?我们来看看他。”   杜兴贤挤到人群前面,往屋子里望去:“队长还好吧?”   顾轻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件事居然被他们当真了,有些支吾道:“他……他还……”   没等他话说完,杜兴贤便挤了进去:“队长,你现在还难受吗?”   楚山野躺在床上,被子拉到了眼睛以下,看着杜兴贤,闷声闷气道:“不难受了。”   “但我怎么记得你好久都没这么胜过病了……”杜兴贤说着将一袋薯片塞进他的被子里,“队长,你听我的,吃这个病好得快。”   童然也跟过来了,在他床头放了一盒感冒药:“这是我那里唯一一盒没过期的药,给你吃了。”   其他队员跟在他俩身后进了屋,和顾轻言打过招呼后纷纷把自己准备的「探病礼物」堆在了楚山野的床头。   楚山野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堆礼物里甚至还有一对手套!   “童老师说探病不能空手来,太不礼貌了……”杜兴贤说,“所以我们特意回去找了能作为探病礼物送你的东西,队长,希望你能喜欢。”   这都是什么——“探病礼物?”   暂时不提杜兴贤樱花味的薯片,也就童然送的那板药看上去稍微靠谱一点,剩下人更是有什么送什么。   猎宇把一个他自己的大头钥匙扣周边放在他的床头柜上:“队长,早日康复。”   他说完转身就走,压根不在意楚山野瞪大了眼睛像是想要吃人。   其实来「探病」真的没必要非得带礼物来,楚山野觉得他不太想和这个猎宇钥匙扣大眼瞪小眼。   “队长,今天训练赛我们赢了……”杜兴贤说,“打的HG,大家表现都可好了。”   “嗯?”   楚山野扬起眉:“赢得困难吗?”   “还好,不是很困难……”杜兴贤说,“我们多牛啊,在童老师和我英明神武的带领下,那叫一个嘎嘎乱杀。”   “行了行了。”   教练听他说的话越来越往奇怪的方向跑,连忙制止住他:“你们探完病了?让小野自己歇着吧,下楼复盘去。”   杜兴贤擦眼睛作抹泪状,对楚山野伸手:“队长,队长我们会一直记得你的队长。”   楚山野顺手拿起床上放的一个抱枕砸了过去,被人嬉皮笑脸地接住了。   其他人打闹着离开的房间,只剩孔宁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攥着手里的东西上前两步,顺势放在了床头柜上,干巴巴道:“祝早日康复。”   楚山野看着他眼熟,闷在被子里开口:“你是不是TXG转来的那个中单?”   孔宁点了点头,却没再理他,反而转头对顾轻言说:“我数独又卡关了。”   顾轻言记得这个上次偶遇的小中单,于是温柔道:“需要我帮忙吗?”   “等我自己琢磨一下吧……”孔宁说,“如果我琢磨不出来,我再来找你,好不好?”   顾轻言看着这个矮了自己一头半的小中单,莫名生出一种怜爱的情绪,声音都更温柔了几分:“好,我们要不要加个微信?”   楚山野在顾轻言背后哼哼唧唧起来,孔宁看了他一眼,唇角露出一个了然的弧度:“加一个吧。”   顾轻言扫了他的二维码,等他走出卧室,这才转头看向床上的人:“你又在不爽什么?NGU队员我也不能加?”   楚山野把被子拽了下来:“没有不让你加,但是我吃醋。”   “你怎么什么醋都吃?”顾轻言伸手按了下他的鼻尖,就像在教训小狗一样,“你是醋坛子吗?”   “你太好了。”   楚山野亲了下他的指节:“我又想让别人看见你这么好,又不舍得让这么多人看见你的好。”   顾轻言的目光落在一边桌子上堆着的零碎小玩意儿上,轻声说:“我倒是没想到,就和杜兴贤说了句你身体不舒服,他居然能说动一群人来看你。”   楚山野眨了下眼,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所以其实你是有家的……”顾轻言说,“NGU是你的家,他们是你的家人。”   “我……也是你的家人。”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下楚山野的额头:“所以你只要勇敢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我在呢。”   ……   第二天早上要启程去影棚拍定妆照,早上七点半,网瘾少年们便被程凯给喊起来了。   他们的作息还没调过来,一群人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餐厅里,像一群行尸走肉。   “都快点,快点!”   程凯倒是精神抖擞,穿着短袖和短裤在餐桌旁拍了拍手:“赶快吃饭,吃完饭换衣服了。”   杜兴贤撑着脸打了个哈欠,看向身边坐着的楚山野:“队长,你病好了?”   “好了……”楚山野说,“好得不能再好了。”   昨晚他和顾轻言聊着聊着又滚到一起去了。   但依旧没做到最后,只是用手互相帮了帮忙。   门外总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谈个恋爱亲热一下像在打地道战,生怕有人忽然敲门要进来。   结束后顾轻言浑身软绵绵的,缩在楚山野的怀里。楚山野搂着怀里的人,突然有种此生无憾的感觉。   如果真的要做,还是得找一个不会被打扰到的地方。   今天一早醒来,顾轻言就来看他的脸,发现红痕消掉后松了口气,亲了亲他的鼻尖:“脸不肿了,又帅回去了。”   楚山野迷迷糊糊地被人亲了,本能地揽着人的腰把人抱进怀里:“之前肿的时候不帅吗?”   “肿的时候看上去是个小可怜……”顾轻言说,“跟\'帅\'这个字可能不搭边。”   楚山野笑着和他在床上闹了半天,这才终于舍得起来,一脸精神焕发地下楼吃早餐,和桌边坐着的一众颓丧早起的网瘾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队长,你笑什么?”   杜兴贤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我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吗?”   楚山野这才意识到他忘了控制上翘的唇角。   于是轻咳一声,故作镇定:“没什么,你吃饭吧。”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程凯也很关注他的脸,把他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后满意道:“行,挺好的,吃完了没?吃完了去换衣服吧。”   楚山野点了点头,一转身,却看见程凯手里拎着一套西装。   他怔住了,有些无措道:“经理,我要穿西装啊?”   “对啊,你得穿西装拍宣传照,然后才是出征照,今年国家队和KPL队的出征照上面都要审核的……”   程凯说,“你还得拿一套队服去影棚,到时候你要换两套衣服……”   ……   顾轻言早上起来的时候又被楚山野按着折腾了十几分钟,脖颈上满是小狗咬出来的印子。   他找了套领子稍微高一点的衣服,勉强遮住了大部分红印后才下楼而楼下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   NGU整个基地除了阿姨和猫都是雄性生物,又都是直男,自然没避讳这一说,闹哄哄地挤在客厅里换衣服,有好几个上半身什么也没穿,赤着膊站在沙发前和别人聊天。   顾轻言被这场景吓了一跳,目光落在人堆里,找了半天楚山野却没找到。   “程哥,楚山野呢?”他喊住程凯,“他是不是也要换衣服?”   程凯正拿着三明治啃,闻言抬手指了指一楼的卫生间:“他钻卫生间里换去了,也不知道在害羞什么,之前他也跟着别人一起在换啊。”   顾轻言和他道了谢,去敲一楼卫生间的门:“楚山野?”   里面窸窸窣窣地响了一会儿,紧接着楚山野打开门,拽着他的手把他带了进去。   NGU基地一楼的卫生间里没有浴室,所以站两个成年男人显得有点小。   而且顾轻言对面的这位成年男人上半身没穿衣服,薄肌全都露了出来,视觉效果非常好。   顾轻言不喜欢健身房里练的那种很大的肌肉块,他觉得楚山野的身材刚刚好。   “你怎么不出去换?”   他移开目光,觉得这个小空间里有点闷:“你要换……西装?”   楚山野和他贴得很近,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我后背全是你挠出来的痕迹,我不想给他们看。”   顾轻言微微睁大了眼,像是有肌肉记忆一样想起了昨晚自己和楚山野做的那些事,脸上倏地发烫:“又没有做到最后,我哪有挠你?”   “哥哥就是挠我了呀。”   楚山野笑着转身,后背上果然留着几道淡淡的红色痕迹:“谁让哥哥那么怕……”   顾轻言瞪了他一眼:“我走了。”   “别啊。”   楚山野连忙拉住他,低头小声说:“哥哥,我不会给西装打领带,你教教我嘛。” 第82章 “那哥哥拭目以待。”   顾轻言的手按在楚山野的身上, 低声道:“那你把上衣穿上。”   “不用穿。”   楚山野离他很近,说话的声音径直撞进了他的耳中:“就这么教嘛,他们都这么教的。”   什么他们?哪个他们?   顾轻言下意识地蜷了下指尖, 似乎能感觉到楚山野藏在皮肤下的血管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你在哪看见的?”顾轻言低声道, “谁光着上半身系领带?”   楚山野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腰,轻笑了一声:“片里。”   “什么?”   顾轻言挑眉瞪着他,脸上有些发烫:“你什么时候会看片的?从哪弄到的?”   楚山野的鼻尖蹭着他的鼻尖,小声说:“我其实……早就看过了。”   他的高中不太好,每个班的学生素质参差不齐,他们班就是全校最烂的那个班,高一下半学期考完期末后,他们班几个男生在卫生间聚众看黄片。   楚山野在他们班算比较不好相处的人, 一放学就去隔壁重点高中等哥哥,在班里的同龄朋友比较少。   所以在卫生间里看见那鬼鬼祟祟凑在一起的六个人时本来也没想多管,却隐约听到了他们手机里传来的奇怪的声音。   高中还是个谈恋爱都要偷偷摸摸的时段,更别提在卫生间里看片, 饶是楚山野这种性格的都被吓了一跳, 一连看了那几个同学好几眼。   其中一个男同学手忙脚乱地把声音再关得小了些, 一抬头看见楚山野时吓了一跳:“楚哥。”   楚山野「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了他的手机屏上:“你们这是……”   “我, 我们好奇嘛。”   男同学尴尬地挠了挠头:“这我好不容易弄来的,大家都没看过,所以才……楚哥, 你别告诉老师啊。”   谁那么有病闲的没事天天什么事都告老师?   楚山野舌尖抵着脸颊, 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知道了。”   “楚哥, 你就是我亲哥。”   男同学说着塞给他一个便签:“有福同享啊有福同享, 楚哥,这里面可都是精品。”   楚山野被人塞了个便签,走出卫生间才把那张小纸片展开,才发现上面笔迹潦草地写着一个网址。   晚上回家后,他躺在床上左右没什么事,想起来了在学校的时候男同学给他的那张便签,第一次有些心虚地将门锁上,蹑手蹑脚地躺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将那串网址敲进了手机的浏览器里。   网站页面很卡顿,刷新了五分多钟才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美女。   楚山野的手颤了下,微微眨了下眼,快速地将这个弹窗关掉了。   首页都是男女向的片子,尺度有点大,而且百分之九十是美女配丑八怪,让他觉得有点生理性不适,忍着这种反胃的感觉,将整个页面划到最底下,也没找到那种来自身体的最初始的冲动。   是他打开的不对吗?   楚山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找的地方不对,无意间往旁边一划,进入了「彩虹」专题。   就好像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虽然这里也有不少帅哥配丑八怪,但还是被他看见了夹在花花绿绿界面里的一个片子。   那个GV的两个男主都没露脸,只露了脖子以下,但仍能看出其中一个的肤色非常白,几乎让他一瞬间就联想到了住在隔壁的顾轻言。   楚山野的呼吸几乎立刻就急促了起来,唇齿干燥,耳边响起了嗡鸣声。   他有些六神无主地解开了裤带,微微仰起头,目光有些迷离地看着片子里的两个主角,脑子里想的却全是顾轻言。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有了ꔷ欲ꔷ望。   那天他弄完后特别心虚,连着三天没敢去隔壁高中门口蹲人。而晚上睡觉的时候,梦里全是顾轻言。   ……   “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顾轻言特别诧异,“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特别单纯的孩子。”   他记得楚山野特别爱害羞,而他好像再也没见到比楚山野还经常脸红的男生。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弟弟居然悄悄看过片,听起来看的还不少。   “我,我那什么。”   楚山野叹了口气,整个人看起来垂头丧气的:“我就在你身边一直紧张,所以才,才脸红的……”   顾轻言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大型犬抱住了,拍了下他的肩,听见了清脆的「啪」的一声:“别贫了,快换衣服。”   “哥,刚刚程凯和我说,集训时间提前了……”楚山野低声道,“这周末我就走了。”   顾轻言按着他肩的手顿了下,有些茫然:“这么快啊?所以这就是你今天要和我在卫生间里谈恋爱的理由?”   “对啊,我本来以为得下周呢,现在所有能谈恋爱的时间都得珍惜。”   楚山野小声地在他耳边哼哼唧唧:“我之前都计划好了,这周陪你在基地看电影,把双人成行玩通关了,现在可好,全泡汤了。”   “没事。”   顾轻言摸着他的头发,哄小孩一样哄他:“等你打完比赛回来一样可以做这些。”   楚山野闷闷地「嗯」了一声,一双湿漉漉的小狗眼睛看向他:“你……有一次我去接你,发现你们学校有几个学弟对你心思不正,你可别被他们骗了。”   “哦?那你这是不相信我?”   顾轻言的指尖慢慢划过他索骨下的皮肤,察觉到身前的人似乎在轻轻地颤抖。   “你抖什么?”他明知故问,抬眸看向楚山野的眼睛,“问你呢,是不相信我?”   楚山野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敢呼吸了。   他近乎憋着气,轻声说:“不是,没有不信你。”   “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轻言的指甲修得很平整,抵在楚山野皮肤上的触感却仍很明显。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手便要搂住顾轻言的腰,却被人拍开了。   顾轻言眯着眼,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眼中偷笑的神色:“说啊,弟弟。”   “我……”   楚山野觉得自己浑身热得要命,好像快要爆炸了。   他看着眼前逗弄他的人,恨不得将他就地拆吃入腹。可对方好像知道他很爱自己,所以变本加厉地逗他玩,那只手已然继续向下了。   “哥,我错了。”   楚山野哭丧着脸靠在他身上:“你别闹了,放过我吧。”   “我没闹啊……”顾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玩。”   他很喜欢逗楚山野,看楚山野的反省,懊恼,害羞,拘谨,看上去就很生动。   而他也得以从这份生动中嗅出楚山野对他那样深的爱。   “我不是不信任你,是觉得我好像还不够优秀,万一你遇上更优秀的人……好吧,如果你遇上更优秀的人我也会祝福你,但,但我就是不甘心……”   “笨死你算了。”   顾轻言瞪了他一眼,顺手将他搭在旁边晾衣架上的领带拿了过来:“我要学习,写作业,参加亚青会志愿者的培训,没空谈恋爱。”   楚山野眨了下眼:“你没空谈恋爱?”   没空和别人谈恋爱,但有空和他谈恋爱,是这个意思吗?   “你以为谁都和楚皓一样,每天忙得要死还有精力多线发展?”顾轻言似乎又看见了他身后那条竖起来摇晃的尾巴,将那条领带给楚山野系好,“看好了,是这么系的,我就教一遍。”   楚山野扣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哥哥,再来一遍。”   顾轻言微微向后仰了仰头:“不要。”   “要嘛,我没看清。”   楚山野说着去吻他的唇,整个人贴在了顾轻言身上,黏黏糊糊地和他说话:“哥哥,哥哥,求求你嘛。”   顾轻言吃软不吃硬,就受不了他撒娇,刚刚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一点优势瞬间又被扳平了。   “最后一次,你看明白了。”   顾轻言低下头给他系领带,手却抖得厉害:“我……唔!”   楚山野吻着他的耳垂,语气中多了几分咬牙切齿:“都怪哥撩我,我现在可出不去了,这里又没有冲澡的地方,你让我怎么办?”   顾轻言蹙眉,低头看了一眼,没好气道:“谁知道你昨晚闹我闹得那么厉害,今天还能……”   “我年轻,精力旺盛……”楚山野说,“而且刚才我不是说了么,从我青春期开始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哥,我只对哥有感觉,每次你来我家的时候我都有想过,在窗台前在茶几上在厨房里,在……”   顾轻言受不了这样的不三不四的话,抬头亲了他的唇。   可楚山野却仍好像要他为刚才的恶作剧付出代价,扣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喓间按。   “你要干什么?”顾轻言低声问他。   “哥撩起来的火哥要负责灭。”   楚山野坦坦荡荡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然我真出不去这个卫生间了。”   外面的喧闹声不断,似乎是衣服换到一半发现都混在一起了,谁也不知道谁的是哪件,正闹嚷嚷地找着自己的衣服。   “他们一时半会儿换不完的。”   楚山野亲着顾轻言的脸颊,小声说:“帮帮忙吧,哥哥,宝宝,求求你了。”   顾轻言拧着眉,闭上了眼,被他一口一个「哥哥」和「宝宝」磨得一点办法没有。   他现在坐在洗手台上,被楚山野完完全全地困在了怀里,而楚山野的手臂撑在他旁边,青筋突了出来,随着他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你快一点……”顾轻言说,“一直这么长时间待在卫生间里他们肯定会觉得不对劲的。”   “是吗?我有多久哥应该知道吧?”   楚山野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上,撩起一阵酥麻的痒意,让他本能地想躲,可这个姿势却又注定了他根本躲不到哪里去。   对方的手按着他的腿,毛茸茸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哼着,听起来很是餍足。   顾轻言没一会儿手腕又开始酸了起来,小声抱怨道:“你能不能快一点,我手疼。”   “这也不是我想快就快的。”   楚山野抵着他的额头,轻轻咬着他的唇,像吃果冻一样小心地舔舐着:“哥哥辛苦了,小狗亲亲。”   顾轻言闻言抬眸,瞪了他一眼。   他这一眼里带着嗔怒和埋怨,加上发红的眼尾,勾得楚山野又兴奋了不少。   “哥,我好爱你。”   他撑着洗手台的手臂微微发抖,嘴里说的话带着颤意,有些含糊不清,却依旧执着地对顾轻言说「爱」。   顾轻言不是那么愿意直接表达自己情感的人,很少把「喜欢」和「爱」挂在嘴边。   而之前和楚皓谈恋爱的时候,对方似乎只喜欢在外人面前表达对他的「爱」。   可楚山野好像无时无刻不在说喜欢他,爱他,想亲亲他,每一次落在顾轻言耳中都让他脸上发烫。   顾轻言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蹭着,换了一只手,轻轻叹了口气。   卫生间外面忽然有人喊楚山野的名字,顾轻言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人。   突然的停顿让楚山野很难受,挺着喓往顾轻言身上蹭了下,留下一块浅色的水渍。   “怎么了?程哥?”   他开口,用尽量正常的声音回道:“有事吗?”   “童然问你把他的工牌放哪了。”   程凯在外面说:“他说昨天把工牌给你了来着。”   “工牌……嘶……”   楚山野原本正想回答他,却忽地一弯腰,继而有些震惊地看向顾轻言。   顾轻言不紧不慢地萄弄着,手指抵在唇边,给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怎么了?”程凯不明所以,“话怎么说一半啊?”   “我……呃……”   顾轻言的动作忽然快了起来,楚山野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只能咬着牙在愈演愈烈的慡感里接着说:“在……在我队服的口袋里,你,你去看一眼。”   “哦,好。”   程凯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退了回来:“对了,你在里面干什么呢?怎么时间这么长?”   顾轻言抬头,吻了吻他的唇,一小截舌尖露在了外面。   楚山野听见自己耳边似乎「轰」地响了一声,继而眼前蹦跳出一片星,晃得他险些站不稳。   “哥……”他用气音哀求道,“哥……别这样……”   “楚山野?”   “我,在,洗,头……”他紧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马上,马,上,就,好。”   程凯不疑有他:“行,那你快点啊,刚刚小顾找你呢,他找到你了吗?”   顾轻言唇角微勾,在楚山野仰着头,露出形状好看的喉结时忽然松开了手。   楚山野蓦地瞪大眼睛看向他,神情好像很委屈。   顾轻言抬腿,蹭了蹭楚山野的腿,歪了歪头:“程哥和你说话呢。”   楚山野又气又想笑,深呼吸了几下后说:“找到了,刚刚还和我说话呢,我让他帮我……系一下领带。”   “哦,找到了就行……”程凯说,“行,那你洗头吧,我走了啊。”   楚山野听着程凯走远的脚步声,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哥,你太坏了,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坏?”   顾轻言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很喜欢欺负楚山野,喜欢看楚山野因为他而委委屈屈的样子。   就好像是前20来年被压抑的青春期卷土重来了一样。   “楚队长不是在洗头吗?”顾轻言低声道,“万一一会儿出去了,他们发现你的头发没湿,你怎么解释?”   “管不了那么多。”   楚山野要疯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贴着顾轻言好,一双小狗眼睛里满是委屈:“哥哥,帮帮忙。”   顾轻言亲了下他的鼻尖,故意道:“你求我。”   “哥哥,求求你了。”   楚山野亲他的眼皮,亲他的耳垂,亲他的脸颊,又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唇:“哥哥,你帮帮弟弟吧,好不好?”   顾轻言「嗯」了一声,终于让楚山野在自己手中澶抖着释放了出来。   楚山野伏在他肩上遄息,而后发狠似的吻住了他的唇。两个人的重量压在洗手台上,让那陶瓷的台面发出「咔」地一声轻响。   顾轻言双唇有些红肿,颤抖着手帮楚山野将领带再一次系好。   “这条领带不应该系在我脖子上……”楚山野忽然说,“换个地方更好。”   顾轻言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却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又亲了下他的唇。   “好啦,乖狗狗。”   顾轻言坐在洗手台上,笑着看向他:“好好拍照,好好训练。”   那句「乖狗狗」落进楚山野耳朵里,让他莫名又觉得有点兴奋。   他哼了一声,眼睛盯着那双被他亲过的唇瓣,低声道:“你等我回来。”   顾轻言歪着头看他:“等你回来,然后呢?”   “等我回来,然后一定做得哥哥求我放过你……”楚山野说的话足够狠,但脸上一直覆着一层醉酒似的红,“我说到做到,哥刚才真是太过分了。”   “真的吗?我看你挺喜欢的啊。”   顾轻言扬起眉,看着他将西装衣裤穿好,而后向前倾了倾身子,拽着他的领带将人拉了过来,在他脸颊上留下蜻蜓点水似的一吻。   “那哥哥拭目以待。” 第83章 “我在X市,和你看着同一轮月亮,特别想你。”   “顾哥, 学校给我们买的耳机到了,你陪我去拿一下?”   中午十二点,负责培训的老师还没宣布散会, 一张小纸条便被人团成球弹到了顾轻言面前。   顾轻言怔了下, 打开小纸条,而后对看着他的方硕轻轻点了下头。   “上午我们就到这里了,到今天为止,我们已经经历了十天的高密度培训。”   站在讲台上的女人扶了下眼镜框:“大家来自不同的学校,暑假不能回家要留在这里学习,这确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但我们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一定要咬咬牙坚持过去。   这次的经历对你们的履历也好,个人素质的提升也好, 都会带来质的飞跃,我希望你们能坚持下去。作为我们国家最优秀的那批外事外交人才,站在国际体育赛事的赛场上。”   她宣布散会后,下面的学生立刻活络了起来, 方硕也趁机挤到了顾轻言身边:“顾哥顾哥, 走哇?”   顾轻言看了眼手机微ꔷ信, 点了点头。   这会儿距离楚山野进去集训也过去十多天了,按照时间来算, 其实他结束得要比顾轻言早。   可楚山野已经两天没回他消息了。   那种熟悉的不安和害怕熟门熟路地再次缠上了他,让他有种过去不好的回忆反复重演的感觉。   “怎么了?顾哥?”   方硕支着脸颊看向他:“有心事?”   “没什么。”   顾轻言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将放在桌上的书本收好起身:“走吧。”   方硕是个社交恐ꔷ怖ꔷ分子, 热衷于和所有老师搞好关系, 上课第二天就在一众高材生中脱颖而出, 混成了「课代表」, 每天帮老师写出勤表搬教材,做得风生水起。   这个差事很少有人愿意做,因为经常会在休息的时候被老师捉去干活,有时候还得在大半夜发通知得罪人,吃力不讨好。   但方硕却做得很快乐,他好像觉得这样为别人服务就是一件特别值得开心的事。   “顾哥,我觉得你确实有心事。”   方硕观察了他半天,再次得出了这个结论。   顾轻言被他逗得笑了下:“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感觉嘛……”方硕拍了拍他的肩:“我的感觉一向很准。”   “其实是……”   顾轻言犹豫了半晌,还是把事情给他说了:“我男朋友最近没回我消息。”   “你男朋友?我靠!”方硕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八卦,“不愧是我顾哥,我上次面试的时候就说顾哥你根本不缺对象,就是缺一双擦亮找对象的眼睛!”   顾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那你不早说?”   方硕用胳膊肘怼了下他的胳膊:“我上次还帮同学给你塞情书来着,足足六封呢,你这样我这个课代表可不好做啊。”   自从顾轻言在表白墙上锤了楚皓后,有不少人来加他的Q.Q或者微ꔷ信,对他的遭遇表示了同情和惋惜。   但聊着聊着这份同情和惋惜就变味了,那些想撩他的小心思根本藏不住,特别直白地A到了他脸上。   这些人里大部分是男生,小部分是女生,闹得顾轻言烦不胜烦,最后直接关闭了添加好友的申请。   表白的人加不到他的Q.Q,转而开始最原始的写情书方式来对他表白。   从前顾轻言身边有个楚皓,不仅不让他和别人交朋友,他一参加什么校级活动就闹脾气,让顾轻言越来越少地出现在社交场合。   而现在楚皓滚蛋了,顾轻言露脸的次数越来越多,更别提上周刚主持完英院的毕业晚会,那些原本就喜欢他的人彻底展开了追求攻势。   “那些情书原来是你塞的?”顾轻言扬起眉看向他,“往后别干这事了。”   “好嘞顾哥。”   方硕立正给他行了个礼,而后又跟在他身边八卦他:“顾哥,新男朋友怎么样?帅吗?”   “帅……吧……”   顾轻言想了想楚山野那张脸,觉得跟「帅」比起来,更多的还是「野」。   人如其名,野得不行。   “可一定得帅啊。”   方硕絮絮叨叨:“我和你说啊顾哥,你这张脸已经可以去随便挑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男人了。”   “他人不错,比我年纪小,从事的是体育运动……”顾轻言轻咳了一声,特别官方地给他介绍楚山野,“他现在也在集训。”   方硕眨了眨眼睛:“他也在集训?他也去亚青会?那不回消息还挺正常的,我听说他们体育集训要收手机来着。”   “嗯,去的,他是电子竞技选手。”   “我靠,这么酷!”   方硕好像比他还兴奋:“这比你之前那个男朋友可上档次多了顾哥,电竞少年,还能参加国际性赛事的集训,就算没选上这事放履历里也能吹一辈子了。”   顾轻言笑了下:“他确实还挺厉害。”   “别谦虚啦,顾哥。”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学校门口的菜鸟驿站,方硕打开手机,一边找取件码一边发表他最后的感想:   “你想想我们,过关斩将多少人才获得这个培训资格,他肯定也一样啦。”   他说着就绕去了货架后面找到货的耳机,顾轻言站在菜鸟驿站门口,被地上放着的快递包裹吸引了目光。   他忽然想起之前楚山野和他说过,每年过生日或者过节的时候都给他寄过礼物。   但是因为不知道顾轻言的手机号码。   所以只能填楚山野自己的另一个手机号,能不能被顾轻言找到都靠缘分。   楚山野连续寄了三年,也就最后一年的生日礼物被他收到了,其他几年的不知所踪。   顾轻言叹了口气。   败家小孩。   菜鸟驿站的老板看见他站着,招呼他道:“同学,你要看看有没有你的件吗?”   “这些是……”   “我们在做仓库整理,这都是近一年没有人来取又没退回去的件……”老板说,“现在要整体把它们分拣一下,退到快递公司去。”   近一年?   “那可能有我的……”顾轻言蹲下身,“我可以找找看吗?”   老板点了点头,又钻到柜台后面忙去了。   反正方硕找快递还要一段时间,这些包裹也算不多,他干脆就直接翻找起了地上的无主的快递,一个个收件人看过去,却没找到他的名字。   果然都是靠缘分。   顾轻言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正要起身,一个有些单薄的EMS信封从两个得物的盒子之间掉了下来。   他顺手拿起EMS的信封,目光落在了寄件人那一栏,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个快递的发件人填的名字是「弟弟」,收件人是「邻居哥哥」。   而跟在「邻居哥哥」后面的那串数字是楚山野的手机号码。   这个笨蛋。   连他的名字都不填,这样他更收不到了。   顾轻言捏着EMS信封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猛地站起身:“老板,我找到了。”   老板头也不抬,摆了摆手:“找到就拿走吧。”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毫无章法地将那个EMS的信封拆开,里面落下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他从未想过楚山野这样性格的人居然会写信。   菜鸟驿站门口人来人往,却很少有人会低头去看地上那十来件蒙了尘的快递。   这些快递大多都是对主人来说无用的东西。   要么是网购送的赠品,要么是不合适的廉价首饰,再要么就是买家压根就没期待过到货的产品,就这样在仓库里落满一年的灰尘,只有在要被原路退回的时候能见到阳光。   如果说一件快递的使命是享受被人拆开那一瞬间的愉悦,那它们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这种愉悦。   顾轻言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将信慢慢展开,楚山野那一手从高中开始就没什么长进的破字撞进了他的眼里。   楚山野高中写字就不好看,但顾轻言看得出他这封信有在认真地写。   “邻居哥哥,你好。   现在是2022年11月8日,我落笔的时候在想,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H偶尔会给我发你和他的合照,你看上去好像还挺幸福的。你幸福就好,但照片请允许我有一点私心地把H截掉了,就剩你一个人存起来,我实在没法对情敌抱有任何宽容之心。   这几年一直有在给你写信,但这是唯一寄出去的一封。最近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打比赛赢了也有点麻木,他们都看出来了,D还逗我笑。他确实挺逗的,但我脸上笑着,心里却没笑。   别担心,我和心理医生聊过了,他建议我交一个笔友,把平时不愿意和身边人说的话跟笔友说。   但我不想交朋友,我只想给你写信,就像小时候你总愿意在放学的路上听我说学校发生了什么那样。   但我知道这都回不去了,从你和H开始谈恋爱开始,你的耐心和温柔分给他了,我得到的很少很少。   刚开始我安慰自己,很少很少也足够了,但我发现我根本骗不了自己。   我就是这么别扭又讨厌的人,占有欲还强,什么都做不好,我不和你表白是对的,我配不上那么好的你。   但我现在也做好了一些事情,很小,但对我这样差劲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不起了。   我想等我做得再好一点就去找你,好不好?   我虽然长高了,样貌有点变化,但我脾气还是那样,你肯定认得出来。   这封信虽然会被寄出去,但到不了你的手上。给你寄生日礼物我还留你的名字,这个我彻底不打算留了,就这样吧,反正也不该被你看到。   写到这里才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好吧,祝我生日快乐。   但好像没有人会因为我的生日而快乐。   第一个愿望给队伍,祝我们再拿一个冠军。第二个愿望给C,祝他身体健康,他最近不太好,总咳嗽,快去看病吧,我挺喜欢他这个经理的,但这话不能被他知道。   第三个愿望,老规矩,给你的,祝你每天都开心幸福。   哥哥,现在是晚上十点三十二分,我在H市,有点想你。”   “顾哥,走啦。”   方硕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出来,走路都晃晃悠悠的:“不就是耳机么,怎么这么重啊,沉死我了……顾哥?”   顾轻言倏地回过神,有些慌乱地眨了眨眼睛:“嗯?”   “顾哥,你是不是哭了?”   方硕端详着顾轻言的脸色,有些担忧道:“你眼睛红红的。”   顾轻言垂眸,将那张信纸装回信封里,低声道:“刚才风把快递上的灰吹起来了,我有点过敏。”   很拙劣的谎言,但方硕没有继续八卦的心思:“快快快,我们快回阶梯教室。”   顾轻言将信封收好,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帮你抬吧。”   方硕当然乐意,稍微侧过身,将另外一边的箱子朝向他。   顾轻言回头,望向那堆放在地上的废弃快递,心里某个地方酸酸软软的。   他好像很幸运,时隔一年,还能在廉价的赠品和陈旧的灰尘里捡到楚山野的一颗真心。   ……   “野神,吃饭去?”   晚上七点半,AOG的射手陈铭轩站起身,对坐在自己对面的楚山野招了招手:“别练了,你好卷啊。”   楚山野将耳机摘了下来,揉了揉眼睛,「嗯」了一声。   两人并排走到训练室门口,陈铭轩小声抱怨道:“都怪HG那个宣兴安,前天晚上收手机的时候不还,要不我们也不能连续两天没有手机用。”   楚山野的动作顿了下,眼中染上一层阴翳。   集训的地方管得很严,每天只有晚上九点到十一点的手机使用时间。   而宣兴安是个频繁换对象,喜欢多线发展的人,两个小时好像不太够他跟所有的鱼聊天,前晚嬉皮笑脸地和教练说能不能再给他延长十分钟,结果没想到教练铁面无私,直接通知所有人手机禁用两天。   楚山野很烦躁,因为他根本来不及和顾轻言解释发生了什么就失联两天,也不知道顾轻言会不会害怕担心他。   “野神,明天教练又要找咱谈话了,你觉得最后名单会是谁?”陈铭轩问,“打野肯定是你没跑,你实力那么强,没道理不选你。上单也基本定了,是FG的那个小个子,但剩下三个位置不太好猜。”   楚山野回过神来:“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能入选?”   “你要是不能入选,还入选宣兴安啊?”   陈铭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就是一傻逼,HG里面所有人都和脑子有病一样。”   “那射手也有可能是你入选啊……”楚山野说,“勇敢一点,对自己有点自信。”   陈铭轩叹了口气:“唉,我……”   他的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了。   楚山野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了刚才他们两个嘴里的男主角宣兴安正在食堂最外面那张桌子边坐着,眼中满是阴鸷和不怀好意。   宣兴安喜欢吹牛,总是和别人说自己的一二三四号男友女友,烦得要死,渐渐就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了。   “呦,这不野神吗?”   宣兴安一开口,声音里满是阴阳怪气:“野神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啊,是因为知道自己被内定入队了吗?”   他坐的位置离其他人不近,没有人知道他们这边起了冲突。   楚山野拧着眉看向他:“你少造谣。”   “我造谣?”   宣兴安抱着胳膊冷笑:“如果不是因为内定了你,教练那个傻逼能抓着我玩手机不放?”   陈铭轩忍无可忍,抢先一步开口:“你要点脸吧,明明是你自己不遵守集训营的规则,被罚了还要骂别人?”   “行啊,没有内定最好。”   宣兴安一摊手:“那就希望我们野神好好努力,别到时候没选上,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故意重重念了「夫人」两个字,意有所指地眨了下眼,似乎在暗示楚山野自己在说什么。   楚山野果然变了脸色,额上青筋跳了跳,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   “你别冲动,他很明显在激你呢,想让你和他打一架失去入选资格……”陈铭轩低声道,“没事,他说的话我都录音了,到时候给教练举报去,让他卷铺盖回家,反正他肯定也选不上。”   楚山野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身后却忽然有人喊他:“野神,这么巧?你也这个点来吃饭啊?”   他回头,看见FG的小个子上单正向食堂走来,手里拿着好几个快递包裹。   “我去门岗取快递了,正好看见有你的件,我顺便给拿了过来。”   小个子压根就没在乎一边宣兴安要吃人的目光,倒腾了下手里的快递,把一个EMS的信封递给了他。   “发件人好像叫……顾轻言?是野神你对象吧?”   小个子笑呵呵地看着他:“哎呦,同城闪送,哎呦呦。”   楚山野的目光落在寄件人上,抬眸看了宣兴安一眼:“夫人给我寄快递,失陪了。”   宣兴安脸涨得通红,他原本是想让楚山野不好过,却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你他妈的……”   可楚山野根本不想听他要说什么,径直转身离开,三两步跑到了电梯旁边,准备回到住的地方再把快递拆开。   “野神,你饭吃不吃了?”陈铭轩喊道,“要不我给你带点什么吧?”   楚山野一脚迈进电梯里,高声回答他:“你们先吃吧,我一会儿再来。”   他刷了卡回到宿舍,有些颤抖着将那个EMS的包裹撕开,从里面掉出来了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信封。   顾轻言给他写了封……信?   楚山野将信封打开,捏着信纸的一角将信纸拽了出来。   是两张信纸,一张打印,一张手写。楚山野先展开了那张打印的信纸,脸上倏然发烫。   这是他去年心情最低落那段时间给顾轻言写的信!   他明明连收件人的电话和姓名都没留,这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楚山野早就忘了自己写过什么,有些坐立难安地把那封信读了一遍,发现没写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接着他展开了另一张信纸,顾轻言隽秀的字迹映入眼中:“邻居弟弟,你好。   现在是2023年8月11日,我刚结束一天的培训,坐在桌前给你写这封信,决定明天用同城闪送送到你集训的地方。   连续两天没回我消息,应该很忙吧?好在我和C聊天的时候,问到了你们集训的地址,发现可以寄快递。   于是用寄快递的方式给你寄了这封信。   我不知道你这几年都在给我写信,但是我确实很喜欢这种纸笔交流的方式,也不知道往后有没有机会读到它们。   这是一个过于快速的时代,快速的购物,快速的交友,快速的爱情。反而当笔墨流淌在信纸上时,才让我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那么我这封信是写给谁的呢?   是现在意气风发的楚山野,还是一年前那个偷偷给我写信,不想让我知道的小可怜?   又或许是,两者都有呢?   我之前以为我很了解你,我觉得你是个调皮,叛逆,不服管教的小孩,甚至性格也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相处的这三个月下来,我却发现你很细腻,很敏感,这让我有些惊讶,也让我很惊喜,就好像又发现了宝物一样。   没错,你是我的宝物。   一年前你问我,如果你做得再好一点能不能来找我,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你是个称职的队长,也是个优秀的男朋友,你早就可以和我并肩了。   我并非你想象中那么完美的人,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你不必放低自己的姿态与我相处。   我们都是平凡的人,但因为相爱,所以变得更勇敢,优秀,变得更了不起。   弟弟,你的第三个愿望我收到了,现在我百分之一百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你。   从此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因为你的生日而感到快乐。因为那一天你的诞生,让我现在也因为被好好爱着而有了无与伦比的勇气。   我知道你集训很辛苦,但要注意身体,好好吃饭,不许熬夜。   希望我们能在亚青会现场见面。   现在是晚上十点二十五分,我在X市,和你看着同一轮月亮,特别想你。” 第84章 现在就是永远。   楚山野看完那封信, 将信轻轻放回牛皮纸信封里,深吸一口气,抹了抹眼睛。   从小到大, 在外人眼里, 他是地痞流氓,是顽劣无可救药的坏孩子,没人知道他其实并不想这样。   小时候调皮捣乱,或许是为了让忽略他的爸妈多看他一眼,慢慢养成了习惯,长大后再也改不了了。   除了顾轻言,也没人会停下来问他一句,你是不是不开心。   楚山野从来不向别人展露自己的不开心, 尤其是对楚皓那样的傻逼,他更要武装起全身的刺,像个刺猬一样张牙舞爪地面对一切恶意。   因为他身后没有帮他撑腰的人,他只能靠自己。   可现在, 那颗别扭又孤独的心好像被人稳稳地接住了。   他又抹了下眼睛, 却仍觉得异常委屈, 把自己在床上缩成一个球,不住地想将眼泪都擦掉, 可眼泪却越来越多,决堤了似的从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楚山野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但他就是想哭, 想把这么多年的难过统统发泄出来。   而这个时候, 他很想要顾轻言的一个拥抱。   如果有人能抱抱他就好了。   门外响起喧哗和脚步声, 是吃完饭或者训练完的选手打道回府了。   楚山野连忙随手拽了几张纸巾, 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准备把那封信好好地藏起来。   宿舍的门被人敲了两下,他做贼似的抬起头:“谁啊?”   “我,教练。”   他们集训的教练在外面又拍了两下门:“楚山野?你没去吃饭?”   “不太饿。”   楚山野给教练开了门,有点心虚地侧过脸去:“您怎么来了?”   “给你们还手机。”   教练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没什么好气:“不治治你们的坏毛病,还以为这是在俱乐部呢吧?无法无天的,还和我讲上条件了。”   这骂的不是楚山野,但架不住楚山野现在心情好,没怎么听他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地「嗯啊哦」,这就算把教练糊弄过去了。   教练分给他三个手机,是他们宿舍三个人的:“拿着吧,给家里报个平安。”   “好嘞!”   楚山野接过手机,笑着对教练摆了摆手:“您辛苦了,明天见!”   教练站在宿舍门的门口,顶着一脑袋的问号。   不对劲。   之前楚山野那张嘴在联盟里是出了名的毒,谁说他他都得阴阳回去两句,今天怎么这么有礼貌?   楚山野把两个舍友的手机放在他们的桌子上,迅速把自己的手机开机,也不觉得饿,第一件事就是给顾轻言打了个电话。   对方过了一会儿才接起来:“楚山野?”   “哥,是我。”   楚山野的语气有些急:“前两天有人坏了规矩不想交手机,我们被连座罚不许用手机。所以才没给你打电话的,我不是故意要冷落你,我……”   顾轻言用脸颊和肩夹着手机,手上正一点一点地将一小块木头锉出原型,闻言「嗯」了一声:“我没有怪你,你不要害怕。”   “我怕你觉得我不喜欢你了。”   楚山野小声地嘟嘟囔囔:“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对你的爱,日月可鉴!”   “行了,这都是从哪学来的词?”顾轻言说,“你们的集训是不是要结束了?什么时候回来?”   “确实快结束了,但结束后不能走,还得听结果,回去估计要再过一段时间。”   楚山野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哥,你写的信我收到了。”   顾轻言沉默半晌,一时间楚山野只能听到锉刀「嚓嚓」的声音。   “我昨天帮忙去菜鸟驿站搬耳机,无意间找到了你去年给我写的信……”顾轻言轻声说,“感觉你去年好可怜,所以我才……给你写了回信。”   楚山野翻了个身,嘴角偷偷翘了起来:“哥说想我,是真的吗?”   “假的。”   顾轻言不愿意把「想你」「爱你」「喜欢你」挂在嘴边,这点他倒是和他亲妈很像:“我不都写了吗?你怎么又问一遍?”   “我想听你亲口说想我……”楚山野压低了声音和他撒娇,“哥哥,你说说嘛。”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开始发烫。   他把锉刀放下,端详着已经初见轮廓的木雕,小声说:“嗯,想你。”   “我没听到……”楚山野和他耍无赖,“哥再说一遍呗。”   “想你。”   顾轻言微微提高了声音,脸涨得通红:“这回呢?听到了吧?”   “听到了……”楚山野说,“我也爱你。”   顾轻言手里的刻刀顿了下,险些在木头表面上刮出一道划痕。   楚山野这个人,表达情感要么特别隐晦,要么特别直球,无论哪一点都让他招架不住。   “哥,谢谢你给我写这封信……”他闹够了,声音变得正经起来,“虽然我现在还是很不自信,但……但好像比以前好多了,我好像真的有在变好,对吗?”   楚山野问他问题的时候语气小心翼翼的,似乎真的很担心他还是不够好。   “当然有。”   顾轻言垂眸,将桌上的木屑抹掉:“从青训生到替补,到首发队长,再到亚青会候选人,这不算进步吗?”   “那我在你心里有成为更好的人吗?”楚山野小声问他,“成为更成熟,可靠,有魅力的人吗?”   顾轻言扬起眉:“你这又是在问什么?”   “我那天看见一个贴子,他们说好男人要成熟可靠有魅力……”楚山野叹了口气,“感觉之前的我和这三个词一个也靠不上边。”   顾轻言的刻刀轻轻磨平木头上的倒刺,轻声说:“我之前说过,你做你自己就好。”   “网上不是常说么,要喜欢小狗可爱,也要喜欢小狗拆家,调皮,不听话[1],”他说,“其实我觉得这和谈恋爱是一样的,喜欢你对我好,喜欢你照顾我。但也喜欢你有时候的冲动,任性和不成熟。”   楚山野「嗯」了一声,觉得鼻子又开始发酸,胸口像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却又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让他乖一点,听话一点,让他不要那么横冲直撞,学一下那个张三这个李四,唯独顾轻言让他做自己。   “哥,马上就七夕了……”他吸了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道,“我陪你过好不好?”   “你那个时候结束集训了吗?”顾轻言问他,“没结束的话就别过来找我了,你的集训最重要。”   “应该结束了。”   顾轻言没把话说死,楚山野听出了他话中的另一层含义。   其实顾轻言是想有人陪他过七夕的。   楚山野有些兴奋地向空中挥了一拳,觉得似乎找到了生活的新盼头:“好,就这么说定了,今年七夕我肯定会陪你过的!”   ……   顾轻言嘴上说着「不用陪」,但实际上挺想和人一起过节的。   他这段时间无数次地反思自己谈恋爱后不独立,愿意依赖人的毛病,反思到最后,结论是他太缺爱了。   家庭看似幸福美满,但实际上没给过他任何精神上的支持,让他从小就潜意识地渴望被爱。   顾轻言反思到最后,有些自暴自弃地和自己妥协了。   如果是楚山野的话,或许也可以……依赖一下吧?   他叹了口气,趴在桌上,摆弄他放在桌面上的小木雕。   小木雕一个个不过巴掌大小,有狐狸,有猫,有兔子,被他浅浅上了一层颜料,看着特别可爱。   而在一排小动物的最后,是一只小狗。   小狗的刀工潦草,和旁边制作精良的小动物相比显得格外草率,就好像持刀的换了一个人似的。   可这是顾轻言故意的。   上次楚山野说想要他小时候雕的小狗,他当时不记得那只小狗的样子了。   但在上周拿起刻刀的时候,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了关于这件事的印象。   于是顾轻言凭着记忆中的画面,几乎返璞归真似的给楚山野做出了这个木雕。   楚山野帮他解决了二十多年的心结,而他好像也在缝缝补补楚山野被辜负的童年。   顾轻言想着想着,轻轻笑了下。   他们两个算什么呢?倒霉蛋伉俪吗?   但是没关系,倒霉蛋伉俪在「异地」快一个月后,今天终于能再见面了。   顾轻言这么想着,拿起手机看了眼微ꔷ信,却发现楚山野给他发了一串消息。   【弟弟:哥,我错了,我不应该给你画饼的QAQ……】   【弟弟:今天公布亚青会大名单,我们要开会,所以……】   【弟弟:我不是故意不陪你过七夕的QAQ等我出去补上好不好?】   【弟弟:我给你订了蛋糕,已经送到了,你下去取一下吧,就当是我的赔礼了……】   顾轻言轻轻抿了下唇,原本雀跃的心倏地跌落谷底。   他虽然没说,但确实期待了七夕好久。   因为楚皓从来没陪他过过七夕。   但如果是公布结果的话,楚山野一定很紧张吧?   顾轻言这么想着,一边换了衣服准备下楼拿外卖蛋糕,一边点开和楚山野的对话框,琢磨着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紧张的小狗,敲敲打打了很多又删掉,发现文字还是挺苍白的,无法将他的关心完全表达出来。   他不知不觉走到楼下,正审视着自己写下的话,眼睛忽地被一双手捂住了。   那双手的掌心和指腹有薄茧,蹭得他眼眶痒痒的。   而一股夏天一样的柠檬香味倏地撞进了他的鼻子中。   “惊喜。”   站在他身后的人故意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猜猜我是谁?”   顾轻言刚开始被吓了一跳,听见这道声音后不由得笑了出来,而刚刚沉下去的心再次像被吹起来的气球,飘飘悠悠地飞上了天。   “楚山野……”他控制不住声音里的笑意,“你幼不幼稚啊?”   楚山野放开遮着他眼睛的手,将他搂在怀里,往额头上声音很大声地「啵」了一口:“可想死我了,快给我抱抱。”   顾轻言戳了戳他的肩:“不是说今天公布大名单,你没法陪我过节吗?”   “哎呀大名单昨天就公布了,我昨晚就把行李都打包好,为的就是能在七夕这天下午准时来见你。”   楚山野在他颈窝蹭了蹭,满足地喟叹一声,又开始和他撒娇:“哥哥想我了没有?”   顾轻言却不吃这套,又戳了下他的肩,有些紧张地问道:“选上了吗?”   楚山野搂着他的手一僵,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别过脸不看他:“哥,这个等以后再说吧,今天我只想和你好好过节。”   他来的时候像一只欢乐的小狗,所以顾轻言压根就没想过他会落选,而这会儿对方情绪倏然变了,让他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不会吧?   难道他真的……   “你别难过。”   顾轻言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的,能参加选拔已经很勇敢了,你别,别太放在心上,这对你来说只是一次经历,对不对?”   楚山野下巴垫在他的肩上,点了点头。   “没事的,不难过……”欢乐小狗变成垂头丧气的小狗,顾轻言有点心疼,“不管你选不选得上,我都喜欢你。”   楚山野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那我如果选上了呢?”   “如果你选上了,我也……等等。”   顾轻言猛地按着楚山野的肩把人推开,双眼眯了起来,镜片反着光:“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楚山野尽力地将嘴角向下垮,努力了半天也没成功,最后还是笑了出来:“不愧是哥,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顾轻言又气又笑,给了他一拳,觉得不够,换了只手又补了一拳:“让你骗我!”   “我一个月没见你了,太兴奋了,想着给你点惊喜,但我好像做得很糟糕。”   楚山野跟在他身后撒娇:“对不起嘛哥,我错啦。”   顾轻言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哥哥,哥哥。”   楚山野嘴里碎碎念着「哥哥」,让顾轻言想起了电视里的小鸡。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拼命往下压着唇角,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生活好像美好得不像现实了,他想。   今年开头的四个月有多难过,现在他就有多开心,放眼往前望去,似乎能看见一片坦途。   “这位……名校出身的翻译官先生。”   楚山野在他身后刻意沉着声音,模仿老式译制片里的配音:“今天是七夕,有一位电子竞技国家队打野选手向您发出邀请,他想问您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共进晚餐,并欣赏海边烟火?”   顾轻言哼了一声:“不愿意。”   “这位打野选手说,约的餐厅是C市火锅,他家有正宗牛油锅。”   “嗯?”顾轻言微微侧过头看他,“有喜欢吃的菜吗?”   楚山野一脸严肃地给他报菜名:“当然有,他们家店还有毛肚,鱼片,牛丸,鹌鹑蛋,草原羔羊肉等等一系列食材,绿色无污染,任您品尝。”   “行吧。”   顾轻言假装冷淡:“那就勉强去吃一下。”   “这位打野选手说,您还没同意和他去看烟花……”楚山野说,“烟花在海边,正是你上次去看过日出的那片海。”   “烟花几点?”   “晚上七点半,足够吃完饭散步过去……”他说,“翻译官先生您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   顾轻言点了点头:“不错。”   楚山野轻咳一声,凑到他身边,小声说:“这位打野先生听到了您的夸赞,他想问您一个问题。”   顾轻言扬起眉,示意他有话就问。   “他说……您能否奖励他一个吻?”楚山野对他挤了挤眼睛,“他一个月没亲到对象,好像得了亲吻饥渴症,不亲亲就会生病。”   顾轻言终于绷不住了:“楚山野,你戏瘾怎么这么大!”   “笑啦?”   楚山野笑了起来,往他身前跑去,招呼道:“哥,快走啦,火锅店要过号了!”   这会儿是下午四点半,夏末的太阳依旧灿烂毒辣,将他整个人的轮廓勾勒出来,像在闪闪发光。   顾轻言出神地看着这个背影,忽然想起在几年前,他们一起放学回家的时候,楚山野就愿意闲不住地跑到他前面招猫逗狗。   而那时的夕阳,也是这样照在他身上的。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他们依旧在没心没肺的十六七岁,能和喜欢的人多走一段路就觉得欢喜。   “楚山野。”   顾轻言忽然喊了他的名字,轻声说:“你之前说得对,换个新的生活方式,确实比维持原状更快乐。”   楚山野愣了下:“什么?”   “没什么……”他笑了,“突然感慨而已,走吧。”   他说完,主动加快了脚步走到楚山野身边,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新的生活确实很好。   有时候好像只要再勇敢一些,迈出这一步,就能很轻松地看到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那如果勇气用完了呢?   顾轻言望着被阳光照得金黄的梧桐叶,眨了下眼。   应该不会吧。   至少现在不会。   他正在被好好地爱着,似乎有做任何事的勇气。[2]   ……   人生都太短暂,别想别怕别后退,去疯去爱去浪费,和我再唱OAOA。   ——《OAOA》   (正文完) # if线:你曾是少年 第85章 弟弟睡着了。   顾轻言九岁那年, 隔壁搬来了一家新邻居。   他的妈妈是高中语文老师,每天穿着学校发的冲锋衣制服,衣服要扣到最上面的一个纽扣,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像个人形的集装箱。   他爸爸是高级工程师,精通数学物理,做的是最需要精细的工作,每天上班一身格子衬衫,从头到脚都透着「严谨」两个字。   顾轻言从小跟着爷爷学木雕,就是因为妈妈听说小孩小时候一定要培养一样「坐得住」的技能,要么围棋书法,要么国画手工, 否则稍微长大一点就要像只猴似的到处乱窜。   尤其是他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所以顾轻言也小小年纪学着父母的气质,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有时候能自己在家坐一下午, 就为了雕出满意的作品。   可新邻居一家和他们一家一点也不一样。   邻居家的妈妈穿长裙, 进进出出时身上的香水味都传到了他们家的屋里。   邻居家的爸爸一身休闲西装, 手腕上带着块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而他们家也有一个小孩。   这个小孩好像很不听话, 顾轻言听见邻居家阿姨喊了很多次「小野不要乱跑」,可那个小孩却依旧抱着一个奥特曼,趴在阳台上好奇地打量他。   两家阳台离得很近, 顾轻言原本正在低头给手里的木雕小人修脸, 一抬眼就撞上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大眼睛的主人看见他发现自己了, 面上露出几分惊慌, 而后拿着自己的奥特曼「嗖」地一下从窗边消失了。   傍晚的时候,邻居终于安顿了下来。夫妻俩带着孩子敲了敲他们家的门,给他们带了自己烤的小蛋糕。   “这是我家孩子,叫楚山野……”邻居阿姨说,“小野,跟叔叔阿姨还有哥哥打招呼。”   楚山野手里依旧抱着他那只奥特曼,先和顾家父母打了招呼,而后目光落在顾轻言身上,往他妈妈身后躲了躲。   “小野,怎么不和哥哥问好呀?”   阿姨微微弯下腰,把藏在他身后的小孩拎了出来:“说哥哥好。”   楚山野偷偷看了顾轻言一眼,张了张嘴,蚊子似的小声说:“哥哥好。”   阿姨似乎有些无奈:“这孩子,平时挺外向的,不知道怎么今天胆子这么小。”   四个大人顺势坐在客厅聊了起来,聊到了顾轻言在学校的成绩,邻居阿姨好像特别羡慕:   “我家小孩学习不行,上课40分钟根本坐不住,将来去高年级可怎么办啊。”   “小孩都这样。”   顾轻言的妈妈虽然平时对顾轻言的要求很高,但对别家的小孩却很宽容:“现在才几岁啊,往后看看,说不定现在淘一点,将来更聪明呢。”   邻居阿姨被她的话说得心情好了不少,抓着顾轻言妈妈的手相见恨晚地聊了起来。   顾轻言没什么参与大人话题的兴趣,又回了自己屋子里,准备继续给木雕小人修脸。   他刚拿起锉刀,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劣质的电子音乐:“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顾轻言被吓了一跳,转头往门口看去,看见了一个脑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好奇地看着他。   好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楚山野抬头看向他时,脸又红了。   “小野,别去打扰哥哥……”阿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你过来。”   楚山野眨了下眼,似乎不太想听妈妈的话出去。   “没事的,阿姨。”   顾轻言走到门边把门打开,让楚山野进来:“不打扰我。”   阿姨好像又说了几句话,都是在夸他懂事听话的。顾轻言没仔细听,回过身看向这个邻居家的弟弟。   弟弟应该是个自来熟,十分钟前在门口的时候不好意思和他打招呼,十分钟后就进了他的卧室,现在甚至脱鞋往床上爬。   楚山野抱着他的奥特曼在床上坐下,仰起头看向他。   顾轻言和他对视了半晌,有点搞不懂这个弟弟脑袋里在想什么,摇摇头,又坐回椅子上继续琢磨他的木雕小人。   他还没琢磨一会儿,就察觉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小小的热源贴在了他身后。   “哥哥,你在干什么?”楚山野问他,“这都是什么?”   顾轻言看出来他是个不太老实的小孩,不动声色地将刻刀先装回了布套里,而后给他解释:“这是锉刀,这是削木刀,这是刻刀,你不要乱碰,会伤到。”   楚山野原本刚想伸手去碰,听到他说的话后动作明显顿了下,而后把手收了回来。   顾轻言被他这样试探的动作逗笑了:“这么听话呀?”   “妈妈说到别人家做客要听话,不然会被赶出去。”   楚山野低头摆弄着自己手里奥特曼的关节,小声说:“哥哥好厉害,会做这些东西,我上美术课的时候陶泥罐都捏不好,总被别人笑,也不和我玩。”   “别人笑你?”顾轻言说,“谁呀,同学吗?”   楚山野点了点头。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孤立,也不知道什么叫校园霸凌,只知道班里总会有个让人讨厌的人,而这个被所有人选出来讨厌的人就会被孤立。   顾轻言早熟,比其他小孩心智更超前一些,隐约感受得到楚山野不开心:“没关系,你不要太……太放在心上。”   他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今年多大了?”   “我八岁……”楚山野说,“刚转来这边的小学,还没去上过学。”   他说完后顿了下,嘀嘀咕咕地补充道:“我想在这里交朋友,我在原来的学校都没有朋友。”   “那你每天上学的时候可以喊我呀……”顾轻言说,“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楚山野听了他的话后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只小狗一样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真的吗?”   “嗯,真的。”   顾轻言在学校是班长,认为自己应该照顾每一个身边的人。   所以理所应当地开始关照楚山野:“老师告诉我们,要和同学互相帮助。你马上要来和我一起上学了,也算是我的同学。”   楚山野的注意力很快转移了,目光落在他桌上的半成品木雕上:“哥哥,我想要你的木雕。”   他说完,把手里的奥特曼塞进顾轻言怀里:“我用赛罗跟你换好不好?”   顾轻言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可是我不认识他。”   “你没看过《奥特曼》吗?”楚山野瞪大了眼睛,“你居然没看过!”   顾轻言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平时娱乐活动很少,除了看书就是雕木头。   除非去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家能蹭一眼《还珠格格》,在自己家基本没机会看电视。   “我给你介绍一下。”   楚山野聊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连刚开始腼腆都不装了,猴子似的从床上跳下去,光着脚跑出卧室。等回来时,手上拿着他妈妈的手机。   他招呼顾轻言一起在床上坐下,轻车熟路地点开了视频软件,搜索出他最喜欢的一集《奥特曼》。   “其实我最喜欢迪迦,因为大古很帅……”楚山野说,“《迪迦奥特曼》我看了三遍了。”   这好像是顾轻言第一次接触特摄片。   他看着里面炫酷的特效,比楼高的怪兽和比怪兽还高的奥特曼,觉得好神奇。   原来世界上除了紫薇跟尔康,还有一种名叫《奥特曼》的物种。   “我这些奥特曼都是吃冰淇淋吃出来的。”   楚山野悄悄看了眼顾轻言,发现对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屏幕,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莫大的欣喜。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成功地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介绍给别人。   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孩就这么熟络了起来,坐在床头板前,肩靠着肩,头碰着头,一起看手机屏里拔起树插ꔷ进怪兽嘴里的迪迦。   “这个怪兽我也抽到了……”楚山野时不时和顾轻言说着自己收集的周边,“我有我们班唯一一张哥尔赞。”   顾轻言看向他:“哥尔赞是什么?”   “是一种怪兽啦。”   楚山野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小声说:“你,你要是感兴趣,下次我把我的卡册拿过来给你看,好不好?”   他问完,心里有些忐忑。   转学之前,他的朋友少之又少,基本没谁愿意跟他一起玩,他实在太想要一个朋友了。   他本以为顾轻言会拒绝,却没想到身边这个好看的小哥哥温柔道:“好啊。”   ……   外面的大人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正意犹未尽时,发现已经到晚上八点半了。   “哎呀,明天还得带小野去新学校报道,”楚山野的妈妈站起身,“得带他回去睡觉了,这孩子每天喊他睡觉和打仗似的,不折腾一个小时绝对睡不着。”   “小野和我们家言言在一所学校吗?”   顾轻言的妈妈和她一起走向顾轻言的房间:“明天让他和言言一起走吧,言言能照顾好他。”   “这多麻烦呀,他们刚认识,都不熟呢。”   楚山野的妈妈轻轻推开门,微微愣了下。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书桌上的护眼灯,柔和的橙黄色光晕氤氲开,照在床上两个小孩身上。   平时两个大人都管不住的自家皮猴正靠在顾轻言身上,头歪着,似乎睡得很沉,手里还拿着她的手机。   而顾轻言抬眸看向门口站着的两个大人,将食指抵在唇边,用口型说——   弟弟睡着了。 第86章 到时候他就能继续名正言顺地留在他哥身边了。   “顾轻言, 老师找。”   顾轻言正在一摞教材后抵着额头解几何体,闻言眯着眼抬头,循着声音望去:“嗯?”   他同桌史洋站在教室后门, 对他挤眉弄眼:“老张有事找你, 快去吧。”   顾轻言把笔放下,揉了揉后颈,从后门出去了。   他们班主任教数学,是个不苟言笑的地中海。但好在不学其他数学老师占自习课,让学生在学校完成大部分作业,回家了能多做点其他的拓展习题。   这还是老张第一次在自习课上找顾轻言出去。   顾轻言站在数学组的办公室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他推门, 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办公桌旁边的楚山野。   楚山野今年刚初二,还和他一个学校,两人每天上学放学都一起走,也幸亏有顾轻言看着,他才没闯出什么大祸。   今天这是怎么了?   初秋午后的太阳还很足, 照在实木的办公桌上, 泛着滚烫的亮光。   顾轻言向楚山野看去, 楚山野把头一转,避开了他的目光。   而楚山野旁边站着一个染了一头黄毛的男生, 眼睛和脸都肿了,是他们班一直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不良少年。   而就是这么一瞥,顾轻言看见了楚山野鼻梁上好像有一道伤痕。   “顾同学, 老师也是没办法才把你喊来。”   张老师叹了口气, 拧开放在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他们两个打架, 不说是为什么打的, 我问了半天,咱班这个说是因为你。”   因为……他?   顾轻言拧着眉看向楚山野,正要开口问,小孩忽然抬起头,一脸的倔强和叛逆:“不是因为他。”   黄毛听见他说话了,连忙接茬:“怎么不是他?就是因为他!”   “我说不是就不是。”   楚山野瞪向身边站着的人,眼中露出几分凶光,像是要再揍他一顿似的:   “是因为我,我早就看这个黄毛不顺眼了,今天趁机打了一架,行了吧?”   “哎你这同学,你这个态度就不对。”   张老师把保温瓶的瓶盖使劲一盖,「啪」地一声:“你怎么就看学长不顺眼了,怎么能打学长呢?”   楚山野飞快地看了顾轻言一眼,又不知道把目光落在了哪里,撇着嘴一声不吭。   “张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楚山野是我弟弟,他不会无缘无故打人的,您看……”   “顾同学,你是好学生,我当然信你说的。但现在事实摆在这儿,就是楚同学打了咱班的同学……”张老师说,“楚同学他们班班主任最近出差,老师也很难办。”   顾轻言蹙眉看向楚山野,发现这个小孩似乎真的在有意地躲着他的目光,就是不敢和他对视。   “我还要去出你们的月考卷子,没空给他们断案。”   张老师站起身:“你俩,回去一人写一篇2000字的检讨,周一送这个办公室来,不然找家长,听见了吗?”   楚山野点了点头:“听见了,对不起老师。”   “你对不起和你班主任说去……”张老师看向自己班的那个黄毛,“你呢?你听见了吗?丢不丢人啊你,天天这儿打架有你那儿打架也有你,结果今天和学弟打架还没打过人家,你趁早歇着学习吧,别惦记着当那个初中小混混头了。”   黄毛看了楚山野一眼,楚山野不服气地瞪了回去,下巴微微往上抬,双眼中满是不屑。   顾轻言沉声道:“楚山野,走了。”   楚山野立刻收了神通,灰溜溜地跟着顾轻言从办公室走了出去。   拐过墙角,楚山野往后瞄了一眼,加快脚步走到顾轻言身边,拽了下他的衣袖:“哥,我错了。”   “你没错,你有哪错了呢?”顾轻言冷冷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放着好好的自习课不上,去办公室领你出来。”   楚山野舔了下唇,被唇边的伤口疼得哆嗦了一下。   “你……”   顾轻言原本心里有气,但看着他脸上的伤口,那股恶气到底还是没出来。   “哥,我真的错了……”楚山野跟在他身边,垂头丧气的,和刚才耀武扬威的小狗判若两人,“我以后不打架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打架的?你知不知道初二对你来说很重要?”   顾轻言倏地在楼梯口前停下,恨铁不成钢道:“楚山野,初二教的知识是中考卷子的最后两道大题,你现在不学习等什么时候学啊?不是说要和我考一个高中吗?你这个样子哪个高中都考不上!”   楚山野好像被他骂懵了,眨了眨眼看向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好像是顾轻言第一次和他说这么重的话,但顾轻言是真的很生气。   他九岁和楚山野认识,到现在已经过去六年了。他责任心重,从第一天和楚山野一起上学开始,就下意识地把这个小孩归到了自己要承担的「责任」里,成了楚山野的半个监护人。   楚山野眨了眨眼睛,眼眶有些红:“哥,我真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顾轻言正在气头上,压根不想听他说了什么,转身就往楼上走,走了两步回头,发现小孩还跟在他身后,跟屁虫似的吭哧吭哧爬楼梯。   “不许跟着我上楼……”顾轻言瞪他,“滚回你自己班去!”   顾轻言的家教很好,能让他说出「滚」这个字,就说明问题真的很严重了。   他憋着一口气爬上了三楼,悄悄回头,发现小孩还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   晚上八点半,初三才结束了晚自习。   史洋凑过来和顾轻言说话:“今天下午老张找你什么事啊?”   顾轻言看了一眼最后一排还趴在桌上睡觉的黄毛,小声说:“我弟把咱班霸打了。”   史洋倒吸一口凉气:“啊?你弟?初二那个小孩?”   顾轻言点了点头。   “我靠,他牛逼啊……”史洋说,“上周那个孙子刚抢了我五十块,害得我一周都没早饭吃,早自习肚子跟打鼓似的,你弟弟这属于为民除害了。”   “但打架就是不对。”   顾轻言收拾好书包后站起身:“我回去肯定要告诉他妈妈的。”   “哎,顾哥你这个人真是的,人家不就是揍了个混混吗……”   顾轻言和史洋走出校门的时候,史洋还在他身边絮絮叨叨,但顾轻言基本没怎么听进去。   学校门口晚上很热闹,有很多推着小车的摊贩在卖宵夜,有肠粉锅贴,还有烤冷面和水煮肉片,香味氤氲在夜色里,驱散了秋初的最后一点冷意。   “你别告家长了……”史洋说,“省得在外面挨了通揍,回家还得挨揍。”   顾轻言「嗯」了一声,一抬头,就撞上了楚山野的目光。   初二比他们早放学一个小时,而楚山野就这么推着自行车站在校门口,傻愣愣地等着他放学。   顾轻言叹了口气:“我弟在那边,我先走了。”   “哎,好。”   史洋拍了拍他的肩:“帮我给咱弟带个好。”   顾轻言笑了,回给他一巴掌:“什么咱弟,那是我弟。”   楚山野看着顾轻言跟朋友笑闹着从大门走出来。   但在看见他时,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   他咬着唇低头,拇指抠着自行车的车把儿,等人走到自己面前时鼓足勇气抬头:“哥,我载你回去吧。”   “不用了。”   顾轻言瞥了他一眼,没有叫他跟上的意思,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楚山野连忙推着自行车跟在他身后,灰溜溜地蔫头耷脑。   就连自行车的车链也跟着「哗啦啦」地响。   小升初的那个暑假,他磨着妈妈给他买了辆自行车。   这辆车在同龄人里算是比较好的牌子,骑出去倍儿有面子,每天他骑着车在楼下按两下铃,顾轻言就知道他在等着一起上学了。   楚山野看着前面人的背影,觉得鼻尖酸酸的,索性不看他了,一路闷头跟着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这条路有点不对,不是平时回家的路。   他轻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道:“哥,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走在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声音冷冷的:“对,去把你卖了。”   楚山野瘪了下嘴,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见顾轻言左转进了一家24小时药店,再出来时,手里拿了瓶碘酒和一包棉签。   “坐好。”   顾轻言拧着眉看向他,向靠在一边的自行车抬了抬下巴:“将就坐那儿吧,别动。”   楚山野听话地靠在自行车车座上,微微抬头,看着顾轻言用棉签在碘酒里沾了沾,往他鼻梁上的那道伤口上擦。   碘酒沾到伤口上,麻痒的疼痛骤然袭来,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别动……”顾轻言认真道,“坚持一下就好。”   楚山野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应该是不生气了,小声说:“哥,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顾轻言的动作顿了下,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疼不疼?”   “不……其实疼的。”   楚山野见他心软了,连忙抓紧机会装可怜:“感觉鼻子要断了。”   “让你再不学好,让你再去打架。”   顾轻言这两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的:“张嘴,我看看你嘴唇破没破。”   楚山野乖乖张嘴给他检查,而后看见他哥的眉头越皱越深。   “嘴里没办法,只能等着自己好了……”顾轻言说,“该你受罪,让你再去随便打架。”   他说完后又看了眼楚山野:“你告诉我,你们两个到底为什么打架?”   这会儿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楚山野低头看着地上的砖,轻声说:“那个傻逼造谣说你喜欢我,说你恋童还同性恋,我就把他打了。”   顾轻言愣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说我们从小学一起读到初中,肯定有猫腻,顾轻言就是同性恋,说不定还恋童,平时看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实际上背地里玩得可花了。”   顾轻言听后有点哭笑不得。   他是班长,平时看自习课纪律,收发作业什么的多少可能得罪过这个人,对方心里怀着恨,所以才在背后造谣他。   “傻逼,他知道个屁。”   楚山野还在愤愤不平:“我和我哥是兄弟,又不是……”   他说着抬起眼,恰好看见顾轻言露在外面的喉结和漂亮的锁骨。   楚山野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又不是他说得那么龌龊。”   “你都知道他在造谣,你在乎什么?”   顾轻言将用过的棉签丢掉,把碘酒封好:“还费心费力地和他打一架,落了一脸伤。”   “我不想听他污蔑你……”楚山野说,“你那么好,他懂什么啊他。”   顾轻言叹了口气,顺手摸了把他的头发:“下次就别打架了,听话。”   “可我想保护你。”   楚山野歪了歪头,让他摸得更方便些:“我长大了,不用哥哥保护了。”   “但你现在这样是没法和我考一个高中的。”   顾轻言眯起眼,有些伤脑筋地看向他:“你如果不能和我上一个高中,你高中怎么保护我?”   有道理啊。   楚山野看着他,恍然大悟:“对哦。”   “所以说嘛,弟弟要好好学习啊。”   顾轻言说着,长腿跨过自行车后座坐好:“愣着干什么?回家了。”   楚山野屁颠屁颠地坐回车上:“哥,你原谅我了?”   顾轻言轻轻「嗯」了一声,在他的自行车铃声中开口:“对不起,下午对你有点凶。”   “哥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呀……”楚山野笑得没心没肺的,“哥……很想我和你上一个高中吗?”   “想。”   顾轻言轻车熟路地搂着他的腰:“小跟屁虫跟了我六年,万一上高中看不见你,我可能还挺不习惯的。”   “行,那我努力……”楚山野说,“我肯定会和你考上一个高中的。”   到时候……   楚山野轻轻咳了一声,脸上氤氲开两片有些可疑的红晕。   到时候他就能继续名正言顺地留在他哥身边了。 第87章 如果他的邻居哥哥只属于他一个人就好了。   “楚山野, 你在看什么呢?”   楚山野坐在窗边支着脸颊,也不管中午落在窗台上的阳光有多刺眼,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窗外。   他的同桌郝雨信拿着两瓶可乐, 递给了他一瓶:“今天老师不在, 中午午休的时候咱打球去啊?”   可乐拉环被人「啪」地一声拉开,楚山野喝了一口饮料:“不去。”   “你怎么了?”   郝雨信瞪大眼睛,好像在听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你居然不去打球?上周不是你组局组得最起劲吗?”   楚山野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昨晚睡太晚了,午休想补觉。”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郝雨信「嘿嘿」笑着凑过来,声音中满是揶揄:“看小电影了吗?”   “滚你的小电影……”楚山野重重地「啧」了一声,“我学习去了。”   “啊?”   郝雨信又瞪大了眼睛, 这回他神色中的不敢置信更多了:“你说你……学习?”   “怎么?我不能学习吗?”   楚山野支着脸颊,把放在桌洞里的一本练习册丢到他面前:“昨晚写的。”   郝雨信翻了两页练习册:“你这个正确率……很高啊。”   “哎呀,正确率一般般吧……”楚山野唇角翘了起来,故作谦虚, “都是很基础的题, 你要是刷多了你也会做。”   郝雨信撇了撇嘴, 把练习册丢到他怀里:“你该不会是为了下周的期中考试在临时抱佛脚吧?你别忘了,我们考完期中就要参加高中组的篮球联赛了, 我们得勤加练习。”   楚山野「哦」了一声,摆了摆手:“不会忘的,你跪安吧。”   “得嘞。”   郝雨信说着就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走了一半却忽然转头:“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在看……”   楚山野伸了个懒腰, 搪塞道:“没看什么, 你别管了。”   郝雨信半信半疑地瞄了一眼外面, 在班长「回自己座位上午休」的催促中离开了楚山野的座位。   楚山野翻了两页那本英语练习册,对着其中一页发了会儿呆。   那一页上除了他的字迹外,还有另一种隽秀的笔迹,显然不是出于他手。   昨晚他爸妈又去应酬了,他妈妈担心他自己在家作天作地,特意叮嘱他记得去邻居家和顾轻言一起写作业。   楚山野对「去邻居家」这种事求之不得,放学后特别主动地跟着顾轻言回了家。   而这份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他坐在顾轻言的书桌前,被人要求拿出这周的家庭作业的时候。   他初三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了一年,连滚带爬地考上了顾轻言的学校。但依旧被分到了整个高一最差的班。   他高一的时候成绩在班里排在前面。   但到高二学习对他来说就变得有些困难。   尤其是英语,经常因为看不懂阅读而乱选一气,偏科严重,连带着英语作业也懒得做。   楚山野在家天不怕地不怕,再加上叛逆期到了,更是谁管都不听。   但他唯独最听顾轻言的话,也害怕顾轻言生气。   楚山野坐在桌边,眼睛偷偷瞄着桌子前面摆着的那一排木雕小动物,听着书页被顾轻言「哗哗」翻动的声音。   有一瞬间他也蛮想变成木雕小动物的其中之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忐忑地等着顾轻言审判的结果。   顾轻言翻完了他的练习册,扶了下眼镜,抬眸看向楚山野:“为什么不写英语作业?”   楚山野咽了口唾沫,挠了挠鼻子,目光转向另一边,避开了他的眼神,耸耸肩:“不想写咯。”   “不想写?”   顾轻言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那你考试的时候呢?也要和老师说你不想写了?”   楚山野「哎」了一声,拧着眉,嘴里支支吾吾的:“当然不是,但我写作业的时候就看不进去嘛。”   顾轻言看了他一眼,弯腰拽开桌子下面的一个抽屉,将一个看上去已经很有年头的电子辞典丢给他:“知道给你纸质的词典你不会要,所以这个给你。”   楚山野有些好奇地将电子词典打开:“那哥你用什么?”   “我已经不用了……”顾轻言说,“这个对于你这种英语基础差的学生来说更好用一点。”   他说着低头,在练习册里给楚山野划出了几篇他应该能看懂的文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几篇的难度比较低,你可以先试着做一做,遇到不会的词就用我给你的词典查一下意思,之后把单词记在笔记本上。”   楚山野趴在桌子上点了点头。   顾轻言看了他一眼,忽然用水性笔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听进去了没有?”   “当然听进去了。”   楚山野歪了歪头,忽然开口:“对哥来说,高二的英语是不是都很简单啊?”   “其实英语就靠之前打的基础……”顾轻言说,“高中大部分语法都是初中学过的,高中把这些知识拓展延伸,没有什么新东西。但是你初中的时候英语就不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楚山野看着他给自己标出来的文章,忽然叹了口气:“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今晚把这几篇做完,明天中午我去你们班找你要练习册批改。”   顾轻言顺手把练习册后面的答案页也撕掉了,在楚山野可怜巴巴的目光里塞进了自己桌子的抽屉:   “别想着抄答案,每道题的每个选项都在文章里划出来,标上题号,明天中午这个我也要查。”   “诶,哥明天中午会来找我吗?”   原本还蔫头耷脑趴在桌上的人猛地直起身,眼中满是惊喜:“什么时候啊?”   “吃完饭就去……”顾轻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开心,“你好好做题,不许搜答案,你搜没搜我一下就看得出来。”   当天晚上十点半,楚家爸妈才把楚山野接回家去。顾轻言给他画出来了八篇阅读,对他这种英语阅读苦手来说不亚于地狱级别的难度,磨磨蹭蹭写了两个小时才写完。   而且按照顾轻言的要求把每个选项和题目在文章中标了出来。   楚山野又打了个哈欠,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觉得顾轻言再不来他就真的要坚持不住睡着了。   他的同桌轻轻推了下他:“你哥来了。”   顾轻言的教室就在他们班楼上,有时候他会下楼来分给楚山野自己带的水果或者零食。   所以他们班的人基本都知道了楚山野有个正念高三的哥哥。   而且这个哥哥长得还很好看。   楚山野立刻从书桌里抽出来了那本练习册,猫下腰穿过最后一排,打开后门溜了出去。   他正要开口和顾轻言打招呼,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正坐在顾轻言身边。   楚山野心里「咯噔」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拔腿向顾轻言跑了过去,恰好听见那个男生说:“学长,这是我写给你的信。”   顾轻言的手里被人塞了个信封,信封的颜色是粉红色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应该是封情书。   楚山野像只被人抢走食物的小狗,气势汹汹地站在那个男生身边:“你们在说什么?”   男生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对顾轻言轻声道:“那……我等学长的消息。”   他说话的时候脸颊还泛着红色,匆匆地回了班里,楚山野怎么看都觉得他肯定不怀好意。   “练习册呢?”顾轻言对楚山野伸手。   楚山野没把练习册给他,反而问道:“刚才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把这封信给我了。”   顾轻言说着把信封夹在了随手拿来的文件夹里,重复道:“练习册呢?”   “你要看这封信吗?”楚山野第一次对顾轻言的态度这么强硬,“我觉得这是情书,你不许看。”   顾轻言扬起眉:“我看不看你管不着。”   “我怎么管不着?我可是你的——”   楚山野说话说到一半却忽地顿住了。   他只是顾轻言的弟弟,还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邻居弟弟,哪里有资格管顾轻言看不看一封情书?   顾轻言蹙眉:“你怎么怪怪的?不会是题没做完吧?”   楚山野撇了撇嘴,把练习册塞进他怀里,在他旁边坐下。   他发现自己对顾轻言好像有种不同寻常的占有欲,从初中开始,在高中愈演愈烈。   顾轻言很优秀,长得好看,性格温柔好相处,学习成绩永远名列前茅,楚山野找不出别人不喜欢他的理由。   他很爱他优秀的哥哥,而别人也会被顾轻言散发的光芒所吸引,也会很喜欢他。   楚山野从不吝于让所有人知道顾轻言有多么好多么优秀,却又很难不躲在角落里怀有某些阴暗的想法——   譬如,如果他的邻居哥哥只属于他一个人就好了。   可他又觉得顾轻言这样的人理应被全世界看到,理应站在人群前闪闪发光。   楚山野没资格剥夺顾轻言发光的权利。   顾轻言用红色的水性笔把他做错的地方圈出来:“这道题理解的不对,要回去重新看文章再做一遍,我觉得你能做对。”   楚山野动了动唇,忽然道:“哥,你高考想考到哪里?”   顾轻言顺口答道:“X大。”   “那……你觉得我能考上X大吗?”楚山野问他。   顾轻言的笔尖顿了下,在卷子的纸页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墨点。   “我觉得……”   他看了楚山野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很难。”   楚山野的唇角向下垮了垮,却不意外得到这个答案。   “为什么想考X大?”顾轻言问他,“你可以选一个别的学校,也不用非得考X大,有更适合你的学校。”   楚山野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走廊,心安理得地靠在了顾轻言身上,像讨好人的小狗一样蹭了蹭他:   “我想和哥一直在一起,就像小学初中和高中一样,我不想和你分开。”   顾轻言潜意识觉得楚山野这样的「恋哥情结」好像不对。   但有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只能摸了摸他的头:“但是考X大很难诶,你真的要考吗?”   “你之前也说和你考同一个高中很难,但我还是考上了……”楚山野似乎对他的说法有些不服气,“哥等着瞧,我肯定也能考上X大。”   顾轻言只当小孩不懂高考有多难,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好吧,但是你来看这道题,这句话文中的意思是……”   楚山野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心里好像藏了只关不住的猛兽。   他很想和顾轻言就这样一直在一起。所以无论X大有多难考,他一定会考上。   楚山野甚至无法想象没有顾轻言的生活。   “好了,这是今天的作业……”顾轻言又给他画出了六篇阅读,“回去做完,明天给我。”   “哥你能不能每天都给我留作业啊?”   楚山野现在看这些英语阅读都觉得顺眼得不得了。   如果做题能让他每天中午都见到顾轻言,那他很乐意做这些晦涩难懂的题目。   顾轻言笑了,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你不是不愿意学英语吗?”   “这又不一样。”   楚山野趁他没有防备,忽然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下,而后立刻嬉皮笑脸地向教室的后门跑去,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抵在额头上,对顾轻言行了个痞里痞气的礼:“哥哥辛苦了!”   顾轻言怔在原地,看着少年嬉笑着消失在教室后门,这才回过神来。   他轻轻碰了下刚才被楚山野蜻蜓点水一样亲过的脸颊,被烫到手了似的倏地将手放下。   小时候楚山野没少用亲脸的方式表达他的开心,而那会儿顾轻言只有被小狗撒娇示好的感觉。   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的心莫名越跳越快。 第88章 “我最喜欢你了。”   顾轻言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中午下了大雨。   他妈妈给他约的送考司机堵在了路上, 等到他家门口都不知道得几点了,可能会直接错过最后一门考试。   楚山野放高考假,原本想出来送送顾轻言, 无意间听见顾轻言妈妈打电话和司机的谈话后, 默不作声地从衣柜里拿出了两件雨衣,径直敲响了顾轻言家的门。   “哥,走吧……”他往楼下歪了歪头,“我送你。”   “你?”   顾轻言愣了下:“你怎么送我?”   “我骑摩托啊……”楚山野说,“刚满的十八岁,刚好能骑摩托, 这就是缘分。”   “外面那么大的雨呢。”   顾轻言对他的车技属实不抱有什么期待:“算了吧,我……”   楚山野罕见地对他冷了脸:“那你准备怎么办?等车来?这车估计到考完试都不能来了,你没听交通广播吗?路上堵得要命。”   顾轻言还想再说什么,就见急得焦头烂额的亲妈从厨房里出来:“司机说他这条路已经堵了十五分钟,根本过不来, 要不……”   “阿姨, 我送哥去吧。”   楚山野适时地开口, 把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上:“我有摩托,不和他们挤在一条路上。”   顾轻言的妈妈也是昏了头, 这会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同意了楚山野的要求:“小野,晚一点没关系, 千万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楚山野点了点头, 将手里的雨衣往顾轻言的手上一丢, 手上转着他的摩托车钥匙:“哥, 走吧。”   顾轻言没办法,只能跟着他坐电梯下楼。   楚山野给自己的摩托解了锁,转身帮他把雨衣的扣子扣好:“东西带齐了吗?”   顾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发现自己现在好像只有微微仰视才能看清他的样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一直站在自己身后被保护的弟弟站到了他面前,成为了那个保护他的人,也从一个矮个子小豆丁长成了一个比他还高的少年。   “别紧张,没事的。”   楚山野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要高考了太紧张。   于是特别熟练地安慰他:“你想想你模拟考的时候分数多高啊,你肯定没问题,别担心。”   “我没在担心,我就是觉得……”   大雨伴随着强风,吹得树木和车棚的棚顶「嘎吱嘎吱」地响,但顾轻言却莫名安心:“你好像真的长大了。”   楚山野的表情多了几丝怔忪,而后又变成了他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都成年了哥哥,再怎么说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了。”   他说完,拍了拍他的车座:“上车吧。”   楚山野的摩托骑得倒是很稳。   这一路上顾轻言看见了不少堵在主干路上的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甚至还有车的发动机进了水,熄火停在路边打着双闪。   可楚山野的摩托却畅通无阻,要在乎的只有红绿灯。   除了腿上被溅了太多的水以外没有别的坏处。   摩托车拐了个弯,漂亮地停在了考点门口,在一堆各式各样的私家车里格外显眼。   顾轻言抓着他的文具袋跳下车,走了两步后听见楚山野在身后叫自己:“哥,等下。”   他不明所以地回头,见楚山野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来了一个包好的福袋。   楚山野把福袋从油纸里拿出来,轻轻给顾轻言戴上:“昨天我看你房间灯熄得很早,所以没去打扰你。这是我……上周去寺庙里求的,据说对考试很灵,所以……”   顾轻言顺手帮他将雨衣的帽子戴好,目光中透出几丝温柔:“好,知道了,会好好戴着的,你快回家吧,雨衣没穿好,你衣服都淋得湿漉漉的。”   楚山野似乎并不太在乎他身上被雨淋湿了,依旧用那双深邃的黑眸看着顾轻言:“哥,你肯定能行的,我会一直在外面等着你。”   “快回家吧……”顾轻言「啧」了一声,最后叮嘱他,“别在外面等,要感冒的。”   他跑出去几步,回过头,发现楚山野依旧靠着他的摩托站在原处,像一棵亘古的雕塑。   无论风吹日晒,依旧愿意傻傻地站在那里等着他,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   ……   顾轻言考完出来时,却没看见等在外面的楚山野,倒是看见了自家爸妈。   这会儿外面的天已经放晴了,好像中午那场暴雨从未存在过。   他的妈妈将一捧花递到他的手里:“恭喜,应试教育的长跑暂时告一段落了,下午考得怎么样?”   “别问孩子考得怎么样了,考都考完了……”他爸在旁边搭腔,“今天晚上在家吃,明天带你出去吃顿好的,想吃什么?”   顾轻言和爸爸点了两个菜,忽然想起来中午说会等到自己出考场的小孩,连忙问道:“楚山野呢?”   “小野啊,他……”   他那个惯来强势的妈妈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几丝窘迫:“他中午去送你淋了雨发烧,被他妈妈喊回家了。”   顾轻言一路上都很自责,回家后吧文具袋一扔,鞋都没换,径直敲响了邻居家的门。   楚家妈妈给他开了门,比了个「嘘」的手势:“小野下午回家吃药后睡了一觉,不知道现在醒没醒。”   顾轻言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楚山野的卧室。   楚山野的卧室里依旧挂着奥特曼的海报,纸页已经泛黄了,时隔多年,顾轻言到底也没分清那几个奥特曼之间的区别。   而楚山野的床头柜上则摆着好几个憨态可掬的木雕动物,这些都出自顾轻言的手笔,雕工从青涩到成熟,都被人好好地收藏着。   顾轻言进来的时候没敲门,看见了床上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的小孩,没忍住笑了出来。   楚山野从下午的昏睡中醒了过来,这会儿正背对着门躺在床上,听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他妈妈,有气无力道:“妈,说了我不吃饭了,吃了药真的一点也吃不下呀……”   楚家妈妈正好端着餐盘过来,闻言开口:“小野,你看看谁来了?”   “唔?”   楚山野恹恹地翻了个身,在看见顾轻言的那一瞬间眼前一亮,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哥?你考完了?”   “晚上六点半了,弟弟……”顾轻言叹了口气,“考完好久了。”   “考得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楚山野头也不疼了,烧也不发了,语调急促,比顾轻言的家长还关心顾轻言高考考得怎么样:“题都会做吗?”   他一口气问完,而后表情变得有些懊恼:“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   “言言,你帮阿姨个忙。”   楚山野妈妈把手里的餐盘递给顾轻言,轻声说:“他不听我的话,一直不吃饭,但如果是你让他吃的话,他应该会吃的。”   顾轻言本来就在因为楚山野的病内疚,于是爽快地接过餐盘:“好。”   他将餐盘放在楚山野的床头柜上,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有点烫。”   卧室门被楚山野妈妈关上,楚山野往床边挪了挪,似乎想和他靠得再近一些:“哥哥,我好难受。”   “哪里难受?头疼吗?”   顾轻言顺势帮他按了按太阳穴,小孩好像很喜欢这种按摩,微微阖上了眼睛:“有点。”   “那你饿不饿?”   顾轻言没忘记楚山野妈妈交代给他的任务:“吃点饭吧,阿姨给你熬了粥,煮了个蛋,还有咸菜,这些油都不大,你吃完应该会舒服一点。”   “但我不想吃……”楚山野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每次吃退烧药都没有胃口。”   “但是也不能不吃饭对不对?”顾轻言对楚山野一向很耐心,“吃了饭病才会好。”   楚山野的唇角微微向下垮了垮,什么也不说,就用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看着他,越来越像一只小狗。   顾轻言叹了口气:“那我喂你吃好不好?”   楚山野微微扬起眉,似乎没想到他真的会喂自己。等他回过神来时,一勺白粥已经递到他的唇边了。   他被爸妈宠得有点挑食,从来都不喜欢吃这种太清淡的食物,却听话地将顾轻言喂的粥全吃了。   顾轻言知道他的习惯,每一勺粥都拌着一点咸菜,就这么连哄带骗地让他把一碗粥吃完了。   他给病号喂完饭,拽了两张餐巾纸帮楚山野擦了擦嘴边的饭渍:“抱歉,连累你生病了。”   “为什么说「抱歉」?”   楚山野似乎又烧起来了,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又不怪你,是我自己想送你去考试的。”   “笨蛋……”顾轻言摸了摸他的头,“好不容易放两天假,为了我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楚山野没心没肺地牵着唇角笑了起来,看上去好像有些笨笨的。   他像小狗一样用头去蹭顾轻言的手,小声说:“为了你我很乐意啊。”   顾轻言愣了下,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倏地变快了。   他看着蜷缩成一团躺在自己身边的人,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为了我,你很乐意?”   “因为你是我哥啊。”   楚山野小声说:“我最喜欢你了。” 第89章 “我想追上你。”   喜欢?   顾轻言看向床上和自己撒娇的人, 怔了下。   楚山野小时候没少跟他说过「喜欢」,譬如顾轻言给他带零食的时候,顾轻言不检查他作业的时候, 他都是楚山野最喜欢的哥哥。   这本该是和从前一样的「喜欢」, 可落在顾轻言耳中却好像忽然变了味道。   就好像那双一直看着他的湿漉漉的小狗眼睛里,忽然藏了点什么别的东西。   可往哪个方向深想,顾轻言却没头绪。   “你说「喜欢」?”顾轻言试探道,“「喜欢」可不能乱说。”   楚山野迷迷瞪瞪地睁着一双眼睛看向他:“为什么?”   顾轻言蹙眉,指尖轻轻叩着床板,绞尽脑汁地给他讲「喜欢」:“你可以说喜欢爸爸妈妈,但对同龄人说「喜欢」的时候,要……斟酌一些, 冷静一些。”   “为什么?”楚山野不依不饶地追问他。   “因为……”   顾轻言也说不明白为什么。   或许是家庭原因,或许是性格使然,顾轻言基本不会轻易地对别人说起「喜欢」。   在他看来,「喜欢」是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一步,而「爱」则是与他人共度一生的邀约, 对他来讲都足有千斤重, 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这个词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可楚山野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顾轻言发现楚山野好像特别愿意表达自己心情, 开心了就是开心,生气了就是生气, 喜欢也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和他完全不一样。   那楚山野会对多少人说「喜欢」呢?   除了他以外,楚山野还会和谁说「喜欢」?   这个想法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心里, 让他觉得有点烦躁。   “总之,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误会你的意思, 最好少说, ”顾轻言的语调有些冷,“你不是小孩子了,也过了到处说「喜欢」的年纪了。”   “那上次那个男生和哥说「喜欢」了吗?”   楚山野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那个给哥递粉色信封的男生。”   顾轻言被他问了个猝不及防,仔细一思索,才想起来他口中的「粉色信封」男生是哪个。   他有些窘迫地瞪了楚山野一眼:“你平时都在记些什么?这都过去多久了?”   “我记这个不行吗?”   楚山野不躲不闪地看着他:“他有没有和你说过「喜欢」?”   “说过啊……”顾轻言没好气道,“但是和你也没关系,你记得这么清楚做什么?”   楚山野垂眸看着被子上的线头,撇了撇嘴:“他和你说就行,我和你说就不行?”   “那不一样。”   顾轻言又想起自己之前思考过的楚山野「恋哥」的问题,正要开口旁敲侧击两句,楚山野妈妈却推门进来:“言言,你妈妈问你今晚还回家吗?”   他还没开口,楚山野便抢先道:“我想哥今晚陪我。”   “你都多大了还要人陪?”楚山野妈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问问言言同不同意。”   顾轻言高考完了,也不用回去学习,无所谓今晚在哪过夜:“他生病了,我今晚就陪他一晚上吧。”   他和楚山野妈妈要了退烧药,放在楚山野的床头柜旁边:“你把药吃了,我回家去拿我的睡衣来。”   “不用回去拿呀。”   楚山野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有些头重脚轻地下了地,打开一边的衣柜:“你穿我的就好了。”   他说着挑出一套衣服塞给顾轻言,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哥试试看这套衣服合不合适?”   顾轻言将睡衣和睡裤展开,发现这套衣服是黄色的,上面印着一堆海绵宝宝。   他若有所觉地抬头,果不其然在楚山野的衣服上看见了粉色的派大星。   刚刚楚山野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他没注意到对方的睡衣,这会儿两件放在一起,看着特别像一对的。   顾轻言抬眸看了楚山野一眼,看着小孩又颤颤巍巍地爬回了床上躺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拿着睡衣去卫生间洗漱了。   等他回房间时,楚山野正窝在床上玩手机,看见他进来后哼哼唧唧了两声,权当有气无力地打了招呼。   “药吃没吃?”   顾轻言将毛巾在窗台边晾好,一眼就看见了依旧完完整整放在床头柜上的退烧药。   他蹙眉瞪向楚山野:“你这是什么意思?药都不吃了?”   楚山野看了退烧药一眼,声音委委屈屈:“吃了不舒服,不想吃。”   “那你不吃又要发烧。”   顾轻言拿起那片退烧药,居高临下地看向楚山野:“连吃药都要我喂你吗?”   楚山野别过头,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顾轻言又叹了口气:“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   楚山野接过他手里的退烧药,喝了水一口服下,蔫蔫道:“我困了,想睡觉了。”   顾轻言看了他一眼,把房间的灯关了,只留一盏床头的夜灯,在黑暗中氤氲开一片暖黄的光。   楚山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看向窗帘后的夜色,不知道该和顾轻言说什么。   从顾轻言高三开始,他心里就多了不少不安和焦躁。   而这些不安和焦躁直到在今天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他说不出,也不敢说对顾轻言的占有欲,只能用这样幼稚的办法博得对方的关注。   甚至和他大吵一架都无所谓,只要……   楚山野吸了吸鼻子,觉得退烧药真的和他犯冲,每次吃完都会觉得心情格外低落,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额上忽然覆了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   “开始退烧了……”顾轻言说,“以你的体质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应该就不生病了。”   楚山野眨了下眼睛:“嗯……”   顾轻言在他身边躺下,轻声道:“可以跟我说说,你在不高兴什么吗?”   “没有不高兴……”楚山野下意识地反驳,“我挺高兴的啊,你今晚都陪我住了。”   顾轻言看了他一眼:“骗人。”   楚山野沉默半晌,忽然笑了:“就知道瞒不过你。”   “所以你到底在别扭什么?”顾轻言说,“是因为我吗?还是因为别的?”   “哥,你要上大学了。”   楚山野翻了个身,看向顾轻言:“你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可我好像还是长不大。”   “你确实长不大……”顾轻言摸了下他的头,“吃饭要喂,吃药也要我哄着吃,你不是小孩你是什么?”   楚山野「啧」了一声:“那我不是为了,为了……”   他说到一半顿了下,声音又小了几分:“哥,我那么耍赖你都不生气啊。”   “我不和小孩生气。”   顾轻言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更何况你是生了病的小孩。”   “对不起哥,今晚是我任性了……”楚山野拽了拽他的衣袖,“我就是……就是心里总是觉得烦躁,不痛快。”   他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觉得不痛快,只是觉得好像从十多年前一直一成不变的生活被打破了,而那个一直走在他前面,领着他往前的人马上要离开他,说不定还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读书。   他好像不能每天载着顾轻言上学和放学了。   楚山野舍不得顾轻言走。   楚山野一想起这些,眼眶就发酸发胀,有种要哭出来的感觉。   “哥,我舍不得你……”他小声说,“我心里难受。”   顾轻言看着他,发现这好像是楚山野第一次露出这种别扭又委屈的表情。   “我知道你是很优秀的人,你会去最想去的大学,读最适合你的专业,成为这个领域里顶尖的人才……”   楚山野说,“你这么好,我因为有你这样的哥哥感到骄傲。但我好像还不够好,不如你那么优秀。”   顾轻言这回才听懂了他的意思。   想想也是,他和楚山野从九岁认识,一直到他十九岁,两个人就从来没有分开过。   无论是上学还是寒暑假,他的身后肯定会有一个小尾巴,他去哪小尾巴就跟到哪。   现在他要和这个小尾巴分开了。   “小野。”   顾轻言喊了他的小名:“你知道人这一生总是要面对分离的。”   “比方说你毕业,就是和同学分离。我上大学,就是和我分离。等到将来你的父母老了,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老了,也要面对人生中最难过的那次分离,这都是必经之路。”   楚山野抿着唇,点了点头:“嗯……”   “但是告别了,未必不能再见……”顾轻言捏了下他的鼻子,“我是去读大学了,又不是失踪了,别太难过,你这样太依赖我不好,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那哥觉得我考得上X大吗?”楚山野又问他,“哥报的是X大吗?”   “我的第一志愿是X大,但是我考到哪还不一定呢,B市和S市的学校我也会报,到时候还得看成绩。”   顾轻言对自己的未来一直很理性也很有规划,不会因为其他的原因而随意改变:“最好是去X大,我想学的专业在X大的口碑很好。”   “那你考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楚山野说,“我想和你读同一所大学,我想追上你。”   顾轻言「哎」了一声:“楚山野,对你的未来负点责,好不好?”   “我很负责啊。”   楚山野歪着头看他:“X大不好吗?X大可是985,我目标院校定985,我觉得我对自己的未来挺负责的。”   顾轻言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都白说了。   楚山野确实倔,又倔又犟,一旦做了什么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这是铁了心要和顾轻言考一所大学了。   “哥是不是觉得我考不上X大?”楚山野看向顾轻言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挑衅,“那我们不如打个赌。”   顾轻言挑眉:“赌什么?”   “就赌我能不能上X大。”   “好啊。”   顾轻言只当他还在和自己赌气:“我比你大,不占你便宜,你考不上就算了,我不和你要什么东西。”   “那如果我考上了呢?”   楚山野看着顾轻言,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和哥要一个愿望,好吗?”   “如果我考上了X大,哥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顾轻言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又从中看到了那让他有些不安的东西,动了动唇,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 第90章 小野,我来接你了。   “言言, 最近你叔倒腾水果呢,我让他给你寄两箱去学校,你分给舍友点, 跟舍友搞好关系。”   楚山野的妈妈给顾轻言打电话的时候, 他刚和学生会部门去聚餐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不用了阿姨,我舍友特别好……”顾轻言笑了下,“他们很照顾我。”   X大的宿舍是四人间,除了他以外,还有个X市本地人,基本不来住宿舍。   另外两个都是外市考进来的, 比他年龄大,开学到现在都把顾轻言当弟弟照顾。   顾轻言之前读初高中的时候一直在照顾别人,这会儿忽然变成了被照顾的人,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   “那也得维护一下宿舍的关系。”   楚山野的妈妈却依旧不放心地叮嘱他:“我都和你妈妈打过招呼了,你记得过两天去取一下快递啊。”   “谢谢阿姨, ”顾轻言说, “让您费心了。”   楚山野妈妈「哎」了一声:“你这孩子, 总是瞎客气,你高中的时候那么照顾我家小野, 这都是应该的。”   提起楚山野,顾轻言这才发现今天电话的背景音好像有点过于安静了:“阿姨,楚山野呢?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   今天是周四晚上十点多, 楚山野应该已经放学回家了, 没道理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你问小野啊, ”楚山野妈妈说, “他这学期申请住校了。”   “住校?”   顾轻言有些惊讶。   他们就读的高中在高二的时候就建议学生住校。   但顾轻言家离学校很近,走路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没必要特意去学校住,而楚山野则一如既往地跟着他做选择,顾轻言不住校他也不住。   怎么这学期忽然改主意想住校了?   “小野说他想好好学习,在家里效率太低,所以才去住校的。”   楚山野妈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是真心想好好学习还是有别的心思,你说他是不是在学校谈恋爱了?”   谈恋爱了?   顾轻言扬起眉,心里不轻不重地「咯噔」了一下。   如果楚山野真的在学校有了喜欢的人,对方如果是住校生,他跟着人家一起住校也不是没可能。   “他跟你说过没有啊?”楚山野妈妈问他,“这孩子现在就回家一天半,我一问他,他就打哈哈糊弄过去,你说这可怎么办?”   “没说过。”   顾轻言眉头微蹙:“他周五晚上几点放学?我这周正好回家,顺路去学校接他吧,路上我和他聊聊。”   “又麻烦你了,言言。”   楚山野妈妈的声音里满是愧疚:“真是不好意思。”   “小野也是我弟弟……”顾轻言说,“照顾弟弟应该的。”   电话挂断后,舍友温桥刚好拿着盆从卫生间出来,一边晾衣服一边问他:“谁的电话?”   “我邻居阿姨的……”顾轻言说,“要给我寄水果,到时候分给你们,特别好吃。”   “哎呀,上次阿姨还给我们买蛋糕呢。”   温桥一边晾衣服一边回头:“你一直说的那个弟弟,就是邻居的弟弟?”   顾轻言点了点头。   “有个弟弟家里挺热闹的吧?我从小就想有个弟弟,这样我爸揍我的时候他能分散一下火力……”   温桥说,“我家那边贯彻独生子女政策,一家一娃,班里要是谁有个弟弟妹妹,那可是跟宝贝似的,全班人放学都要去他家看小孩。”   在一边打游戏的李洋插嘴:“好什么好,闹腾死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小孩脑袋里在想什么。与其说是弟弟,不如说是魔童降世,和我家狗关在一个房间里,狗都不如他能拆家。”   “真的假的?”   温桥来了兴趣:“仔细讲讲,我就爱听这个。”   “哪有什么可讲的?就是小孩折磨人呗……”李洋叹了口气,“你问小顾,是不是小时候特别讨人嫌?”   顾轻言回忆了下楚山野八岁的时候,确实又调皮又不听话,每天都能听见隔壁温柔的阿姨大声骂人:   “讨人嫌的时候确实很烦人,能把你气死,但听话的时候也挺可爱的。”   李洋撇了撇嘴:“听话?我家神兽就没有听话的时候。”   “我弟弟还好,长大了就听话一点了,我忙的时候也不缠着我玩,自己在旁边摆弄玩具……”   顾轻言眯着眼,试着从回忆里找到些关于楚山野「听话」的记忆,“他还会给我煮鸡蛋,帮我打扫房间,我生病的时候家里没有大人,他急得不行,自己去药店买药,带着一百块去的,回来的时候只剩感冒药了,找的钱一分都没记得拿。”   李洋有些羡慕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你弟喜欢你,所以才听你的话。我觉得我弟要恨死我了,我来上个大学他高兴得在家里沙发上蹦迪,给自己腿蹦骨折了。”   顾轻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笑了出来,可笑着笑着,忽然捕捉到了刚才李洋所说的「喜欢」。   喜欢……吗?   温桥忙着追问李洋弟弟是怎么吃瘪的,他打开手机,点开了楚山野的对话框,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发呆。   上次他们说话已经是两周前了,但他当时忙着社团和学生会,居然没意识到楚山野失联的时间好像有点长。   他抿着唇,在输入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你去住校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这行字写完,他摇摇头,又给删掉了。   楚山野成年了,这样的话应该是楚山野的妈妈问,他一个邻居,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关心这些呢?   而且这死孩子可能还学会谈恋爱了。   顾轻言想起这件事,心头就好像憋着股火气。   高三,多重要的时候,怎么能分心早恋呢?   楚山野到底还要不要考X大,到底要不要……   到底要不要来他这里讨回那一个愿望了?   ……   周五晚上六点,放学铃准时响起。   坐了三节自习课的学生们迅速恢复了活力,原本安静的教室化作花果山,所有人都在享受周末来临前的快乐。   楚山野趴在桌上,按着额头算圆锥曲线,桌面上的草稿纸上列了好长好长的计算过程,看上去格外壮观。   他同桌拍了下他的肩:“楚哥,别学了,回家了。”   “嗯,知道了,我把这道题做完。”   楚山野「啧」了一声,将自己刚才算的数字再验算了一遍,终于放下笔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   他中午为了多午休一会儿,没怎么好好吃饭。刚才做题太认真,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楚哥,你别这么拼啊。”   同桌把书本收进包里:“你现在班里前十,年级前一百五,去个好211稳的。”   楚山野摇摇头:“不够。”   “你这个学期成绩和坐火箭似的往上窜,我冒昧地打听一下呗……”同桌是看着楚山野发愤图强的,所以对他特别好奇,“你想考哪儿啊?”   楚山野撩了下眼皮,淡淡道:“X大。”   “我靠。”   同桌捂住嘴:“你这个梦想好像有点……要不咱再降低点目标呗?”   “就X大,考不上我复读去。”   楚山野踹了一脚他的凳子,不耐烦道:“你走不走了?饿死我了。”   他将书包往肩上一甩,低着头穿过一教室的喧嚣,孤零零地从后门离开了。   十月末的X市气温降了些许,但空气依旧潮湿。前两天刚下过雨,秋天那种黏腻的难受再次攀附上了皮肤,让楚山野觉得很烦躁。   比这次月考他没有进步还烦躁。   楚山野抬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像是要把心头堵着的不快一同抛掉似的。   可这好像并没有用。   他饿着肚子,两手懒洋洋地抄着口袋,顶着一脸精疲力尽的憔悴向校门走去,看见了不少卖小吃的摊贩,琢磨着要不买点吃的先垫垫肚子。   可他今年还想送顾轻言一套刻刀,那套刻刀不太便宜,每个月的伙食费得省下一点。   楚山野又看了一眼冒着热气和香味的小吃摊,咽了口唾沫,咬咬牙转头就走,刚走出几步,却听见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楚山野。”   那人的声音依旧温柔,只是淡淡的,像随时都能消散在风里。   楚山野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看见在朦胧的路灯灯光里,在四散于空中的白气中,一个人身形高挑,静静站在人群中看向他。   他身材挺拔,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优越得太过突出了,以至于楚山野循着声音看过去时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从麻布袋似的高中校服中解脱后,顾轻言好像变得更好看了,无框眼镜在夜色中有着种别样的质感,和他身上的黑色风衣一样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觉。   楚山野僵在了原地,忽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住校五天,早就没了每天回家倒腾头型的精致,这会儿从里到外透着一股腐朽的憔悴感,和这样好看的顾轻言似乎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周围路过的学生纷纷转头看向顾轻言,而后低声窃窃私语,似乎在议论这个从未在学校见过的帅哥。   可顾轻言好像没听见周遭的喧嚣,依旧静静地看向他,手中提着一袋冒着热气的小吃,见他没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说,小野,我来接你了。 第91章 秘密   楚山野以为他在做梦。   自从顾轻言去上大学后, 他就不再那么频繁地梦到对方了,也没奢望过顾轻言会突然回来看他。   楚山野在八月底将篮球和CD唱片都收进了柜子里,一改先前三天两头和同学出去玩的风格, 趁着假期的最后几天把自己闷在家里学习, 甚至提前于学校的进度制定了复习计划,让他亲爸亲妈都觉得他好像勤奋得有点过分。   楚山野妈妈以为自家孩子中邪了,旁敲侧击地问过楚山野为什么这么拼命地学习,得到的回答却是「我想考个好大学」。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好好学习,但没人知道他一切努力都和顾轻言有关。   可楚山野之前却并没有感觉到有多苦多累,他只当自己是热血动漫里的男主角,在实现一个了不起的梦想。   但在看见顾轻言出现在校门口的这一刻,一股委屈的感觉忽然排山倒海似的从心底翻涌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在因为什么委屈, 或许因为陷入瓶颈的学业,或许因为繁重的课业生活,又或许只是因为他现在很饿,而顾轻言恰好给他带了吃的。   楚山野的唇角微微向下垮了垮,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知所措地看向顾轻言, 好像在看一个脆弱而易碎的梦。   顾轻言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提着那袋小吃慢慢向楚山野走了过来:“我去上学还没到三个月呢,这就不认识我了?”   楚山野摇了摇头, 忽然三两步上前,狠狠地抱住了顾轻言。   顾轻言有些意外地看向跟自己「投怀送抱」的弟弟,顺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还这么粘人啊?”   “哥, 我好想你。”   楚山野骨架很大, 长得也比顾轻言高了, 可现在却像个小孩一样委委屈屈地缩在顾轻言的怀里:“我好久都没见过你了。”   校门口人潮汹涌, 有不少人转头打量着他们,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在校门口这么抱。   他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小野,别抱了。”   楚山野摇摇头,随着动作在他肩上蹭来蹭去,像赖皮的小狗:“再给我抱一会儿。”   “别一会儿让你同学看见了……”顾轻言说,“看见你这么大一个男生还和别人撒娇,多不好啊。”   说什么来什么,几乎是他话音刚落,楚山野的同桌就和五六个同班的男同学从学校大门走了出来。   “哎,楚哥!”   同桌有些惊喜地对楚山野招了招手:“还没走呢?一起啊?”   他问完,才发现楚山野身边站着的人,手僵直在半空,指节有些不自然地蜷缩了下:“那个……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你有人接。”   楚山野松开顾轻言的风衣,大大方方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我哥,在X大念书。”   同桌点了点头,忽然「啊」了一声:“你哥在X大,所以你才想……”   “我要和我哥回家了……”楚山野打断了他的话,但对他极为友好地笑了下,“下周见。”   他说着便拽住了顾轻言的衣袖,转身和人离开了学校门口。   “走吧……”其他人搡了下楚山野的同桌,“不是说好了今天在外面吃了再回去?”   楚山野的同桌回过神来,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刚刚楚山野他哥是谁吗?”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了摇头。   “是上一届咱学校的文科状元,毕业典礼上还特意被邀请做了演讲……”同桌说,“这你们都不知道?你们2G网啊?”   ……   楚山野拽着顾轻言的衣袖走出一段路,却仍不愿意松开。   顾轻言任由他粘人,将手里提着的小吃递给他:“饿不饿?”   “哥,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楚山野接过那个还冒着热气的牛皮纸袋,将纸袋小心翼翼地打开:“牛肉馅饼?”   “没加葱花的……”顾轻言淡淡道,“如果你口味没变的话,我应该没点错。”   “当然没变。”   楚山野像晚吃一口饭就要饿死了似的,一口咬上还酥脆的馅饼,却被烫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靠烫烫烫!”   顾轻言眉心微蹙,从他手里将牛皮纸袋拿了回来:“这么饿么?着什么急啊。”   “这个得趁热吃才好吃。”   楚山野对顾轻言伸手:“哥,没事,就烫的味道才最正呢。”   顾轻言冷了脸色:“都高中生了,一点常识都没有么?不知道吃太烫的东西对胃不好?往后如果因为这个胃疼,有你好受的。”   楚山野「哦」了一声,看似有些委屈地垂下眼,可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他就喜欢顾轻言这样管着他,这让他觉得自己在顾轻言的心里占了很重要的,无法被人取代的位置。   顾轻言将牛肉馅饼外面的油纸剥开,露出里面的馅饼,在冷空气中散散热,装若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去住校了?”   楚山野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应该是他妈妈把这件事告诉顾轻言了。   “我在家没法学习……”他说,“我妈特别愿意聊天,你也知道,如果我晚上在家的话她非得抓着我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太浪费时间了,所以我才住校的。”   “那住校方便吗?”   顾轻言微微侧过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表情,评估他说的每一句话的真假:“能照顾好自己?”   “哥,我都多大的人了。”   楚山野背着手低着头,一脚踢飞了一个小石块,听见了石块撞在垃圾桶上时发出的「哐」的一声轻响:“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他虽然语气吊儿郎当的,也一脸不愿意让顾轻言多管的表情,可实际上心里却乐开了花。   顾轻言越管着他,他越高兴。   “真的假的?”   顾轻言看了眼手里凉得差不多的牛肉馅饼:“刚才还被饼烫嘴呢。”   “那是个意外,是意外。”   楚山野轻咳一声:“我在学校可独立自主了,你不用担心。”   “那个人情感方面呢?”顾轻言话锋一转,“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他惯来不会旁敲侧击,只能用这种直接的方法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楚山野刚接过他递来的牛肉馅饼,闻言愣了下:“啊?”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早恋啊?”   顾轻言也是第一次和楚山野把「早恋」的事放在明面上谈,脸上有些发烫:“你高三,最好还是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他这边绞尽脑汁地想让场面别太尴尬,却没想到楚山野「噗」地笑了:“哥,是你本人很想知道我有没有早恋吗?”   “当然不是……”顾轻言说,“是你妈妈让我问你的,她说你都不跟她讲实话,她很担心。”   楚山野沉默片刻,「哦」了一声,难掩语气重的失落。   “干嘛一副那样的表情?”   顾轻言戳了下他的胳膊:“所以到底有没有在早恋?”   “我还以为是哥想知道呢……”楚山野小声嘀咕,“没早恋,哥满意了?”   顾轻言听了他的回答,提着的心莫名放了下来,不客气地刮了下他的鼻子。   “不是我满不满意的问题,是你得对自己负责……”他说,“之前不是还想和我考一个大学么,有这个目标当然不能谈恋爱了。”   楚山野舔掉了唇边的馅饼渣,要把剩下的大半个馅饼塞进他的手里。   顾轻言扬起眉:“怎么了?”   “给你留了一半,你也吃……”楚山野说,“别饿着。”   “给你买的,我不饿。”   顾轻言把馅饼推了回去:“你吃了吧。”   楚山野不依不饶地要把饼塞给他,顾轻言只能换着花样躲。两个人在回家的小巷里打打闹闹,刚见面时顾轻言身上那股属于精英的「生人勿近」气息好像也消失了,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十六七岁的年纪,每天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有见不完的新鲜事和说不完的话。   “不和你闹了……”顾轻言没好气道,“都高三了,还这么幼稚。”   楚山野摸了摸鼻子,小声说:“在你面前才幼稚。”   他的声音太小,顾轻言没听清:“嗯?什么?”   “没说什么。”   楚山野凑到他身边,语气有些紧张道:“哥,那你呢?别光聊我,你呢?你在学校有喜欢的人了吗?”   顾轻言从入学到现在全在忙学习和学生会,压根就没想过要发展大学爱情,却也不想这么轻易回答楚山野的问题:“怎么和你哥说话呢?没大没小。”   两人在打闹间走到了小区大门外,楚山野抢先一步刷了门禁卡,趁机道:“哥,你告诉我呗,我拿我的一个秘密跟你换。”   秘密?   顾轻言挑眉,思忖半晌,到底还是好奇心稍微占了上风。   “我没谈恋爱,太忙了,没空……”他说,“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秘密了。”   楚山野欢呼一声,对着空气打了一拳,而后回头道:“哥,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顾轻言没想到他说的秘密是这个,下意识地追问:“谁啊?你们班的还是别的班的?”   “哥,这就是另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秘密了。”   楚山野看向他,眼中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那个已经长得比他高的弟弟站在他面前,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格外严肃。   这好像还是这个邻居弟弟第一次这样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话,让顾轻言有一瞬间似乎有些嫉妒那个被楚山野认真喜欢的人。   楚山野停了下,轻声继续道:“等我考上X大,我就把这个秘密也告诉你,好不好?” 第92章 毕业快乐。   X大临高考前让辅导员给学生发了通知, 告知他们在高考的这两天最好不要随意出校,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顾轻言原本还想请两天假去陪考,先是收到了这条消息, 紧接着选修课又通知要考试, 最后只能作罢。   “学校真担心咱去给高考生作弊啊?”温桥在寝室里半死不活地复习选修课,“可别逗了,我现在连数学第一道题都算不明白。”   “说的就是。”   李洋附和道:“我语文必背篇目都不会背了,还怕我去给高中生答题?那也得他们敢让我答才行。”   顾轻言没说话,只是频频看向放在桌上的手机。   “对了,小顾,之前你是不是说你弟弟今年高三来着?”温桥忽然话锋一转,“他准备得怎么样?有你这个哥, 他成绩应该没问题吧?”   “我刚才问他了……”顾轻言说,“但是他没回我。”   “明天就考试了,现在小孩应该挺紧张的。”   温桥长吁短叹地回忆着他的青春:“你都不知道,高考前一天晚上我九点就上床准备睡觉了, 但是心里藏着事儿, 就是睡不着, 像烙大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结果还是熬到十二点多才睡着。”   这倒是真的。   顾轻言一直觉得自己心态很好, 但唯独在高考这件事上心里没底。   简而言之,就是在出成绩前的每一秒,头上都好像悬着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 坏消息似乎随时随地都能落在他的头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 正准备斟酌下语句再给楚山野发条消息, 手机却恰到好处地震了下。   【弟弟】:哥, 我刚看手机。   【弟弟】:我不紧张,你不用担心我。   顾轻言垂眸看着他发来的消息,觉得楚山野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   小孩在逞强,不想让顾轻言知道他其实特别紧张,想在他面前装成个处事不惊的大人。   顾轻言敲了两个字,觉得打字好像并不能完全表达出他的心情,最后还是给楚山野打了个语音电话。   楚山野不知道给微ꔷ信的语音电话设置了什么铃声,像是一段音质不怎么样的吉他弹奏,让顾轻言想起了夏天和夏天的海。   这段铃声响了没多久,电话就被人接起来了。   顾轻言忽然不知道该和楚山野说什么,只能对着屏幕沉默着。而对方似乎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口,两人就这样彼此静默,直到楚山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哥,你这是在干什么?”他问,“怎么光打电话不说话?”   顾轻言看了眼继续埋头复习选修课的温桥,起身去了阳台,顺手把阳台的门也关上了。   “刚才室友在学习,不方便说话……”他给自己刚才的沉默找补,“你……明天高考吧,准备得怎么样了?”   楚山野那边的背景音里有他妈妈说话的声音,似乎在问他有没有把准考证和身份证放好。   “高考啊,不就是个大型考试么。”   楚山野说话的声音吊儿郎当的:“我能有什么准备不好的?”   顾轻言叹了口气:“不要轻敌。”   楚山野沉默半晌,也学着他叹了口气:“哥,刚才骗你的,其实我特紧张。”   顾轻言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那你为什么还装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想让你觉得我长大了嘛……”楚山野说,“大人是不是不会这么轻易地觉得紧张?”   阳台的窗开着,夏夜晚风吹进来,将窗前的窗帘吹得慢慢浮动起来。   初夏的X市已经开始潮热,但和盛夏比还算凉快,时不时还能听到不远处草坪音乐会的合唱声。   “不会的。”   顾轻言看向路上的学生们,轻声道:“大人也会紧张和焦虑,你有这些情绪没什么。”   “真的吗?”楚山野问他,“我们老师今天说,「你们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1]」。所以我才以为做大人就是要宠辱不惊风轻云淡来着。”   “当然是真的……”顾轻言说,“你没必要用这样那样的理由约束自己,想紧张就紧张,想焦虑就焦虑,没人会怪你。”   楚山野在那边哼哼唧唧地含糊说了什么。   但顾轻言没听清,正准备问他时,却听他小心翼翼地说:“哥,那你喜欢这样不像大人的我吗?”   喜欢。   这个词像是有小触角的虫子,不轻不重地在顾轻言心头蛰了一下。   “我……”   顾轻言拧着眉,挤出来了一句「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楚山野不依不饶地追问他,“还好是不喜欢呢,还是喜欢?”   顾轻言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回答他的问题,只能和小时候一样,故作严厉地叫了他的全名:   “楚山野,你现在不应该关心这个,而应该关心一下你明天早上的考试。”   楚山野小小声地「哦」了一声:“哥,我是高考生,你刚才凶了一个高考生,这个高考生现在很伤心。”   “我刚才是凶你吗?”顾轻言哭笑不得,“道德绑架我?”   “我没有……”楚山野说,“我就是太紧张了,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顾轻言想起了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生生把话题转换回来:“记得带好证件,涂卡笔橡皮水性笔,多备几支,明早别吃太油腻的东西,你乳糖不耐受就不要喝牛奶了,让阿姨煮碗粥。”   他这边说着,楚山野那边在「嗯嗯嗯」,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好像没什么了……”顾轻言说,“我就不打扰你了,你今晚看看作文,必背篇目里的那些有生僻字的也看一眼,这种分不能丢,知道吗?”   “知道了,哥。”   楚山野故意拉长了声音回答他,旋即又问道:“哥,我高考……你会来看我吗?”   顾轻言放在窗台上的指尖微微一蜷。   这个问题到底还是绕不过去。   “我可能去不了……”他说,“我们选修课考试,不知道会考到什么时候,而且高考期间出校的审批可能严一些,他们怕大学生给你们代考。”   楚山野沉默片刻,轻轻「哦」了一声:“好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失落,就好像期待了许久的愿望落空了似的。   “我会给你……精神上的支持。”   顾轻言觉得自己说的话很苍白,但确实在竭尽全力安慰这只沮丧的小狗:“尤其是考英语的时候。”   “没关系,我有哥给我写的笔记……”楚山野说,“就当是哥在陪我好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笑意:“哥,别忘了我和你的约定,一个愿望,一个秘密,等我高考完你就都知道了。”   楚山野说这句话时的嗓音低沉,像一把音色醇厚的大提琴,落在顾轻言耳中时狠狠地撞了下他的耳膜,让他耳畔响起一阵嗡鸣声。   不再是少年人独有的轻快语气,而是一种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独特听感,让顾轻言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一件事——   等高考完,这个一直在他身后当跟屁虫的小孩就真的长大了。   ……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缘分,高考结束那天上午,顾轻言的选修课考试提前结束了。   考试当场赋分,他毫无悬念地拿了三个A,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给辅导员发消息:“老师,我今天下午有事,可以出校吗?”   “什么事?”辅导员问他,“几点啊?”   “我弟弟今天高考结束,他想我去接他。”   顾轻言说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挺忐忑的,不知道辅导员会不会同意。   “原则上来讲,学校其实是不鼓励学生在高考期间出校的……”辅导员说,“如果真的是高考结束接弟弟,那这个假我可以给你批。但是你得在门卫那里登记一下出校时间。”   好运来得有些突然,像是砸在了顾轻言头上的馅饼。   他和辅导员说了「谢谢」,火速切去美团订了束花,让骑手在晚上五点前送到学校门口。   如果别的学生都有花,那楚山野也一定要有。   他向楚山野妈妈询问了楚山野的考点,在距离考试还有二十分钟结束时离开了X大,喊了辆出租车去了楚山野的考点外。   顾轻言的时间卡得刚刚好,在他和其他拿着花束横幅的家长一起站在校门口时,提醒考试还剩五分钟的广播刚刚响完一遍。   他抬头,望向教学楼旁边疯长的爬山虎,有一瞬间的恍惚。   又一个夏天来了。   上一个夏天他在高考,而这个夏天,坐在里面闯独木桥的人变成了楚山野。   每个夏天的景色好像都是不变的,都有蓬勃生长的树与花,都有聒噪的蝉鸣和冒着雾气的汽水。   但感受到「夏天」的人却在一轮一轮地换着。   顾轻言站在家长中间,被夏天傍晚的落日眷顾着,周身镶上了一圈金边。   他倒也不觉得热,只是这样耐心地等着,等待五分钟后收卷铃声响起。   考完最后一门的学生从教学楼里挤了出来,面上或带着笑,或有几分不明显的担忧,或快步或慢慢地向校门外等着他们的家长走来。   但这些在顾轻言眼中,都被碎金一样的阳光消融了。   他好像忽然获得了什么特异功能,在人群中一眼锁定了楚山野。   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年,依旧不好好穿他的衣服,衣领一个立着一个歪掉,一边走一边踢着地上的石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轻言心中忽地涌起一股紧张感,这促使着他动了动唇,喊出了楚山野的名字。   低头和石块较劲的人蓦地停在了原地,抬头循着声音张望过来,好像也这样快速地在人潮汹涌里看见了他,脸上的情绪瞬间从面无表情变成了不敢置信。   他好像压根就没想过顾轻言会来。   顾轻言看见他不再装叛逆酷哥,脸上露出了真真切切的惊讶时,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将手上的花束举高,对着楚山野挥了挥,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喊了出来,对他说——   楚山野,毕业快乐。 第93章 “等到今晚,哥就可以知道这个秘密了。”   最后一科考的是楚山野最不擅长的英语。   他高二的英语鲜少及过格, 就算及格了也是在90分左右的及格线上晃来晃去,极不稳定。   而高三换的班主任恰好是英语老师。   于是他彻底成为了班主任的重点关注对象, 每天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就和其他英语不好的同学站在教室后面背课文, 硬生生把英语成绩提了上来。   但这么长时间英语带给他的畏惧感还是没随着成绩的提升消失,楚山野依旧会害怕高考英语发挥失常,让他和X大失之交臂,开考前不停地在考点门口踱来踱去,嘴里念叨着准备好的作文模板。   或许是他实在太紧张,连身边一起的同桌都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楚山野,你怎么了?”   楚山野蓦地从紧绷的状态中缓过神来,摇摇头:“没事。”   “紧张啊?”   他同桌眼睛滴溜一转:“有什么可紧张的?你哥不是X大英专的吗, 这你还打怵?”   楚山野有些烦躁地瞪了他一眼:“那是我哥,跟我的成绩又没有关系,这两个是怎么混为一谈的?”   “我的意思是,你哥给你辅导过了,肯定没问题的, ”同桌说, “我还得让你给我蹭蹭学霸之气, 保佑我能超常发挥,稳上一个211。”   他说着和楚山野握了握手, 继而又安慰他:“哎呀放轻松,英语没什么好怕的,按照你正常的水平答就好。”   楚山野看了他一眼, 动了动唇, 似乎想说什么, 最后还是只叹了口气, 在铃声响过之后跟着人潮走进了教学楼。   这是高考的最后一科,按照座位轮换的顺序,他坐在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一抬眼,就能透过连成排的玻璃窗看见外面高大的梧桐树,树叶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光。   他们今年高考第一天也下了雨,好在楚家爸妈有先见之明,提前了一个半小时从家里出发。虽然路上也堵了一段时间,但没有耽误考试。   车堵在路上的时候,楚山野想起了前一年下雨,他骑着摩托带顾轻言去考场的时候,顾轻言环在他腰上的手。   楚山野有些不安地「啧」了一声,指间不断地转着一支水性笔。   卷子发了下来,传到他手上,他匆匆扫了一眼完形填空的题,在选项里看见了不少考试前背的重点单词,胸腔里悬着的那颗心倏地放下了一半。   或许自己不该这么紧张,他想。   顾轻言说过什么来着?   要相信自己的能力。   楚山野深吸了一口气,在听力开始播放的时候集中了120分的精神,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卷子上。   一个个英文字符在他面前跳动,化作他笔下的选项。   他几乎畅通无阻地写完了前面的客观题,而后目光落在作文题目上。   “你的外国朋友约翰写信向你讲述了他去年的暑假生活,请以李华的口吻给他写一封回信,描述你上个暑假中发生的一件难忘的事情,请不要使用真实姓名、校名。”   楚山野的笔尖在题干上圈出了几个关键词,继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回忆起上个暑假来。   反正时间还早,他也不准备检查英语卷,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越检查越容易把正确的答案改成错的。   上个暑假吗?   其实这种叙事类的作文他背过范文和模板。   比如去做志愿者,比如去图书馆学习,这些都可以改一个开头结尾用在作文里,但现在他有点不想这么写了。   语文作文已经按照模式生产了一篇标准的应试作文,他本能地想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在这高中的最后一篇作文里留下点自己的东西。   楚山野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幼稚,但他忍不住还是这样做了,这或许是高中生涯结束前他的最后一次小小的叛逆。   上个暑假发生了什么难忘的事呢?   他学会了长大,学会了接受离别,学会了为自己的未来负责,这些够了吗?   楚山野忽然觉得时间好快,那个象征分离的夏天似乎刚刚过去,而一个新的夏天又悄然到来了。   楚山野发现过去十几年里,大部分的夏天他都一晃而过。唯独去年的夏天,带着顾轻言的影子,一直在他的心里占据着一席之地。   前面同学的涂卡笔掉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瞬间将他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楚山野定了定神,在白纸上简单打过一遍草稿后开始往卷子上誊写,每一个字母写得都很用力,也很认真,握着笔杆的手似乎也在轻轻发抖。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不是在写作文。   而是在为那个他想要的未来落上最后一块坚实的筹码。   ……   收卷后,楚山野在这个考点的同班同学等在教学楼门口,相约今天晚上出去嗨个不醉不归。   “楚哥,去吗?”他的同学问他,“班长昨晚就在群里统计了,今早特意让我问你去不去?”   楚山野其实对这些同学聚会没什么所谓,顺口「嗯」了一声,有些急躁地看着手机屏幕右上角依旧是2G的信号。   高考考场有屏蔽器,刚考完还没来得及关,能有信号才怪。   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顾轻言知道他考完了。   他一边和手机较劲,一边跟在同学身后走到了考点的大门附近,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是他很熟悉的声音。   楚山野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茫然地循着声音望去,目光漂移不定地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却倏地看见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顾轻言之前明明和他说要参加选修课的考试,没空来陪他的。   但为什么他现在正站在校门口看向自己,怀里还捧着一束花?   楚山野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确认这不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后,将同班的同学往身后一扔,撒腿往顾轻言站着的地方跑去。   “楚哥你跑啥啊?”   他同桌在后面喊他:“你晚上去不去?给个准话!”   “你们去吧!”   楚山野转头喊了一嗓子:“我家里人来接我了!”   同桌又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满心满眼只有顾轻言。   顾轻言后退几步,被他抱了个满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小心点,花要被你挤坏了。”   楚山野顾不上花,搂着他,本能地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哥,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顾轻言被他亲的地方倏地开始发烫。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周围的人,低声道:“下去。”   楚山野一头热血这才勉强冷却了几分,松开了搂着顾轻言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慢慢退后了几步:“我……太激动了。”   顾轻言把花往他手里一塞:“弟弟,毕业快乐。”   楚山野小心地接过那束花,凑在鼻子前闻了闻:“好香,这是什么花?”   “向日葵,满天星,锦带花,什么都有……”顾轻言说,“花店搭配的,我觉得还挺好看,他们说这样配吉利,象征着金榜题名。”   楚山野笑着往他身边蹭了蹭:“我不懂这些,但你送的都好看。”   “就你嘴甜。”   顾轻言瞪了他一眼:“考得怎么样?”   “我觉得还好吧,就是今年题有点怪……”楚山野一边走一边和他说,“数学题的位置变了,看见的时候给我吓了一跳。”   “语文中规中矩,综合也不难,英语嘛……”   楚山野故意卖了个关子,英语说了一半不说了。   顾轻言果然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你英语不是一直挺弱势的吗?答得不理想没关系,不拖后腿就可以。”   楚山野挑眉:“哥,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啊?”   “不是没信心,就是觉得……”   顾轻言微微仰头,看向高楼之后的落日:“你能有现在的成绩,已经很厉害了。”   他是看着楚山野如何从班级中下游爬到前排的,甚至周末回家都不找他闲聊了,每次都带着一大堆问题来问他,俨然一副生命中只有学习的样子。   “但是我还想做到更好,我想和你考一所大学……”楚山野说,“我想和你一起,我有种预感,这个愿望马上就可以实现了。”   他刻意重重咬了「一起」两个字,一双黑眸认真地看着顾轻言,重复了一遍:“我很想和你一起。”   “不和我一起也没关系……”顾轻言叹了口气,“我去年和你说的什么来着,都忘了?”   楚山野原本还想说自己要是考不上X大就复读,听见顾轻言说的话后硬生生将后半段咽了回去。   顾轻言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就不一样了,还单纯地以为是弟弟对哥哥的依赖,以为他的依赖可以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   只有楚山野知道一切都变了,他现在对顾轻言的感情就是脱缰的野马,没有回头的可能。   “今晚不和同学聚会吗?”顾轻言问他,“我看你出来的时候身边好像有几个同学。”   楚山野摇了摇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顾轻言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后叹了口气,捏了下他的脸:“我该说你什么好。”   “之前我不是说过么,我高考完有秘密要告诉哥……”楚山野抱着花的手心有些出汗,“哥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   “等到今晚,哥就可以知道这个秘密了。” 第94章 他的初吻,是麻辣小龙虾味的。   顾轻言这天晚上和辅导员请了假, 没回学校宿舍。因为楚山野不和同学出去玩,这一晚上非要跟他待在一起。   顾轻言上次跟他见面还是过年那短短几天假, 考虑到小狗确实是只粘人的小狗, 也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楚家爸妈原本想给楚山野做一顿庆功宴庆祝一下,但楚山野却说想点外卖吃。反正他高考也考完了,楚家又特别宠小孩,就随他去了。   楚山野把顾轻言推进自己房间里,将房门一关,径直盘腿坐在了地上:“哥,想吃什么你点,我攒了好多钱。”   顾轻言瞥了一眼他的微ꔷ信钱包余额:“几天没吃饭攒下来的?”   楚山野没想到被人一眼看穿, 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没,没不吃饭啊,我吃饭了来着。”   “我还不知道你吗……”顾轻言说,“初中开始就不好好吃饭省饭钱。”   他说完后发现自己语气里埋怨的成分居多, 于是又缓和了语气:“你要是实在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可以和我说, 我在大学做过家教兼职, 有赚一些钱。”   “这又不一样。”   楚山野和他一起靠坐在床脚,肆无忌惮地伸长了腿:“这是我自己攒的, 有成就感。”   “有成就感个头。”   顾轻言敲了下他的脑门:“等你胃疼的时候就不这么觉得了。”   他说完,不再理会楚山野要自己付款的要求,把手机塞到他手里:“用我的手机点吧, 密码是我生日, 我去个卫生间。”   楚山野看着他的背影, 轻轻咽了口唾沫。   顾轻言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把手机给他了?   难道顾轻言就不怕他偷看他的手机吗?   先前他同桌喜欢同班的一个女生, 对方的每一个举动都会被他的同桌解读半节课,解读得茶饭不思,抓心挠肝。   那会儿楚山野还笑他给别人做没必要的阅读理解。   实际上对方可能压根就没注意到他。   但现在楚山野好像忽然懂了他的同桌。   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是这样,对方的每个动作,每一句话在他看来好像都藏着隐晦的含义,让他不由自主地猜测着对方实际在想什么。   比如现在。   楚山野拿着顾轻言的手机,感觉自己郑重得像拿着一块足金的宝贝,连划动屏幕都战战兢兢的。   他在锁屏上输入顾轻言的生日,解锁了手机,这才意识到对方的主界面壁纸和封面锁屏是默认的。   而且还是最难看的默认款。   楚山野心放下了一半,继而「嘿嘿」地笑了一声,在蓝色分类的APP里找到了饿了么,选了家之前吃过觉得好吃的餐馆,犹豫了片刻,悄悄加了四瓶啤酒。   他承认自己是个怂包,连跟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只敢以「弟弟」的名义把人约来陪自己,连说点心里话也要靠酒壮胆。   但凡对方不是顾轻言,他也不用这么紧张。   如果顾轻言知道了他这些大逆不道的心思,还会像之前那样对他好吗?   楚山野支着脸颊,想着要么再加两个下酒菜,一边看菜单一边叹气,屏幕上方忽然弹出来了一条消息。   【温桥:小顾,上次来和你表白的那个……】   后半句看不见,被自动折叠了。   可楚山野看见「表白」两个字,立刻就坐不住了。   谁表白?   顾轻言被人表白了?   男的女的?   楚山野「啧」了一声,抓心挠肝地想点开那条消息看一眼,可指尖悬在消息框上时却停住了。   不可以看,这是他哥的个人隐私。   但是不看他难受。   楚山野低声骂了句「靠」,话音未落,顾轻言就推门进来了,恰好听见楚山野骂人:“怎么了?”   “没事。”   楚山野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将手机递给他,装作若无其事道:“哥,你同学给你发消息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刻不离顾轻言,像是要把人的每一个情绪变化都看在眼里。   顾轻言接过手机,扫了一眼后径直将屏锁了:“好。”   “好……”是什么意思?   楚山野又开始做阅读理解了。   顾轻言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下:“你怎么这么八卦?”   “哥知道我想问什么吗?”楚山野说,“这么厉害?”   “你小时候想问我问题又不敢问就是这个表情。”   顾轻言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想问学校里谁和我表白?”   楚山野点了点头。   “一个同部门的学长……”顾轻言说,“上次部门聚餐的时候送我回宿舍,在路上表白的。”   楚山野「啊」了一声,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出那个学长的样子。   虽然顾轻言之前说过不在乎楚山野是否成熟。   但楚山野知道顾轻言喜欢的应该是比他大一点,成熟一点的男生。   嫉妒细细密密地在胸腔里燃烧着,楚山野撇了撇嘴,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学长」产生了深深的敌意。   “你答应他了吗?”楚山野问,“他长得好看吗?”   “没答应。”   顾轻言不知道他心里藏着的弯弯绕绕:“我忙着呢,没空谈恋爱。”   楚山野心里这才平衡了不少,舔了下唇:“那,那如果是……”   他话没说完,一通电话就打进了顾轻言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外卖快递」,所以手机又被塞回了楚山野手里。   “十三香的小龙虾没有了,您看看要不要换一种?”电话那边的商家说,“有蒜蓉、麻辣和酱香,您有需要的吗?”   楚山野平复了下过快的心跳,低声道:“换个麻辣的吧,谢谢。”   他挂断电话,起身把屋里那台小电视打开:“哥,我们看个电影?”   “行,你要看什么?”   顾轻言坐在地板的摊子上,微微抬头看向楚山野。   从背后看,楚山野的肩膀好像很厚实,腿长有力,是个还算典型的「宽肩窄腰」。   他之前关于楚山野的印象被更新了,紧接着便看见小孩似乎有点热,转身撩起衣服下摆擦了擦额头,露出了一小块紧实的小腹肌肉。   顾轻言睁大了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像个变态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弟弟的身体,连忙有些无措地转过目光,看向一边的地板。   “哥,你要看什么?”楚山野摆弄着手机投屏,“机器人总动员看不看?”   顾轻言含糊地「嗯」了一声:“可以。”   他屋子里的电视好像很久不用了,操作起来不是很熟练。楚山野索性跪坐在电视前,低头研究着下面的一排按钮。   顾轻言咽了口唾沫,轻声道:“你热不热?”   “嗯?”   楚山野这会儿一门心思摆弄投屏,随口道:“我开窗了,还热吗?”   他屋子里的窗户确实是开着的。楼下有个小广场,这会儿恰好是吃完晚饭的时间,不少小孩在小广场上你追我赶,尖叫声一路传到了楼上来。   是很「夏天」的声音。   “热的话你就开空调……”他说,“好像确实有一点小热。”   潮湿的夏夜晚风撩动着窗帘,顾轻言吸了一口气,摇摇头:“算了,好像也不算太热。”   「热」或许是因为刚才楚山野露出来的那一小块腹肌,莫名在他心口放了把火。   “真复杂啊……”楚山野说,“好像还要更新系统,等我切个网。”   顾轻言的手机震了下,楚山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悄悄向他这边望来。   “您好,您的餐到了,麻烦来门口取一下。”   顾轻言回了句「好」,起身去门外拿了外卖进来,却发现外卖袋子里还装了四罐啤酒。   他把啤酒一罐罐在地上排好,撩起眼皮看向楚山野:“你还学会喝酒了?”   “哎呀那不是……”   楚山野好不容易调好了投屏,挪到顾轻言身边坐下,体贴地将手套递给他:“高考完了,做点成年人会做的事。”   顾轻言敲了下他的脑门,递给他一罐啤酒:“你酒量怎么样?我不太能喝,很容易脸红。”   他说的是实话,之前部门聚餐的时候他就没喝酒,不然肯定是全场醉得最快的那个。   “我……酒量好得很……”楚山野拍了拍自己,“我可是我们班的酒仙。”   其实他这是在瞎说,他之前一口酒都没喝过,根本不知道自己酒量几斤几两。   拉环「啵」地一声被拉开,「滋滋」的气泡声响起。顾轻言和楚山野碰了个杯,抿了一口易拉罐里的酒,一股有些呛鼻的味道骤然席卷了所有味蕾。   他有些不适地干咳了两声,楚山野却在旁边笑话他:“哥,你是不是酒量不行啊,你看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似乎为了佐证自己说的话,楚山野又灌了一大口啤酒下去,却连打了两个酒嗝。   电视里放着动画,小机器人日复一日地忙碌着,将那些「废品」当作珍宝收藏起来,而后将这所有的美好都送给了恋人Eva。   顾轻言看着那个笨拙的小机器人有些出神。   他觉得这个小机器人很像楚山野,像总会逗他开心的楚山野,像放学后把好吃的塞给他的楚山野。   酒精有点上头,这会儿他已经有些晕眩,大脑似乎有点生锈了。   而之前叫嚣着自己是「酒仙」的人早就精神涣散地靠在他身边,感觉已经要神游了。   电影接近尾声,小龙虾的壳堆得高高的,屋子里早就暗了下来,只有隐约的夜色透过窗帘落在地上。   顾轻言歪了歪头,轻声道:“楚山野?”   楚山野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你醉了吗?”   顾轻言问完就觉得有点好笑,没忍住笑了出来。   楚山野要是醉了的话,怎么会回答他这个问题呢?   楚山野又哼了一声,听起来应该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理智。   顾轻言一听见他哼哼唧唧就想笑,自顾自无声笑了一会儿,将沾满了油的手套摘了下来,准备趁着脑筋还能转得动,把地上的垃圾挪到一边,防止第二天一脚踩上去。   可他刚有动作,靠着他的人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袖。   借着电视里片尾字幕的微弱亮光,楚山野忽然不再「哼」来「哼」去,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哥,你嘴唇好好看。”   顾轻言怔住了,缓慢解读了一下他说的话,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像……果冻。”   楚山野忽然笑了,指着他的唇又小声说:“果冻。”   或许是因为他吃的麻辣小龙虾太多了。   顾轻言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或许是因为酒,又或许是因为楚山野离他好近,似乎稍微抬抬头就能亲到他。   “哥哥……”楚山野喊他,“我想吃果冻。”   顾轻言原本想说现在哪有果冻给他吃。   可话到嘴边时忽然意识到刚才楚山野说过他的唇像果冻。   他的脸蓦然烧了起来,烫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别耍酒疯……”他的声音很低,却不易察觉地发着抖,“放开我。”   楚山野看着他,一双黑眸被醉意覆盖了大半,几乎没有什么清明的神色。   他的声音有些哑:“哥,我之前说,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还记得吗?”   顾轻言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告诉你。”   楚山野摇摇晃晃地凑近他,轻声说:“哥哥,我喜欢你。”   顾轻言「哦」了一声:“之前说过,不能随便讲……”   “是那种喜欢……”楚山野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想亲你的喜欢。”   想……亲他?   一股热流从顾轻言的胸口倏地翻涌而出,几乎一瞬间冲上他的大脑,让他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太喜欢你了……”楚山野说,“我现在就想亲你,好不好?”   顾轻言看着他那双眼睛,咬着舌尖,最后还是没说出「不好」两个字,像是默许了眼前的所有荒唐。   或许是因为醉酒,或许是因为楚山野的眼睛太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又或许是因为顾轻言对楚山野的感情也早就变了。   可又有谁知道呢?   在电影的片尾曲中,似乎只有那朦胧的月光在见证着这一切。   两个人都没早恋过,自然也没有亲吻的经验,以为唇贴着唇就象征着永远。   楚山野小心翼翼地将顾轻言圈在怀里,慢慢低头靠近他,吻住他「果冻」似的唇。   顾轻言觉得自己心跳快得要命,像是下一刻就要撞破胸腔冲出来。   而在楚山野和他双唇相贴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想法在脑海里打着转——   他的初吻,是麻辣小龙虾味的。 第95章 “你让我想一想吧,好吗?”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 顾轻言觉得自己头疼得要裂开了。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看着天花板,隔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腰间横着一只手。   手臂的主人牢牢地箍着他的腰,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落在他脖颈上。   顾轻言有些迷茫地微微侧过头, 看见了楚山野的侧脸。   楚山野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睡得好像很熟。   顾轻言蹙眉,有些想不起来为什么两个人会以这种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睡觉。   昨晚怎么了?   他只记得自己昨晚带楚山野去卫生间洗漱。   而后又用最后的力气将屋里的那些小龙虾壳丢到了门外。   再之前就……   顾轻言叹了口气,闭上眼躺在原处,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应该是传说中的「断片」了。   他动了下肩,躺在身边的人哼哼唧唧了一会儿,微微睁开了眼。   楚山野原本线条锋利的眼睛都肿了, 脸上像挂着两个小核桃,看着他笑了下,一开口,嗓子哑得厉害,几乎说不出话:“哥, 早。”   顾轻言眉心微蹙:“你怎么抱着我?”   “昨晚我……咳……”   楚山野低头, 额头抵着他的肩, 声音越来越小:“你还记得昨晚我做什么了吗?”   昨晚他做什么了?   顾轻言确实不记得了。   他拧着眉回忆了半天,只对昨晚有个朦朦胧胧的印象, 但看着楚山野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止他回忆起来的那些。   “我……”   楚山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问你能不能亲亲你, 你同意了。”   亲亲他?   顾轻言蓦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楚山野说想亲他, 他还同意了?   他怎么可能同意?   他……   楚山野一直悄悄观察他, 看见他骤变的脸色后心里一沉。   顾轻言顺着他的话往前回忆, 居然真的在脑海里找到了一点关于「接吻」的回忆。   他想起昨晚好像确实听见楚山野问了自己这样的话,而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没有阻止他,而是默许他亲了自己。   为什么鬼迷心窍呢?   是因为他对楚山野的感情早就变了,也怀着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吗?   不然为什么他在听说楚山野有喜欢的人时暗自不快了很久?   那只是哥哥对弟弟的关心吗?   顾轻言脑中乱作一团,有些痛苦地抱住头低低呻ꔷ吟了一声。   楚山野原本正等着他给自己判死刑,可看见他痛苦的表情后有些害怕地抱住他,低声道:   “哥,你难受吗?要是难受咱就不想了好不好?我错了,我不该……”   顾轻言摆了摆手:“不怪你,怪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按着太阳穴:“是我没给你做好表率,你是不是跟我学的喜欢男孩?”   “不是……”楚山野说,“是我自己发现我喜欢男生的,跟你没关系。”   他舔了下唇,声音好不容易不哑了,但嗓子还是特别干:“我之前不是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吗?”   顾轻言蓦地抬头看向他,隐约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我喜欢的就是你。”   楚山野低着头,紧紧地揪着他的衣领,声音有些颤抖:“我初三的时候发现我好像特别不愿意和你分开,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只要你身边出现了别的关系亲密的人我就嫉妒,但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那时还以为我只是单纯对哥哥有占有欲。可直到高二看见别人送你情书时,我才发现那好像并不只是占有欲,那是……是喜欢,是爱。”   “顾轻言,我喜欢你……”他轻声说,“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是想亲你的那种喜欢,我……”   顾轻言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可是我之前一直只把你当做弟弟。”   楚山野咬着唇,骨节发白,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十多年,现在好像遭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挫折。   “只是弟弟吗?”他轻声道,“弟弟会亲你吗?”   他的话落在顾轻言耳中,让顾轻言的身子直接麻了半边。   弟弟当然不会亲他。   而一个称职的哥哥也不会把「醉酒」作为理由,放任弟弟亲他。   他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不是的。   只是他惯常习惯克制,喜欢将自己的感情不显山不露水地藏起来,什么时候看着都风轻云淡的。   所以楚山野才没窥探到他那点藏不住的私心。   可顾轻言觉得这是不对的。   他动了动唇,有些痛苦地闭上眼:“是我的错,我昨晚不该那样,我……”   “你能不能不要怪自己了?”   楚山野骤然提高了声调:“都说了是我,是我一厢情愿地喜欢你,暗恋你,不想让你只是我的哥哥,和你没关系,是我的错。”   “但这是不对的,我……之前真的只把你当弟弟……”顾轻言轻声道,“对不起,昨晚我拒绝你就好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楚山野松开了抱着他的手,一双黑眸中满是哀伤地看着他:“一点都没有吗?”   顾轻言不敢看他的眼睛,喉咙里也堵着什么似的说不出话。   他不擅长撒谎,只要一说「没有」,肯定能被楚山野看出端倪。   楚山野读着他的沉默,似乎读出了几分希望,近乎哀求道:“哥,真的一点都没有吗?”   其实是有的。   可顾轻言现在心里很乱。   他真的没想到楚山野喜欢他,一方面他觉得是自己的引导错误,另一方面……   顾轻言不得不承认他也确实心怀鬼胎,也对楚山野有着不同于「朋友」或「亲情」的其他感情,却因为性格而把这些感情藏在心里。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楚山野一样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楚山野带着期待的目光依旧灼灼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可顾轻言到底还是退缩了。   他抿着唇,半晌后轻声道:“你让我想一想吧,好吗?”   这是个足够模棱两可的答案,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楚山野觉得像是给他这个死刑犯判了死缓。   他刚刚憋坏了,这会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向后一仰倒在了床上。   顾轻言起身下床,想先逃离这个让他手足无措的地方,却听见楚山野在他身后喊他:“哥,要多久?”   他说完,自问自答似的又小声说:“没关系,多久我都等你。”   ……   那晚后,顾轻言几乎可以说是「逃」回了学校。   六月中旬,这学期的课程基本结束,全面进入了复习的阶段,而未来连续两周安排了六门课的考试,足以让人忙得晕头转向。   顾轻言放任自己沉浸在「努力复习」之中,将关于楚山野的表白都丢到了脑后,就好像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   而楚山野似乎也明白要给他独处思考的空间。   除了偶尔在微ꔷ信上和他问好以外,就像完全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一时间身后少了个小尾巴,顾轻言挺不习惯的。   从前的记忆让他下意识地想发消息关心楚山野。   可又害怕发出去的消息被人误解或者误读成什么暗示,最后还是放弃了。   考最后一门课的那天早上,温桥问他晚上要不要出去一起吃个海底捞,图个吉利,让老师批卷的时候也海底捞一下他们。   顾轻言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同意了。   考试结束后,他们部门忽然通知去阶梯教室开期末会议,他只能让温桥先把自己的文具送回宿舍,和他约好了一个小时后门口集合。   学生会的期末会议就是做学期的工作总结,顾轻言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正要起身走人,那个和他表白过的学长忽然挤过人群来找他:“小顾,晚上你有空吗?”   顾轻言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晚上约好了和舍友吃饭。”   “这样啊?那还真不巧。”   学长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今晚影院有英文老电影重映,我这里有两张朋友送的票,还想约你一起去看呢。”   顾轻言客气地笑了下:“但是我今晚真的有约了。”   “好,那下次我再约你……”学长说,“你要出校吗?我送送你吧。”   顾轻言蹙眉,动了动唇,原本想拒绝,可周围来往的人太多,又都认识他们两个。   他不想闹得太难看,只能任由他跟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   他从小到大追求者不少,其中不乏自诩很有魅力的男的,普通且自信地以为能靠软磨硬泡拿下他,可他偏就不吃这一套。如果是他不喜欢的人,他拼了命也得主动离那人越远越好。   可楚山野是个例外,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表白失败后唯一一个自愿远离他的人。   顾轻言一想到楚山野就头疼。   他确实很想这个弟弟,但又怕见到面后让对方更多些什么非分之想,也怕自己心软,放任那不正确的情愫愈演愈烈。   “小顾,你对我到底什么想法?”   两人走到校门口,学长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这么长时间了,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顾轻言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我没看出来。”   “你……”   学长被他怼得说不出话,半晌后又用那种强行温柔的声音说:“小顾,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嘛,我们都还没相处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合适了呢?   而且我觉得我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我和你很般配啊,这才是谈恋爱的重点,不是吗?”   不是的。   顾轻言拧着眉看向他,深吸一口气:“学长,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所以抱歉我不能接受你,而且我依旧认为我们不合适,你以后也不要总跟着我了,这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学长脸色变了,刚想开口,一道尖锐的鸣笛声忽然从两人身后传来,继而是摩托车引擎在轰鸣,像一头被吵醒的凶兽在咆哮。   “他都说了不喜欢你,不接受你,你怎么还顶着一张大脸求人家和你谈恋爱啊?”   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顾轻言有些惊讶地回头,正撞上楚山野那双极具攻击性的眸子。   他趴在摩托车的车头上,眯着眼望向站在顾轻言身边的学长,毫不吝啬眸中透出的敌意和厌恶:“你还要他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他不喜欢你?要我替他翻译一下吗?”   “他的意思是让你滚,少来烦他,这回够直白了吧?听懂了吗?” 第96章 “你明天能回家陪我查分吗?”   学长在学生会里被人巴结惯了。   他虽然才大二, 但对于才上了一年大学的大一生来说也算半个领导级别的人物,这些新进学生会的学生怕被穿小鞋,就算不顺着他来, 也是绝对不敢这么和他说话的。   学长脸涨得通红, 瞪着楚山野:“你他妈谁啊?”   “我是谁?”   楚山野从摩托上下来,晃晃悠悠地走到两人身边:“我是他弟弟。”   学长刚刚听他语气里火药味很重,还以为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顾轻言追求者,听了他说的话后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情敌,是弟弟啊。   弟弟出来打扰他们干什么?   “我和你哥说话呢……”学长说,“你找你哥有事?等一下啊。”   楚山野扬起一侧的眉毛,两手抄着口袋, 吊儿郎当地看着他,一脸的痞里痞气:“他不想和你说话。”   他讲话真的太直白了。   学长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死死地瞪着楚山野。   要不是在学校门口可能就直接开口骂人了。   楚山野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甚至还颇为嘲讽地冷笑了一下。   “你这算骚扰了, ”他说, “要他说得多直白你才能闭嘴呢?非要他和你说——「滚, 我不想看见你」才可以吗?”   学长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句脏话,转身向学校走去。   顾轻言看向楚山野, 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他这才有机会打量一下楚山野,发现小孩好像瘦了也黑了,整个人又和竹笋似的拔高了一大截, 站在他面前时他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见对方的脸。   “你……”   顾轻言蹙眉, 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怎么跟个猴一样?”   楚山野撩了把额前的头发:“我打工去了。”   打工?   顾轻言第一反应是楚家的生意出问题了:“你爸爸的生意还好吗?”   楚山野好像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想哪去了?我家好着呢, 我就是想自己挣点钱。”   顾轻言发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依旧藏着不可明说的情愫,眼神本能地躲闪了一下,也不问他挣钱干什么,绝不给他表现自己的机会:“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山野抱着胳膊和他站在校门口,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事不能来找哥?”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轻言说,“就是奇怪你怎么突然来了。”   “想你了呗。”   楚山野大大方方地将想念说出口,撞在顾轻言的耳中,让他的肩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缩了下。   顾轻言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你……你在哪打工?正规安全吗?别太累,其实你现在不用攒那么多钱,暑假时间那么长,你多出去玩玩。”   “没人陪我出去玩……”楚山野说,“除非哥陪我,否则我一个人不太可能去旅游。”   顾轻言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无论他换什么话题,楚山野最后总能扯回他身上,而且还一副坦坦荡荡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理亏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哥出门干什么?”楚山野忽然问他,“不是最近考试吗?”   顾轻言下意识地答道:“今天刚考完,我舍友约我去吃海底捞,所以才……等等。”   他微微蹙眉:“你怎么知道我最近考试?”   “我那个,我……”   楚山野罕见地被他问住了,往日那张满是理由的嘴这会儿好像也打了结,磕磕巴巴道:   “我,我猜的,他们说大学生都最近期末周,所以我猜你也最近在准备考试。”   顾轻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考试」这个话题:“你要是没事的话我走了,我舍友还在等我。”   “在哪个海底捞?大学城那个吗?正好我打工的咖啡店在那边,我送你过去?”   楚山野拍了拍他的摩托车座,顺手丢给顾轻言一个头盔:“我去替班。”   顾轻言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上了他的摩托。   在引擎嗡鸣时,顾轻言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腰,却在下一刻觉得好像有点别扭。   他是不是不应该……和楚山野有这种亲密的接触啊?   “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愿意理我了呢。”   楚山野恰好在此时开口,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开心:“我以为你看见我后会把我赶走来着。”   顾轻言没好气道:“你又不是犯罪了,我把你赶走干什么?”   “可是我和你表白了啊……”楚山野说,“我毕竟做错了事,你生我气是应该的。”   顾轻言的指尖攥紧了他的衣服,低声道:“可是喜欢一个人不算做错了事。”   楚山野微微向后靠了靠:“嗯?什么?”   “没什么……”顾轻言抿了下唇,“我说你注意安全。”   事实证明,楚山野的摩托骑得很稳,又快又准时地将他送到了海底捞楼下。   顾轻言将头盔丢进他怀里:“我上去了。”   他说完后目光落在一楼的那些商铺牌子上,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在哪家咖啡店工作?”   “就那边那家,L开头的。”   楚山野抬手给他指了指:“蓝白牌子,特别好认。”   “你工作到几点?”顾轻言有点不放心,“太晚了回家会不会不安全?”   “我一般都是早班和中班,很少上晚班……”楚山野笑了,一双眼睛眯了起来,像在摇尾巴的小狗,“今天是替班,晚上九点就下班了,你不用担心。”   顾轻言「嗯」了一声,一步步地走进商城里,回过头,发现自己这个角度是背光的,只能看见靠在摩托车前,楚山野的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他看不见楚山野的表情,五官,却知道对方现在一定是在笑着的。   ……   顾轻言和舍友吃完饭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温桥念念不忘地还想在去KTV续个摊子。   但被李洋提醒宿舍门禁是晚上十一点后才悻悻作罢,跟着李洋在楼下等网约车。   顾轻言站在两人身后望向那家蓝白招牌的咖啡店,眼中浮现出几分犹豫的神色,半晌后下定决心和李洋道:“洋哥,你们先回去吧。”   “怎么了?”李洋问他,“有事?”   “我弟弟在那边的咖啡店打工,我想去看他一眼……”顾轻言说,“他说是正规工,但我有点不放心。”   李洋也看了一眼那家咖啡店,点头:“行,那我俩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顾轻言和两人告别,往咖啡店走去。   咖啡店的门脸不大,里面有仅有几张桌子能让人坐下休息喝饮料。   顾轻言推开门时,正好看见楚山野穿着那身咖啡店员的衣服站在柜台前,头也不抬道:“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顾轻言听见他这标准的营业语气,没来由的有点想笑,故作严肃道:“一杯拿铁,谢谢。”   楚山野蓦地听见他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望了过来,撞上了他带着笑意的目光。   “那,那您,您稍等……”楚山野说话都说不利索了,“您在这边坐着等一下。”   顾轻言顺势在一边的桌前坐下,支着脸颊看向在柜台后开始忙碌的楚山野。   楚山野的同事走了过来,看见他脸涨得通红,似乎觉得很新奇,于是跟他说了些什么。楚山野一边做咖啡一边望向顾轻言,脸上好像更红了。   咖啡杯很快端到顾轻言的桌上,上面还有个漂亮的拉花。顾轻言看着楚山野,忽然轻咳一声,对他招了招手。   楚山野规规矩矩地在桌边站好,低头道:“这位客人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你们这里可不可以给咖啡师小费啊……”顾轻言说,“有位咖啡师服务很好,我想给他点小费。”   楚山野控制不住扬起的唇角笑了:“我们这儿没有小费的说法,但如果这位客人想……想奖励某个咖啡师,有别的方法。”   他说着匆匆往后厨走去,等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小蛋糕。   “咖啡师说他很感谢您的喜欢,所以想请您吃块蛋糕。”   楚山野把蛋糕放在他的桌上,顺势在他对面坐下。   顾轻言扬起眉:“你不用工作吗?”   “刚才我同事来,问我坐在窗边的帅哥是谁,我说是我哥……”楚山野低声道,“然后他就答应了帮我干会儿活,让我来和你聊聊天。”   他说完,看向桌上放着的小蛋糕:“这个蛋糕是我请你的。”   “我不用你请……”顾轻言说,“别把一天的工资都搭到里面了。”   “哎呀不会的。”   楚山野把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其实我没想到哥能来看我,我好开心。”   顾轻言抬眸,直接撞上了他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面确实满是惊喜和高兴,明晃晃的,藏也藏不住。   他舔了下唇,有些别扭地移开目光:“就这么几步路,顺便就来了。”   咖啡店里放着忧郁的蓝调,顾轻言用勺子搅拌着面前的拿铁,小口小口地喝着。   “哥,我明天出成绩……”楚山野忽然开口,“我有点紧张。”   顾轻言拿着咖啡杯的手顿了下:“这么快吗?”   “都六月二十多号了,也到时间了。”   楚山野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看向顾轻言,轻声说:“哥,我好紧张,你明天能回家陪我查分吗?” 第97章 “你的愿望还在我这里放着呢。”   顾轻言用叉子轻轻戳着盘子里的小蛋糕, 半晌没说话。   楚山野趴在桌上,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心里忐忑得要命, 不知道顾轻言会给他一个什么答案。   他知道顾轻言脸皮薄, 也不愿意和他闹不愉快。所以这些天都主动躲着顾轻言,不去他面前刷存在感。   可楚山野却没办法不想顾轻言。   他原本是想用每天高强度的打工消耗自己多余的精力,别总闲着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纵然每天在咖啡店里被当狗使唤,他磨咖啡豆和拉花的时候也总想着顾轻言。   楚山野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放空大脑,完全割离掉对顾轻言的喜欢。   「喜欢顾轻言」这件事好像一段被设置好的基因,天生就存在于他的血液里。   楚山野轻咳了一声, 移开目光:“哥要是不想回来也没关系,等我查完分给你说。”   顾轻言将一口蛋糕咽下去,又用叉子戳了一块递给楚山野:“吃蛋糕吗?”   楚山野抿了下唇:“我不吃了吧,我就在这儿工作呢,怎么能偷吃客人的蛋糕?”   顾轻言「啧」了一声, 又把叉子往他面前送了送。   “谢谢哥。”   楚山野倒是不坚持他「员工守则」那一套, 一低头将蛋糕吃了, 吃完咂咂嘴,才想起来自己用的是顾轻言的叉子:“哥, 我用的是你的叉子。”   “小时候没少用过吗?”顾轻言低头继续挖蛋糕,“还是说你忽然有洁癖了?”   “那没有……”楚山野「嘿嘿」笑了下, “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就算他真的有洁癖, 也会对顾轻言破例。   顾轻言将蛋糕吃完, 轻声道:“你明天什么时候出分?”   “下午四点。”   楚山野叹了口气:“我的好日子到头咯。”   “考完的时候不是挺有自信吗?”顾轻言说, “这会儿不自信了?”   “刚考完那能说考得心里没底吗?”   楚山野支着下巴,又叹了口气:“刚考完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考得可好了。但过这么一个月再回想起来,好像哪里都是问题哪里都是破绽,我都不敢对答案。”   “别担心,你考完觉得没事就是没事……”顾轻言说,“别陪我聊天了,你快去好好上班。”   楚山野应了一声,起身走了两步回过头看着他,眼中仍隐隐含着期待:“哥,所以你明天……会陪我查成绩吗?”   顾轻言看着杯中的拿铁沉默,楚山野的心里有点失落,觉得自己大概知道对方的答案了。   可还没等他走到柜台后,却听见了顾轻言的声音,很轻,但他依旧能听得一清二楚。   “好……”顾轻言说,“明天我会回去的。”   楚山野欢呼了一声,对着空气狠狠挥了一拳,蹦蹦跳跳地去了后厨。   他同事正在做打样前的工作,看见他进来抡起拖布就去拖地,浑身干劲十足,一点都不像高强度工作了四个小时的人。   “你怎么这么高兴?”同事忍不住问,“和打了鸡血似的。”   “没事啊。”   楚山野乐呵呵地抬头:“你东西放在那儿吧,我来弄。”   同事刚把咖啡机拆开准备洗,被他这一套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啊?那我,我这个……”   “我刷吧……”楚山野爽快道,“陈哥你每天也辛苦了。”   被他叫做「陈哥」的同事却还是把咖啡机刷干净了,一边擦手一边站在旁边和他聊天:“小楚,明天出分吧?”   楚山野点了点头:“明天下午。”   “紧张不紧张啊?”陈哥问他,“你跟老板请个假,明天别来了,专心在家里查分吧。”   “那怎么行,就下午活最多。”   楚山野麻利地将拖布洗了:“不用担心我,我不紧张。”   他说完后顿了下,瞄了一眼坐在外面的人,压低声音道:“我哥陪着我呢。”   陈哥「哎」了一声:“但是说起来,你跟你哥长得也不太像啊。”   “是我邻居家的哥哥……”楚山野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陈哥挑眉,拉长了声音:“那你们这是竹马竹马啊,感情特别好吧?”   这本来是挺正常的一个问题,但楚山野却不知道想去了哪里,脸蓦地涨得通红。   “陈哥我该擦的都擦完了,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他连忙转移话题,似乎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不自在,“那个……明天的外卖袋子数了吗?”   “数了数了,都数完了。”   陈哥按着他的肩把他往门外推:“有人等你呢,别磨蹭了,快走吧。”   楚山野对他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去更衣间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拿着包出去时发现顾轻言正往玻璃窗外看去,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站在人身后清了清嗓子:“哥,我好了。”   顾轻言回过头看向他,唇角微微上扬:“其实我刚才想说,你穿的那件工装还挺好看的。”   “好看吗?”楚山野对他做了个鬼脸,“显得腿短。”   顾轻言跟在他身后走出门,绕到咖啡店后面才看见他的那辆摩托。   他把头盔戴上,坐在楚山野的身后搂住他的腰。   “哥回家还是回学校?”楚山野问他,“明天……”   顾轻言伏在他肩头,半晌后叹了口气:“你想我回家?”   楚山野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回我家还是回你家?”他继续问,“不会是想我今晚陪你吧?”   楚山野微微回头:“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顾轻言坐直了身子:“回学校,我明早还有事。”   楚山野有点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发动了摩托车拐上了主路。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路上的车不多,可楚山野的摩托却开得很慢,跟他的性格完全不符。   顾轻言记得楚山野刚成年的时候,好像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会骑摩托了,甚至还和人学了漂移,怎么看着帅怎么来。   但他现在却四平八稳的,甚至让顾轻言生出一种他在骑单车的感觉。   顾轻言戳了下他的腰:“怎么今天骑得这么慢?”   “啊,慢吗?”楚山野似乎很惊讶,“没有吧,我平时就这个速度啊。”   顾轻言懒得拆穿他。   反正现在晚上也不热,这么慢悠悠地坐着车逛回学校的感觉也不错。   摩托车在X大门口停住,顾轻言下了车,回头看向楚山野:“那我走了?”   楚山野腿支在地上,目光藏在头盔下面看不清,连声音也有点发闷:“哦,再见。”   他说「再见」的时候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好像不太想和他「再见」。   顾轻言又笑了:“你怎么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楚山野又开始和他哼哼唧唧:“我不想和你分开啊。”   “那要不要一起在学校里走一走?”   顾轻言低头看了眼腕表:“才九点半,还早,没到我们宿舍门禁的时间。”   他说完这句话,楚山野的眼睛就倏地亮了起来:“真的吗?”   “真的啊……”顾轻言微微仰着头,“我骗你干什么?”   楚山野潇洒地翻身下车,将摩托和其他单车小电动车停在一起,快步向顾轻言跑来,似乎生怕对方反悔。   X大晚上的校园其实算不上「美」,甚至因为高大的红砖宿舍楼和树木显得有些吓人。   顾轻言领着他走在主路上,两边是南方特有的棕榈树,树叶在夏夜晚风里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   “带你提前熟悉一下X大的校园环境……”顾轻言说,“往后来的时候就不会迷路了。”   楚山野挠了挠头:“我没那么大把握考上X大的,哥哥。”   “是吗?”   顾轻言走在他前面,身形高挑,肩膀在白色T恤下显得有些单薄,让楚山野有种想抱住他的冲动。   楚山野的喉结动了动,生生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有些局促地摸了下鼻子:“是啊,X大多难考,我得认清现实。”   “但是我觉得你行……”顾轻言说,“之前你妈妈给我看过你高三的成绩单和卷子,我觉得你如果正常发挥,考进来不算天方夜谭。”   “但我就是害怕。”   楚山野叹了口气,似乎终于有勇气将自己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哥,如果我想考的是别的学校,我绝对不会这么忐忑这么没底。但因为是X大,所以我一点也不敢保证什么。”   “为什么?”顾轻言问,“X大和其他的985211难道不一样吗?”   “不一样。”   楚山野在夜色中看向他,眼中满是认真:“这里有你,别的985和211里面没有你。”   “因为你在这所学校,所以我挤破脑袋也要挤进来。别的学校再好再出名,但是你不在,我也没有兴趣去。”   顾轻言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本能地想象出了他眼中会有的情愫和认真。   他动了动唇,却好像什么都说不出。   楚山野的感情总是这样炽烈直白,让他每次都措手不及,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反应。   “哥,我知道我这样挺蠢的……”楚山野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下,“但是我这个年纪不正是犯蠢的年纪吗,过了这个年龄段再不中二犯蠢好像就晚了诶。”   “不蠢的。”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酸。   “我觉得你……很勇敢……”他说,“我的老师说,命运会奖励勇敢的人。”   顾轻言说完后脸上后知后觉开始发烫。   他不适应这样安慰别人,尤其是安慰一个跟他表过白的弟弟。   可楚山野却没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甚至连晚风都应景地停了下来,周遭只剩下一片寂静,连虫鸣的声音都可以忽略不计。   “你的愿望还在我这里放着呢……”顾轻言说,“我等你来让我实现他。” 第98章 “我们好像真的……要做校友了。”   第二天中午, 顾轻言跟辅导员请了假回家。   他看了楚家妈妈发的朋友圈,知道这两天两个大人在外地谈生意,家里只有楚山野。   那确实还挺需要有个人陪着他查分的。   万一查出来成绩不理想, 再一个冲动做点什么, 想想其实也挺危险的。   顾轻言一路上给自己回家的行为找补,找了半天借口后终于站在了楚家门前,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门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继而是楚山野的声音响起:“谁啊?”   顾轻言轻咳了一声,忽然想逗逗他,于是特意压低了声音:“我是物业的。”   楚山野在门后沉默半晌,忽然直接把门打开了。   顾轻言被他开门开得措手不及,有些惊讶地望向他:“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我问什么啊。”   楚山野歪了歪头, 面上的表情特别无奈:“我一听就知道是你,还有什么可问的?”   顾轻言有些尴尬地进了屋,这才发现楚山野身上套了条围裙,来给他开门前似乎正在做饭。   “你还会做饭?”顾轻言挑眉,“什么时候学的?”   “高考完就学了。”   楚山野给他找了双拖鞋:“那个……就在那天晚上之后。”   两人心照不宣地知道「那天晚上」指的是什么, 都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顾轻言看向客厅里的落地窗, 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要做饭吗?快去做吧, 别饿着了。”   “你吃不吃?”   楚山野一直跟在他身后,又做回了那只小跟屁虫:“反正我都要做饭, 你要是想吃,我带你的一份出来。”   “我吃过才来的……”顾轻言在沙发上坐下, “你做你的那份就行。”   楚山野「哦」了一声, 转头回厨房里给自己做饭去了。   不知道楚山野做的是什么饭, 厨房里一阵「滋啦啦」的响声, 继而是翻炒时锅铲和锅底碰撞的声音。   顾轻言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可心思却一点也不在手机上,竖着一只耳朵听厨房里的声音。   楚山野似乎敲了个蛋,「啪嚓」一声磕在碗边,声音清脆,好像又切了什么菜,菜刀「哒哒哒」地落在案板上,很有节奏感。   顾轻言屏息凝神地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有些心烦意乱地「啧」了一声。   他这是在干什么?像个变态一样偷听人家做饭。   说不吃的是他,现在抓心挠肝想知道楚山野做的是什么饭的夜是他。   顾轻言自己都唾弃自己。   厨房的玻璃门被推开,楚山野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顾轻言连忙收回目光,假装刚才正一心一意地看着手机。   “哥,真不吃啊?”楚山野问他,“我做了挺多的。”   顾轻言轻咳一声:“不吃了,不抢你的饭。”   楚山野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怎么能算抢我的饭呢?我正好做多了点,你尝尝嘛,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呢。”   顾轻言垂眸,将手机熄屏,假装是自己在楚山野的再三请求下,「迫不得已」才去尝尝对方做的菜,绝对没有抢他饭的意思。   楚山野今天中午做的是很简单的蛋炒饭,饭上裹着鸡蛋液,放的配料是火腿肠,黄瓜丁,还有玉米粒和青豆。   看上去和外面卖的没两样,甚至不用凑得特别近,顾轻言就能闻到饭香味。   楚山野递给他一双筷子,顾轻言夹了点蛋炒饭尝了一口,有些惊讶地扬起眉:“还挺好吃的。”   “好吃你多吃点。”   楚山野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讨好人的机会,连忙顺着顾轻言递给他的这根「杆」往上爬:“你看这么大一碗呢,我吃得饱。”   顾轻言又蹭了两口饭,这才把碗向楚山野推了推:“我在学校吃过了,就尝两口,你吃吧。”   楚山野仰头看向他:“哥喜欢吃吗?”   顾轻言思索了一会儿,谨慎道:“我只是觉得你做得很好吃。”   “那以后我都给哥做着吃好不好?”楚山野果然又把话题绕回了他身上,“哥想吃什么,我就去学着做。”   顾轻言「啧」了一声,伸手呼噜了把他的头发:“少贫,快吃饭。”   楚山野像只被主人摸舒服的小狗,一双黑眸里满是笑意,这才心满意足地低头吃起饭来。   顾轻言支着下巴坐在旁边看他埋头吃饭,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真是笨死了。   楚山野风卷残云地将自己炒的饭做完,把碗放在水槽里泡着,自己溜达回餐厅:“哥,离查成绩还有四个小时呢。”   “这一个下午你想干什么?”顾轻言问他,“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出去。”   楚山野伸了个懒腰:“外面太热了,而且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就在家待着挺好的。”   顾轻言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却没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在他印象里,楚山野从小到大都是个特别愿意出去玩的小孩,有时候哪怕外面正下着大雨也没法打消他出去打球的念头。   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是你说的,下午不出去哦?”顾轻言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不出去了。”   楚山野按着他的肩,把人往自己卧室里推:“想跟哥看电影。”   顾轻言被他推到房间里坐下,看他又开始捣鼓起电视投屏,莫名想到了那天晚上的那个吻。   他们真的亲了吗?   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顾轻言之前没喝过这么多酒,也不清楚什么叫「断片」,只是疑惑为什么自己的记忆居然如此感觉,大脑像鹅毛一样苍白。   楚山野折腾了一会儿,一个有些压抑低沉的片头出现在了电视上。   恐怖片。   顾轻言仰头看着他:“没想到你一个连虫子都怕的人居然还敢看恐怖片。”   “我怕虫子又不怕鬼……”楚山野的语气理直气壮的,“虫子往我身上爬,那才吓人呢。”   话是这么说的,但等到电影开演时却十分诚实地缩在了顾轻言身边。   “不是不怕吗?”   顾轻言戳了下楚山野:“别躲我身后,起来。”   “我没想到这个片子这么吓人……”楚山野在他耳边嘀嘀咕咕,“我以为是那种……洗钱的鬼片来着。”   虽然把楚山野吓着了,但直到电影结束,顾轻言也没觉得有哪里特别吓人。   反正国产恐怖片的结局无非就那么几个,有人搞鬼,幻觉,精神病发作,吃药了,掰着手指都能猜出结局,他一个初中就独自看完《闪灵》的人着实没什么必要害怕。   电影时长两个小时,离查成绩还有两个小时。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白色的纱窗帘被风吹了起来,阳光给它镀了层金色,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隐约能透过床帘看见外面的蓝天。   楚山野挪了挪手,指尖碰着顾轻言的手。顾轻言往后缩了下,他又锲而不舍地去碰他。   直到听见身边的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顾轻言问,“紧张?”   “没有。”   楚山野眨了眨眼:“我就是……心里空。”   心里空?   顾轻言微微蹙眉:“什么是「心里空」?”   “心就像飘在空中一样,没有落脚的地方……”楚山野说,“总是没底,害怕突然出现什么事让我狠狠地摔一下。”   “那还是紧张焦虑……”顾轻言说,“没事,等成绩出来就好了。”   楚山野「哎」了一声:“可能成绩出来我也不会停止焦虑,我会害怕我考不上X大。”   “不是和你说过么?”   顾轻言微微侧过脸看向他:“无论你考到哪里,你都已经很厉害了,不用这样逼着自己往前走,好好给自己放个假,休息好了再出发会走得更远。”   “那我休息的时候你会等我吗?”楚山野忽然问他。   似乎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有点奇怪,他问完后沉默了半晌,又低声道:“不,不用你等我,你尽管往前走,我会追上你的。”   少年人说话时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服气,像是一根永远不知道疲惫的弹簧,压力越重,他为了反击跳起来的就越高。   顾轻言动了动唇,半晌转过头去,轻轻碰了下楚山野的手。   两个人的手指轻轻地碰在一起,却让楚山野的呼吸骤然一滞,不敢有任何动作,似乎生怕把顾轻言吓跑了。   “听歌吗?”楚山野轻咳一声,觉得脸上烫的要命,“我……我去找一下手机。”   他跌跌撞撞地从床上滚了下去,把手机拿了过来,将一只耳机分给了顾轻言。   木吉他的声音穿过耳机线,落在顾轻言的耳中,继而是主唱年少而青涩的嗓音响了起来。   “温柔。”顾轻言说。   楚山野点了点头:“嗯,温柔。”   他们再次并肩躺在床上,肩与肩之间多了条耳机线,看着挂在墙上的时钟分针一格一格地往前走,一直走到时针往前挪了一个数字,来到了「4」的位置。   顾轻言用手指轻轻勾了下楚山野的手:“到点了,不去电脑前等着?”   “不等,再躺会儿。”   楚山野十分自然地抓住了顾轻言的指尖:“我紧张,你看,我手心都出汗了。”   顾轻言往外挣了挣自己的手指:“别闹,去查分。”   “我不敢查……”楚山野说,“反正电脑也会卡,什么时候能进去还说不定呢。”   顾轻言从床上坐起来:“那就打电话查。”   “哥——”   楚山野拉长了音调:“你就这么想帮我查分啊?”   顾轻言垂眸看向他:“因为我比较关心你想让我实现你的什么愿望。”   楚山野眨了下眼,似乎被这个无懈可击的回答击中了。   他摸了摸鼻子,也跟着顾轻言坐了起来,拉开床头柜,将自己的准考证找出来递给他:“那哥帮我打电话查吧。”   “你要回避一下吗?”顾轻言问他。   楚山野摇摇头:“你查吧,我听着。”   顾轻言「嗯」了一声,拨通了电话号码。   在漫长的盲音之后,机械女声响起:“您好,这里是X市高考分数查询系统,请您输入考生的身份证号以及准考证号。”   顾轻言依言将两个证件号输了进去,发现自己的手上紧张得满是汗,似乎还在微微发着抖。   他其实很想楚山野考上X大,他也不想和楚山野分开,只是他不善于表达。   但他知道,他是想的。   在一道尖锐的「滴」声后,女声又继续播报:“下面为您查询,考生「楚山野」的成绩,请您认真记录,在播报完毕后。如果有遗漏,可以按井号键重复听取。”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合上眼,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缺氧。   在他身后坐着的楚山野格外安静,一声不吭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他等了半天顾轻言也没什么反应,这让他原本高悬的心倏地落了下来,好像在那个「低谷」里摔得四分五裂。   “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楚山野翘起唇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没事,我就知道我考得不咋样,哎呀,反正我都努力过了对吧?实在不行我再努力一年,明年我肯定能考上。”   顾轻言猛地转过头:“你在说什么?”   楚山野愣了下:“嗯?我在说如果我考不上就去别的学校嘛,或者复读?人生也不只有这一个选项对吧,我……”   “你考了653分,楚山野……”顾轻言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泛着红,“我们好像真的……要做校友了。” 第99章 “你为什么要这么用这个愿望呢?”   楚山野呆呆地坐了半晌, 最终憋出了一个「啊」字:“什么?我多少分?”   “653……”顾轻言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楚山野咽了口唾沫, 颤抖着解开了手机的锁屏:“我……我和我妈说一下。”   顾轻言却按住了他的手:“别, 你等下再说,万一我听错了呢?你再自己查一下。”   楚山野慢吞吞地应了一声,整个人似乎已经魂飞天外,大脑俨然一副转不动的模样,听了顾轻言的话,登上了查成绩的网站。   这会儿他们班群里该查到成绩的都已经查到了,他手机提示音乒乓地往外蹦着。   楚山野开了免打扰模式,将自己的身份证号和准考证号输了进去, 却又把手机往顾轻言面前一递。   顾轻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不敢看……”楚山野说,“我怕你听错了,我再去查不是那个分数。”   顾轻言叹了口气:“别怂死你。”   “我真的害怕。”   楚山野小声嘀嘀咕咕:“万一我的梦碎了怎么办?”   顾轻言接过他的手机,刷新了下界面, 将手机屏朝向他:“卡了。”   每年查高考成绩的时候, 网站或许都要崩一次。   楚山野靠在顾轻言身边, 一遍遍地看着他刷新页面。   直到网页的加载符号不再无止境地旋转时, 他意识到网页好像终于不卡了,连忙将头低下,不敢看手机屏幕上的结果。   顾轻言戳了下他的胳膊:“真的不看吗?”   楚山野摇摇头:“不看。”   “我没听错, ”顾轻言说, “你真的653。”   楚山野把遮着眼睛的手移开:“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   顾轻言把手机往他怀里一塞:“你要是不信就自己看。”   楚山野这才把手完全拿开, 眯着眼睛看向手机屏, 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哭了。   顾轻言刚刚看见他的成绩时也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但他现在已经调理好了,反而是楚山野在一边哭了起来。   “没什么好哭的……”顾轻言有些无奈,“这是你努力后得到的成绩,都是你应得的。”   楚山野抹了把眼睛,深吸一口气:“哥,你不知道,我要是少蒙对几道题,我可能就没这个分数了。”   顾轻言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别回味考试的时候自己是怎么蒙题的了,你先把分数告诉阿姨和叔叔,我刚才看你班级群里好像也正统计分数。”   楚山野「哦」了一声,点开了家庭群报喜,然后又把成绩按照科目报给了班主任。   顾轻言沉默半晌后,轻声道:“楚山野,现在你可以和我要那个愿望了。”   “你想让我实现你的什么愿望?”   ……   楚山野能考这个分数,用他爸爸的话来讲就是「祖坟冒青烟」。   他们楚家代代都不擅长学习,楚山野他爹当年高考考了个大专,就已经是他们家的高级知识分子了。   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所有亲戚就都知道了楚山野的高考成绩。   楚家爸妈连楼上楼下的邻居也不放过,都让他们在不经意间听说了自家孩子考了653分的这件事。   如果不是这两年X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估计楚家爹妈能买一串挂鞭在楼下放个尽兴。   楚山野妈妈非要请顾轻言来家里吃饭,说是为了感谢他这么多年在学习上对楚山野的帮助。   顾轻言自觉这其实是楚山野自己用功的结果,和他关系不大。   但无论怎么说也算是楚山野的庆功宴,他最后还是没舍得拒绝。   吃饭的时候,楚山野爸爸问他:“小野,你考得这么好,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尽管和爸爸妈妈说。”   楚山野刚挖了口米饭塞进嘴里,闻言笑道:“没什么想要的,我想要的都有了啊。”   “但是总得给你奖励吧……”他妈妈在一边帮腔,“别人家小孩考得好了都有奖励,你想要什么爸妈给你买,言言呢?你帮了小野那么多,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顾轻言没想到话题会忽然落在他身上,连忙摆手:“不用的,我其实没帮上什么忙,都是他自己努力。”   “小野从小到大都追在你身后跑,如果不是因为想和你一起念书,估计他也不会这么拼命考出这个分数……”她说,“你可是他从小到大的榜样。”   楚山野重重咳了一声:“妈,你说什么呢?”   “这我怎么不能说了?”   楚山野妈妈瞪了他一眼:“你之前住校的时候还把和人家的合照带去学校呢,这不都是你干的吗?怎么就不许我说了?”   “我——”   楚山野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按着胸口惊天东西地咳嗽了起来。   “你说说你这孩子,吃饭就吃饭,非要和我大声嚷嚷,呛着了吧?”   楚山野妈妈瞪了他一眼,连忙接了杯水来递给他:“快喝两口顺顺。”   楚山野接过杯子灌了两口水,借机悄悄看向顾轻言,发现对方正装若认真地低头吃饭,实则脸颊悄悄红了一片。   他眨了下眼,一颗心因此而像气球似的飘在了半空,清了清嗓子:“妈,我刚刚想了想,我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他妈妈接过水杯:“新手机,新电脑?还是球鞋衣服?”   “我想要我爸那套露营装备……”楚山野说,“就那套他之前和李叔出去用过的露营装备,我想和哥去海边露营。”   “嗯?”   他妈妈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的要求居然是这个:“言言同意了吗你就带人家出去露营?”   “同意了啊。”   楚山野这下才找到正大光明看向顾轻言的理由,一双眼中满是期待:“对吧哥?你不会拒绝我的吧?”   顾轻言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下,抬眸触到了楚山野的目光,恍然大悟。   这居然就是楚山野向他讨要的那个「愿望」吗?   他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地笑了:“阿姨,我确实和他说好了,答应他如果考得好就陪他出去玩。”   ……   楚山野爸爸的动作很快,隔天就从家里倒腾出了那套露营装备,甚至给楚山野详细地讲解了该怎么把帐篷和天幕搭起来。   父子两个在阳台忙活了一个下午,都被顾轻言在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楚山野这个要求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经过这一个月的消化和心理建设,他觉得自己已经能接受和楚山野谈恋爱这件事了,但却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说「咱俩试一试」,只能等着楚山野用那个愿望要求自己答应他的表白。   可楚山野却用那个愿望要他一起去海边露营。   顾轻言有点摸不清楚山野的路数。   按照常理来说,要他答应表白难道不是对那个愿望的最佳利用方式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了好几天,直到楚山野做好了全部的露营攻略,邀请他第二天早上一起出发去海边。   楚山野挑选的露营地点是X市一个小众的沙滩,游客比较少,坑钱的付费项目也几乎为零,比那些在景点的沙滩体验感要好很多。   顾轻言早上六点半就醒了,有些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觉得自己空手露营好像不太好。   于是悄悄用自家厨房做了些三明治,又切了水果装在保鲜盒里,这才稍微安心一点。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听说要春游的小学生,又紧张又激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只能等着楚山野来接他。   就在顾轻言第三次想起身再去厨房准备点什么其他东西时,楚山野终于给他打电话了。   “哥,你醒了吗?”   少年元气满满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我喊的车到楼下了,你直接下来就行。”   顾轻言「嗯」了一声,提着他的保温袋下楼了,果然在路边看见了一辆网约车。   楚山野正站在车边低头玩手机,听见他的脚步声后抬头,忽然笑了:“哥,你拿的这是什么?”   “我……”   顾轻言有些窘迫地避开他的目光:“我觉得不能空手去,所以刚才做了点吃的。”   “你这也太客气了。”   楚山野接过他的保温袋:“我放就好,你快上车吧,是不是醒得挺早的?困了吧?”   网约车在清晨的薄雾中向前开去,楚山野坐在顾轻言身边,格外安静。   顾轻言有心想和他说话,但不知道从何处开口,只能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却忽然觉得楚山野好像碰了碰他的手。   他转头,楚山野倏地避开他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向窗外看去。   顾轻言唇角微翘,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楚山野和触电一样缩了下手,等缩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多突兀,尴尬地对顾轻言笑了下:“哥,怎么了?”   顾轻言动了动唇,到底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楚山野……”他说,“你为什么要这么用这个愿望呢?”   “对于你来说,你用这个愿望让我答应你的表白,不比一起去海边露营更好吗?” 第100章 “哥哥,现在我可以亲你吗?”   顾轻言问完这个问题就后悔了。   他这算是什么?   主动问人家要不要再跟他表一次白?   他是那种很容易替别人尴尬的人, 每次在生活或电视剧里预感到有人会尴尬时,他就会提前开始替那个人难受,而现在他正在为自己的冲动懊恼。   楚山野主动和他表白是一码事, 他暗示楚山野和他表白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在他模棱两可地拒绝过楚山野后,他刚才问的问题就显得更让人尴尬了。   “嗯?”   楚山野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哥的意思是,我应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用你欠我的这个愿望逼迫你和我在一起?”   逼迫?   等一下。   顾轻言眉心微蹙,不明白怎么就走到「逼迫」这一步了:“你没有逼迫我啊?”   “如果我用这个愿望让你答应我的表白,那不就是逼迫你吗?”   楚山野看了眼坐在前面的司机,碰了碰他的手:“其实更准确来说那不叫逼迫, 叫道德绑架。我不想道德绑架你,所以我不能这样用这个愿望。”   他抿了抿唇,小声说:“和你看海我就挺开心的。”   顾轻言触到他眼中的柔软,忽然好像有什么梗在了喉咙里,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楚山野在某些方面挺聪明的, 但在有些地方却有着一股执拗劲, 显得笨笨的。   但很可爱。   “其实……”   顾轻言说了两个字卡住了, 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他应该告诉楚山野其实自己也挺喜欢他的吗?   他……应该吗?   距离上次拒绝楚山野过去了一个月,他现在说「喜欢」, 是不是听起来有点不负责?   楚山野会不会觉得自己在耍他或者可怜他?   顾轻言自小就是个思虑重,喜欢面面俱到处理事情的人,通常事情还没发生, 他就会在脑海里拟出无数个「如果」的解决方案。   而现在也不例外。   顾轻言生生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摇了摇头。   “哥, 怎么了?”楚山野看着他, “你脸色有点不好,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顾轻言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我……我其实有话想对你说,但是给我一点时间,我再想想。”   楚山野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后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好,我等你想明白再告诉我,你今天早上几点醒的?”   顾轻言下意识地回答道:“六点。”   “起这么早,就为了给我做饭?”   楚山野有些心疼地「啧」了一声,搂着他的肩把他往靠背上一按:“哥,你别想东想西了,快睡觉。”   顾轻言想拨开他的手,却发现这个弟弟的手劲大得很,纹丝不动地压在他的肩上:“我醒了就不困了,我……”   楚山野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按着他的肩:“我觉得哥困了哥就是困了,该睡觉了。”   顾轻言有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听他的语气,知道自己如果不睡觉对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能阖眼靠在车座的靠背上。   这辆网约车开得不快,四平八稳地拐上了高架桥。清晨的太阳慢慢从天边升起,将暖橘色的光投在桥面上,照进了车里。   顾轻言原本还觉得这阳光有点晃眼。但或许因为被楚山野「洗脑」了,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车在路上偶有轻轻的颠簸,让他往旁边歪了下,正好靠在楚山野的肩上。   楚山野轻咳了一声,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攥紧了,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能欲盖弥彰地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的朝阳,假装在欣赏沿途的景色,可实际心跳得越来越快,「砰砰」地装在他的胸口。   他总怀疑顾轻言能听见他快得吓人的心跳声,频频转头去看靠在自己肩上熟睡的人,却发现顾轻言睡得似乎很沉,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楚山野深吸了一口气,微微低头,在顾轻言的额上轻轻亲了一下。   笨蛋哥哥,他小声说。   ……   车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目的地,顾轻言被楚山野喊醒时大脑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看向他:“到了吗?”   “到了。”   这一路上楚山野动都不敢动,生怕把人吵醒了,这会儿揉着被顾轻言靠着的肩活动胳膊,推开车门下车:“我去拿行李,哥你在前面等我。”   “我也帮着拿吧……”顾轻言还没彻底睡醒,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一股迷糊劲,“你一个人拿不动。”   楚山野也不劝他,让他跟着自己下车去后备箱搬装帐篷和天幕的背包。   网约车司机人挺好的,没着急接下一单,帮着他们将东西搬下车,还热心地给他们指了人少景色好的沙滩区域。   楚山野本来就外向,很快和司机聊熟了,甚至付车费的时候还多给了他10块钱,就当是他帮忙搬行李的辛苦费。   “败家孩子……”顾轻言说,“聊天都能把十块钱聊出去,你自己挣的钱不心疼?”   “不心疼,那个叔人还挺好的嘞。”   楚山野带着顾轻言找了一块空地,将背上背着的包放在地上:“他告诉我这里人比较少,晚上看日落的时候太阳不会被山挡住。”   他一边和顾轻言说话,一边动作利落地将帐篷和天幕从里面掏了出来:“我觉得海上落日应该会挺好看的。”   “需要我帮忙吗?”顾轻言走到他身边蹲下,“这些都怎么组装啊?”   “很简单,我教你。”   楚山野从他爸那里学来了全套的帐篷组装方法,手把手地教顾轻言怎么分辨帐篷各个部位的零件,又带着他将天幕支了起来。   两人忙活了快一个小时,太阳从云层后面钻了出来,晒得沙滩好像在发光一样。   顾轻言在胳膊上拍死了一只蚊子,刚用湿巾将手擦干净,一瓶花露水就递到了他面前。   “喷喷这个……”楚山野说,“幸好我带了,我记得你特别愿意招蚊子。”   顾轻言确实是很招蚊子的体质,小时候楚山野拽着他晚上出去玩,他总是顶着一腿的蚊子包回家。   因此他夏天晚上出门的时候总是会在家里安排上防蚊贴防蚊手环和花露水三件套,只是今天早上醒得太早才忘了海边也有蚊子这码事。   顾轻言喷了花露水,看着楚山野忙前忙后地给两人收拾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小营地,轻声道:“是长大了啊。”   “嗯?”   楚山野抬眸看向他,抹了把额上的汗:“哥,怎么了?”   “我说你长大了……”顾轻言说,“小时候出门都是我照顾你呢。”   楚山野笑了,从包里翻出来一瓶矿泉水丢进他怀里:“我都高考完了,当然长大了。”   顾轻言接过那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接下来什么安排?”   “我都做好攻略了……”楚山野说,“你放心,肯定带你好好玩。”   他们虽然是临海城市长大的孩子,但也只有小时候看过海,等长大后学业忙起来了,就再也没什么机会抽出一整天的时间来海边玩。   楚山野确实没吹牛,将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从海边的自然博物馆到海上游艇,再到栈桥骑行,让顾轻言发现原来海边还有这么多可以玩的项目。   等楚山野骑着车带他沿着海岸转了一圈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太阳西斜,摇摇欲坠地挂在天边,将原本深蓝的海染成了橘子色。   顾轻言有些出神地望着海边的那轮斜阳,脸颊忽然被贴上一片冰凉。他倏地往旁边一躲,抬头才发现是楚山野拿着一瓶汽水,正对着他笑。   那是瓶装在玻璃瓶里的汽水,造型有些怀旧,让顾轻言想起十多年前蝉鸣阵阵的夏天,他带着零花钱去楼下的小卖部买这种玻璃瓶汽水,一转头,看见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在路边停下,楚家爸妈带着一个小孩下了车,向居民楼走来。   那时他没看清楚山野的脸,也不知道这个搬来的邻居小孩会和自己有这么深的的缘分。   楚山野帮他把汽水瓶盖撬开,塞进他怀里:“在想什么?”   “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在买这种汽水。”   顾轻言喝了口饮料,有些满足地喟叹一声。楚山野在他身边坐下,用手里的汽水和他的汽水碰了碰杯,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沙滩上的人比下午多了不少,几个小孩只穿了条泳裤,鬼哭狼嚎地抱着游泳圈在沙滩上疯跑,一路向着斜阳而去。   大人们在沙滩上支起了烧烤架,烤肉的香味混着海风氤氲开,香飘十里。   “谢谢你……”顾轻言说,“我今天很开心。”   “是我要谢谢哥才对。”   楚山野伸了个懒腰:“谢谢哥愿意陪我来,我才能玩得这么开心。”   “其实我……”   海浪「哗哗」地拍打着白色的沙滩,有着让人内心平静下来的力量,而在这心安的宁静中,顾轻言忽然有种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的冲动。   楚山野歪着头看他:“怎么了?”   “我……”   顾轻言发现自己平时在演讲和辩论时伶俐的唇舌似乎有些不好用了,磕磕巴巴地才能说出一整句话:   “我回去考虑了一个月,就是,你和我表白之后,我考虑了一个月。”   楚山野轻轻地「嗯」了一声,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哥,我当时是认真的,没有在开玩笑,我喜欢……”   顾轻言忽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这一次我先说,好不好?”他看着楚山野的眼睛,语气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我先说。”   他的声音被海风送进了楚山野的耳中,让楚山野忽地生出一种近乎落泪的战栗感。   他看着顾轻言的眼睛,点了点头,顾轻言才把捂着他嘴的手放了下来。   “我……我也不只是把你当弟弟,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对你的感情也不一样了,我……”   顾轻言深吸一口气,觉得脸颊越来越烫,语速也急促起来:“去年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回去难受了好久。因为我意识到你会跟在另一个人身后,你会满心满眼都是别人,都不再是我……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我想了很久,才发现这可能是喜欢。”   “我之前从没喜欢过任何人,我也不清楚我到底……”   顾轻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而楚山野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眸中溢满了柔软。   顾轻言沉默半晌,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我喜欢你,楚山野,我没法想象你去喜欢别人的样子,我会难过。”   楚山野眨了下眼,继而笑了起来,一双原本线条锋锐的眼笑得弯了起来,像浅浅的月牙。   “不难过好不好?”他说,“哥哥,不要难过,我喜欢你,我不喜欢别人。”   顾轻言抬起头看向他,却发现楚山野的面容在傍晚有些模糊。   可他身后那轮即将坠入海平面的赤色夕阳却晃眼得要命。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都没法忘记的一个黄昏,有夕阳,有橘子海,有烧烤味的晚风,有喜欢的人。   在恍惚中,他听见楚山野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现在我可以亲你吗?” 第101章 “弟弟,晚安。”   顾轻言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可以」, 还是「好」,但总归是句同意的话。   日落的橘色海很美,沙滩上的游客都在目送着太阳沉入海中, 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角落。   楚山野第一次谈恋爱, 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去追,喜欢一个人就要拥抱他,亲吻他,于是他也这样做了。   他小心翼翼地对顾轻言伸手:“那……要不先抱一抱?”   顾轻言愣了下,又点点头。   现在回想起来,这么多年里他鲜少拒绝过楚山野的要求,合理的, 不合理的,他都很难拒绝。   人这一生再怎么能活也就七八十年的光景,而他满打满算和楚山野已经认识了十一年,占了这来之不易几十年里的十分之一。   人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楚山野的怀抱有些僵硬,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换一种身份和他相处。   可他无疑又是激动快乐的, 一颗心「砰砰」地撞在胸口, 被一个拥抱传到了顾轻言的耳中。   “刚刚在快艇上, 我其实就,就想抱你。”   楚山野在他耳边小声说:“那个时候海面金光闪闪的, 好美啊,旁边的情侣在牵手接吻,我也想和你这样。”   “你在怪我没早说吗?”顾轻言忍不住逗他, “我要是早点想明白, 你刚才就也可以牵手接吻了。”   楚山野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么想的, 我就是觉得哥能接受我, 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当然……”   他轻咳了一声,表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如果那个时候能和哥牵着手看日落,也……挺好的。”   “没事,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顾轻言说,“以后海边的落日,山上的落日,哪里的落日都可以一起看。”   楚山野笑了下,低声道:“我抱好了,现在可以吻你了吗?”   顾轻言动了动唇,轻轻点了下头。   楚山野凑过来,呼吸清浅地落在他的脸颊上,像一只蝴蝶振动着翅膀飞过,让他觉得痒痒的,似乎一路痒到了心底。   顾轻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继而唇上落下柔软的触感。   楚山野就这样静静地和他双唇相贴,半晌后和他分开。即使在暮色里,他也看得出楚山野脸红得像一颗熟透的苹果。   这次和上次还不一样。   上次两个人都喝醉了,迷迷糊糊地就算亲了,顾轻言也一点印象也没有。   现在的这个吻,他们两人都是清醒的。   顾轻言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好像是过快的心跳妨碍了他的呼吸,让他眼前的景物变得有些模糊。   楚山野又轻轻亲了亲他的脸颊,有些忐忑道:“哥不舒服吗?”   顾轻言倏地回过神来,摇摇头:“不是,我就是有点……有点太紧张了。”   “没事,我也紧张。”   楚山野有点局促地笑了笑:“我刚才表现的好吗?”   表现的好吗?   好问题。   顾轻言之前没谈过恋爱也没接过吻,对这方面的经验为零,怎么可能回答得出楚山野的这个问题?   他避开楚山野的目光,含糊道:“我不知道。”   “忘了哥没谈过恋爱。”   楚山野依旧抱着他不松手,贴在他耳边小声地念念叨叨:“我也没谈过恋爱,这可怎么办?要不再亲一次,哥和刚刚的吻比较一下?”   其实就是他想接吻而已,什么比较和感受,其实都是假的。   纯粹是小狗还想亲他。   顾轻言默不作声,默许了楚山野的试探和请求。楚山野向他凑过来,再次吻上了他的唇。   这次的吻和刚刚好像不太一样,楚山野似乎不满足于简单的双唇相贴,试探着咬了咬顾轻言的唇珠。   顾轻言只觉得自己皮肤上好像窜过了一道电流,让他的手倏地一软,原本正攀着楚山野的肩,这会儿力气全无,只能靠着指尖挂在楚山野的肩上。   楚山野顺势将人搂在怀里,似乎忽然对他的唇珠产生了兴趣,又掭又咬,嗳眛的水声在顾轻言耳侧响起,听得他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想从这个怀抱里挣脱开,却又十分贪恋这样的亲密接触,左右为难地陷在了原地。   虽然之前没有任何经验,但这几年楚山野也看过一点会被和谐的小电影,和爱人的亲密接触学了个一知半解,这会儿却好像无师自通一般,试探着用舌尖撬开了顾轻言的牙关,轻轻撩拨着对方,似乎在邀请顾轻言和自己一同嬉戏。   顾轻言耳边「嗡」地轰鸣了一声,眼前一阵发白,声音含糊地从唇齿间挤出了一个「不」字,却被悉数吞没在了这个吻里。他的指节倏地缩紧,让楚山野的衬衫多出了一片褶皱。   等楚山野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时,顾轻言和缺氧般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无框眼镜下的双眼蒙着一层水雾,有些恼怒地瞪了楚山野一眼。   “哥,我……”   楚山野有些懊恼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我刚才没忍住,对不起,你要是生气了就打我吧。”   顾轻言没生气,就是有些无措,这会儿呼吸和心跳稍微缓过来了几分,抬手在楚山野肩上锤了一下:“不许咬我,疼。”   他不说疼还好,一说疼,楚山野立刻满脸担心地凑了过来,将手机的电筒打开:“哥,疼吗?我看看有没有破,我刚才……我刚才真不是个东西。”   “没那么严重。”   顾轻言听他的声音觉得他好像委屈得要哭了,只能伸手摸了摸小狗的毛:“就是没想到……没想到还挺舒服的。”   “真的吗?”   楚山野倏地抬起头,手电的光在旁边晃了晃,照出了他眼中的惊喜:“我做得还不错吗?”   “还行吧……”顾轻言脸皮薄,没法将接吻感想这么光天化日地说出来,一想到自己刚才被亲得晕头转向就脸上发烫,“就……也就一点舒服而已。”   他看向海边的烧烤摊位,连忙转移话题:“你饿不饿?去吃点东西?”   楚山野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是有点难为情了,也不戳破,「嗯」了一声后起身跟着他向前走去,走了两步便牵住了顾轻言的手。   “哥,我会好好练习的……”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保证以后给你更舒服的体验,好不好?”   顾轻言又瞪了他一眼,加快脚步往前走去。楚山野紧紧跟在顾轻言身后,只觉得夏夜温柔,晚风也温柔,这条滨海的木栈道如果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   网约车司机大哥给他们指的这个地方确实不错,不仅能看日落,晚上也能看星空。   他们的帐篷其中一面被楚山野打开,篷布卷了上去,恰好能看见露出来的一块深蓝色的夜幕,以及夜幕上的点点繁星。   顾轻言枕着胳膊躺在帐篷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城市里的空气因为污染,好像很少能看见星空了,可在海边,却能隐隐约约看见天空中闪烁的光点。   虽然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但也是星星。   楚山野在帐篷周围做了防虫防蚊措施,回来时看见顾轻言正躺在帐篷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夜空。   他心口软了下,在顾轻言身边轻轻躺下,捏了捏对方的手:“哥,在想什么?”   “在想……”   顾轻言微微侧过头看着他:“谢谢你带我出来玩。”   “这有什么好谢的?”   楚山野「哎」了一声:“我们都谈恋爱了,别这么见外。”   “那你呢?”顾轻言问他,“你想的是什么?”   “我想的是我很开心,想一直这样和你一起,永远和你一起……”楚山野说,“哥哥,我说我会永远喜欢你,你相信吗?”   永远。   这好像是一个过于巨大,过于遥远的词。   顾轻言眨了下眼:“其实我……我不太相信「永远」。”   “小学的时候同学和我说,我们永远是朋友,可我现在连他们的样子都忘了。”   顾轻言看着星空,忽然有些伤感:“后来我也听过很多次永远,但他们都食言了,世界上是不是根本没有会「永远」的事?”   楚山野沉默半晌,「嗯……」了一声:“你这么说,好像还挺有道理的。物理课上说,永动机是根本不存在的,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东西?”   顾轻言叹了口气:“啧,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是不是有点扫兴?”   “不扫兴啊。”   楚山野一骨碌爬起来,胳膊肘支着地,趴着看向他:“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随便讲「永远」好像有点太幼稚了。那我这样,我先喜欢你十年,等到了第十年,我再往后续十年,这不就是永远了吗?”   “神经病啊你……”顾轻言笑着说,“你以为续会员吗?”   “对啊,我就是在你这里续会员。”   楚山野牵着他的一只手亲了下:“我是「顾轻言至上主义协会」VVVVIP终生会员,应当享受一些会员权利,比如亲亲,抱抱,一起看日出。当然你如果想额外奖励我,我也是不会拒绝的。”   他的声音落在顾轻言耳中,听得他鼻尖有些发酸。   “我是不相信永远,但是不代表我不喜欢你……”他说,“至少现在这一刻,我是喜欢你的。我现在保证下一刻喜欢你,在下一刻保证下下一刻喜欢你。”   楚山野「哦」了一声:“原来你也续会员,我的会员制度是十年制,你的会员制度是按秒计算的,那我们是同道中人,更应该在一起了。”   顾轻言听了他的歪门邪说,笑骂道:“净瞎说,滚蛋。”   楚山野亲了亲他的额头:“睡吧,明早还起来看日出呢。”   “对啊……”顾轻言轻声说,“明早还要看日出呢。”   小时候觉得一天很长,一个暑假很长,一年很长,可长大后才发现其实时间很短,一眨眼就过去了,好像这么日复一日地过着,最后能记住的只有几个瞬间。   可几个瞬间也足够了。   就现在,海浪,沙滩,夏夜晚风,天上许久未见的星,还有身边躺着爱人,这样的瞬间足以让他难忘。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期待一下当下,比如过几个小时就能看见的日出。   顾轻言这样想着,主动凑过去亲了下楚山野的脸颊,小声说:“弟弟,晚安。”   ……   “我爱你,先来十年,略表诚意。”   “我爱你,此时此刻,全心全意。”   ——《庐山之恋》 # 亚青会 第102章 月亮在想谁不知道,但是拍月亮的人在想你。   亚青会开始前一个月, 官方在小程序里上线了观众席抽签的名额,只要注册登录就能参与观众名额摇号的活动。   身为一个B市人,温桥对此表示无语。   “我在家就车牌摇号, 我妈摇了三年还没摇到她, 现在亚青会也要摇号?”   他晚上给顾轻言打电话抱怨,“生是摇号人死是摇号鬼,生生死死都得摇号是吧?”   顾轻言没忍住笑了:“你参加一下抽签吧,万一抽中了呢?”   “不抽中不付钱吧?”温桥问,“这一张票还挺贵呢。”   顾轻言安慰他:“不付钱,得中了才付款,重在参与,说不定这次就欧了。”   温桥被他说得有点心动, 再加上他本来就想去亚青会看比赛。于是切到蓝色小程序给自己报了名,等着抽签摇号。   “对了言言,保研名单下来了……”温桥忽然想起了正事, “我靠你知道吗, 我都没想到我能保研, 本来我都想好了要考研来着,谁知道我居然在名单里。”   顾轻言扬起眉:“这么幸运?太好了。”   “你现在和楚皓还有联系吗?”   温桥冷笑了一声:“当时我就提了一嘴我想保研, 他就在我面前给我嘲笑了一顿,说什么保研是只有优秀的学生才能保,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惹着他了, 老子能不能保上研关他屁事。”   顾轻言垂眸看着地砖, 在阳台上踱着步:“他啊……没怎么有联系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联系。   之前吵架的时候他把楚山野家长的微ꔷ信都删了, 但后来姜明玉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打电话, 要他把她的微信加回来。   因为楚山野拒不和他们联系,她没办法,只能通过顾轻言联系楚山野。   顾轻言后来思索再三,还是把她加了回来,原因却并非觉得她可怜或是真心想帮她联系楚山野。   他存了一点私心,想在楚山野站到赛场上或夺冠时把照片发给姜明玉,证明给楚家人看打电竞也可以站在国际赛事的赛场上为国争光,而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不务正业,是玩物丧志。   虽然每次他回看自己的这点私心都会觉得有些恶劣和幼稚,或许楚山野不太在乎,但他很在乎。   而楚皓则已经被他拉黑了,连微ꔷ信都加不了的那种。楚皓好像因为这个更疯了,天天换号码骚扰他,他拉黑一个又换一个,言辞极为恶劣,看得人直皱眉头。   就在温桥给他打电话的几分钟之前,楚皓又换了个新号来骚扰他,说他出轨劈腿,害人残疾他不得好死。   顾轻言刚开始看见这样的话时会很惊恐或愤怒。   但过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基本免疫了。   对于这个或许后半辈子要坐在轮椅上,现在只能过过嘴瘾的前男友,他基本都无视加拉黑一条龙,让对方有气都没处撒。   但今天他放假不用培训,倒是有空和楚皓说说话。   “你每天怎么都这么闲?”他说,“断腿的退学生就是不一样。”   顾轻言和他竹马竹马地长大,自然知道该说什么让楚皓破防。   楚皓确实破防了,又给他发来一串污言秽语,中心思想少不了问候下三路和女性亲属,嘴脏得要死。   “问我最近在干什么?”   顾轻言冷笑:“马上就是亚青会了,你弟弟作为国家队的队员要登台比赛,我是解说席助理,负责文稿校译,回答你了,你满意了吗?”   或许楚皓刚开始是带着发泄的目的给顾轻言发消息的。   但现在看了顾轻言的回答后,估计心情更差了,说不好会不会在家里发疯砸墙砸桌子。   楚皓心情不好,顾轻言心情就好了。   对方久久没再回话,顾轻言最后给他回了条消息:“腿断了就去复健,没学上就去准备复读或者成人高考,像一滩烂肉一样赖在家里才真的该死。”   他回完这条后,把楚皓的这个号也给拉黑了。   偶尔回复一次就行了,多了就属于浪费时间。   ……   “没什么联系了,但我还有他妈妈的微ꔷ信……”顾轻言收回思绪,淡淡道,“多少也算邻居一场。”   温桥一提起楚皓就恨得牙根痒痒:“这个傻逼,我真后悔我没趁他退学前揍他一顿。”   “算了,都过去了,反正他现在要学历没学历,还断了条腿,往后也作不了什么妖了……”顾轻言说,“你好好学习好好实习就行。”   温桥「嗯」了一声:“你培训的时候也照顾好自己,和我偶像好好的啊,我争取摇到号去看我偶像的比赛。”   顾轻言笑着和他说了再见,挂断电话后望向窗外,忽然有些想楚山野。   亚青会的培训基地管理严格,不许串门,而且还有宵禁,基本杜绝了他和楚山野见面的可能,更别说楚山野还要收手机,每天只有晚上十点以后的时间留给他们说话。   这会儿是晚上九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和楚山野说话了。   顾轻言出神地望着窗外,发现今晚的月亮又亮又圆,高高地悬在天幕上,像一轮玉盘。   他心中一动,给月亮拍了张照片,斟酌半晌,没发朋友圈,发在了微博上。   【@相顾无言:月亮在想谁(图片)】   他刚发完消息,方硕就在房间外面敲了敲门:“顾哥,在吗?导师通知我们去开个会,还是不能带手机,只带笔记本就行。”   顾轻言「嗯」了一声,告诉楚山野他去开会了,得晚点回来,发完消息将手机放下,只带了一个笔记本就出门了。   ……   今天的复盘会议一直到了晚上快十点。   临近比赛,楚山野心理压力有点大,再加上下午五点喝了杯咖啡,昨天晚上就失眠了,一直睁着眼到凌晨五点才睡着,八点又被喊起来出去锻炼。哪怕中午短暂地眯了一会儿,现在也困得要命。   支撑着他清醒到现在的是晚上十点发手机和顾轻言聊天。   但现在看来这个复盘十点也结束不了。   他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为了提神把PPT上写的内容在会议手册上一行行抄了下来。   好在他训练成绩一直很好,这才免除了在复盘结束后被教练揪走单独谈话的痛苦。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教练说,“辅助和射手留下,关于你们两个的配合问题我还有几个点要强调。”   楚山野如获大赦,连忙收拾东西起身,顺便去会议室前面的手机袋里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回来。   教练抬眼,忽然喊住他:“你等下。”   “嗯?”   楚山野刚给手机开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教练,我怎么了?”   “你最近有点浮躁,看着脸色不太好……”教练说,“成绩好是一方面,自己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也是很重要的。”   楚山野笑了下,心头一暖:“知道了教练,谢谢你。”   “谢什么谢。”   教练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对了,上次我去开会的时候见着你那个小对象了,人家那精神状态可好了,你得跟他学习学习,谈恋爱么,不就是得跟对方共同进步吗?”   楚山野脸上蓦地一红,旁边等着挨训的射手和辅助似乎也喜欢听八卦,教练说完他们就看着楚山野偷笑,笑得楚山野的脸越来越烫。   “笑笑笑,笑什么笑?”教练回过头训人,“今天就你俩掉点,天天用脸探草,技能呢?不会放啊?”   楚山野趁教练训人,立刻开溜,到走廊里打开手机,发现顾轻言在半个小时前刚发了条微博。   【@相顾无言:月亮在想谁(图片)】   他点开评论,一大片喊顾轻言老婆的评论撞进他的眼睛里。   【@瓜瓜瓜皮:老婆你肿么了QAQ老婆你是不是在伤心QAQ你不要伤心……】   【@是你蝶:老婆你有难过的事就和我们说!我们听着!】   【@今天也不想做人:老婆在想谁?在想我吗(羞涩)】   【@王者荣耀又在害人:月亮好圆!好好看!老婆会拍!】   【@给我抄抄:老婆!老婆发微博了!(痴汉)(扭曲)(健康地爬行)(撞开其他人)(在老婆脚下摇尾巴)】   楚山野看着评论区里不停重复的「老婆」二字,酸得牙根有点痒痒。   怎么这么多喊顾轻言「老婆」的人?   他都没怎么喊过人老婆呢,倒是这群莫名其妙的网友和他不争气的粉丝们先喊起来了!   岂有此理!   楚山野点开其中一条有些离谱的评论,琢磨着回点什么。但好像回什么都不太符合他的身份,最后又磨着牙退了出去。   “走啊野神,吃宵夜去……”国家队的中单从他身后经过,拍了下他的肩,“我晚饭没来得及吃,饿死我了我靠。”   楚山野应了一声,跟着他从楼里走了出去,一抬眼,果然看见了天上那轮完美的圆月。   他心里一动,举起手机对着月亮拍了张照片,点开微博,把这张图传了上去。   【@NGUꔷ野y:月亮在想谁不知道,但是拍月亮的人在想你。(图片)】 第103章 四分之一决赛   亚青会王者赛程共九天, 前几天预赛和四分之一决赛,最后两天是铜牌赛和总决赛。   而顾轻言分到的任务不只有王者一个项目,其他的几个电竞项目, 例如LOL和Dota他也要从旁协助校译。   和他们英专一起的还有日韩语的志愿者和少量阿拉伯语志愿者, 负责对接这些国家的选手教练组和观众。   英专的志愿者不用和外国游客沟通。   但日韩志愿者需要在休息区随时待命,确保志愿者能及时解决任何的突发情况。   方硕看着和各种各样外国人交谈的志愿者,「哎」了一声:“幸好我们不用去社交,不然我得吓死。”   “你社交能力那么突出的人,还会被社交吓死?”顾轻言说,“我才是不喜欢社交。”   “喜欢社交和喜欢和外国人社交是不一样的……”方硕一本正经地和他说, “毕竟咱们文化不一样,社交方式也不一样,有时候你都不知道怎么惹着他们。但他们就是不高兴了,我是不喜欢这点。”   顾轻言动了动唇, 刚要说话, 耳机里却忽然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继而是负责人的声音响起:“同声传译的校译组准备。”   “到我们了……”他低声说, “加油。”   他们虽然是通过考试和面试选拔上来的优秀专业人才。   但对翻译的灵敏度不如高级翻译学院的学生。   在学校和基地集中培训的两个月中,重点训练的是专有名词的使用和准确翻译的能力, 现在就是检验他们训练成果的时候。   顾轻言坐在玻璃窗后推了推眼镜, 发现自己能通过玻璃窗看到赛场上播放比赛画面的大屏幕。   他低头戴上耳机, 将麦克风调试到适合的位置, 读了两句桌面上摆好的文稿作为试音,收到了接听台回复的「OK」。   顾轻言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其他人,发现大家的侧脸都或多或少地透出了几分紧张,甚至方硕这样的人都脸色发白,看上去像是要晕过去了一样。   可他能感受到的似乎只剩下愈演愈烈的兴奋和激动。   旁边记者的摄像机在对着他们拍摄,闪光灯一下一下地闪过,将桌面上放着的草稿纸和文件照亮。他将水笔的笔帽拧开,在草稿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个「1」字。   这或许会是这张纸上外人唯一能看懂的数字。   他们的包厢隔音很好,只能看见坐在观众席上的观众忽地站起身,振臂欢呼,大概能猜到是国家队上场了,而一直沉寂的耳机在这时也出现了声音。   “欢迎来到亚青会四分之一决赛的现场,我是解说乔语,我身边的这位是解说宋诗艺。”   之前一直出现在KPL解说席上的声音此刻响彻了整个会场,熟悉得让顾轻言觉得好像有点不真实,似乎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并非亚青会,而是那个他连续几个晚上补完的KPL联赛:   “现在入场的是本次四分之一决赛的两支队伍,他们都是由各自国内知名俱乐部经过无数次训练,选拔出来的精锐选手,即将在这场国际性的赛场上为大家带来视觉上的盛宴。”   她说一句,顾轻言在这边记一句,笔尖在纸张上匆匆划过,留下的是只有自己才懂的标记符号,而后他又看着这些符号,对着麦克风用英语将解说的话翻译过来,传给了接收台。   这些翻译将会在大屏幕上和中文字幕同步放出,方便现场的外国友人观看比赛。   顾轻言的左手下意识地攥紧,掌心里满是薄汗,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平复下心情,抬头看了一眼玻璃窗外的大屏幕。   两边的选手正陆续从后台走了出来,KPL选出的国家队队服是红白相间,在花花绿绿的灯光和大屏间特别容易辨认。   “相信在现场的大家都不陌生我们国家队的队员们,他们分别是打野wild,上单……”   这些名字顾轻言在培训的时候已经听过无数次,能精准地将所有人的ID和中文名对应起来,可听见楚山野的名字时笔尖仍轻轻颤了下。   “现在进入了Ban&Pick环节……”乔语说,“国家队首先选择了上单阿塔(猪八戒),这个英雄的坦度很高,具有极强的回血能力,是后排输出位的强力保障。”   考虑到宗教问题和文化差异,王者官方调整了英雄池,将其中的一些角色和AOV(传说对决)里相似的英雄做了替换。   所以作为一直在KPL里打国服的国家队也需要重新了解这些新增的陌生角色。   培训的时候,顾轻言晚上和楚山野聊天还听他说了这件事。   “你知道吗?刚开始打训练赛的第一天,我们就集体被教练罚了……”楚山野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有气无力,“因为有些英雄要换一种说法,不能用老名字,用了会挨骂,这都多少年的习惯了好难改啊……”   楚山野虽然说的话是在抱怨,可语气里抱怨的成分少,撒娇的成分多,说来说去到最后还是想顾轻言,又开始和他倒数见面的日子。   顾轻言的笔尖在纸上划过一行行看上去有些抽象的字符,又有条不紊地将他们整理成了官方的英文文稿。   包厢里有点热,他鼻尖和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可他却来不及擦,全神贯注地听着耳麦里传来的声音。   他现在只能听见解说的声音,听不到观众席的嘈杂,只能偶尔向外一瞥,通过观众的表情和大屏幕上的画面判断局势。   国家队选的阵容很稳,是经典的后期运营阵容,而对面则有三个前期爆发高的角色,似乎想提前结束比赛。   今天他们对上的队伍在其他电子竞技领域是强手。   但在手游电竞方面的发展倒是远不如他们。   顾轻言在此之前浏览网页时,见到不少人戏称KPL和另外几种手游电竞为「搓钢化膜」的游戏,倒是不太赞同这种说法。   大家既然都站在这个赛场上为国争光,怎么就被按照「电脑端」和「手机端」被强行分出了个高低贵贱呢?   比赛开始,国家队的上单带着辅助太乙长驱直入对方的野区,先吃了三熊,紧接着就开始觊觎红BUFF。   看得出来对方应该研究过KPL联赛的打法,很快反应过来野区被人入侵了,对方中单随即也带着辅助来拦截国家队的阿塔,却因为走位太靠前被太乙炸了一下,让本就在清线时被消耗过的中单血量更不健康。   而此时,楚山野的澜和射手孙尚香却悄然去了敌方蓝区。   二包一,还包的是一个前期不太强势的科里纳卡(娜可露露),很快把蓝反到手了。   澜踩着对面的蓝BUFF吃了中路的河道和兵线,把自家的蓝让给中单,转上路支援阿塔,使前期优势最大化。   顾轻言虽然头也不抬地翻译着解说的话,但一直分了一点心在比赛上。   恶补了这么长时间的KPL,就算没有画面,他也基本想象得出刚才那波精彩的前期野区资源争夺。   在阵容优势的下尽可能多地抢占对方野区,让经济滚雪球一样滚起来,再带动兵线推塔,这是KPL战队的传统打法和思路。   对面毕竟算是电竞强国,很快调整了状态,大概清楚了国家队的路数,在中单和上单给科里纳卡(娜可露露)喂了两拨兵线后,科里纳卡(娜可露露)直接带着两个人入侵了国家队的野区,打了个人数差,用一个辅助换走了国家队的中单。   但两方的经济差似乎依旧有着很大的差距,这种小型掉点不能成为翻盘的那朵雪花。   这大概是国家队这么长时间以来碰上的第一根硬骨头,双方你你来我往地拉扯着,需要开龙打破僵局。   国家队能想到这点,对面也想得到,而这会儿恰好是对方阵容的巅峰时期,我方的阵容离彻底发育完全还差了一点时间。   两队在中路开团,对方的打野趁机去偷龙。在龙坑打到还有一丝血时,国家队似乎察觉到了对方在中路接团时少了一个人,楚山野的澜带着中单卡莉(嬴政)在太乙的掩护下火速转向龙坑,卡莉(嬴政)直接开大扫射,抢了对方打到只剩丝血的龙王。   玻璃窗外的观众霎时沸腾了起来,纷纷站起身,手里举着的国旗上下翻飞。   而解说激动的声音也传进了顾轻言的耳中,让他精神一振,在写完最后一笔时抬头,恰好看见澜在BUFF的加持下杀进人堆里,身形辗转腾挪间收割了三个残血。   剩下的两个人被扛着火炮的孙尚香追得抱头鼠窜,缩回了自家的二塔,发现清不掉所有炮车后只能选择再战再退,在高地塔前防守。   顾轻言虽然坐在椅子上校译,却仍挡不住内心的热血沸腾。如果他现在在观众席上,说不定也会被这种氛围感染,起身和其他的观众一同欢呼。   可就在下一秒,大屏幕上出现了「暂停」的提示,就连顾轻言身边的同组组员也不由得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耳麦里安静了片刻,再次传来了解说带着几分费解的声音:“红方请求暂停,原因是刚才打龙王的时候他们……网络卡顿了?” 第104章 “我为你感到骄傲,国家队员楚山野同志。”   不只是顾轻言, 就连对电子竞技赛事看上去不太感冒的组员们都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他们在培训之前都不太了解电竞,但经过这段时间的集中训练,早就使他们对「电竞」的印象有所改观, 已然已经把电竞看做体育竞技项目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现在亲眼见证有悖体育精神的事情发生,让他们很难不觉得离谱。   “顾哥,这是怎么回事?”   托方硕的福,大家对顾轻言和楚山野的关系都有所耳闻,再加上他专业素质过硬,比赛过程中出现了问题,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来问顾轻言到底怎么回事。   “我只在KPL里见过因为网络波动暂停比赛……”顾轻言眉头紧锁, “但这是亚青会,我觉得不会出现网络波动的问题,而且又恰好在关键团战输了后喊暂停,我很难不去揣摩他们的用意。”   他的话说到这儿就停了,至于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全靠其他人自己悟去。   而其他组员头脑转得也很快, 旋即明白了他似乎话中有话:“顾哥的意思是, 他们故意要暂停比赛?”   另一个人愤然道:“这根本就是枉顾体育精神!”   运动员在赛场上的压力很大,虽然国家队的实力过硬, 但也架不住对手以这种方式干扰比赛。   即使不能改变比赛结果,但也足够让对方情绪波动,影响后续的操作。   属于比较见不得光, 但却在规则允许之内的手段。   大屏幕一直处于暂停的画面, 而解说在短暂的安静后再次开口, 努力地聊刚才的比赛, 尽量安抚场内观众的情绪,不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可观众的情绪似乎并不是那么好安抚,隔着玻璃窗,顾轻言隐约能看见有人起身质疑这场漫长的暂停。   而场内的安保人员则在看台旁边手忙脚乱地维持秩序,生怕出现什么闪失。   而场内比赛选手的情绪也并不好。   本来刚刚的团战就赢了,再加上中单发力抢了对面的龙,他们正因为系统的播报热血沸腾,对面却忽然喊了暂停,让他们一腔士气被生生拦截在了半路,憋在心里烦得要命。   而且大家都知道,这次的暂停根本不是因为所谓的网络波动。   但无论是不是,赛事官方都要让技术人员及时上场对网络系统进行检查维护,国家队的队员和教练被志愿者带回休息室等待检修结果,门一关上,本来就脾气暴躁的上单骂了句「操」,一脚踢在了沙发上。   “注意你的情绪……”教练说,“搞体育运动的最忌讳被情绪绑架。”   “我他妈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上单的脸色很难看:“刚才那波团战我们打得很漂亮,龙也抢到了。要是没有暂停现在第一局都结束了第二局的BP都开始了,BO3的比赛赢两局就能拿下,现在他们搞这一出不是恶心我们是干什么?”   “对啊。”   楚山野也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赛前在vcr里阴阳怪气放狠话,意思是说这台比赛就是我们给我们自己办的,就为了多了两个冠军,结果上场了又开始在团战输了以后喊暂停,这就是他们的体育精神。不是不稀罕那两块奖牌吗?这怎么又输不起了?”   其他队员纷纷附和他说的话,教练的脸色也很阴沉,但半晌后叹了口气:   “这是规则所允许的,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的这种行为影响自己的心情。哪怕有再多的不满,我认为还是要在比赛场上解决,体育竞技就是要用实力说话。”   他刚说完,工作人员便在外面敲了敲门,告知他们网络检修结束,比赛即将重新开始。   “调整情绪……”教练说,“既然他们输不起,那咱们就让他们输回老家去。”   选手重新上台,观众席的躁动才稍微平息了几分。说了半天相声的两个解说如获大赦,连忙将话题引到即将结束「暂停」的比赛中。   “刚才我们看到技术人员已经对比赛的网络系统进行了检查和维修……”乔语说,“网络好像没什么问题,又或许被解决了,诗艺你怎么看?”   “我认为可能确实是红方运气不好。”   另一个解说宋诗艺会意,也变得话里有话起来:“但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乔语你觉得呢?我们老话有说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觉得网络也是一样的。”   他们两个在台上一唱一和,让观众席上原本义愤填膺的观众乐不可支,倒是顾轻言他们这帮做翻译的变辛苦了点,应对着这两个解说的「诗兴大发」。   “现在比赛继续,裁判组并未同意将数据重置为团战前的数据。所以目前场上依旧是四对二,而国家队也顺势推上了对方的高地……”   乔语说,“红方还想继续防守,但现在的局势对他们来说不容乐观,兵线已经到了塔下,对面的双C都在,他们拦不住!阿塔开大把他们和兵线挡开了!这几个炮车清不掉!”   对方剩下的两人一个是辅助,一个是上单,本来清线就慢,再加上阿塔那个致命拦截的大招,彻底断绝了他们把兵线清完的奢望。   暂停也没用,在挣扎了最后几分钟后,红方水晶被点掉,国家队拿下了第一场的胜利。   第二场比赛开始,双方调换位置,国家队换到了红方,而蓝方似乎不甘示弱,又选了拼前期的角色,看上去两边谁也不服谁,火药味浓得所有人都闻的出来。   国家队这局比赛的阵容不太常规,而楚山野更是直接掏出了铠打野,明摆着就是针对蓝方选出来的鲁班。   蔡文姬被Ban了,蓝方选了张飞作为辅助,让张飞的坦度稍微减弱一些鲁班的生存压力。   红方则拿了鬼谷子,在打野铠和中单上官婉儿的情况下又给蓝方增添了不少压力。   “比赛开始,我们看到鬼谷子出现在了中路的河道草里,似乎准备先把对面的中单拉过来消耗一波血量……”   乔语说,“但是蓝方很警惕啊,知道红方有鬼谷子,没有贸然清线,优先保证了自己的血量,在塔下用技能补兵。”   “但是蓝方的射手为什么……”   宋诗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疑惑:“蓝方的射手也不出塔清兵,一直缩在防御塔下面,已经漏了好几次兵了,开局两分钟落后红方射手几十的经济,这可不太妙。”   “蓝方队内难道没有沟通?”乔语说,“他们没告诉鲁班鬼谷子在中路,并没有先和射手连体吗?”   国家队的射手是百里守约,鲁班不出塔,他也有办法消耗对方的血量。   刚开始鲁班还躲百里的红线,但时间一长,专注度下降,百里两枪打在鲁班身上就消耗掉了一半多的血,让他不得不在防御塔后回城补状态。可等他补完状态回来,就又漏了不少的兵线。   在KPL联赛,尤其是S组的比赛里,这样的机会是万万给不得的。但凡给了机会,经济差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如果说第一局对面是因为猝死团被一波带走的,那这一局就是被运营得一点点地输掉了比赛。   虽然蓝方拿了一手前期阵容,但国家队却并不和他们5v5正面接团。   铠总是能找到机会绕后开大,三刀砍死一个小鲁班,对面就陷入了缺少一个C位的窘境中,不得不选择后退守塔。   在一次次的后退守塔中,他们的防御塔不知不觉间掉到只剩下三座残血的高地。   这次没有团战,也不会给他们机会喊暂停了。   十一分钟的时候,在蓝方水晶前爆发了本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团战。   国家队的经济在不知不觉间领先对面一千多块,毫无悬念地将对方团灭,而后不紧不慢地将水晶点爆。   胜利的标志在大屏幕中央出现,宣告了这组四分之一决赛的结束。观众们在观众席上欢呼雀跃,红色的国旗上下翻飞,欢欣鼓舞起庆祝胜利。   顾轻言长舒了一口气,将耳机摘了下来,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头疼。   不仅仅是因为校译需要极高的专注度,还因为他在翻译解说词的同时还分了一点心给比赛。   现在比赛赢了,他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有些恍惚地抬头看向玻璃窗外。   也不知道他后天有没有可能被分去校译总决赛。   如果他能校译总决赛就好了。   这是不是也算他和楚山野共同站在了比赛台上,捍卫同一份荣誉呢?   他出神地想着事,放松着过于紧绷的精神,半晌才慢慢站起身,和推门进来的另一组组长击了下掌:“下面就拜托你们了。”   出了包厢,负责人将手机还给他们,他刚开机,就收到了楚山野的消息。   【楚山野:发手机了,能用五分钟,但是不许上贴吧和微博……】   【楚山野:你在忙吗?是不是不负责我们这场?】   【楚山野:我就是想和你说我们赢了】   【楚山野:这种事要亲口告诉你才好】   “只许用五分钟,然后回到休息室继续待命……”负责人说,“只能给家人朋友发消息,不能上社交平台发表任何和比赛有关的信息。”   顾轻言唇角微翘,点开对话框,敲字道:“我答应过你,以后你的每场比赛我都会去看。”   “我就在现场,解说的英文稿件是我翻译的,我清楚这场比赛的每一个细节。”   “我为你感到骄傲,国家队员楚山野同志。” 第105章 顾轻言居然直接把她删了?!   姜明玉回家的时候, 看见楚皓正坐在轮椅上,停在客厅的窗前看向外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小皓, 你今天复健了吗?”她沉默半晌, 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医生让你每天在家里自己走一走,你走了吗?”   楚家的生意出了大问题,楚跃进最近谈生意谈得焦头烂额,姜明玉也不能再在家里做家庭主妇,前两天去人才市场投简历,把自己的标准放到最低,也不再端什么大小姐的架子,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和家政相关的工作。   姜明玉生两个孩子的时候都请的保姆来照顾。   直到孩子五岁多,她才自己接手,也没做过什么繁重的家务,可现在她做家政, 每天早上七点就要起床去送孩子上学, 整个白天打扫完房间卫生就去买菜, 买完菜做饭,做完饭正好接孩子放学。   只不过才做了一周的工作, 就让姜明玉整个人都憔悴了,看上去老了好几岁,先前舒适优渥的生活彻底消失了。   她问完这句话, 楚皓却依旧坐在窗前, 就好像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姜明玉看着楚皓的背影, 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包往地上一摔:“楚皓, 妈妈问你话呢!”   楚皓这会儿才转过身,冷漠地「哦」了一声:“没有。”   “为什么不复健?”   姜明玉耐着性子和他说话:“家里也给你买了保护器械,你根本不用担心摔着碰着,每天就扶着走一个小时很难吗?你难道不想站起来吗?”   “反正也站不起来了……”楚皓眼珠转了下,又扭头去看外面,“复健怪蠢的。”   姜明玉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被楚皓的话噎死。   “怎么就蠢了?”她说,“你不试一试能知道吗?”   “你懂个屁。”   楚皓的声音比她更大:“要文化没文化要工作没工作,天天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姜明玉蓦地瞪大了眼睛:“你说谁啊?你怎么和妈妈说话呢?”   “我他妈就在和你说话啊……”楚皓对她吼道,“本来老子就够烦了,你回家还说说说,说个没完,你能不能去死啊?”   姜明玉双唇不住地颤抖着,声音倏地变得尖锐刺耳:“小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什么叫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楚皓刚刚吼过,声音变得粗哑难听:“老子本来就他妈这个样子,从来都这么说话,要怪就怪你没教好我!”   他说完,摇着轮椅回了屋里,「哐」地一声将房间的门关上了。   姜明玉僵立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隔了好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呜咽,而后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要是放在过去,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儿子骂,还骂得这么难听。   在她的印象里,楚皓一直是那个听话懂事又有修养的大儿子,会骂她顶撞她的应该是楚山野,今天这是怎么了?   姜明玉想不明白,只能在家门口自己掉眼泪,等情绪平复了一会儿后安慰自己,说是楚皓腿坏了,情绪有波动是正常的,她应该耐心一点,帮着楚皓慢慢将腿养回来。   她将脸上的泪痕擦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把包放好,拖着一天的疲惫挪到楚皓的房门前,敲了敲门,讨好道:“皓皓,今晚想吃什么?”   里面没人回答她。   姜明玉每天都害怕楚皓想不开跳楼,已经预先在他的房间窗户上装了防护栏,又把房间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收走了,可这会儿她也不安心,最后还是冒着让楚皓更生气的风险直接推开了门。   楚皓正坐在桌前玩手机,听见有人进来后瞥了她一眼,没像刚才那样吼人。   姜明玉暗暗松了口气,讨好地笑了笑:“皓皓,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楚皓动了动唇,声音中满是不耐烦:“不吃,我不饿。”   “吃点吧,饭得吃啊。”   姜明玉说着进了屋子,帮楚皓将窗户打开通风换气:“做你最喜欢的土豆牛腩好不好?”   楚皓没说话,继续低头玩手机。   她的目光落在房间里的电视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你别一直看手机,也看看电视,不是说要复读重新高考吗?正好看看新闻,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时政要点……”   姜明玉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楚皓终于舍得抬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之前没什么感觉,但自从家里穷了以后,楚皓越来越觉得姜明玉又蠢又烦,每天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他不想听的话。   而腿断了,他也没什么继续活下去的动力,懒得再在家里人面前装听话小孩,直接将最恶劣的本性暴露了出来。   反正都是他们欠他的,楚皓想。   “皓皓,这是不是那个王什么的手机游戏比赛?”姜明玉忽然指着电视问他,“你弟弟玩的就是这个游戏吧?”   楚皓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继而挥之不去的烦躁再次卷土重来。   “对啊,他玩的就是这个游戏,怎么了?”他说,“你懂什么是电竞吗?”   姜明玉指着电视,声音里多了几分有些诡异的欣喜:“皓皓,那是不是你弟啊?”   楚皓猛地抬头看向电视,而后嫉妒的情绪像雨后春笋一样从心里冒了出来,将他整个人架在妒火上反复灼烤,恨不能用手上的手机将电视砸个粉碎才好。   电视上的人确实是楚山野,穿着红白队服和队友站在一起,似乎刚刚赢了比赛,大屏幕上的「Victory」金灿灿的,格外耀眼。   他弟弟唇角微翘,看上去似乎很高兴,却仍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和队友一起向台下沸腾的观众席鞠了一躬。   主持人的声音在画外响起:“在刚刚的王者荣耀赛事四分之一决赛中,国家队以2:0的成绩战胜了对手,获得了进入总决赛的资格,相信他们一定会在接下来的这场比赛中继续带给我们更多奇迹。”   楚皓的手紧紧捏着轮椅,牙被咬得「咯吱咯吱」响。   凭什么楚山野过得这么好?   王者荣耀还是他拉楚山野玩的,凭什么玩到最后楚山野玩到了奥运会上,而他现在坐着轮椅在家苟延残喘?   他的脑子比楚山野好用多了,这根本不公平!   楚皓在心中无声地咆哮着,目光落在电视上,恨不得将画面中的人拽出来撕碎。   现在又开始重播国家队的夺冠瞬间,还是慢动作播放。   于是楚皓清晰明了地看清了楚山野是怎么夺冠的。   而接下来画面一转,镜头居然给到了一间有着透明玻璃的包厢内,几个年轻人正低头收拾着桌面上的材料,有人似乎看见镜头了,对着镜头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   那是个穿着西装,戴着一副方框眼镜的男生,笑容青春洋溢。   “你们要采访吗?”他说,“我不是组长,你们采访我们组长吧。”   他说着回过头去喊了一声,靠里面的一个人抬起头望了过来,让楚皓失声惊叫起来:“我靠!”   姜明玉也喊了出来:“这不是小顾吗?小顾也去亚青会了?”   顾轻言推了下他的那副无框眼镜,声音冷静清晰,有条不紊地回答着记者提出的问题,楚皓这才知道他是和其他几个人作为X大的大学生代表来亚青会当志愿者的,是千里挑一的外语专业人才,会被记进档案里,成为相当浓墨重彩的一笔。   无论是保研还是未来工作,顾轻言可以说是前途坦荡,光芒万丈。   “哎呀,小顾这么厉害啊?”   姜明玉似乎有些激动:“皓皓,虽然你和人家分手了,但是你还是得和他搞好关系,说不定人家将来往高处走,回头能带一带你呢?”   楚皓觉得自己上半身好像被打了麻药,和已经残废的两条腿一起丧失了基本功能。   他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道怪异的低吼声,却说不出话,只能任由自己看着电视里过于优秀的前男友接受采访,而他却和一条蛆虫一样坐在轮椅上,缩在这不见天日的房间里苟延残喘。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楚山野和顾轻言一个活得比一个好?   楚皓忽然抬手砸了下轮椅,发出「哐当」一道剧烈的响声,将姜明玉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   姜明玉有些责怪地瞪了他一眼:“真没想到你弟弟玩游戏还玩出名堂来了,你得抓紧时间和你弟弟联系,咱家要是出了个奥运冠军,那可了不得了。”   “你他妈之前不是最讨厌他玩游戏吗?”楚皓的声音都嫉妒得扭曲了,“怎么?现在觉得玩游戏光宗耀祖了?”   “光宗耀祖的是奥运冠军,不是玩游戏。”   姜明玉撇了撇嘴:“我给你弟打个电话去。”   她说着急匆匆地推开门去了客厅,有些兴奋地拿出了手机。   真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啊,谁能想到早早被定义「养废了」的小号居然有一天能支棱起来,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楚山野是奥运冠军,那她就是奥运冠军的妈妈,说不准以后也能像那些状元妈一样写本书,写写自己是怎么培养出这样成功的孩子的……   她对未来的畅想还没结束,电话便被人接起来了。   “喂?”顾轻言冷淡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您找我有事吗?”   姜明玉赶紧开口:“小顾,楚山野在你身边吗?阿姨想和他说说话。”   顾轻言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声音中的冷意更甚:“阿姨刚看了四分之一决赛的转播吧?”   姜明玉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对啊,怎么了?”   “阿姨还真是从来不让自己吃亏。”   顾轻言冷笑了一声:“楚山野打比赛没打出名堂的时候,你百般嫌弃。觉得他玩物丧志,觉得他不如你宝贝大儿子,羞辱讽刺他,现在呢?   发现从来没管过的小儿子要出名了,要成为奥运冠军了,这才着急找我帮你用亲情道德绑架他,我说得对吗?”   姜明玉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是他妈妈啊!你让我和他说句话!”   “只管生不管养,偏心得要死,甚至孩子没饭吃要饿死都无动于衷的妈妈才不叫妈妈……”顾轻言说,“楚山野不会愿意和你说话的。”   “你刚开始瞧不起他,当没有他这个儿子,现在他也一样,瞧不起你们一家子,就当没有你们这些亲人,你别想着再从他身上榨取什么价值养楚皓那个蠢货。”   顾轻言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姜明玉尖叫了一声,想给顾轻言打回去,却发现微ꔷ信界面弹出了一个提示框:“您现在不是对方的好友,需要添加好友才能使用语音通话功能。”   顾轻言居然直接把她删了?! 第106章 是特别……特别多的想你   晚上回休息处吃完饭, 负责人告诉志愿者今晚有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时长两个小时左右,可以出门在附近的地方散步, 去买东西, 但即使家在本地也依旧还不可以回家。   有自由活动的时间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就连原先吃饭总磨磨蹭蹭的那几个人也加快了速度,吃完饭后和同伴三三两两地离开了食堂,约着出门闲逛,就当是来旅游了。   “顾哥,你想干什么去?”方硕问他,“我好像没什么地方想去,就留在宿舍里休息了, 今天我要早点睡,昨晚太紧张睡眠不足,现在困得要死。”   顾轻言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他自己准备去找楚山野。   “哇,要去他们运动员住的地方吗?”   方硕两眼放光:“我还没见过运动员住的地方呢, 对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碰到国乒队?我可喜欢国乒了, 你要是遇见帮我和他们打个招呼。”   虽然不知道乒乓球队和电竞队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住,但顾轻言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方硕一路把他送到门口:“别忘了答应我的事!顾哥!”   顾轻言回头对他挥了挥手, 顺着园区的路牌往楚山野住的地方走去。   他们虽然今天打得很好,但依照惯例估计也要赛后复盘。所以他不太着急, 就这么沿着小路一直向前, 顺便欣赏一下亚青会的园区。   搬进来住了快一个月, 平时疲于培训和考学, 他还没仔细地看过园区里的建筑和摆设,这会儿正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偶尔还有外国人经过,友善地和他用他听不懂的语言或者蹩脚的中文打招呼。   经过一片人工湖时,顾轻言正要拿出手机拍照,一通电话却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的人是姜明玉。   顾轻言拿着手机的手骤然一紧,眉心深深地蹙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估计是姜明玉在电视上看见楚山野的比赛了。   他接通电话,那边响起了女人带着讨好的声音:“小顾,楚山野在你身边吗?阿姨想和他说说话。”   想和楚山野说说话?   早干什么去了?   之前觉得楚山野被养废了,给他们家丢脸了,现在看见人出现在亚青会的比赛台上,这才着急修复和楚山野的关系吗?   可缺失的亲情,不被重视的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是说修复就能修复的吗?   顾轻言对她这种「补票」的行为嗤之以鼻,先前的温和有礼也懒得假装了,冷冷道:“阿姨刚看了四分之一决赛的转播吧?”   没想到姜明玉装都不装,热切道:“对啊,阿姨刚看完比赛,小野打得可真好啊,阿姨……阿姨之前说打游戏没出息,没未来,后来阿姨反思了一下,确实觉得有点片面了,他这不,这不也打出名堂了吗?”   是啊,因为打出了名堂,所以才被关系恶劣的家人找上门来。   “而且我还听说他们现在和运动员住在一起呢,是吧?”顾轻言没说话,姜明玉又在那边自顾自地讲着,“运动员应该都有名医专家帮忙养护腿吧?我之前听说有个医生专门给运动员治腿,后来他们家就是因为认识这个医生,腿坏了的小孩才成功站起来了。”   “小顾,你能不能拜托小野帮阿姨问问,有没有这样的医生啊?”   顾轻言快被她气笑了。   或许之前还因为有小时候的滤镜在,没觉得姜明玉是个多离谱多让人难以置信的人,甚至觉得她嫁给楚跃进是否算一种「遇人不淑」,可现在顾轻言却想明白了。   还是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现在这副样子和楚跃进,或者说和楚皓没有半分区别,他们三个这辈子活该绑在一起。   “阿姨,您不觉得可笑吗?”顾轻言说,“之前你们从来不关心楚山野,也不在乎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你们只在乎楚皓那个大儿子,可现在楚皓废了,又想起来还有楚山野这么个孩子,对吧?”   姜明玉立刻反驳道:“当然不是,我那时照顾不来两个孩子,当然,当然要有取舍……”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也知道自己理亏,半晌又硬着头皮道:“但我是楚山野的妈妈,妈妈想和儿子说话,想让儿子回家,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是啊,你是楚山野的妈妈,是只管生不管养,也不管孩子死活的妈妈,现在孩子打出成绩,眼看着要出名了。所以你才这么着急想和他联系上,对吗?”   姜明玉本身就理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半晌只憋出来一句「不对」。   “你之前瞧不起这个儿子,现在他也不会把你们当成一家人……”顾轻言最后说,“死了这条心吧,他不会想见你的。”   他说完径直将电话挂断,又把姜明玉从列表里拖出来删除拉黑一条龙。   天下哪里有后悔药卖?这种连修复关系都不真诚,满心满眼写着「想要钱」的人更不可能得到后悔药。   顾轻言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刚向前走了没多远,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继而一双手轻轻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猜猜我是谁?”捂住他眼睛的人故弄玄虚地压低了声音说话。   顾轻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楚山野。”   “听出来了?”   楚山野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我以为你听不出来呢。”   “我为什么会听不出来?”顾轻言转身,就看见许久没见的男朋友穿着那身红白相间的运动服,正笑着看向自己,“又不是没有每天打电话。”   虽然两人这段时间基本没见过面,但电话和视频却没断过。   在见到人之前,顾轻言觉得其实语音和视频通话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见到真人时,那些平时被压抑的想念这才如潮水般喷涌而出,让他连说话的声音中都带着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颤抖。   “哥,好久不见。”   楚山野张开手,轻轻抱住他:“想死我了。”   这会儿天色渐晚,天际多了一抹紫橙色的雾气,像是夕阳的余晖,又像是一幅被浸在水里的油画。   顾轻言任由他搂着自己,低声道:“不是之前晚上都打视频电话吗?四舍五入也是天天见。”   “电话又不一样。”   楚山野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电话和见面是不一样的。”   顾轻言不知道他说的「不一样」指的是什么,但他知道现在他的心跳很快。   甚至比刚和楚山野谈恋爱时心跳得还快。   “哥,今天四分之一决赛我们赢了……”他说,“你看比赛了吗?看的电视转播吗?”   楚山野其实不太奢望顾轻言会在现场。   之前打电话的时候顾轻言就提到过,他们组每天跟的比赛不一样,轮换的次序都是当天排的。而且因为校译很消耗精神,他们一天基本只排一场比赛。   楚山野没觉得他会那么好运,恰好在几十分之一的概率里在赛场上遇到顾轻言。   顾轻言「嗯」了一声:“看了。”   “我表现得怎么样?”楚山野问,“我听他们说转播不如现场看,镜头不全,而且……”   “我在现场看的……”顾轻言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今天正好是我们组负责四分之一决赛的校译。”   楚山野蓦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那我下午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说——”   “我想给你个惊喜。”   顾轻言轻咳一声,避开他的目光:“之前一直都是你给我惊喜,这回我也想试着给你一点小惊喜。”   “不仅在现场看了你们的比赛,而且位置也大概是全场最佳的位置,看大屏幕看得特别清晰。”   暮色渐暗,秋初的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周遭愈发静谧,让楚山野能清楚地听到顾轻言说话的声音。   “也就是说,大屏幕上的每条英文字幕都是你写的,对吗?”   楚山野的语气倏地兴奋起来:“哥,你写我了,你夸我像「KPL联盟里一只新生的满是锐气的雄鹰」……”   顾轻言虽然很喜欢看他这副小狗摇尾巴的样子,但基本的事实还是要纠正:“那句不是我写的,应该是我组员写的。”   “我不管,我就当是你在夸我了。”   楚山野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顾轻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他有些惊慌地抬手撑在楚山野肩上,下意识想把人推开。   脚步声由远及近,等走到灯光下时,顾轻言才发现那是两个外国的运动员,穿着他们的运动服低声交谈着,像是刚吃完饭回来。   两个外国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而后点头问好,似乎压根不在乎他们在干什么。   “哥,你这样我们好像在偷晴……”楚山野说,“正儿八经谈恋爱呢,怎么还躲呀。”   “这不会影响你比赛吧?”顾轻言有些担心,“万一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怎么办?”   “都21世纪了哥哥。”   楚山野又亲了亲他的额头:“没人会觉得我们谈恋爱是不正常的事。”   他说完,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像是闹铃的声音。   “到点了,该回去了……”楚山野有些无奈,“但是我还没亲够呢。”   顾轻言摸了下他的头:“明天比赛加油。”   楚山野却拽住了他的衣袖:“明天你会看我比赛吗?”   “我说过,你的每场比赛我都会看。”   顾轻言笑了下:“会看的,不要担心。”   “那你们组跟我们的比赛吗?”楚山野好像有点得寸进尺,“明天可是总决赛啊。”   “这个得看安排……”顾轻言说,“全靠缘分。”   “那我们缘分一定很深。”   楚山野捏了捏他的手:“错过那么多年都能在一起,这样的缘分太独一无二了,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   “少贫,不管我去不去,你要好好比赛是最重要的……”顾轻言瞪了他一眼,“我等你拿冠军。”   楚山野指了指自己的唇:“那要不要给我一点勇气?”   顾轻言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凑过去轻轻亲了下他的唇。   “不够,还要……”楚山野说,“再来一次。”   顾轻言叹了口气,又亲上了他的唇,却被人搂住腰。楚山野咬着他的唇珠,舌尖又撬开了他的唇齿,似乎要将这段时间的思念都发泄出来。   “等比完赛,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他的呼吸急促,有些低哑的声音在顾轻言耳边响起,“我真的好想你。”   顾轻言眨了下眼,眼眶忽然有些酸涩。   他不擅长表达情感,最后也只低声道:“好好比赛,比完再想那些。”   “哥不想我吗?”楚山野问他,“哪怕一点点想我?”   顾轻言没说话,只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你该回去了。”   楚山野「哦」了一声,有些失落地松开手:“我看着你回去,我再回去。”   顾轻言对他挥了挥手,沿着小路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楚山野一直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这才转身准备回住的地方,可刚走了几步,手机忽然轻轻震了一下,屏幕上弹出来一条微ꔷ信消息:   【哥哥:没有一点点的想你】   【哥哥:是特别……特别多的想你】 第107章 总决赛第一局   四分之一决赛结束后的第二天, 一个词条毫无预兆地登上了微博的热搜——   #这是小说里走出来的主角吧#   点开词条,第一条微博就是亚青会官方发的照片。   【@H市第十九届亚青会:#这是小说里走出来的主角吧#赛场上的运动健儿挥洒汗水的同时,也不能忘记幕后付出的志愿者们。   这些志愿者们来自各大重点高校, 牺牲了自己暑假的休息时间, 为亚青会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向世界展示了青年人的风采(图片)(图片)】   下面的评论已经被竞粉占领了,第一条就是NGU的粉丝发的,点赞数高达两万:   【@接主队冠军:我靠,这不是我们直播间的水友小哥吗?知道他厉害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居然加入亚青会的翻译组了!】   【@飞飞飞吧:什么直播间?求科普】   【@汪汪队立大功回复@飞飞飞吧:之前夏休期的时候,NGU的职业五排队带过一个水友上分,那个水友刚开始没露脸也没说话, 后来跟NGU一起出去团建,大家发现了他的微博号,才知道他原来是X大的高材生,长得好看成绩又好……】   【@优化诸葛亮典藏:啊啊啊我们NGU真的出息了!队长是国家队的打野,编外成员是亚青会校译组的志愿者!我们NGU赢太多!】   ……   顾轻言午睡刚醒, 就被方硕拿着手机怼到脸上, 非要他看热搜词条。   一上午过去, 这个词条已经破了二百多万的浏览量,这会儿刚刚登顶热搜榜第一位, 上面恰好是置顶的词条「彰显青年精神」。   “顾哥,我们上电视了!”   方硕握着拳在空气中猛地挥了下:“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上电视!光宗耀祖了!祖坟都冒青烟了!”   顾轻言看着他猴儿似的在房间里蹦来蹦去,被他逗笑了:“别这么说, 万一以后你做大外交家, 那不也天天上电视么?”   方硕乐得唇角都要翘到耳朵根儿了:“顾哥你这也太抬举我了, 我离大外交家还远着呢……”   顾轻言伸手拿过床头放着的手机, 解锁了屏幕,点进亚青会官方发的照片,发现拍的正好是他们昨天校译四分之一决赛的现场。   怪不得昨天他一直觉得有闪光灯在周围闪个不停,原来是在给他们拍照片。   照片拍得很好,让他们不像是来做翻译的,倒更像是初出茅庐的演员,在聚光灯和闪光灯下闪闪发光。   “顾哥,你也出名了……”方硕说,“昨天总共只采访了两个人,你和刘姐一个比一个好看,已经有网友在问遴选志愿者的时候是不是要看脸了。”   顾轻言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夸张,还没开口,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是小顾吗?”打来电话的是亚青会的工作人员,“领导看了你昨天的工作录像,想给你安排一个小采访。所以今天让你继续跟王者荣耀赛事的总决赛,可以吗?”   当然可以。   之前他还在为可能没法现场看总决赛感到遗憾,却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个机会居然主动来到了他面前。   顾轻言心中一动,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可以,没问题的。”   他爽快的态度让负责人很满意:“那一会儿车就去接你们,辛苦了。”   ……   今天打总决赛的队伍是国家队和日本国代表队。   和昨天的情况十分相似,今天对阵的两支队伍也曾因为某些原因有过摩擦。   所以现场观众席上的氛围依旧燥热,几乎一进场就能听见观众的声浪。   记者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顾轻言,连忙将话筒递给他:“请问你就是X大的学生代表顾轻言吗?”   顾轻言愣了下,看向走在身边的负责人老师,得到对方的同意后才点了点头:“我是。”   “可以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做一下采访吗?”   记者将他的工作证给顾轻言看了一眼:“我是X市电视台的记者,想问你一些关于电竞和游戏的相关问题。”   顾轻言「嗯」了一声,有些紧张:“好的。”   “你怎么看待电竞比赛?”记者问,“有些家长说如果「电竞」被过分宣传,就会影响三观还未成型的孩子的思想,你同意吗?”   顾轻言思索片刻,摇摇头:“我不同意这种说法。”   “既然电竞已经成为了被国家和国际所认可的体育项目,那我们就要尊重电竞,而不是单纯以为「电子竞技」只是打游戏。   同样,三观还未成型的成年人需要家长的引导,需要家长向他们传授正确的思想,告诉他们不是所有人打游戏都能成为职业选手,都能站到这种国际性赛事的舞台上为国争光。让孩子知道「怎么做」,比告诉他们「不要做」更管用。”   他说完,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同时,电竞选手站在赛场上便也是运动员,是为国争光的英雄,我们不应该因为「游戏」而对他们产生误解。时代在发展,在进步,我们的社会需要听见不一样的声音。”   记者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不时点点头,赞同顾轻言的观点:“好的,谢谢你的回答,祝你们今天的工作圆满成功。”   带队负责人松了口气,连忙将几人领进了隔音包厢,顺便对顾轻言竖了下大拇指。   顾轻言调整好自己的耳麦,平复了下过快的心跳,刚拿起面前的稿子试完音,解说的声音便从耳麦里传了出来。   “欢迎大家来到第十九届亚青会王者荣耀赛事总决赛的比赛现场,我是解说乔语,坐在我身边的这位是解说宋诗艺。   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六点五十九分,我们的比赛还有一分钟开始,请各位观众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自觉维持观赛秩序,文明亚青会,从身边小事做起。”   乔语说完,宋诗艺接着开口道:“今天是我们的国家队对阵日本国代表队,两边的队伍实力都十分强劲,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来到了总决赛的现场。选手们的精神状态也十分饱满,今天的比赛一定会相当精彩。”   串场的词说完,大屏幕上恰好出现了BP环节的画面。   和之前遇到的队伍不一样,日本国应该研究过KPL联赛的主要打法,也学着拿了一套拖后期发育的运营阵容,似乎在第一场就要给国家队一个下马威,要用他们最熟悉的战术击败他们。   而国家队却一反常态,选了一队偏前期爆发伤害的阵容,似乎没想和他们打运营。   比赛开始,蔡文姬出了一个辅助宝石,紧接着就预购了圣杯,和中单跟射手换线,去下路对线马可波罗。   日本国的射手没想到国家队会直接换线,先愣了一会儿,被周瑜的火先烫掉了半管血,有些狼狈地缩回了塔下补伤害。   国家队的射手李元芳在中路快速地清完线,带着楚山野刷完蓝区的露娜一起入侵对方红区。   对方的打野是蓝领打野,而辅助和中单又去下路帮射手了,有些狼狈地撤离了自家野区,看着露娜和李元芳吃了三熊,又将红buff抢了,毫发无损地转线抓上路的中单。   开局四分钟,日本国所在的红方丢了红区,射手被消耗了一波状态站在塔下回城,一切都在国家队的掌控之中。   但不知是因为有些轻敌,还是连续打了几天比赛状态不好,周瑜转线去帮上路时被对方的中单拉兹(不知火舞)在河道截住,出其不意的一套控制将周瑜送回了家。   而国家队的蔡文姬和李元芳想去救人,被对面姗姗来迟的打野和射手围住,让日本国选手来了一波0换3。   观众席上有人坐不住了,看着大屏幕上的局势摇头叹气。而顾轻言在包厢里听着解说的声音,也心惊胆战地捏了一把汗。   红方自然不能放过这绝佳的机会,顺势将中路推到了高地。而国家队这边只剩打野和上单,上单还在下路断线,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不知道是轻敌,还是胜负心作祟,日本国的选手在刚才的团战之后并没有选择回去补状态,而是优先想将兵线带进塔里,似乎想一并把高地塔拔掉。   在他们眼里,一个露娜好像守不住家。   “现在蓝方只剩露娜了,上单似乎取消了回城,继续清理下路的兵线,他们在麦里沟通过了吗?”   解说的声音不可避免地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我们的打野能守住高地吗?”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红方的兵线进塔了。   刚刚的团战来得太仓促,以致于国家队三路的兵线带得并不好。   而日本国选手的打法和其他队伍不一样,难免让国家队有些措手不及。   观众席鸦雀无声,在这万众瞩目之际,楚山野的露娜忽然动了。   一抹亮银色的弯月掠过,将进塔的兵线头顶标上了一个月亮,继而一道身影掠过兵线,径直冲向了站在最前面点塔的马可波罗!   马可波罗的反应很快,用二技能拉开身位,一技能向露娜所在的方向扫射,却发现自己的角色头上不知何时也被标记了一枚月牙。   露娜把他当跳板,踩着他的脑袋往他身后而去,收走了红方残血中单的人头,紧接着二技能一吸,将几人吸在了一起,刷新标记,顺手拿了辅助的人头。   楚山野手下的露娜在人堆和兵线里进进出出,甚至连旁边野区的三熊也成为了他的跳板,身法神鬼莫测,日本国的选手交了无数个技能,但就是连露娜的头发丝也摸不到。   兵线被清掉,露娜又像个鬼一样踩着野区的野怪飘然而去。   日本国剩下的三个选手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被一条钩子控在了原地。   是国家队的上单夏侯惇到了。   和夏侯惇一起到的,是转身又杀回来的露娜。   “让我们看看刚才的回放!”   解说的声音中是控制不住的激动:“刚才的所有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先是红方将兵线运进了塔内,紧接着Wild选手的露娜靠野怪和兵线来了波月下无限连!   他先踩着小兵贴脸对方射手——但这是虚晃一枪,他真正的目的是后面的不知火舞!”   “不知火舞的血量在刚才团战结束后并不健康,被露娜的大招和平A收走,紧接着露娜用二技能吸住人,又收走了辅助的人头!   夏侯惇将上下两路的兵线带好,跟露娜一起杀了个回马枪,成功留下了红方马可波罗!   这是一波精彩的守家,也是一波精彩的三杀!这局的mvp当之无愧是Wild选手的露娜!他是英雄!”   解说的语速很快,嘴像机关枪似的,越说越兴奋,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而顾轻言的水笔也跟着他的语速在草稿纸上快速划过,笔尖几乎要擦出火星,鼻尖渗出一层薄汗。   他虽然没看大屏幕,但就是能想象得出楚山野的露娜是如何在人群中辗转腾挪,七进七出取对方双C人头。因为好像在某个晚上,楚山野也教过他怎么玩露娜。   顾轻言记得那时楚山野还没和自己挑明心思,小心翼翼地以「朋友」和「弟弟」的身份陪他,却又忍不住要在他面前孔雀开屏似的展示自己的优点,期待顾轻言能多看他一眼。   他写下最后一个单词「hero」,唇角微微翘起,一种名为「与有荣焉」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   王者荣耀赛事总决赛第一局,国家队逆风翻盘,先下一城。 第108章 “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第二局开始, 日本国教练先把露娜Ban了。   其实按理来说其实不用浪费这一个Ban位。   但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拥有Ban位意味着获得了对手的尊重。   国家队的教练和队员商量了片刻, 这把拿了一个「双边」没有射手的阵容。   上单关羽, 加一个走下路的吕布,是个坦度很强也适合开团的搭配。   中单选了卡莉(嬴政)补充输出,而打野则是有位移和对塔伤害的镜,辅助孙膑方便转线支援。   双边阵容在近几年的kpl联赛几乎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了,现在这个阵容选出来,直接让人觉得梦回2018年,也让解说抓住机会,就这个BP为大家介绍了曾经占据KPL阵容一席之地的「龙虎双边」。   “在18年, 「双边体系」曾在KPL联赛中流行过一段时间。但因为推塔慢,没有高爆发伤害,所以最后还是被版本所淘汰……”   乔语说, “这是我近一年来第一次解说双边阵容, 诗艺你怎么看?”   宋诗艺接着他的话头道:“我推测国家队选择双边阵容, 或许是因为在上一局发现日本国选手对他们的打法很了解,选常规阵容很容易被针对, 所以才不得不走出这步险棋。   但是我个人是不太看好这种双边阵容。如果输出和推塔跟不上,很容易因为一波团战失误猝死。”   “我们看到日本国选手这边选择了……后羿?他们好像想走另一个极端, 试图追求极致的输出, 但他们似乎对国家队的双边阵容不是很熟悉。   如果遇见这样的对局, 我十分建议选择位移多的英雄而不是这种需要站桩输出的射手, 比如公孙离和大乔体系,这样既能保证己方输出的安全,同时也能给对方的双边阵容造成压力。”   比赛地图加载结束后,角色刷新在了水晶前,国家队的吕布走发育路,和日本国选手的后羿对线。   国家队的吕布似乎没有追求坦度,而是直接预购了第一件输出装备。后羿十分忌惮这种能开团的英雄,在吕布四级之后苟在塔下清兵,保证吕布无法用大招开他,不给国家队开团的机会。   这局的输出主力是中单卡莉(嬴政)和镜,需要国家队打中核或者野核。   所以关羽在清完第一波线后就把线权让给了楚山野,自己则靠关羽的移速优势转线去中路,又和中单打起了入侵对面野区的主意。   可有了上一把比赛的经验,日本国这局意识到了防守野区的重要性。   打野科里纳卡(娜可露露)带着中单王昭君和辅助给了一个支援下路的假视野,其实杀了个回马枪蹲在了红坑旁边的草丛里,打了国家队一个措手不及。   关羽深知卡莉(嬴政)的重要性,及时地挡在了卡莉身前,硬是吃了个科里纳卡的大招,最后残血被王昭君收割。   而卡莉也没让关羽白死,将被关羽劈了一刀也残血的科里纳卡人头收下,继承了新鲜的红蓝buff。一波小型团战之后,倒是国家队更赚一点。   日本国这局很明显要打射核,辅助支援完中路后直接转下,和后羿连体。   吕布一打二,压力拉满,尽量不让自己的血线太不健康。   而后羿似乎因为辅助的保护而有了自信,渐渐走出了防御塔的保护范围,对残血准备补状态的吕布起了杀心。   而就在这时,楚山野的镜赶到了,配合吕布的大招进场将后羿留下。但吕布也因为血线不健康,被后羿换走了。   开局五分钟,两方的经济差没有拉开太大。   这个局面对国家队来说其实不太有利。   双边阵容打的是中前期,要趁对方射手和中单没发育起来的时候建立优势,争取更多的野区资源,把经济滚雪球滚起来。而后羿这种后期强势的大射,就连坦度很强的双边也要忌惮一些。   ……   国家队拿吕布打发育路的选手是个小眼镜,这会儿紧张得鼻尖全是汗。   后羿和辅助连体,他拼了命才1换1换走了后羿。而现在他们的优势不明显,就意味着压力很大。   “对面科里纳卡在单带……”楚山野说,“孙膑和我一起去蹲一下。”   “稳一点稳一点。”   射手抹了把汗:“先带兵线。”   “你带兵线就行了……”上单说,“关羽绕后,打野和辅助出去找机会抓死对面一个人,不然到后面就难打了。”   “我……”   小眼镜深吸了一口气:“好,我把线带好。”   孙膑带着楚山野的镜从野区穿过,神不知鬼不觉地猫在了上路河道旁边的草里,不出一会儿,科里纳卡果然出现在了上路。   似乎还未意识到被蹲了,科里纳卡径直埋头清线。   孙膑看准时机往对方脚下丢了一个大招,沉默了科里纳卡的技能。而楚山野立刻接上技能,将对方的打野带走。   比赛进行到快二十分钟,场上的两边都只剩高地了,而经济差依旧没有拉开。   国家队选择整体向龙坑移动,让日本国先开团,但技能却波及到了风暴龙王。   这次风暴龙王没站在国家队这边,一个技能下去,直接将关羽和卡莉拍了起来。   卡莉本来就脆,这会儿被对面抓住机会,集火秒掉。而关羽被断了马腿,硬吃了几个控,终究也没逃出对面的包围圈。   这是波2换2,日本国也损失了辅助和中单,但相比之下却是国家队更亏一点。   国家队且战且退,吕布带着孙膑撤回高地塔下,可对方的兵线已经到了,后羿还活着。   如果要强行越塔杀人再点塔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国家队的辅助选手紧张地舔了舔唇:“我们要不把高地放了,撑到中单复活,不然我怕……”   “不用放。”   楚山野忽然开口,声音中是少见的颤抖:“你们拖住他们,我偷塔。”   辅助连忙拉三指,发现无人在意的上路,兵线已然逼近了对方还剩半管血的高地塔。   而日本国的选手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只剩两个人的国家队,以及那摇摇欲坠的门牙塔。   “拖住,一定要拖住……”楚山野说,“吕布有大吗?”   “有。”   发育路选手的手心全是汗,哪怕是一年前打世冠总决赛也没这么紧张:“兵线孙膑清一下,我开大留人。”   国家队的兵线还未进塔,楚山野的镜便开了大招,直接在防御塔下面飞雷神磨塔。   防御塔在地图上发出红光警报,日本国的科里纳卡终于发现事态不对,连忙回城,却被孙膑的二技能打断了。   日本国的选手席一阵骚动,原本冲在前面的后羿都立刻停了下来,准备回城守家,可下一刻吕布的方天画戟便杀到了。   楚山野没了先前的冷静,声音骤然变高:“拖住,别让他们回城!”   孙膑的二技能给吕布抬了血,吕布附魔后直接开大跳进了人堆里,手中方天画戟横扫,生生拦住了日本国选手回城的路。   “他们能拖住吗?能吗?”解说席上的乔语声音听起来也快喊劈叉了,“胜败在此一举,如果吕布拖不住他们,那单枪匹马带着兵线去水晶的镜就没机会了——”   “坚持住,坚持住!”宋诗艺高喊,“吕布还或者,还有机会!蓝方高地掉了,兵线要进水晶了!王昭君复活了,但是没机会,来不及了!镜在抗塔开大点水晶!兵线进水晶了!”   “让我们恭喜国家队!亚青会王者荣耀赛事冠军诞生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解说嘶哑着喊出的,而伴随着水晶爆炸的动画,国家队的选手们丢下手机,振臂高呼。   “他们于KPL28支队伍的角逐中脱颖而出,以实力和毅力,在这个赛场上赢得了欢呼,赢得了尊重,以行动打破社会上对电竞的「偏见」,在我国电竞史中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驾长车,挽雕弓,谈笑间猎虎射狼;他们撼天地,镇乾坤,旌旗十万斩阎罗!若问英雄出处,还看今朝!”[1]   这段解说词彻底调动了所有人的情绪,而工作间里。   哪怕是从未对电竞产生过热情的志愿者也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欢呼声。   鲜艳的五星红旗被观众自发举了起来,飘扬在观众席上方,而顾轻言的目光却紧紧地落在了大屏幕上,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楚山野的身影。   金色的纸屑从空中落下,而他也终于见到了粉丝口中所说的「金色雨」。   很美,代表着至高无上荣耀的「金色雨」。   而楚山野出神地望着那些纷纷扬扬的金色纸屑,忽然伸手,似乎要将这些纸屑紧紧地抓在手里。   国歌在场地中响起,国家队的队员身披国旗站上领奖台,其中一个队员似乎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狼狈地抬手抹着眼泪。   这么多支队伍参赛,但冠军只有一个。   电竞是热血的,也是残酷的,但正因为对「冠军」十分向往,这条不平坦的路上才有了那么多殉道人。   记者的话筒依次递给上单,中单,辅助和射手,最后落在了楚山野的手里。   前面的队友语无伦次地感谢了家人朋友俱乐部对自己电竞事业的支持,可轮到他时,却只字未提亲人。   仅仅感谢了NGU俱乐部对他一路走来的器重和栽培,感谢NGU的队友和国家队的队友信任他帮助他,才能让他拿到这个来之不易的冠军。   就在记者觉得他已经说完了,要把话筒拿回来时,却看见这个之前一直一脸冷漠,年纪最小的选手忽然抹了把泪,红着眼眶开口:   “我还要感谢我的爱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因为他我才有勇气站在这个赛场上,才能成为「中国运动员楚山野」,我不知道他是否会为我骄傲,不知道我的表现他是否满意,但……”   “但我有在努力成为更好的人,你看见了吗?”   ……   【@NGUꔷ野y:(认证)第十九届亚青会王者荣耀赛事冠军】   【@相顾无言:你永远是我的骄傲//@NGUꔷ野y:(认证)第十九届亚青会王者荣耀赛事冠军】 # 知足 第109章 回家(一) “我觉得有人好像有点可怜,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楚山野打完亚青会正式放长假, 而顾轻言却还要参加别的项目。   所以最后只能他一个人回到基地独守空房,和那只脾气不好的姜黄色小猫大眼瞪小眼。   NGU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的客场比赛, 所以基地的阿姨也放假回家了。   楚山野每天作息倒是因为亚青会集训变得规律, 晚上十二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先下楼跑两圈,然后上楼喂猫再喂自己。   只是他喂自己吃的饭不太能看,基本是白水煮粥,随心情搭配煎鸡蛋咸菜或者老干妈,特别好养活。   每天晚上他给自己拌沙拉的时候都会和顾轻言打视频电话,给顾轻言展示自己的健康饮食。   顾轻言看着他盘子里满是绿色的蔬菜, 不由得蹙眉:“你就吃这个能饱吗?”   “能饱啊……”楚山野说,“下面还有杂粮饭呢,够吃了,晚上也不用吃那么多, 对身体不好。”   他把自己那盘菜端到电脑前, 打开了长草几个月的直播软件调试了两下, 随口问道:“对了,你那边怎么听上去有点吵?”   “他们在分零食吃, ”顾轻言的声音有些含糊,“你要直播吗?”   “吃完直播,再和你聊会儿天。”   楚山野用叉子叉了一堆绿叶菜, 笑着递到手机镜头前:“哥, 吃吗?”   顾轻言一脸嫌弃地向后躲了躲:“谁要陪你吃草。”   “好吃的, ”楚山野说, “等你回来我给你做。”   顾轻言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很希望我回去吗?”   “你这问的什么话?”   楚山野一脸的震惊:“我当然很想很想你回来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大部分项目不是都结束了吗?”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顾轻言无数次了。   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清楚」。   在上面没有命令之前,他们确实不能擅自离岗,得等统一的通知才能回家。   可顾轻言就算回也大概率要回学校。   一想到这点,楚山野又难受了,连带着本来就不好吃的沙拉更不好吃了。   其实他根本不爱吃草,但是之前总在网络上刷到过所谓的「型男」健身攻略,搞得他也心里痒痒的,跟着那个攻略就把减脂餐做了起来。   如果能给顾轻言一个惊喜就再好不过了。   没和顾轻言重逢之前,他也卷,但卷着卷着就觉得没意思,开始间歇性摆烂。   和顾轻言相遇后,他时时刻刻防着有不怀好意的雄性生物靠近暗恋对象,就算成功上位,也不放松对自己的管理,力求卷死自己的同时也卷死其他的竞争者。   “在想什么?”   顾轻言微微凑近了镜头看他:“快吃吧,别耽误直播。”   “想直播看看比赛……”楚山野说,“他们今晚打胜者组,也不知道没有我能不能赢。”   他说着叹了口气:“毕竟我现在可是……”   顾轻言扬起眉,语气有些无奈:“你可是亚青会王者荣耀赛事总冠军。”   前两天楚山野就喜欢这么夸自己,现在顾轻言已经能立刻接上对方想听的下一句话了。   如果是别人,顾轻言可能没那个闲心思陪着他玩。但如果是楚山野,倒是有种逗小狗的快乐。   “对嘛。”   楚山野一双黑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哥,我想你了。”   顾轻言「嗯」了一声:“好,但你想我也没用,得服从安排。”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想你了……”他说,“想抱你,想亲你,不想隔着屏幕看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低沉,似乎刚刚的好心情随着「不能见到顾轻言」而消失了不少。   “就快回去了……”顾轻言说,“别急。”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耐人寻味,可楚山野恰好低头吃菜,错过了他的表情。   “不和你说了,负责人那边叫我们呢……”顾轻言说,“晚点再见。”   楚山野唇角微微向下垮了垮,忽然凑近屏幕,隔着屏幕玻璃给了顾轻言一个吻,「啵唧」一声,让顾轻言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楚山野!”   顾轻言虽然佯装带着怒意,但面上确实在笑着:“太腻歪了你。”   “哥哥,我等你回来。”   楚山野趴在桌上,对他挥了挥手:“想你。”   他说完,等着对面把视频电话挂断了才直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将只剩沙拉酱和胡萝卜的盘子拿到厨房洗了,回来的时候打开直播,把直播间的名字改成了「随便播播」。   刚开始直播间里没几个人,但很快粉丝便发现他开播了,立刻将链接分享了出去:   【我靠我没看错吧?这谁啊?】   【失踪人口回归噜——】   【可想死我了啊啊啊】   【在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我把你的王者营地看了10086遍……】   “嗯,回来了,播一播,不打游戏……”楚山野不和顾轻言说话的时候,语气里的腻歪和故作撒娇都消失了,又回到了之前冷漠的风格,“今晚他们打比赛,一起看个比赛吧。”   【你不考虑开个摄像头吗?】   【我想看看你的脸,抱一丝亚青会场馆太大了看不清我主队队长长什么样……】   【把摇到亚青会签的人叉出去】   本来粉丝在弹幕里都是说着玩的,压根没想过楚山野会听他们的话把摄像头打开。   楚山野我行我素惯了,摄像头这种东西一般想开就开,压根不往媚粉的方向考虑。   可这回让粉丝没想到的是,楚山野鼠标点击的声音停了一会儿,紧接着右下角的人像忽然出现了。   去亚青会集训前,楚山野把他那头过于叛逆的挑染染回了黑色,这会儿正歪着脑袋看摄像头,眉心紧蹙着,整个人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气质。   【我靠,吓我一跳】   【你队队长又在用脸砂仁】   【你怎么突然大发慈悲给我们开摄像头了?你被夺舍了吗?】   “怎么不开你们不满意,开了也不满意?”   楚山野冷笑一声:“看比赛吧,比赛比我的脸好看多了。”   他吃完草开直播的时间有点晚,这会儿正好进行到了胜者组BO5的第二局比赛。   屏幕上方左边是NGU,右边是AOG。   而这会儿两支队伍的队徽之间挂着一个硕大的0:1。   【到底还是被他看着了】   【谁懂啊,你队的比赛我根本不敢看,就生怕自己心脏病犯了……】   【刚才NGU龙坑猝死团,我直接把直播关了,按照我的经验来说,我不看直播的比赛我主队都赢了……】   【感觉新打野还挺紧张的,最近超话里他的节奏有点多……】   楚山野伸手往旁边桌子下面一摸,摸出了一根杜兴贤藏匿的棒棒糖,「滋啦滋啦」地把外面的包装纸撕开,惜字如金地「哦」了一声:“第一局怎么回事?”   【第一局他们想速战速决吧,选了个容错率很低的阵容,然后被对面抓住机会送回老家了……】   【还是太着急了,可能怕往后不好打】   【也不知道今年能拿到什么名次,真的很揪心……】   从屏幕里的画面不难看出李教练也很闹心,皱出了川字眉,站在选手后面不知道在说什么,连带着选手的脸色也格外阴沉。   楚山野叹了口气,看着NGU这把的阵容选择,估摸着好像也不太好打。   新人打野虽然被他训练过一段时间,但实战经验不足,能扛着压力走到季后赛胜者组已实属不易。   楚山野本来就没对他抱什么夺冠的希望,觉得新队伍能拿个四强就算合格。   但微博和贴吧的喷子却并不这么觉得。   这把小孩选的英雄是澜,但NGU只Ban了盘古。于是对面选了金蝉,也很克制澜这个英雄。   而AOG似乎知道NGU的软肋在哪,上线后上中辅三人集体进攻NGU的野区,瓜分了澜的蓝区,他只能委委屈屈地蹭一波中路的线,然后转去红区看看还剩什么。   解说似乎也觉得小孩很惨,斟酌半晌,用了个「澜三猪开」的小玩笑缓和了下气氛,可NGU的小打野脸上表情却更凝重了。   但正常比赛偶尔有失误的不止他一个,在开局五分钟后,下路的孙尚香用脸探草,被让出中线四处游走的金蝉逮了个正着,和公孙离一起把他秒了。   楚山野眨了下眼,一言不发。   【我的天呐,太难看了】   【是连续打太多场比赛了吗?感觉NGU的状态很差】   【别说了,有人脸要黑成碳了】   楚山野自问自己不是什么要求极其严格的队长,也没说过「只许赢不许输」的这种话。   他的想法很简单,电子竞技以实力取胜,技不如人很正常。   但如果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就是罪不可赦。   他还没调整好心情,就看见NGU的上辅在上路被对面四个人包了,谁也没跑掉,被来了波精彩的0换2。   楚山野一言不发地切出比赛,打开了手机上下载的欢乐斗地主。   【哈哈哈对不起但是好好笑】   【感觉你队队长能拿着二十米长刀把场上的现眼包给砂了……】   【小野谋杀队友是犯法的】   楚山野冷笑一声,在斗地主经典音乐里看也没看牌,直接点了个「抢地主」。   他刚抢完地主,基地的门便被人敲响了。   “谁啊?”   楚山野有些烦躁地将耳机摘了下来,臭着一张脸去开门:“大晚上的,有毛病——”   他踢踏拖鞋和骂人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继而是一道不可思议的惊呼:“哥?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   想念已久的人站在门口,面上满是倦意,但眼底依旧一片温柔。   “我觉得有人好像有点可怜,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顾轻言轻咳一声,低声道,“所以我就回来了,想安慰安慰他,但是感觉他好像……不太需要安慰,是吗?” 第110章 回家(二) 「必需品」   不需要安慰吗?   当然不是。   楚山野来开门时骂骂咧咧, 纯粹是因为NGU刚输了团战他心情不好。   但他没想到顾轻言会这个时候回来,还恰好听见了他骂人的话。   “我, 我不是对你。”   楚山野磕磕巴巴地开口:“刚才看他们比赛呢, 团战输了,我心里不痛快。”   顾轻言其实坐车回来的路上也在看NGU的比赛。   但高铁网卡,直播一直断断续续的,有好几次他都错过了关键的团战,等网络加载完毕,比赛也结束了,只能看个结果。   刚刚下高铁后, 他正好看见了NGU被对面0换2,楚山野这么一解释,他倒是也能理解。   但他就是想逗楚山野玩,特别喜欢看楚山野在自己面前抓耳挠腮的样子。   于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嗯」了一声, 径直拖着行李箱上楼了。   楚山野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在原地急得焦头烂额,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到电脑前, 才发现斗地主系统给他托管了,这会儿一局刚结束,输得裤子都不剩一条, 原本可观的欢乐豆掉了不少。   雪上加霜。   【呦呦呦】   【呦呦呦】   【呦什么?怎么了?晚来的一脸懵逼】   【某人对象回来了, 但是某人开门的时候骂骂咧咧的, 对象好像有点不高兴(瞎分析的别信)】   【哈哈哈笑死我了,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也能看见楚山野吃瘪啊!】   【爱看你吃瘪,多让我看看】   楚山野「啧」了一声,把斗地主退了,界面又回到了KPL比赛的现场。   NGU的状况好了不少,现在是两边的塔和经济几乎持平,时间来到了18分钟,一切就看两分钟后刷的那个龙王的归属。   楚山野抵着唇,沉默半晌,心思压根不在比赛上。   “我说……”   他叹了口气:“你们能不能别看我热闹了?”   不说还好,说了后笑他的人更多了。   【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怕老婆】   【天不怕地不怕,老婆一冷脸就害怕】   【哈哈哈你吃瘪真是千年难得一见……】   【三年了,你一点都不怕程凯,现在终于有能治你的人了……】   “什么怕老婆?”   楚山野瞪了弹幕一眼:“我这是担心,好吗?”   “整个亚青会时期我们基本没见过几面,有事都是通过手机联系的,现在我担心一下他怎么了?”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他高不高兴我都不知道,我担心死了。”   【哄人啊,笨蛋】   【你光担心有什么用,你快去哄人我要急死了……】   【我也担心老婆,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去问问老婆是怎么回事……】   【有的人你算盘打的我在国外都听见了……】   “我也想哄,我在思考怎么措辞……”楚山野说,“好难啊。”   他说着叹了口气,把右下角的人像关了:“下播了,准备下播了,我要去哄人了。”   【祝主播成功】   【如果没哄成功可以回来重新开播吗不为别的就是想看你笑话……】   【别把真心话说出来啊喂】   【祝成功,没成功也无所谓,把老婆的联系方式给我,我的机会到了……】   楚山野没理弹幕里起哄的人,刚准备把直播界面关了,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顾轻言带着笔记本电脑和水杯走了下来,看见楚山野的动作后愣了下:“怎么不播了?”   “我……”   楚山野的声音倏地小了两个八度:“我本来想上去找你的来着。”   顾轻言点点头:“没事,我下来了,你继续播吧。”   这会儿直播还没关,哪怕楚山野的声音很小。   但两人之间的谈话也被停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   【你俩怎么这么好笑啊笑死我了】   【老婆的命令你敢违抗吗?你不敢,所以快点继续直播】   【你们扪心自省一下,到底是想看他直播还是想看他和顾哥互动,我坦白我其实是想看他和顾哥互动:)】   【快,接着坐下来直播,强行要求你露脸……】   楚山野咽了口唾沫,还是坐了下来,硬着头皮看着弹幕冷冷道:“不露脸,露脸干什么?等着被你们笑话吗?”   刚才第二局比赛已经结束了,这会儿是赛后结算时间。NGU在比赛后期找回了状态,龙坑团战赢了AOG,险而又险地拿下了第二局的胜利。   【这是怎么赢的?】   【开局掉点,中期团战少人被平推,我是没想到最后还能赢……】   恰好直播放到了本局的折线图,楚山野的鼠标落在拐点上,淡淡道:“这局经济差一直没拉开,也是AOG给机会了。如果前面两次NGU团战失利对方都能利用好,把经济滚雪球一样滚起来,那NGU可能没有后期翻盘的机会。”   顾轻言在他对面坐下,将电脑打开,抵着唇咳嗽了几声。   楚山野解说的声音戛然而止,抬头看着他,也轻咳了一声。   “嗯?”   顾轻言抬眸,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楚山野压低了声音,用气音问他:“嗓子不舒服吗?”   顾轻言摇摇头。   “我听他们说前两天志愿者里有人得流感了……”他的语气神神秘秘的,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大事,“你没事吧?一会儿量一ꁘꁘ温?板蓝根吃不吃?”   顾轻言「啧」了一声,蹙眉道:“你好好直播。”   楚山野眨了下眼,又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遍他真的没事,这才把头缩了回去。   【你俩讲什么悄悄话呢?我也想听】   【请主播专注自己的直播,禁止秀恩爱……】   【有没有听力好的姐妹知道刚才主播说什么了?还原一下,我特别想吃这个瓜】   “什么瓜都吃只会……”   楚山野话说了一半停住了,没好气道:“算了,看比赛。”   第三局比赛,NGU选出了大乔和老夫子,同时把关羽给ban了,以免关羽影响到己方辅助的优势。   中单ban掉金蝉,拿了上官婉儿,对AOG的后排输出早餐了威胁。   “这把阵容选的就很好……”楚山野说,“NGU这个新中单擅长法刺,之前的两局工具人中单他打得都不是很好。因为选择不擅长的英雄对选手本人造成的心理压力也很大。这个中单之前没打过KPL,只打过K甲,能打出这个成绩已经很优秀了。”   他说话的语气比之前好了很多。   顾轻言坐在他对面之前,他又拽又暴躁,像是颗随时会被点燃的定时炸弹。   而自从顾轻言在他对面坐下后,他就直接敛了一身嚣张的气焰,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就连措辞都温柔了许多。   楚山野偶尔会在顾轻言面前装一下。   因为他不知道顾轻言会不会喜欢他恶劣的脾气。   两个人才谈了没多久,他还不能把缺点展露给顾轻言看。   顾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无声地翘了翘,而后又垂眸看着自己的电脑,将眼镜往上推了推。   楚山野察觉到他的视线,忽然有一瞬的心猿意马。   他舔了舔唇,目光游离于顾轻言和电脑屏幕之间,特别抓心挠肝地想知道顾轻言在干什么。   先前楚山野和程凯聊天时,程凯提过他高中曾暗恋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坐在他前面的位置上,于是那段时间上课的时候他也魂不守舍。   无论怎样想集中注意力都不行,眼睛会不受控制地看着前面女孩的背影。   当时楚山野还嘲笑程凯是恋爱脑,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才是真的恋爱脑。   顾轻言坐在他对面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想做。   楚山野挠了挠头发,目光回到屏幕上时,发现这一局NGU的局势大好,似乎前两局他们也在梦游,现在终于找回了运营和战术思路。   调侃他的弹幕比刚刚少了很多,应该是都去专心看比赛了。   “对方的射手没有位移,辅助的保人能力有限……”楚山野说,“这种情况下被婉儿抓住了就是凉,所以现在他们要保自家射手。AOG拿了这个阵容,意思就是只有射手一个核,他们不可能把射手放生再临时扶起来一个法核或者野核。”   楚山野说完,轻咳了一声,腿在桌下伸直,脚尖碰了碰顾轻言的腿。   顾轻言不明所以地抬头,见楚山野点了点手机。   直播还开着,虽然没有摄像头,但还是让他产生了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觉得有细微的不安在轻挠着他的心口,激起一片密密的麻痒。   原本顾轻言坐在这里,只是想看楚山野局促而已,可不知为什么,现在局促的人却变成了他。   手机屏幕又亮了下,他才回过神来。   【小狗:哥,我说话是不是打扰你了?】   顾轻言轻眨了下眼,回复了他两个字:“没有。”   他想了想,又在对话框里敲道:“怎么不说了?很喜欢听你解说。”   “真的吗?”对面秒回他,“哥喜欢听?”   顾轻言笑了下,虽然没抬头,但依旧能想象得出对方黑色眼睛里闪烁的满是期待的光。   屏幕上的比赛结束了,如楚山野所说,这把NGU用擅长的阵容,打得很顺。   弹幕在欢呼庆祝,没有人注意到手机收到消息时震动的「嗡嗡」声。   楚山野抓耳挠腮地想再找找和顾轻言的话题,于是没话找话道:“哥,你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袋子,里面装的什么啊?是药吗?”   顾轻言怔了下,脸上忽然有些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在对话框里敲敲删删,而后像甩掉烫手山芋似的把消息发了出去。   “是临去培训前,你屋子里没准备的必需品……”他说,“以前总是忘,这此恰好路过药店想起来,所以买了。”   楚山野刚开始没看懂这条消息的意思。   但读了第二遍后好像瞬间明白了顾轻言说的「必需品」是什么,脸倏地红了起来,像一只被煮熟的虾。   这无异于顾轻言对他的某些邀请和暗示。   他有些慌乱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被踢到了一边,麦里响起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   【怎么了?】   【NGU赢一局主播太激动了吗?】   楚山野看着弹幕,尽量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可说话的声音却仍微微发抖。   “没什么……”他低声说,“刚才……猫来了,把旁边的椅子弄倒了。” 第111章 回家(三) “和你一起做什么都行,我不在乎的。”   【什么?猫?】   【NGU好像真的有猫】   【NGU有猫啦你们这些假粉, 之前运营姐姐在官博发过的】   【原来真的是猫啊】   弹幕的讨论点从「什么声音」变成了「什么猫」,楚山野松了口气,欲盖弥彰地低下头, 半天才敢回复顾轻言:“哥, 什么是「必需品」?”   顾轻言又掩着唇咳嗽了一会儿,蹙眉看向他,似乎在质疑他问的话。   两个人隔着电脑大眼瞪小眼,楚山野又低下头去给他发消息,可敲了字又删掉,犹犹豫豫了半天也发布出去一条完整的消息。   他怕自己理解错了意思,万一把脑袋里的那些黄色废料说出来了,冒犯顾轻言了怎么办?   楚山野和自己纠结了半天, 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NGU的第四局比赛即将开始,如果这局他们赢了AOG,那就稳稳进入四分之一决赛,准备保亚冲冠了。   队员和教练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杜兴贤前两局一直板着脸, 这会儿面上多了几分笑, 开始和新打野说说笑笑,最后还摸了把他的头发。   【信女愿荤素搭配NGU这个赛季也拿冠军……】   【你队实力是有的就是每次比赛都让我很想磕速效救心丸……】   【主播呢?分析一下这把呗, 求你了】   “这把打野是赵怀真啊……”楚山野扬起眉,“我还没见过他打赵怀真。”   作为上个版本的英雄, 赵怀真在这个版本和姬小满一样, 都属于强度还很高的「亲儿子」, 目前还没被怎么削弱, 而中路则选了沈梦溪,针对对方站桩输出的射手。   楚山野尽量把心思都放在比赛解说上:“这个阵容算版本强势吧,如果他们不飘应该问题不大。中单盯住对面的中单,不让他去支援。射手有位移,比前几局的生存压力小了很多。”   开局两分钟,炸弹猫飞速将线清了。然后和辅助一起转下路找射手,跟射手来了一波三打一,逼出了AOG射手的闪和治疗,然后又跟远道而来的打野一起把残血缩在塔下的射手越塔杀了。   AOG这局是射核,但射手前期被压塔压得难受,自家辅助又不是保人辅助。   所以迫不得已只能转去吃中路线,这就导致本来不是工具人中单的法师也发育不起来。   经济面板上,NGU悄然领先了AOG 1000多经济,而这在职业比赛里是被运营滚雪球的开始。   比赛十分钟,NGU推掉了AOG最后一座外塔,AOG只剩下三座高地健在。   过了前期进入中期,AOG的前期阵容开始变得乏力,且战且退,最后连高地都放了。   这局甚至都没拖到龙坑团战,就被NGU硬推上高地,直接结束比赛。   最后NGU以3:1AOG的结果成功进入四分之一决赛,队员们起身和AOG的队员握手,杜兴贤拐着新打野去接受赛后采访。   弹幕都在庆祝比赛胜利,而楚山野的心思终于能心安理得地放在坐在他对面的人身上了。   他轻咳一声,指尖叩了叩桌面,抬眼看向顾轻言,欲言又止。   顾轻言捂着唇咳嗽半晌,撩起眼皮,复又将目光落在了电脑上。   似乎有什么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涌动,隔着空气,隔着电脑,隔着氤氲下来的黄色灯光。   楚山野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唇,反思了一下,觉得好像是自己的意图有些太明显了。   不能吓着顾轻言,他想。   得慢慢来。   “今天第一局和第二局你们的发挥好像不是很好……”屏幕里的主持人正在采访杜兴贤,“是没适应比赛的节奏吗?”   “差不多吧。”   杜兴贤拿着麦,脸上挤出来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毕竟今天是孔宁第一次打这么正式的比赛,不适应也是正常的,这不打了两局就好了吗?”   “那今天你觉得表现最好的队友是谁?”   杜兴贤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拍了拍身边小孩的肩:“当然是我们猎宇小同志,打比赛已经越来越成熟了,谁能想到他刚打训练赛的时候表现特别不好呢哈哈哈。”   “听网友说,NGU去亚青会的队长楚山野刚刚也在看比赛,你们想听他的评价吗?”   主持人和媒体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遇到这样的话题和热度当然想蹭一蹭。   杜兴贤愣了下,脱口而出:“他怎么那么闲啊?”   楚山野原本正心猿意马地想事情,听见主持人cue自己时也没当回事。   但杜兴贤说的这句话他可就不乐意听了,重重地「啧」了一声。   【哈哈哈有人不乐意了】   【你队的队魂还是这么让人感动(滑稽)】   【都杜兴贤了队长你就让让他吧】   “他说什么了?”一直在杜兴贤身边沉默当个摆件的猎宇忽然开口,“我……挺想听的。”   “他对你们的表现很满意……”主持人说,“虽然前两局的表现欠佳,但后面的两局确实很精彩,让你们保持这个劲头,继续努力。”   这段话不全是编的,而是对他解说的一种提炼和概括,少了很多阴阳怪气,多了不少文化水平。   如果楚山野忘了自己说了什么,他可能都信了。   杜兴贤显然也不信这种话是楚山野说过的。   但依旧假装礼貌地笑了笑,最后和主持人互动了几个回合,就带着猎宇下台了。   顾轻言又咳嗽了几声,动了动唇,轻轻喊了一声楚山野的名字。   楚山野像被人电了一下似的抬头,询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上楼了……”顾轻言轻声说,“你早点休息。”   他说完,将电脑关机,收拾东西起身离开了一楼。   刚回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但不知为什么,他越坐越觉得嗓子难受,喉咙发痒,说不准是真的感冒了。   楚山野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回过头看着满屏弹幕,挑了几个回复:   “对,主播没文化,官方有文化,总结得挺好的……怕后起之秀取代我的位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笑死,房管呢,把他拉黑了……   主播的语气听上去好像有点急着下班?   当然着急,都快十一点了,我的作息在亚青会调整得很好,晚上十一点必躺下睡觉,现在确实要下播了。明天播吗?不清楚,如果播的话就明天见。”   他统一感谢了礼物,和粉丝说完再见后将电脑关了,而后三两步从楼梯跑了上去,气喘吁吁地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冒冒失失地开口:“哥,我来了。”   “来了正好……”顾轻言说,“你有没有体温计?”   楚山野愣了下,继而声音有些紧张:“你怎么了?”   “刚才你问我的时候我还没什么感觉,但是现在好像有点难受。”   顾轻言按了按太阳穴:“头晕,总想咳嗽。”   “你看,我就说你是不是感冒了,你还跟我说没有。”   楚山野叹了口气,刚才脑袋里的旖旎和黄色废料烟消云散,有些紧张地伸手去摸顾轻言的额头:“好像有点烫,但是手摸得好像不准,我……”   他眨了下眼,将手拿了下来,凑过去用额头抵住了顾轻言的额头:“这样准一点。”   顾轻言微微仰起头,顺从地让他贴着自己的额,眼睛的余光扫到了楚山野的唇,忽然有种吻他的冲动。   算起来,除了上次在亚青会住宿的地方匆匆碰面外,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接过吻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便似乎和肆虐的病毒纠缠起来,让他觉得更加头昏脑涨,轻声道:“你感觉好了吗?”   楚山野「啊」了一声,面红耳赤地直起身:“好,好了,确实有点烫,我给你找一ꁘꁘ温计。要吃药吗?我这里不知道还有什么药,或者我让美团送一个来……”   “不用了,应该就是小感冒。”   顾轻言又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多喝水睡一觉就好了。”   “不行。”   楚山野总是在关于顾轻言的事上很强硬:“我给你找温度计和药。”   他说完,硬要顾轻言换了衣服躺在床上,自己忙前忙后地找温度计和感冒药,把NGU的药箱都翻了出来,结果发现药都过期了。   顾轻言的感冒来得突然,而且来势汹汹,刚刚还只是低烧,这么一会儿功夫过去,他自己都感觉得到整个人好像烫得吓人。   应该是这一路走得太急着凉了,他迷迷糊糊地想,路上出了汗,再被秋风一吹,不感冒才怪。   楚山野小心翼翼地给他量了体温,而后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有些心疼地亲了亲他的脸颊:“说好的照顾好自己,哥又没做到。”   顾轻言「唔」了一声,歪了歪头,蹭到了楚山野的手背:“又不是我想感冒的。”   “我叫了美团送药……”楚山野说,“我记得你小时候一发烧就是高烧,等吃了退烧药后我守着你,一有不对立刻去医院。”   顾轻言笑了:“真没那么严重,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那也不行。”   “本来我买了……买了安ꔷ全ꔷ套来着。”   似乎人病了,顾轻言连胆子都比之前大了不少:“又白买了。”   楚山野虽然之前也猜到了,但听见顾轻言亲口说出来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又觉得有些窘迫:   “没事,以,以后还能用,最重要的是现在你得把病养好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他说完,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但……亲亲还是可以亲的。”   “亲?”   顾轻言觉得自己现在说话好像有点费力气:“不怕被传染吗?”   “不怕。”   楚山野说完立刻付诸了行动,向前倾了倾身子,将一个吻印在了顾轻言的唇上。   他的唇正因低烧发烫,恰好楚山野的唇很凉,让他下意识地微微仰头,主动迎合着这个吻,近乎迫切地想让楚山野给他更多的爱。   “病就病了,又不可怕……”一吻结束,楚山野的声音有些低哑,“和你一起做什么都行,我不在乎的。” 第112章 I DO(一) 我爱你,哥哥。   今年KPL打冬冠的时候正好赶上顾轻言跟着导师去省外交流。   NGU的中单宋如修正式退役, 转去幕后做了数据分析。孔宁成为了NGU的新中单,刚打的那几场在热搜和贴吧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本来不是他的锅, 也被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硬安在了他头上, 甚至还有人私信他让他退役。   但是孔宁是个很不把其他人当回事的人,每天照旧抱着他那个老旧的中古游戏机低头打游戏,俨然一个合格的网瘾少年。   之前他只给顾轻言留过联系方式,顾轻言看见网上的节奏后还去安慰他。   但他却说自己根本懒得理那些节奏。   “我知道有些锅根本分不到我身上,但他们就是想让我背锅……”孔宁说,“他们又不是我队友, 我在乎个屁。”   和联盟里大部分队伍相比,NGU的队员算是很有道德和良心的。   在修炼成厚脸皮之前,杜兴贤也是会被骂到半夜找经理教练哭的小可怜。   孔宁的大心脏在整个联盟里都算是可贵的品质。   顾轻言晚上和楚山野打电话时候提过这件事,楚山野「哦」了一声:“你这么担心他的心理状况?”   他猜楚山野可能又醋了。   “帮你关心一下队友, 这也能醋?”顾轻言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有什么可醋的。”   视频电话里的楚山野歪了下头, 嘴里嘟嘟囔囔:“我就是醋。”   “B市下雪了……”顾轻言说, “X市呢?还热着吗?”   今年冬天来得很早,但似乎把X市屏蔽在外了,甚至有时候气温还会高起来, 让人穿单衣都觉得热。   “热呢, ”楚山野说, “说起来我很少看见雪。”   NGU之前在S市待了一段时间, 等X市这边的房子选好了才搬回来。   S市也是南方城市,就算平时打比赛会去B市这种北方城市。   但也一晚上就走了,基本没看到过下雪。   听起来还挺可怜的。   “五点钟刚下完,下得还挺大的。”   顾轻言抬眼看向窗外:“明天给你拍个照?”   楚山野表现出了南方人对「雪」极大的兴趣:“好啊,你在雪地里写我的名字,然后给我拍张照,我要发微博。”   也不知道他天天在微博和别的软件上都看了什么,说是在雪地上写名字能幸福一辈子。   要是真那么有用的话,办离婚的公证处早就倒闭了,顾轻言想。   但他没说出来,只是尽量满足楚山野这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   “哥,马上你过生日了……”楚山野说,“这还是我给你过的第一个生日呢,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这么一说,顾轻言才想起来马上又到一年圣诞了。   在学校的时候校方不给过洋节,现在跟着导师出来学习,更没什么过节过生日的条件了。   “礼物……我不缺什么……”顾轻言说,“该有的都有了。”   “真的吗?”   楚山野的表情中多了几分失望:“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   “应该没有。”   顾轻言目光放空,看向酒店的白墙:“如果……算了,不折腾你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依旧被楚山野捕捉到了:“如果什么?”   “没什么,在想如果能和你一起过这个生日的话,没有礼物也没什么……”顾轻言说,“但你不是要比赛么,算了吧。”   两人同时看着手机沉默了,最后还是楚山野打破了沉默:“你想我了吗?”   顾轻言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床上看着手机:“没有。”   “骗人。”   楚山野轻轻地笑了出来,声音撞在他的耳中,让他心尖有点痒。   “哥明明就是想我了……”他说,“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还会看相了?”   顾轻言扬起眉:“不和你说了,我要睡了,明天还得开会呢。”   “好——吧——”   楚山野怪腔怪调地拉长了声音,又凑到镜头前:“要亲亲。”   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每次结束通话前的固定节目。   顾轻言也凑过去,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好了,快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比赛吗?”   楚山野却仍看着他,轻声道:“哥,你想我吗?”   顾轻言只当他是又陷入了吃醋或者什么其他小情绪的怪圈,叹了口气:“想你。”   “真的想我,对吗?”楚山野似乎不放心,又向他确认了一遍。   “想啊……”顾轻言说,“想又没有用,你也来不了。”   楚山野「啧」了一声:“万一呢?”   “万一你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我呢?”   顾轻言笑了:“那是在做梦吧,我又不是小孩了。”   ……   平安夜这天早上,教授给顾轻言打电话通知他不用去了,外国人今天过节放假。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同门的学长,听说这个消息后大松了一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羡慕:“真好啊,他们圣诞还放假。”   “我们这不是也不错吗?”顾轻言说,“蹭了他们一个圣诞假,也算我们赚到了。”   学长和B市的高中同学有约,先他一步出了酒店门。顾轻言有个论文没写完,先窝在酒店里改了一上午的文章,肚子饿了点外卖时,美团弹出来了生日祝福的界面。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过生日。   他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翻看消息列表,才发现自己已经收到了很多来自学弟学妹还有本科舍友的生日祝福。   杜兴贤给他发了个166的红包,让他今天拿去吃点好的。顾轻言犹豫再三,还是收了红包,准备等杜兴贤过生日的时候买礼物送回去。   而楚山野则只在早晨祝他生日快乐,顺便提到今天要开很多会,可能会有点忙,所以直到中午也没再和他聊过天。   这让顾轻言隐隐有些不安。   过去那些不算美好的回忆张牙舞爪地找上门来,细密的失落感潮水似的蔓延上他的心头,让他有些烦躁。   甚至在电脑上落笔的时候都将一些名词写错了好几次。   这让他有点难受,就好像掌心中捧着一汪会流逝的水。   顾轻言将这些负面情绪丢到脑后,继续在酒店里昏天黑地写了半天论文,终于将这篇拖了很久的文章写完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最后审视了一遍这篇文章,正准备出去活动活动,沉默了一天的对话框终于出现了新消息。   【小狗:哥哥在干嘛呐QAQ】   【小狗:哥哥今天有什么安排嘛】   本来顾轻言没觉得有什么,但看见他这两条消息时心中莫名多了几分烦躁。   虽然他没有说过,但他还是很希望爱人能和自己一起过生日,一起过平安夜。   可显然现在楚山野根本不可能忽然出现在B市。   “没什么安排,一会儿准备去吃饭……”顾轻言回复他的消息时也没带什么好气,“今天晚上街上人肯定多,随便吃点。”   “好吧……”楚山野说,“哥哥平安夜快乐。”   快乐?   他有点快乐不起来。   窗外的颜色渐深,挂在墙上的钟表指针慢慢靠向下午六点。   他穿上外衣,只套了件单薄的裤子就出门了。   酒店外面的路上还没开灯,只有雪反射出一点浅淡的亮色,星星点点地落在地上。   顾轻言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前走着,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了一片隐约的黑影。   他起先没注意到这片黑影,以为是同路的人。可直到走出去一段路,才发现这个人好像跟了自己好久。   顾轻言瞬间想起之前看的那些惊悚悬疑电影,心脏打鼓似的撞击在胸腔中,让他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身,想打那跟踪者一个措手不及,可在目光撞上那张熟悉的脸时却倏地怔住了,继而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站在自己面前,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小偷的人居然是楚山野?   顾轻言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呆呆地杵在原地,看着楚山野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踩着地上「咯吱咯吱」响着的雪,慢慢地靠近他。   楚山野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在他一睁眼时,有魔法似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哥,我好像来得有点晚了。”   楚山野有些局促地将围巾解了下来:“X市到B市太远了,我还买的N市转机票,所以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和你说话。”   顾轻言动了动唇,半晌只问出了一句话:“你怎么包成这样?”   “昨天刚赢比赛,今天在机场遇见粉丝了……”楚山野说,“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在哪,这是你的隐私么,我……”   顾轻言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他很少主动这样和楚山野亲密,这让楚山野有些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抬手将人搂进怀里。   “可我什么也没带……”楚山野小声说,“走得太着急了,只能陪你过个生日,再顺便过个平安夜,哥哥大人,你看可以吗?”   其实这就够了,顾轻言想。   三年前的平安夜,他一个人坐在回家的高铁上。除了手机里正放着的《笑忘歌》外,周围一片安静,而他心心念念想得到一句「生日快乐」的爱人正在为别人的实验担忧。   那时手机里的主唱问他,你们今年过得好吗?他心里难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如果现在问呢?   你今年过得好吗?   答案自然是过得很好,好像没有比这更好的一年了。   楚山野牵着他的手走到商业街,一处酒吧的房檐上挂满了槲寄生。   “哥,你还记得《哈利波特》里面说过,在槲寄生下接吻会获得幸福吗?”他开口,一双黑眸里满是期待地看向他。   顾轻言知道他只是在为接吻找借口,轻笑了一声,主动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   什么也没带无所谓,晚上才来也无所谓。   只要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楚山野是真的,只要千里迢迢,披星戴月,辗转几千公里而来是真的,那别的就无所谓了。   他正全心全意地享受爱人细密的亲吻,一个冰凉的,环状的金属忽然被楚山野蹭着戴到了他的无名指上。   顾轻言有些讶异地眯起眼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上被人戴上了一枚戒指。   戒指的造型大气,上面点缀着星星一样的碎钻,切割着圣诞树的彩色灯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骗你的,哥哥,怎么可能不送你生日礼物呢?”   楚山野笑了:“一生只能买一枚的DR钻戒,我挑了好久的款式。”   顾轻言耳畔响起嗡嗡的回声,眼眶倏地泛起酸意。   周遭有无数人来来往往,喧哗的音乐声,人声,车声,都盖不住楚山野红着脸,牵住他的手时说出的话。   他说,我爱你,哥哥,我们结婚吧。 第113章 I DO(二) “我在的地方,永远是你的家。”   楚山野是个喜欢闷声干大事的人。   高中的时候先斩后奏, 离家出走去打电竞,而现在刚和顾轻言求完婚,没过几个月就约顾轻言去看房子。   顾轻言觉得这个进展实在是有点太快了, 像是坐火箭似的疾驰而去, 带着他往更远的未来奔去。   他其实是一个不太愿意接受改变的人,融入集体是最慢的,离开过去是最慢的。   如果没有外界推动,他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做出决定,或者鼓起勇气开始一个新的开始。   楚山野这种想到什么就去做的性格确实和他十分互补。   他考完期末的第二天,楚山野就给他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找个周末去看看房子。   顾轻言想了想,和他说自己还是得回次家,把他留在家里的东西搬出来。   距离他和亲妈决裂已经过去了快三年,这期间他会把自己的奖学金分出去一部分转账给他爸,就当是尽了赡养的义务。   而除此之外, 顾轻言再也没和家里人联系过。   在亚青会结束后, 张梓柔好像是想和他修复关系, 加了他几次微ꔷ信。但顾轻言都当没看见, 一次也没同意她的好友申请。   他那个总当老好人的爹帮着张梓柔游说他,说张梓柔很想他,想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最近怎么样。   顾轻言接到他爸电话时正在帮导师批改本科同学上交的论文, 闻言冷笑了一声, 反问道:“那她知错了吗?”   顾屏听到他反问的问题时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而后支吾道:“知……知什么错?”   “那个时候打我, 骂我,说要和我断绝关系,诅咒我后半辈子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顾轻言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当时的场景。   可在和顾屏打电话时却发现他居然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他似乎已经不会为此而感到难过了。   “她知错了吗?知道这样说我是不对的吗?”顾轻言说,“如果她还不知道的话就免谈吧,我忙着呢,先不和你说了。”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继续专心致志地看论文。   如果不是他的东西还在家里,那个地方他短时间内确实不太想再回去了。   可那间屋子里有他从小到大的奖状,用过的笔记本和日记本。如果就这么被留在那间屋子里,他想想都觉得心疼。   本来顾轻言不想告诉楚山野自己决定回家的事,可在和楚山野聊天时说漏了嘴。   小狗的语气瞬间从轻松变得紧张起来,急忙说要陪他一起回家,似乎生怕他被张梓柔吃了。   顾轻言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特意挑了个工作日的下午,算准了张梓柔应该正在学校没下班,带着楚山野坐车回了自己曾经的「家」。   钥匙旋开锁时发出了「咔哒」的一声响,防盗门被他推开,一阵细小的尘埃被轻轻扬起,在冬日夕阳照进屋中的尘埃里成为一片像素似的波纹。   “你快进屋……”顾轻言说,“万一正好你爸妈出门呢?”   “他们不住这里了。”   楚山野双手抄着口袋,打了个哈欠:“我爸申请破产了,他们卖了房子,去市郊租了个房子住。”   顾轻言换鞋的动作顿了下,半晌才「嗯」了一声。   好像少年时代的很多东西都变了,比如邻居,比如这个他曾住了十八年的地方。   “我记得你家客厅里原来养着鱼的……”楚山野说,“怎么现在没有了?”   “我爸养什么死什么,后来他说不想祸害小生命,所以就没再养了。”   顾轻言将钥匙放在鞋柜上,给楚山野拿了双拖鞋:“更何况我妈也不是养小动物的人。”   楚山野换了鞋,跟着他走进屋子里,抬头打量着这个家中的布置。   很多和他印象中的一样,很多又变得不一样了,让他不断地从脑袋里翻出曾经的回忆进行比对。   就好像在进行一场乐此不疲的「找不同」游戏。   顾轻言推开自己卧室的门,招呼他道:“进来吧,我拿点东西就走。”   卧室的主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但家具上却鲜少有灰尘,看起来每天都有人打扫。   楚山野指尖抹过桌面,话语中多了几分感慨:“看得出你妈妈还惦记着你,每天都来除尘呢。”   顾轻言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个笔记本:“她不是惦记我,是她自己有洁癖,每天早上不清扫完卫生出门就不舒服。”   楚山野「啧」了一声:“没想到她还挺不适合打温情牌的。”   他说着向后一倒,躺在了顾轻言的床上,看了会儿天花板后忽然开口:“我高中的时候梦见过你这间卧室很多次。”   顾轻言一边清点着他的那些奖状,一边扬起眉看向他:“梦到什么了?”   楚山野重重地咳了下,移开目光:“有点那个,不太好说出口。”   顾轻言指尖顿了下:“你高中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想你啊……”楚山野大大方方地说,“你知道吗?偶尔我能从我屋子的窗口看见你。”   这个顾轻言还真不知道。   “我看了你很多次,但不敢常看,怕被你发现……”他说,“有一次我看见我哥和你在窗边接吻。”   顾轻言将自己找出来的奖状归拢到带来的袋子里:“那你现在想圆一下高中的那些梦吗?”   楚山野诡异地沉默了半晌,而后轻声道:“可,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顾轻言说,“你要是想……就可以。”   楚山野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我也想在窗边亲你。”   顾轻言点了下头,而后手上的袋子便掉到了地上。   楚山野将他抵在窗玻璃前,小心翼翼地吻上了他的唇。   “当时那个傻逼就是这么亲你的……”他低声道,“我看得很清楚,你仰着头和他接吻……”   顾轻言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亲吻,可听见他伏在自己耳边说的这些话时,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羞耻感。   “你提你哥干什么?”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我——”   楚山野报复似的咬上了他的唇珠,一只手滑进他的依菔下摆:“嗯?”   顾轻言说不出话了。   他微微闭着眼,本能地仰起头,接受着楚山野有些徂曝的吻。任由他的侵入,任由他勾起自己的?尖。   这好像是楚山野第一次这么用力地吻他,亲得他腿有些发软,只能靠着背后冰凉的窗玻璃。   一个吻结束,楚山野安抚似的又轻轻亲了亲他,低声道:“对不起,有点没控制住。”   顾轻言忽然意识到他为什么这么反常,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多长时间过去了,你这也能醋?”   “醋。”   楚山野搂着他,声音低哑:“想起来就难过。”   他似乎很清楚怎么拿捏年长的爱人,只这撒娇似的一句话就让顾轻言立刻心软,不再追究他刚才的行为。   顾轻言把重要的奖状和笔记本装好,锁门时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把那枚钥匙带走了。   两个人出了小区大门,恰好迎上了今天的最后一缕烧成橙红色的夕阳,静静地照在红色砖块铺成的路上。   “我以后肯定是不回来了……”楚山野说,“哥呢?还会回来吗?”   顾轻言眨了下眼:“不知道。”   一阵笑闹声传来,他循着声音看去,看见了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少女正穿着校服在路上打打闹闹,手里拿着路边摊买的小吃,还热腾腾地冒着白气。   “之前我们也走这条路回家……”楚山野的眼中满是怀念,“你和楚皓在前面走,我就在后面跟着,眼里满满的都是你,买的零食和小吃也想给你,都给你。”   他说完后轻咳了一声:“哥,怀个旧,买串糖葫芦吃?”   顾轻言点了点头,看着他跑去卖糖葫芦,不知和大爷讲了什么,笑了起来,笑声连他都能听到。   如果当时自己喜欢的人是楚山野呢?   他们的生活会变得有什么不同?   顾轻言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可思考了很久也没想出一个结果来,最后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再一抬眼,就能看见楚山野举着两串糖葫芦向他跑来,像一只看见主人的小狗。   “那个大爷我居然认识……”楚山野说,“之前他总在咱学校门口摆摊卖冰粉,我刚刚认出他来了。”   顾轻言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咬了一口,酸涩的味道和冰糖的甜在口腔中氤氲开,让他眉心微微蹙了下。   “哥不开心吗?”楚山野问,“怎么一直皱着眉?”   他说着伸过手来,指腹抹过顾轻言的眉心:“不要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顾轻言捏住他的指尖,却没如往常一样放开,“就是觉得好像有些惆怅,一下子就大学了。一下子就研究生了,一下子就离开家了。”   他说完后顿了顿,低声道:“东西都带走了,这个「家」彻底不存在了。”   从十八岁之后,他的生活好像被按了加速键,势如破竹地向前冲去,等他看见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时,他似乎才从这种「加速」中短暂地醒过神,好像在看着自己曾无忧无虑过的高中生活。   可那醒神也是短暂的,而后他还会再一次往前,不知道下一次「醒过神」是什么时候。   人总是会在少年时光结束时怀念少年时光。   楚山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可顾轻言却觉得说不说都无所谓,走出一段路后轻声道:“算了。”   “不能算了……”楚山野说,“你要是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什么时候想说了都可以和我说。”   顾轻言笑了下:“笨。”   “我确实不聪明,但是我听哥哥的话……”楚山野挑眉,似乎很为此而得意,“聪明不重要,听话最重要。”   “我只是觉得这两年时间过得格外快……”顾轻言说,“原来我真的脱离「家」这么长时间了。”   楚山野听了他的话,脑袋转了转,大概猜到了他在感慨什么。   和家里的关系再怎么差,毕竟从前也是自己的「家」,觉得惆怅是正常的。   “没事的,哥哥。”   他抬手,碰了碰顾轻言的手,两枚款式相似的银戒轻轻撞在一起,上面的碎钻在路灯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周末就去看房子了……”楚山野轻轻在顾轻言的脸颊上亲了下,“往后那就是我们的家,去领养一只小猫,一只小狗,我们就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哥,我在的地方,永远是你的家。” 第114章 I DO(三) 期待着,一猫两人,三餐四季,有你的未来   买房子这件事楚山野对顾轻言绝对服从,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平时要做比赛复盘,不管顾轻言想买哪个地段的房子,挑好了告诉他就行, 等周末他陪顾轻言一起去看。   顾轻言申请了学校的博士计划, 已经找好了导师,不出意外,未来的两到三年他还是会围着X大打转。   甚至将来还有可能留校,所以房子的位置一定要在X大附近,也恰好离NGU的基地很近。   他刚放寒假,每天闲着没事的时候总是去看楼盘信息。   但都不太满意, 直到某天散完步回来,在小区门口被人塞了一张传单。   传单上宣传图画得有水有树,看上去绿化和环境特别好,几乎让他看了一眼就很心动。   但不排除有虚假宣传的嫌疑, 所以他没和楚山野说, 周末自己出门去实地考察了一下。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宣传单上好像说得都是真的, 小区外面有一个很大的公园,里面修了条生态走廊, 地面是红色胶质材料,很适合晚上散步或骑行。   顾轻言看上的这间房是19楼,几乎在最顶层, 能轻松地看见楼下郁郁葱葱的公园, 以及更远处灯火辉煌的CBD区。   午后甚至还有海风吹来, 温度与刚步入初夏的X市有些格格不入。   “这套房子靠近X市图书馆, 图书馆旁边就是地铁站……”房产中介说,“最近的商圈离地铁站也就两到三站的距离,您无论是想办公、上班、还是周末闲逛都很方便。”   其实没有他说的这些,光是这间房子的大阳台都已经让他很心动了。   从小到大顾轻言就喜欢稍微高一点的的楼层,这样方便他看窗外的风景。   在无数个被家庭规训的日夜,他总是会抽出一点时间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望着飞鸟和天上流动的云,思绪也在这短暂的瞭望中获得了片刻自由。   房产中介接了个客户的电话,用手势和顾轻言示意后就出去了。顾轻言站在大阳台上,将俯瞰的景色拍给了楚山野。   【小狗】:这是哪里啊?   【小狗】:你自己去看房子了?   【小狗】:不是说让哥选好了喊我一起去嘛QAQ   顾轻言不知道为什么这点小事楚山野也能和他撒娇:“我先来看一眼,如果不合眼缘的话你不还得白跑一趟?”   “我想和你一起看嘛……”楚山野回复他,“这样才像一家人。”   自从那天回去取完东西后,楚山野就总是和他强调「一家人」,似乎生怕他难过。   “我马上开完会了,你在哪?我去接你吧……”楚山野说,“我也想看看房子,顺便晚上去吃个饭,想吃什么?”   顾轻言犹豫了下,还是接受了他要来接自己的提议。   最近楚山野很忙,好几次晚上他和顾轻言打着打着电话就倒头睡着了。   顾轻言不太想他顶着大太阳跑这一趟。   但觉得如果自己不同意的话,楚山野又得觉得委屈。   楚山野确实比小时候成熟了很多,但有时候又幼稚得像个小朋友。   中介打完电话回来,热络地招呼顾轻言:“顾先生,您房子看得怎么样了?有想法吗?”   顾轻言「嗯」了一声:“我还挺喜欢的,等一会儿我……我爱人来了,再让他看一眼。”   “好嘞好嘞。”   中介又开始给他介绍这个小区:“小区是去年建成的,但是您也知道,这两年房地产生意不好。所以卖得确实有点慢,但绝对不是因为房子不好,这点您可以放心。   我们房源都是一等一的好,尤其这套房子还不是二手房。虽然价格高了一点,但是质量是绝对好的……”   顾轻言一边听着他的说话,思维却已经开始发散了。   这套房子有三个房间,主卧,次卧,外带一个小房间,空间富裕得能住下一家三口。   客厅也很宽敞,开阔得能容下两个成年人跳舞。主卧有飘窗,次卧有大阳台,阳光正好,似乎在实木地板上镀了一层金子。   是一套很好很好的房子。   在此之前,顾轻言也背着楚山野去看过几套房子。   但进屋时总能在心里挑出这样那样的毛病,但现在看的这套却好像不太一样。   他一进屋,就感觉到了一股名为「家」的气息。哪怕房子只铺了地板,哪怕一件家具也没有,整个客厅空空如也,可他就是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中介的声音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他停下了对房子和小区的推销,踩着鞋套去开了门。   楚山野提着几瓶水站在门外,额上和颈上全是汗,似乎来得很急。   “您就是顾先生说的爱人吗?”中介说,“快请进,看看房子,顾先生说他很喜欢这套房子。”   楚山野把一瓶冰镇矿泉水递给他,说了声「谢谢」,而后抬眸看向顾轻言:“哥,喝水吗?”   顾轻言接过他的递来的矿泉水:“我觉得这套房子很好,比我之前看过的几套都好。”   楚山野拧瓶盖的动作顿了下:“哥,你之前悄悄看过几套房子?”   顾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有些赧然地移开目光:“也没多少。”   楚山野趁着中介去屋里拿房屋平面图的空隙,低头报复似的咬了一口顾轻言的唇:“说了等我一起的,哥哥又骗人。”   顾轻言眉心微蹙,示意他不要在这样的场合对自己动手动脚:“你不是忙么。”   “但是家要两个人一起看的……”楚山野像是被主人训斥的小狗,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我想和哥一起看房。”   “嗯,现在就一起看房了。”   有时候顾轻言不吃他撒娇装委屈那套:“你看看吧,喜欢吗?我觉得还不错。”   这是楚山野进屋后第三次听见顾轻言说「觉得还不错」了。   之前顾轻言很少这么明显地表露自己的想法。   但好像这套房子他确实很喜欢,变得直白了不少。   楚山野跟着中介将整个房子看了一遍,发现顾轻言说的没错。   这个价位,这个地段,能找到的这样的房子已经算走大运了,这还没算上小区外面优越的绿化环境和热闹的商圈。   其实只要顾轻言满意,楚山野就不会有什么意见,更别说这套房子他觉得确实性价比很高。   “这个小卧室可以改一下,给你做书房……”楚山野牵着他的手说,“在墙上打一个书柜,然后放一个电脑桌,旁边再开一个衣帽间。”   “那次卧呢?”顾轻言说,“我们好像确实不需要两个卧室,做成你的电竞房?”   “不用吧。”   楚山野歪了歪头:“该有的基地都有,这间房间干脆给猫猫狗狗算了。”   房产中介被人忽略了十分钟,这会儿终于不甘寂寞地开口插话:“那两位的意思是……还满意吗?”   楚山野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转头道:“挺满意的,但是我们还得再多看看才能做决定。”   “行,那咱要不要留个电话,方便以后联系?”中介说,“咱们售楼处离这里不远。”   楚山野点头答应了:“哥,你去留个电话?”   “你留吧……”顾轻言说,“看房子是我单独看的,留个你的电话,让你有点参与感。”   楚山野「啧」了一声,没忍住笑了,跟着中介坐电梯下楼,并起食指和中指搭在额前,对顾轻言行了个有点痞气的礼。   顾轻言懒得理他那些小动作,拿出手机回了两条消息,一声微弱的小猫叫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在草丛里看见了一个小毛球。   小毛球背上的毛是灰色的,肚子和四只爪子的颜色是白的,像戴了四只白手套一样。   它猫在草丛后面,一眨不眨地看着顾轻言,而后又小声地「喵」了一句。   顾轻言慢慢向它走了两步,小毛球却倏地窜进了灌木更深处,过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危险,才又窸窸窣窣地扒开草丛露出一双大眼睛。   这是只眼睛很大的小猫。   顾轻言试着往远处走了走,再回头,看见那只小猫颤颤巍巍地从草丛里爬了出来,一步一挪地跟在顾轻言身后。   从前他只听同学和舍友说走在路上被小猫碰瓷,自己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小猫只是在他身后跟着,但凡他有转身的动作,就会被吓得再次钻进灌木丛里。顾轻言没办法,只能走两步回一次头,确认小猫还在他身后跟着。   离单元楼不远处是一家新开的便利店,庆祝开业的花篮都还在门外放着。   顾轻言走进去买了跟火腿肠,想着如果小猫还在门外的话就送给它吃。   小猫果然等在门外,看见他出来后抬头「喵」了一声,主动地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腿。   顾轻言蹲下身,将火腿肠一点点掰开放在小猫面前,小心地伸手摸了下小猫的头。   这次小猫没有走开或者被吓到,埋头专心致志地吃着火腿肠,鼻腔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要和我回家吗?”他轻声说,“我的新家好像正缺一只小猫诶。”   小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主动地蹭了蹭他的手,又继续埋头吃火腿肠。   ……   楚山野从售楼处回来时,没在单元楼门前看见顾轻言,正要给人打电话,抬眸便看到顾轻言正蹲在便利店门口,专心致志地看着小猫吃火腿肠。   他屏住呼吸,悄悄走到顾轻言身边,也跟着弯腰一起看小猫:“它从哪来的?”   “它碰瓷我……”顾轻言说,“从草丛里钻出来跟着我,一直跟到商店门口。”   楚山野「哦」了一声:“那你要不要养啊?相逢就是缘,我们带他回家吧。”   “要跟我回家吗?”   顾轻言又对小猫伸手:“但是做我们家猫要绝育,你愿意吗?”   小猫不懂什么是绝育,只知道眼前这个好看的人类手上有火腿肠的味道。   于是把鼻子凑到顾轻言的指尖上闻来闻去,原本低垂的尾巴竖了起来,尾巴尖弯成一个俏皮的小勾。   “就当你同意了……”顾轻言说,“不可以反悔了。”   楚山野悄悄拿出手机,给一人一猫拍了张照片,发到了微博上:   【@NGUꔷ野y:期待着,一猫两人,三餐四季,有你的未来(图片)@相顾无言】 第115章 I DO(四) 除了陪顾轻言一起变老外,此生似乎真的……别无所求了。   他们的婚礼地点选在X市郊的某别墅园区。   顾轻言在筹备婚礼的时候就提过, 说自己不想办得过于铺张隆重,简简单单只邀请朋友们就好。   楚山野原本有些不同意。   在他看来,一生一次的婚礼自然要办得高调一些, 最好让全世界知道才好。   “树大招风, ”顾轻言说,“多少人盯着你呢,低调点,怎么办不都是结婚么。”   楚山野刚开始还有点小遗憾,但后来去看了场地后喜欢得很,格外赞成顾轻言的决定。   场地很好,特别适合办这种小型婚礼。负责婚礼全程的工作室特别专业,将整个场地布置得温馨而不落俗套, 如果真的想铺张布置大场面,效果反而不如现在好。   楚山野瞬间又化身粘人小狗,天天跟在顾轻言身后夸他有远见,夸他未雨绸缪,直到把人夸烦了才稍微收敛一点。   顾轻言知道楚山野其实是紧张, 总在和他没话找话聊, 而他自己确实也很紧张。   在这个快餐恋爱盛行的年代, 像他们这样谈了四五年最后还能成功结婚的比较少见。   楚山野听他算过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抱着他颇有些委屈地说其实算起来在一起快十年了。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说那缺席的四年多时间是被谁捡了便宜, 倒是捡便宜的那个听说他们要结婚,特意给顾轻言打了个电话。   现在接到楚皓电话,顾轻言那种反感和恶心的感觉少了很多, 能稍微心平气和地听他讲两句没用的废话。   “你们要结婚了?”楚皓的声音比前几年听着又哑了不少, 像是上火了, 但阴阳怪气的劲倒是一点都没少, “哦呦,真是恭喜你们啊。”   顾轻言接到电话时正在和司仪确认最后的流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谢谢。”   “但是怎么连家里人都不请?”   楚皓冷笑了一声:“不会是因为没有人同意你们在一起吧?要我说,两家人都不同意在一起的基本没有好结果,就像……”   顾轻言给司仪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停下了敲键盘的手,轻声道:“当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两边的家长不是都很同意吗?结果呢?”   楚皓本来就是嫉妒得昏了头才打来这个电话,原本以为能好好地羞辱一下顾轻言,却没想到反被人阴阳怪气了一顿,登时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腿不瘸了?成人自考考了?”顾轻言笑了下,“自己的事都没做好就少管别人。”   他说完,径直将电话挂断了,没再给楚皓和他废话的机会。   虽然楚山野早就和楚家断了往来,但有心打听也能打听到他那个傻逼哥哥目前的状况,听说还瘸着腿忙活自考个文凭出来找工作。   这可能都是报应,顾轻言想。   楚皓这么多年没少骄横跋扈,也没少得罪过人,大概现在他经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在偿还他之前的罪孽。   如果是这样的话,顾轻言觉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句话还是很好的。   要结婚这件事他甚至没告诉他亲爸亲妈。   但顾屏不知道从哪知道了他要结婚的消息,给他转了一笔钱,意思是让他用来准备婚礼,附赠了一句「他妈妈很想他」,而顾轻言却并没有收。   他不想和那个家再有任何关系,也不会接受来自父母的示好。接受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而后就又会回到最开始的状态,那他这些年的抗争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好不容易变得勇敢,好不容易从过去的阴霾里走了出来,他不可能回去的。   ……   婚礼当天早上天气有些阴,楚山野太紧张了,几乎一晚上没睡,顶着一双黑眼圈五点半爬起来洗漱,被住在同一个屋子的杜兴贤骂了。   “你起这么早干什么?”杜兴贤也没睡好,“七点出发,你五点半起来,你要和公鸡竞争上岗啊?”   楚山野对着镜子刮胡子,有些烦躁地嘟嘟囔囔:“又不是你结婚,你当然不着急了。”   “急也没用,车又不会提前来。”   杜兴贤「哎」了一声,也爬了起来:“睡不着了,我恨死你了。”   楚山野懒得管杜兴贤恨不恨他。   他依稀记得上一次自己这么紧张是作为「China.Wild」站在赛场上的时候,再上一次,是顾轻言第一次亲他的时候。   楚山野觉得自己现在比当时还紧张,紧张得要扶着洗手池深吸几口气才能堪堪平复住自己跳动过快的心脏。   几年前和顾轻言重逢的时候,他恨不能挖出自己火热的心给对方看自己的一片赤诚,而时间过得好快,他居然要和从小就喜欢的人结婚了。   楚山野像是飘在云雾里,脚下轻飘飘的不像踩在实地上。而这种感觉直到被人带上车,到婚礼现场时才稍微缓解了不少。   顾轻言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西装,头发被精心做了个很适合他的造型,眼镜也换了副金丝框的,看上去不像来结婚,倒像是海归的精英人士。   顾轻言抬头看向楚山野的时候也微微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   他怔愣的时间要比楚山野长很多。   平时楚山野穿的最多的是队服而非正装,现在他正儿八经地将三件套穿在身上,让他彻底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楚山野真的不再是从前那个跟在他身后跑的小屁孩了。   “哥,你今天,今天很……”   楚山野站在他面前,低头抠着手,半天吭哧吭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倒是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他在采访里,在直播间巧舌如簧,甚至能大战职业黑三百回合,却在这一刻变得词穷。   明明在心里彩排过练习过很多次,但就是在看见顾轻言的一瞬间将准备好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怎么了?”   顾轻言知道他不好意思,但就是忍不住想逗他玩:“怎么话说一半不说了?”   “我……”   楚山野看了他一眼,支支吾吾道:“哥,你今天很……很帅,很好看。”   “你也是……”顾轻言说,“我们小野真的变成大人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不乏感叹的意味,恰到好处地戳在楚山野的心窝里,让他胸口一阵酸麻。   “我早就长大了……”他说,“我……以后我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我会保护你的。”   顾轻言还没开口说话,婚礼的场控人员便急匆匆走了过来:“时间要到了,二位准备好了吗?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了。”   这场婚礼他们没邀请任何一位亲人,到场的是顾轻言在学校的朋友和导师,以及NGU俱乐部里的选手和工作人员。   大家分坐在会场两侧,中间让出一条路来给今天的主角。   没有父亲将谁的手交到谁的手里,也没有叔舅婶姨的窃窃私语。顾轻言站在最前方,看着楚山野沿着这条路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   刚开始最原本的设计其实是顾轻言向楚山野走去,可楚山野却执意要将两个人的位置换一下,由他向顾轻言走去,而非顾轻言向他走来。   婚庆工作室的员工有些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样更写实。   因为这么多年,楚山野确实是这样一步一步,在满是荆棘的路上,用尽全力向顾轻言走去的。   顾轻言看着他,恍惚间似乎在他身上看见了很多影子。   看见了十岁那年捉住一只蝉向他炫耀的弟弟。   看见了十三岁满脸叛逆的弟弟,看见了十五岁跟在他身后到处跑的弟弟,看见了十七岁将MP3递给他,让他一起听《温柔》的弟弟。   千千万万个光影汇集在一起,构成了他最独一无二的爱人。   他忽然很想叫楚山野的名字,可喉咙忽然像被什么哽住了似的,只能按照先前说好的流程向楚山野伸出手,而后被他牢牢地牵在掌心。   司仪说了什么,顾轻言听不太清,只能抬眸看向台下坐着的朋友们。杜兴贤一扫早上的不耐烦,抓着宋如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如修去年结了婚,多少对这件事稍微脱敏了,好脾气地拍着杜兴贤的背给他顺毛。   程凯也哭,但他哭得相对来说矜持一些,只是面前堆着的面巾纸暴露了他情绪的大起大落。   他再往另一边看去,他本科和研究生的室友正看着他笑,而那个从大一到研三,看着他一路走来的老教授正专注地看着他,注意到他的目光时,轻轻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在那一瞬间,顾轻言忽然感受到了很多的爱,无穷无尽的爱,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似乎沉进了一片名为「幸福」的海洋里。   这似乎是他此生第一次这样直接又真切地体会到何为「幸福」。   楚山野牵着他的手轻轻紧了紧,而后接过了司仪递来的话筒。   “我……”   楚山野看向坐在台下的几十个人,心脏忐忑着七上八下地跳,咽了口唾沫,开口时觉得嘴干得要说不出话。   先前打好的腹稿在此刻失效,他忽然觉得自己不用说什么,也不用表达什么,他想说和想表达的在过去的1000多个日子里已经全心全意地讲给顾轻言听了。   “其实我一直是个不怎么优秀的人,但好在我遇见了我哥……”他说,“我……我觉得我太幸运了,幸运到晚上睡觉都要笑醒。”   下面响起了憋不住的笑声,就连刚才哭得肝肠寸断的杜兴贤都笑得打了个嗝儿。   司仪咳了一声,提醒他赶快说之前定好的稿子。   但楚山野偏不。   他特立独行二十多年,最不会干的就是循规蹈矩。   “我哥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楚山野说,“我不能没有他。”   他说的都是大白话,没有约定好的那些公式化的表白和感言,唯独剩了一颗赤诚的心。   楚山野似乎有些哽咽,低头抹了把眼泪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从过去,走到未来。”   “You completed me.”[1]   ……   买的房子年初交付,这半年多时间里,楚山野一直跟进装修进度,而顾轻言则在有空的时候去家具市场看家具。   两个人分工明确地忙活了半年,终于让这个家初具雏形。   而主卧里的大床则是楚山野货比三家买回来的,特别软。   买床的时候两个人心里藏着的那点东西彼此都清楚,而现在顾轻言就躺在这张大床上,任由楚山野趁着黑摸摸索索地解开他的领带。   “你轻点。”   顾轻言开口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在抖:“别把衣服弄坏了。”   楚山野嘴里正咬着他的领带,闻言含糊地「嗯」了一声。   紐筘被解开,他觉得一阵凉意袭来,有些不安地瑟缩了下,却被人紧紧地扣住了手腕。   楚山野伏在他耳边,声音低哑:“哥,别躲我。”   顾轻言还未说话,他便吻了下来。   这次的吻生硬而急促。技巧与柔情被楚山野抛去了脑后,他似乎变成了一头茹毛饮血的凶兽,渴望将顾轻言撕碎在怀中,好像这样便能与他血肉相融,真真正正地在一起。   顾轻言的喓不由自主地向上汞了起来,紧紧地楼主了楚山野,任由对方撬开自己的牙关,让空气中弥漫开一阵嗳妹的水声。   楚山野亲了半晌才放开他的唇,将床头柜上的夜灯打开,垂眸看着他,原本沉静的黑眸中带着几分疯狂的意味,毫不掩饰其中的侵占欲,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顾轻言。   顾轻言被他看得不自在,侧过头去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轻声道:“别看了。”   “就看。”   楚山野的目光划过他的下颌线,途径他的侧颈,大大方方地一路看了下来,而后有些无措道:“哥,然后呢?然后我该……怎么办?”   顾轻言捂着眼睛的动作顿了下,而后有些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不太会……”楚山野有些赧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哥哥教教我。”   顾轻言先是怔忪了片刻,而后脸上发烫地接过他递过来的闰猾剂,颤抖地在指尖抹上那层冰凉,而后在楚山野的目光下探了进去。   他的西装还穿在身上,只是领带和扣子已经一塌糊涂。   而这种认知和眼前人的灼灼目光则让他更局促窘迫,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看明白了没有?”   楚山野看得口干舌燥,闻言笨笨地点了点头,磕磕巴巴道:“看,看明白了,吧。”   顾轻言将自己的手指退出去,又替楚山野挤上那层透明,扣着他的手腕向下,有些难艿地扬起脖颈,宛如脱力地向后倒去。   他在手把手教楚山野怎么开拓自己,这种认知对他而言比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更让他紧张。   顾轻言的沪西有些急促,扶着楚山野手腕的手软软地垂下,再也没了半分力气。   楚山野慢慢转动手腕,不知硼到了哪里,他猛地澶了下,脚趾倏地蜷缩,唇齿间泄出一道克制不住的呜咽。   “哥,可以了吗?”楚山野觉得自己快疯了,“我这样……对吗?”   顾轻言蹙着眉,「嗯」了一声。   “可以了……”他说,“尽来。”   ……   19楼的风景很好,侧身躺着的时候能看到外面还亮着灯的高楼大厦。   顾轻言被楚山野闹了快两个小时,这会儿有些疲乏地合眼躺着,任由楚山野轻轻吻着他的耳垂。   “哥,你想去哪旅行?”楚山野问他,“我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能待在一起。”   顾轻言懒洋洋地开口,声音有些哑:“西藏吧。”   “好啊。”   楚山野没什么追求,只要是顾轻言说的都好:“但为什么哥想去西藏?”   “之前你不是很喜欢去寺庙么……”顾轻言说,“藏区……好像很信这个吧。”   楚山野笑了:“好,那去西藏,我现在就订票。”   “别。”   顾轻言拦住他:“太累了,明早不知道能不能起得来,缓两天再订。”   楚山野看着他脖颈上的荭铯,又亲了亲他的脸颊:“好,缓两天,都听你的。”   他搂着顾轻言躺下,心中被幸福填满了,软软的,像泡在蜜罐里。   其实之前喜欢去寺庙,是因为他在求自己求不得的人,求不得的事,和求不得的情。   可现在那个被他一遍遍梦到的人就躺在他身边,两人的结婚证锁在床头的抽屉里,而只要他牵住顾轻言的手,两枚亮银色的戒指就会轻轻碰在一起。   好像已经不需要求什么别的事了,他想。   除了陪顾轻言一起变老外,此生似乎真的……别无所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