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甘沉沦   作者:橘子信   文案:   接到前任死讯一年后,梁听叙骤然全须全尾地出现在盛意眼前,成了他的上司。   梁听叙西装革履、平淡疏离地做着自我介绍。   盛意却不可控地回想起他们曾经不着寸缕时,梁听叙缱绻温柔的动情模样。   紧盯的眼神过于直白,同事问他:“你们认识,还是看上他了”   盛意浅笑:“不认识。”   梁听叙:“曾经不错。”   他们曾从生疏到亲密,又从亲密到生疏,再度重逢,只剩一句曾经不错。   可他们曾是形影不离的竹马,亲密无间的恋人。   盛意不着痕迹地蜷了蜷指尖,故作镇静。   口嗨被当事人听到,同事连忙找补:“也是,你还要给前任守寡来着。”   拒绝拉郎的话术突然被提起,盛意不自在地瞟了梁听叙两眼,梁听叙脸上无甚波动。   午休时,盛意被拽进茶水间。   茶水间狭窄逼仄,盛意被前任困在这一隅之地,动弹不得。   梁听叙呼吸不稳:“我们不认识你给谁守寡 ”   他本以为,久别重逢,只有他自甘再度沉沦,却不曾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梁听叙的蓄谋已久。   于是他往里迈了一步,自愿坠入那编制好的丝网中。   有破镜,破镜的时候会酸   直球x别扭直球(都长嘴),校园纯情,重逢拉扯   前隐忍温柔后腹黑钓系攻x前天然阳光后别扭直球受   只有彼此   校园+职场+竹马空降 第一卷 重逢 第1章 下头了。上司有什么好梦的   连着几天都在下雨。   盛意揉了揉泛酸的左手手腕,抽空敲敲文件,疏解闷气似的轻叹口气,对着一脸漠然站在他跟前的组员道:“跟你说的问题,清楚了吗?”   “昂。”组员回答得漫不经心。   盛意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倏地憋了回去,摆摆手让组员走了。   “嘭”的一声,门轻叩上。   盛意顿时从椅子上腾了起来,捂着手腕,又弯腰蹲了下去。   方才习惯性用左手摆手,本就抽疼的左手腕雪上加霜。   一站一蹲动静不小,外头好似有些嘈杂,盛意止住动作,竖着耳朵细听。   “脸这么臭,他骂你了啊?”   “骂什么。就他厉害,讲那么详细,真把我当傻子。又看什么都不入眼,这个方案我都改多少遍了,让他自己来……”   嗯,外头没听见他里面的动静。   很好。   但是,又让他听见组员在背后蛐蛐他了。   盛意停滞了好一会儿,微微垂头,脸颊鼓了鼓,金鱼吐泡泡似的吐了口气出来。   自从他空降成为他们的组长,他的组员似乎对他有很大意见,公司里流言蜚语也满天乱飞,越传越离谱。   说他是同性恋,玩得花。从靠家里关系进公司,传到和他舅舅有一腿。   他要是真那么大能耐,就应该各种旅游躺着度假,动动手指就能处理公事,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天天加班,只当个组长,还要被组员背后说小话。   盛意阖了阖眼,选择假装听不见,抬手从桌上摸来手机,编辑邮件下发新任务。   “哐当”一声,放在桌上倒扣着的相册也被扫落,盛意睨了一眼,继续编辑。   按下发送那一秒,顶端突然弹下一条@他的群消息。   ——他们说,有人见到梁听叙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橙天睡大觉   盛意指尖登时悬停在空中。   他得有多久,没再看到这个名字了。   得有一年了吧,自从大家知道梁听叙死后,就再没人在他跟前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盛意点开学院群,弹到聊天起始点,指尖无意识微微发颤。   –我去,我今天上班,看见梁听叙了,你们看   –【图片】   –是他吧,这么帅的脸没那么大众化   –还真是,可梁听叙不是已经死一年了吗   –诈尸啊   –问问   –他们说,有人见到梁听叙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橙天睡大觉   –瞎问什么,梁听叙那时候被他害到退学,他能知道什么   –万一是回来找他算账的hhh   盛意收回视线,点了退出,蹲了一会儿,将手机放到一旁,低头开始收拾被他碰掉的东西。   相册摔解体了,被他封存在相册背后的东西也掉了出来——好几张写着“愿望券”字样的小纸片、一枚穿孔的吉他拨片,上面还有些许裂缝。   盛意指腹抚过吉他拨片上的裂缝,长久无言。   这是梁听叙送他的18岁生日礼物,定制款。   只不过,不是独他一份。   盛意将拨片攥入手中,裂缝有些锋利,刮过他的手心,留下了痕迹。   一年半前,日本大学里的樱花树林,他亲眼看着梁听叙将另一枚独特的吉他拨片,送给了他的女朋友。   并告诉她,这是单独给你定制的。   眼眶似有雾气氤氲,盛意慌忙抬头,等眼里热气散了,才继续低头收拾。   “叩叩”,门被敲响。   “盛工,开个会,新主管讲话。”   “来了。”   “戴工牌,主管要认人。”   盛意将文件相框草草放上桌,拉开抽屉掏出工牌戴上,推门离开,到了会议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原来的主管要走,他很早就知道,只不过,前不久他刚生了场大病,请了好几天假,主管交接他并不清楚,也不知道新主管是谁。   是谁都无所谓,他的辞职申请已经交了。   “大家好。”   门被推开,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骤然冲撞进他的耳朵里,盛意发着愣,没回头。   来人从他身边走过,一股清新的柑橘香气骤然袭来,盛意身形一滞,缓缓抬头,却只瞧见一个挺拔的背影。   是他吗?怎么会是他。   盛意似乎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紧盯着台前,眼眸流转,指尖紧张地勾住衣角。侧脸,很挺的鼻梁,顺畅的下颚线,很像他,直至正脸——眉眼深邃,褪去了青涩,比五年前更成熟。   盛意的心跳漏了一拍。   梁听叙。梁听叙。   真是他。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盛意紧盯着梁听叙的脸,似乎想把他彻底刻进眼底。   这身西装很好看,梁听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穿过这件,他早晨亲手帮梁听叙打上领结,到了晚上又亲手拆下,不老实地顺着探入梁听叙的后腰。   梁听叙会吻过他的眉心痣,再亲吻他的脸颊,细密又轻柔的吻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脸上,直至最后,将他抵到门边,吻住他的唇瓣,双双坠入缠绵。   每每情迷意乱之际,梁听叙总会咬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低声说:“想把你吃掉。”   作为回应,他总会往梁听叙的锁骨痣上,发狠咬一口。   视线突然交汇,盛意一瞬间从回忆中脱离,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燥热袭遍全身。   眼眸一扫而过,却令他万分熟悉。   就在不久前,他见过这双眼睛。   他目不斜视地紧盯着梁听叙双眸,奋力回想。   似乎是视线过分炽热,梁听叙再度和他对视的时候,介绍突然磕绊了一下,又扬起眼尾朝他微笑。   盛意也跟着一滞。   万分熟悉的笑颜,他昨晚好像也近距离呆滞过。   昨晚,昨晚。   对了,他昨晚喝醉了!   宿醉的回忆突然回温——   他大病初愈,拉着朋友弹吉他弹了个爽,然后又跑去酒吧喝酒,被怂恿着磕磕绊绊弹了钢琴,抓着长得很像梁听叙的男人,嘿嘿傻笑半天,扒拉他的衣服找锁骨痣,最后彻底倒进对方怀里。   现在一想,那张脸,就是梁听叙。   盛意轻轻闭上眼睛,咬了咬唇瓣。   此时此刻,他只想穿回昨晚,把自己彻底打晕。   最好一觉睡到他辞职后。   再度睁眼,梁听叙似乎已经做完自我介绍,在和别人寒暄。   这算开完会了吧,他可以跑了吧。   盛意撒起桌上的东西准备离开,被坐在他旁边的同事攥住了手。   恰好是发疼的地方,盛意微不可见地倒吸一口凉气,默默在心里嘀咕句你最好有事,扯起微笑往回走了两步,问他:“嗯?怎么了?”   “你……是不是和梁主管认识啊,刚刚那么盯着他,对他有意思?”同事问。   盛意扯起的微笑掉了下去。   “不认识。”   “曾经不错。”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似有一股电流沿着他的身体窜过,盛意微微攥拳,指甲没入掌心。   梁听叙微微错身,伸手拿桌上文件,同事松开他的手让路。   同事:“也,也是,你还要给前任守寡呢,当我没说。”   盛意:……   守寡对象就在旁边听着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听叙的呼吸好像滞了一瞬。   同事捅了祸就跑,留下他们两人干瞪眼。   梁听叙:“好久不见,以后工作上的内容都和我汇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也可以和我说。”   盛意微微垂眸。   得知梁听叙死讯前,他曾无数次梦过他们见面的场景,各自成为成功人士,顶峰相见,或者在一个很平常很平常的下午,喝咖啡坐到了对面……   很多很多,但无一例外的,梦里的他们,都成了厉害的大人,再度重逢。   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就不会被迫分开了吧。   直到他收到梁听叙的死讯,他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但无论怎样,都不会是现在这样,成了上下级关系。   下头了。上司有什么好梦的。   盛意微笑,拿起工牌:“初次见面,盛意。”   接着,他握住了梁听叙朝他伸来的手。   梁听叙提议加微信,盛意用这辈子最快的手速,将他的微信名改成了“盛意SY”。   一扫,弹出的微信名写着——梁听叙ltx。   盛意握手机的手无意识收紧。   用工作号加他。   也是,都是过去式了。   盛意笑了笑,收起手机离开了会议室。   午休时间,盛意打了会儿电脑,杯中的水见底,盛意拿水杯接水,路过会议室,装作不经意往里瞄了一眼,没看见梁听叙。   虽然现在再提起五年前的事,有些多余,但他还是想找机会和梁听叙说清楚,当年他退学,并不是因为他的举报。   尽管这样显得他仍旧念念不忘他们的曾经。   盛意眼睫垂了垂。   也没错。   他被困在五年前很久了。   盛意收回目光,下一秒,就被拽入茶水间,门咔哒一声反锁上。   茶水间狭窄逼仄,梁听叙呼吸有些急促,拉着他的手却没怎么用劲。   他问:“盛意,我们不认识吗?”   他又问:“你给谁守寡?”   盛意没有回答,眼眸落在梁听叙脸上。   方才他在会议室里的泰然自若,此刻全都消逝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隐忍和落寞。   盛意心脏突然抽疼了一下。   梁听叙深吸了口气,沙哑着声音问他:“……你过得好吗?”   【作者有话说】   梁听叙——从衣柜里翻箱倒柜翻出好几年前的西装   两个人总有人长嘴的。   只有彼此。   隔壁准备要开的连载:CP1711854   狗血abo/受死攻疯   结婚八年,他从不给我一个永久标记。 第2章 越在意越心疼   盛意指尖微微蜷缩,勾着墙上有些脱落的纸皮,“撕拉”一声,轻扯下了一小块。   “这是我的私事。”他说。   明明是很有底气的一句话,却掺杂了不少水汽,听起来没有半分威慑力。   梁听叙轻轻抿了抿嘴唇,眼睫微颤,松开抓着他的手,声音仿佛从胸腔里挤出来一般:“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盛意的心脏又开始疼了。   明明已经消停一年,他甚至都觉得自己痊愈了,怎么会在这时候复起。   他咬了咬嘴唇,说道:“你呢。”   “什么?”   “你过得好吗。”   寒暄也算是工作范畴,互相说两句“我过得挺好的”、“我也是”,这事就算翻篇了。   可事情好像没那么容易翻篇。   他很清楚,他还在怪梁听叙,怪他抽身抽得那么干脆,怪他转头就有了新欢,怪他说话不算话。   尽管他十分清楚,梁听叙没错。   梁听叙退学分明不是他的原因,梁听叙却在这五年内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个影都捉不到,他想解释都没地解释。   他做不到大大方方承认他们曾经很好,似乎不承认,他们就还会继续揪扯下去。   “不好。”梁听叙突然说。   盛意思绪突然被拉回来,有些迟滞,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过得很不好,”梁听叙说,眼眸落在他的眉心痣上,“因为你不在身边,我很想你。”   盛意诧异抬头,迎上梁听叙的视线。   很想我为什么一个电话也不打,甚至转头就交上了新的女朋友。   盛意正想问出口,却被梁听叙截住了话:“你说我们不认识,我理解的,要是我们曾经的关系被别人知道,误会你性取向就不好了。”   盛意把质问的话憋了回去,疑惑地上下打量梁听叙。   他之前是这么说话的吗?   梁听叙:“昨天晚上在酒吧,你拉着我听你弹琴,说你要给前任守寡,我还不信。现在想来,你口中的前任应该是女生吧,所以你才能大大方方地和别人讲。”   “我要是女生,你就会说我们认识了吧。”   盛意移开眼眸,扫视一遍桌上的茶包,确认里面一包没少。   要不然他都要误会梁听叙被茶包附身了。   听不明白梁听叙想要表达什么,但盛意听出梁听叙话语里的失落,心脏又“啪叽”一声,抽疼了一下。   “谁在意你是不是女的了——”   “梁主管,你在里面吗?”茶水间的门被敲响,门把手上下旋了旋,没扭开。   “我在。”梁听叙说着,就要上手开锁。   声音近在咫尺,他们凑得有些近了。   “等等,”盛意气声说道,抓住梁听叙准备去开门的手,“太近了,分开点,被看见了免不了被说闲话。”   他是无所谓,反正他的性取向在公司已经近乎透明,更何况他就要走了。但梁听叙不一样。   “嗯。”梁听叙轻笑了一声。   “我是不想我被说闲话,你怎么样和我没关系。”盛意说,梁听叙这声轻笑听得他有些恼火。   “知道。”梁听叙说,轻轻在他头上拍了拍。   怎么更恼火了。   盛意幽怨地睨了梁听叙一眼,拿起水杯继续装水。   “梁主管?”   “来了,刚喝完水。”梁听叙打开门,临走前路过他,往他口袋里放了什么。   “嘭”的一声,茶水间的门重新合上,一下子静下来了。   温水从水杯中满溢而出,盛意这才回过神,慌忙关上温水阀门,犹豫少许,将手伸进口袋。   指尖感到一阵刺挠,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抓了出来,摊开在手心——是两颗糖。   盛意一愣,抬眸望向饮水机里反射出来的自己,早饭没吃,嘴唇有些失了血色。   梁听叙还记着他容易犯低血糖,随身带糖。   盛意仰头看了看天花板,装完水离开了茶水间。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盛意掏出来看,是徐文彬的信息。   Bingo:[你这什么微信名啊,差点找不着你,你不是有另一个工作号吗?]   Bingo:[说正事,你把蓝色无包装的饮品拿走喝了??那是我朋友的实验品,有副作用,不能乱喝啊!]   盛意SY:[什么副作用?]   徐文彬朋友常常研发的各种新口味饮品,之前徐文彬总给他带,也没听过会有什么副作用。   Bingo:[你喝了?有没有感觉到胸闷甚至胸痛?]   盛意SY:[有点,但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去看医生也看不出什么病症,不了了之。   Bingo:[这次是实验品,暂时存放在我这的,用于放大共感]   Bingo:[副作用简单来说,就是,你会更容易和别人感同身受,别人疼,你也会感觉到疼]   盛意握着手机的指尖收紧了少许,忆起方才无故抽疼的心脏,半晌才回。   盛意SY:[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Bingo:[我没骗你!这副作用还有针对性,你越在意就越疼]   Bingo:[只是你现在还没疼,等你疼了别哭着来找我嗷]   盛意SY:[别把我当傻子]   盛意SY:[我现在感觉好得很]   无视徐文彬的长篇大论后,盛意转头给熟悉的医生发消息。   盛意SY:[方医生,我心碎了]   方医生:[有病说病,这边不提供情感疏解服务]   盛意SY:[不是,说真的,我的心脏好像“啪叽”,碎了一下]   方医生:【分享第一医院脑科挂号小程序】   盛意SY:[我没在开玩笑,徐文彬可以作证。【聊天记录】]   方医生:【公众号推文:直面疾病,所向披靡】   方医生:【公众号推文:健康日组团体检有优惠,第二测半价喔~】   方医生:[建议一起挂脑科。]   盛意:……   他真是脑子抽了才会信徐文彬的鬼话。   但是。   盛意抬手攥住胸口衬衫。   心脏的疼痛却很真实,和五年前,梁听叙走的时候一样疼。   路过盛意办公室,梁听叙往里望了一眼,盛意正单手撑着下巴,郁闷地在手机上敲字。   梁听叙大拇指无意识蹭过食指。   想把他皱起的眉头揉开,梁听叙想。   盛意似乎要抬眼了,梁听叙往前迈了一步,错过盛意的视线,靠在门边,嘴角止不住上扬,摸出手机给徐文彬发消息。   梁听叙ltx:[共感的事,你和他说了吗?]   Bingo:[说了]   Bingo:[哥,你怎么也换了个这么正经的名字]   梁听叙ltx:[学你盛哥的,情侣名,改天请你吃饭。]   Bingo:[哈哈哈叙哥你还是这么会开玩笑。]   Bingo:[嗯?]   【作者有话说】   盛意:替别人心疼的毛病又犯了   要不是个恋爱脑,还真骗不了一点。 第3章 刻在锁骨里的咬痕   敲了两行代码,盛意手腕倏地一抽。   他半阖着眼眸,将手从键盘上移开,抚上左手腕揉了揉。   窗外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手腕本不会那么疼,可他昨天喝醉酒,又是弹吉他又是弹钢琴的,今早起来,手腕便疼得不行。   雨打落在玻璃上,哐哐当当,像在演奏一首协奏曲。   盛意扭头看窗外,右手指尖无意识又有节奏地拍打桌面。   脑海骤然响起肖邦的《雨滴前奏曲》,玻璃窗忽的染上五颜六色,随着悠闲朦胧的单音,不断变换。   “盛意。”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门被敲响。   脑海里的雨滴声一滞,连同玻璃上的色彩,登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虽然他想和梁听叙解释清楚当年的事,但此刻,他不是很想和来人对视。   这首曲子,他和梁听叙一起合奏过,每每下雨天,不想去上水课,他们就翘课,躲到钢琴室去,他弹钢琴,梁听叙就拉小提琴和他合奏。   那时候手腕就已经开始疼了,梁听叙总会随身带膏药,待他弹完,帮他敷膏药,然后严词拒绝他再弹一首的请求。   “膏药。”思绪被抽回,眼前骤然出现一盒膏药,还有梁听叙骨节分明的手。   视线有些朦胧,盛意想仰头,抬到一半又垂下头去,摇了摇头:“也没那么疼。”   “那我找别人给你送。”梁听叙说,将玻璃窗开成透明档,往外张望。   “等等,”盛意拉住他,从他手中接过膏药,放到一旁,“别麻烦别人了,谢谢梁主管。”   若是让别人知道,新来的主管亲自给他送膏药,又不知道会多出多少无中生有的揣度和编排。   梁听叙没接话,往旁边退了两步,又止住,指了指他的电脑屏幕,问他在做什么。   盛意瞅了一眼,背对着梁听叙转了回去,继续敲代码:“工作,做完会给您汇报的。”   “我们同龄,不必那么拘束,”梁听叙按住他的手,“现在是午休,该休息了。”   风裹挟着一股柑橘香气,盛意有一瞬间失神。   梁听叙指腹有茧,有些扎,但又暖和。   这双手,曾揉过他的发丝,捧起过他的脸颊,抚过他的唇瓣,十指相握过,又帮他抹掉数不清的眼泪,最后分别时,颤抖着拉开他的手,将他推远。   “我们以后都不顺路了。”那时梁听叙说。   外面有人路过。   盛意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梁听叙手心抽离,继续敲着电脑:“主管,现在不做,我今天任务就做不完了。”   手一疼效率就慢,他只能找空档加班加点。   “你手有伤,我帮你和上边说就好,”梁听叙将他的衣袖翻起,拿来膏药贴在他的左手腕上,“那这样,我们算认识了吗?”   盛意:“刚刚不是互相自我介绍了吗。”   这话题怎么还没完。   梁听叙:“原来我们算认识了,那,天气不好,你手伤就别折腾了,晚上我顺路送你回去。”   盛意:“不顺路。”   五年前不顺路,往后也都不顺路了。   梁听叙明显滞了滞。   盛意将膏药盒子递给他:“谢谢你的膏药,剩下的,你拿回去。”   “不需要了?”   “我自己买。”   “好,其实我也没有排很久,就一个上午而已,我自己也不用,丢了可惜了,待会分给大家吧。”   盛意嘴角抽了抽,把盒子放回桌角。   盛意:“他们好得很,要膏药做什么,放这了。”   “你决定。”梁听叙笑。   等梁听叙走后,盛意回想起梁听叙的话——“也就一个上午”。   一个上午。   他一个上午不都在做自我介绍吗!   盛意顿时鼓了口气,键盘敲得邦邦响。   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搞得他也忘了提当年的事了。   不过也正好,等他酝酿酝酿。   只是为了到时候不被他带跑节奏。   而且刚刚时机也不对,时机,对!时机也很重要,刚刚时机就很不恰当嘛。   盛意轻轻攥了一下拳头,在弹出的窗口里按下“不保存”。   “啊!”他猛地站起来,看着桌面愣住。   造孽啊,又要加班了。   吃过午饭,盛意浅浅午睡了一小时,刚开始敲电脑,就被舅舅叫去了办公室。   盛行健喝了口茶,招呼他坐,问他病好了没,就又讲起他们组进度过慢的问题。   盛意敷衍几句,批评建议尽数答应,不时往门外张望,一有什么动静就探头往外看。   盛行健:“别不当一回事,你就是太没威严,他们才会一拖再拖。”   盛意:“25天后我就走了,威不威严也无所谓,下一个找个严肃点的。”   盛行健:“25天?离职提前30天提,你这才上班第一天。”   盛意:“我不是生了五天病吗?”   “那五天不算。”   万恶的资本家。   盛意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那您就当我请了年假嘛,我都要走了,正好用掉。”   “你才来多久,哪有年假。”   盛意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桌上。   “辞职后什么打算?”盛行健无视蔫了的盛意,喝了口茶问道。   “还在考虑。”   “不是我说教哈,家里亲戚能帮衬是好事,别人巴不得这种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你倒好,非要自己找,你妈妈劝你你也不听……”   盛行健叨叨半天,终于结束了话题,盛意耳朵都快起茧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双手往桌上一撑,说道:“关于那个新主管,我想问点事。”   “说,诶哟还关心起新主管来了。”   “他是人吧?”   不是人吧。   要不怎么能在他接到梁听叙死讯一年半后,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眼前。   盛行健狐疑地抬头:“你病真的好了吗?要不回去再静躺两天。”   “我没病,”盛意咕哝,这么说听起来是挺像神经病的,“算了,没事,当我没说,我走了。”   盛意走出办公室,带上了门。   五年前那件事,盛行健一点都不清楚,只知道盛意和母亲闹了大矛盾,成天不吃不喝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若是盛行健知道他曾经和梁听叙交往过,梁听叙这份工作怕是不保。   盛意用手掬一捧水,往脸上泼,顺着擦了擦脸。   少点来往,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将水珠甩走,抹脸准备离开厕所。   厕所外突然传来讨论声。   –“新来的主管长得是真帅啊。”   –“我们组长也挺帅的啊,要是不那么自以为是就好了。”   –“唉别提他了,你们知不知道梁主管有没有女朋友啊?”   –“这才第一天见面,谁去打听,更何况,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摸透底呢。”   –“他这张脸,啧啧啧,一看就玩得很花,身边肯定不缺美女啊。”   –“是吗,我怎么觉得他是个闷骚,像那种,平时一本正经,实际还有点什么特殊癖好的类型。”   盛意默默点了点头,在心里跟着暗骂。   闷骚,表里不一,明明知道他对眼泪过敏,却每次都忽略他的话,弄到他受不了,眼泪啪嗒啪嗒直掉,还用手帮他接眼泪,美名其曰——眼泪没碰到脸,就不会过敏。   完全是诡辩。   –不过,你们不觉得,他的痣,长的位置都很刁钻吗?   –啊啊我懂我懂,他右手手背有一颗,好诱啊。   –对对对,还有他左侧脖颈那颗,若隐若现的,真的很,很勾人。   盛意:他锁骨上那颗才——   –诶,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感觉,我们组长和梁主管关系怪怪的。我偷听隔壁组组长说,梁主管说他们曾经很熟,但组长说他们不认识。   –以我多年经验来看,通常这种情况,这两人不是死敌就是情侣。   –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像你个头哇,盛意是同性恋,随便你们怎么说,别乱编排我们叙哥。   盛意无语地扬了扬嘴角。   明明他才是被掰弯的那个。   –他们之间确实怪怪的啊。不过,你哪来的经验。   –根据我多年研究新型通俗文学,解构小众流行情感所得。   –不就是看小说吗。   –磕点好的,我们组长还是算了,跟你们说,他……   又要说他了。   盛意看了一圈,确定厕所没有其他出入口,打开了水龙头。   他不想继续往下听。   好在“八卦小队”似乎意识到摸鱼摸太久了,抽身往回走,声音逐渐远离。   盛意松了口气,关掉水龙头准备离开,却听见隔间传来开锁的声音。   他甩水的动作一滞,转头猝不及防对上梁听叙的视线。   只是一瞬,却仿佛被拉长成了整整一个世纪。   盛意疯狂回想方才他们聊的话题里,有没有一些子虚乌有的事。   梁听叙只是停了那一秒,继而径直错过他,打开水龙头,俯身洗手。   脖子上似乎挂了一条项链,藏到衬衫里边,在梁听叙俯身一刹那,碰撞出闷响。   盛意正用着烘干机给手烘干,眼神不受控地飘到梁听叙的锁骨上,瞟到了那颗若隐若现的锁骨痣,还有露出些许的项链带子。   “盛意。”梁听叙突然喊住他。   盛意抬头,透过盥洗台的镜子,和梁听叙对视。   梁听叙指了指锁骨痣,上面还有他曾经留下的咬痕。   心思仿佛被彻底戳穿,盛意脸颊飞速涨红,喉结上下滚动。   梁听叙轻笑:“你的领子没翻好,整理整理。”   盛意:?   白瞎紧张了。   他不着痕迹地深呼吸,移开眸光,对着镜子整理完领子,咬牙切齿地对着梁听叙说了一声:“谢谢。”   “客气。”   故意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第4章 距离心脏最近的纽扣   连绵不绝的小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趋势,一连几天都放了晴。   盛意左手腕贴了几回膏药,很快不疼了,好得飞快。   他刚满脸困意地走进办公室,就看见相框上摆着两颗糖果。   困意顿时被驱散,盛意抓起糖,端在手里端详。   今天草莓味,昨天蓝莓,前天是葡萄……每天一个味道,不带重样。   盛意嘴角有些压不住,强装镇静从抽屉拿出罐子,把糖装进去,眼神一晃,才发觉相框被他放在桌角,尽管倒扣着,还是显眼到不行。   他拿起相框,看着里面的照片发愣。   照片是他们高中毕业时拍的,他扯着梁听叙的手,朝镜头竖着大拇指,笑得不见眼睛,梁听叙没看镜头,满眼是他。   盛意顿时有些慌了。   这是他藏在相册里的第二张照片,怎么被放到了顶层。   他在相册里翻找,原来的照片不翼而飞,盛意忆起他前不久曾把相册摔解体过,蹲下来翻找。   “在找什么?”梁听叙突然在他背后说话。   “没什么,不关你事。”他眼疾手快地把相册反扣,继续在地上搜寻。   身后的人好像滞了滞。   盛意骤然想起共感的事,尽量平缓呼吸,重新编辑语言。   “只是在找一张照片,不是很重要。”   一抹粉色闯入他的视线,梁听叙拿着一张相片举至他眼前问他:“是这张吗?”   日本的樱花林,是他相框缺失的照片。   盛意接过,呢喃道:“你怎么会有。”   “飘到外面了,所以我来问问你,照片对你肯定很重要吧,应该是你和前任去过的地方。”梁听叙指了指照片角落写的时间,一年半前,神情有些低落。   心脏又疼了。   “不是,”盛意低声说,“他没和我去过这里。”   但他和别人去过,甚至被他亲眼目睹,落荒而逃,跑得太着急,还把梁听叙给他的纽扣弄丢了。   他将照片放进相框,站起身,却发现梁听叙还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梁主管,谢谢你,我要工作了。”盛意说。   现在提起五年前的事,绝对会出糗。   时机不对。   但梁听叙还是没有动静。   良久,梁听叙仰头看他,眼眶不知什么时候便悄然红了。   “好巧,那天我也去了那里玩。”   声音发哑,听得盛意也跟着难受。   “可惜没见到你,不过,捡到了别人落下的东西。”梁听叙说着,将项链从白T恤里捞出来。   上面挂着一个纽扣,还有一个简易戒指。   纽扣他很熟悉,没缝好的线头,边角带了点微微裂缝,这个纽扣,是梁听叙高中毕业送给他的纽扣,是被他弄丢了的纽扣,是距离梁听叙心脏最近的第二颗纽扣。   梁听叙捡到了。   “是你的吗?”梁听叙说。   他把项链摘下,拉起他的手,将项链放到了他的手心,帮他合上掌心后,轻拍:“这次不要再弄丢了。”   门重新轻扣上,盛意还站在原地,微微仰头,酝酿好一阵,才低头张开手心,看着项链出神。   除他弄丢的纽扣外,那枚简易戒指上边,似乎也刻了字。   他拿起凑近看,字体有些难以辨认,盛意轻读出声:“L,T,X,&,S,Y。”   梁听叙&盛意。   盛意哑然,抚过凹凸不平的内里,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他用铁丝做过一对戒指,在里面艰难地刻下了两人的名字。   梁听叙走的时候,那对戒指,连同后来定制的戒指,一起被他母亲翻出来丢掉了。   项链上的戒指做工粗糙,用了好几根铁丝交叉环绕,和他高中时做的戒指近乎一模一样,连字母间隔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是梁听叙留学的时候做的。   盛意戴上项链,学着梁听叙,把项链藏到了衬衣里。   临近午休,要开个简短的会。   组长还要承担汇报任务,盛意便坐在里梁听叙最近的地方,帮忙递东西。   每递一次东西,旁边的组员就躁动少许。   恰好梁听叙调试投影仪,停下讲话,组员的声音登时回响在了整间会议室里。   –主管还没说他要什么东西,组长就递过去了,你信他们不认识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你小点声。   吃瓜吃到正主脸上来。   盛意深吸一口气,假装没听见。   梁听叙反倒笑了两声,接了话茬:“说明你们组长能力很好。”   组员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再出声。   会议结束,正好午休。   盛意仍坐在原地,翻着备忘录不吱声。   他们之间的积压了太多问题和误会,像一大件沉重又拖脚步的行李,不管今后如何,总得摊开来说。   是时候给过去做个了解了。   绝对不是因为关心。   盛意轻轻点了点头,撑着桌子起身,突然一阵眩晕,手发麻,额头上还冒冷汗,头昏眼花的,扯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致使他再度跌回椅子上。   “盛意?”梁听叙似乎被吓了一跳,快步走过来,蹲在他跟前,“怎么了?”   盛意仍旧坐在椅子上,等着扭曲的视野重新扭转回来,梁听叙的声音明明很近,又好像很远,很不真实。   “低血糖犯了,我给你的糖呢?”梁听叙问他。   对,低血糖犯了。   盛意把手伸进口袋里翻找,顿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把糖都存起来了。   “没、没在身上,”盛意挥了挥手,往后轻躺,“没事,这一阵过去了,我在这躺会就好。你去吃饭。”   梁听叙没答话,拉来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有些不放心地握着他的手臂。   “不用你在这里,”盛意说,挣脱梁听叙的手,“我自己就能解决。”   “我在这陪你。”   “不用你陪,”盛意答得很快,“我自己就可以。”   梁听叙手悬停在空中,指尖缩了缩。   盛意抬起手臂,捂住眼睛。   五年前分别的时候,他拉着梁听叙,不想让他走。   梁听叙对他说,要相信,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我自己就可以,我不用你。”盛意又重复了一遍。   “可我用,”梁听叙说,“我需要你。”   盛意身形一滞,这五年前做梦都想听到的话,此刻却不怎么想听了。   “盛意。”梁听叙又喊他。   “梁听叙,你……”他松开手臂,直直对上梁听叙的目光,千言万语再度卡在喉咙里,他只知道他心脏又疼了。   这五年他不好过,梁听叙又能好过到哪去。   如果好过,梁听叙也不会在临走前,把他推远百遍后,又突然眼泪决堤,用力将他拥进怀里,在他耳边呢喃:“我不想走。”   五年不见,他成了个别扭的大人。   他和之前不一样了。   “我早就变了,你需要的不是我,”盛意说,“你不是有女朋友吗?女朋友不在身边,要找个人解闷吗?”   “我没有女朋友,”梁听叙说,“从始至终,我只有你。” 第5章 再关心他,我就是狗   会议室静地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只有空调呼呼吹风的声音。   梁听叙突然起身出门。   盛意还呆愣地靠在椅子上。   从始至终,只有他。   意思是梁听叙只交过他一个对象,只和他谈过恋爱。   那他看见的那个女生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把独属于他们的东西送给她。   又为什么,从来没来找过他。   盛意起身,望着合上的会议室门,垂了垂眼睫。   让梁听叙跑了。   说完害羞就跑,小孩子吗。   盛意懊恼刚刚没拉住他。   “怎么坐起来了,”梁听叙推开会议室的门,“头还晕吗?”   盛意目视着梁听叙走到他身边坐下,自顾自开始拆糖纸,递到他嘴边。   “我、我自己来,”盛意从梁听叙手里接过糖,“谢谢。”   梁听叙还看着他。   盛意也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久违地、毫不避讳地对视,四周的声音似乎都褪干净了。   梁听叙眼里的怀念都快溢出来了,像一抹忧郁的苍绿色,还有滴水的下雨天。   心脏突然抽了一下。   盛意无意识地问道:“你难过了?”   下一秒,梁听叙移开视线,靠了回去。   “没事,我们也分手了,谈恋爱是你的权利,我只是好几天睡不着了而已。”   心脏又抽,盛意后悔问出口了。   再关心他,他就是狗。   盛意:“哪有精力谈。”   得解释当年的事,再问问他为什么必须得走。   “那时候你——”   “早饭都没吃,肯定没精力。”梁听叙突然说。   盛意一愣:“我吃了。”   “吃了什么?一颗果冻,一颗糖?”梁听叙神情突然有些严肃,“这就算吃了吗?”   盛意心虚地别过头去。   “那明天我们交换。”梁听叙说。   “交换什么?”   “早餐,我不知道明天吃什么,又不想总吃那些。”梁听叙说。   盛意还想说什么,梁听叙拍了拍他的头,说这是上司的要求,就走了。   又被他错过了。   隔天,盛意比往常早了半小时出门,在楼下早餐店驻足许久,凭着记忆回想梁听叙爱吃什么,买了早餐。   他敲开了梁听叙的办公室门,将早餐放在桌上。   盛意:“我带过来了。”   梁听叙摘掉眼镜,朝他笑了笑,将另一份早餐递给他,说:“在这里吃。”   “不了,我回去吃就好。”   带早餐就够惹目了,在这里吃,那还得了。   “是我太不平易近人了,你才不愿意在这里吃吧,但我只是想看你把我买的早餐吃完而已。”   盛意嘴角一抽,拿着早餐拖来椅子坐下,拿起肉包便开始吃。   梁听叙打开袋子,又抬眼看他,“都是我爱吃的,谢谢你。”   盛意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可我明天也不知道吃什么。”梁听叙突然说。   盛意:“……你不也帮我买了早餐,明天你就按这样买。”   “那是你爱吃的。”梁听叙说。   盛意闻言一顿。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早餐都是草草敷衍完的,连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爱吃什么了。   他囫囵吞枣吃完,将袋子丢进垃圾桶:“吃饱了,我回去工作了。”   “等等,”梁听叙叫住他,“糖。”   盛意接过。   今天是桃子味。   隔天,他一身反骨地买了相同的早餐,梁听叙没说什么,仍旧一脸笑眯眯地把早餐吃下肚子。   “我也不知道给你带什么,明天就不带了。”盛意说。   “那我吃你之前吃过的,什么果冻啊——”   “不行,”盛意踌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给你带,你别乱吃。”   梁听叙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明天就不用了,明天周六,周一你再给我带吧。”   意识到自己又被绕进去的盛意没好气地笑了笑。   周六,他坐在电脑前,把印象中梁听叙爱吃的东西都记了下来,又搜了半天,早餐怎么搭配有营养,把下周五天的早餐都计划完了。   打下最后一个字后,盛意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做什么。   他对自己都没那么上心。   “喵。”凉皮在他脚边喵了一声,蹭了蹭他的腿,蹦进他的怀里,拽着他的衣服往外扯了扯。   “怎么了?让我看什么?”盛意顺着起身,跟着凉皮走到他的窝旁。   “爸爸。”凉皮踩了踩地上的发声按钮。   “吃。”   盛意无奈笑笑,蹲下来揉了揉凉皮有些凌乱的毛发,柔声说:“爸爸不吃。”   凉皮踱步过来,“啪”一下把爪子挥到盛意脸上,又优哉游哉散步回去,重按了一遍——   “吃。”   “玩。”   “臭凉皮,还加码,”盛意捧起凉皮的脸揉了揉,“猫仗人势,你就是仗着我舍不得打你,给你惯坏了。”   “喵~”凉皮又喊了一声,歪着脑袋过来蹭他,又在地板上翻肚皮撒娇。   “喵!”见盛意没动静,凉皮又喊了一声。   “好好好,我去给你拿猫条,最后一根了啊,吃完带你下去散散步,再不运动,我都要抱不动你啦。”盛意妥协,打开柜门拿猫条。   走回来一看,凉皮不知道什么时候蹦到餐桌上,曲着前右腿碰了碰他放在桌上那小盒蓝莓。   “你不能吃凉皮,你肠胃差,不能吃水果,”盛意打开猫条,朝凉皮走过来,“下来吃猫条。”   凉皮偏不下来,还贱贱地把那盒蓝莓一下一下推到了餐桌边边。   “凉皮,不许动!”盛意指着凉皮。   凉皮真就乖乖不动了,爪子还搭在蓝莓盒子上。   盛意走上前把盒子拿走,放进柜子。   “欠揍你这臭猫。”他拍了拍凉皮的头,把猫条递到凉皮嘴边,似乎闻到喜欢的味道,凉皮终于凑了过来。   看着凉皮一小口一小口啃着蓝莓味猫条,盛意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凉皮的毛,有些出神。   凉皮和梁听叙一样,爱吃蓝莓味的东西。   这只玳瑁色布偶猫,是他回国后养的,在这之前,他养过一只鹦鹉,是梁听叙走时托徐文彬给他的。   他不知道在梁听叙耳边说了多少次,他想养只鹦鹉,想教鹦鹉说话,想听鹦鹉叽叽喳喳。   所以梁听叙偷偷买了一只,准备当他20岁生日礼物。   但他没等到梁听叙给他庆祝他的20岁,鹦鹉也没等到,在梁听叙走后没多久,那只鹦鹉就病死了。   他的心好像也跟着死了。   再想养只宠物的时候,他没养鹦鹉,养了梁听叙曾经想养的猫。 第6章 他不信你死了   盛意给徐文彬发消息,准备拉徐文彬出来好好聊一聊饮料的事。   盛意SY:[周末什么时间出来吃个饭]   上面的状态变成了“对面输入中”   盛意SY:[聊聊饮料的事]   输入中消失了。   盛意等了半天,也不见徐文彬发信息过来。   盛意SY:[别装死你]   盛意SY:[我看见你输入了]   徐文彬依旧不回复。   盛意拍了张凉皮吃猫条的照片发给他,对面非常迅速地回复了。   Bingo:[凉皮!快让干爹亲亲!]   Bingo:[太可爱了,等我小了也要这么可爱]   然后继续石沉大海,任凭盛意怎么敲他都不回复。   盛意拨了电话过去,对面挂断。   盛意再打,徐文彬继续挂断。   盛意还打,“嘟”的一声,对面终于接通了,一接起来,他还没讲话,徐文彬就开始埋怨。   徐文彬:“大哥,我在训练,你干哈?”   盛意:“你们不是已经被淘汰放假了,训练什么。”   徐文彬:“那也要训练啊,备战冬季赛。”   盛意:“得了吧,问过你们教练了,你们现在还在休赛期。”   对面突然不说话了。   盛意:“微信看见没,这两天什么时候有时间。”   徐文彬:“是这样的盛哥,我这次秋季赛打得不是很好,经过教练和队友的谩骂,我深刻地知道了我自己的错误,并且答应他们,在休赛期间,努力练习——”   盛意:“滚出来。”   徐文彬:“好的,盛哥。”   两人约在很久没去的一家烧烤店。   徐文彬环视四周,发出疑问:“这才下午四点,为啥现在吃烧烤。”   盛意:“因为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很多问题?除了饮料的事还有什么事,”徐文彬心虚,默默把串串往盛意眼前移了移:“吃,盛哥。”   他已经后悔答应梁听叙,帮着骗盛意了。   从初中一起玩到大,他什么样盛意能不知道,扭扭屁股就知道要拉屎的关系,盛意对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本来就很不会演,很容易露馅,怎么那时候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还有梁听叙的事,”盛意喝了口金银花茶,“你见过他吗?”   “哐当”一下,手中的茶杯没拿稳,掉到桌上发出惹眼的声音,徐文彬眨了眨眼,强装镇静道:“我,我怎么可能见过,你在说什么盛哥,叙哥不是已经……”说完,他捡起茶杯,讪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紧张得手微微发抖。   “是吗。他成我主管了。”盛意轻描淡写。   “什么!”徐文彬从桌前弹了起来,盛意被他吓一跳。   场面顿时僵住了,演技拙劣得不行。   徐文彬在心里懊恼,早知道就应该坚持自己没时间,不见面就不会露馅了。   那时候还答应梁听叙,说什么,为了修复兄弟的感情,他豁出去了。   豁个头啊,被盛意知道了一定刀了他。   他见到梁听叙那天,正好从盛意家出来。   梁听叙在盛意小区楼下,喊住了他,他以为大白天见鬼了,撒腿就要跑,被梁听叙拉住。   “是我,还记得我吗?”梁听叙说。   徐文彬内心复杂得要命。   他能不记得吗。   五年前突然和他们断了联系、一年半后收到死讯,想忘记也没那么容易忘记了。   最后,徐文彬将这个现象归为他太想梁听叙,以至于出现了幻觉,眼眶红红就抱着梁听叙嚎:“叙哥,你都不知道,你走后我们有多难过,盛哥没什么表示,但我知道他肯定难过死了。”   梁听叙托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我回来了,你先起来,慢慢说。”   碰得到,这么高级的幻觉?   徐文彬左碰碰右碰碰,疑惑道:“活的?我在做梦?”   梁听叙:“嗯,活的。”   徐文彬顿时弹开,指着梁听叙,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不是……死了吗?”   “咒我死呢。”   “不是,真的是活人啊,盛哥一直都不信你死了,他……”徐文彬突然哽住,面色低沉。   “谁说的。”   “群里,大学群。”   梁听叙沉默了一会儿,重复强调:“我没死。”   “现在相信了。”徐文彬拍了拍梁听叙的背,还停了一下感受梁听叙的体温,又笑出满脸褶子蹭了蹭他的背。   “我刚刚看到你拉他上去,”梁听叙说,“他脸色好像很差。”   “差啊,肯定差啊,这个加班狂魔,他组员一个个都快躺平了,做事效率慢得要死,他还觉得是他没教好,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都不知道哪学来的臭毛病,什么都不说,光自己忍着,别扭得要死,明明之前不是这样。”说起盛意,徐文彬开始絮絮叨叨。   “这下好了,把自己干倒了,生了场大病,还不愿多走下楼走走,成天赖在家里,晚上还要拉我去弹吉他。”   “吉他?”梁听叙喃喃重复,“他的手……”   “对啊,你也记得,他有腱鞘炎吧,现在更严重了点,一下雨就疼,就这样,还要拉着我去弹吉他。”   “姜澈和路枝呢?”梁听叙问。   徐文彬突然噤了声,过了许久才低声说:“没怎么联系了,路枝还好,姜澈和盛哥闹得很僵。”   一阵沉默。   呆坐了一会儿,徐文彬用余光撇了梁听叙两眼,扭捏地说:“叙哥,你那时候怎么总和待在一起,明明我们三个人是最好的兄弟,你们却什么事都不带我,就因为我小你们两岁吗。”   梁听叙嘴角禁不住扬了扬:“当然不是——”   “盛意也是,”徐文彬直呼其名,有些气鼓鼓,又泄气般半垂下头,“看着他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告诉我。”   天气有些冷了,风吹过,树叶被吹得嘎吱作响。   梁听叙来回深呼吸,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还……”   “挺不好的,”徐文彬说,“他变了很多,之前总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现在感觉,就只是活个凑合,乐队散了,朋友走的走,掰的掰,就一个劲地工作,哪像他啊。”   梁听叙指腹搭在手机开关键上,打开,又合上,再打开。   “哥,你和我说说吧,当年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一定要走,我问盛哥,他什么都不肯说。”   梁听叙微微低头,眼神不知道聚焦到了哪里,呢喃道:“那时候以为,无路可走了。”   只有爱,也只剩爱,什么都解决不了。   徐文彬咂了咂嘴:“我先听了是不是不大好,你还是先和盛哥说吧,把误会解开。”   “嗯,他晚上是不是找你出去。”   “对。”   “你帮我个忙,”梁听叙说,“我去找他。”   “你真没见过他?”盛意问。   徐文彬思绪突然被拉回来,有些发愣。   “真没见过,你真的见到了啊?”   盛意拿出照片给他看。   “还真是,”徐文彬说,“那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五年没见,你不想见他吗?”   盛意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徐文彬暗自为梁听叙捏了把汗。   看来这误会还没解开。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叙哥走得那么突然,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徐文彬边说,边打量盛意的脸色。   盛意一脸漠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要是五年前的盛意,什么都往脸上写,可好懂了。   现在有什么事都不告诉他这个好兄弟!就一个人可劲憋着。   徐文彬抓抓头发,把打通梁听叙电话的手机往里藏了藏,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帮梁听叙说好话。   “嘭”的一声,盛意将茶壶放到桌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怎么会不想。”盛意说。   【作者有话说】   彬啊,盛意什么都往脸上写,你依旧看不出来他们有事儿 第7章 不想只当陌生人   烧烤店四周声音嘈杂,但徐文彬此刻却觉得安静得难熬。   他没想到盛意会这么直率地说出来,明明五年前梁听叙离开后,他便越来越别扭了。   他也没点酒啊。徐文彬纳闷。   “想的话,为什么不告诉叙哥。”他帮盛意倒茶。   盛意眼睫颤了颤,似是想起什么,微微垂头晃了晃。   “现在说有什么用,五年了,有什么也被时间冲淡了,”盛意深吸一口气,拿起一串羊肉串咬了一口,“再说,他走得那么干脆,肯定不想再见我了。”   “你还觉得他是因为你说话太直才讨厌你的?”徐文彬突然大声道,四周的嘈杂都被他吓停不少。   “抱歉抱歉,”徐文彬朝周围道歉,蹙着眉头道,“叙哥要是真的讨厌你有话直说,那他一开始就不会加入我们乐队了你懂吗,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可能会来玩乐队。”   盛意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抹无奈的笑意:“不全是因为这样。”   更多是因为梁听叙不知道当年他的举报并没有生效,梁听叙的退学并不是因为他。   盛意嘴角的笑突然一滞。   所以,梁听叙现在是回来报复他吗。   告诉他没有女朋友,只有他,给他带膏药,又给他带糖,让他再度沦陷,然后抽身。   盛意攥了攥指尖,划过木桌。   “喂喂喂,又想哪去了?又想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了?你说出来,兄弟帮你通通否掉,”徐文彬猛地拍了一下盛意的肩,见盛意似乎要说什么话,又指了一下他:“不许说没事,眼眶都红了还没事,啊啊过敏药我放在车上,等会儿我去拿。”   盛意看着徐文彬一秒八百个动作,突然咧嘴笑了一下:“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好玩,不用了,你坐下。”   “什么叫我不知道最好,不想让我担心你?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先别出发。”   “又说烂梗。”盛意无奈,又低头笑了笑。   好不容易逗笑了,徐文彬有些不想让盛意往下说,又是倒茶又是递串,但还是眼见盛意收了笑,酝酿着开了口:“当年他走的原因你清楚吗?”   “叙哥?就是不知道,突然走的。但姜澈和路枝好像都清楚,哎呀我本来就小你们两岁,那时候我又正好在高三这么重要的时期,乐队都几乎停掉了,一回来发现家被偷了,姜澈不见我,路枝也说得遮遮掩掩的,叙哥联系不上,你那个样子,我敢问你吗?”   “你不是帮梁听叙送了鹦鹉——”   “那是叙哥先寄给我的,让我帮忙给你。”   盛意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又喝了口:“那时候大家都认为,是我举报,害梁听叙退了学,连我自己也那么以为。”   徐文彬动作滞了一瞬,飞速眨了好几下眼睛,踌躇道:“你去举报过他?”   “嗯,不想让他走。”   “那不也是叙哥本来就打算走嘛,你才出此下策,而且也没举报成功。”   盛意顿时抬头。   是了,是梁听叙想走,他才着急忙慌地找方法,想把他留下来。   他还翻阅过处分轻重介绍,挑了一个堪堪警告的举报,还担心过举报不成立。   后来如他所想,他的举报从来都没有成立过。   “但,”盛意喉咙有些哑,“他不知道,他以为是因为我的举报,他才会被退学,现在这么接近我,像是打算报复我一样。”   那时,他在机场流着泪拉着梁听叙让他不要走,梁听叙掏出过敏药帮他抹上,嘴里却说着把他推远的话:“你举报,我瞒你,我们两清了,盛意,就这样吧,以后都不要联系我了。”   “唉,又乱想什么,什么报复,之前相处了那么久,你应该比我清楚,叙哥不是那样的人。至于退学的误会,你和他说清楚,他不是成你主管了吗,正好,找个午休什么的,冲进他办公室,抓着他的领子解释——你那时候退学不是因为我的举报!!”徐文彬越说越激动,站着握紧拳头。   “你比赛打多了吧,说得跟放狠话一样,我不用相处吗,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你不是这么想吗?”徐文彬说,“你不就想着,解决完这个矛盾,然后彻底变成普通上下级、陌生人。”   盛意抬眼看他,半晌才支吾出声:“不、不是很想就这样。”   徐文彬松一大口气,重新坐下。   “那你刚才说屁——”他直了直身子,又一瞬间颓了下去,模仿盛意讲话,“现在说有什么用,五年了,有什么也被时间冲淡了。”说完又坐直身子,摊了摊手。   盛意扬起笑脸,抬脚踹了徐文彬一下,咬牙切齿道:“欠揍是吧,我刚刚哪有这么颓。”   “艺术,夸张,你不懂。”   “我没记错的话,你学的金融吧,名牌大学金融系,结果半路出家打电竞,你懂个屁艺术。”说完盛意打算再抬脚踹,被徐文彬躲开。   “我不懂艺术,但我懂这个。”他模仿起敲鼓的姿势。   “真服了你了,谁还不会个乐器,”盛意咬了一口串,敲了敲桌子,“快吃吧,你们俱乐部不是有门禁,别耽误我们曾经的冠军训练。”   “什么曾经的冠军,当过一次,荣耀一辈子。”   “臭屁。”   “说回来,你手咋样,还疼吗?”徐文彬抬了抬下巴,问道。   “还行,有定期检查,放心,不下雨没什么事。”   话音刚落,店外突然传来一阵打雷声,数秒之内,倾盆大雨轰然落下。   徐文彬还咬着那根竹签,瞪大眼睛望着窗外,破音地唔唔好几声。   “没事,最近雨季嘛,你又忙着训练,不今天出来就见不到你了。”   徐文彬拿下竹签,翻开手机天气app,不可置信道:“我出门明明看过天气,它说今天不下雨的!”   徐文彬手机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十分惹眼——最左上角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话筒图标亮着。   之前有这个东西吗?盛意纳闷。   “那我们吃快点——”   “还吃快什么啊,老板,打包!我送你回家。”   徐文彬忙急忙慌地收拾了起来。   “不着急,雨又不会跑,我回家了外面也还是在下雨。”   “你家里有药啊,哎呀走了,大不了待会上你家继续。”徐文彬拍了拍盛意的肩,“我去把车开过来。”   说完,徐文彬冒雨往停车处跑去,边跑边摁回梁听叙的通话界面。   “哥,都听到了吧,盛哥真的很会乱想,之前就很会,但那时候有你在——”徐文彬突然哽住,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小声嘀咕,“那我那时候怎么就没发现。”   “听到了,”梁听叙说,声音沙哑,还有些闷闷的,“我现在在他家楼下。”   车开进小区,停在了杂货店门口。   “就送你到这里了,雨有点大,我出门也忘记带伞了,车上也没放,这段你跑快点跑过去,跑到杂货店屋檐下,沿着屋檐走过去就是你家楼下了。”   “我清楚,没疼傻,”盛意揉了揉手腕,接过雨伞,预备开门前一秒,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他,“雨这么大,真不上去歇歇?”   “真不去,我们教练催我了。”   “好吧,那你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啊。”   “行。”   徐文彬注视着盛意关上门小跑到杂货店门口,又瞟了一眼同样站在杂货店屋檐底下,浑身湿漉漉的高个,迅速开车远离小区。   “好巧,你刚回来?”   盛意拍水珠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抬头,对上梁听叙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徐文彬:我们三的兄弟情坚不可摧 第8章 借你名字命名的猫   雨没命地下,倒水似的,屋檐被拍得吱嘎作响。   盛意的动作已经停滞好久了,眼眸直迎梁听叙的目光,嘴巴张大半天,愣是蹦不出一句话来。   梁听叙挪开视线,拉着他往里站了站。   盛意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下班回家,突然下雨,我没带伞,只好先来这里避雨了。”梁听叙说。   盛意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星期日”,拿起手机摆到梁听叙跟前:“那梁主管也太敬业了,不仅周日加班,还加班到了晚上十点。”   梁听叙脸不红心不跳继续撒谎:“额外课题。”   盛意无语地睨了他两眼,回头问店家:“店里还有雨伞吗?”   “没啦,卖完啦。”   “行吧,”盛意小声自言自语,又转头看了看外边的瓢泼大雨,拧了拧眉说,“我上去给你拿伞,你在这里等着。”   “轰”的一声,雨又下大了,雨水肆无忌惮地往店里钻,店家一阵哀嚎,扯了扯盛意:“你们认识的,你就让他上去嘛,我这要关店了,这雨太大了,哎哟,发大水啊。”   店家又开始忙活起来了,盛意和梁听叙也帮忙把外头的东西搬进去。   搬完最后一样,梁听叙突然说:“没事,我在这里等雨停就好,我浑身湿的,去你家肯定滴满地,不给你添麻烦。”   盛意莫名攥紧了拳头,但一抬头又对上梁听叙有些躲闪失落的神情。   “啪叽”。   我的老天奶,忘了还有这茬了。   他发誓,他这回可还什么都没说。   店家拍了拍他:“这雨下这么大,你就让他上去吧,在下面淋雨,迟早生病。”   “知道,我现在就带他上去。”盛意说完,拽过梁听叙的领子就往前走。   梁听叙:“不用顾及我是你上司的,我生病了也不会影响工作——”   盛意:“闭嘴!上楼。”   盛意摁开指纹锁,门“嘀”的一声打开,凉皮正蹲在门口,见他回来,“喵”了一声便朝他扑来。   “我回来啦——”正想喊出凉皮的名字,盛意突然来了个百八十度大拐弯,将这两个字重新吞回肚子里,外加凭空出现的大山,压得死死的。   更何况,凉皮和之前梁听叙送他的鹦鹉毛色几乎一模一样,连花色都一样。   一转头,梁听叙低垂着眼看着他,眼底的笑意仿佛柔得可以掐出水来,看得盛意一愣。   “你养了只鹦鹉,还养了只猫啊。”梁听叙说。   盛意回神,扭回头去,揉了揉凉皮,半晌才出声:“它死了。”   梁听叙沉默许久。   盛意把凉皮放下,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往屋里跑,转而对梁听叙说:“别杵门关了,进来吧,把门带上。”   说完,他径直往里走,跨过准备再度蹭上来的凉皮,将屋里窗都关紧,走进房间迅速换了一套衣服,又翻了一套不小心买大码、梁听叙正好合身的换洗衣服,递给梁听叙。   “衣服都在里面,还有一条新的毛巾和浴巾,你顺便去洗个澡,花洒直接打开就能用,左右调节热水。”   “你呢?”梁听叙拉住他。   “我去煮点驱寒的姜汤,你先洗。”   “我来煮,你去洗吧。”   “你不是很容易怕冷,再不洗真感冒了。”盛意不由分说,将梁听叙推进洗手间,合上了门,走回厨房开始煮甜姜汤。   梁听叙洗完出来的时候,盛意正好在倒汤装碗。   “喵。”猫咪扭捏地躲到茶几桌腿后,好奇地打量着他。   梁听叙擦了擦滴水的头发,轻轻蹲下来,朝猫咪伸出了手,却没想到,猫咪躲都不躲,甚至扭了一下,绕过茶几桌腿蹭上了他的手臂。   梁听叙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一下一下地帮猫咪顺毛,放轻声音说道:“你爸爸把你养得这么漂亮,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在这里住着看起来很开心,你介意再多一个室友吗?”   盛意的碗突然猛地磕碰到了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梁听叙闻声抬头看他,凉皮也不蹭了,整只猫斜靠在梁听叙怀里。   这只见色起意的猫!   盛意清了清喉咙,说道:“这里没有多一个房间,长久住可能……”   梁听叙突然扭过头去,手握成拳捂住嘴,憋了好几声笑,缓了好一会儿,才装作没事回头道:“我家养了只鹦鹉,有机会带过来陪你家猫玩。”   “你说的是……鹦……鹉?”   “嗯。”梁听叙又抬眸笑笑。   回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盛意从脸颊红到耳根,跟柱子似的杵在原地不动,一转头,凉皮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肚皮,在梁听叙跟前扭啊扭啊扭啊扭啊……   这只没有边界感的猫!   不过。   盛意眼眸顺着落在梁听叙耳朵上,梁听叙耳根也红得不成样。   这副模样倒是和五年前没差了。   盛意看着凉皮扭着扭着,又扭到了梁听叙怀里,梁听叙就看着他滚,无奈地笑,不由得跟着咧开嘴角。   “他叫什么?”梁听叙抬头问他。   盛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支吾半天,嘟嘟囔囔的,就是没说出名字。   梁听叙还以为是他没仔细听,听不到,抱着猫站了起来,凑近了几许,把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问:“什么?”   盛意怔愣了好一会儿,想起他之前很喜欢这么逗梁听叙玩,生气了就很小声很小声讲话,故意用梁听叙听不见的音量。   梁听叙每次都会凑到他耳边,听他在嘟囔什么,直到发现听不清,或是听到一些根本没有意义的音节,又趴到他耳边小声说:“跟你讲,梁听叙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你再不理他,他就要委屈哭了。”   就像两个幼稚园的小朋友。   一谈恋爱就降智。   梁听叙似乎也有些滞住,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后,往后退了两步,眼神躲闪,抱起猫吸了一口。   “凉皮。”盛意说。   凉皮听到自己的名字,很快“喵”了一声。   梁听叙闻言,刚刚满脸笑意突然消散干净,只剩迟滞的怔愣,还有满眼读不出的低落情绪。   梁听叙深吸口气,酝酿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他的名字——”   凉皮突然往梁听叙的锁骨处伸爪扒拉,蹭过锁骨痣,连带着拽出了梁听叙藏在衣服里的项链。   又是一阵清脆的碰撞声,项链仍是一个纽扣和一个戒指,绑在了一起,和梁听叙给他的那一条几乎一模一样。   “凉皮!”盛意伸手就要打凉皮的爪子,“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乱伸爪子吗!”   凉皮见状,顿时装作一副委屈模样,往梁听叙怀里钻。   还真是抱了个好大腿,梁听叙揉了揉凉皮的背,笑着劝架:“算了算了。”   “有伤着吗?”盛意紧张地拉下梁听叙的领子查看,见没留下爪痕,才松了口气。   再抬头时,梁听叙正垂眼看他,眼里似乎有什么在涌动。   盛意喉结上下滚动,把梁听叙推开,手腕却被突然攥住。   他滞了两秒,望进梁听叙的眼睛里,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盛意,你怎么会有我尺码的衣服。”梁听叙喉咙发干。   盛意甚至不敢再度抬头和梁听叙对视,那眼神里不断翻涌着极具侵略性的潮水,像要将他从头到尾剖析干净一般。   “你不也收着我给你的纽扣,还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怎么会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呢。   “不一样,”梁听叙说,把这条项链拉至他眼前,“这颗纽扣是你送给我的。”   纽扣很光滑,没有一丝划痕,但有他故意做的小标记——小角落有一点洗不掉的红。   是他的纽扣,是他送给梁听叙的纽扣。   靠在纽扣旁的戒指,清晰地刻着LTX&SY。   梁听叙垂眸,眼神落在他的锁骨间,伸手撩开他的衣领,将里面的项链勾了出来。   “为什么随身戴着呢,盛意。”   【作者有话说】   凉皮:爹地啊!我是你从未谋面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啊! 第9章 手心吻   戒指和纽扣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盛意屏息凝神,低垂着眼睫,看着项链不吱声。   距离太近了。   盛意大脑一片空白。   略微急促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伴随着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我没有讨厌你,当年分手,问题在我,”梁听叙把项链重新放回衣领内,帮他拽好衣服,“我没有讨厌你。”梁听叙重复。   不知怎的,第二句重复的话,盛意听出了些许沉闷。   梁听叙没再说话,蹲下去逗猫。   盛意站在原地回味许久,咂摸出些异样来:“我也没说你讨厌我——”   像电流接通,盛意头顶灯泡“噔”的一下亮了起来。   他没对梁听叙说过,但他刚和徐文彬讲了,再联想徐文彬手机上的红色话筒图标,盛意身形一滞,而后飞速扭头,用力拽着裤子边,难以置信开口:“你刚刚在和徐文彬通电话吗?”   梁听叙摸猫的手停了一下,很快点头,没有一丝遮掩。   盛意现在反倒希望他遮掩一下。   羞愧突然奔涌而来,将他淹没,裤子都快被他拽烂了。   梁听叙抬头,见他还滞在原地,似乎以为他不相信:“我听到了,你说你想我,说你不想和我只当陌生——”   羞耻心暴涨,盛意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梁听叙的嘴,错过梁听叙满含笑意的眼眸道:“别、别说了,一起玩过乐队,会想一想也很正常,徐文彬也想啊,还有路枝姜,澈。”   许久未提起姜澈的名字,盛意有一瞬间迟滞,垂着眼眸,思绪又被带到了远方,右手仍旧摁在梁听叙嘴唇上。   一阵淡淡的柑橘味袭来,盛意骤然回神,只见梁听叙轻拽过他的右手腕,将他拉近,另一只手捂住了凉皮的眼睛。   紧接着,梁听叙微微偏了头,隔着手心吻上了他的唇,熟悉的温柔眉眼近在咫尺,眼眸合着,眼睫微颤。   犹如蜻蜓点水,轻轻一碰,再分开时,盛意的手僵在半空中,尾指无意识勾了勾。   “怎么现在这么容易走神。”梁听叙轻声道,松开捂着凉皮眼睛的手。   凉皮连着喵了好几声,似乎在对梁听叙捂眼睛的行为表达强烈的不满。   梁听叙揉了揉凉皮,道:“少儿不宜,你不能看。”   盛意内心顿时炸了。   你也知道少儿不宜啊!   说起话来却磕磕绊绊:“你、你怎么能这么随便就……”   他们这才重新见面不到一周!   “你果然在玩我。”   不到一周就手心吻,一周了不得来个法式浪漫深吻,这么熟练,不知道养过多少鱼了。   “你忘了吗,是你的要求。”梁听叙淡淡说出一句话,传入他的耳朵,疯狂回响。   盛意都快把幼稚园说过的话回顾一遍了,仍旧没想起来他什么时候提过这么不要脸的要求。   “你别诓我,我没说过。”人一急就很忙,盛意又是收拾沙发又是整理抽屉,最后,拿起桌上已经有些冷了的姜汤喝了一大口,鼓着脸颊看着梁听叙动作。   梁听叙没说什么,把凉皮抱到怀里,掏出手机翻找相册,面不改色地念了起来:“致,梁听叙,如果我们有机会再见面,你可不可以把你昨晚欠我的吻,补偿给我。”   熟悉的记忆在脑海里搅动,盛意想起,是梁听叙临走前,在机场最后一面,他塞到梁听叙口袋里的纸条。   纸条是他匆匆忙忙写的,在那前一天,他们协商无果,梁听叙连肢体动作都在躲他,他吻上去的时候,梁听叙偏过头躲开了。   那时候是真一点也不管现在的死活。   盛意脸颊发烫,从梁听叙手里夺过手机,当机立断删了个干净。   “多久之前的事了,不用那么认真。”盛意晃了晃手,余光里,梁听叙一直看着他。   “我看你写得很认真,刚刚的吻还不是很正式,还是重新——”   “不用了,我得去洗澡了,你随意。”   盛意说完放下手机,撒腿就要跑,又突然想起什么,挪了回来,凑到梁听叙跟前——他本来还需要和梁听叙解释当年退学的事,但刚刚他和徐文彬说的时候,梁听叙正通着电话,肯定也听到了。   “虽然你刚刚在电话里应该也听到了,但我还是想当面和你说,当年你退学,我的举报并没有生效,不是我害你退的学。”   梁听叙静止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不想我讨厌你?”   “嗯,”盛意很快点头,“不想被你误会。”   说完盛意又想起什么,伸手捧起梁听叙的脸,低着头喃喃道:“你是真的梁听叙对吧,不是我的幻想。”   梁听叙眼眸微动,伸手握住盛意手背:“真的,我没死。”   两人似乎都被按下了静止键。   凉皮疑惑地“喵”了一声,盛意骤然回神,抽回手,说了句“那就好”便溜进卫生间,瞬间没了影。   梁听叙看着盛意慌慌忙忙跑进去,直至卫生间门重重合上,眼眸也没有收回。   过了好一会,梁听叙断断续续吐了口长气,抱着凉皮弯下了腰。   “真要命。”怎么可能讨厌。   梁听叙将额头靠在沙发边上,抽出一只手来,碰了碰嘴唇,又吞咽了口唾沫,攥紧拳头。   凉皮“喵”了一声,攀着梁听叙的衣服,毫无征兆地舔了舔梁听叙的脸颊。   梁听叙无奈地笑了笑,把凉皮抱起放到一旁,看了看窗外渐停的阵雨,起身准备离开,笑容突然凝固。   茶几底下,放着一封崭新的信封。   上面写着——辞职信。 第10章 别辞职了   周一,盛意顶着俩黑眼圈走进公司,在等电梯时打了无数个哈欠。   昨天他洗完澡出来,梁听叙就已经走了,姜汤是热的,还有一条信息:外面雨停了,我先走了,谢谢你的衣服,等我洗完还你。   雨停得也太快了,盛意打了个哈欠想,又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低头晃晃脑袋,修正想法——肯定是因为他还有问题没问清楚,才觉得雨停太快了。   肯定是的。   今天的桌上一如既往放着两颗糖,柠檬味。   打开电脑,盛意拿起水杯打水,走出门,快到拐角处,突然一个急刹车,往后躲了躲。   梁听叙和他的组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盛意探头,侧耳倾听。   “梁主管有什么事啊?”   “聊聊天,有些问题想做个排查。”   “可是现在快九点了,我们组长——”   “我发信息和他说明一下就好。”说着,梁听叙拿起手机打字。   盛意一个激灵,慌忙掏出手机来按静音。   不出所料,微信弹出梁听叙发来的消息:   –借你几个组员问下问题   –随便   “好了,坐,”梁听叙给他们看记录,招呼他们坐下,“你们组的进度较其他组落后不少,问你们组长,他只说会尽快赶上,所以我来问问你们,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阻碍。”   组员有些扭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半句话。   “实话实说就好,有什么抱怨的事也可以和我讲,我不偏袒,我是来帮你们解决问题的。”   “他自己就很拖进度啊。”一个组员说。   “怎么说。”   “每次交上去的方案他都不满意,把我们叫过去,又像教新手小白一样,讲得很细致。”   “这不是好事吗,帮你们理清思路。”   “我们又不需要,拨正思路就够了,他就是觉得我们能力不行,看不起我们。”   盛意紧张地攥着手,指甲已然没入手心。   他现在比较担心他的组员嘴边不把门,把他之前那些无中生有的谣言同梁听叙讲。   “是这样的,”梁听叙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纠结,“我和你们组长之前就认识,他小时候弹钢琴很有天赋,很多东西无师自通,自学成才,琴行的同学问他问题,他说不出所以然,只会说,我也不知道,弹着弹着就会了。”   “这么说话听着好气人啊。”   “是吧,”梁听叙跟着笑了两声,“所以他小时候很不受人待见,久而久之,他总会很细致地帮别人解决问题,所以给你们讲那么细致,大概也是一种习惯。”   组员有些沉默,低垂着眼,盛意也有些低沉。   梁听叙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找个时间,你们把你们的想法和你们组长好好聊聊,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组员缓缓点头。   盛意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其他的呢?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梁听叙说。盛意看松了口气,顿时又紧张起来,竖耳朵细听。   “没有了。”组员眼神有些躲避。   “嗯,那就好,回去吧。”梁听叙打开休息室的门,盛意退了两步,躲回茶水间。   “谢谢主管。”   “嗯,哦对了,忘说了,”梁听叙突然叫住他们,“如果,被我发现,是你们故意在拖时间,拖进度,我可不像你们组长那么好敷衍,清楚?”   “清、清楚。”   盛意轻盖上茶水间的门,吐出一口气,隔着布料摩挲项链,扬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他也找过组员,想开诚布公谈一谈,但他们总是很敷衍地表示——没有不满,会努力加快进度,上一位主管也管过,说两句,他们就会快一些,一没盯着就打回原形。   这次大概也会这么收尾,但无所谓,他要走了。   几声脚步声路过茶水间,组员小声说着什么路过茶水间。   –原来我们组长小时候有这种经历。   –卖惨谁不会啊。   –主管说的诶。   –不管怎样,这个主管感觉不好惹。   –他长得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好说话的类型。   –怎么可能,不过,你们有没有看到主管给我们组长的备注。   –什么?   –小鱼。   –外号啊,我们组长还有这外号……   声音渐远,盛意有些恍惚。   小鱼是他曾经的小名,那时候会这么叫他的,除了他的母亲,就只有梁听叙。   如今和母亲关系不冷不热,他很少回家,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小名了。   单人清脆的脚步声没有远离,反而离茶水间越来越近,盛意回神,抓起杯子装作打完水开门往外走,正好和梁听叙打上照面。   “嗨,好巧,我来装水。”他端起水杯晃了晃。   梁听叙脸上笑意越来越明显,突然扭过头去,拳头抵着嘴唇也憋不住笑意。   盛意眨眨眼睛,歪头疑惑。   梁听叙指了指他的玻璃杯,问他:“你装了空气吗?”   他猛地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杯子全透明,空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把杯子往身后一藏,不自然地嘴硬:“我,我喝完了。”   “嗯,你喝完了,那得再倒一杯。”说着,梁听叙推着盛意往茶水间里走。   共处一间屋子,盛意又想起上回被梁听叙拉着进来的场景,咽了口唾沫,脸颊发热。   “你要辞职吗?”梁听叙突然说。   盛意接完水,关上温水阀门,点了点头:“嗯。”   “因为组员?我警告过他们了,接下来也会一直盯着,你可以不用走。”   “不是因为他们,是我本来就要走,”盛意说,“但还是谢谢你。”   说完盛意便准备离开,梁听叙却依旧杵在门口,不肯让位。   梁听叙说:“为什么?”   盛意:“没为什么,换工作很平常。”   梁听叙停顿了一下:“是因为,不想和我共事吗?”   盛意:“不是,你想多了,我不知道新主管是你,在你来之前就已经交了辞职信。”   梁听叙:“那你茶几下的那张……”   盛意愣了愣,想起那张纸来,解释:“哦那张,那是草稿。”   “这样。”   盛意等了好一会儿,梁听叙还是没有挪位的意思。   “主管,该上班了。”   “盛意,”梁听叙说,“你现在知道我是主管,你还辞职吗?”   【作者有话说】   《我不偏袒》 第11章 他曾经差点死掉   阳光透过玻璃窗爬上饮水机,盛意的指尖也沾了光,他缩了缩,重新沉入阴影中。   “你是不是主管,和我辞不辞职没关系。”   梁听叙许久没说话,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偶尔还有路过茶水间的人,压低着声音说两句话,又匆匆忙忙路过。   盛意看着梁听叙喉结上下滚动少许,垂下眼睫,嘴角带上一抹苦笑:“嗯,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你有个念念不忘的前任,我还这么越界……”梁听叙咬了咬嘴唇,再松开时,有些颤抖。   心脏又一阵刺痛,盛意轻合眼,再睁开时,伸出食指抵住梁听叙的嘴唇。   “那是他们总给我介绍对象,我用来拒绝的话。”   没想到一番解释,梁听叙脸色顿时更差了:“所以,你前任没死,你还想着他。”   盛意点了点头,睨了一眼梁听叙的神情,连忙摆手摇头,逐字解释:“我前任的确没死,我这几年也,没,没找过对象。”   “嗯,”梁听叙低头,往边上挪步,“你还想着他,我知道了。”   盛意感受到了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涨红了脸,半晌蹦出几个字来:“你知道个屁。”   知道了还这副表情。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别扭地组织语言:“我,的前任,是你,清楚了吗?你活着,所以,我的前任也没死,没有其他人。”   梁听叙眼前骤然一亮,好似蔫久了的花突然活了过来,难掩声音里的喜悦:“所以,你想我。”   地球爆炸吧。盛意祈祷。   “我没说我想你吧。”他咬牙切齿。   虽然但是,他也没说他不想。   “反正,辞职是我的个人选择,你帮我,我很感谢,对你树立威严也有好处,我也不会干涉,”盛意拿起接满水的水杯,在梁听叙跟前晃了晃,“走了,早餐在你桌上。”   梁听叙斜靠在茶水间门边,看着盛意的背影,嘴角的笑迟迟落不下去。   午休,盛意在学院群里翻找,找到当初告诉大家梁听叙死讯的人,点了申请好友,询问他从哪里得知的死讯。   对面通过:[怎么,觉得害死他,惭愧了]   –[他没死]   –[而且也不是因为我的举报才退学的]   –[没死也因为你差点死了]   盛意打字的指腹悬在半空,蜷缩了一下。   –[什么意思?]   对面二话不说,甩过来一张图片。   照片有些模糊,似乎是急急忙忙拍的,梁听叙浑身是血躺在病床上,被推着进手术室,他眼睛紧闭着,胡子拉碴,眼底青黑,看起来和现在大相径庭,憔悴不少。   盛意急促地呼吸,指尖轻轻搭上照片里梁听叙的脸,颤着摩挲了两下。   –[我和他一个导师]   –[他自杀过]   –[当初我不在,以为他没抢救回来]   为什么?   他想打字。   指尖却突然不受控,简单的拼音连着按错好几遍,眼前蒙上一层雾,心脏也跟着抽疼。   –[为什么?]他终于发出去了。   –[因为你的举报]   –[我的举报没成功,不是我]   –[那时候他不知道啊,我们得知的就是你害他退学]   盛意整个人都有些后怕地颤抖。   在他肖想着两个人再度相见情形时,梁听叙在很远的、他不知道的地方,差点死掉。   手机“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盛意回过神时,眼泪已经顺着眼眶流出,他才慌忙低头,让眼泪顺着低至地面,身体却没控住平衡,前倾着摔下椅子。   同事被他的声响吓到,纷纷探头询问他是否还好。   “没事。”盛意闷闷说了一句,却依旧低着头,抓着手机,抬手摸索桌上的纸巾。   眼泪还在滴,脸颊已经有些发痒,站起来会被看到,太丢人了。   “盛意。”门被打开,梁听叙的声音突然很近,有些慌张,有些匆忙。   声音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眼泪更止不住,不停下坠。   梁听叙在有人在时很少叫他的名字,不是喊他盛组长,就是喊他盛工。   似乎在顾忌介绍会那天,他说的那句“不认识”。   梁听叙因为他差点死掉,再重逢时,却还要听他别扭而说出的话。   盛意心脏疼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抬手攥住衣服,不停喘气。   朝他走来的脚步很匆忙。   “我看看,”梁听叙抽了两张纸巾,轻轻托起他的头,细细拭走他的眼痕,再开口时,语气满是担心,“怎么了?”   盛意摇了摇头,又闭着眼垂头。   “你过敏了,等等,我给你抹药。”梁听叙从口袋掏出药膏,挤出一点,见他不愿抬头,便低头仰着帮他上药。   “你……”他胡乱抓起手机,又抓住梁听叙的手。   梁听叙抽出手来,反过来拍了拍他,语气却似乎有些沉闷:“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先抹完药。”   “我可以自己——”盛意伸手。   梁听叙把药膏往后移了移,声音沙哑:“我来就好。”   盛意不动了,微微抬了抬头,好让梁听叙方便帮他抹药。   “我看看,”梁听叙指尖触上他的脖颈,没入他的发丝,捧起他的脸看了看,还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嗯,好多了。”   是之前乐队上台前,梁听叙缓解他紧张的习惯性动作。   梁听叙一抽手,盛意就像被抽走了发条,再度低头。   “怎么了,你刚刚要说什么?”梁听叙问。   盛意咽了口唾沫,抓起手机,翻出照片摆到梁听叙跟前,却还是不敢抬头和梁听叙对视。   “这张照片,你是不是,你,为什么……”盛意有些语无伦次,拿着手机的手也有些抖。   梁听叙从他手里拿过手机,点回聊天,上下滑动,神情有些严肃。   他的学弟告诉盛意,是因为盛意他才自杀。   明明不是的。   “你听我说,盛意,”梁听叙轻轻攥住盛意的肩膀,眉头轻蹙,“不是因为你,我现在也好好的——盛意,盛意!”   盛意整个人都往里蜷缩,扯衣服的手越发用力。   梁听叙想起刚刚徐文彬打来的那通电话,自责快要把他淹没了。   盛意真的有镜触式联觉。   “共感那事,要不就别骗盛哥了吧,我有点怕他哪天过去了。”   “什么意思?”   “盛哥联觉能力强,乐符在他眼里有颜色,同理,他觉得你难受,他也会难受,心脏疼大概是真的,很久前就有这种情况了。”   梁听叙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你走那天,盛哥回去就倒了,医院给的原因是过度伤心,但他和我说……”   “说什么?”   “说,他想到你忍受了这么久,心脏就好疼,像被针扎一样。”   他知道盛意联觉很强,但没想到盛意真的有镜触式联觉,会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明明高中时,他曾担心地试探过好几回,盛意什么事没有,怎么会这么突然。   那重逢这些日子,盛意的心脏得疼多少回。   盛意有些脱力地靠在他肩上,同事围上来,有些担忧地问:“没事吧,用不用送医院啊?”   “我来,你们休息吧。”梁听叙准备背起盛意。   他不知道联觉太强会不会影响身体,他不敢赌。   盛意摇了摇头,拉开他的手:“我没事。”   “你心脏疼,对吗?”   “……”盛意停顿好几秒才回答,“老毛病了,医生说没事,歇会儿就好。”   “那我带你去休息室。”梁听叙扶起盛意往外走。   盛意被他扶着,突然想起什么,自嘲地笑了笑:“玩个乐队落了一身病。”又是手伤又是低血糖,还时不时心脏疼,查又查不出问题。   “是不是不玩乐队会好很多,”梁听叙说,小声地自言自语,“你也就不会难过了。”   盛意又看见他眼底那抹阴郁的绿色。   梁听叙一直很自责,那时候带他去看乐队演出,让他对乐队有了兴趣。   “那我就没法和你一起完成那么多场演出了,多可惜。”   梁听叙把盛意放到沙发上,蹲在他跟前,手足无措,反倒是盛意看看他的手腕,摸摸脖颈,似乎想找出点疤痕来。   “没有疤痕,”梁听叙说,又垂了垂眼,“如果我们一开始——”就不认识。   “没有如果!”盛意打断,语气急促,“我不能没有你。”   梁听叙是他褪色日子里,突然闯进来的一抹亮色。   是会接受他所有情绪,把他彻底圈进自己领地的全音符。   他原来觉得,夏天周而复始,他和梁听叙却再难相逢。   但夏天之后,还有秋天冬天。   【作者有话说】   下章回忆。 第二卷 周而复始的夏天 第12章 小奶团长大了   左手微微发酸。   盛意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划过手腕,丝丝凉意冲淡了酸涩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   盛意无措地睁大着瞳孔,盯着左手腕。   他明明经常热敷按摩,手的姿势也不曾出错,怎么会在这么紧张的关节点上发酸。   他一会儿就要上台演奏了。   总是在国外跑,这是久违的国内比赛。   “你回来了啊,盛大钢琴家,出去给人当背景板的感觉怎么样?”   盛意闻声看向镜子,身后走进来一个锅盖头,满脸洋洋得意。   盛意认得他。   锅盖和他一个琴行,请教过他好几次问题,后来便讨厌上了他,甚至每次比赛都屈居第二,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   直到他被一个很厉害的老师捞走,常常去国外比赛,锅盖才登上第一。   盛意很想暗戳戳内涵他一句,但是锅盖和大家关系很好,要是他再乱说什么,讨厌他的人会更多。   他咽回这口气,扯起一个笑脸:“不大好受,所以我回来了。”   又拍拍锅盖的肩膀:“你不要有压力,我现在还不一定如你呢。”   锅盖顿时喜笑颜开,朝他背上来了一巴掌,嘻嘻哈哈道:“出去一趟回来后谦虚不少啊盛意,说什么呢,就算你在国外比赛拿不到奖,回来也和我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了。”   没想到锅盖这么快冰释前嫌,盛意还有些责备自己把别人想得太坏,眼眸亮了几许,正想笑着回复什么,锅盖突然踩水站不稳,朝他猛跌了过来。   盛意想伸手接住他,却被身后不知哪里伸来的手猛地往后一拽,接着,他眼前笼罩下一片阴影,挡在他跟前,抓着锅盖的手道:“你干什么?”   猝不及防一拽,盛意的手被迫撑上墙壁,本就酸疼的左手腕不由得抽疼了一下,他倒吸一口凉气,本想全咽下去,却还是露出了点不稳的气息,抖着将手藏到了身后,抬头去看。   锅盖手里拿着一根针似的尖锐物品,刚刚摔倒时直晃晃地朝他左手刺来。   “你用那么大力抓什么啊!知不知道我这手是要弹钢琴的!”锅盖用力抽回手,揉了揉手腕,一脸幽怨。   “你的手弹钢琴,别人的手就不用弹吗。”眼前的人抬了抬黑帽,语气低沉,满含威压。   盛意一愣,顺着望向盥洗台边的镜子,看到了黑帽的侧脸。   流畅清晰的下颚线,高挺的鼻梁,眼睛被帽子遮住看不大清。   谁啊?他疑惑。   头发做了造型,难道也是今天要参加比赛的选手吗。   锅盖一脸无所谓,转身把针丢进厕所冲走:“反正你又没有证据,告我啊。”   黑帽哥轻笑了两声,举起手机:“很抱歉,刚刚就发现你手背在后面鬼鬼祟祟,加上视频,已经发给主办方了。”   盛意惊讶抬头,外头突然嘈杂起来,几个人闯了进来,指了指锅盖告诉他:“恶性竞争,你被取消比赛资格了。”   锅盖被带走了。   盛意小声地说了句“活该”,关掉口袋里手机录音,绽开笑脸,对黑帽哥说:“谢谢你啊,你也是选手——”   一句话没说完,黑帽哥似乎有急事,压低了帽檐,截住他的话:“我不是选手,我是你的粉丝,比赛加油。”说完便往外走。   “哦,”盛意抬手跟着比了个加油,又探出头去对着黑帽哥的背影道,“谢谢你啊!”   世上还是好人多。   盛意想着,揉了揉手腕走回大厅,一向冷静的母亲正在焦急地打着电话。   盛鸢:“没法来是吗?没事没事,好,好,下回去你们家做客。”挂断电话,盛鸢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道:“怎么去那么久,出问题了。”   盛意不明所以:“怎么了妈妈?”   盛鸢:“合奏的小提琴手来不了,妈妈在帮你联系,问问有谁能来。”   盛意:“我自己弹也可以吧。”   盛鸢柔声对他说:“钢琴小提琴的合奏比赛,缺少小提琴,不止印象分会被扣,也不符合要求,这场比赛,你有望拿第一名,不能让这些事情影响你。”   盛意下意识将手腕往身后藏了藏,心虚地撇了撇其他地方。   这一撇还真给他撇到了一丝异样。   不远处一个叔叔正不停朝他们这边望来,好几回和他对上眼,神情复杂。   盛意不自在地别开眼,开始在QQ通讯录里胡乱翻找,划来划去,也没找出几个关系好的小提琴手,滑动的屏幕骤然停在最底,那个已经灰头像许久的号上,盛意指腹轻点,点进详情页,里面还是没有变化。   那个小奶团在他频繁出国参加比赛后就和他断了联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余光中,黑帽哥从他前方不远走过,对着那位一直看着他的叔叔喊“爸”。   嗯?那个叔叔好像做了什么准备,下定决心朝他们走过来。   “想请问一下,你们介不介意,我们和盛意一起拍张照片啊?”   盛鸢眼尾带笑:“为什么呢?”   “我们关注盛意很久了,从他小时候比赛拿奖我们就一直在关注,算是盛意的粉丝。”   盛意眼眸不停地在黑帽哥和叔叔脸上来回转动,黑帽哥似乎也有些怔愣,和他对上了视线。   有点熟悉,这双眼睛,他好像什么时候看到过。   盛意低头看了一眼小奶团的QQ,又看了看黑帽哥,是了,是这双眼睛!   只不过小时候圆圆的,现在狭长了少许,变得更有气场了。   “小奶团?”盛意自言自语,眼眸一晃,看到黑帽哥背后背着的小提琴,想起小奶团后来的确学了小提琴。   就是他!   “妈,”盛意扯了扯盛鸢的衣服,指着黑帽哥背后的包,“他拉小提琴,可以让他和我合奏。”   “什么?”三张脸怔愣地看着他。   盛鸢顺着盛意的手指望向旁边小孩背上的小提琴包,笑着询问:“你是来参赛的选手吗?”   “原来是的,但弹钢琴的刚刚被退赛了。”黑帽哥回答。   他爸爸也跟着解释:“我听说了,那个人被退赛属实活该,我们只能自认倒霉了。正好我们一会儿还要去上课,这小提琴背着也不亏。”   盛鸢遗憾地笑了笑:“这样啊,那小鱼,你和他们拍照,妈妈继续找找。”   盛意执意:“他就可以。”他很少和母亲提要求。   盛鸢小声:“别闹。”   盛意还想说什么,盛鸢却突然发现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看黑帽哥的脸,试探开口:“诶,你是不是我们琴行那个拉小提琴很厉害的小孩?之前和我们小鱼合奏过,是不是?”   盛意:“就是他!梁听叙!”   就是那个小奶团。   梁听叙似乎有些愣,盛鸢让他现场拉一段,他机械似的把小提琴拿出来,却紧张得双手发抖。   “别紧张,不是考试,就像我们之前合奏一样。”盛意小声对他说。   梁听叙垂眼看了他好久,继而合眼,深吸口气,拉了一段,盛鸢很满意,让他们去准备室再练练,打电话联系主办方,申请调整,朝他们比了OK的手势。   “好久不见,你都不登QQ,我都联系不上你。”盛意拉着梁听叙往准备室走。   “QQ忘记密码了,换了一个,发了申请,你没加我。”梁听叙说。   “啊,那应该是加我的人突然多起来,有些不认识的人,你是不是没备注啊,备注了我肯定给过的啊。”盛意打开门,推着梁听叙进去。   “嗯,忘记了,我以为,你不记得我的名字。”   “怎么可能,我们还一起演奏过,我记得。你看,我现在也记得,刚刚还喊了你的名字呢,”盛意把谱子递给他,“你看看谱,这首我们之前也合奏过,你应该有印象——”   梁听叙突然抓住他无意识发颤的左手,眉头微蹙。   盛意快速抽走,扯起微笑:“没事没事,刚刚多亏你,要不是你,那一针下来,我现在肯定直接退赛了,甚至还会落个伤,以后怕是彻底和钢琴无缘了。”   “嗯。”梁听叙闷闷地从喉咙里挤出个音节,又从背包里掏出什么,走出了门,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条热毛巾,轻轻拉过盛意的手,帮他热敷。   梁听叙应该发现他手腕酸疼了。   盛意没有继续笑着打哈,只是看着左手腕。   梁听叙突然说:“这场比赛之后,你歇段时间吧,不要频繁弹琴,盛意?你在听吗?”   盛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梁听叙,抬起右手摘下他的帽子,顺势揉了揉他有些杂乱的头发,喃喃道:“都做了发型为什么要戴帽子。”   梁听叙仿佛石膏似的,石化在了原地。   盛意没发觉,还在自言自语:“怎么一下子长开这么多,明明小时候一副小奶团样,结果现在身高比我高,气场也比我强——”   梁听叙喉结上下滚动,抓住他的手,缓缓拿了下来。 第13章 断掉的琴声   空气一下子凝固住了。   准备室明明开着空调,盛意却仍觉得闷热。   “抱、抱歉。”他抽回手,有些尴尬地笑着道歉,他分明是很有分寸感的人,怎么会突然这么冒犯。   “我没有怪你,只是摸头会长不高。”梁听叙假装轻咳两声。   嗯?   就因为这个?   盛意一脸哭笑不得道:“你现在已经比我高了啊,”他还顺势比划比划两人的身高,“你都快一米八了吧。”   “还不够高,我还要长高。”   “长长长,这才初三,肯定还能长。为什么那么想长高啊?”   “你说你喜欢很高很高的大人。”   盛意晃来晃去的腿骤然停了停,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梁听叙:“你居然还记得,我的意思是,我也想长那么高。你不长那么高我也会喜欢你啊,毕竟你长得好看嘛。”   “哦,”梁听叙扭头看他,侧身拉开琴包,拿出小提琴,“你和我搭话,我很开心。”   “开心还不让我碰你的头发。”盛意嘟囔。   “没有不让。”梁听叙有些着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盛意看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大笑出声:“知道你不喜欢被摸头啦。”   “不是的,”梁听叙拉过盛意的手,轻轻搭在头发上,“你可以摸。”   盛意一瞬间想起梁听叙小时候,软糯糯地抬眼看他,拉着他的手搭上头发,对他说:“你夸夸我。”   长大后的可爱藏得有点深呐。   盛意轻柔两下,喃喃道:“都给你揉乱了,得找人帮你弄弄头发。”   等梁听叙做完造型,换上衣服,感慨一句“真帅”,便拿开敷冷了都毛巾问他:“要合奏一遍试试吗?”   梁听叙:“我去帮你重新热热毛巾。”   盛意:“我手没事了,合奏一遍先。”   梁听叙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真的吗。”   盛意绽开笑脸:“真的。”   不是真的又能怎样。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拉着梁听叙去了练琴处,看着梁听叙站在他的右后方,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合奏了一首《春天奏鸣曲》,贝多芬的F大调第五小提琴奏鸣曲。   明朗轻快的氛围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明明围了不少人,盛意却仿佛只同梁听叙一起置身春意盎然的草原上一般。   他拉着梁听叙转圈,轻快地在草坪上奔跑、跳跃,又顺势躺倒在春天小草刚萌芽的草坪上,柔软的小草尚且沾着清晨的露珠,打湿了他们的背,阳光洒落眼睫,他甚至闻到了草地混合泥土的芳香。   抬手遮挡阳光,仍有五颜六色的光晕绽放在他眼前,像草地角落里从泥土里钻出来的花朵一般。   他一转头,梁听叙正对着他笑。   一曲毕,身边响起掌声。   盛意回过头和梁听叙对视,似乎刚刚分享了同一片梦境,两人的眼底都有光。   盛意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将发疼的左手往身后藏了藏。   临上台前,盛鸢例行叮嘱:“做到最好,不允许出错,知道吗?”   盛意往常都会亮着眼睛,签军令状似的大声答应,但这回左手还在发疼,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好完成这场演奏。   完不成也要完成,好不容易能再度和梁听叙再合奏一回,好不容易刚合奏便完美得天衣无缝,仿佛进行了一场灵魂交流。   要是他出错了怎么办?   千斤压力骤然朝他袭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回答呢?”盛鸢问。   “知道了。”盛意说。   候场时,盛意和梁听叙并排站在幕布旁,等待上一组完成演奏。   他分明阔别舞台不久,前不久刚参加过一场钢琴比赛,如今台上的闪光灯却晃得他有些晕乎,指尖也不受控地发颤。   梁听叙牵住他的手,神情担忧:“随时可以退赛,不要勉强。”   盛意笑:“说什么呢,都站在这里了,上台紧张很正常。我可以。”   梁听叙没再说什么,只是捏了捏他的指尖。   轮到他们,两人朝台下鞠躬,掌声潮水般涌来,盛意深吸口气,落座钢琴椅,将椅子调到合适的高度,手指轻轻搭上琴键,和梁听叙对上视线,交换眼神。   梁听叙拉响的第一句便将整个场馆带入春天的氛围中,盛意也放松下来,像他们之前合奏那样,像他们刚刚合奏那样,顺着梁听叙的节奏,将自己彻底交给春天。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梁听叙嘴角带上了一抹笑意。   他们再度来到草坪上,在草坪上翻滚嬉闹,在树下乘凉,牵着手转圈,然后,戛然而止。   盛意左手僵直地悬在空中,微微颤抖着,眼睛微张。   小提琴还在拉,没有停止。   继续,得继续。   盛意迅速调整,顺着梁听叙弹奏的位置继续往下弹。   但只有右手摁出了声。   左手刚刚一阵轮指,此刻抽疼得不行。   其实并没有那么疼,只是酸,他还能弹得了,但压力压得他疼。   小提琴也停止了。   底下声音嘈杂。   不知为何,原本听不清的话语此刻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他竟然停了?不应该啊。”   “那可是盛意诶。”   “怎么回事,还压轴,真让人失望。”   盛意望向观众席,一眼看见母亲铁青的脸,犹如被定住一般,无助地睁着眼睛,搭在琴键上的手也逐渐滑落。   “不要离开琴键,盛意,”眼前闯入梁听叙的身影,梁听叙正对着他,挡住了他的视线,“没有关系,再弹一遍。”   没关系的。   盛意怔愣回神,合眼深吸口气,搭回起始琴键。   梁听叙也站了回去,从头开始演奏。   台下很快安静下来。   一切顺利。盛意祈祷。   他此刻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自四岁学钢琴以来,他第一次在台上出现这么大的失误。   不能再失误了。   他不允许。   节奏越来越快,小提琴有些合不上,台下的谈论声又钻进他的耳朵里,如同被喇叭放大一般,清晰得恐怖。   “他弹那么快干嘛啊,节奏都乱了。”   “小提琴都快跟不上了。”   弹完就好。   弹完就好。   盛意想。   可是在相同的节点,钢琴声再度消失在整个场馆中。   他似乎听到“嘣”的一声,那根紧绷着的弦彻底断开了。 第14章 我陪你   散场声音嘈杂,盛意眼里空空如也,机械地收拾背包,直愣愣地打开准备室的门往外走。   “盛意,盛意。”手腕突然被梁听叙拉住。   盛意回过神来,扯起微笑:“没事,我先走了。”   梁听叙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盛意将手往回收了收,梁听叙只好顺势松手。   “盛意,”盛鸢柔声喊他的大名,他停在高跟鞋面前,抬不起头,“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他攥紧衣角,小声回答:“知道。”   盛鸢:“那你应该怎么做。”   盛意深吸一口气:“我回去弹20遍。”   “这次不是小问题,”盛鸢说,“入口有一架钢琴,我刚刚看过,现在没有人在弹,你现在去那里再弹一遍。”   盛意抬眸,满眼错愕。   现在门口满是散场走出来的人,熙熙攘攘,他上前弹琴,不知道会吸引多少视线。   没有场馆约束,嘈杂声更甚。   盛鸢:“这次你能做好的对吧。”   “我……”   盛鸢:“妈妈和你说过什么,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都要微笑,对不对?”   盛意迟滞了一瞬,扯起嘴角:“对。”   重新坐上钢琴椅,盛意将椅子调整到合适的高度,深吸一口气,摁住不住发颤的左手。   左手没有停下颤抖的迹象。   没有梁听叙伴奏,没有小提琴奠定基调,盛意起调有些机械,钢琴声干巴巴的,感情似乎都被抽离干净了。   “盛意。”盛鸢说。   盛意合上眼睛,逼迫自己进入状态,却怎么也找不到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草原。   他只能硬着头皮弹。   四周认出他来了。   –这不是刚刚压轴的那个。   –怎么感觉弹得还不如刚刚啊。   –紧张了吧。   老师三令五申的节奏问题在此刻暴露无遗,他只想迅速把曲子弹完,节奏完全混乱,指尖落在琴键上的速度越来越快。   先弹完再说。   他只想着。   又来到熟悉的节点。   盛意眼眸飞速掠过琴谱,在脑海中将后面的谱子粗略过了一遍,暗自打气。   但似乎越努力,事实便越发事与愿违。   盛意左手一阵刺痛僵直,悬停在半空,再度停了下来。   第三次。   盛意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周围围着他指指点点的人明明很近,他却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只是低着头,却好似看见大家不屑轻视的眼神。   “盛意,冷静,”手背骤然传来暖意,梁听叙骨节分明的手将他的手攥进手心,指间的茧磨过他的皮肤,安心感袭来,“仔细听听大家在说什么。”   盛意闻言缓缓抬头。   –弹错了有什么关系,再来一次就好啦。   –又不是最后一场比赛,别放弃啊。   ……   鼓励的话源源不断钻进他的耳朵里,盛意怔愣好一会儿,梁听叙举起琴弦,往他眼前一晃:“我陪你。”   温暖的手从他的手背抽走,又顺势抚上他的头发揉了揉,拍了拍他的背。   盛意合眼,再度深吸口气,坐直身子。   梁听叙拉响第一句,似乎比刚刚在台上多了一分力量感,带着盛意下沉,彻底冷静下来。   再睁眼时,周围响起掌声。   他这次弹完了,尽管还有些磕绊,但他弹完了。   盛意发自内心地扬起笑脸,一时放松,眼眶似乎有些湿润,盛意一愣,慌忙仰头,却猝不及防对上梁听叙的脸。   “很棒。”梁听叙说,牵住他的手。   盛意脸上笑意更甚。   “很棒,小鱼,但是还有些磕绊,你不该是这样的水平,回去20遍,一遍也不能少,知道吗?”盛鸢上来帮他理了理领子。   梁听叙握着他的手骤然使了使劲。   盛意勾起指尖,在梁听叙手心碰了碰,笑着回复盛鸢:“我知道。”   “阿姨,盛意他——”梁听叙突然出声,盛意眼神在两人之间飞速打转,担心梁听叙把他手伤的事捅出去,把梁听叙往自己身边一拽,梁听叙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倒,撑着钢琴椅才勉强撑住,没倒到盛意身上。   梁听叙整个人滞了好久,道了歉起身。   “妈妈,我和他再聊聊。”盛意说。   “行,妈妈先去把车开过来。”盛鸢说完便离开了。   盛意拉着梁听叙往人少的地方走。   “为什么不让我说,弹20遍很过分,你的手还——”   “我的手没事,也不要在我妈妈跟前提起。”盛意转回身来,食指搭上梁听叙下嘴唇,止住他的话。   “不疼那你怎么弹不下去。”梁听叙拉开他的手。   “那只是心理作用,你别担心了,20遍很正常,我犯了错,这是惩罚。”   梁听叙拧眉:“什么?你每次犯错都必须弹20遍吗?”   “嗯。”   “你……”梁听叙倒吸一口凉气,问他,“你知不知道,过度练习容易引发腱鞘炎?”   “我有分寸,”盛意说,“你别管了。”   盛鸢车恰好停在大厅外,盛意闷闷说两句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但他更清楚,没有频繁的练习,他只会被埋没。   从小他便被冠以天才的名号,夸得他都有些飘飘然,直至他突破重围,遇上更有天赋的选手,他才发现,他的天赋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   若没有母亲不停催促他练琴,他甚至没有机会和他们同台竞技。   手伤总有办法解决的。   他不能在这时候停下。   但他低估了手伤的严重程度。   不要说20遍了,回家后,盛意一遍都弹不成,左手腕越来越疼,越弹越乱,直至最后弹错了不少。   盛鸢:“20遍,没有一遍完成。”   盛意垂头:“我去面壁思过。”   盛鸢:“重点是思过,妈妈希望明天起来,你能找到自己的原因,给你自己一个交代,好吗。”   一整夜都不许睡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将钢琴合上,挪到院子里,对着满墙爬山虎郁闷。   手腕还在疼。   面壁思过,盛意却越想越委屈,又有湿漉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又哭了啊,这么容易难过,一点也不男子汉。   盛意懊恼抬头,把眼泪憋回去,又顿了顿,胡乱拽开墙上的爬山虎,又不解气地转战栅栏上缠绕的绿藤。   拽着拽着,从绿藤那边,似乎伸出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手,吓得盛意惊叫一声,定睛一看,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再拽都要被你拽完了。”梁听叙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对面栅栏。   “梁……梁听叙?”   “是我。”梁听叙撩开青藤,露出整张脸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疑惑。   “来找你。”   梁听叙仍旧牵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第15章 只是为了和你合奏   手心传来的温度过分真实,七月的天气很热,但梁听叙的手却一点也不黏糊,还有点凉意。   心底好像有一股委屈往上涌,盛意轻吐口气,再度仰头。   之前明明没这么容易哭的。   “我开玩笑的,这是我外婆家,我也是第一次过来,”梁听叙说,眼神小心翼翼,预备松开他的手,“你不想我牵,可以直接松开手。”   盛意拽紧了些,摇了摇头,仰头朝梁听叙偏过来,满脸笑意:“你的手很凉,让我再牵会儿,外面太热了。”   “嗯。”梁听叙应了声,在栅栏边找了块空地坐下,背对着他。   盛意顿时有些紧张。   盛鸢生气的时候就很经常背对着他,琴行里的同学也常常一言不合就忽略他,直接转过身去和别人说话。   他猛抽回手,干笑两声:“算了算了,外面这么热,你去里面待着吧。”   梁听叙回头看他,眼神里尽是不解。   盛意重新站回去,对着被他拽开的爬山虎面壁思过,却一边听着栅栏另一边的动静。   梁听叙起身了,踩着枯叶往里走,发出清脆响声。   很快,落地窗被拉开,又合上。   盛意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一阵风裹挟着凉意袭来,还有一丝柑橘香气。   盛意额头被汗蒸得黏腻的刘海飘了飘,他抬头错愕地往风吹来的方向看,只见梁听叙正摆弄着风扇,调整角度往他这边吹来。   屋内大概是开了空调,很凉快,风扇往外吹,带着空调风吹向他。   “好凉快。”他说。   梁听叙重新在他旁边坐下,还打开了院子里的灯,一下子亮堂不少。   盛意看见梁听叙鲜红得仿佛能掐出血水的耳朵,噗嗤两声问道:“你是偷偷跑去开空调的吗,耳朵这么红。”   梁听叙睨了他一眼,靠在栅栏上捏住耳朵:“客厅现在没人,被发现就完了。”   “嘿嘿,谢谢你。”盛意拍了拍梁听叙的肩。   梁听叙没回答,反问他:“你为什么在外面罚站。”   “那20遍没弹成,这是惩罚。”   “你也不拿把风扇吹,这么热的天。”   “确实是我的失误,小时候和妈妈约好的,不能逃避惩罚。”   梁听叙回过头来,神情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知道你对钢琴很认真,但是,犯错不是天大的事,更何况,这次又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我没弹完,”一提起就难受,盛意小声地嘀咕,“我也不是很喜欢古典。”   只是因为盛鸢从小就要求他学,温柔地对他要求严格。   他根本就不喜欢古典音乐。   “不能提吗,”梁听叙说,“琴行的同学,他们不想来的时候,什么理由都有,不想练的时候,有剪指甲剪半天的,上厕所上半天的。但你几乎不这样。”   盛意没回答。   他其实背着盛鸢看了不少流行音乐相关的东西,特别是乐队。   每每看到乐队演奏,他总是由心底升起一股羡慕,在台上肆意演奏,调动全场氛围,看起来简直开心到不能再开心了。   然后在梦里遐想,他成了乐队主唱也好,成为吉他手,贝斯手也好,站上舞台就好,放任肾上腺素飙升。   之前也没人问过他,不想弹不能提吗。   大家都只觉得,你这么有天赋,不弹多可惜,只觉得,你有天赋,弹起来肯定轻轻松松。   他又不是生来就会弹琴,所谓的天赋,也是盛鸢日复一日鞭策着他弹琴来的,看起来像他轻轻松松就能学会一首古典曲,但背后是他练到手抽筋,练到指尖在钢琴上磨出血来。   盛意转头朝梁听叙笑,眼里却蒙上了一层雾,眼泪即将夺眶而出。   “不能哭……”他小声说,仰起头,将眼泪尽数倒回去,掏出口袋常备的纸巾擦了擦。   “为什么不能哭。”   “哭哭啼啼算什么男子汉。”盛意说着,吸了吸鼻子。   “不开心就可以哭,”梁听叙拽了拽他的衣角,“坐会儿吧,你们院子里有监控吗?要是你妈妈知道了,就说是我拉你坐的。”   盛意平复心情,顺着在台阶上坐下,靠在栅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梁听叙聊天,却不知怎的,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肚子上盖了一件薄薄的衣服,梁听叙也陪着他在外面睡了一整晚。   盛意推了推梁听叙:“你昨晚怎么没回房间睡,你回去再睡一觉吧。”   梁听叙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摇摇晃晃起身,东倒西歪地往里走。   看着梁听叙的背影,盛意不由得扬了扬嘴角,而后才反应过来,衣服没还。   “诶——”隔壁落地窗“嘭”的一声关上,盛意无奈,只能再找机会了。   他拉开落地窗往里走,母亲正在准备早餐。   盛意走过去,和母亲道歉:“对不起妈妈,我最近可能没办法把这一首弹顺,但我会克服的,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   盛鸢将早餐放置桌上,和颜悦色答应:“可以,一点时间是多少。”   问题给盛意难住了,他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能顺利弹好。   “夏令营回来,怎么样?”盛鸢招呼他坐下。   “夏令营?”盛意怔愣,想起之前几次,他总是被忽视,有些迟疑。   “梁听叙也会去,你去吗?”   “去!”盛意眼睛一下子亮了。   盛鸢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关系这么快变得这么好啊,早上也是他告诉我,你反思了一整晚,是他劝你,你才坐下的。”   盛意喝着豆浆,突然被呛到。   “他、他这么说的?”   “嗯,看起来困得不行,还要和我解释。你和他交好妈妈很开心,毕竟他也是个很努力的小孩,”盛鸢很满意的笑了笑,“那时候为了赶上你的步伐,从钢琴换成小提琴,可拼命学了,就为了能和你合奏。”   盛意眨了眨眼睛,愣住了。   梁听叙换小提琴学的时候,他曾经问过,但那时候梁听叙告诉他,只是因为他学小提琴更快。   【作者有话说】   他 超 爱 第16章 没有筹码的善意   天刚刚泛白,盛意便起了。   今天正式参加夏令营的日子,他昨晚兴奋了一整晚,愣是没睡着,早晨将眼睛睁开条缝,看见光透过窗帘往里洒,房间亮堂不少,便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放在床头、昨晚备好的衣服穿好,坐在床边发呆。   往常琴行也组织过不少夏令营,但因为学习的乐器不一样,课程不一样,他从来没和梁听叙同行过,这是头一回。   盛意从床上蹦下床,在书桌前翻找。   昨天他问过母亲,梁听叙住在隔壁,为什么他从来没见过。   盛鸢停了一会儿才回答:“妈妈也不是很清楚,我之前也没见过他,他们家父母好像也离婚了,所以他才没来过他外婆家。”   原来梁听叙和他一样。   盛意拿出一个漂亮的空罐子,搬出自己的零食柜,从里面抓出一大把糖果往里放。   他的父亲在他刚出生不久,就和盛鸢离婚了,为了追求他的音乐梦。   但他没接触过他的父亲,并没有什么留念。   梁听叙呢。   他的父母离婚的时候,他懂事了吗。   盛意塞糖的动作有些迟钝。   他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不过四岁,那时候的梁听叙留着个可可爱爱的妹妹头,眼眸水灵,长得很可爱。   他一直以为琴行来了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还好奇过梁听叙的妈妈,觉得他的妈妈肯定是个大美人。   但他从来没见过梁听叙的妈妈。   那时候就已经离婚了吗。   盛意又抓起一把糖果往里塞,把整个罐子都塞得满满当当,还往里面放了一块他前不久做的——写着梁听叙名字的巧克力。   结果这罐糖果,就又被那群同僚拿走了。   “这是什么!盛意这回居然给我们带糖啦,谢谢你啊盛意。”卷毛龇着大牙对着他笑,还拿起糖罐晃了晃。   盛意勉强笑了一下,气鼓鼓地叉着腰坐了回去,盯着卷毛那一头弯弯绕绕的头发,暗自凭空变出把剪刀,把那一头卷毛通通剪掉!   梁听叙注意到了他气恼的情绪,放完行李满眼笑意问他:“怎么了?给大家带糖果,很有小队长风范。”   “那个是……”正想解释的盛意把解释的话塞回肚子里,梁听叙夸他了,算了,“是吧,怕大家路上饿着。”   梁听叙突然收了笑,抬头朝那边闹哄的一波人望去。   那边已经开始分起了糖果和巧克力。   盛意扭头没看他们,专心地看着窗外。   空乘嗓子都快喊哑了,让他们坐下,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起飞,带队老师拉完一个,另一个又站了起来,最后无奈捂了捂额头,对着盛意说:“小意啊,知道你好心,但是下次等大家下飞机再把糖果拿出来好吗?”   盛意愤愤心想:没有下次了!他下次一定把糖果藏在衣服里,藏在书包里,偷偷塞给梁听叙。   终于把一群人按回座位上,飞机正在等候上跑道。   突然一个女生惊呼:“诶,这个巧克力上面,怎么写着梁听叙的名字啊!”   卷毛:“大惊小怪什么,说明这个是给梁听叙的呗,快翻翻下面有没有我的名字!”   带着梁听叙名字的巧克力被递了过来,梁听叙结果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不少手捂过,巧克力都有些化了。   盛意耷拉着眼睛看了一眼,扭回头去,在心里暗自打量起怎么给卷毛下绊子。   梁听叙轻声问他:“你给每个人都做了吗?”   盛意:“才没有,只有你有,我只给你做了的,这罐糖果也是、是我给你的。”   “谢谢你,”梁听叙揉了揉他的头发,继而对着卷毛道:“我想应该没有你的名字。”   卷毛:“我还没翻完,你怎么知道没有。”   梁听叙:“因为这罐糖果是我让盛意给我带的,我容易犯低血糖,你们不会把糖都吃完了吧。”   几个正吃着糖的同学顿时感觉味同嚼蜡。   那罐糖再传回来时,里面重新塞满了不一样的糖果,似乎比盛意带来时的糖还要多。   传来的女生还探头说了句:“盛意,你下次要提前说呀,要不然我们就当坏人了。”   梁听叙接过,礼貌笑笑:“那也得你们给他机会说。”   女生被噎住,嘟囔了一句:“那之前盛意都给我们带啊。”就扭头回去了。   梁听叙把糖罐递给他,他朝梁听叙那边推了推:“给你的,”又有些紧张地抬眼看他,“你刚刚说,你低血糖——”   一句话没说完,梁听叙用食指止住他准备要说出口的话,趴在他耳边低声道:“嘘,我瞎说的。”   盛意松了口气,点点头,看来梁听叙不知道他低血糖。   飞了近半天,飞机下午抵达维也纳。   十几岁的小孩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带队老师安顿好房间,就任他们玩去了,叮嘱好盛意带好队,多关注每个人,溜回去睡觉。   梁听叙眉头微蹙:“老师每次都会这么要求你吗?”   盛意笑开了,碰了碰梁听叙紧蹙的眉头:“你之前有这么容易生气吗?”   梁听叙无奈:“我没生气。”   盛意拉着他随便找了地方坐下,手往后撑,无所谓道:“只是看着而已,没什么,组长的任务嘛。”   毕竟这群人还有更过分的。   很快,卷毛刚刚弹完一首曲子,转着圈就过来了。   “诶,盛意,我想喝水。”卷毛说。   盛意指了指放在旁边桌上的饮料:“那儿。”   “那是饮料,我不想喝饮料,我想喝水。”   “你自己没带水吗?”   “我以为这里有啊,你帮我买瓶水吧,谢谢你啊。”   卷毛撂下一句话就要走,被梁听叙拽住:“用不用提前给你找把轮椅。”   “哈?什么轮椅,我健康着呢,真是有病。”   “我还以为你要残废了,连买水都要叫盛意帮你买。”   “他不是组长——”   “你也知道他是组长啊,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保姆。”   “……”卷毛整张脸气得涨红,甩开梁听叙的手,“你想巴结他吧,这么为他说话。”   梁听叙非常实诚地“嗯”了一声,嘴角带笑:“快去吧,最好帮大家都把水买了。”   卷毛骂骂咧咧地走了。   盛意憋了好久,还是笑出了声。   “你还笑,之前夏令营他也这么差遣你吗?”梁听叙说。   “嗯,”盛意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一颗塞进梁听叙手心,拆开另一颗送进嘴里,“但我会给他的水里下泻药。”盛意逞一时嘴快。   梁听叙松了口气,说:“下次直接当面回绝就好了。”   盛意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不远处的某个点发呆。   梁听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盛意说话,踌躇几许,再度开口:“如果你回绝不了,那以后都让我来说。”   盛意停了停,问他:“那你要什么条件?”   问出口才惊觉这句话伤人。   梁听叙好心帮他说话,他却将这份帮忙与筹码划上等价。   简直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有什么想让我帮忙的……”盛意慌忙找补。   梁听叙晃了晃手里的糖果,垂眼看他:“有糖就够了。” 第17章 特别的愿望券   晚上一行人在草地支起帐篷,烧烤玩游戏,桌上的零食拆得松松散散。   梁听叙和盛意在帐篷外支了椅子躺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里面好像在玩游戏,你不去玩吗?”梁听叙问。   盛意摇了摇头:“不去,我玩游戏运气很差,每次都是我中招,刚刚拒绝了,你怎么不去。”   “你不在没意思。”梁听叙合上眼睛,似乎要睡着了。   盛意无奈:“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在之前的班里没有认识的玩得好的同学吗?”   梁听叙突然睁开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吧,你要装作不认识吗?”   “才不会,”盛意连忙解释道歉,“是我说错了,毕竟好几年没见了嘛,我才不会装作不认识你。”   “那要是我惹你生气了呢?”梁听叙问。   盛意嘟了嘟嘴:“那也顶多生生闷气,才不会和你绝交。”   梁听叙似乎还想说什么,两人中间突然凑进来一簇卷毛,两人皆被吓一大跳。   原来,刚刚结束了一局真心话大冒险,卷毛跑了两圈回来,来拉盛意过去,想让他也参加。   “盛意不参加就不好玩啦,来吧来吧。”卷毛龇着牙笑,拉着盛意在木桌旁坐下。   “就是,有什么话别光和梁听叙讲啊,我们也想听,来来来,抽签!”一个男生递来竹签桶,晃了晃,在盛意面前停下。   盛意咽了口唾沫。   他玩游戏的运气真的非常不好,之前每次玩游戏,他总是受罚最多的那一个。   盛意深吸一口气,决计再挑战一次命运,搓了搓手,从竹签桶里抽出了一根竹签。   “等等,我来吧。”梁听叙截住他的手,探入他的指尖将竹签勾了过去,往外一拉,上面赫然画着一圈红色。   “一次就中啊!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卷毛指了指桌面上的牌。   梁听叙笑了笑,对卷毛说了声让一让,在卷毛和盛意中间坐下说:“真心话吧。”   说完就要去拿牌。   盛意拉住了他的手。   “这个签一开始是我选的,我来接受惩罚吧。”他说。   “是我主动提出代替你的,我来。”   “诶等等,既然这样,那我们直接问也一样的吧。”一个女生说。   “在场的所有人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刚刚还在吵闹的一行人瞬间收了声。   盛意不知怎的,也跟着有些许在意,抬眼看了看梁听叙的神情,梁听叙面带笑意,没有说话。   卷毛挥了挥手:“诶,问的什么,纯私心啊你们,抽牌抽牌。”他把一摞牌推到梁听叙跟前,示意他抽。   梁听叙抽出一张牌来,放在桌上,笑意凝固在脸上。   牌上赫然写着:在场所有人有没有想亲吻的对象。   卷毛:“诶,这你就必须得回答了。”   盛意偷偷往梁听叙那看了好几眼,梁听叙似乎很纠结。   他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道:“毕竟是我抽的签,我来,我没有。”   “我有。”梁听叙轻声说。   几乎是同时。   盛意顿时扭头望向梁听叙,梁听叙神情也有些错愕,愣了好久才回望向他,又很快移开了。   早知道一开始他就坚持接受惩罚了。   盛意有些懊恼。   梁听叙肯定不想说。   他有些在意地又朝旁边撇了撇,梁听叙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他收回眼神。   心脏意外有些闷闷的。   “呜哇,是谁啊,趁现在说出来呗。”卷毛揽上梁听叙的肩。   还没等梁听叙反应,盛意便一把将卷毛的手拍开:“我们不玩了,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我们不玩。”再玩下去,他们肯定会一直带着梁听叙问。   卷毛似乎有些意外,收回手揉了揉手背,瞪大着眼睛:“不玩就不玩呗,打我干什么,你今天吃错药啦,而且还是吃的炸药。”   氛围剑拔弩张,几个人赶忙出来缓和大家情绪。   “算啦,那就不玩啦,换个游戏,来做手工吧。”   “对对对,盛意,你不也说你想做吗,愿望券。”   他还真说过。   盛意坐了回去,接过纸笔尺子。   那时候答应纯粹是希望能减少大家麻烦他的频率。   “这是什么?”梁听叙问。   “愿望券,请别人帮忙得用券,而且三天只能用一张,要不然啊,某些特别没边界感的人,总是很会麻烦别人呢,你说是不是。”男生拍了拍卷毛的肩。   卷毛回头朝男生点了点赞,道:“正好,待会打牌,输了就把券当钱给好了。”   梁听叙:“那你可得多做点。”   盛意看着梁听叙拿来纸张,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指着纸张发出疑问:“你也做啊?你可以不用的。”   梁听叙笑:“我很会打牌。”   盛意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应该还有另一层原因吧,想把愿望券送给喜欢的人。   帐篷里意外的安静,只有撕纸写字的声音,每人都写了一大叠。   盛意正在奋笔疾书,手臂突然被戳了戳,盛意朝梁听叙那边偏了偏头,等了好久都没听见梁听叙开口,疑惑转头,只见梁听叙伸来一张纸片,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字——   “特别愿望券”。   盛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又不想被其他人发现异样,只好暗暗深吸几口气,压低声音问:“这是什么!”   “给你的,特别愿望券。”   特别的。   盛意现在就想站起来转两圈。   但他忍住了,伸手接过纸片,眼里的笑意压根抑制不住。   他把券藏在桌底,放在手心,偷偷翻起来看。   券的背面写着:   该券只允许盛意对梁听叙使用   使用效力:万能   ……   盛意抿了抿嘴唇,欣喜地抬头看了梁听叙好几眼。   接着又想起什么,收了笑问道:“大家都有吗?”   “只有你有。”   盛意心情又迅速放晴,掏出学生证,将特别愿望券小心翼翼地放进夹层,小声念叨着:“那我要保存起来。”   梁听叙哭笑不得,又往他手里塞了好几张,什么都有,普通的愿望券,特殊的愿望券,说道:“都给你,想用的时候就用。”   盛意差点惊呼出声:“这些不是待会打牌要用的。”   “我不会输,你输了我也通通帮你赢回来。”梁听叙说。   盛意伸手:“那得拉钩。”   梁听叙伸手同他拉了钩,盛意顺势将大拇指同梁听叙大拇指碰了碰。   梁听叙一愣。   盛意眨了眨半只眼睛:“盖章就不能反悔了。” 第18章 初见以为是女孩子   几张牌“唰”的一下甩到盛意跟前,卷毛欣喜地从桌前跳起来,朝盛意伸手:“你又输了,五张愿望券,给我吧。”   盛意满不情愿地将手伸进口袋,捣鼓几许,掏出来四张券:“这就是全部了,没有券了。”   还真如他所料,他输了个精光。   卷毛狐疑探头:“没了?那你另一边口袋是什么?”   盛意慌忙低头看,另一边口袋里,梁听叙给他的特别愿望券露出了一角,他欲盖弥彰地将券往里塞了塞,挪开眼眸:“没什么,那是张纸。”   “那你藏什么,拿出来给我们看啊。”卷毛逼近。   梁听叙站在他跟前,挡住了卷毛,递出自己的愿望券。   “他真的没有了,补我一张。”   卷毛结果,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抓了抓头发,咂舌:“你们关系有这么好吗?”   梁听叙笑:“嗯,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来吧,我和你打。”   当梁听叙拿着他的券,加上卷毛的券放到他眼前时,盛意满眼只剩下惊讶和佩服,张大的嘴巴迟迟合不上,竖起的大拇指在空中挥了好久。   “你怎么这么会打牌啊!”   “因为之前你——”梁听叙突然扭头咳了两声,“之前打得多了。”   盛意没察觉到什么异样,抬头朝梁听叙龇着牙笑了笑,又举起一张愿望券说了谢谢。   正巧碰上梁听叙凑近他讲话,鼻尖都差点撞到了一起。   盛意有些怔愣,直到梁听叙忍不住饱含笑意开口:“……你,斗鸡眼了。”   他瞬间腾开,抱怨道:“那么近,谁能不斗鸡眼嘛。”   “走吗?”梁听叙说着,往盛意手里塞了张愿望券,“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盛意等这句话很久了,就算梁听叙不用愿望券,他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两人一拍即合,借着上厕所的借口,一前一后离开了帐篷。   鬼鬼祟祟离开,盛意撒过一盏灯,提起两只折叠椅,拉着梁听叙往前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着梁听叙来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小山洞,得意地给梁听叙展示自己曾经的“战绩”——满墙的画。   “怎么样。”他睁着眼睛,等着梁听叙夸他。   梁听叙看着墙上毫无章法的乱涂乱画,又看了看两眼放光的盛意,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笑得诚意:“不错,有你写字的风范。”   盛意似乎只听见“不错”两字,乐呵乐呵地帮梁听叙打椅子,推着他坐下,将零食一溜烟全倒进他怀里。   “我之前不想和他们待一起的时候,就会躲到这里来。”他也支起椅子坐下,舒适地松了口气。   “不能直接说吗?”梁听叙问。   盛意眼神乱瞟,思考要怎么编好。   总不能告诉梁听叙,他之前都不好意思拒绝。   听起来太没骨气了。   好在梁听叙似乎只是随口提起,很快换了话题。   “没想到能有机会和你再见。”   “要不是你不备注名字,我们肯定能保持联络,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现在能长这么高,但也就比我帅一点,明明那时候就只有那么一点。”   梁听叙笑了笑:“那还是你更帅。”   “那肯定,我只是客套。”盛意臭屁起来了。   但他有一点是真没想到。   那时候梁听叙不爱说话,唯独和他在一起话会稍微多点。   第一次见梁听叙的时候,他穿着一身蓝色短上衣和一件连衣裤,头发都快到肩膀了,怯生生地被老师领着走进来。   老师让他做自我介绍,他愣是站在那里扣了一分钟的手,一句话不讲。   盛意举手,跳了上去,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那时距离他到琴行,也不过三个月。   他对那时候的影响其实有些模糊,但却清晰地记得,他转头看向梁听叙的时候,梁听叙仰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双眼眸水灵,给盛意都看愣了,顿了好久才说:“现、现在到你了。”   结果最后梁听叙也没说出来,嘟囔半天,大家只听清了“梁”字,再让他说清楚些,他就不愿说了。   老师只好帮他说。   盛意那时以为他是女孩,愣是把梁听叙听成了梁听絮,在心里念了一个月“小絮”,才发现他是男生。   但没想到,人长得可爱,钢琴却弹得一般。   一个月了,带伴奏的小星星频频弹错——虽然其他同学也这个水平,但他们比梁听叙早来,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下周就要阶段考了,这种水平怎么过。   他不是很想看这么水灵的眼眸流眼泪。   于是,盛意上手教了。   梁听叙总是学着学着走神,他纠正他的手势,拉着梁听叙的手摆来摆去,一转眼,发现这小孩压根就没在看琴键,正呆呆地看着他。   每当这时,盛意总会轻轻拍拍他的头发,让他专心点。   很可爱,很想和他做朋友。盛意想。   盛意有什么事就在梁听叙周边绕,甚至梁听叙被老师留下来练习,盛意也找借口练习,陪他留晚。   知道梁听叙主动开口求他教教他,盛意立马屁颠屁颠地凑过去。   早上他也会早到些,但梁听叙总是比他早。   小孩子的话题无非围绕着新出的动画片,昨晚好吃的晚饭,学校里的趣事,很多时候,梁听叙都只是听他讲,很少开口说话,但总是睁着大眼睛,仔细地听他讲话。   盛意总想比梁听叙早到,到琴行的时间越来越早,直到有一次,周六早上七点,他就到了,琴行没开,但他顺利地看见梁听叙震惊的脸。   “你怎么,来这么早,门还没开。”梁听叙说。   “今天想早一点到。”盛意拉过梁听叙,两人蹲在门前数蚂蚁,跟着蚂蚁找窝,时间总是很快就过去了。   从那时候起,每次练琴课,他总会提早到,拉着梁听叙四处玩,逛逛周围的街区,光顾公园里的儿童滑梯,偷偷给梁听叙带糖果,用木棍在沙池里乱画,写下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可惜好景不长。   他进步飞快,被一位很厉害老师看中,要他跟着自己练,以后就不来琴行了,直接去他家里。   梁听叙站在门边,没往里走。   “啪嗒”好几声。   那水灵的眼眸里滴落了好几滴眼泪。 第19章 你走太快了   见盛意投来目光,梁听叙往门后躲了躲。   但仍旧被盛意捕捉到他不停滴落的眼泪,在地板绽出水花。   “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这样决定了,好吗?”老师蹲在他跟前,轻声询问。   “老、老师,”他回过神,抓住老师的衣袖,“我有个请求,可不可以,还来这边上课呀。”   “为什么呢?”老师疑惑,“在老师家上课,老师才好一对一指导你呀。”   盛意不动声色地朝门边瞄了几眼,梁听叙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他收回视线,绞尽脑汁解释:“因为,我习惯来这边上课了。”   他自认为看得不动声色,但还是被老师察觉,顺着他的视线朝门边看了过去。   盛意拼命朝门边使眼色,但梁听叙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正好和老师投过去的视线撞个正着。   老师似乎了然了,浅浅笑了笑,问他:“是你的好朋友吗?”   盛意点了点头,又补上一句:“我们平时见不到面,只有上钢琴课能见到了……”意识到自己的请求给老师增加了麻烦,盛意脸色一白,支支吾吾,“老师,我只是随口一说,还是看老师的安排,是我任性了。”   “小小年纪怎么说话一股大人味,”老师抬手在他头上轻敲,又顺势揉了揉,“老师答应你,我家就在琴行旁边,很近,想在哪里上课都很方便。”   又朝梁听叙招招手,喊他过来。   梁听叙挪着步子走过来,还偷偷抹了抹鼻涕。   盛意从口袋里四处翻找,找出纸巾来,塞到梁听叙手里。   “他要走了吗?”梁听叙问,一问,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滴。   “我不走,只是换个老师,还在这里上课,你、你别哭了。”盛意从口袋拿出唯一一颗糖果,再三斟酌,拆开来塞进梁听叙嘴里。   “真的吗?”梁听叙含着糖问。   “真的,老师不会把你的好朋友带走的。”   “就算我不在这里上课了,我们也是好朋友呀!”盛意握住梁听叙两只手,上下晃了晃。   不说还好,一说不知道又触到梁听叙哪根筋,原本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你以后也会走对吗?”   “哎呀。”盛意叹了口气,伸手抱住梁听叙,小大人似的揉了揉梁听叙的头发,说道:“不走不走,刚刚是我说错了,我道歉,我不走。”   “你怎么那时候那么爱哭,眼泪说来就来,没去演戏真是可惜了。”盛意吐槽。   “因为不是演的,”梁听叙笑,“那时候,你还抱着我说你不走。”   盛意被噎了一下,咳了好几声,又灌了口饮料,无奈道:“那不是因为你好不容易不哭了,又不知道说到什么,眼泪就开始滴。”   “你说你以后不在这里上课。”   “那我走了吗?”盛意问。   “你没走,”梁听叙笑容突然一收,“但我们确实变得不熟了。”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盛意眨了眨眼,沉默好一会才开口:“我那时候也没想到,后来待在琴行的时间一直在减少,但在那之前,我们还经常合奏一起参加比赛呢,你没有备注名字,被我漏掉了才……”   盛意越说越小声,自觉理亏,诚恳道歉。   “对不起。”   梁听叙憋不住笑出了声:“为什么说对不起。”   “要是我通过了,知道是你,我肯定会一直找你聊天,才不会让我们两个变得不熟。”盛意懊恼。   “现在重新认识也一样。”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那时候换了小提琴啊。”盛意想起盛鸢说的话,突然在意了起来。   “你问过了。因为我学小提琴快。”梁听叙回答。   和小时候的回答一模一样。   “噢。”盛意盖上饮料。   盛鸢说的时候也没有说来源,说不定是别人乱传的。   “不过,”梁听叙顿了顿,缓缓开口,“还有一个原因,因为我想追上你。”   盛意手上的动作一滞,不可置信地转头,同梁听叙对上眼眸。   “你走得太快了,所以我到最后也没有追上你。”梁听叙说,眼底有一抹落寞。   忧郁的颜色。   他不想看梁听叙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也会跟着难过。   “我!”他倏地站了起来,把梁听叙吓了一大跳,“这次换我来接你,我肯定会一直和你保持联络,不会让我们变不熟。”   梁听叙似乎还想说什么,被盛意抢了先:“再说了,我现在的情况,以后会如何,也不好说,可能还要你等我。”   手伤难以逆转,再严重些,他甚至要和钢琴说再见了。   虽然他总说他讨厌古典,但他的生活和它难舍难分真要舍弃,他却意外地有些舍不得了。   “我陪你,”梁听叙轻轻揽住他的手腕揉了揉,“等我到了年龄,我就去赚钱,给你治手伤。”   氤氲在眼前的水汽突然消散干净,盛意哭笑不得,顺着拍了拍梁听叙的手背:“当然不用你出钱啦,只不过,我找你聊天的时候,你及时回回我就好了。”   “好。”   看着神情格外认真的梁听叙,盛意萌生出逗一逗他的想法,他清了清嗓子,装出苦恼样子:“但是,我有手伤,打字速度应该会慢很多,没办法及时回你信息,怎么办?”   梁听叙认真地给他展示了QQ的语音转文字功能。   认真得盛意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好啦,我要是真的打不了字,我就发语音,或者和你打电话,视频,总有办法的,”盛意说完,又自言自语嘟嘟囔囔,“小时候事情你居然能记得那么清楚,你不会是什么机器人吧。”   “这件事印象比较深刻,晚上回去还做了好几次噩梦,梦到你走了,抛下我……”   盛意闻言一愣,想起梁听叙也是单亲家庭,只有父亲,一时慌乱。   “不会了不会了,不会再抛下你了!”   “真的吗?”梁听叙扬起有些湿漉的眼眸看他。   这副模样和小时候还真的没什么区别。   “真的,我发誓,我们当一辈子好朋友。”   梁听叙脸上神情滞了一瞬,嘴角很快重新有了笑意。   夏令营结束后,盛意履行诺言,每天都给梁听叙发消息,屁大点事都和梁听叙叨叨,从他又没弹顺《春天奏鸣曲》被罚到院子跑进来只黑猫赖着不走,事无巨细。   发过最多的话便是:“好想见你啊,好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但没弹顺曲子的他被勒令不许出门。   没想到再见来得这么快。   前一秒盛鸢刚告诉他暑假有同龄人要来家里借住,下一秒门铃响起,他打开门,看见梁听叙的脸。   盛意惊呼:“怎么是你!”   梁听叙笑:“怕你不方便打字,所以我住进来了。” 第20章 不许把我抛下   这并不是家里第一次来同龄人。   盛鸢总是会介绍很多年龄同他相近的人,想让他多交些朋友。   或许是小时候他说话过分直白,总是落得不愉快的收尾,长大后他真诚对待的“朋友”,也总是在不久后不约而同地变淡。   盛鸢总是很担心,又给他找来很多同龄人。   他不愿拒绝平添麻烦,只好答应。   可当梁听叙的脸出现在他跟前时,他眼睛彻底亮了。   “你为什么……”稍稍冷静下来,盛意问。   梁听叙:“我的爸爸有事出国了,就把我送来外婆家——”   盛鸢:“被我出门碰上,反正都是过暑假,去你外婆家肯定束手束脚的,不如过来和盛意一起玩呢。”   梁听叙朝盛鸢郑重道谢,余光却瞄到方才还在手舞足蹈的盛意,此刻却犹如沙漠中缺水的绿植,蔫了一般,在意问道:“怎么了?”   盛意嘟囔:“没什么,原来你是因为要来你外婆家才过来的啊。”   梁听叙:“就算我住我外婆家,我也会常来找你的。”   盛意抬起上目线:“真的?”   梁听叙在手机上点了点,找出备忘录递给他看:“想和你一起去的地方都写出来了,等你挑。”   梁听叙的话仿佛灵丹妙药,刚才还蔫得不行的绿植,瞬间活过来了,乐滋滋地划着手机。   盛鸢探出头来:“小鱼,妈妈让小梁住进来,不仅想让你陪他玩的哦,乐器和学业,你们都要互相照应照应,补习老师已经给你找好了,八月中旬会来给你上课,小梁也一起上吧,上高中才能适应快一些。”   “我在外面等他上完课就好。”   “客气什么,认识的老同学,多印份资料的事,就这么定了啊,听到没有,小鱼。”   盛意一听到补习就头疼。   平时总是跑比赛,压根没什么时间学习。   “明明高中我读的是音乐学院。”他小声说道。   “文化课也很重要。”盛鸢驳回。   梁听叙似乎有些迟滞,半晌才出声:“音乐学院?”   “嗯,我已经被CAM录取了,”盛意不以为然,反应过来,顿了顿,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正常报的高校吧?你没打算走音乐吗?”   梁听叙移开眼眸:“没打算,我没什么天赋。”   说完,他又打开高德查看CAM到明德高中的距离,看清打车都需要近一小时时间后,舔了舔嘴唇,关掉了手机。   “哎呀,就算远,我们平时练琴,周末也能见面。”盛意注意到梁听叙明显失落的情绪。   “你还要参加比赛。”梁听叙说。   这不就同几年前一样。   两人再度渐行渐远,直至淡了关系。   “不!”盛意突然来一嗓子,给梁听叙吓了一大跳,“我说过的,我这次不会把你抛下的,你、你也不许把我抛下!”   盛鸢给两人倒了饮料,将水杯放至他们跟前的桌上,闻言愣了一下,抬眼望向自己的儿子。   盛意很少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很多时候都是顺从她的话,从很少任性,也很少反驳。   她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最近的盛意很反常。   事实证明,她感到的不安是正确的。   再接到琴行老师电话时,老师告诉她,盛意手受了伤,进了医院。   她急匆匆赶到,只见盛意红着眼眶靠在候诊椅上,脸颊微红,左手手腕缠着绷带,梁听叙坐在他旁边,满眼担忧,老师正来来回回踱着步。   “怎么回事。”   盛鸢走到盛意跟前,掏出过敏药膏给盛意抹上,却只见盛意应激似地将左手藏到背后,坐直身子,抿着嘴一声不吭。   盛鸢接过诊断单一看,话全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半句。   “盛妈妈,医生说,盛意这个情况,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允许碰钢琴了,”老师声音满含愧疚,“要是我能早一点发现……”   盛意低头:“是我没告诉你们,是我的原因。”   盛鸢深吸一口气,在盛意跟前蹲下,轻声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记不清了。”模糊时间应该就不会让母亲担心了。   “很久之前就会疼了,所以记不清了是吗?”   “不是,是最、最近才会。”   “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呢?”她抚过盛意简单做了处理的手腕,声音有些哽咽。   “我,”刚刚抹完过敏药的盛意,又毫无征兆地开始滴眼泪,眼泪滑过的皮肤,又留下一抹红,“我想着还能再撑几个月的,很快就要出国比赛了,我本想着,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他明明清楚,盛鸢让他学钢琴,是因为他是那个人的孩子,那个很有天赋,很出名的钢琴家。   那个人为了追求所谓的音乐,离开了这个家。   母亲一直在盼望着他争气。   可他不仅没争气,还将自己的音乐生涯全部断送干净了。   “对不起,”盛意顾不得脸颊痒,呜咽着道歉,“对不起……”   “说什么呢傻孩子,再希望你有出息,能有你健健康康的重要吗?”盛鸢抹掉他的眼泪,“是不是妈妈平时总罚你,是妈妈的错,你不舒服了要和妈妈讲啊,你说出来妈妈肯定第一时间停掉练习,带你去医院的。”   盛意一个劲地摇头。   那个人也是这么练过来的,能有什么问题。   都是他的问题。   撑着不说也是他的问题。   平时的盛鸢总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有威慑力的话,久而久之,他都快忘了,他的妈妈最希望的肯定是他身体健康,无病无痛。   手腕还在不停刺痛。   盛鸢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揉着他的头发,拍着他的背,问他:“是不是很疼。”   以往他会说“不疼”。   但这回,他说:“嗯,很疼。” 第21章 倾泻而出   客厅的钢琴被暂时移到房间里。   盛鸢平时总是很忙,家里很少见到母亲的人影,就算回来也只是监督他有没有联系。   最近却一反常态地待在家里,给他煮各式各样他爱吃的东西,给他们买电影票,带着他们兜风。   盛意很开心,但却发现盛鸢总是趁他们不注意,用碎片时间处理工作。   “妈妈,有梁听叙陪我玩就好了,你去上班吧。”进家门前,盛意拉住盛鸢。   他知道盛鸢大概是觉得自己之前过分严厉,亏欠了他,又担心他因为手伤难过。   明明只是他自己犟。   钢琴从小陪他到大,可能再也弹不了钢琴对他无异于一场毁灭性打击。   他还不能哭,哭了脸上就会留痕,只能在晚上咬着被子,把一肚子懊恼委屈通通咽回去。   “没事,妈妈陪你玩几天,之前都没怎么陪你。”   盛意扬起笑脸:“真的没事,妈妈有自己的事要忙,我知道的,有他陪我就好啦,”他顿了顿,“再说,医生说的只是可能,万一我恢复得好,以后也还能继续弹钢琴。”   盛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盛意拉着梁听叙就往房间跑,一下子没了影,只得轻叹口气,从包掏出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接通刚刚一直没接通的电话。   “盛意。”梁听叙喊他。   但他没听到,只是一个劲拉着他往上走。   “盛意,”梁听叙又喊,把他往回拉了拉,“你等等。”   “嗯?”盛意回神,嘴角挂笑,“你不是打算和我出去玩嘛,正好,我们现在挑挑,明天就去玩,要不今天晚上就去吧!我还能走,那我先去收拾一下包。”   浑浑噩噩的,他已经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正打算往房间深处走,突然被梁听叙一个拉拽,被迫直视梁听叙的眼眸。   梁听叙似乎要说什么,喉结上下滚动少许,他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拆开放进盛意嘴里,话说得艰难:“我觉得,你需要歇一下。”   盛意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直至失了温度。   如果可以,他此时此刻,只想一个人待着。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盛意往后退了半步,挪开目光,干笑两声:“说得也是,那我歇一歇好了。”   “嗯,我就在隔壁,需要找我的话,就敲敲门。”梁听叙松开手,又似乎想拍拍他,踌躇几许,还是收回了手。   门轻扣上。   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只剩他一个人了。   紧绷着的弦突然松了,情绪的阀门突然打开,毫无征兆地倾泻而出。   眼泪滴落前一秒,盛意迅速趴到了地上,地板砖的花纹在他眼前模糊了起来,又在一瞬变得清晰,而后重新氤氲上了水汽。   右手支撑久了,有些酸。   盛意轻咬着嘴唇边,右手抓着左手腕,将额头抵在右手上,合上了眼睛。   最近难受的情绪似乎变得越发难以忍受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先前总是只有他一个人,被埋怨也是一个人,被使唤也是一个人,他总能自己快速调整好。母亲一个人要扛起整个家,每天奔波着还要监督他弹琴,已经够累了,他不想给母亲添麻烦。   但梁听叙会挡在他跟前。   果然只要尝过依赖的甜,就很难再斩断了。   嘴里的糖很甜,但又有点苦。   除了洗澡倒水,盛意一直待在房间里。   梁听叙放心不下,还是给盛意发了消息,找借口发消息。   l:我好像找不到我的水杯了   发完,梁听叙放下手机,仔细倾听隔壁的声响。   但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震了一下。   梁听叙迅速拿起手机看。   橙天睡大觉:我去帮你找找   接着,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跟着,是开门关门声。   等盛意趿拉着拖鞋走下楼,梁听叙才将门开了条缝,打探外面环境。   客厅关着灯,只有玄关和厨房亮着灯。   盛阿姨应该出门了。   他站在二楼等了许久,都不见盛意拿着他的水杯上来,只听见厨房里好像传来什么机器飞速搅拌的声音。   “盛意?”他朝楼下喊了一声,盛意没有回答。   梁听叙咽了口唾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厨房跑,差点和拿着水杯走出来的盛意撞个正着。   “嚯,”盛意退了两步,“怎么了这是,你要拿什么?这么着急。”   梁听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盛意似乎也没在意,把杯子递给他道:“给,果汁冰,喝果汁用吸管杯喝更好,这个杯子是刚买的,新的,给你的。”   梁听叙接过水杯,眼眸却依旧落在盛意脸上。   盛意很少哭,一旦哭很明显,眼眶红肿,过了很久都消退不下去,就像现在。   前不久在医院,盛阿姨来的时候,好像急急忙忙往盛意脸上抹了什么。   盛意脸颊流过眼泪的地方也留下了一条明显的红痕。   盛意对眼泪过敏。   所以上次在院子那晚,盛意才会说,他不能哭。   “你——”   “我没事,”盛意抢答,把水杯往他嘴边一凑,“快试试好不好喝,还是说你想喝水,那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不用,我也爱喝果汁。”梁听叙咬住吸管喝了一口。   盛意眯眼笑了笑,眨眨眼睛走向客厅打开了灯,在电视前翻找电影,边找边询问:“看电影吗梁听叙,想看什么,搞笑的还是惊悚的,噢,爱情片也有,还是你想玩游戏。”   梁听叙那里没有动静。   盛意回头疑惑:“你有听见吗?”   却只见梁听叙蹲在了原地。   盛意有些慌乱:“怎么了?”起身朝梁听叙走近。   但梁听叙还是没有动静。   待他走近一看,梁听叙正捂着嘴,眼睛紧闭,还有些小幅度颤抖。 第22章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你怎么了!”盛意被吓到,蹲到梁听叙跟前,抓着梁听叙肩膀的衣服,轻轻晃了晃。   只见梁听叙摇了摇头,跌跌撞撞起身,摇晃着走到洗手盆前,将刚刚喝进去的果汁尽数吐出来。   盛意上前帮他顺了顺背,一边摸出手机,拨打救援电话。   电话隔了好一会儿才打通,他急得原地跺了跺脚。   “那是什么果汁。”似乎吐出来好受一些了,梁听叙咳了两声,轻声问。   “我、我混了很多,苹果、橘子、芒果、还有芭乐,你不舒服吗?我叫救护车来,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盛意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的地方,捧起梁听叙的脸仔细看,梁听叙的脸上出现了和他过敏时一样的红点,和他过敏不一样,遍布脸颊,显得面色绯红。   “你对其中一样水果过敏吗?”   梁听叙又吐了一口,开水冲走,简单洗了洗脸回答:“我对芒果过敏,是我忘记讲了。”平时的环境他很少接触芒果,盛意给他的糖里,他会把芒果味尽数保存起来,集邮一般。   他没告诉过盛意他不能吃芒果,是因为他不想让盛意总是顾及担心他,他很肯定盛意一定会。   日常生活见到芒果的频率实在频繁,每每提起他不能吃芒果,总是会扯到一些他如今不愿诉之于口的话题。   提起那些,收获的无一是同情的目光。   他不喜欢,也不想盛意也这么看他。   “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再撑一撑,很快就来了!”盛意握着手机,揣着手,眼眸的水光反射亮晶晶的,似乎有什么在打转,“对不起,我应该先问的,对不起。”   “是我没说,”梁听叙弓着腰,却还是眼疾手快地抹掉盛意眼底一滴即将滑落的泪珠,挤出微笑,收回手,“放心,死不了,只是过敏反应比较强烈。”   “想吐吗?还是哪里不舒服。”盛意还是紧张。   “嗯,犯恶心,还有点头疼,低着头会舒服点。”说着,梁听叙低下了头,眉头微蹙。   “那,”盛意揽过梁听叙,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我的肩膀给你靠吧,这样会不会好很多。”   靠在肩上的人许久没有反应。   “还是不舒服吗?能走吗?会不会呼吸困难,要不我去给你拿个抱枕,枕着应该会好很多。”   盛意眨了眨眼,准备起身,手忽然被梁听叙拽住。   梁听叙声音有些哑,该是刚吐过,喉咙不舒服了:“没事,舒服多了,谢谢你。”   “那就好。”盛意安心地坐回去,单手划开屏幕,给妈妈打电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听叙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握着他的手。   到医院检查,打了吊瓶后,梁听叙终于看起来好了很多。   当然,两人也因为不正确的紧急处理方式,被老医生一块数落了,还因为盛意脸上明显的、未处理的过敏红痕,连着一块被骂了一通。   “下次,我一定会正确操作!不对,没有下次,我不会再让他吃芒果了!”盛意一脸严肃地保证,惹得医生想骂,也骂不出口,只得各给两人一记,就此作罢。   走出医院,梁听叙走在盛意斜后方,嘴角的弧度迟迟落不下去。   盛意猛地回头,盯着他嘴角的笑意,不满道:“你从刚才就一直在笑什么啊,刚刚医生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梁听叙嘴角的笑意彻底压不住了:“听进去了,只是我有点意外,刚刚李医生说得那么凶,我还以为你会哭。”   “什么啊!”盛意瞬间炸了,“我哪有那么容易哭,我之前可是基本不哭的,别把我说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似乎更难忍了,梁听叙别过脸,拳头堵在嘴边,笑得身体微微颤抖。   “你干嘛啊!”盛意生气。   “宝贝,你才初三,不就是小孩子嘛。”盛鸢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招呼他们上车。   “我!高一了!”盛意强调。   “好好好,是我不好,总是害你哭,上车吧,盛大人。”梁听叙拉开车门,盛意瞪了他一眼,叉着腰上了车。   “亏我刚刚那么担心你,你还开我玩笑。”盛意说,语气怨念。   “我的错。”梁听叙诚恳。   盛意挑了挑眉毛,意外地看了梁听叙好几眼。   从小就有主动道歉的觉悟,很好,梁听叙已经掌握了“女朋友生气怎么办”的解决方法,以后不用担心他和女朋友吵架了。   他拍了拍梁听叙肩膀,朝梁听叙竖起放心的大拇指,一副欣慰的表情,不住点头,惹得梁听叙一阵不明所以。   “话说,你眼泪过敏,也没告诉我。”梁听叙说。   盛意:“我也没打算瞒,平时不影响我们交流,我总不会无缘无故对着你哭。”   “嗯,”梁听叙靠回椅背,小声说,“不会了。”   盛意没听清:“什么?”   梁听叙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眸,神色认真:“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盛意一愣,很快笑出声来:“这都哪跟哪啊,感动的哭也是哭嘛,再说了,我哭是我的事,肯定不怪你,总不能连哭都不让我哭吧。”   尽管他之前就是硬憋着不让自己哭。   梁听叙:“至少,我希望你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开心的。”   盛意眨了眨眼,心跳跳快了一下。   他要是女生,肯定心动了。   “喔,”他拍了拍梁听叙的肩,又一把揽住,满意微笑,“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谢了。”   又低声嘀咕:“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得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完全忽略了一旁梁听叙没有神色、沉默看着他的脸。   很快,梁听叙将他揽着的手放了回去。   接着几天,盛意总是神经兮兮地,他每吃一样东西前,盛意都会拦住他,发起询问:“你没对这个过敏吧。”   梁听叙已经不知道重复今天第几十遍了:“没有,我目前明确知道的,只有对芒果过敏。”   盛意眯了眯眼,满脸怀疑:“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盛意嘟嘟囔囔在他旁边坐下开吃:“你过敏反应那么严重,你爸爸也没给你备药啊。”   梁听叙筷子滞了滞,喉结上下滚动少许,没有说话,甚至做好被盛意追问的准备了。   意外地,盛意似乎只是抱怨一句,再抬头只是问他:“用不用我陪你买点药屯着,医院开的那点药我怕不够。”   梁听叙说:“不用,我吃不惯药,平时注意就好了。”   “好吧,”盛意很快放弃,伸长筷子夹菜,“那我们下午去哪里玩?”   没来得及回答,桌上的手机骤然震了震。   梁听叙看了一眼,是琴行的老师。   他迅速将电话挂断,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吃饭:“我待会看看,上次我整理出来的清单,你有哪个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盛意却没有说话,他看见了。   梁听叙再抬头时,盛意对上他的眼眸很认真:“老师催你去上课对吧。”   上盛意再也上不了的课。 第23章 搭档成了别人的搭档   梁听叙抿了抿嘴唇,还是如实回答:“嗯。”   盛意眯起眼笑了笑,夹了口菜塞进嘴里,装出一副无所谓模样:“那你就去上呗,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梁听叙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看我干什么,快吃饭吧,快到上课时间了。”按以往他上课的时间算,梁听叙吃完饭就得收拾出门了。   梁听叙点头,收回视线,夹菜前一秒,又突然望向盛意:“你……”   戛然而止。   盛意迟迟等不来下一句。   他干笑两声问道:“怎么了,要说什么,怎么支支吾吾的,不会是又吃到什么过敏的东西了吧。”笑容从他脸上消失,盛意成功把自己吓得不轻。   “没有,没事。”梁听叙把话咽了回去,埋头吃饭。   盛意也心照不宣地没有追问。   临行前,梁听叙欲言又止,走两步便回过头来看他,又似乎想到什么,吐了口气扭回头去继续往外走,踌躇半天,直到盛意催他要迟到了,才终于出了门。   门关上。   偌大的房子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安静得不行。   盛意挪着脚步走到沙发边上,呈大字形“嘭”的一声往下躺,失神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今天天气不错,七月近八月的天气很热,但好在今天不闷,但是梁听叙这一路过去也得流不少汗了。   下午给他做点冰饮料吧,正好给他回来喝。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将没有芒果的水果冰沙倒进给梁听叙准备的吸管杯里了。   盛意:“啊,等他回来就冻太久,不好喝了。”   要不。   给他送过去吧。   盛意摩挲着杯子想。   再度回神时,他已经装好袋子,换完衣服走到家门口了。   玄关的镜子映出他有些愣怔的脸,他想像往常一样扬起一个微笑,却只是扯动嘴角的肌肉,扬了一个尴尬的笑脸。   盛意将袋子放在玄关架子上,抬手猛拍了拍自己的脸,攥紧双拳。   平时活泼的盛意哪里去了!你怎么可以被这点小事击倒!   噢,好像不是小事。   “我只是去给他送水,顺便看看他们上课,毕竟也是我之前上课的地方,看看而已。”盛意自言自语着,戴上透气口罩,套上鞋子出门。   等到了琴行门口,袋子里放的冰块已经尽数融化。   门口似乎换了新的保安,不认得他,把他拦在了外面:“是家人吗?不好意思,里面在上课,现在还不能进去,感谢配合。”   盛意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我给我哥送水,袋子里冰块都快化完了,我放完就出来。”   保安大哥慷慨伸手:“我帮你拿给他,叫什么名,哪个班的?”   盛意执意自己拿进去,但还是敌不过保安大哥的要求,只好乖乖将袋子递给保安,说了梁听叙的名。   折回走了几步路,盛意往琴行旁的巷子里一拐,上了旁边居民楼的楼顶。   琴行开在热闹步行街边上,周围满是高低不等的居民楼。   他不曾偷过懒,也不曾找借口磨蹭,但同班同学却计谋百出。   比如,上个一小时的厕所,闹个骤然的肚疼,什么方法都有。   最离谱的无非是从窗台跑到隔壁居民楼楼顶了。   他之前待过的钢琴班在五楼,正好和居民楼顶楼一个楼层。   盛意趴在顶楼边缘墙上,只露出个脑袋听着老师滔滔不绝地讲着重点。   很快,对面传来了钢琴声。   琴行装了隔音玻璃,好在老师们平时有开窗的习惯,总算让他听见琴声了。   小朋友们弹奏得还有些磕绊,错音时常有,时不时还有老师纠正手势让他们停下。   盛意百无聊赖四处张望,便瞧见往下一层,正下方,梁听叙正巧在和别人合奏。   盛意鼓了鼓嘴,有些不满。   明明前不久,他才是梁听叙的搭档。   以后可能没机会再做搭档了吧。   盛意将脸埋进臂弯,听着隔壁传来的钢琴声,站了好一会儿,蹲了下去,拿出手机,打开QQ。   映入眼帘的是他的老师发来的信息。   Aron:[听琴行老师说,你今天来琴行了?]   Aron:[怎么不来找我,我就在楼上]   橙天睡大觉:[我只是来给梁听叙送水,已经回去了老师]   橙天睡大觉:[下次一定]   Aron:[你回去啦,你朋友刚刚知道你给他送了水,还着急忙慌跑下楼去,找了你好久]   盛意只是抿嘴笑了笑,没有回复。   Aron又问了问他手伤有没有好转,问他CAM那边作何打算。   手伤不是小问题,就算他隐瞒下去,进了CAM,也总有一天会被发现,只不过是浪费双方时间罢了。   可是。   能进CAM一直都是他的梦想。   他原本以为,他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已经牢牢握紧在手中了,却不曾想,手中握住的只是一把流沙,稍不注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没想好。   他回复。   若一开始他就没考进,是不是会比现在好受得多。   盛意不知道,但他清楚,无论如何,无法再弹钢琴带给他的打击不会减少分毫。   老师嘱咐他早些做决定,才能及时沟通,办理其他高校的入学,又担忧了好几句,皆被盛意搪塞过去了。   还没退出聊天,顶上突然弹出梁听叙的信息。   l:[你来琴行了?]   l:[怎么不告诉我,我带你上来]   橙天睡大觉:[我就是来给你送水,袋子里冰块都融了,你得快点喝]   橙天睡大觉:[我都回去啦,下次吧]   打完最后一句,盛意暗灭了屏幕。   下午的太阳还是很毒辣,顶楼很晒。   似乎有些低血糖,盛意感到头晕眼花,起身准备去门口阴影处歇息会儿。   刚站起来,没来得及往里走,旁边突然窜出两个人来,翻过墙跌到他旁边。   对上视线那一秒,三个人都滞住了。   很快,卷毛的声音响彻顶楼:“盛意?!你怎么在这里。”   太大声了。   盛意手足无措地退了两步,慌乱望向四楼的窗台,同朝这边望过来的梁听叙对上了视线。   梁听叙顿了几秒,转身往教室外跑,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内。 第24章 本来就不是很想继续弹   梁听叙要过来了。   盛意清楚,转身便准备离开,却被卷毛骤然用力拍了拍肩,一脸担忧询问:“你的手……”   他只想着跑掉,习惯地低声说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卷毛大声说,眼眶逐渐趋红,“都是弹琴的,我肯定知道手伤有多难受,你也真是的,那么多人,你愣是一个也没讲,你讲了我们肯定帮你想办法啊,你也不会……”   到最后卷毛也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最近掉眼泪次数比他之前加起来都要多,盛意不想再哭了,微微仰头,挤出一个微笑:“真的没事,我本来也不是很想继续弹古典了。”   卷毛似乎愣了下:“……你说什么?”   衣领骤然被卷毛揪起,卷毛语气恶狠:“你最好只是为了骗我。”   “松手。”梁听叙冲上前来攥住卷毛的手。   “你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吗!他说他本来就不想弹古典,弹了这么久,你就没有一点感情,一点留念吗?还是对你来说,手伤弹不了琴反而是种解脱?”卷毛质问。   盛意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所以在你的认知里,盛意不想弹古典,却能够用心的完成每一场演出是吗?演奏出来的感情不会是假的,你一样弹琴,应该很清楚,”梁听叙猛甩开卷毛的手,“情商和理解果然是因人而异的东西。”   没等卷毛反驳,梁听叙便拉着盛意走了。   梁听叙带着他来到琴行一间空教室,打开了空调风扇,让他先坐下。   “在这歇会,外面那么热,你应该早点进来的。”梁听叙抽来两张纸,准备给盛意擦汗。   “我自己来就好,”盛意从梁听叙手中拿过纸巾,“刚才,谢谢。”   “嗯。”梁听叙没多说什么,只是搬来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又给盛意倒了水。   “是我不想让你们担心,才那么说,没想到反倒害你们吵起来了,抱歉。”盛意拿起纸杯喝了口水。   “不是什么事,和他以后不会有交集,本来也没打算和他处好关系。”梁听叙故作轻松地朝盛意看了好几眼。   “他平时是有些没情商,但在弹琴这件事上他很认真,他父母很少管他,小时候都是跟着他奶奶住,钢琴也是和他奶奶学的,奶奶去世前都没看到他登台表演。所以,钢琴对他很重要,是我顾着自己走,措辞不当,伤到他了。”   “……”梁听叙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你为什么要急着走,躲我吗?”   “那我只是来给你送水,送完水就回去,没躲你。”他辩解。   “盛意。”   梁听叙突然喊他,一副准备细究到底的模样,吓得盛意坐直了身子。   梁听叙却掏出两张票券摆在他跟前,“我们一起去音乐节吧。”   “券!”盛意惊呼出声,眼睛亮了亮,接过券来回打量,“你什么时候买的票。”   “不是我买的,是你的老师托我拿给你的。”梁听叙解释。   盛意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在原地跳了跳,两眼放光地细细看着票券,好像刚刚还在郁闷的是另一个人。   梁听叙看着他雀跃的背影,不由得笑了笑。   Aron说得没错,兴趣是转移注意力最好的办法。   可高兴似乎只是草草走个过场,盛意很快冷静下来,盯着票券上的日期默不作声。   “怎么了?”梁听叙紧张。   “日期,”盛意指了指,“你那天要上课。”   盛意想起来,前不久他也关注过这场音乐节,可惜和他们上课时间撞了,他才不得不放弃。   “我请假了,以后可能也很少来上课了。”梁听叙说。   盛意滞了滞:“为什么?”   “我没考音乐学院,继续上课也只是想追上你,和你合奏。”   朴实无华又出乎意料的解释。   倒是提醒他了,梁听叙是个学霸,考上了他们这里最好的高中,小提琴只是兴趣。   “你和卷毛一定特别合不来。”盛意笃定。   梁听叙脸一下子垮了:“谁能和他合得来。”   盛意轻笑了两声,给Aron发消息,感谢他给的两张票。   Aron却有些意外。   Aron:[不是我给的,我只是给你的朋友提了意见,让他找找能让你转移注意力的其他兴趣]   Aron:[他只是托我帮忙抢票]   “怎么了?”梁听叙问。   “没什么,和Aron道谢。”盛意关掉手机屏幕。   他心里清楚就够了。   音乐节临近,补课时间也临近了。   盛意和CAM校方沟通好,转到了普通高校,补课便显得尤为重要。   好巧不巧,补课老师调了课,有节调到了音乐节当天早上。   老师新教的知识点,梁听叙很快掌握了,一套测验题下来,没出一丝差错。   反观盛意,满卷子红叉叉,被老师勒令重学重写,还怕他掌握不牢固,给他多加了好几道题目,写得盛意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这是超纲题!”老师下楼喝茶去了,盛意“咚”的一声,将头猛磕到了桌上,手机被老师收走,没了作弊的手段。   “老师刚刚讲过知识点了,套公式加上之前学过的内容,就能解得出来。”梁听叙坐在阳台的秋千上,翻阅着课本出声。   之前学过的内容,什么内容?   他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盛意又嚎了一声,在老师进来前,认命地爬起来继续写题,俨然一副好学生模样。   转变太快,连梁听叙都没反应过来,不由得扭头笑了两声。   老师只是来拿手机,拿完叮嘱盛意好几句,让他好好做,不会查课本,便离开了。   门关上那一瞬间,盛意瞬间蔫了,耳边还总传来梁听叙克制的笑声。   “你够了啊,有那么好笑吗。”盛意撇了撇嘴。   “盛阿姨总和我说你太听话,不任性,怎么在我面前,你演都不演。”   盛意愤愤:“那不是把你当自己人了。”   梁听叙压住笑意,起身走到盛意边上坐下。   “我刚刚和老师商量过了,只要你写完这一面,正确率有六成,加上理解上一面的错题,老师就放我们去音乐节。”   “真的吗!真的吗!”盛意追问,手已经翻起了课本,催促着梁听叙给他讲题。   等老师再进来时,盛意已经完成了所有内容。   测试题全对,错题也说得头头是道。   老师无奈:“你刚刚要是能这么上心,还至于拖到现在。”   但盛意此刻满脑子都是音乐节,已经飞速窜回房间整理行李去了,整理完还闲梁听叙整理得慢,自顾自帮他收拾起来。   “很开心?”梁听叙问。   “当然啦,我想去现场听一次好久了,里面还有我喜欢的乐队诶!”盛意原地跳了两下,蹦下了楼。   “是因为能去音乐节开心,还是和我一起去开心。”梁听叙低声道。   盛意突然转身仰头,大字摊开手对着他大声说道:“本来能去音乐节就很开心,和你一起就更开心了。”   梁听叙一愣:“你……听见了?”明明他说得很小声。   “昂。”盛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窗外风正好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响声。 第25章 死对头   音乐节从下午开到傍晚,盛意喜欢的乐队在晚上才演出。   这还没到呢,一路上盛意话匣子压根锁不上边,絮絮叨叨和梁听叙说了好多。   从乐队默默无闻的livehouse时期,说到乐队久负盛名的现在,对乐队发展了如指掌,越说越激动。   车还在开,盛意整个人都要兴奋得从座椅上飞起来了,出租车司机一个急刹车,盛意差点用脸刹车,还是梁听叙用力拽了一把,他才没磕上。   梁听叙说什么也要给他系安全带。   “都快到了,系什么安全带,你听我说,我第一次听STORM演奏是在……”盛意不肯系,嘴巴合不上一点,刚刚差点脸刹仿佛没发生过。   “听你说听你说,快到了才会总塞车,安全带更要系好了。”梁听叙伸手再度拉出安全带,似乎为了防止他再拒绝,右手横隔在他手臂间,一股熟悉好闻的柑橘味扑面而来,盛意微微睁了睁眼睛,又飞速眨了眨,乖乖不动了。   “好了,”梁听叙松了口气,坐回去,也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你继续说,我在听。”   身边却半晌没有动静。   梁听叙疑惑转头,只见盛意犹如被按下静止键一般,彻底滞住了。   “怎么了?”他伸手在盛意跟前晃了晃。   盛意登时回神,在手机上翻找从前乐队演出的视频,鼻息却总萦绕着那抹好闻的柑橘味,久久不散。   “是因为车内空间封闭吗?可是刚刚闻起来没这么浓啊。”盛意低声嘀咕。   连最近梦里都是这股熟悉的柑橘味。   到达音乐节现场,许是到得迟了,台下已经聚了乌泱泱一片人,台上正巧有歌手在唱歌,唱到燃到不行的副歌,台下一群人都闹哄哄地跟着跳,摆手。   “快走!”   盛意拉着梁听叙往前走,没忍住蹦了蹦,梁听叙往他手里塞什么他就接什么,等蹦出好一段路,低头一看,手里拿了一堆东西——小风扇、花露水、装满冰水的水壶。   “天气很热,别中暑了,这里又都是草地,蚊虫很多。”梁听叙说。   “我皮厚着呢,被咬两个包也没啥,拿着风扇影响活动——我放回去啦。”盛意扒拉梁听叙的包就要往里放。   梁听叙:“你至少喝口水先,我们一路过来都没喝水,你这样很容易……”   “我喝,我喝,”盛意从梁听叙手里接过水杯,大灌一口,又塞回梁听叙手里,“你也喝。”   梁听叙接过,水杯凑近嘴唇几秒,又很快分开,梁听叙将水杯转了一边,用另一边喝水。   盛意刚刚还兴奋上头着,瞬间像被泼了盆冷水,稍稍冷静了少许。   梁听叙不想和他喝同一边。   若是有洁癖应该会多带瓶水。   算了,说不定,梁听叙真的有洁癖,只是不想多带瓶水。   盛意很快把自己哄好了,拉着梁听叙凑到一群人边上,拿出手机查看节目单,一边跟着哼唱。   一首乐过一首,他们来得有点晚,位置不前,但天气太热,前面总有些人热到受不了,挤着离开,他们又能往前站了站,很快,周围又站满了人。   盛意满头大汗,却依旧能够一首蹦过一首,看不出丝毫疲倦,他把跟着吼出来、唱出来当成了一种宣泄。   梁听叙中间问过他好多次要不要去休息区吹吹凉风,盛意总说“唱完这首就去”。   终于,蹦跶止于一场意外,他踩到了旁边女生的脚,停下来道歉的同时,台上也结束了一场演出。   “对不起对不起,还好吗,有没有事?”盛意看着女生的脸愣了愣,伸手扶住女生,有些紧张地问。   “没事儿,小磕小碰,音乐节嘛,很正常。”女生挥挥手,脸上明显有一片燥热的红晕。   “去休息区歇会儿吧,跳两小时,差不多该吃饭了,要不然待会没晚饭吃。”女生旁边的男生开口。   意识到自己还扶着女生,盛意抬眼看看两人,又看看自己的手,慌忙道歉,将女生的手递到男生手上。   女生却爽朗地笑了笑:“我们才不是情侣,他是我朋友。”   几人商量商量,翻翻节目单确认想听的节目在好几个小时后,盛意有些担心地看着女生往外走。   “谢谢你这么紧张,但我真的没事,”女生活动活动脚腕,朝他眨眨眼,自来熟般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   “七点半,回来听STORM的演出。”   “STORM!你也喜欢STORM!你也是他们的粉丝吗!”   盛意眼睛顿时亮了,疯狂点头,同好凑一起,把乐队夸了个遍,最后高兴地甩甩手,高兴找到了知己。   “我怎么称呼你?”女生问。   盛意停了停,又重新扬起笑脸:“盛意,盛大的盛,意义的意,你呢?”   虽然他知道女生名字。   “姜澈,清澈的澈。”女生也笑,还伸手拍了拍盛意的被,兴奋道,“没想到我们喜欢的点这么相同,他们的曲风实在太独特了,在现代流行里融入古典,还融入得那么好听,之前都没人懂我,根本找不到人说。”   盛意也很兴奋,喋喋不休:“我也是!第一次听他们的歌就被他们吸引了,改编得太妙了。”   姜澈果然还是满脑子古典。   一行人在休息室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这么清楚,你也接触过古典?”姜澈问他。   问的废话。   但盛意依旧笑着说道:“你才是,听得出来,肯定在古典上颇有造诣吧。”   两人就这么笑着,不知道谁又开了口,扯远了去。   坐在他们对面两人互相道名字。   “梁听叙。”   “你好,徐文彬。”   简单握过手,两人开始研究起了晚饭。   梁听叙抬眼看了看盛意,又顺着看了眼姜澈搭在盛意肩膀上的手,惹得徐文彬疑惑问道:“咋啦突然。”   “没什么,就是觉得,”梁听叙收回视线,“他们熟起来很快。”   “啧啧啧,他们哪用熟,”徐文彬摇摇头,继续在手机上点点点,“从小到大的死对头,互相演,探口风呢。” 第26章 传达不到   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社交,盛意笑眯眯地和姜澈徐文彬道了再见,似乎还不过瘾,拉着梁听叙绕去了沿海长廊,喋喋不休地继续给他科普。   梁听叙时不时点点头,眼眸跟随盛意,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似乎终于说累了,梁听叙从包里掏出水递给盛意,示意他喝水歇一歇。   “你和姜澈很熟吗?”梁听叙趁机问。   盛意灌了一大口水,闻言眉毛紧锁,拿着水四处乱挥,鼓着嘴“嗯嗯嗯”地发出难以置信的音节。   一口水咽下,盛意眼底的惊讶还在,他仰着头,和梁听叙对视:“你从哪来的结论啊?”   梁听叙如实:“问了徐文彬,他说你们之前就认识了……你和徐文彬也认识吗?”   怎么这么关心。   “不认识,”盛意迅速否定,又慢吞吞开口,“和姜澈是有些渊源,她爸和我妈是生意上的伙伴,从小我们两家就有交流,又都是学古典的,来往就更多了些。”   他扫了扫栏杆上的灰尘,靠了上去继续说:“但我们完全是两类人。她从小就很会装乖孩子,每天都把古典挂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喜欢古典。”   “烦死她了,小时候天天作弄我。”盛意说。   梁听叙看着他,低声说:“某种程度上,你们很像。”对古典上心这一点。   “才不像,”盛意吐气,“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她真的和家里提,不去音乐学院,姜叔叔姜阿姨居然没有拒绝。”   “为了什么?”   “她想玩乐队,还不想走专业。”手机震了震,盛意低头看,姜澈给他发来两条信息。   STORM的演出视频分享,还有一句“你要组乐队不”。   盛意看着那几个字眼半晌没有动静,再回神时,发现梁听叙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姜澈发来的消息。   盛意咽了口唾沫,眼眸低垂。   怎么回事,梁听叙不是有喜欢的女生吗?怎么对姜澈这么上心,这么快就变心了?   梁听叙:“不回复吗。”   “回复什么,”盛意语调有些冷,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我弹不了琴,自然也玩不了乐队。”   话语落了,两人就这么站在海边吹风,半晌没再有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听叙才低声说:“抱歉。”   盛意眼眸落在梁听叙局促得不停摩挲的指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梁听叙的肩膀,大声道:“道什么歉啊,我是去不了,你可以去啊,我和姜澈说一声,你不是正好会吉他。”   梁听叙:“我对乐队不感兴趣。”   盛意笑:“又来了,每次一说你都说没兴趣,学古典也没兴趣,不也学到现在了。”   梁听叙似乎蹙了蹙眉,想要转头过来和他说些什么,被他止住了。   他现在肯定笑得很难看。   这份奇怪的、难以言状的心情,盛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位它。   不知是出于不想梁听叙和姜澈接触,还是出于他们还能玩乐队的嫉妒。   像一团着了火的棉花,闷闷地塞在胸口,又不断燃烧着火焰,舔舐着他的心。   烫极了。   最终梁听叙也没答应,也没要求和姜澈见面。   心头乱麻麻的感觉似乎好了很多,回去路上,盛意搜了很久,把这个症状归为——“兄弟谈恋爱了比鲨了我还难受”。   从前总刷到的话,这回终于让他体验上了。   “因为谈了恋爱就会疏远我了吧。”盛意喃喃自语。   看来大家都一样啊。   他舒气一笑。   “怎么了?在看什么?”梁听叙问。   盛意摇了摇头道:“只是以为你要离开我了。”   “……”车窗外景色飞速掠过,梁听叙难捱地深吸口气,“什么意思?”   盛意:“嗯?没什么,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嘭”的一声,梁听叙的手骤然撑住车门,微垂的眼眸显得晦暗不明,低声喊了他的名字:“你……”   盛意被吓一大跳,想起前不久他刚测试了梁听叙,还夸了梁听叙以后是个合格的男朋友。   暴露了,暴露了。   盛意连忙摆手:“我没有要阻挠你谈恋爱的意思,我很支持你的,只是……你谈恋爱后,别远离我……”   梁听叙的喉结近在咫尺,上下滚动少许,呼出来的气似乎有些闷结:“我谈什么恋爱。”   “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啊,如果你担心我会告诉别人,我发誓,我不会说的。”盛意发誓。他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再聊下去,刚刚交到的好朋友,就要因为谈恋爱的事和他绝交了。   梁听叙嘴唇张了张,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深吐一口气,坐了回去,闷闷地“嗯”了一声。   盛意懊恼,早知道就不打开这个话题了,到最后,说得他不开心,梁听叙也不开心。   梁听叙这还没谈上恋爱,还没给他分享聊天记录呢,两人就闹矛盾了,以后梁听叙谈恋爱了可怎么办呀。   兄弟是兄弟,兄弟是比不过对象的。   越想越委屈,盛意似乎已经看到梁听叙交了对象后,一天才回他一次信息的事,鼓着嘴低声说道:“如果以后,你不想和我聊天了,我还能用你的愿望券让你和我聊天吗?”   他一只手揣在兜里,摩挲着口袋里的特殊愿望券,已然成为他的宝贝,随身带在身边。   “说什么呢,”梁听叙无奈笑了笑,“我不会不想和你聊天,不需要用愿望券。”   盛意伸出小拇指:“拉钩,拉钩了就要遵守,发誓,以后无论有了什么新关系,都不许抛弃我。”   梁听叙伸出手指,轻搭上盛意的小拇指。   梁听叙:“我发誓,盛意是最重要的。”   盛意抬起大拇指盖章,方才还郁闷着呢,转眼就好了,小心翼翼把愿望券放好,在手机上不知点到了什么,拉着梁听叙要他看。   梁听叙原本挨着盛意的手,默不作声地往回收了收。   黑暗中,他兀自苦笑了一下。 第27章 来组乐队   自从音乐节回来,姜澈的信息就没断过,连徐文彬也被她逼着不间断地给盛意发信息。   无非一句话:[来组乐队]   每次盛意都回复:[不组]   酱:[怎样你才肯组]   酱:[我把你那个好朋友也拉进来]   橙天睡大觉:[你不许加他]   酱:[?]   橙天睡大觉:[怕你带坏他]   酱:[??]   酱:[你不加我,我就去加他]   盛意就当看不见,上完课被提溜着去医院复诊,回来碰上两人堵在门口等他们。   盛鸢意外:“小澈,你怎么来啦,怎么了,公司有什么事吗?”   姜澈:“阿姨,我不是来传话的,我来找盛意,我想……”   没说完就被盛意捂住了嘴,用眼神警告他别说。   他曾经提过乐队,被盛鸢骂了一顿。   盛鸢不想听到这个字眼。   盛鸢:“找小鱼啊,来,进来聊,阿姨去给隔壁送点东西。”说完便走了。   进盛意房间关上门,姜澈拍拍盛意的肩膀,开始输出。   姜澈:“盛意,你不是对乐队感兴趣吗,你就不想上台自己演奏吗,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你眼前,你居然打算放弃吗?也是我们实在找不到人,今晚就要填写报名表了,人还没凑齐,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问你。”两人不再装不熟了。   盛意:“姜澈,我弹不了琴,你们还是换个人问吧。”   姜澈:“不会是因为之前比赛的事?一次弹不出来就再也弹不出来了吗!”   询问顿时变成了质问。   所以他才讨厌和这些满脑子古典的人聊天。   梁听叙似乎准备说什么,被盛意拦住。   他说:“我手有伤,弹不了了。”   姜澈愣在原地没做反应,反倒是徐文彬声音很大说道:“什么?”   手上正好拿着病案袋,他伸出手去,将袋子递给他们:“可惜了,要是你们早点来找我,我还真可能跟你们一起玩。”   藏匿已久的爱好终于能够重见天日,代价却是永远实现不了这份爱好。   虽然今天医生告诉他,他的手伤没有在恶化,但仍旧弹不了太久太长太难弹的歌曲。   姜澈垂了垂头,难得低声:“那唱歌呢,你能唱吧。”   小时候聚会定番,他和姜澈各自演奏完歌曲后,姜澈伴奏,他唱歌。   盛意的声音条件很好,小小年纪唱歌就有感情了。   “可是乐队……”   徐文彬说:“意哥,是这样,我们乐队现在缺的只有主唱兼节奏吉他,鼓我打,贝斯姜姐弹,主音吉他我们也已经找好人了。”   盛意指了指梁听叙:“我不会吉他,他会,你们找他。”   闻言,几个人一同将目光向梁听叙投去。   梁听叙摇头:“我走音。”   盛意还在纠结他的手,姜澈二话不说定下来了:“就这样,你来唱,STORM的歌,你肯定会唱,节奏吉他弹弹和弦,不怎么频繁用到手,让你好朋友教教你,实在弹不了,会痛,就不弹,你光唱歌也行,好吧。”   盛意:“那主音吉他要不然梁听叙来,他会弹。”   姜澈:“跟着练吧,好吧,那边已经提前说好了,总不能毁约。”   结果一问演出时间,在九月份,开学不久后。   徐文彬刚刚上初二,在他们那儿最好的中学,梁听叙在全市最好的高中,剩他们两个学渣,在一所普高混日子。   他们租了个棚,还拉来了个叫路枝的女生,似乎和姜澈很熟,还和梁听叙同班。   他们在棚里练歌,弹琴,梁听叙和路枝坐在不远处,在平板上戳着什么,不停讨论着。   姜澈冷脸:“停,盛意,你又弹错了,咋回事啊,几个和弦到现在还练不熟啊。”   盛意抱着电吉他,有些幽怨地朝不远处两人撇了撇:“再来。”   新来的女生怎么和梁听叙那么熟悉,还凑那么近讲话,会不会今天结束练习,她就代替我成为梁听叙心里最好的朋友了啊。   盛意心不在焉地唱歌。   不出所料,又被喊停。   姜澈:“哥,这是首欢快的,很夏天的歌曲,summer,sunshine,OK?不要唱得死气沉沉的。”   徐文彬:“是不是把握不住主基调啊。”   姜澈:“他把握不住个屁,他有联觉怎么会把握不住。快表演了能不能认真点啊,本来有个总是逃掉不来就很烦……”   梁听叙闻言,停了讨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路枝:“怎么了?”   梁听叙拧眉,没说什么。   好不容易弹顺了,时间又晚了。   盛意还没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刚刚聊了什么,梁听叙便将一份手写吉他谱放到他跟前,告诉他:“这是你们接下来要排练的新歌。”   前几天,livehouse那边突然加了一项要求,演出需要自备至少一首自创歌曲,否则视为退出。   本来他们能参加livehouse,是因为姜澈的人脉,演出曲目是硬性要求,这点实在不能通融。   原来路枝和梁听叙在作曲。   盛意愣愣接过,疑惑问梁听叙道:“你什么时候会作曲了?”   梁听叙:“我只是来帮忙分谱,我不会。”   姜澈一个箭步抱住路枝,轻轻拍了拍路枝头发,得意般炫耀:“厉害吧,姐的人脉。”   路枝微微笑:“也多亏听叙帮忙,才能完成得这么快,接下来几天,辛苦你们抓紧练练了。”   听叙。   他都没这么叫过。   这才第一面就免去姓氏叫人了,明天就要叫上他们特别的昵称了。   “喂,盛意,刚刚你妈妈打电话问我你怎么还没回去,我说你找梁听叙补习去了啊。”姜澈拍拍他。   “噢,谢了。”盛意兴致不高,他现在只想拉着梁听叙走。   该说的说完了,盛意拉过梁听叙,二话不说,捞起包就往外走。   徐文彬追了上来,还念叨着“兄弟等等我啊”,一边顺势揽上梁听叙的手臂,看得盛意更烦了。   还没说话,只见梁听叙扭了扭手臂,巧妙地挣脱开去。   梁听叙瞄了盛意一眼,朝徐文彬解释:“我不是很喜欢肢体接触,抱歉。”   徐文彬看着盛意依旧揽着梁听叙的手,等着梁听叙把他的手挣脱开。   1秒,5秒,10秒,梁听叙压根不动啊。   徐文彬疑惑后得出了个结论,梁听叙的右手怕热。 第28章 你很常去她家吗   天气温度稍稍降了些,很快便开学了。   开学第二天,盛意还没来得及适应新学校生活,学校就放了个台风假。   梁听叙开学前,他的父亲就回来了,离开了他们家。   现在只有盛意一个人在家。   盛意在家里看着母亲忙前忙后地关窗关门,一边盯着窗外的马路,只剩闷热,没有一丝风动,决定不浪费时间,趁着比赛前,多拉着乐队演奏几遍。   毕竟新曲子刚到手,他刚接触吉他,需要时间练习。   等人齐的时候,盛意已经对着谱弹了好一会儿了。   “儿子们,你爸来喽,”徐文彬还没进门,声音先到,“我跟你们讲,我刚刚上楼,有个女孩子进来看了我一眼,按了8层。”   没人理他,盛意从吉他抽了抽神,睨了徐文彬一眼,接话道:“8层怎么了吗?8层好像是哪家公司的办公室吧。”   徐文彬见终于来了个人搭理他,凑到他跟前,比了个八,在他眼前胡乱晃来晃去,语气夸张:“八层,那可是八层,她八层喜欢我嘿嘿嘿。”   “噔”。   盛意眉毛跳了一下,弹错了最后一个音。   他真是多余接话。   偏偏弹错的这个音,被耳朵尖的徐文彬听见了,像终于找到什么破绽似的,指着盛意的吉他:“这么多天了,终于被我抓到了!你弹错了。”   有了前车之鉴,盛意不打算接话,自顾自从包里抽出歌词谱来,准备开嗓子唱歌。   徐文彬还在说话:“唉,意哥,没事的,就只是弹错个音,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虽然你失败地弹错了一个音,但你失败得很成功啊。”   姜澈正调试着贝斯的音呢,被徐文彬念得烦了,放下贝斯上来就抓住徐文彬的领子往后拖:“别天天说你那些烂梗了好吗烂梗王子,人家刚学的电吉他,现在他的part已经练熟了,哥们,你还没练顺。”   “说……说话归说话,别扯我领子。”徐文彬狂拍打着姜澈拽着他的手。   盛意无奈叹了口气。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徐文彬刚见面时,甚至是刚组乐队那会儿看起来那么正经的一个人,熟起来会那么跳脱。   一转头就看见路枝正站在梁听叙旁边,眯着眼睛看着姜澈他们笑。   演奏了三四遍,加上徐文彬敲鼓敲着敲着就突然加了个速,即兴一回下来,比三四回都累。   当然徐文彬也少不了挨他们一顿骂。   临近回家,一行人一拍即合,准备换个场地吃个饭,刚搭电梯到楼下,闷了一下午的天空终于阴沉了下来,眨眼间潵起了瓢泼大雨。   五个人站在大厦一楼面面相觑。   徐文彬发愁:“这雨怎么下得这么临时,晚上回不去咋办。”   立马挨了姜澈一记手刀:“还怎么办,要不是闲得没事非捣乱,我们也不会多弹一遍。”   路枝:“澈澈,你家不是在这附近吗?”   姜澈:“是没错,这雨太大了,等雨小点儿,先去我家吧,来我家吃饭,晚上雨就停了,送你们回去,你俩怎么说?”   盛意和梁听叙都没吱声。   姜澈蹙眉回头看,一个发着呆,一个看着另一个发呆。   姜澈抬手在盛意跟前一挥,“喂”了一声。   盛意回过神来,将左手往身后藏了藏。   手犯疼后,每逢下雨天,总是会暗暗地抽,今天雨下这么大,手有些疼得过分厉害了。   盛意:“我等雨小点,打车回去。”   姜澈:“可你周末来我们家不是落东西了吗?这两天我也忘记给你了,正巧去我家吃顿饭,我拿给你吧。”   盛意笑笑:“明天再拿给我吧,不跑这一趟。”   姜澈又问起梁听叙,梁听叙也不打算去姜澈家,“我们往里面走点吧,外面很湿。”   找了块有空调、没那么潮湿的地方,盛意的手总算好多了。   “不疼了?”梁听叙问。   “嗯,不疼了。”他转了转手腕。   雨还在泼,没有稍歇的趋势。   姜澈和徐文彬又在斗嘴,路枝看着他们眯着眼笑,时不时出声说两句。   盛意和梁听叙单独站在一边,靠着墙不作声。   潮气还是透过冰冷的墙渗进来了,刚刚消停没一会儿的手又开始疼了起来。   正式表演的时候,手抽疼了怎么办。   盛意懊恼。   虽然他们和他说过很多次,有主音吉他在,他就算不弹也没关系,手腕不舒服了就停,但唱歌不能停。   像是因为他的手伤,整个乐队给他开特权,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不被期待。   “盛意。”梁听叙突然喊他。   盛意还以为心里想的被梁听叙知道了,正巧外头吹来一阵冷风,盛意哆嗦了一下。   “你很常去姜澈家里吗?”   “嗯。”   梁听叙没再说话。   盛意呆愣愣地望着外面敲打在地上的雨滴,过了很久才回神,把刚刚简短的对话重新想了一遍,把自己呛到了。   梁听叙被他吓一跳,拍着他的背问他怎么了。   盛意反抓住梁听叙的手解释:“不是的,我很常去姜澈家里,是因为我妈妈和她爸有来往,偶尔互送东西,就让我们送。”   看着梁听叙脸色缓和不少,他歇口气继续,语速没那么急促了:“我落在他们家的东西,是我妈妈的,周末我和我妈妈一块去,但我要练吉他,就没和姜澈一块来。”   “嗯,我知道。”梁听叙说,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指拍了拍盛意的手背。   对话被姜澈听见,姜澈回过头来愤懑道:“明明目的地一样,还非要提前走,提前练习,打算卷死我们吗。”   盛意抽抽嘴角:“不卷就要被你骂了。”他可领教过。   姜澈什么都还凑合,唯独碰上音乐和乐器爱生气,只要他们稍微松懈摆了一下,总会被姜澈发现,戳着背一顿说。   当然,除了她的好闺蜜,路枝。   姜澈倒是不舍得说她。   盛意和徐文彬总是被说得最多的,连梁听叙只是来陪练,也总会被说上两句。   为此他们抗议过,希望姜澈能够雨露均沾,不要总是针对他们。   姜澈:“你们要是能像枝枝那么省心,我犯得着说你们给我自己找罪受。”   盛意自觉理亏,没说什么,徐文彬嘟嘟囔囔不满:“年纪轻轻就当上妈了,不得了不得了。”   又挨姜澈一顿臭骂。   但被骂得最多的永远是徐文彬,被骂得多了还总不长记性。   比如现在。   姜澈还想回什么话,耳边总是听到徐文彬在哼着什么,脑海里想的全忘光了,一转头,徐文彬正摆出一副弹吉他的模样,蹙着眉头,深情但走音地唱着他自编的“反内卷之歌”,还翻着白眼做鬼脸,学姜澈喊“枝枝”,一副青春期狗都嫌的模样。   终还是被姜澈把嘴捂上了。 第29章 舞台上创造的世界   正式演出前,几乎都是梁听叙站吉他位陪着他们练,那个原来的吉他手,从有时间一定来,推脱到周末抽一天来,到最后变成了:不来了,我在那边练,正式演出前合一下就好。   可正式演出当天,几个人等了半天,愣是没把人等来。   缺个盛意的吉他没什么事,缺个主音吉他效果可要大打折扣了。   姜澈来回走动,满脸不耐烦,拿着手机给吉他手播出了第32个电话,把地踩得啪啪响。   徐文彬蹲在原地愣神,还一边念叨着:“哥你快来吧,早来一秒多活一秒。”   乐队才刚开始活动,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他们上台,这时候放鸽子,无异于煮饭不开火,洗澡不放水,出门不穿鞋,从开始的源头就将自己逼上绝路,败坏名声。   路枝攥着手跟着紧张:“不能改人吗?他再不来,让梁听叙先顶上。”   姜澈对着路枝,总算没那么烦躁:“他们规定不给换。”   路枝:“就算让梁听叙假装是他也不行吗,戴个帽子面具。”   几个人都停了一下,半晌没出声,姜澈原地跳了起来,表情欣喜地抱住路枝:“不愧是我们枝枝!”   借来帽子面具通通给梁听叙戴上,好在梁听叙还带着吉他,总算是赶在上台前准备好了。   台上台下一片漆黑,第一束亮起的光打在梁听叙身上,盛意没在黑暗中,余光里,斜后方十分亮堂。   和暑假那场比赛一样,梁听叙又站在他斜后方,只不过,那时候的梁听叙,拉着小提琴,第一句便娓娓道来,这次梁听叙弹的吉他,扫出清脆的和弦,整个场馆都安静下来了。   只不过有一点都一样,听到的时候,盛意总能很快冷静下来,进入状态。   光移到了盛意身上。   盛意深吸一口气,在该进节拍的时候,唱响了第一句话。   全场寂静。   Live house不算大的空间回响着声音,在场馆里飘荡。   台下很多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连台前站在盛意后面的他们,都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演奏器具,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似乎只要呼出一口气,便会打散场馆的空气。   直到盛意唱完一段,徐文彬转动鼓棒,脚踩踏板,开镲起手,灯点亮全场,现场瞬间燃了起来。   平时练习和真正上台演出真的很不一样,盛意彻底理解,为什么每次看乐队演出,他们总是唱得很尽兴。   如果观众被带入台上创造出来的世界,那作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他们一定全身心地投入这个世界。   盛意跟着节奏,唱至尽兴处,脸上汗珠顺着额角滑到下颚,还没滴落,盛意便扶着吉他,一把将话筒抽离,顺带跳起来转了个圈,汗珠也跟着转了出去。   唱至高潮,整个场馆都被彻底点燃,欢呼声不断。   盛意又转了个圈,跑几个音都当做锦上添花,蹦跶到梁听叙身边,背对背靠着,又转着圈跑到姜澈身边,恰好进入solo,盛意将话筒对准贝斯弦,贝斯solo起手,再度引爆欢呼。   一场表演演奏了两首歌,无缝衔接,从头兴奋到尾,直到停歇下来,盛意才注意到自己不住起伏的胸膛——从前从来没有进行过如此耗费体力的表演,他有些累。   他们向观众道谢,宣传属于他们乐队的名字。   整个场馆都在喊TYP,直到他们下场还清晰可闻。   下场时候,盛意人还是笑着的,但很快延迟的疲倦便追上了他。   走进后台,前一秒他还兴奋地抓着梁听叙絮絮叨叨,下一秒眼前一黑,往前一跌,还是他自己扶住墙,加上身边梁听叙拽了他一把,才稳住没摔。   梁听叙:“没事吧?要不要喝点糖水?”   盛意稍歇少许,待眼前黑雾散尽,摆摆手,又抓着梁听叙不停叨叨。   姜澈无奈往他背上猛地一拍:“你消停点,别说缺氧了。”   盛意还沉浸在刚刚的气氛里,神气地回头对着姜澈说:“我刚刚表现,如何。”   徐文彬抢答:“意哥,简直了,你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啊!你不当主唱谁当主唱!”   梁听叙嘴角也久久扬起着:“很棒。”   但姜澈既然被称作“年纪轻轻爱当妈”,就自然熟读警醒教育:“第一场演出,你走调好几个音,转音不到位,高音顶上去太虚……”   数数落落好几条,盛意正兴奋头上,感觉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盛鸢总是这么对他,只是往常,他也没怎么兴奋过。   钢琴比赛一开始总是毫无悬念地获胜,他只是麻木地练习,麻木地上台,再麻木地领奖,麻木地听母亲警示。   后来出国了,盛意也毫无悬念地倒数,继续麻木地参加比赛,得不到名次,再听母亲警示。   然后他再麻木地顺从,用尽全力渴望再次让母亲满意。   母亲泼冷水的效果比起姜澈火候还是稍差些,盛意第一次感受到从火山顶瞬间跌落至雪山脚,甚至咂摸出一丝胸闷气短来,一口兴奋气还没吐够,就被紧急掐停了。   盛意吞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发干。   好在“妈妈”还是个“好妈妈”,打个巴掌就给个甜枣:“不过,作为第一次登台演出,你能够享受舞台,是难得的天赋,唱歌比起技巧,更重要的是充沛的感情,有联觉能力的你,在这一点上浑然天成,还行吧,还行吧。”姜澈拍拍他。   他算是懂为什么,徐文彬总是被姜澈嫌弃,还总爱惹她了。   姜澈嘴是毒,但点出的问题总是在点上,夸人的时候也从不吝啬,直击要点地夸到点上。   要不是姜澈说,他还不知道他能被这么夸呢。   盛意飘飘然,前面刚被批得体无完肤,这下全都抛到脑后了,亮着眼睛四处寻找梁听叙的身影。   秉持着有输入就要有输出的原则,盛意打算也找个人来夸。   他拉住梁听叙,握着他的手来回晃动:“你来开头真是太对了,每次听到你的琴声,我都能很快进入状态。”   梁听叙愣了愣,压了半天都嘴角还是没压成功,眼睛都快笑没了,不可置信:“这么高评价吗。”   “昂,”盛意补充,“之前暑假的比赛也是,多亏了你,虽然我最后也没弹好。”盛意越说越小声。   梁听叙难得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发——梁听叙已经很久不肯和他有身体接触了。   “你向前看了,很棒。”   姜澈耳朵尖,又对着盛意背上来了一下:“不是,我夸你,你怎么跑去夸梁听叙,我不该夸吗?夸我啊!”   盛意吃痛地揉背:“你从小被夸得还不够多吗……力气真大,真棒。”   姜澈:“谁让你夸这个了!”   路枝从观众那边绕到后台来了,见状连忙上前来给姜澈顺毛:“澈澈很棒啊,看问题都很准确,团队的主心骨呢。”   姜澈立马就揽着路枝投诉。   徐文彬啧啧两声,戳了戳盛意:“意哥,这就是你不对了,难得姜姐不傲娇,你竟然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嗯?意哥?等等,意哥?你们去哪?喂!”   回过神来,盛意已经翻他一个白眼,拉着梁听叙往外走了。   梁听叙突然想起什么,拉住盛意问他:“刚刚姜澈说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盛意眨巴眨巴眼睛,很快摇头:“没有啊,我又不是什么玻璃心的人。”说完就径直往外走。   梁听叙低头看向手机,上面搜索记录写着“镜触式联觉”,具体表现为:在看到他人痛苦时,容易感同身受。   他轻吐一口气,低声自言自语:“希望不是。”   “喂。”   一个人挡在盛意面前,语气间的怒意即将喷涌而出。   “你们为什么不等我来?为什么让他代替我的位置?背叛我?” 第30章 你比吉祥物还悠闲   盛意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人用力一推,趔趄地往后倒,睁着眼睛发愣。   “喂!”梁听叙扶住盛意,继而挡在盛意跟前。   “你还争着凑上来,嫌我找你找晚了是吧,策反了我的队友,别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平头怒气冲冲地拽住梁听叙的领子,往前怼了怼。   “队友,我陪他们练习这么久,从来没见你出现过,连线上合奏都推脱没有时间,”他一指立在门口的吉祥物牌子,“你比吉祥物还悠闲。”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练——”   “我当然不知道,我又不带透视,就算你练了,没有合奏过,你能保证演出顺利,要是你弹错音了,节奏进错了,难道还要让现场观众陪你练吗?”梁听叙淡淡地说。   “她!”平头大力指向发现争吵跑过来的姜澈,“我和她说过我比赛这天会来合奏弹一遍的!都怪她!”   “别转移矛盾了,”盛意也忍不了出声,“我们到临上场前都没看见你人影,若不是他在,能够顶替你的位置,我们刚组成的乐队就要夭折了。”   “那也是你们背叛我先,你们就是想和他组队,找什么借口,找个没听过名字,只学了点皮毛的初学者,放弃我这个有过丰富经验的,你们早晚后悔。”   盛意笑出了声,表情愉悦:“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看过你之前的演出,真的很烂,不及梁听叙的万分之一。”   平头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趁梁听叙不注意,对着盛意猛挥了一拳,好在盛意反应够快,偏了偏头躲开,一个反推将平头推远出去。   姜澈厉声:“寻衅滋事可是要进去的,我劝你想清楚。”   但平头什么都听不下去,气到上头,红着眼四处乱瞟,撒气身边的椅子,气急败坏地用力朝梁听叙砸来。   “噔”的一身,盛意侧身往前踹飞扔来的椅子,但还是遭了剐蹭,工装短裤下,划出了一道显眼的血痕。   路枝和徐文彬去找了保安来,正巧遇上这一幕,两位保安上前就把平头按在了地上,任由平头四下挣扎,气得瞎嚷嚷,甚至见场馆内有人出来,胡乱瞎掰造谣,被保安快速捂住了嘴。   “我去,没事吧哥们。”徐文彬被盛意腿上的划痕吓一大跳。   “没事,不疼。”盛意表情淡然,目送着平头被保安押走,被一行人拖拽着去附近的卫生站消毒,再在梁听叙陪同下,一起去警局做笔录。   判决出来,平头涉嫌寻衅滋事,被拘留5天。   梁父来接他们。   见到他们第一眼先松口气,和警官说了几句,便很快将视线转向盛意划出长长划痕的腿,拧着眉吸了口凉气。   带着他们走出警局,梁父本来想数落他们一顿,踌躇再三,还是软化说法:“以后都别这么激动了,有些人太过于极端,和他们硬碰硬,吃亏的还是我们。”   “不会了梁叔叔。”盛意嘴甜,很快顺着梁父的话保证了好几句。   梁听叙那边看着手机,神色有些难看。   梁父想带盛意再去医院处理处理,但盛意惦记着快点回家,要不然母亲就要起疑了,执意不用。   下车前,梁听叙拉住盛意,表情严肃:“盛意,以后遇见那个吉他手,别和他起冲突,他是故意进乐队的。”   盛意发愣:“什么意思?”   梁听叙:“还记得暑假比赛,在厕所为难你的那个人吗,也是我原来搭档,这个吉他手和他关系很好,加入我们乐队,多数不安好心。”   盛意消化半天,好久都没回答,梁听叙晃晃他:“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嗯,也不用太担心,他造不起什么势。以后吉他位置我来就好。”   “真的吗!”盛意眼睛亮了,“你肯进乐队!”   “怎么不肯,”梁听叙笑了,“回去吧,明天晚上拉他们一起吃个庆功宴。”   “好!”   “注意安全。”   盛意哼着歌回家,打开门开灯,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母亲吓了一大跳。   盛意:“妈,你怎么坐在这里,有点吓人。”   盛鸢很久都没说话,再酝酿开口时,语气如沐春风:“来,小鱼,过来这里坐。”   盛意狂敲响警钟。   太过温柔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他走过去坐下,母亲抬起手中手机示意给他看,问他:“这是什么?宝贝。”   手机上赫然是他们今天刚刚参加演出的视频。   他很清楚,盛鸢平时不爱关注乐队圈,更别说,今天在livehouse的演出视频,官方一个都还没放上来。   有人告状。   盛鸢拇指不小心碰到了返回,手机弹回聊天界面,发信者就是梁听叙的前搭档。   :[阿姨,我看到盛意在玩乐队,他原来还能弹呀] 第31章 你们玩乐队别带他了   九月份的傍晚已经有了丝丝凉意,凉风从窗外吹进来,掠过盛意的头发、脸颊,直钻心底。   盛鸢还举着手机屏幕,一言不发,盛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垂落的手无意识勾上衣角,捻起一片皱。   僵持许久,盛鸢再开口时,声音依旧缓和,话语间携带的质问却无所遁形:“受伤弹不了钢琴,却能够弹吉他。盛意,我送你学古典,不是让你去玩乐队的。”   衣角都快被盛意拽破了,他才咽了口唾沫出声:“妈,这是我想做的事,弹不了钢琴,我需要转移注意力——”   “转移注意力你挑什么不好,挑乐队?我有没有告诫过你,不许组乐队不许组乐队,你每回都信誓旦旦回答我什么你自己还记得吗?你就非得走那个人的老路是吗?”盛鸢气得声音拔高许多,猛拍茶几。   “我不是他!”盛意也大声说,“你为什么总是拿我和他对比呢?我不是他,我和他走一样的路我也不会成为他!”   更何况,自他手受伤起,他就再也没有可能成为钢琴家了。   盛鸢:“你说你不是他,那为什么要组乐队,要和他走一样的路?转移注意力的方法那么多,为什么你偏偏要挑乐队呢?”   盛意长舒口气,低声道:“因为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是我的爱好,你只关心我有没有得奖,有没有好好练习,从来不关心我喜欢什么,想干什么。”   他很清楚,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矛盾。   盛鸢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供他吃供他喝供他住,希望他在钢琴弹出名堂,自小就给他找了当地最有声誉最有名气的机构,四处给他找厉害的老师——只不过他那时候还没什么能力,多数老师都拒绝了。   本就很不容易了,他却还在这里说他的爱好,责备母亲从不关心他。   可他真的想玩乐队。   这个兴趣爱好自小便被他埋藏在心底,若不是他手受伤,若不是姜澈硬拉着他加入,这个爱好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别人知道,直至最后被他忘却,安安分分走母亲给他指的路,成为一位钢琴家。   不管能不能超过那个人,至少顺了母亲的心。   可他手受伤了,几乎一辈子和钢琴家无缘了,机缘巧合下又接触了乐队,止不住的欲望从心底滋长,顺着心脏向上攀,直至盈满他的身体各处,不留一丝空隙。   意图切断免不了一场剥离血肉的疼痛。   盛鸢别过头去,头疼般抬手扶住了额头,嘴抿着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盛鸢轻声说:“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反驳妈妈的话的。”   一阵窒息感袭来。   盛意没有说话,也没有退让。   换作往常,他可能很快就道歉了。   但这次他没有。   这样做换来的下场便是被盛鸢关在家里,禁止出门,连上课都不给他上。   学校那边盛鸢帮请了假,找来老师给他上课,没收了他一切电子设备,告诉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从没和母亲闹过这么大,盛意也倔得不行,半句好听话不愿说,甚至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等梁听叙发现联系不上盛意时,是第二天放学。   他给盛意发了近一天的信息都没有人回,问姜澈,姜澈也不清楚,她和盛意不是一个班。   问了盛意同学后,姜澈在群里发:   酱:[他同学说他请假了,今天没来,怎么回事,没来也得回消息啊,至少告诉我们怎么了,这样子乐队还怎么练习,过不久又有演出了]   l:[用什么请的假]   酱:[病假]   bingo:[盛哥他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l:[我去他家看看]   梁听叙按响盛意家的门铃,将一大袋子水果递给盛鸢,试探问道:“盛意还好吗?”   盛鸢笑笑:“他好着呢,不用担心,你怎么来了听叙。”   梁听叙:“我听他同学说,他生病了,来看看他。”   盛鸢接水果的手一顿。   梁听叙继续说:“阿姨,我能上去看看他吗?”   盛鸢沉默了很久才说:“可能不大方便,怕你也被传染。”   梁听叙:“我就在门口和他说说话。”   盛鸢没再说什么,默许了。   梁听叙换了鞋,上楼行至盛意门前,先是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儿动静,没听见什么声音,才抬手敲敲门,说道:“盛意?你还好吗?”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梁听叙又敲了敲门,里面跟死寂一样,什么声音都没有。   盛鸢:“他可能睡着了,听叙,你明天也还要上学呢吧,今晚要不然在这里住下吧。”   梁听叙没回话,又敲了敲门,低声说:“盛意,你在吗?有事可以和我说。”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房间里扔到了门上,发出一阵轻响。   盛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闷闷的:“没事,你们先练习,我过几天再去。”   后面无论梁听叙再怎么敲门,盛意都不回话了。   梁听叙只好作罢。   拒绝了盛鸢的挽留,梁听叙走出门时,盛鸢突然拉住他说:“听叙,阿姨问你,盛意组的那个什么乐队,你在不在里面?”   猜想被证实,梁听叙顿时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盛鸢:“盛意的手还受着伤呢,再说了,他的身体也不适合玩乐队,你们就不用带他了。”   梁听叙眉头微微一蹙:“盛意他的想法呢。”   盛鸢还是温柔地笑:“他做事总是没什么分寸,要是他因为玩乐队身体出了问题,到时候你们也很难办。”   梁听叙还想说什么,却被盛鸢一句话一句话说着带出去了。   盛鸢:“阿姨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哈。”   稀里糊涂出了门,梁听叙在群里和他们更新了进度。   路路:[还真是阿姨知道了]   bingo:[我就说肯定是那个不要脸的举报的吧]   酱:[这样不行,我们得把他带出来,明天晚上有活动]   l:[我想,要不你们尝试去找阿姨聊一聊,姜澈,你们两家不是经常来往,阿姨对你态度肯定不会差]   l:[我和文彬去把盛意带出来,就算你们说不通,至少赶得上晚上的活动]   路路:[我们还能把阿姨一起带过去,让阿姨也听听你们演出,听完肯定能理解盛意的吧]   一拍即合。   一群少年少女正值中二的时候。   他们甚至都幻想过,当盛鸢听到他们的演出,彻底被拉进他们世界后,和盛意冰释前嫌,自此支持盛意参加乐队,不再阻拦。   甚至成为盛意的头号支持者。   但当姜澈和路枝在前门和盛鸢扯皮的时候,盛鸢找来的开锁师傅到了。   姜澈脸一白:“开锁,为什么需要开锁?”   另一边,梁听叙在徐文彬帮助下,挪到二楼准备打开盛意房间窗户时,看见盛意倒在房间地上,双手抱着头,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第32章 你不是同性恋吧   盛意已经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两天了,钥匙被他带进了房间。   期间盛鸢总会上来敲门,问他,还要玩乐队吗。   他答玩。   两人便继续僵持着。   直到今天一早,盛鸢终于有些顶不住了,从没在他跟前流过泪的母亲,拍着门问他为什么要执着成这样。   “你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让你自己难受,让我难受,能解决什么问题?”   盛意饿得头晕眼花,趴在床上,全身上下只有嘴还硬着:“你让我继续参加,我就出去。”   像没任性过的小孩,学着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盛鸢自然没答应,转头下去打电话给了开锁师傅。   结果开锁师傅还没来,打开门先撞见了姜澈眉开眼笑的脸。   姜澈:“阿姨,盛意还好吗?她昨天没来我们可担心他了,来找他聊聊天。”   盛鸢当然心知肚明。   梁听叙和盛意都不是一个学校的,昨天能知道盛意没去上学,还请了病假,少不了和同校的姜澈有来往。   盛鸢:“小澈,你也是乐队成员对吧,还有和你一块来的这个小美女。”   既然摊开来说了,那姜澈也不瞒了:“是的阿姨,所以我们想来看看盛意什么情况,我们今晚有场演出,盛意可是主唱,少了他我们乐队就少了灵魂。”   盛鸢面露难色:“小澈,阿姨以为你不会跟着他一块胡闹的,阿姨懂你们想接触不一样的音乐,平时盛意他听乐队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们现在玩乐队,那以后呢?”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他没法走钢琴路子,那就得好好学习上大学,你不上音乐学院真的太任性了,老姜肯定也担心你,我们做家长的只是希望你们未来的路能够顺一些。”   “可是阿姨,如果总是按部就班来走,总会少了些属于我们这个年龄的生气活力,盛意他一直都很听您的话,乐队也只是他完成课业外的业余休息,并不影响他的学业,玩乐队他照样可以考上好大学。”   “我就另当别论啦,我有分寸,也和我爸妈商讨过了。我们当然理解你们的用心良苦,但未来容错率并没有很低,我们还能选择的时候,我们想试试。”   姜澈说两句就停下来想一下,磕磕绊绊说完,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梁听叙提前猜到阿姨可能会说什么,把怎么回答都给她列出来了,她昨晚背了一整晚呢。   盛鸢明显被他们唬住了,垂眸深思片刻,再抬眼时,已经被他们带进了他们的节奏,按照她们的设想思考盛意的未来:“但盛意现在的成绩很不好。”   梁听叙这个怪物!又被他猜到了。   路枝:“阿姨,这您可以稍稍放心,我和听叙都是第一中学重点班的学生,为了乐队能够正常活动,我们会盯紧他们的学业的。”   姜澈附和:“是的是的,梁听叙对盛意的学习上心得不得了,很多时候我们在练习了,他还抓着盛意看试卷错题呢。”   很好,快了!阿姨已经被他们说动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慵懒粗犷的声音:“让让,小妹妹,这是阳光路22号吗?”   盛鸢:“是的,师傅,您来啦。”   师傅一举手中的工具箱:“我来开锁。”   姜澈路枝皆脸色一白。   姜澈:“开锁,为什么需要开锁?”   盛鸢:“他关在房间里两天了。”   姜澈大惊失色:“两天?盛意他不是容易犯低血糖吗?”   盛鸢:“他房间里有吃的,今早还能和我说话,应该自己会吃一些,我之前就没见过他这么倔。”   路枝小声对姜澈说:“我们应该得早点来的。”   姜澈安慰她:“没事没事,既然阿姨那么说了,那盛意肯定不会亏待自己。”   还没等师傅换好鞋,楼上突然传来很大声的开窗声,还有一声“盛意”。   几个人脸色顿时变了。   不多时,徐文彬的声音从墙后边传来:“咋啦,叙哥?”   梁听叙:“盛意晕了。”   盛意再醒过来时,入目一片白,再就是盛鸢焦急的脸色。   盛鸢攥着他打点滴的手问他:“醒啦,还不舒服吗?”   盛意扯起有些惨白的嘴角笑笑:“没事,我好多了。”   好多了就能挨骂了。   盛鸢气得劈头盖脸把他骂一顿,继而愤愤离开。   留下盛意一个人,对着四张怒气上涌的脸——连路枝脸色都有些阴沉。   姜澈抬手就要给盛意头上猛来一下,徐文彬见状赶忙上前护住:“别别别,骂骂得了,别动手,我们盛哥还晕着呢,别给打傻了。”   “傻了也是他活该!我说盛意,你一天天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啊?本来就容易低血糖还不吃不喝,亏你能想得出来。”   盛意也知道他这次做法错得离谱,虚心受骂。   “得亏梁听叙对你上心,先往你这跑了两三回,制定计划来救你,要不然,你死屋里都没人知道。”   话说得难听,但理真是这个理。   盛意心虚地点了点头,又抬起眼眸朝梁听叙那儿瞟去。   梁听叙没看他,只是看着窗外,神色淡淡的。   “对不起……”他小声说,梁听叙没理会。   “大点声。”姜澈说。   “害,我们意哥这不刚打上点滴没吃饭呢还,腹部空空,没气儿。”徐文彬充当和事佬。   姜澈气不打一处来:“梁听叙刚找到他不是给他喂糖了?你搁这维护他半天,又叫意哥又叫盛哥的,咋滴,你也饿昏头了看成俩人了?”   莫名其妙被波及,徐文彬一脸欲哭无泪地指着自己,再看看盛意,好心帮他盛哥说那么多话,盛哥哪看他一眼啊,害盯着那闭嘴的呢。   明明都是兄弟,那不说话的就金贵么。   盛意没发现徐文彬心里那点小九九,只在意坐在窗边不说话的梁听叙。   梁听叙平时话不多,唯独和他会多说上两句。   不说话的梁听叙,足以让他拉响一级警报。   但盛意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件事就是他做错了,他没任性过,没和母亲提过自己的想法,一上来就碰到母亲雷点,他更加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就只会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   一个蓝莓夹心的面包被丢了过来,丢面包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盛意给台阶就下啊,立马举手发誓:“下次不会了。”   梁听叙:“不会什么?”   盛意:“不会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   梁听叙:“你也知道伤害自己不对。”   盛意大咬一口面包,点点头。   梁听叙无奈:“再有下次,我不会管你。”   “不会有的,不会有的。”盛意狼吞虎咽把面包吃掉,鼓着嘴巴说话。   当晚的演出算是吹了,姜澈在门外给老板打电话,道了好久的歉,这才过去。   一行人陪盛意打完点滴,又婉拒盛鸢留他们下来吃饭的邀请,约好等盛意好了再开始练习。   晚上吃完晚饭,盛鸢指使他在沙发上坐下,抬了抬下巴道:“聊聊,坐。”   盛意沿着沙发边坐下,紧张得心眼子都快跳出来了。   盛鸢闭着眼睛,翘起二郎腿开口:“乐队,我允许你玩,但也有前提。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盛意一愣:“什么?”   盛鸢睁开眼睛,准备看透他一般:“你爸是同性恋,你不是吧。” 第33章 TYP的主唱只有你能当   盛意心里怪异得紧,一边想着是不是被母亲发现了什么苗头,另一边在心里暗自否定着:“我没喜欢男生。”   “怎么不说话。”盛鸢出声。   “我不是啊,”盛意磕磕绊绊说道,“妈你这么突然这么说。”   盛鸢看了他好一会儿,也再没看出些什么东西来,终收回目光。   “没什么,就是担心你和你那个亲爹一模一样。”   盛意一愣。   他爸是同性恋?   那他是怎么来的。   盛意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先出声否定了:“妈,我说过很多遍了吧,我是我,他是他,就算我和他走一样的路,我也不会成为他。”   “我知道,妈妈听进去了,但还是得和你说清楚。他玩过乐队,还曾经和乐队成员在一起过。”内容宛若一阵响雷,从盛鸢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异常轻描淡写。   盛意微微蹙起眉头:“那妈妈你怎么和他……他骗了你吗?”   盛鸢摇摇头:“没有,结婚前他就如实告诉我了。但我们只是包办婚姻,没有感情,各玩各的。”   盛意听得一阵冷战:“那我还是他的——”   “倒是的。反正,你玩乐队,我现在可以接受,但学业不能落下,考个好点的大学,要么就出国留学。”   好好学留在国内,乐队还能活动下去,要是他出国了,乐队就要告吹了。   盛意当即回答:”我好好学。”   盛鸢浅浅一笑,没说什么。   隔天放学,顿悟的盛意拉着姜澈便劈头盖脸地进行一番大演讲,向她阐明他们乐队只要有一人出国了,会给乐队带来多大的影响。   “现在成绩问题最大的是我们俩吧,你要是成绩不好——”   “那我会继续走乐团。”姜澈打断他。   盛意:“……有点道理,但是你走乐团了也免不了到处巡演啥的,还可能要出国,那我们乐队就……”   姜澈被他烦得不行,今天小测出成绩,刚被老师说了一顿,现在还要听盛意在这里长篇大论地叨叨:“得了得了,就算我们都考上大学,也都不一定在一个城市,能不能继续活动还不一定呢。”   “可我以后也还想继续跟你们组乐队。”盛意说。   四周都安静下来了。   刚刚还在敲鼓的徐文彬愣愣地望过来,梁听叙还调着音呢,闻言也朝他看过来,路枝倒是很快接上他的话:“我也想看你们玩一辈子乐队,我给你们写一辈子歌。”   盛意乐了:“那我们也一辈子只唱你写的歌!”   姜澈当即就给他来了一下:“你小子,以后就不用翻唱了吗,你最爱的STORM呢,不吃不喝那几天把STORM的歌来来回回听了个遍,也没见你听TYP的歌呢。”   一说起盛意不吃不喝的“战绩”,氛围瞬间沉寂起来了。   为拉回正轨,盛意很识相地道歉:“我的错,我的错,罚我听TYP唱一辈子歌。”   姜澈嗤鼻:“别自恋了你,TYP的歌不都主要是你唱的。”   犹如灵光一现,路枝突然欣喜,小跳两部拍了拍姜澈的肩膀:“诶,要不,我写歌的时候,给你们也分几part怎么样,最近我唱的那首歌上传了之后,好多人想听你们唱歌呢。”   空气瞬间又安静了,一时间没什么人说话。   连脸上常挂笑的徐文彬都恹恹地,敲了一下鼓,声音低低的:“什么想听我们唱歌,是想听梁听叙唱歌吧,不满意我们挑的主唱呗,我们找谁唱,让谁唱,关他们屁事,他们给我们写歌了吗就指指点点的。”   路枝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拉拉姜澈的袖子,小声说道:“评论区不是在说,想听梁听叙唱歌,这和换主唱有什么关系呀。”   姜澈反拽了拽路枝的袖子,抬起一只手趴在她耳边小声道:“他们不是想听梁听叙唱歌,是想看梁听叙站c位。”   路枝闻言,表情顿时不好了。   “我没想换主唱,我只是以为大家也想听你们唱唱歌,想给你们分一点。”路枝赶忙说。   “路路姐,肯不肯分part也不是我们说了算,得问主唱意见。”徐文彬又说。   突然被点名,盛意眼神在几个人当中瞟了瞟,唯独略过梁听叙,语气轻快:“我当然没问题,大家想听,那就分点好。”   “盛哥,”徐文彬语气有些怒意了,“该拒绝就拒绝,该是你的东西就不该让出去,你顾及他们的想法,但能在我们才刚起步阶段就说出,只想听吉他手唱歌的人和,只想让吉他手来当主唱的所谓的粉丝,只会得寸进尺。”   徐文彬歇了口气,喝口水继续说:“更何况我们并非商业性质的乐队,只是自己弹着玩,这都要受他们左右吗。”   “……”盛意没说话。   他当然清楚,能左右乐队的终归只有他们自己,轻而易举受大家意见影响,为了磨合每个来听他们唱歌演奏的人,改变他们自己,最后也只会迷失。   但是,不止一个人这样子说,那就说明,他唱得的确使很多人不满意了。   “我有个想法,”梁听叙放下吉他走过来,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歌词谱,“既然大家想听我们唱,那我们就唱给他们听,盛意,你不用唱。”   “什么意思?你现在就打算换主唱了吗?还是你想当主唱。那时候我们问过你没有,不是你自己拒绝的吗!”徐文彬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踹了一下鼓,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地就朝梁听叙走来。   盛意赶忙上前拦着,不拦着明天两人都得挂彩上学。   “冷静点,听我说完,”梁听叙看了盛意一眼,继续说,“如你所说,我拒绝了,因为我唱歌走音,文彬唱歌也跑调,姜澈唱歌大白嗓,路枝我还不知道。”   路枝举手:“我唱歌气短。”   “嗯,我们就拍个‘主唱不在家’的视频,足够告诉大家主唱的重要性了,跑调没人夸得下去的。”梁听叙说完,就开始要来分part,还是用他们第一首新歌《台风天》。   盛意今天第一次看他,一看还看了好几眼,踌躇半天开口:“你其实不用,因为他们的评论难为自己的。”   梁听叙方才还有些严肃的眼眸登时软化下来了:“这不算难为自己,我走音是事实,没什么好遮掩的。他们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想听我唱歌,却一点也不尊重我重视的东西,这种喜欢我不需要。”   “重视的东西……”   “我因为你才加入TYP,对我来说,TYP的主唱只有你能当。”   梁听叙说完就继续分part去了,剩下盛意还一个人愣在原地。   他的鼻尖充斥着梁听叙身上的柑橘味,还是阳光晒过的柑橘,树叶随着微风摇摆,带来一丝燥热,放眼望去,满眼舒意。   盛意轻轻抬手,想把手伸到阳光下,阳光很暖,可他触碰到的一瞬间,那股温热顺着他的手蔓延至他的全身,变得滚烫起来。   他被烫伤了,倏地将手抽了回去。   盛意没说什么,转身走到吉他前,一个人默默弹起了吉他。   脑海里一直重复着盛鸢那句话:“你爸是同性恋,你不是吧。”   余光里,梁听叙投来的视线炽热。   他无处躲藏。 第34章 名为“恋爱脑”的病   周末,盛意借着去医院复查的借口,逃过了乐队的练习,挂了心内科的诊。   方医生拿着诊听器在他胸前来回按着,侧耳倾听,半晌收了仪器,眉头舒展:“你这心脏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盛意怀揣不安:“可是我最近心率很不平常。”   方医生重新蹙起眉头,示意他说说看,盛意深吸口气,抬眼仔细回忆:“像乐队排练、放学后学习这些时候,偶尔心跳总是跳得很快。”   “偶尔?怎么个偶尔法,会疼不。”   “不会疼。就是,听到有人说话,或者凑我有点近的时候,心脏就会跳得很快。”   方医生刚刚眉头还蹙着呢,闻言顿时舒展彻底了,还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得,这个月第三个。   他招呼盛意凑近些,神色严肃,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他是不是这么和你说话的。”   盛意感到耳朵痒痒的便躲开了,摸摸耳垂尴尬道:“没有这么近。”   方医生:“那我刚刚和你这么讲话你心跳快吗?”   盛意:“好像没那么快。”   方医生皱眉,思索片刻说道:“那你这病有点难治啊,搞不好一辈子都治不好喔。”   盛意被吓得不轻,再开口时声音都在抖:“医生,我、我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方医生拿来张废纸,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下三个大字:   恋爱脑。   “没得治了小兄弟,这个月你是第三个。”方医生摊手。   “哐当”一声,盛意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倒在地上。   “可他是——”是男的。   盛意说不出口,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半天,最后他只得作罢,把椅子扶起来摆好,和方医生道谢就要走。   方医生叫住他:“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做个全面检查,看看有没有隐藏的病之类的。”   若换作之前,医生的建议盛意可能左耳朵进,还来不及在他的脑海里溜过一圈,就从右耳朵飞出去了。   但现在有了前车之鉴,他不吃不喝被大家臭骂了一顿,还让梁听叙也不开心,和他提了好几遍,要他以后都不许这么伤害自己的身体了。   盛意现在可惜命了,立马折回去做了个全身体检。   结果出来,他的心脏连小毛病都没有,健康得不得了。   盛意回想起医生的话来,抿了抿嘴唇,决定今天给自己放个小假——也给心脏放个假。   顺便好好理一理。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男生,肯定是那个医生瞎哄骗他的,或许就只是他最近学习得起劲,熬夜熬多心脏跳快了而已,要不然就是玩乐队,耳朵被吵的。   于是盛意决定再提前半小时,十一点半就睡觉,不,现在就回去补觉。   补觉计划还没来得及施行,盛意路上碰见出来买零食的徐文彬,被勾肩搭背地捞回去了。   门一开就撞上梁听叙望过来的视线,盛意慌忙挪开,还故作自然地眨了两下眼睛,笑着拍拍徐文彬:“不是要给我看你们拍的视频吗,哪儿呢?”   “这这这,”徐文彬拿来平板,准备递给他看时,突然又抽了回去,“事先说好啊,对于我们两个走音重灾区,你不许笑,不许同情我们。”   “两个,你一个,还有谁啊,我现在先笑不算吧,”盛意乐呵乐呵地开始点人,“姜澈?路枝?还是——”   指尖顺着人,一个一个顺着指过去,直至停留在梁听叙跟前,盛意像突然被掐住喉咙了一般,没把名字念出来,眼眸落在梁听叙的喉结上出神。   怎么感觉梁听叙最近又长高了,暑假的时候有这么高吗。   喉结也更突出了,下颚更硬朗,都没有小时候软糯糯的影子了。   “是我。”   视线里的喉结上下滚动少许,熟悉又越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远着,不及他那时同方医生耳语时那么近,可他的心脏又不受控地跳动起来了。   在他脑海里重复过千遍万遍的两句话再度在脑海里响起。   “TYP的主唱只有你能当。”   “你爸是同性恋,你不是吧。”   盛意微垂下头,长长的眼睫洒下的阴影遮挡着他的眼睛。   他从徐文彬手里接过平板,故作轻松说:“你们继续练,我去外面看。”   没等一群人说什么,早就溜没影了。   “咋回事啊盛哥,反常。”徐文彬托着下巴,看着不远处合上的门深思。   “一看就是担心笑太大声被你们听见了,才得跑出去听。”姜澈摇头,想起视频的走音,没忍住笑了一声。   徐文彬瞬间跳了:“啊!你还笑,你也唱了好吧。呜呜呜,我的一世英名,要是大家以后只记得我那破烂嗓子可咋办呐,哥们可是门面,要形象管理的。”   姜澈乐得不行:“还形象管理,看见没,你旁边站着的才是真的门面,这是好看的,刚刚跑出去那个,是难看的,你夹在中间——”   “我比盛意帅是不是,是不是!”   路枝也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顺着姜澈的话往下说:“是好难看的。”   犹如晴天霹雳,徐文彬两眼放空,一看镜子,他旁边站着的那个“好看的”也两眼放空,看起来比他还难受,还望着那紧关着的门一动不动。   徐文彬“chua”地一下就挂上去了,想寻求安慰:“兄弟,叙哥,哥,我是不是比盛意帅。”   梁听叙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机举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盛意微博的粉丝,足足比徐文彬的多出10倍。   徐文彬飞速松开梁听叙,摇头晃脑念叨着:“看了也是伤心事,不看了不看了。”落魄回来练鼓。   不看还得听,姜澈偏要说:“输给盛意你无须自卑,他从小表白信就没断收过,烦死了,现在在学校也老遇见要我帮忙递信的,偏偏他照收不误。”   梁听叙身形顿了顿,收回视线,望着手机屏幕停留的盛意微博,最新一条写着:“感谢我们人美心善的路枝小姐姐辅导我学习,逆袭成为学霸我指日可待”,还搭配一张合照。   一周前的微博。   盛意不知道和路枝单独去过自习室多少回了,从没找过他。   盛意坐在外面沙发上,视频他已经看了七八遍了,手动“直拍”四个人各看一遍,再合着看好几遍,每回嘴角都止不住笑意,后面好几遍眼神还总是往梁听叙身上撇。   耳机里响起梁听叙的声音,很好听,就是走音走得不轻。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梁听叙低低地喊了他的名字,可是视频里的梁听叙还在唱歌。   “盛意。”梁听叙喊他。   盛意这才发现,梁听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他跟前弯着腰,他一抬头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梁听叙的眼睛里。   他慌忙屏住呼吸。   梁听叙神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他问他:“你需要补习为什么不找我。” 第35章 你最近在躲我   盛意一愣,他压根没听清,顾着屏住呼吸了,只好重问一遍:“什么?”。   鼻尖依旧充盈着柑橘味,和不久前洒满阳光的柑橘园不大一样,今天的柑橘味有点酸,天气也阴沉阴沉的。   梁听叙心情很差,他读出来了。   “算了。”梁听叙轻声说,移开视线站直了身体,就要走回去。   出于本能,或许更出于,他不想看梁听叙脸上挂不开心的表情,盛意伸手拉住了梁听叙。   “我刚刚走神了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吧,这回我一定好好听。”盛意说。   梁听叙回过身子,略微垂眸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问他:“你会这样和别人说话吗。”   这回盛意听清楚了,但没听懂,又不好意思再说一句“什么”,听起来就像故意耍他玩一样,只好眨眨眼睛,胡乱回复:“和别人……偶尔吧,我总是很容易走神。”   “你最近在躲我,对吗。”梁听叙说。   突然被说中,盛意上一秒还在胡诌,下一秒便兀自收了声,抓着梁听叙手腕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力,松开了。   盛意还想说什么,但梁听叙似乎并不想继续听他说,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他一个人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早知道今天出门看看黄历了,今天肯定不宜出门,不出门就不会和梁听叙闹不愉快。   他现在还没理清楚,还发懵着呢,又突然和梁听叙闹不开心了。   被扔在沙发上的平板依旧重复地播着视频,徐文彬似乎把他发到微博上了,评论下一堆“哈哈哈哈哈”,还有不少“主唱不在求你们别开嗓了”“快让盛意回来,快救救TYP”“TYP竟然每一个人能拿双薪的,终究还是我们意意一个人抗下了所有”。   徐文彬到处蹦跶着回复:“我也没唱得那么烂吧,至少比梁听叙好点儿不是”“是是是,姜姐我们主心骨,盛哥是我们灵魂,盛哥叙哥都我们门面,路路姐写歌,我们五个真是太厉害啦”“活该了吧,之前那些在云音乐评论的,惹你们叙哥不高兴了吧”。   盛意咽了口唾沫,在特别关注里翻出梁听叙,点开滑下来第一条就看见梁听叙转发了徐文彬发的视频,还带着一段话。   [别继续在我微博底下评论换主唱了,TYP需要盛意来当主唱,我更需要。请尊重我,尊重我们,再乱发拉黑]   短短一段话,再度在他心底泛起涟漪。   盛意往下滑,意外看到一条新跳出来的评论:[他唱不好是事实吧,事实还不让说,我们那么喜欢你,你居然为了他对粉丝开炮,粉丝不是为了你好吗,我还就偏要说,换主唱换主唱换主唱换主唱]   评论的人还挂着梁听叙的粉丝牌。   他当然清楚自己还是唱得很不好,但被这么直接地点出来,甚至点名要换主唱,难受不言而喻。   盛意不想看,继续往下滑了滑,还没仔细看清楚下面的评论,不知道哪里蹭到了刷新,整个页面刷新了一下。   待他再看时,却已经不见刚才那条评论的影子。   排练室门虚掩着,徐文彬声音撞破门往外冲:“拉黑得好哇,都明着说了还往枪口上撞,最好再投诉个引战……”   心底又甜又酸的,盛意也不知道怎么描述这股心情,看着那条微博看了半天,深吸口气,准备退出之际,不小心点了个赞。   盛意回过神来,慌忙把赞点掉,又觉着自己过分掩耳盗铃了,做贼一般,又把赞点上,再重看遍这条微博,又觉得自己点赞不太好,再次点掉,继而想起梁听叙今天有点不开心,又点上了赞。   来来回回点,里面的人也看着盛意的名字重复地出现在梁听叙的通知列表里,徐文彬朝门外大吼:“盛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干啥总重复点赞,别点了,帮忙转发啊。”   路过的人也被徐文彬的大嗓门吓一大跳。   盛意捂了捂额头,灰溜溜地和路人道歉,回排练室关上门无奈道:“点错了,你声音小点,吓着过路的了。”   一晃却见到梁听叙低头调音,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心跳声又变得清晰可闻。   他心情应该好多了吧。   但盛意还是有些躲着梁听叙。   排练照排,课后自习只要徐文彬组织他也会去,活动照参加,外出游玩也没落下。   但他们两,除却该说的话,就没再单独说过话了。   之前放学是一块走的,排练完也是一块回家,然后在分岔路离开。   现在总不是他说着想练习先走,就是梁听叙说他被老师叫走让他先去。   久而久之,两人谁也没有说起一起走的事。   连徐文彬神经粗大条的都发现不对劲了,有天排练后揪着两人留下来,非要他们把话说清楚。   “喂,明天可是有大演出的,都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说的?”徐文彬强行让他们面对面,但两人问起,就是“我们没吵架”“好着呢”。   姜澈:“谁信你们鬼话,你们之前粘得像双胞胎一样,现在连徐文彬都能望你们中间插一脚了,还关系好呢。”   这话徐文彬就不爱听,一手一个挽过他们两个:“瞎说什么,我们三个的友谊坚不可摧,我们三个好着呢。”   中间那个和姜澈伴着嘴,盛意一点都没听进去,余光瞄着一旁的梁听叙,下定决心和梁听叙说清楚,尽管他也依旧摸不清楚自己的心,但无论如何,他得和梁听叙好好说说。   盛意刚张开嘴,“梁”字还没说出口,就见梁听叙接起一个电话,脸色一变,挂完电话就说他要回学校。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要回学校?”路枝问。   梁听叙答:“我同桌被关在实验室了,我回去一趟。”说完便急匆匆走了。   盛意准备开口的话就这么再度屯吞了回去。   他刚听到梁听叙手机里传出女生的声音,对着梁听叙说:“你能来吗?我好害怕。”   能够打电话给梁听叙,为什么不打电话给路枝。   之前也是,期中考试,他想找梁听叙补习的,甚至偷偷溜进他们学校,找到梁听叙的班级,却看见梁听叙周围围着一群人,旁边坐着女生,梁听叙正认真地给他讲题,时不时还抬头问她懂不懂。   路枝路过他才问他有什么事,对他说:“我也能帮你,找我就好了,他挺忙的,班里的同学总找他问问题。”   高中不都安排男生和男生同桌,女生和女生同桌吗,而且整个班还就只有梁听叙例外。   重新回忆起,盛意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寡淡到索然无味。 第36章 随身携带的过敏药膏   梁听叙去完学校回来后,盛意已经提前走了。   直到第二天演出前,他们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演出前上台,五个人照例围成一圈加油打气。   徐文彬自认为维系他那两兄弟关系的重要枢纽,两手一手各揽一个,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背,小大人似地开口道:“你们两个,待会在台上都给我好好关注对方听见没有,都多久不在台上互动了,你们cp粉都要跑光啦,就当是为了cp粉,卖一卖嘛。”   “再说了,有什么矛盾是一块唱一首歌解决不了的吗,解决不了就多唱几首,下台后把矛盾给我解决了,这个状态都多久了,让弟弟我夹在中间怎么办啊。来来伸手,不管你们什么矛盾,现在上台,先签署一个休战协议。”   徐文彬拉过他俩的手,强行逼着他们握了握手,梁听叙的手有点过冷了。   可休战协议也修正不了他的心率过快。   可他不可能选择退出,乐队是他想做的,音乐是他喜欢的,这一切也都是大家帮他争取来的,特别是梁听叙,为他费了不少心。   他后来接连一个一个感谢,得到的回复里总有那么一句:“谢啥啊,要谢就谢梁听叙,他可没少找你妈妈聊。”   他只是一下子看不清自己了,躲也只是自小习来的本能,他本能地会去逃避一切可能害他受罚的、害他和别人起冲突的所有事物。   像一颗一看便知根知底的玻璃,一敲就碎。   本来盛意都已经下定好决心,要和梁听叙说个清楚了,却被一通求救电话打断,他被迫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盛意内心混乱如麻,那梁听叙呢,梁听叙对他的上心是不是只是出于一种习惯,他本来就对谁都好,只是他想多了。   他的这份难以言状的心情,不仅在违背他和母亲约定的那条线上来回出界,还可能是个单向的心情。   预备说出口的话顿时像一尊千斤顶,顶着他的心,他的肝,他的肺,封堵住他的呼吸,最后被拖拽着埋进内心最深处。   说了怕彻底做不了朋友,盛意自然是不愿意的,可不说,他又做不到坦然同梁听叙相处。   可一直躲着他也太难受啦。   胡乱搪塞过去,盛意没等梁听叙说话,便胡诌去了其他话题,催着大家去候场了。   最近临近十二月,不知为什么,阳城流感频发,上台演出前总会有工作人员帮忙在台上洒点消毒水,他们候场的时间长了些。   盛意突然想起刚刚同梁听叙牵的手来了,不由得往梁听叙那边瞥了一眼。   舞台的妆造是路枝和姜澈负责的,为了让他们看起来更像一个整体,他们的衣服无外乎都是link穿搭,只是,梁听叙的衣服少了一边袖子,虽然显现出优美的肌肉线条来——梁听叙平时应该没少锻炼,明明平时大家都待在一块,他哪来的时间锻炼啊。   但是单边无袖看起来好冷。   先前天气还温热着,不是很明显,最近沿海这边温度一骤降,梁听叙添衣服的厚度比他们几个加起来的都要厚。   趁台上还在散气,盛意螃蟹似的从背后绕过三个人,从最左边走到最右边,把刚刚拆开热气腾腾的暖宝宝塞进梁听叙垂落的手心里,又很快挪了回去。   余光中梁听叙朝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把暖宝宝贴到最贴近皮肤的那一层衣服上。   台上的消毒水散了不少,该到他们上场了。   盛意才刚迈上去,便觉得不对劲了。   从前他闻消毒水味从不会起什么反应,这消毒水里似乎还混进去了些什么东西,刺激得他鼻头直酸,眼尾泛红。   其他人也闻到了,纷纷蹙了蹙眉,但都站到了台上,其他人缓一缓便熟悉了味道,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只有盛意需要忍着眼眶即将溢出的眼泪唱歌。   他站的这一片消毒水喷洒得尤其重,闻着味道像是混进了不少洋葱水,占比不小。   洋葱是能消毒,主办方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他闻不了会刺激流泪的东西。   果不其然,歌才演奏到了四分之一,忍半天的眼泪便顺着脸颊滑落,盛意又痒又不舒服,想去抓挠,又碍于还演奏着,声音抖了抖,也便继续演奏下去了。   台下的情绪被他们调动起来了,他不想让大家发现他脸上的不对劲,一个劲地四处绕,贴贴这个,凑近凑近那个,姜澈徐文彬这两不是一般的神经大条,什么都没发现,但梁听叙的眼神就从没从他脸颊上移开过。   再度回到舞台前,眼泪还在滴,台前的洋葱水味真的太重了。   一个工作人员突然站到他跟前,对着他比了个大大的叉。   可是演出明明很顺利,盛意便没理会。   那个工作人员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朝盛意用力招了招手,盛意余光看见了,再度和他对视,骤然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那名工作人员突然操着一整杯洋葱水,对准着他的脸便往上泼。   “啪啦啪啦”的,水在空中洒出弧度,滞空一秒后,洒落在舞台上。   梁听叙把他拉开了,他没被泼到,但吓得不轻。   观众也被吓得一时安静了下来,伴奏声也停了。   那名工作人员见状不对,扔开塑料杯就要跑,梁听叙在台上喊了一声站住,便助跑着冲了出去,踩到那滩洋葱水不甚滑了一下,差点滑倒。   梁听叙没停下,一个迈步跳了出去,拽住那名工作人员。   那名工作人员正是梁听叙之前的搭档,让人参加又违约他们演出的是他,背后和盛鸢打小报告也是他。   “又是你,自己耍小手段导致自己退赛,还要反过来报复受害者吗。”梁听叙声音低低的。   锅盖破口大骂:“我就烦他怎么了,天天装出一副我多牛逼的样子,不就是弹琴上手快,在我们这小城市拿第一有个狗屁用,出了国不照样被吊打,好好待在国外不好吗,还要回国来,要不是你突然回来,我能被你害得被禁赛四个月,还被老师退学吗,都赖你,盛意,都赖你!”   盛意也跟着跳下来,帮着把锅盖交给保安,对梁听叙说:“别跟他掰扯,没用的,等他被永久禁赛就老实了。”   锅盖走远了还在骂骂咧咧。   盛意吐出口气,一眼尖的、离他们近的粉丝突然指着他说道:“盛意,你的脸怎么全是红点,过敏了吗这是。”   藏了大半天还是被发现了,盛意打着哈哈回答:“上台前瞎吃东西,没事,不痒,待会抹点东西就好了。”   说不痒其实没啥可信度,盛意每次过敏一发作,脸红的程度都有些病态了,甚至顺着眼睛落下两条泪痕,看起来有些瘆人。   还打算要形象的盛意背对观众,朝梁听叙伸手,准备把梁听叙从地上拉起来,梁听叙没给他拉手,反而从口袋里掏出过敏药膏来,往他手心一放。   盛意还发着愣呢,背后有声音传来,听起来似乎感动得就要痛哭流涕了:“梁听叙怎么还随身带着药膏呢,三个月啊,那可是三个月啊,我终于捡到了姐妹们呜呜呜。”   周围一阵紧随的起哄声,当然不乏问他们有没有事的。   声音并没听进盛意耳朵里,他的眉头微微拧起,视线停在梁听叙脸颊的冷汗上。   他在梁听叙旁边蹲下,见梁听叙一直捂着膝盖脚踝,神色有些惨白问:“你崴到脚了吗?” 第37章 只有你问才说疼   梁听叙跳下台时,不止崴到了脚,脚踝还轻微骨折了。   演出是进行不下去了,盛意站在旁边看着梁听叙做临时包扎,等救护车来了又想跟着救护车走。   但救护车只给一位家属陪同,梁父在呢,他也来看他们演出了,自然轮不到他。   盛意只能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救护车开远,心底那块大石头迟迟落不下去。   后背遭猛地一拍,盛意回过神,徐文彬正飞速地在打车软件上打车:“没事儿哥,别担心了,轻微骨折的休息个两三月就能好,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们现在打车去医院。”   有徐文彬这一番话,盛意依旧担心。   他的左手腕现在依旧每逢阴雨天便会轻微发酸,以后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落下病根,所以每回只要有谁排练时不注意,喊这里疼那里酸的,盛意那颗心总会被调到嗓子眼上,连着追问几天“还疼吗今天”“疼要去医院检查啊”。   若是见到梁听叙神色淡淡地频繁甩手活动脚踝,他也担心,但逃避心作祟,愣是没开口问过,要么时时刻刻通过镜子反射盯着,丢了魂似的卡不上节拍,又被姜澈骂一顿,要么私下拜托其他人问问。   伤着筋伤着骨会有多疼,他再清楚不过了,他不想让他们也体会。   他真的担心梁听叙的脚踝也会和他的手腕一样,若严重些,岂不是以后都不能长久站立,不说能不能继续玩乐队,会不会走路都成问题。   没到医院呢,盛意就把自己吓了个七七八八,直到在病房,见到梁听叙打着石膏,还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同他们打招呼,盛意才终于松了口气。   徐文彬反应最大,明明刚才打车还能出声安慰他,见着梁听叙面了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稀里哗啦挂在梁听叙身上嚷嚷着:“还以为你要出大事了呢。”   梁听叙不自在地把他抬了抬手腕,笑出了声:“就崴个脚骨折了一下,能出什么大事。”   路枝拆台:“刚刚打车你不是还一个劲安慰盛意没事没事呢么,说得头头是道给我们都说安心了,结果你自己还担心着呀。”   姜澈也笑:“毕竟也才14岁,小孩嘛,害怕正常。”   徐文彬最不喜欢大家总说他小,把他当小孩子看待,挥着胳膊四处指责:“你们也才大我两岁,谁不是小孩儿啦,再说,我生日过了,我已经15岁了,刚刚那也是因为盛意一脸魂不守舍,我再不安慰他,他魂都要飞了。”   就这么不加掩饰地说出来了,梁听叙果然朝他这边看了好几眼。   但盛意依旧站在圈外没什么动静。   气氛有些安静了。   姜澈回过头来,用手肘戳了戳她,故意咬着字眼道:“你啊,被‘15岁’的大孩给担心了,怎么做哥哥的。”   又一把把他拉近到梁听叙跟前,拍拍他的背说:“好啦,你也别担心了,人好好在这坐着呢,医生刚刚也告诉梁叔叔,他不会留后遗症,是吧叔叔。”   梁父朝他们眯眼笑笑:“是的,就是这两个月没法去学校,也没法跟你们排练了。”   徐文彬和路枝摆摆手:“正好期末,我们也得学习,乐队停就停了叔叔。”   “课内的笔记我也记完会给听叙送过来的。”   但学渣听不到这些。   姜澈&盛意:“那岂不是期末考都不用考了,太爽了吧。”   连一向脸带笑意的路枝这时都有些无语,绕到两人身后一人来了一下:“哪儿好啦。”   两人一脸歉意,刚刚有些凝滞的空气总算再度流通起来了。   几个人又闹腾一番,闹到天色暗了才急匆匆要走,担心回家晚了赶不上吃饭又得挨说。   临走前,几个人程序设定似的轮流着问梁听叙:“还好吗?还疼吗?会不舒服吗?”   “不疼,不会,好着呢。”   梁听叙重复回答了三遍,终于有些忍不住:“你们是机器人吗,还是量产的。”   徐文彬摇摇头说:“你不懂。”   接着就把盛意推到梁听叙跟前,对着盛意说:“轮到你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   盛意对上梁听叙的视线仅一秒就飞速挪开,低声说:“你们说了,我就不用了吧。”   任由几个人再怎么磨,他就是不开口。   最后他们只得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刚刚还闹哄哄的病房顿时安静许多,晚上盛鸢不在家,让他自己晚饭看着解决,盛意就没急着回去。   梁父问他:“盛意,你不回家吃饭吗?”   盛意如实:“我妈不在家,我待会回去路上随便买份小炒就好。”   梁父:“叔叔给你买吧,在这吃,陪陪听叙聊聊天。”也不管盛意答不答应,就当他答应了,关上门就走。   盛意摸摸杆,摸摸柜,最终还是找了把椅子坐下。   他的确想在这儿多留一会,要是想走,刚刚早走了。   自刚才起,梁听叙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盛意深吸口气,低声开口:“早上,谢谢你。”   “嗯。”   又安静了。   盛意踌躇踌躇,又问道:“还好吗,还会很疼吗。”   意外的,梁听叙轻轻点了点头,听着有点委屈巴巴的:“有点儿。”   一说就来气,盛意憋了一整天的话开了阀便关不上,一股脑往外倒:“那刚刚大家问你你为什么说不疼,逞什么能。再说了,早上他泼我,下面不还站着保安呢,就算没有保安在,你怎么能那么冒失地就冲下去呢,下面一堆器材,台上刚被泼了水,又很滑,你要是滑倒了摔下去磕碰到——”   盛意突然收住了。   每每想起这种可能性,他都止不住后怕。   梁听叙看着他,过好一会儿才开口:“好久没听你和我说这么多话了。” 第38章 我可以给你把关   盛意愣了一秒,很快回过神来反驳:“别岔开话题。”   早上还冷着脸呢,刚刚盛意连珠炮似的说完一段话,梁听叙明显心情好多了:“说得好,就该说,冒冒失失,还让我们盛意担心。”   “你别蹬鼻子上脸。”盛意嘟囔。   “以后不会了,”梁听叙收了笑,严肃保证,“是我冲动了。”   没解释什么,直接就认了错。   盛意想起暑假那会儿,梁听叙芒果过敏去医院处理,回来路上取笑他,他一不开心梁听叙立马就道歉了。   那时他想着,以后不用担心梁听叙和女朋友吵架了。   回旋镖扎上身,有点疼。   “你以后也会这样和对象道歉吗,不管是否做错,先道歉,会吗。”盛意声音很低,还有些哑。   梁听叙看着他说:“你觉得我会吗。”   闻言盛意笑了,嘴巴勾起弧度,眼睛却没在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对象。”   话还没过脑呢,就飞出去了,等盛意重新过一遍脑,才慌忙找补:“但我可以给你把关。”   梁听叙淡淡:“那你很有经验,你最近那么躲我,也是在把关吗,帮谁把关呢。”   “把关哪需要什么经验,”盛意小声说,“我不是故意躲你的,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不躲你了。”   他自己的想法依旧模模糊糊的,没个准的,但有一点他倒是很清楚,他不想和梁听叙再闹不开心,也不想看梁听叙不开心了。   一段话听得梁听叙云里雾里的,但他似乎有盛意那句保证就够了,没再追问什么。   但梁听叙还是打算说清楚些:“补习,以后可以找我,之前我不是经常帮你看试卷呢么。”   盛意摇头,“你忙。”   “我哪儿忙了。”   不说还好,一说盛意又想起那围了梁听叙一圈的女同学,还有那个让梁听叙快去,说她害怕的女生。   刚刚还一脸歉意地保证呢,话又密起来了,秋后算账似的叨叨:“你怎么不忙,我上回去你们学校教室找你,你周围围着一大片女生呢,你不是忙着给她们讲题吗,哪顾得上我啊。还有那次你急匆匆回学校那次,不也是担心你的女同学,女同桌,整个班就你例外呀,其他人都是男生和男生坐,怎么就你和女生坐……”   一叨叨起来就没完没了,梁听叙倒是听明白了,没忍住偏头捂嘴笑了两声。   “还笑,解释啊,你这样我怎么把关你。”   又成把关他了。   梁听叙立马,把笑憋了回去,一件事一件事解释:“我给他们讲,是为了给你讲的时候能讲得更明白些。我的同桌是男生,他和他喜欢的女生被老师不小心关在实验室了,学校不给带手机,正好另一把钥匙我负责,所以找我。我没有和女生坐同桌。我这样算过关了吗?”   全是他自己瞎想想多了。   盛意的脸登时染上一层薄红,没茬硬找:“解释太快了,容易听不清。”   梁听叙无奈地笑了笑,继而想起什么,说道:“我给过你愿望券的,想让我帮忙的时候直接用就好。”   “嗯。”盛意点点头答应。   “我不怕你来麻烦我。”梁听叙又补充。   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梁父便走进来边说:“哎呀,食堂人好多,队伍太长了,吃饭吧吃饭吧。”   一边看着明显和好了的两人,笑意不减。   盛意说不躲就真的不躲了。   不仅不躲,还每天放学都往医院跑,给梁听叙带各种各样的东西。   相处近半年,他已经大概摸清梁听叙的喜好了。   明明看着冷冷的,也不喜欢多说话,却唯独爱吃甜的,特别是蓝莓味的甜品,对芒果过敏有点严重,比起咸辣的东西,更爱吃甜的,若不是营养均衡必要,他可以一整天三顿只吃蛋糕,学习紧张的时候会把甜的东西当水喝。   小时候似乎跟过妈妈一段时间,妈妈不怎么管他,所以常常自己溜出去和楼下小猫玩,以后想养一只猫,买过很多有关“潦草小猫”IP的周边,但因为和自身形象不是很符合,所以没带出来过,也没什么人知道。   早餐不爱喝粥,爱喝甜豆浆,喝不了咖啡和茶,中午在食堂爱点甜的菜,尤其是糖醋排骨。   总之,看起来冷冷淡淡的,日常少不了“甜”。   就这样还不发胖,肌肉紧实。   虽然这半年盛意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躲着梁听叙,但越是躲着,闲暇时的眼光就越移不开,总是装作不在意,偷摸看梁听叙又从书包里拿出什么来了,又在吃什么甜品了。   偶尔路过他身后,也会装作不在意瞥一眼梁听叙。   梁听叙书包里除了课本、乐谱、甜点零食外,还放着不少给他预备的过敏药膏、糖果等甜的东西,上一秒盛意路过刚不小心瞧见,等他上了个厕所或者去前台缴完费回来,那些东西便神奇地出现在他的书包里。   有且仅有他有。   看望梁听叙,盛意轻车熟路地带上“潦草小猫”钥匙扣,和刚排队买的蓝莓蛋糕——之前还躲着的时候,为了能让梁听叙吃上,他不惜给所有人都买了一个,一个蛋糕38呢,花了他不少钱,现在总算能正大光明地只给梁听叙带了。   结果到了医院,却被告知骨折吃甜影响恢复,梁听叙为了好快点,一点也不能吃。   反倒是梁听叙往他手里不断塞糖果,一个劲问他吃饭了没,吃饱了没。   仿佛躺进医院的不是梁听叙,是他。   除此外,他和梁听叙不在一个学校,带笔记啥的轮不到他。   明明他先预定过放学找梁听叙补习的,为此还花费了他一张愿望券,可第一天来的时候,梁听叙床边反倒围了一大圈子人,慰问的,担心的,问问题的,浑水摸鱼来看帅哥的,刷脸的,应有尽有,都借着送笔记的话术。   最后通通被盛意赶了出去,还严令:“以后送笔记直接拿给我,或者拿给路枝,都快期末了能不能好好学习了。”   等把人赶走,又幽怨地深深看梁听叙好几眼,抱怨:“你不是总说,要我学会拒绝吗,这时候你又不拒绝了。”   梁听叙脸上的笑意自他来就没下去过:“这不是你来了,适当地示弱,依赖对方,我这样算不算过关?”   给盛意听得学习心四起,还责备梁听叙:“都快期末了,把心放正道上。”   过会儿又想起梁听叙压根不要考期末,换了说法:“不对,是我快期末了,你别影响我。”   说是如此,背地里盛意也没少拉着路枝问三问四,得知梁听叙没去学校这几天,抽屉里塞了不少情书或者交友信,说着还掏出一叠给盛意让他帮忙带。   盛意自然没答应。   不仅没答应,还掏出张愿望券瞎用,让梁听叙以后都不许收表白信。 第39章 又要一个人过节   梁听叙看着盛意拿出张愿望券,一本正经地要求他不许收表白信,什么都没问就先答了“好”,好像还想说什么,听得耳朵快起茧的盛意抢答:“过关过关。”   又一本正经地解释原因:“她们来送课本的时候总顺带让我送信,影响到我了。但是,”盛意顿了顿,“每封表白信都是她们鼓起勇气,投注感情写出来的,你也不能拒绝得太不留情面了。”   尽管梁听叙平时就没收过表白信,收到也会退回去,表达感谢,好好拒绝。   换做和盛意重逢之前,梁听叙没这些讲究,或许是没什么机会让他换位思考,表白信几乎没到过他手里,很多时候他都是当下直接拒绝,甚至连拒绝都懒得说,微微点个头就错身走了。   现在换位思考得足够多了。   突然想起什么,梁听叙随口一问:“那你呢,你在学校的表白信也全部照收了么。”   “收了,看了,好好回复拒绝了。”盛意毫不遮掩坦白。   “这样。”梁听叙看起来漫不经心,舀起一大勺白粥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这下轮到盛意皱眉了。   光喝白粥不配料,嘴里不得淡到没味,结果梁听叙看起来喝得挺开心。   难道梁听叙不仅摔倒腿,还摔倒脑袋了?怎么突然转性了。   往梁听叙白粥里夹了些虾仁菜脯和橄榄菜,突然回忆:“说你来,你还记得暑假的夏令营不,带队老师那时候怕我们吃不惯那边的早餐,还带我们去中餐厅喝粥。”   梁听叙也笑;“记得,粥太淡了,什么配料都没有,嘴里没味道,不知道谁偷偷带了酱油过来,才勉强吃下去。”   “对啊,那时候吃不下,大家还拿汤勺转圈玩真心话大冒险,起哄让你和喜欢的女生表白呢。”盛意话题一转。   “我不记得了。”梁听叙答。   话至此,盛意也不好再往下问,等梁听叙喝完粥,他们照例开始当天的学习。   玩乐队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倒不如说是除学习以外,做任何事情时间可都过得太快了,短短一个月,盛意总觉得过了一个世纪,才终于考完期末考结束一个学期。   多亏乐队暂停活动后,盛意天天往梁听叙那儿跑,他的成绩虽然还是好几科不及格,但在班里至少排在了中间位置。   有上升便是好的,盛鸢这个寒假便没怎么管他,让他撒欢了玩。   但姜澈要回老家,徐文彬考差了,家里给他报了不少“假期超越班”,乐队凑不齐,梁听叙还在医院躺着呢,零零散散地练也没意思,乐队就继续暂停着。   盛意时不时往医院跑,路枝有时候也会带着水果来慰问,徐文彬偶尔上完课路过来露个脸,四个人集齐就会和姜澈视频,一打通便吵吵闹闹的。   除夕当天,大家都忙着在家里大扫除,准备年夜饭,打开电视播春晚,除了在群里冒个头说句“除夕快乐”,再怎么往下拉都没人发话了。   梁父出国了,晚些才回来。   梁听叙一个人待在有些清冷的病房里,闭着眼睛悬空练谱,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望向窗外。   窗外什么都没有,病房楼层偏高,什么都看不到。   往外望去只能偶尔听到不远处烟花升空的声音,窗户边缘时不时亮点烟花的色彩,然后再度恢复平静。   耳边时不时还传来其他病房欢声笑语的声音。   手机震了震,梁听叙打开手机看。   是梁父发来的消息,说航班延误了,今晚来不及赶回去。   梁听叙回复“没关系”,让梁父路上小心。   看来今年他又要一个人过节了。   简单吃过晚饭,接近零点,梁听叙看了眼群,关掉屏幕,摩挲着手里“潦草小猫”的项链,闭上眼睛斜靠着。   突然,“噔”的一声,病房的灯突然灭了,犹如跳闸。   这下病房真的变得一片黑暗了。   往门口望去,走廊也一片漆黑,该是整栋医院停电了,机器有备用电源才没受影响。   梁听叙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窗外透点光。   他往那唯一的光源望去,似乎有鸟掠过窗户,骤然黑了一阵。   梁听叙没在意,可那看不清的鸟似乎又绕回来,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窗户。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朝窗外照去,赫然看到“潦草小猫”挂着一张搞笑的鬼脸,惹得他不由得笑了下。   不知道是哪个调皮小孩在楼下放风筝,但在接近零点时刻,有风筝陪他过节,倒也不错。   隔壁已经开始倒计时起来了。   梁听叙靠着枕头望向窗外,耳朵听着隔壁其乐融融的倒计时。   “10,9,8,7……3,2,1!”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也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手机没有任何动静,梁听叙也不意外,准备打开手机发句新年快乐。   门口传来很大的“砰”的一声,很像彩带喷筒的声音。   梁听叙被吓了一跳,转头朝门口望去。   一根写着“17”的蜡烛正点燃着,在黑暗中摇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新年快乐——”   盛意端着蛋糕朝他走来,姜澈和路枝,还有他爸爸,跟在后面唱着生日歌,歌里夹杂着一句“新年快乐”。   和他13年前的记忆有一瞬重叠。   窗外正好有烟花打响,这次的烟花再也不偏了,正对窗户,紫红色的光顿时照亮的整间病房,掠过梁听叙的眼尾,反射出了一点光亮。 第40章 我不需要他的同情   蛋糕在他眼前,盛意打了小桌板放着,笑着拍拍他的肩道:“许个愿。”   梁听叙听话照做,双手交叠于面前,闭着眼睛许了愿,轻轻一吹,吹灭了蜡烛。   梁父打开灯,房间里“生日快乐”和“新年快乐”此起彼伏。   梁听叙只是抬头看着他们,特别是离他最近一直对着他笑的盛意,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盛意弯着腰调侃他:“感动哭了吧……嗯?不会真要哭了吧。”   姜澈:“我就说得在群里聊聊天吧。”   盛意掏出切蛋糕的刀递给他,让他切一刀先:“来的时候比较匆忙嘛,亲戚来了,我扯皮扯半天才溜出来的。”   梁父也走过来:“小意和我提起要给你个惊喜的,蛋糕也是他做的。”   盛意:“有点丑但是,我保证一定好吃!”   蛋糕刮面不齐,但放了不少蓝莓,梁听叙切一刀下去,里面满是蓝莓夹心。   梁听叙眨眨眼,又想起什么,朝窗外望去,刚刚敲打窗的风筝已经不见了。   他朝窗外指了指,还没开口,路枝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风筝也是盛意做的。”   还没说完,门砰的一下又打开了,徐文彬拿着风筝,气喘吁吁走进来,先吼两句“新年快乐”和“生日快乐”,然后立马抱怨:“你们够不讲义气的,都不等我!”   盛意吓唬他:“春节抱怨不顺一年。”   吓得徐文彬立马“呸”了两声。   风筝到了梁听叙手里,纯手制的,除了“潦草小猫”是用彩纸打印图案上去,风筝的骨架绑定都是盛意亲自找手艺家学的。   不能抱怨而憋了一口气的徐文彬抓住机会:“我们盛哥果然,除了学习啥都上手。”等盛意笑眯眯要来揍他的时候又贱贱地说:“春节打人不吉利!”   梁听叙看着他们瞎闹,笑着,往嘴里塞了一口蛋糕,好在差不多要出院了,吃甜已经不是严令禁止的事了。   盛意抽空问他:“好吃吗?”   梁听叙点点头,低低地说:“谢谢。”   “客气什么。”盛意说,梁听叙客气,他们可不打算客气,盛意用手指揩了一团奶油就往梁听叙鼻尖上抹,笑道:“下雪喽。”   其他几个人也想玩,各自揩了一团奶油就要往梁听叙脸上抹,被盛意一边喊着“够了够了!”一边挡下不少。   最后多数到了盛意脸上。   梁父走开了一会没盯着,奶油大战一触即发。   剩下的奶油多数被他们当雪仗来打了,甚至觉得玩不过瘾,还去楼下买了喷雪罐来。   一片狼藉。   最后被生气的护士姐姐盯着一点一点把病房收拾干净了。   一边收拾一边挨骂,盛意还能一边抽空闲聊:“我好想看雪啊,之前冬天去北方或者出国都是去比赛,急匆匆回来,没机会好好玩,什么时候我们几个人一块去北方玩玩呗。”   姜澈:“巧了不是,你爸……是我爸爸的朋友,给了我们几张演唱会的票,那地下雪,等梁听叙出院,我们就走,叔叔也一起啊。”   “你爸”两个字姜澈很快便吞回去了,但还是被盛意听见:“我爸给你的票?我不去。”   姜澈以为他顾及盛鸢:“放心,我不会告诉盛阿姨的。”   “关我妈什么事,只是我不想去。”   “他知道你最近在玩乐队,也知道了你的手伤,只是想让你好好放松一下——”   “我不需要他的同情!”盛意猛地站起来,恰好磕到床边,看起来很疼,梁听叙帮他揉了揉磕碰到的腰,还带了点安抚意味,但盛意看起来太生气了,“是你说的吧,你和他说的吧,你爸之前就和他一块玩过乐队,他们是朋友你就得事事向他汇报吗,他谁啊我干什么关他屁事!”   好心当成驴肝肺,姜澈也炸了:“我嘴巴又没缺缝,我闲得没事给自己找事做吗!谁告诉他了,我是那种人吗!”   春节吵架实在不吉利,最后他们收拾完房间,便各自走了。   路枝追姜澈安慰去了,徐文彬和梁听叙说了几句,让他别担心,便追盛意去了。   梁宥礼坐在床边,眼睛却看着窗外发呆。   梁听叙知道他的父亲之前也组过乐队,他问过,父亲却什么都不肯和他说,还是某次无意聊天说漏了乐队名。   和他们刚刚吵架时说的名字一模一样。   “盛意的爸爸,之前和你一块组过乐队,对吗。”他问。   梁宥礼不可置否。   梁听叙继续说:“所以你很早就知道盛意了。”   “嗯,”梁宥礼说,“他爸爸让我遇到多照看他,所以我才常带你去看他的比赛,暑假那时候才把你送到他们家。”   “小时候送我去琴行也是。”因为盛意在那间琴行。   “是。”梁宥礼垂下眼眸,神情温和,似乎回想起什么了。   门边传来吱呀一声,梁宥礼回过神,转头问:“是谁?”   徐文彬尴尬地走进来:“是我,我忘拿东西了。”   刚刚那通对话可有不少容易让人误会的地方,比如他一开始对盛意的关照,和梁宥礼的交代有关。   梁听叙神情顿时有些紧张:“盛意呢?”   徐文彬:“他走了,看起来气消不少。”   他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盛意不在,还是因为盛意气消了。   徐文彬拿完东西就走了。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梁听叙重新开口:“那边呢,还好吗?”   说的是他最近出国的事,梁宥礼眯眼笑笑:“嗯,稳定着。”   过了一会儿,挂在梁宥礼嘴边的那抹笑意淡了下去,他抬眼对梁听叙说:“如果那边出事,那爸爸可能得去国外定居,你打算留在这里还是跟爸爸一块走?”   梁听叙久久没有回复。   梁宥礼似乎也知道问题问得过分难抉择了,拍拍梁听叙的背道:“瞎问的,没这回事,大不了我把她接过来,你好好学习就行。”   梁听叙轻轻点了点头。 第41章 真想和你们一辈子   盛意气呼呼好几天,盛鸢看着奇怪,问了他好多遍出什么事了,但盛意的嘴严实得跟上锁似的,愣是不说。   盛鸢也就随他去了,笃定盛意过几天就会和他提起。   知子莫若母,过没几天,盛意果然扭扭捏捏地找盛鸢开口了。   把原委讲清后,盛意说:“他都不管我们了,我才不要用他给的票去玩。”   一边说还一边偷瞄盛鸢的表情。   盛鸢反而一副云淡风轻模样:“我昨天刚听老姜说了。”   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   盛意顿感失策,结果盛鸢下一句让他更意外。   “有票就去吧,老姜听小澈说,你很想跟他们去玩雪,现在那边还下着雪,正好。”附近还有一家乐团,但盛鸢没提起。   盛意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一脸疑惑。   盛鸢看他这副样子哭笑不得:“妈妈和他离婚了,他对你也有抚养义务的,除了每个月的抚养费,出国的费用大部分是他报销了。”   “我还以为……妈妈你很讨厌他呢。”这个年纪的小大人的讨厌可太简单了,在意的人讨厌的人,他们也会连带着讨厌,带着仗义的不分青红皂白。   “妈妈和他有些过节,确实对他印象很差,你不该受妈妈影响。”   盛意细想了下,“可他也没来见过我。”   “他很忙,常在国外四处跑。”为了他的音乐梦,这点倒是没错。   “反正,既然他给了你票,你们就去玩玩吧。”   于是,开学两周前,他们出国玩了一通。   听完有名乐队的演唱会,几个人找了块地方玩雪。   打真的雪仗,堆真的雪人,明明穿得厚厚的,却各个冻得双手通红,最后躺倒在雪地里,瘫着不动了。   盛意有点小洁癖,但也还是跟着躺下了,躺在梁听叙和姜澈中间。   身体不动,嘴边却停不下来,叭叭个不停,尤其是那两个爱看乐队表演的,更是聊得热火朝天。   话题一过,两人就安静下来了。   盛意躺着也觉着有些尴尬。   虽然他已经和姜澈道过歉了,姜澈也说了没关系没生气,但他还是觉得姜澈还是生着气。   于是盛意往左翻了一圈,躺在姜澈身边,厚厚的羽绒服拉到最顶,盖着嘴,盛意就这么拍了拍姜澈,说道:“真的对不起,我不了解清楚就说你,是我的不对。”   姜澈倒也不掰扯那些什么我没生气之类的话了,顺着盛意的话问他:“所以,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会打小报告的人吗?”   盛意小声嘟囔:“小时候那时是的。”   眼看着姜澈又要炸了,盛意连忙往下说:“那是因为那时候和你没什么来往嘛,现在我们一块玩,我肯定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啊,哎呀,我那时候真是的,气昏头,谁说怪谁。”   姜澈无语:“还谁说怪谁,你换梁听叙来试试。”   梁听叙来他还真不一定会直接怪他。   盛意自觉理亏,嘿嘿两声:“对不起啦,请你吃你想吃的。”   磨了半天总算过去了,姜澈一个起身,喊着回酒店,招呼盛意点烧烤。   凌晨两点,窗外飘起雪了。   盛意睡不着,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欣喜回头,发现梁听叙也没睡着。   “出去吗?”盛意指了指窗外。   梁听叙起身,点了点头。   两人没打算叫其他人,偷摸着就溜下去了。   雪飘起来不大,他们没打伞,走一圈下来到酒店门口,头发睫毛都白了。   盛意转头看了梁听叙一眼,笑道:“这样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啊。”   “像几岁。”梁听叙抹去他睫毛落的雪。   “八十岁。”盛意故意。   梁听叙咧嘴笑了笑,又说:“那我要是八十岁了,弹不动吉他了,你会嫌弃我吗。”   盛意也笑:“你八十我也八十,你弹不动我也唱不动,到时候我们就组个老年乐队,年轻的又唱又跳,我们边放歌边打太极拳,谁也别嫌弃谁。”   “怪养生的。”   两人在酒店门口听了半天,都不想回去。   盛意接了一会儿雪,对着梁听叙说道:“真想和你们玩一辈子乐队。”   梁听叙没说什么,视线落在盛意冻得通红的指尖上。   过一会儿,他开口:“那要是我们之中,有人有其他安排或者出国了呢。”梁宥礼的那句话在他脑海中久久挥洒不去,尽管梁宥礼说没什么,可在他听来就犹如在给他打预防针一般。   “计划都不一定能百分之百完成呢,我想和你们玩乐队,是想和你们关系好一辈子,就算我们不玩乐队,那也是关系最好的。”盛意说道。   误打误撞解了梁听叙心中的郁闷。   梁听叙将手从口袋里抽离,将盛意冻得通红的指尖握住,接着重新塞进口袋里。   盛意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眼睛大大地睁着,在感受到温暖那一秒,笑得找不到眼睛:“好暖和。”   旁边路过一对情侣,异国他乡说着他们熟悉的家乡话,两人都竖起耳朵听了。   女生说:“好冷的天气。”   男生拉开羽绒服拉链,张开手臂道:“我怀里暖和。”   他们就看着女生一脸开心地贴上去了。   再回神时,两人都尴尬地四处望。   “冷吗。”盛意问。   “有点,我们早点上去吧,快三点了,得睡觉了。”梁听叙说。   盛意闷闷地应了一声。   当晚盛意没睡着,直挺挺地睁着眼睛通了宵,听着梁听叙匀速的呼吸声,越发睡不着了。   早上太阳微微透过窗帘时,盛意才终于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一起身就看见正站在洗手间门口,背对着他光着衣服擦头发的梁听叙,一身好看的腰线,带着青涩的紧实感。似乎刚洗完澡,水滴顺着背部顺畅的肌肉线条往下滑,最后洇进下半身围着的毛巾里。   盛意的视线也顺着下滑,最后没忍住吞咽了口唾沫,抓住被子堆在腿间。   梁听叙听见动静回头:“醒了?”   盛意觉得梁听叙现在连说话都有水汽。   “嗯,你怎么洗澡了。”   “早上出门慢跑,出了汗。”   大冬天得跑多久才会出汗到要洗澡的地步啊。   盛意想起梁听叙骨折刚好,蹙眉:“你不是腿受了伤刚好,怎么能跑步。”   “慢跑没事,问过医生了。”   盛意将被子换成枕头抱着,挪到梁听叙床边,抓起衣服扔到梁听叙身上:“穿上!你也不怕冻死。” 第42章 喜欢什么类型的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放学后他们也照常集合练习。   练到晚上八九点,才各自陆陆续续回家。   盛意和今天收尾的徐文彬说了明天见,便和梁听叙一块下楼,梁听叙听他说了一路,时不时应两句。   到了停放单车的地方,盛意才发现他的单车爆了胎,上面还有针扎孔,似乎是有谁刻意干的。   他们报了警,警察查了监控没查到人,猜测是他骑过去的路上有钉子,不小心扎破的。   盛意只能自认倒霉,但今天回去便成问题了。   思来想去,盛鸢也忙,现在还没回家呢,他只能坐公交车回家了。   换作之前遇到这种事,他肯定二话不说便打车回家,但盛鸢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有限,他现在更想把钱用在乐队上边。   “你先回家吧,我去找店维修单车。”   “那你今晚怎么回家。”   “坐公车。”   “你不打车吗?”梁听叙有些意外。   完了,他都给梁听叙留下这种印象了吗。   “不打,我省钱。”   盛意看着梁听叙脸上头一次出现震惊到有些崩坏的神情,不由得笑出声。   “那我和你一块坐公交。”梁听叙说。   骑自行车不到半小时就到家,但公交车会绕,他回家得半个多小时,梁听叙更久。   一上车盛意便困得不行,头跟打点计时器一样,睡着,惊醒,又睡着,又惊醒。   梁听叙便让他靠着自己睡。   盛意困得不行,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靠上梁听叙肩膀那一秒,柑橘味充斥鼻尖,盛意瞬间就清醒了。   盛意:……   梁听叙又不是床,怎么一沾就清醒啊。   比咖啡和茶都好用,那他上课带着梁听叙岂不是事半功倍。   靠都靠了,平时哪有这机会,盛意便假装合着眼睡觉,把放在腿上的书包抱紧了些,心里盘算着下车问问梁听叙喷的什么香水,他回头也去搞一瓶,上课困了就喷。   直到下车,盛意都没睡着,他靠得僵硬,梁听叙也坐得僵硬,要到站轻轻拍了拍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到了,盛意。”   他还靠着梁听叙呢,这声音就犹如响在他骨头里一般,震耳欲聋。   盛意一秒弹起来了,正好到站,胡乱说了再见就飞下了公交车。   甚至到家半天,肤色还红着,被盛鸢一只手抚上额头问他:“发烧啦,还是谈恋爱啦。”   像一盆及时又不是很需要的冷水,盛意瞬间冷静下来,胡诌几句就回房间了。   隔天,他去拿自行车的时候,遇上梁听叙去给自行车装后座。   有点可惜。他想。   照例的练习,今天却多添了些许不照例的茶话会。   梁听叙没练多久,梁父一通电话打来,就把他叫回家了。   本来只有盛意歇着,过一会儿姜澈也过来歇着了,路枝便也凑过来。   盛意听着有些吵的敲鼓声,用手肘戳了戳姜澈,问道:“问你们件事。”   姜澈示意他说。   “我有个朋友……”   盛意一开口姜澈和路枝就都笑了。   “笑啥,我还没说啥呢,真是朋友。”盛意觉得自己闭着眼睛瞎说功力也还行啊。   “okok,朋友,然后呢,你那个朋友怎么了。”   盛意瞟了她俩一眼,继续说:“女生,他喜欢梁听叙,我帮她问点问题。”   姜澈没憋住,别过头笑,路枝甚至拿来了瓜子和饮料,放在他们跟前,俨然一副预备吃瓜的模样。   “想问什么。”姜澈说。   “他在班里有和谁走得近吗?”虽然梁听叙和他说过,他和女生都保持距离着呢,但他还是想从其他角度问问看。   不是姜澈能回答的问题,姜澈还真就是来吃瓜的,她往后靠,给路枝让位,路枝笑了笑,姜澈知道她要使坏了。   “有呀,还不少呢。”   盛意原来还跟着嗑瓜子呢,闻言脸色滞了一瞬。   怕露馅的姜澈憋着笑没看他。   路枝给他一个一个数人名。   盛意越听,越觉得奇怪,怎么都是些男生名字啊。   他问出他的疑惑,路枝开朗:“是呀,都是男生。”   “不不不,我问的是女生,女生。”   姜澈和路枝笑得不行,最后路枝还是如实告诉他了:“没有,上学期你俩是不是还因为讲题的事情闹不愉快了。”   盛意脸色一变:“他、他和你说了?”这能说的吗?   “说什么,他和我说,你要是再来找我补习,推给他就好。班里同学去问他问题他也回,但放学就跑,谁都留不住。”   “那,”盛意紧张,“那他喜欢什么类型的?”   特别是什么性别的。   姜澈:“这枝枝怎么知道,你去问他来得快吧。”   盛意苦恼:“我怎么问。”   “我有个办法,”姜澈给他出主意,“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前不久有杂志采访,你就假装杂志给他打电话,说其他人都问了,就差他,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杂志采访他总不能拒绝吧。”   盛意一边听着,一边开始在心里盘算。   那边徐文彬一边敲鼓一边余光瞄他们半天了,正好结束一轮练习,“噌”地一下闪过来问:“聊什么聊什么,我也要听。”   正好聊完,姜澈把他往远处推了推:“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打听。”   “我不是小孩!”徐文彬抓狂。   “怎么不是,你小时候,我还公主抱过你呢。”   徐文彬选择不和他姜姐说话了。   说不过,还把自己那些糗事暴露了个彻底。   选了一天周末,乐队歇息,正好姜澈和路枝要出去玩,盛意就请他们吃饭,借来路枝妈妈的号码,给梁听叙打电话,打开扩音。   “喂。”梁听叙出声。   姜澈和路枝拼命给他提示,让他压低声线,话简短一些才不露馅。   盛意照做了,压着声音向梁听叙表明杂志主编身份,“差了问题问你,打电话问问。”   说出口姜澈和路枝就趴下了。   盛意的声音特质实在特别,太明显。   “他们呢?”   “都问了。”   梁听叙“嗯”了一声,示意他问。   “你比较喜欢什么类型的。”盛意快压不住了,有点小小破音。   那边梁听叙似乎没听出异样,回答得丝毫不拖泥带水:“短头发,可爱,眼眸亮晶晶的。”   盛意等了好一会儿,梁听叙都没继续说话。   “没了?”他问。   “没了。”   他道了谢,就挂断了电话,不断重复着梁听叙说的那三个词。   短头发,可爱,眼眸亮晶晶的。   姜澈啧啧两声:“这么详细,这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路枝在一旁肯定。   盛意还在纠结那三个词。   他唯一能对号入座的,就只有梁听叙小时候的自己。   短头发,小时候的梁听叙头发快盖过眼睛,但也算短发吧,没过肩的头发。   可爱,小时候梁听叙可太可爱了。   眼眸亮晶晶的,他至今都记得梁听叙眼睛含水泪眼汪汪的模样。   盛意愣了愣,不解地蹙眉;“他喜欢他自己,我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自恋啊?”   姜澈和路枝不知所以然,但是听起来就很搞笑,加上听他们打电话憋半天了,双双笑倒。   盛意还想说什么,梁听叙突然一通电话打回来。   他只好佯装正经,再度压下声线,打开扩音:“喂,还有什么事吗?”   梁听叙:“你说,你们还采访其他人了,那盛意怎么回答的?” 第43章 虚空锁情敌   盛意滞眨了眨眼,求救式地朝姜澈路枝投去求救的眼神。   姜澈和路枝反投回一个同情的眼神,更有甚者甚至拍了拍他的肩。   没一个递纸的。   盛意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照样压着声线:“这是其他人的隐私。”   抬头就看到姜澈和路枝把头埋下去了,肩膀还在有节奏地抖动。   他抬手轻轻各拍了下两人——不帮他就算了,还笑成这副鬼样子,有啥好笑的。   梁听叙那边也没忍住笑了一声,再开口时,听得出来已经在极力压制了:“杂志采访怎么能算隐私,又不是病例本。”   “那你……那采访的时候,对方提起不愿意透露,我们也得尊重对方意见。”   “可你们要在杂志上刊登吧,要不然也不会来问我了。”   撒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盛意憋红了脸,继续胡诌:“他本人的意思是,不想别人提前知道。”   梁听叙没安好心:“这样啊,可你告诉我也没什么事,我也不会跑去告诉他,说我知道你喜欢的类型了,我帮你找女朋友吧。”   “你们才17,不许早恋!”话题一下子偏了。   姜澈和路枝笑得连连摆手。   梁听叙对不熟悉的人哪会说这么多话,对她们都不怎么说多,这一听就是认出盛意声音来了。   也就盛意呆呆傻傻的,想把别人绕鼓里,结果把自己赔进去了。   好在盛意终于意识到,他被绕进去了,准备掰回点场子:“你对他喜欢的类型也挺上心呐。”就是还没听出,梁听叙已经认出他声音来了。   梁听叙:“前几天采访的时候,我不是说过,盛意和我关系最好,那我肯定最先问他了。您这么问,是因为这个问题,盛意那边回答的不是我么?”   啊。   这他还真不知道。   采访的主编问了这个问题,采访后他们也聊了聊一部分问题,但没聊这个。   毕竟这个问题属实得罪人,万一出现落单的,心思敏感点他们这乐队近段时间就别想排练好了。   姜澈对他连连摆手,对他闭口型:“玩不过他的,快挂了。”   盛意点了点头,对着电话:“是你是你,具体类型等杂志登刊的时候就知道了,我这边还有急事,先挂了。”   说完没等梁听叙回复,“啪”的一下飞速摁下挂断键。   姜澈和路枝终于能放声笑了,笑够了姜澈还要笑他:“你扯那么多干什么,随便说几个类型糊弄过去得了。”   盛意努了努嘴。   他哪想出什么类型来,总不能不过脑子,直接说他喜欢只对他热情的、身高183.5cm的、会随身帮他带过敏药和糖、还会教他吉他的乐队吉他手吧。   这不是对着梁听叙描边呢么。   “问到了,记得告诉你朋友哈。”路枝还记着呢。   “知道了。”还得圆谎。   虽说听见梁听叙喜欢“短头发,可爱,眼眸亮晶晶”的类型时,他第一反应是梁听叙自恋,但重新思考后,他发现,周围对得上号的女生还真不少。   比如路枝,恰好他们出去前一天刚剪了及肩的短发,姜澈天天抱着路枝嚷嚷着可爱呢,眼睛亮吧。   毕竟可爱和眼睛亮不亮太主观了,抛去这两个,梁听叙班上一堆短头发女生,甚至,出门文具店姐姐是短头发的,排练这边的前台姐姐也是短头发的,无处不见的短头发。   他情敌可真多。盛意想。   隔天排练碰面,姜澈凑到他身边,故作思考状对他说:“欸,他说的短发到底是个什么程度啊,只要不过肩就算短发的话,你们男生不大多数是短发。”   “可我们是男的啊。”盛意立马反驳。   反驳完便滞住了。   梁听叙没说过他喜欢男生,也没说过他喜欢女生,归根结底,他压根不知道梁听叙的性取向。   甚至他连他自己的性取向都没掰扯清楚。   他小时候对女生是有过好感的,觉得对方可爱,眼眸亮晶晶——他那时候就当梁听叙是女生啊,没毛病吧。   后来对他好的邻居姐姐,水果摊姐姐,卖鸡蛋的姐姐,他还和他们说了喜欢呢。   虽然没被当真过,长大也成了亲戚局上的笑料,说他从小四处留情。   但对梁听叙的这份心情更为真实。   他会想对梁听叙好,想看梁听叙笑。   梁听叙一笑他的心就跳不停,也跟着开心,一点点肢体接触就会被他放大,甚至光是眼睛掠过梁听叙紧实的背,他便起了反应。   甚至盛鸢那么警告他了,从没什么违逆母亲意思的盛意,在同梁听叙重逢后,不由自主地偏离轨道。   他不是喜欢男生,他只是喜欢梁听叙。   梁听叙成为他独来独往16年来的第一个朋友,会为他出头,会最先发觉他的手伤,会随身给他带着过敏药膏和膏药,闹矛盾了总是先开口和他道歉,知道他喜欢乐队就和他一块组乐队……别人和他来往总是带着目的性,甚至处到最后还会嫌弃他、烦他。   但梁听叙没有。   他莫名其妙躲着梁听叙的时候,梁听叙也只是等着他自己消化好。   尽管再次遇上梁听叙后,他也遇上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大家和他的相处让他感到很轻松,也并非带着目的接近他。   但第一个总是特别的,更别说,是梁听叙偷偷买了音乐节门票,他才遇上姜澈,他才有机会玩乐队。   换作之前,就算他想玩,谁陪他玩啊。   盛意犹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烦闷纠结许久的问题似乎在这一刻顿时豁然开朗。   管他呢,他就是喜欢梁听叙。   不是喜欢男生,只是喜欢梁听叙。   他看着梁听叙走进来,脑子没动,脚就先迈开了。   走到半路他突然停住。   梁听叙先找了路枝,不知道在说什么话。   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他并不知道梁听叙的性取向,只是觉得梁听叙对他不抗拒。   这份不抗拒不一定是谈恋爱的不抗拒,可能只是好友之间的不抗拒。   心意说开,那他们很可能连好朋友都当不成了。   但盛意认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了。 第44章 因为你出格   “你们在聊什么。”盛意插到两人中间问。   路枝挥挥手里的谱子:“分谱。”   盛意自告奋勇要和梁听叙一块分。   路枝笑眯眯说好,听姜澈徐文彬练习去了。   说是要和梁听叙一块分,但盛意也帮不上什么忙,纯粹是来监工的。   问盛意节奏上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简直白问,盛意感知能力强,从前练钢琴的时候,多的是模仿得滴水不漏,但一轮到即兴,向来摸不到节奏,也记不住技巧,一弹就乱,每次老师让他即兴表演对他简直是折磨,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还逼着他继续即兴。   当梁听叙把他的谱子递给他要他改的时候,盛意五官都快皱到一起了。   “不会。”他小声说,还抬眼偷瞄梁听叙的神情。   见梁听叙抬手伸过来,盛意下意识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时,发现梁听叙只是把笔点在了他的吉他谱上。   梁听叙被他这么一躲,也顿了一下。   盛意回神,想起前不久刚做的保证,连忙解释:“我不是躲你,我只是以为你抬手要说我呢。”   梁听叙:“说你什么,也不用要求你一定得会,我可以帮你改,我会就好。”   “砰咚”两声,盛意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路枝也会。   倒不如说,这间排练室除了他,其他人都会。   在即兴上谁都能和梁听叙说上几句,除了他。   他们面对着镜子改谱呢,梁听叙微垂着头,朝他这边倾斜,专心地在谱上改改画画,时不时闭着眼数拍子。   “可我想学,我也想和你说上话。”盛意微微侧过头看梁听叙,梁听叙恰好也侧过来看他。   两人就这么不出声对视着。   梁听叙先别开的,他调整了下握笔的姿势,继续在谱子上写着什么,只不过,微不可见地稍稍挪远了一些。   盛意原先叉开腿坐着的,也把腿曲起来了。   “我们现在就在说话。”梁听叙说。   “可我也想和你聊即兴的话题,他们都能和你聊上几句,但我不会,所以不行,我想帮你。”   梁听叙停下笔,坐直了看他:“之前学钢琴的时候,你应该上过即兴伴奏课,忘记了吗。”   “没忘,”盛意心虚,“纯粹是学不会。”   不会即兴,他后来出国比赛才吃了大亏。   “即兴有公式技巧,也依赖想象力,你会联觉,想象力该没问题才对。”梁听叙掏出本子,在上面列出一些即兴可以用的技巧。   盛意看着熟悉,之前Aron也是这么教他的,“是没问题,但我按技巧来弹,很死板。”即兴就像脱离既定轨道,按自己所愿所想自由发挥,对一直恪守原则,遵守父母老师要求的盛意来说,简直天方夜谭。   曲子他练得不少,伴奏也学了不少,什么伴奏适合什么时候搭,学理论的时候他记得一清二楚,手一搭上钢琴就犯愁。   Aron老说他,说把他扔到普通班去,这门课准拿倒数第一。   他倒是记得,梁听叙这门总拿第一。   盛意:“我那时还有点惊讶呢,你看起来就不像会做出出格事的,怎么即兴这么厉害,就没下过第一。”   梁听叙:“即兴和这没关系。再说,我一直都很出格,初中我是班里让老师最头疼的那个。”   盛意眼睛立马睁大了,满脸写着“怎么可能我不信”。   “逃课打架不写作业。”梁听叙淡淡地说。   但他没说。   逃课是为了看盛意参加比赛。   打架是因为有人诋毁盛意。   不写作业是因为没日没夜地练小提琴,想着有朝一日能和盛意站在同样的高度,让盛意认识他。   后来某次采访,盛意说他很欣赏头脑好用的人,因为他自己成绩不好。   自那起,梁听叙除了练琴外,还没命了地学习,老师被他的转变吓到,总担心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盛意惊得说话都有些磕绊:“那你现在这么会学习。”   梁听叙只是笑笑,没说话,低头改谱。   盛意还在那边呆滞,像个吃了难消化食物的石膏像一样。   梁听叙突然出声:“你没发现吗,自从我们认识后,你也干过不少‘出格’事了。参加比赛临时换陌生队友,组乐队,不吃不喝。对其他人可能不够出格,但对你来说,不是一般的事吧。”   不吃不喝的事再次被拿出来鞭尸,盛意再度‘诚恳’地道歉。   但梁听叙说得没错,是挺出格的了,出格到在盛鸢容忍不了的点上不停跳蹿。   “来,既然现在比以前出格,”梁听叙起身拿来他的吉他递给他,“试试即兴。”   盛意还没来得及拒绝,梁听叙也拿来自己的吉他:“我陪你,无论弹出来有多呆板,多不好听,至少你尝试了,没人会责怪你。”   谱用的新谱,盛意深吸口气,哼着节奏,左手按和弦,右手开始还中规中矩地按谱子弹,直到梁听叙的伴奏加进来,盛意闭上眼睛,右手开始变换,一开始只是加入几个音,而后开始变换节奏,改变轻重音,改变演奏方式。   弹下来,那边练着的都停下来看他了。   徐文彬:“哥,你这是要solo啊,你要是在演奏时这么弹,我跟你拼了,谁跟得上你这个!”   姜澈:“知道你们练钢琴的手速快了,能不能考虑考虑我们的感受,你都快压过主音吉他了。”   盛意眨眨眼,惬意地往沙发一躺:“出格真好哇。”   又惹来一顿骂。   出格是好,但其他的好像不好了。   盛意明显地感受到,梁听叙有时候总有些动作故意躲着他。   刚刚他还不熟悉谱的时候,弹错了,梁听叙本来上手纠正着呢,突然把手抽走,还摩挲了一下。   再往前,梁听叙故意离远他的小动作也不少了。   明明暑假那会儿,还会抬手摸她的头,现在连肢体触碰都少得可怜。   盛意在心里默默嘟囔,明明还让他别躲,结果梁听叙自己倒是躲上了。   又莫名想起刚刚,姜澈说的话:“他喜欢类型里的短发到底是个什么程度啊。”   盛意看看不远处留短发但扎起小啾啾的路枝,又看了看打鼓打得满身大汗、撩了撩一头乱毛的徐文彬,凑到梁听叙边上,突然问:“你觉得我新剪的短发怎么样?”   似乎没料到盛意会突然这么说,梁听叙迷茫地看了他好几眼,而后眼眸突然明朗起来,笑着说:“很丑。”   犹如雷劈。   盛意又换个问题:“那,我最近做了很多眼保健操,眼睛有没有变亮?”   梁听叙:“黑眼圈还是很重。”   盛意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神,仿佛失恋了一般。   这边在说些有的没的,那边似乎也没闲着。   姜澈揽拉来路枝,对着徐文彬说:“你没发现枝枝今天哪里不一样吗?”   徐文彬死直死直,满脑子都是网上看到的那些“不能回答女生的死亡语录”,“额”了一声,说:“掉了一根睫毛?”   姜澈就要上脚踹,徐文彬连忙道:“等等等,这鼓德国进口的,可贵了,别误伤别误伤,我再想,嗯——,长了根新眉毛?”   “我看你少了不少鼻毛!枝枝剪短发啦,死直男。”姜澈无语。   徐文彬揉了揉鼻子,顿觉肉疼,他今早起来还真不小心拽掉了不少鼻毛,现在还疼着呢,委委屈屈对着梁听叙说:“路路姐平时都扎着头发,我哪看得出来什么不一样,是吧叙哥。”   梁听叙回过头去:“我看出来了,新短发很好看。”   初二还正是爱起哄的年纪,徐文彬“哎哟”好几声,立马当上男媒婆:“你俩真配。”   刚刚大家还开心着呢,现在就只剩徐文彬一个人傻乐呵了。 第45章 我就和他炒cp,你管得着   梁听叙最近躲他躲得太频繁了,就算他自己不刻意去想,也总是被他发觉。   但说是躲,也只是在盛意的角度觉得他在躲,问起梁听叙,他会说:“我没在躲你。”问起其他人,他们只会觉得梁听叙跟大家的相处都挺正常的。   把他当成普通人对待了。   虽然依旧惦记着他低血糖、对眼泪过敏,也照常给他补习,日常对话也察觉不出什么怪异的地方。   但盛意话语间有意无意的试探,梁听叙会当作没听见。   其他人也总说他想多了,让他好好排练和学习,不要暑假考太多不及格被留校补习,好准备暑假的一场大演出。   他总不能告诉其他人,他在试探梁听叙,但梁听叙躲他吧。   考试有惊无险过了。   没有比赛需求,盛意不需要在钢琴上花费太多时间,自然有多出来学习的时间,更何况乐队大家一到考前,就不约而同地停掉了,死死盯着他们两个学渣,天天放学拉着他们学。   在三个人严防死守下,暑假的出省计划没有被打乱。   但安排酒店时,他们还是按之前的习惯分了。   盛意和梁听叙一间,姜澈和路枝一间,徐文彬自己一间。   盛意自然没意见,梁听叙表情看起来淡淡的,却在徐文彬提起怎么又让他单独住时,提出:“那我和你换。”   “换什么?”盛意脱口而出。   梁听叙看看他,很快收回目光不讲话。   他讨厌梁听叙这样,有话不说,硬憋着,但表情一看就是憋着事。   他们明明才因为躲的事情闹了不愉快,结果再次闹矛盾,又是因为“躲”。   只不过换了一个人“躲”。   说话不算话。   盛意想。   他的生活里说话不算话的人可太多了。   他记事起就从没见过面的父亲,当盛意看盛鸢太累,偷偷给父亲打电话时,父亲会说,爸爸很快就回去,你多帮帮妈妈,听妈妈的话,让妈妈省点心。   后来,再打过去,号码成了空号。   盛鸢也总是说,等你练完琴,比完赛,妈妈带你出去玩玩。   但除了练琴,盛鸢不是忙公事就是忙公事,平时压根见不到人影。   幼儿园老师会说,你的妈妈刚刚给我打电话,很快就来了。   但他总是等到天黑夜深。   琴行的老师会说,你帮老师再管管大家,下次老师找别人。   但下次老师会说还是他能干,再次麻烦他。   ……   数不清了。   仿佛要成为大人,最重要的、最先学会的就是说话不算话。   梁听叙正巧过了17岁生日,再过一年——也没一年了,梁听叙就成年了,一只脚还没迈进成年的坎的,倒是先有了成年人的样子。   是因为他不会说谎吗?是因为他总是说话直白吗?所以梁听叙不愿和他继续玩过家家了,觉得一直照顾他太麻烦了、太费心了。   那他演出当天生日,17岁了他会不会更好些。   因为自己一句无心的抱怨而导致空气凝固的徐文彬慌忙找话:“唉,我一个人住就好,别为了我勉强自己,好心我领了叙哥。”   盛意:“我不是那个意思。”   梁听叙眉毛微蹙,看向他。   盛意继续:“你过来吧,我们把床并一起,三个人一起睡,你睡中间。”   梁听叙表情依旧淡淡的,但徐文彬愣是从那表情里琢磨出些阴沉来,摆摆手要拒绝。   但盛意执意,还说三个人好玩游戏。   一听到游戏徐文彬便两眼放光。   直到到了酒店,他才觉得自己挨了骗。   盛意和梁听叙两个人,都低气压得不行,不闹掰不错了,哪来的游戏。   一晚上徐文彬待得战战兢兢的,说话都不敢大喘气。   虽然两人还能正常交流,但不知为何,徐文彬就是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恹恹的氛围,甚至睡觉都让他睡中间,一人各占床一边,拿他当三八线呢。   好在第二天演出没有问题,甚至两人的状态一顶一的好,颇有种,借演出宣泄的意思。   演出没问题,但近段时间他们粉丝增长得过快了,或许是不少人爱养成系,出场馆的时候他们还当他们是素人,一走出去就被围上来的粉丝吓了一大跳,一边感谢,一边不得不走快些。   走到酒店楼下才松口气。   盛意生日,本来一行人打算出去大吃特吃,大玩特玩,被这么一围堵,便也就只得作罢,回了酒店,吃了一顿酒店餐,再吃个蛋糕,草草过了,决定明天等回阳城,再给盛意重新办一次。   回酒店时,徐文彬说什么也不和他俩一屋了,待得他不痛快,回单间大床房安置好东西后,就跑去找路枝姜澈玩。   当然,他本来是想拉着盛意梁听叙一块过来,就算要明天再回去过生日,大家今晚也能先聚聚。   但被姜澈路枝阻止了,说要让他们两人摊开来聊聊。   盛意和梁听叙在一间屋子待着,没了徐文彬在,他们彻底不交流。   过了不知多久,盛意总算没忍住开口:“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梁听叙没说话。   盛意:“是嫌我太麻烦了吗,所以才要和我保持距离。”   梁听叙轻叹口气,答道:“我没有,你别瞎想。”   又是这句。   他讨厌这句。   没回他说起,大家总会说他瞎想,但行为上明明就是那么做的。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说了。   明明免疫了的,明明都已经顿感了的。   梁听叙对他太好了,好到他下意识认为,梁听叙不会厌烦他。   “我出去透透气。”盛意说完,头也不回出了门,漫无目的地走下楼。   也不知道去哪,就在楼下瞎逛。   直到他听见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   隔着一段距离,又挨得很近。   被尾随了。   梁听叙吗。如果是他,为什么只是跟着,真就打算和他变成普通朋友吗。   盛意快速拐过拐角,藏在拐角后。   尾随者发现跟丢了人,走快了好几步,与藏在拐角后的盛意撞了个正着。   “梁——”盛意刚想喊名字,看清来人后收了声。   尾随者哪是梁听叙,是个她没见过的女生。   “你是谁?”盛意疑惑。   女生瞪着他,语气很差:“我刚刚在门外都听见了,果然如我猜的那样,哥哥早就厌烦你了,你还这么不要脸地往上凑,贴着他炒cp,能离梁听叙远点儿吗!”   盛意蹙眉,想到他们在酒店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监视,一阵恶心上涌:“你是变态么?”   女生:“若不是我跟到这里来,我怎么知道哥哥其实讨厌你讨厌到不行了。”   跟踪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盛意不打算和她掰扯,抓住她的手就打算报警,一边拨电话还一边回答:“我就和他炒cp,你管得着。”   女生见他打电话,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害怕:“你打什么电话?”   她要夺过盛意的手机,盛意没给,身高优势在,举高了女生就抢不到了,他一手钳制女生,一手朝拨通报警电话,扩音了的手机说:“是的,在龙景酒店楼下,是的,被跟踪纠缠——”   “哐当”一声。   女生抬起手中的袋子往盛意头上猛砸。   袋子里好像装了不少玻璃制品,磕碰到一瞬间,盛意听见很大声的闷响,眼前顿时黑了黑。   他钳制着的手顿时失了气力,女生趁机跑了。   头昏眼花。   他想摸来手机,却发现手机被女生抢走了,这里离酒店门口有好长一段距离。   但他支撑不了走到那边去。   女生没下轻手。   “啪嗒”两声,殷红的血滴在石砖上,他眼前便只能看见滴落的两滴血,黑暗逐渐吞噬他的视野。   女生跑出去没多久,似乎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喊着“你干嘛呀!”还有玻璃哐当落地的声音,而后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意识彻底消失前一秒,肩上覆上一阵暖意,还有人焦急地喊他。   但他听不清了,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第46章 你帮我洗   再睁眼时,盛意依旧觉得一阵眩晕。   不止因为头被玻璃砸到感到眩晕,还有坐过山车似的颠簸,颠得他有些晕。   额角一阵刺痛,盛意难忍地眯了眯眼睛,随之而来的是渐渐回归的五感。   鼻尖先闻到一阵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柑橘的味道。   刚刚无措的心跳一下子被安抚了不少。   怎么能这么好闻,是什么的味道,衣服吗,还是沐浴露,亦或是洗衣液,洗衣液有这类味道吗。   耳边传来急促的喘息声,他似乎在被背着赶路,柑橘味混着一丝汗味,不停往他鼻腔里钻,接触到的体温温热。   视线恢复少许,迷迷蒙蒙中,他好像看到他倚靠的肩膀附近,锁骨若隐若现,在不起眼的地方,有颗锁骨痣。   锁骨痣随着衣服运动,时隐时现。   想咬。   但他现在没力气直起身,只是轻轻抬了一下头。   今天的演出有够耗费体力的,刚刚又挨了那么一下,可能是脑震荡了,他还有些想吐。   抬起头那一刹那,背着他的那个人似乎停了一下。   “啪嗒”又两滴血,滴在锁骨上,沿着锁骨滑进衣领,不一会儿便渗过外面套着的白色套头衫,像一朵艳丽的玫瑰花,蓦地绽放。   盛意没撑一会儿便又靠了回去。   “盛意?”梁听叙低低出声。   声音沿着骨头传来,从他的耳朵传入胸腔,来回冲撞。   梁听叙知道他有意识了,“别睡,快到医院了。”   盛意昏昏沉沉地就又要睡过去。   梁听叙耸耸肩,又说:“别睡。”   “头晕……想吐……”盛意从喉间挤出两个词来。   梁听叙只是一个劲地说着要到了要到了,一边偏过头看他。   似乎是担心一睡真的就不起,梁听叙总是担心他睡着,“掐掐自己,别让自己睡着,掐我也好——”   话音未落,盛意张口便朝梁听叙的肩膀咬了下去。   这一咬用了不小劲,略微锋利的虎牙磨过梁听叙脖颈的皮肤,似乎再用点力就要彻底扎破陷进去了。   梁听叙“嘶”了一声,任由他咬着。   到了医院,医生临时处理,盛意的额头一直滴着血,处理一通后,总算止住了。   期间盛意一直昏昏沉沉,梁听叙坐在旁边稳住他,时不时晃两下,让他保持意识。   盛意睡着,又被摇醒,又睡着,再被轻轻晃醒,迷迷糊糊间,总闻见熟悉的柑橘味,风吹过,那味道便更浓了。   不能再睡着。   他用力睁了睁眼睛,又抵不住合上,保持着意识迷糊着。   好在伤口不大,缝个一两针便好。   梁听叙有些犯难,不说以后还要上台表演,或者乐队可能有走专业的可能,额头有疤,破了相,不说他们,盛意自己都会接受不了。   “我不缝针……”盛意迷糊间听见了,趔趄起身就要走,一个踉跄差点往前跌。   梁听叙一把将盛意捞回来,轻声说:“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如果不缝会好得更慢,盛意,你先缝,好不好,等好了,我陪你去做激光把疤消掉。”   前边还好好的,似乎就要把人说动了,直到梁听叙“陪你”的保证一出,不知道触到哪儿的逆鳞,盛意用力就把梁听叙推开:“你总说话不算话,我不信你。”   “我没有说话不算话——”   “你之前还总说我不理你,”盛意声音很低,佯装镇静,“我理你了你又不理我,还总说没有,明明答应过要关系好一辈子,现在就想和我疏远了。”   装了好几天善解人意的大人,仅凭梁听叙一句话,又将盛意成功打回了原型。   最近他总是轻而易举地便受梁听叙影响,情绪跟着走明明从前能容忍的事,只要梁听叙稍稍忽视少许,他总要生闷气。   这和无理取闹有什么区别。盛意皱了皱眉。   缝针要紧,梁听叙顺着盛意的话说:“我理你,我没不理你,你好好缝针,我回去和你解释,好不好。”说完还拆开颗糖果递给盛意。   顺着盛意说的话管用,盛意也不折腾了,本来就头晕,还折腾他自己也顶不住,梁听叙给了台阶,他就顺着下吧,含着糖坐定给医生缝针,刚刚还锁着的眉头很快松开了。   一两针不需要打麻药,但还是会疼。   盛意忍者,指甲攥紧,在手心留下不浅的痕迹。   梁听叙看得直蹙眉,强行掰开他攥紧的手指,准备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给他咬:“你要是疼你就咬我。”   还没说完呢,盛意也没客气,本来梁听叙蹲在他跟前,那颗锁骨痣就一直在他眼前晃啊晃,也不管是否是置气或者任性,趁医生缝完一针,剪短绳子的空隙,他一俯身咬在梁听叙的锁骨痣上,发狠了咬。   似乎连带着不理他、躲他的份也一块咬了。   梁听叙拧着眉,愣是没吭一声,内心纳闷,怎么盛意今天这么爱咬人。   等缝完针,好几颗糖果下肚,盛意总算没那么头晕了。   查了CT,盛意被砸了那么一下也没脑震荡,头晕犯恶心单纯是因为低血糖。   演出结束后的晚饭,盛意内心压着事呢,提不起兴趣吃饭,蛋糕也象征地只吃一小口。   梁听叙拿到报告松了口气,又担心盛意低血糖再犯,又跑食堂买甜点,逼着盛意吃下去。   盛意一边啃蛋糕,一边想起什么问:“那个女生……”   “不用操心,警察把她带走了。”提起女生,梁听叙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似乎还想说什么,忍了忍还是没说。   受伤的事,今晚他们并不打算和其他人说,医生也交代他回去静养,勤换药,定期检查。   一前一后回了酒店,到房间时已经近十一点了。   两人都还没洗澡,梁听叙从盛意背包里翻出衣物,招呼盛意洗澡。   盛意看了看梁听叙递来的衣服,又看了看浴室,往床上一坐就开始耍无赖:“我还头晕着。”   梁听叙点头:“嗯,那你先坐着歇会儿,我先去洗。”   盛意继续耍无赖:“待会儿也头晕。”   “咔哒”一声,梁听叙刚拉开浴室门,手骤然一滞,微侧脸望向他。   视线炽热。   见此,盛意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要是洗着洗着晕了还得麻烦你,你帮我洗吧。”   一时都没有人再说话了。   梁听叙的呼吸声好像有些重。   梁听叙压抑着,喉结滚动一瞬,靠近盛意。   越走近一分,回响在盛意耳旁的呼吸声就越发清晰一分。   “砰咚”一下,梁听叙双手各撑着盛意两边,盛意被迫微微后仰,对上梁听叙的眼眸。   梁听叙眼眸黑得深不见底,房间里的灯反射出一丝光亮,显得他的眼眸神色捉摸不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盛意。”梁听叙说。 第47章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吗   隔壁时不时传来徐文彬出牌大喊大叫的声音,除此之外,他们这间房安静得连根针掉落都清晰可闻。   还有两人压抑着的呼吸声。   柑橘香味实在好闻,盛意出神了一瞬,微微抬眸,眼眸落在梁听叙唇周,有些顶不住,微微偏头,问道:“你用了柑橘味的香水吗,好好闻的味道。”   “不要装没听见。”梁听叙也偏过头去,挡住了他预备逃跑的视线。   盛意抬起眼眸,在对上梁听叙视线的时候,心脏不由得“咯噔”猛跳了一下。   他咽了口唾沫,微垂眼睫,细长的睫毛阴影洒在下眼睑上,低低出声:“我知道。”   余光瞥见梁听叙的喉结也上下滚动一下,盛意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你不知道,”梁听叙起身,脸上的神情算不上愉快,还有些冷,声音也冷冷的,他撒起盛意的衣服,推进盛意怀里,拉起盛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软下声音来,“去洗吧,我在门外守着,要是出什么事就喊我一声。”   酒店门关上,盛意有些怔愣地望着酒店门外,透出模模糊糊身影的梁听叙,咬了咬下嘴唇,转身往里走。   他觉得他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了,但梁听叙没接收到。   又倏地想起梁听叙刚刚一瞬间脸上没藏好的表情,冷冷的,眉头蹙起。   是厌恶他了吗?又因为他说话太直。   或许梁听叙压根就不是没接收到,而是不想接受。   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盛意打开花洒,让它提前热水,又出神地看了许久,思绪乱飘,直到花洒喷出来的水冒起了热气,熏得他眼尾泛红,他才回过神来,准备洗澡。   正值夏季,方才折腾那一通,身上又出了不少汗。   盛意双手上撑,预备将衣服脱掉时,闹了一阵眩晕,停滞了好一会儿,等那阵晕过去了,才继续动作。   他本来可以随便喊两声,说自己头晕,受不了啦,把梁听叙骗进来。   可盛意突然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骗进来,然后呢,看梁听叙担心他?还是看梁听叙发现他谎报,再惹他不开心。   他不想再自讨没趣。   盛意解开长裤纽扣,预备弯腰时,又一阵晕,这次他没抵住,一手撑着墙边,缓缓蹲了下去,打算挨过这阵再继续。   “嘭”的一声,卫生间的门被打开,门外的人停了停。   盛意还晕着,眼前发黑,实在没气力抬眼看。   也不想抬眼看。   怕再看见方才一般,冷到不行的神情。   快速的踱步声后,胳膊覆上一阵暖意,梁听叙紧张地问:“晕吗?”   又从口袋掏出糖果给他拆糖。   盛意制住梁听叙拆糖的手,摇了摇头,抬头眯眼笑笑:“没事,你出去吧,我洗澡了。”   耳边充斥着热水洒落地砖上的拍打声,冒出的腾腾热气,熏得他眼尾的红迟迟压不下去。   梁听叙这时候又管起来了:“弯腰头晕吗?我在门口,不是说了需要我就叫我。”   盛意不肯接他的糖,梁听叙把糖收起来,顺着拍了拍盛意的背,问他:“还好吗,还能站起来吗?”   别管他了。   盛意想。   想归想,盛意还是“嗯”了一声,扶着墙,借助梁听叙的力站了起来。   梁听叙让他靠着墙,说什么也要帮他解衣物。   盛意捉住他的指尖:“不用勉强。”   “你别逞强。”梁听叙说。   刚才顾着想快点把澡洗完,盛意这才发现他什么都没做。   ……   梁听叙直起身,转身将他的衣物挂到身后的钩子上。   盛意紧闭了许久的眼眸终于得空睁开,视线乱扫一通,又难堪得再度合上眼眸。   再睁开时,梁听叙已经走回来了。   盛意没敢抬头看梁听叙的表情,半垂着头,眼神虚焦,愣愣地看着梁听叙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   盛意脑子有一瞬间宕机,直到梁听叙冰冷又带点温度的指尖触及他的腰,盛意手比脑快地捉住梁听叙的手。   嘴也比脑子快;“你明明也*。”   梁听叙抬眼看他,盛意等着他开口,但梁听叙什么都没说,挣脱开盛意钳制他的手,又垂下眼眸……   盛意又抬手制止,不算宽敞的卫生间,除去水不断洒落的声音,……   “你明明——”盛意出声,似乎是热气钻进喉咙里,他的声音又干又哑。   梁听叙突然抽离手,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往外走。   盛意拉住他。   一来一回,梁听叙的衣服被拽偏不少,露出藏在衣服下、锁骨痣四周、盛意刚刚在医院发狠咬出来的咬痕。   牙印像是烙印,深深地刻进梁听叙的皮肤,血迹沿着牙印滑落,干涸成好几条崎岖的小河,触目惊心。   盛意突然顿住,眉头微蹙,伸手就要去触摸。   梁听叙回过神,把衣服拽了回去,避开了盛意的手。   “刚刚在医院你为什么不说,都被我咬出血了,怎么不包扎?”   “不疼。”梁听叙简明扼要。   “这还不疼,万一以后要是留疤了——”   “你也会担心我留疤,那今天晚上为什么和那个跟踪狂直面对峙?”梁听叙声音里压抑着火气,“你知道我追出来,隔着老远,看见你被她那么用力砸了一下,赶忙跑过来看到的是你满头血不省人事躺在地上,我有多担心吗!”   “她偷听我们讲话,我出门前,我们说的话都被她听去了,要我离你远点,说你果然早就讨厌我、厌烦我了,”盛意没有指责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委屈,“所以,你是吗?你在医院还答应过我,要给我一个解释,你又要食言了是吗?你也要和他们一样了是吗?”   “不是。”梁听叙回答得很快。   “那是为什么。”盛意眼尾那抹红越发明显了。   梁听叙咽了口唾沫,嘴唇微动,又认命般地垂下眼眸:“盛意,你不该受我影响。只是你的错觉——”   “错觉?”盛意拽过梁听叙的手,“这是错觉吗。”   梁听叙手心的温度透过牛仔布料,烫得不行。   他手心的的热也钻遍梁听叙手心的每个角落。   梁听叙惊愕抬眸,盛意……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吗。”梁听叙声音低沉,不停回荡在盛意耳边。   没等盛意做出反应,梁听叙双手抚过盛意的眼尾,自言自语:“不是错觉。”   ……   一边计算着,要吃多少颗橘味糖,才会吃出这么浓郁的柑橘味。   ……   察觉盛意屏住呼吸许久,梁听叙很快便放开了他。   盛意胸膛微微起伏,哑着声音说:“你帮帮我。” 第48章 你们在床上打架了?   热水还开着,卫生间里水汽弥漫,烟云缭绕。   贴着墙有些站不稳,梁听叙让他靠着盥洗台,盛意轻靠在梁听叙肩侧,额头抵着肩,一只手撑着台,另一只手紧攥着梁听叙的衣尾,难以抑制的喘息声频频泄出。   “花洒没关……”盛意抓着间隙开口,又越发攥紧了些。   “不管它,专心点。”梁听叙说。   偏偏面前人动作还不按分,指尖冰冷的触感时不时滑过他额角绑着的绷带,滑过他的耳廓、眼尾,抹过他的唇角,耳边再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梁听叙捧起他的脸颊,对着他的耳朵又要又添,盛意一激灵。   梁听叙眼眸里的水汽仿佛都要将他淹没了,盛意没忍住别开眼眸,一低头便看到梁听叙手上的不明液体,脸色“嘭”地腾红,抓过盥洗台上放着的抽式纸巾,里里外外清理得干干净净,又打开水龙头帮他冲了冲手。   梁听叙眼尾有笑意,就算盛意满心满眼都顾着帮梁听叙清洗手上,余光也难以忽略那直白到不行的视线。   一抹红从脸颊直通耳朵,盛意帮梁听叙嚓干水自,抽空抬手捂住梁听叙的眼睛,一时结巴:“别、别看了。”   梁听叙拿下他的手,握在手心,大拇指轻轻蹭过他的手心,摩挲好几下,继而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不请理也好。”   热度下去不少,盛意回想起刚刚自己口无遮拦蹦出的那些没过脑的话,又被梁听叙这么一挑逗,难堪得想立马找条缝钻进去。   好在梁听叙也没打算继续再说些什么了,帮他把衣物脱干净了,拍拍他的背说:“快洗吧,别着凉了。”   梁听叙刚刚还冰凉的指尖总算有了暖意,盛意扫描似的,顺着梁听叙的身体往下扫,堪堪停住。   他是好了,可梁听叙还没能输解呢。   梁听叙刚给人推进花洒底下,就又见盛意自己绕回来了,手不老实地攀上他的**,都满脸通红了还要说:“我还没帮你呢。”   他难以克制地咽了口唾沫,抬手在盛意鼻尖刮了一下:“洗你的,我自己解决。”   但盛意这时候一根筋起来了,说什么都要帮梁听叙:“一直别着不好,你都帮我了,我也——”   还没说完,梁听叙就往他嘴唇上一啃,堵住了他的嘴:“别瞎僚波,我会别不住。”   第二次盛意明显熟练很多了,手别开衣料,蹭上梁听叙的背,带着点青涩和点点熟练地回应,请到时还会反咬回去。   但盛意还是不会呼吸,这次比上回吻得更久,松开时,盛意的肤色都红了一个度,梁听叙脸色也泛着明显的潮红。   两人的嘴唇上破的破,裂的裂,都又肯又要,歇下来没一处完好。   他刚刚手不按分,梁听叙也衣杉不整。   盛意刚偃旗息鼓的惹气,又隐隐约约又腾起来的趋势,梁听叙低头看了一眼,把他往淋浴室里推,这次什么话也没说就拉开门出去了。   门一关,盛意便大口呼吸起来,仿佛憋了好久的气,终于得空浮出水面歇息,还拿手往脸旁猛扇,扇出点风来,也扇了自己一脸水。   梁听叙关上门,快步走到沙发边,抓起装着放凉水的水壶就往下灌,边灌边整理有些不整的衣衫。   水只是放凉了,常温没有冷意,压不住火。   梁听叙舒口气,耳边满是卫生间里传出来的、不停往他耳朵里钻的滴水声,一合上眼就满是盛意方才眼尾红红、用上目线看他的模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心,攥紧、又松开,深吸口气,转身便往门口走。   没走到呢,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谁。”他问。   “我,姜澈,敲半天门了,还以为你们不在,给你们发消息你们也不回。”   梁听叙给姜澈开了门,姜澈从门外递过来两杯果汁冰,“给,没下芒果,盛意叮嘱过我们好几回,我记着——”   说一半就噤了声,见鬼似的盯着他的嘴唇,眼眸又四处乱瞟,瞟到梁听叙还残留血迹的锁骨咬痕,想起什么,了然地笑了笑。   笑得梁听叙有些毛骨悚然,问:“怎么了。”   姜澈眼睛笑眯眯:“没,就是有点没想到。”没想到她站反了。   屋里传来水声,姜澈往里探了探,问:“盛意在洗澡啊。”   “嗯。”   姜澈:“我们那边有冰袋,等他洗完,我再把他那杯拿过来吧。”   梁听叙点头道谢。   姜澈拍了拍他的肩:“用不用拿药膏给你。”   然后她便第一次在梁听叙脸上看到了不自然的神情。   梁听叙反应过来,拉了拉衣服,别过脸:“不用,谢谢。”   刚刚的谢谢是道谢,这个谢谢就是赶客了。   姜澈也不自讨没趣,关上门走了。   里面的水声停了,冰凉的果汁冰下肚,梁听叙总算压下去不少。   盛意擦着湿发,穿着睡衣出来,梁听叙看都没看一眼,拿过衣服就进去了。   里面开了排气,但还是有些闷热。   盛意出来脸上的红还没退多少。   房间开着空调,刚洗完澡又不能直吹空调风,盛意在沙发上坐下,擦着头发,眼睛盯着不知哪里出神。   直到里面传来水声。   盛意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   脑海里浮现寒假时,一晃而过见到光着膀子的梁听叙,又不可控地想象花洒洒落的水,顺着梁听叙紧致皮肤滑落的过程。   给他又想兴奋了。   盛意顿时没什么擦头发的心思,见桌上摆着装凉水的水杯,拿起就灌了一口,被溢开在他口中的柑橘味猛地一呛,咳了咳,又抓救命稻草似的,抓起旁边不知道哪来的果汁冰喝了一口,口中的柑橘味都快盖过果汁冰本身的味道了。   这两杯都是梁听叙喝过的。   盛意用手背捂着嘴,又松开,用手扇了扇风。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盛意像做坏事被抓包一样,突然被吓一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膝盖磕到桌角,又倒吸一口凉气,一瘸一拐地走去开门。   一开门见到姜澈的脸,笑得一脸慈祥。   还没等他吐槽呢,姜澈嘴边的笑意突然消失了,死死盯着他额角包着的绷带,问道:“怎么回事。”   “刚刚不小心磕到了,包扎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姜澈眯了眯眼睛,明显不信。   “真的,”盛意拼命眨眼睛,他不是很会撒谎,便转移话题,“你来干什么,12点多了还不睡?”   姜澈有把话题掰回来:“真不是你俩打架?”   盛意哭笑不得:“我想和他打,他都不会和我打。”   见盛意还有心思开玩笑,和白天恹恹的样子不一样,姜澈越发确认心中所想。   她也不瞒,当即调戏:“我又没说是什么打架,床上打架也是打架呀。”   盛·缺乏经验·意:“床上打架多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我们不会在床上打架的,你放心。”   她一点也不放心!   姜澈看盛意一脸毫不遮掩,视线有落在盛意被咬破了的嘴唇上。   总不能两人都上火了吧。   姜澈挑了挑眉毛,直白:“你们睡了吗?”   【作者有话说】   我尽力了…… 第49章 你不是直男吗,无师自通?   盛·受到冲击·意:“什、什么睡……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发现我们两个……”   笑意转移到姜澈脸上:“明显得要死,看来是睡了。”   “没有!”盛意立马答。   里面水声停了,盛意朝里面看了看,推着姜澈往外走,欲盖弥彰:“我们什么都没干,你回去吧。”   姜澈看起来心情不错,把手里的果汁冰递给盛意,转身回去继续打牌了。   盛意合上门,往口中猛灌一大口果汁冰,咽下去那一刹那,正好和推门出来的梁听叙撞了个正着。   梁听叙头发还滴着水,水滴顺着乌黑的发丝,落至泛红的眼角,又顺着越发锋利的下颚线,滴至稍显的胸肌。   他顺着水滴,从梁听叙的脸往下滑,扫码一样,还不自觉地咽了口水,后知后觉看得久了,耳朵一阵燥热,又把视线往回拉,停在梁听叙被他咬破的、通红红肿的唇瓣。   触目惊心,怪不得姜澈一口咬定他们睡了。   盛意心虚地移开眼眸,四处乱瞟。   咬的时候只顾着发狠,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憋的全部发泄出来一般,回顾起来又不好意思了。   再睁眼时,梁听叙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跟前,把擦干头发的毛巾搭到他头上,抬手帮他擦,边擦还边说:“怎么我澡洗完了,你还没吹头。”   手心温度透过毛巾,烫得不行,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头顶炸响,盛意合上眼睛,又再度睁开,不自然眨眨,开口发不出声,只发出不完整的音节。   “嗯?”梁听叙以为他说太小声,没听清,又凑近了些,耳廓就快贴上盛意嘴唇。   盛意又屏气,“夏天又不会着凉。”   “空调还开着呢,”梁听叙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我给你吹头发。”   作为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盛意自然会给自己吹头发。   但梁听叙给吹头发,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盛意没拒绝。   但下一秒他就有些后悔。   他忘了他们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看一看都容易受不了,更遑论被这么一直撩拨。   若刚刚隔着毛巾擦头发只是隔靴搔痒,那现在被一直轻柔地揉搓头发,好不容易有熄灭缓和趋势的火苗又再次复燃。   盛意忍着,什么千奇百怪的方法都用上了,数羊鼠牛数数字,不着痕迹深呼吸,甚至念上了清心经。   最后吐口气,也不知是埋怨自个定力不行,还是埋怨梁听叙撩狠了。   “好了。”梁听叙揉揉他吹完蓬松的头发,拿起吹风机给自己吹。   胜负欲一经上来,便消不下去了。   盛意堵上身为男人的尊严,起身就要从梁听叙手里拿过吹风机:“那换我帮你吹。”   吹风机被抬到盛意触碰不到的高度,梁听叙回绝:“我自己吹就好。”   可恶,身高压制。   盛意看了看身旁的沙发椅,又盯着梁听叙的脸、特别是那红肿的嘴唇看了好一阵,心生偏计。   只听见他抬起上目线,喊了一声:“听叙。”   梁听叙吹头发的手一顿。   盛意抓准时机,在梁听叙嘴唇上又啃了一下,脚踩沙发“噔”了上去,夺下吹风机,按着梁听叙的肩膀招呼他:“坐下坐下,我帮你吹,举手之劳。”   手腕猛被拽了一下,盛意没站稳,一边膝盖搭上梁听叙两腿间的沙发,整个人前倾。   还没调整好姿势,就被梁听叙摁着后脑勺啃咬。   唇瓣又辣又麻,盛意闭着眼,眼睫微颤,干涩地回应着梁听叙突如其来的亲吻。   却撑不住腿脚发软,整个人重量都要压到梁听叙身上了,被梁听叙用力一拽,又跌进了沙发里。   梁听叙亲得又凶,又急,毫无章法,手也不佬实,上一秒还攥着他的手腕,下一秒就顺着他的衣服,摊入他的要付,原先托着他后脑勺的手,也落至他的脖颈,指腹轻轻蹭过他的喉结。   像触电似的。   盛意本来屏着气呢,在梁听叙松开他的间隙,难抑地喘了口气。   梁听叙也喘着气。   松开时,盛意整个头都躺在沙发靠背上,仰着看着梁听叙,眼眸眯离,脸颊刚压下去的热又复起,不住通气。   梁听叙低着头,指尖蹭过盛意的耳廓,又滑落蹭过盛意的嘴角,感受着指尖的温度,突然低低地笑了:“你不是直男吗,无师自通?”   盛意一把拽过梁听叙的衣领,逼迫梁听叙弯下腰来,与他平视。   “别废话。”他催促。   又出了一身汗,澡也白洗。   被梁听叙拉进去前本就困得不行了,洗澡的时候直接靠在梁听叙身上睡过去。   他原先还担心会睡不着,结果还没沾床呢,沾梁听叙就睡死了。   隔天一睁眼,床边围了一圈人,还有一个不知道响了几百遍的闹钟。   姜澈正拿着一个大喇叭,刚张大嘴巴准备对着他开吼,边上路枝徐文彬都死死捂住耳朵,见盛意睁眼了,关掉喇叭扔到一旁,笑眯眯:“哟,醒啦,昨天这么累。”   盛意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演出肯定累。”又睡过去。   这回额头被徐文彬弹了一记,猛地惊醒:“还睡呢盛哥,12点了,该退房啦!真有你俩的,背着我们吃那么多好吃的,上火了吧,亏我把你们当好兄弟,果汁冰都不忘给你们多带一杯,你们却不记我!”   姜澈和路枝只笑。   这可不兴记。   闻言盛意从床上弹起来,看着不远处已经收拾好行李箱、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扔给他的梁听叙。   “换完把衣服给我。”梁听叙说。   外头太阳正当空,盛意用力眨了眨眼,脱掉睡衣上衣,套上短袖,边套还边纳闷:怎么梁听叙看起来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姜澈一脸八卦:“你们俩明明住一间房,是怎么做到,一个睡过头,一个大早上五点就出门跑步的。”   “你睡不着吗?”盛意提高声音问。   “嗯,”梁听叙给保温杯倒水,“换你的衣服。”   回想起昨天他的随地大小睡,盛意心虚,抬了抬下巴让姜澈他们出去。   “出去干啥?”   “我换衣服!”   上飞机时,梁听叙看起来还精神奕奕的,飞出去不到半小时,梁听叙就困得受不住了,头一点一点的,睡过去又惊醒。   盛意让梁听叙把头靠在自己肩上,碰碰他的脸颊,说:“睡吧。”   梁听叙挣了挣:“会睡不着——”   一句话音还没落个尾,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盛意嘴角挂着无意识的笑,伸手帮梁听叙理理眉前发,又蹭蹭梁听叙的眼角,又滑过梁听叙的唇瓣,抚过昨天他咬破的地方。   要不是在公共场所,盛意觉得他肯定忍不住再上去啃两下。   睡着没意识,梁听叙左手刚刚还抓着手机呢,突然脱了力,手机从他手中滑落。   盛意眼疾手快捞了一下,还顺带将五指没入梁听叙掌心,十指相扣。   手机突然“嘟嘟”震了两下,往旁边歪去,差点又要掉出梁听叙的手心。   盛意拿住手机,正准备放进包里,眼眸掠过屏幕显示的信息,一下子顿住。   是梁父发来的消息:爸帮你买了机票,明天过来。   无端联想,盛意想起他们亲吻前,并没有说任何一句喜欢,也从未说过要在一起。   就好像昨晚的一切只是冲动之下的意外。   而身旁的人明天就要走了。 第50章 拉钩,保证   一行人下了飞机,再困也要撑着给盛意补办生日,拉着他又是唱k又是麻辣火锅。   结果不仅哑了嗓子,一通乱跑下来,盛意一整天仿佛都黑着张脸。   “生日啊大寿星,给爷笑一个。”徐文彬扯着盛意的嘴角往上扯,还时不时被辣地咳两声,说一句清一下痰。   盛意“啪”的一下就把徐文彬的手打开,姜澈在旁边大笑:“倒反天罡,被制裁了吧。”   路枝在一旁数着香菜有多少枝叶,梁听叙脸颊微红,笑意不减——只不过是对着他笑。   盛意忍不住:“你们醉火锅吗。”   徐文彬一本正经打了个嗝:“可能,盛哥,火锅里下牛奶,我一喝牛奶就容易醉——嗝。”   连新人设都搞上了,乐队一块吃那么多回火锅,怎么没见徐文彬醉过。   姜澈也在胡言乱语:“枝枝,香菜数多了也会醉哦~”   路枝拿片青菜,夹着爆辣的肉,放些姜澈厌恶到极致的香菜,包起来坐到姜澈旁边,“啊”了一声,就塞到姜澈嘴里。   毫不怀疑的姜澈嚼嚼嚼半天,yue一声吐在桌上。   再往旁边看,梁听叙还看着他,脸上笑意不减。   盛意微微蹙眉,拿起桌上的饮料闻了闻,没闻出什么酒味,又勺了一勺火锅汤起来闻了闻,一股若有若无的酒精味袭来。   他找来服务员询问情况,服务员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又是采集汤料又是叫经理来。   最后很抱歉地向他们道歉,说证实这一批底料用的料酒不够,他们这桌补下的时候下错成了度数较高的酒,给他们免了这一顿,还补偿了不少菜。   还真是醉火锅。   盛意没追究,明明是他生日,作为寿星却不能吃辣锅——为了保护嗓子。   看着他们吃香喝辣,本就不开心的盛意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这下只剩他一个人清醒着,别提多开心,四处拍丑照,录视频,最后托着腮啧啧两声感叹:“全军覆没,酒量真差。”   醉也抵挡不了他们吃肉,甚至醉后大战一触即发,三人比起了谁吃肉更多,暴风式狂吸。   梁听叙没参与,平时冷冷淡淡的,要不是这两天,他还不知道梁听叙已经忍了多久。   只不过,醉后倒是一点也不遮掩,一直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盛意重新坐回梁听叙身边,和梁听叙对对眼,又忍不住别过头去,低头看了看,“啧”了一声,一巴掌轻拍上梁听叙的脸,把他换了个方向。   梁听叙又别回来了。   “你不饿吗?”盛意问。   “不饿。”梁听叙答。   盛意顿了顿,又问:“我是谁。”   “盛意,是男——”另外两个字蹦出来前,被盛意捂住嘴了。   醉后倒是直率,问啥答啥,但也太直率了。   他余光瞄了瞄桌对面还在狼吞虎咽的三个人,松了口气,坐了回去。   盛意拿起仅剩一口的饮料,尽数倒进嘴里,问他:“明天你要去哪?”   “明天?”梁听叙脸上出现一阵空白,继而如实,“出国。”   “为什么不告诉我。”   梁听叙很久没说话,过一会儿摇摇头,“很快回来。”   “真的?”盛意将信将疑。   “嗯,”梁听叙点头,伸出手勾住他的小拇指,“拉钩,保证。”   姜澈正往嘴里塞肉呢,耳朵却竖半天了,听见梁听叙一本正经地说“拉钩”,没忍住笑了一声,吃肉的速度慢了一秒。   徐文彬啥都没听着,满眼都是眼前的肉,他把仅剩的肉全部席卷而空,猛地把筷子拍到桌上,举起双手:“我赢了!”   姜澈摇摇头,暗自讽刺徐文彬缺心眼。   乐队缺人,自然也就暂停了活动。   线下的活动凑不齐人,但他们线上拍了好多练习和训练。   每个视频都有人在下面问:梁听叙什么时候回来。   盛意一开始会回,快了。   过段时间会,总会回来的。   再过段时间,他打下不清楚三个字,却迟迟发不出去。   不确定的回复对粉丝来说太不负责任了。   梁听叙出了国便销声匿迹,没了消息,发出去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直到开学,梁听叙也没回来。   他们也威胁地发过:再不回来我们就换吉他手了!   发的视频也开玩笑说过要挑选一个联系得上的吉他手。   但已经没有任何消息。   姜澈主张找临时吉他手,先参加演出再说,但盛意不同意,除了梁听叙,他不想让任何人当TYP的吉他手。   姜澈生气:“那我就把你一块换掉!”继而摔门而出。   盛意看着手机上的聊天界面,不停刷新。   最后也没去和姜澈道歉,只给姜澈发了消息:“那就换吧。”   换没换盛意没去关注,偶尔晚上看看他们的演出视频,白天就只顾着学习了。   过去半个学期,盛意成绩好了不少,却总被周围人问,怎么感觉你不爱说话了。   盛鸢讲这种情况归为青春期,后来看盛意实在天天苦着脸,还找来心理医生给他看。   结果自然很正常。   有时候回家路上遇上看过他们演出的人,总会挨问:“你怎么不玩乐队了?梁听叙怎么连学校都不来了?”   盛意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是沉默地笑了笑。   对方总会说:“说句话呀,怎么跟梁听叙似的。”   每每听见,他都要佯装镇静:“不知道,不清楚,没联系。”也不管对方再问什么,径直离开。   没玩乐队,但盛意依旧还在练习吉他,脑子一抽,翻出梁听叙即兴的谱,一点一点练,每次都练到手腕酸痛才停。   再打开聊天框,依旧只有满屏绿色。   当初在火锅店,有其他人在场,他没问出口。   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他以为,经过那晚,他们默契地不用说。   他也相信,梁听叙说会回来就是会回来。   手腕疼得厉害,吉他摔在地上,发出很大一声。   盛意捂着手腕蹲在地上,将脸埋进腿间。   他又被丢下了。 第51章 消失   一学期溜得飞快。   少了乐队训练,也没了钢琴课和比赛,只剩下偶尔弹弹吉他这个爱好,路上有时遇到徐文彬,他也总会避开,互相打打招呼就走,无论他们想和他说什么话,盛意一概当听不见。   高二上学期结束,盛意在班里的排名往上跃了十名,进步飞快,拿到成绩单那一刻,老师还在上面夸他呢,他就鬼鬼祟祟把手伸进桌底,翻出和梁听叙的聊天框,兴奋地打下一行字。   橙天睡大觉:[我这学期进步十名了!挤进全班前十了!!]   在预备摁下发送键时,一晃看见顶上密密麻麻的绿色框,像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浇灌到底。   终究盛意还是将这句话删掉了,没有发。   期末考试过便是寒假,这回盛鸢倒是没要求他跟着自己回家,让他要么叫大家来家里玩,顺便一块庆祝生日。   盛鸢:“上次你们在医院给听叙庆祝生日,得亏你们能想得出来,这次来家里吧,妈妈回老家,隔天再来接你。”   “不用了,妈,”就算他想办,主人公也不在这里,有什么意义,“我和你一块回去。”   去年他们把老人一块接过来这边过节,今年就不了,他们回老家。   阳城的冬天又湿又冷,不像北方的干冷,刺骨湿冷的寒风透过厚外套直往骨头里刮,温度尚未至零下,就已经冻得不行,添再多衣物也难御冬天寒冷。   除夕夜,临出门前几小时,盛意就已经无聊得在家里四处乱晃,碰碰只剩枝的盆栽,敲敲门,不知怎么想到《台风天》,闭着眼睛哼着节奏,在门上学着徐文彬打鼓似的敲。   盛鸢还在处理公事,公司突然少了一大笔金额,她排查得焦头烂额,听见耳边频繁响起的“嘭嘭”声,笑着拎起盛意的领子,把他丢回房间:“无聊就弹弹吉他,等我处理完我们就走。”   盛意才不想在今天弹吉他,他和盛鸢说了声,戴上手套围巾出门,走出去没几步,又折回来,拿上一对包装好的手套。   除夕街上总是冷清的,偶尔响起鞭炮声,也不知道是哪家放的鞭炮,地上总能看到鞭炮的残渣。   还开着的店是少数,连走通的车都比平常少了很多。   公交车站和地铁站附近倒是不缺人,刚刚放春节假的打工人搭上心心念念的车,满载着放假和回家探亲的喜悦,离开这座城市。   盛意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某处熟悉的居民楼,抬头望着电线交错横隔,手套摩挲着手套布料,盯着那没有亮灯的窗,从嘴里吐出一口白气来。   纠结再三,盛意还是为了锻炼锻炼,走上楼梯。   停在熟悉的504门口,盛意正准备抬手敲门,手却悬停在半空中,最后垂落。   门把上的灰尘积得小厚,一看便知,这间房的主人已经许久未曾回来了。   “哦哟,你系这家人小孩的好友吗?”隔壁婆婆开门注意到她,说着方言问他。   盛意点点头。   老婆婆摆手:“他们都好久没回来喽,联系不上他们吗?”   盛意还是摇头,又问:“您知道他们为什么没回来吗?”   “这我不清楚啊,但是,小礼突然晕倒在家里,被送到医院也不知道有没有查出什么,回来后就走啦,等他小孩回来,隔天也收拾东西走喽。”   盛意想了半天才确定婆婆口中的“小礼”是梁听叙的父亲。   婆婆又叨叨些别的,和盛意说了再见。   盛意站在门口看了好久,才走下楼离开。   他走着,魂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走路不看路,撞上路边杆。   突然想通什么似的,腾地起身,快步回家,按响隔壁的门铃。   一个老婆婆走出来,认得他是隔壁的小孩,疑惑地问他有没有什么事。   “婆婆,您知道梁听叙还有他父亲去哪了吗,您联系得上他吗?”   婆婆脸色一变,挥挥手,赶人似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回去吧回去吧,我要准备除夕了。”   说完不管他再说什么,锁上门便不再理会。   盛意抿了抿嘴唇。   也是,梁听叙父母离婚,他跟着父亲生活,母亲的娘家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动向。   盛意丧气走回家,盛鸢正巧走出来,招呼他:“小鱼,收拾收拾,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盛意点头答应,“找到缺款了吗?”   盛鸢笑笑:“多亏你舅舅帮助,搞定了。去吧。”   盛意和亲戚没什么来往,分不清谁是谁,名称总和长相对不上号,但他没细究,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母亲之前似乎和家里闹得很僵,小时候过节总是他们俩过,有时候盛鸢忙一些,他总是自己一个人过节。   最近他们的关系似乎缓和许多,近几年,盛鸢也会带着和他们一块吃团圆饭了。   但亲戚的小孩从小就混在一块玩,熟的没人能插一脚进去。   他的手机突然连不上网了,盛意就独自坐在沙发角,戴着耳机听听STORM的歌,翻出他们从前乐队演奏的视频来,时不时被那群联机打手游的小孩吸引,看几眼又收回视线。   有个比较活泼的小孩,路过他时,凑到他身旁,往他手机屏幕上看一眼,表情古怪:“乐队?光看他们唱歌不无聊吗,来玩吗,带你。”   盛意不喜欢他那股说话的劲,正想拒绝,小孩又说:“五缺一,不想拉路人才找你,玩呗,又不会少块肉,你也不用拿什么节奏位,拿个辅助就好,我让你去哪就去哪,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放心,哥很强,带飞你。”   小孩把多出来的手机递给他,盛意结果,有些无措。   还哥呢,明明只是个初中小屁孩。   屏幕上显示的游戏很熟悉,徐文彬总爱玩这个对抗游戏,他小时候没怎么接触过游戏,被盛鸢限制得很死,除了练琴练琴练琴,剩下的时间要么看看书,要么偶尔看看动画片。   乐队五个人,他和梁听叙都不怎么会玩游戏,徐文彬对此觉得惋惜,总要拉着他们学,说他们正好五人,等他们会了,就凑成一个强队,出去大杀特杀。   但他玩游戏真的很烂,上手巨慢,梁听叙玩射手,他玩辅助,也不知道往哪走,总是等团战打完后,才急急忙忙对着空无一人的战场放技能。   但总是能赢。   姜澈和徐文彬总在抢是谁的功劳,梁听叙总会偷偷夸他,说他给他辅助玩得不错。   “喂,参团啊,你走那么远干什么,不是让你跟紧我吗?”   “我操,别上别上别上别上,你上干啥呀,上去送吗!”   ……   一局下来,小孩不知道说了多少句粗口,骂了他八百遍菜。   盛意无语:“你硬拉着我玩的。”   “那我哪知道你是真不会玩啊,跟个老古董似的,跟不上潮流,也就只能看看唱歌的节目的,肯定也是跟不上潮流的乐队吧。”   小孩玩上头总是容易说话不过脑。   盛意一把拽起小孩的领子,眼底飘过一丝森冷:“我尊重你的喜好,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抨击我的喜好,你骂我菜我认,但我这么菜也被带着赢过好几回,你带我赢不了,只能说,你也就这样。”   小孩明显被他吓了一大跳,愣愣地听他说完好久,直到被推回沙发上,才回过神来,憋着口气大喊:“那你倒是让他们来和我打一局啊,他们也不和你玩,没人和你玩。”   没人和你玩,对小孩来说,就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了。   盛意:“我不需要。”   远处唠嗑的大人被他们吸引过来,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他才几岁没别和他计较了。”   盛意冷冷一笑:“现在不管,以后拔气管。”   说完就推门离开,耳边偶尔还能听闻客厅暴跳如雷的声音。   这个新年足够鸡飞狗跳的。   盛意叹了口气,经这么一遭,又想起之前乐队一些事,边想,又觉得有些怀念,嘴角不由得带着笑。   街上很冷清,也没什么灯。   盛意走在街上,时不时出现在路灯晕染的黄白色里,又时不时没入黑暗中。   突然,余光瞄到不远处,距离他两个路灯的距离下,有一个挺拔的、不停喘着气的身影。   “盛意。”那个身影喊了他的名字。   盛意脸上的笑瞬间坠了下去。   梁听叙朝他走来的时候,他合上眼错过他,径直朝前走。   【作者有话说】   故事是不是太淡了,也不好看T^T   努努力,写完它 第52章 我们算什么关系   时隔近半年多没见,盛意一开始联系不上总想着,梁听叙会不会隔天就回来了,后来开学,他走出校门总会四处张望,路过梁听叙的学校,总会盯着高个子看。   脑海已经拼凑了各式各样遇见的场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再见。   他闭着眼睛径直路过,手臂被梁听叙一拽,被迫转回身来。   “我回来了,刚刚看到你的信息,你没回我。”梁听叙似乎是跑过来的,还在喘气。   憋了一肚子气,盛意反倒什么话没讲,挣开梁听叙的手,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嗯,欢迎回来,手机坏了没收到。”   比起生气,更多是庆幸梁听叙什么事没有,他去报过警,可梁听叙正经买了机票出国,不算失踪,成不了案。   确认什么事都没有就好了。   盛意又要转身走,被梁听叙再度拉住。   “你去哪?”梁听叙问。   “回家,过节,”盛意斜着睨了他一眼,“叔叔应该在家里等你呢吧。”   “……”梁听叙一阵沉默,“他还在国外,我提前回来的。”   盛意垂了垂眼睫,抬眸问他:“在国外怎么样。”   “还行。”   “若你想见徐文彬他们,打个电话就好,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家里催我回去了。”   盛意说话的时候没看他,将脸埋进围巾里,闷闷地说。   听到梁听叙的声音,他总能想起好久前,雾气氤氲的浴室里,互相滚烫的温度。   总能记起,梁听叙从未确认过这段关系。   p友都有实际行动,他都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什么。   还二话不说消失半年,从未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什么情况下,出国会联系不上人?   他出过国,也被偷过手机,再买新的就好了,再不济,梁父也有手机,为什么不用梁父的手机给他发消息。   这时候才急匆匆来说,你没回我信息,仿佛一开始不回信息的人是他一样。   “我只想找你。”梁听叙的声音含在喉间,模模糊糊的。   盛意好一会都没搭茬,过会儿才说:“那你现在见到了,我走了。”   “你生气了?”梁听叙问,“我不知道你给我发了那么多消息,我也是刚刚下飞机才——”   “行了,”盛意打断,他注意到梁听叙冻得通红的指关节,“除夕我不想和你吵架。”   这次梁听叙没拦着他。   盛意走出两步,又停下脚步,转了回来,把手套从衣袋里掏出,扔到梁听叙怀里,低低地说:“除夕快乐,生日快乐。”   一个带着点儿冷意的拥抱环住了他,盛意趔趄两步,抿了抿唇,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干。   梁听叙冰冷的脸颊靠着他的颈窝,额头有些烫,发丝扫过,有些痒。   这个角度,盛意看得见梁听叙锁骨痣处,曾被他咬伤的地方,留下了疤痕,半年了还在。   像独属他的标记。   “……你别走,”梁听叙轻轻地说,猛地一嗅,一阵凉意袭过,盛意缩了缩右肩,耳根不受控地爬上红,“你留下来。”   “喂,你——”盛意挣扎了一下,推搡了下梁听叙腰腹,梁听叙突然闷哼了一声,整个人缩着蹲了下去。   盛意被吓一跳,蹙着眉蹲下,拉开梁听叙的外套,掀起他里层衣服,缠绕好几圈的绷带此刻渗了新血,盛意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再出声时,声音沙哑:“怎么回事?”   “你先答应,不要走。”梁听叙只坚持着,又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到盛意身上。   盛意没坐稳往后跌,靠手撑住了,拍拍梁听叙的背:“喂。”   一阵异样的烫。   他探了探梁听叙的额头,温度滚烫,果然发烧了。   “梁听叙,听得见我说话吗?”盛意又拍拍他。   见梁听叙没反应,准备叫救护车,手猝不及防被梁听叙捉住,握着贴着心跳。   梁听叙说:“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察觉梁听叙只是在装晕,盛意咬了咬后槽牙,一把将梁听叙推开,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愠怒道:“又骗我。”   “没骗你,”梁听叙捂着腹部,缓了好一阵,“我有点晕。”   “自己起来,我帮你打车去医院。”盛意打开叫车软件。   “你不去吗?”梁听叙还坐着,手依旧捂着腹部,抬着上目线看他。   “不去。”盛意不让自己心软,转过身去背对梁听叙。   可除夕夜哪打得到车,就算打得到也很难排到。   “没车,你自己走过去。”盛意没好气说。   “我走不动。”梁听叙说着,还要抽口气。   盛意剜了他一眼,他实在忍不下心,朝梁听叙伸手,说:“送你到医院我就走。”   “不去医院,”梁听叙靠着他说,“家里就有换的药,你送我回家吧。”   盛意应了一声,把梁听叙送回家,盯着梁听叙用仅剩的绷带换完药便走了。   梁听叙坐在没开灯的屋子里,默默看着投了点点光亮进来的窗外。   和去年生日又一样了。   可又不大一样。   只有盛意知道他回来,这下连盛意也走了。   半年没回来,电费一直处于欠费状态,屋里无灯可开。   梁父也还在医院躺着,没人给他发信息,他又不顾劝阻,提前跑回来。   他抬手碰了碰额头,似乎比刚刚还要更烫些。   着实晕乎,倒时差回来,还困,他将手搭至额头,眯起了眼。   不知道浮浮沉沉睡了多久,门外传来隔壁老婆婆的声音,好像在说着什么。   “嘭嘭”两声,有人敲门。   梁听叙起身,差点没摔倒,眼前一阵黑,分不清是环境黑还是晕乎的黑,他缓了好一会儿,站起来,门外早就没有声音了。   老婆婆可能以为他不在,走掉了吧。   但梁听叙还是打开了门。   外面也没有灯,却有一根点燃的蜡烛,燃着火,在空中跳动。   盛意站在门外,捧着蛋糕,对他说:“生日快乐。”   如同去年一样的手法,可梁听叙依旧不可控地酸了鼻尖。 第53章 你抱抱我,我就不疼   “生日快乐,新年快乐。”盛意说,抬眸一看,梁听叙已经滞在了门边,迟迟不动。   一阵风吹过,盛意连忙护住蜡烛,抬脚踢了踢梁听叙,“愣着干啥呢,快许愿,外面风挺大的。”   梁听叙听话地抬手,双手合十抵制唇边,闭上眼睛,眼睫有些小幅度颤着。   过了没一会儿,他睁开眼,吹灭蜡烛。   一瞬间,眼界周身又再度坠入黑暗。   “你先进来。”他拉住盛意端着蛋糕的手,有些冷,不知道冻了多久了。   盛意走进来,自然地打开开关,梁听叙正想开口提醒他,电费没缴没来电,房间顿时浸在亮堂中,连着梁听叙眼角也掠过一抹亮堂。   “有什么好哭的,感动就说。”   盛意径直从他身旁路过,将蛋糕放在茶几上,又将蛋糕上被吹灭的蜡烛拿走,起身准备走出门外。   梁听叙一把拉住他,将盛意彻底拥进怀里,很用力很用力。   “喂,”盛意拍了拍梁听叙的背,“别那么用力,我喘不上气。”   梁听叙松了松力气,低低地说:“你要走吗?”   “你说呢,”盛意没好气,“我蛋糕都买来了,电费也帮你缴了,当我这些事白干的吗。”   “谢谢,”耳边的声音有些许哽咽,盛意听见梁听叙抖着吸了一口气,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颈间,“我只过过三次生日,都是你帮我过的。谢谢你,盛意。”   盛意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梁听叙的背,过会儿反应过来:“三次?算上今天我只给你过过两次吧——小时候我不知道你的生日。”   “是三次。”梁听叙放开他,正想说什么呢,盛意说着“等等”,转身往外走。   “你不是说不走吗?”梁听叙又有些担忧起来。   “为了提前点蜡烛,我把盒子扔楼道边了,我去拿过来,等等我。”盛意说,说完又想起什么,又冷冷接话,“你先想想怎么和我解释,不解释清楚,这件事没完。”   梁听叙眼尾红红的,表情无措,但也还是点了点头。   等盛意拿着盒子回来时,梁听叙眼尾的红色已经淡不少,见盛意回来,站起来打算说什么。   盛意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拿出塑料刀递给梁听叙,“先切蛋糕,先帮你把生日过了。”   “不,”梁听叙坐到盛意身边,“你生气了,我先和你说明白。”   他早生气了。盛意无奈,但也只是松口气,靠在沙发上,示意梁听叙说。   “我的父亲在国外遭了车祸,是亲戚给我买票叫我过去的,我去的时候手机被偷了,一时用钱,便没买新的,只是用邮箱给你们发了信息,他们回了,你没回,我就以为你在生我的气。”   盛意坐直起来,眉间蹙起问他:“梁叔叔他——”   “他稳定了,但还需要在国外观察观察再回来,有亲戚在那边,不用担心。盛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事发突然,我也没料到,”梁听叙断断续续地说。   “回国前,我太着急,没注意机场的提示,腹部被钢筋刮伤,但不严重,简单处理之后,拿了药回来。”   “我等到回国下飞机,买了新手机才看到你的信息,但我回了的,我回了很多,你没有回,我才来找你。”   “你笨不笨啊,”盛意眼眶有水汽上涌,“我再生气都不可能把你晾在一旁啊,联系不上我,你联系他们,我们一块帮你想办法啊,你是不是也没和他们说过。”   他有些难受,胸口闷闷的。   “没有,”梁听叙摇头,又抱住他,“我知道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疼吗?”盛意问,他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回抱,生怕压到梁听叙的伤口。   “你抱抱我,我就不疼。”梁听叙的声音低低的。   他头闷在梁听叙肩上,任由眼泪肆意流淌:“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后悔了,打算就这么一辈子躲着我。”   他一手回抱着梁听叙,另一只手抬起,轻轻锤了锤梁听叙的肩,语气哽咽:“我总在想,你要是后悔了你就直接和我说,为什么要瞒我呢。”   “没有后悔,我没有后悔,那天是我人生中最高兴的一天,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呢,”梁听叙手抚上他的头发,一下一下顺着,“盛意,盛意,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我喜欢你。”   盛意脸颊痒,眼泪却止不住,他也不想止住。   吓了自己那么久,心里那块悬了那么久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熟悉的安全感又终于回来了,还听到了他想听许久的话。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管,只想抱着梁听叙,抱久一点,再久一点。   “梁听叙。”他哑着声音轻轻地喊。   “我在呢。”   “你还走吗?”轮到他问了。   “不走了,我不走了,走也会告诉你,带着你走。”   “那你发誓,”盛意吸了吸鼻子,“以后有什么事要先说,就算是突然出国也不许隐瞒,需要我帮忙就尽管找我。”   “如果我能够自己解决——”   “也不许!”盛意声音刚压下去的水汽又复起,“你不要再突然消失了,就算有问题,我们也可以一起解决。”   “好,我答应你,我发誓,不会再瞒你了。你脸颊蹭到眼泪了吗,皮肤会不会痒痒的,我给你抹抹药膏。”梁听叙轻轻抬了抬肩膀,盛意才终不情不愿地放开他。   他眼泪方才直接掉进梁听叙衣服里了,盛意脸颊过敏状态没有过分严重,起了一片小小的红点。   梁听叙轻车熟路地从口袋里拿出药膏,给盛意抹上,边抹脸色愈发愧疚:“抱歉,本来说过不让你哭的。”   “那我们也解决了矛盾不是吗,”盛意晃了晃腿,“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还听不到你说喜欢我,不知道得等你多久你才肯说呢。”   脸颊骤然被捏了捏,梁听叙在他唇瓣上啄了一下,满脸温柔笑意,温声:“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盛意脸颊“嘭”地腾红,支支吾吾半天蹦出几个字:“你这是偷、偷袭。”   “我明明是正大光明地亲。”梁听叙耍无赖。   盛意眼神四处瞟,只想着扳回一城,眼眸停在蛋糕上,用手揩了点奶油,就往梁听叙鼻尖上抹。   梁听叙用鼻尖蹭了蹭盛意的嘴唇,将奶油尽数蹭了过去,随后把那奶油吃掉。   “嗯,很甜。”梁听叙笑意不减。   盛意脸颊的红通更不减。   “你哪学的。”   “无师自通。”   “别臭屁了你。”   “比你打电话装杂志社的人好些吧。”   “你!你早知道了!!”   好好的蛋糕,差点被他们当做武器。   还是梁听叙夸了盛意半天,盛意才给了面子,坐下来吃梁听叙喂来的蛋糕。   彼时他不曾在意过梁听叙话里明显的漏洞。   若真如梁听叙所说,那刚见面时,又何必支支吾吾不说清楚。   等他意识到时,梁听叙推翻了他的誓言。   少年曾经发的誓,终究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抵不过一缕轻风。 第54章 我的父母丢下我了   梁听叙吃一口蛋糕就得抬眼看盛意三回,盛意非常大方地凑到梁听叙身边,示意梁听叙看他的脸颊,原先起红点的地方已经消下去不少了。   “好啦,不用再看了。”   脸颊骤然传来一阵凉意,盛意眨了眨眼睛,睁得亮亮的,捂着脸转头望向梁听叙:“又偷亲不打草稿!”   “我打了腹稿,”梁听叙笑,指腹蹭过他的耳垂,“那我只是想尝尝你嘴里的奶油,不算偷亲吧。”   盛意被蹭过的耳垂有些发烫,他眼尾笑得弯弯,勺起一小口奶油塞进嘴里,略微起身后,又俯下身来,吻住了梁听叙的唇瓣。   “好吃吗。”盛意说。声音有些哑哑的。   梁听叙什么也没说,拉住他的手往下,让盛意坐在他的腿上,低低说着“你也尝尝”,又亲了回去。   哪还有什么奶油,鼻尖充斥的柑橘味都快盖过奶油的味道了。   盛意抓着梁听叙的衣袖,屏着呼吸迎合。   间隙,梁听叙松开他,抹过他残留水渍的唇瓣,呼吸略微沉重:“呼吸,别屏着。”   柑橘味又压了下来。   明明正值春节,今年是几年就一遇的“最冷的冬天”,他也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可却有股莫名的燥热,烧着他的肝、他的肺,像躺在种满柑橘的树园,躺着晒了很久很久的太阳,下一秒就要把他融化了。   他手试探着、摸索着衣服底下的凉意,掠过绷带,却只碰到更为滚烫的温度,盛意收回手,欲脱掉外套,梁听叙突然松开了他,顺带抓住他准备脱掉外套的手:“天气冷,穿着。”   “热……”盛意说。   “我给你扇扇风。”梁听叙十分不解风情。   盛意嘟嘟囔囔,也不愿从梁听叙身上下去,索性就趴在梁听叙肩上,放手脚自然垂落。   梁听叙瞥了一眼,无奈笑了笑,抬手拍了拍盛意的背,干吞了口唾沫,也就随他去了,另一边,他拿起上回去菜市场拿回来的传单,对折起来,给盛意扇风。   真扇风啊。   盛意努了努嘴,动了动,不满道:“你硌到我了。”   耳边传来一阵深呼吸,盛意满意地扬了扬嘴角。   “扑通”一下,梁听叙便把盛意放下了,说着“你先吃”,起身就要去厕所。   盛意当然不会让他去,“去哪!冷水好用还是我好用!”   “盛意,”梁听叙转回身来,捏了捏他的鼻子,又敲了敲他的额头,“你未成年,别闹了。”   说完,已成年的当着未成年但差一岁成年的进了卫生间。   “就差1岁,我今年暑假也要成年了。”   “嗯,对,但你现在还没成年,先吃蛋糕。”梁听叙说,仿佛把他当小孩哄了。   盛意愤愤,但没办法,只得躺回沙发,往嘴里塞进一口大蛋糕,不停嚼嚼嚼。   还一边抬眼扫视客厅。   他在照片角看到好多照片,其中有一张,梁听叙看着很小很小,大概就是他们初遇时那个年纪,留着妹妹头,眼神怯怯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都快看不见嘴边颜色了。   旁边是尚且算年轻的梁父,只不过神情看起来很疲惫,他扶着梁听叙的肩,嘴上带着浅浅的笑。   照片角落写着——“我们的第一张合照”。   第一张?   怎么会等到4岁才拍了第一张照片,难道之前一直跟着妈妈生活吗?   还有刚刚吵架的时候,梁听叙说到,他帮他过过三次生日。   可盛意全然没有印象。   卫生间的门拉开,盛意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照片,将盘子上仅剩的蛋糕尽数塞到嘴里,招呼梁听叙过来。   “这张照片,怎么会是你们第一张合照呢?”他指了指照片。   梁听叙“啊”了一声,将照片从墙上拿下来,拿在手里端详,没说什么。   盛意就像一个被按下开关的“十万个为什么自动问问题机”,问题从他嘴里出来都不带停顿的:“你的表情好拘谨,是因为和叔叔很久没见吗?你之前是和阿姨一块生活的吗?而且你刚刚怎么会说,我给你过过三次生日?我们只过过两次呀,你是不是又骗我?”   嘴巴被梁听叙捂上,盛意还要“唔唔”两声,以示抗议。   “哪来那么多问题,”梁听叙叹口气,揉揉盛意的头发,指尖又顺着绕上盛意的发丝,“因为那天是他收养我的第一天,我们拍了一张合照,所以是第一张合照。”   盛意“嗯?”了一声,歪着头思考:“可你那时候不是说,你外婆住在我家隔壁——”   “那也不是我外婆,是我亲戚的亲家,她父母离婚了,偶尔借住,他们还是肯的,但我真的不熟。”   盛意牌烟花又要炸了:“你又骗我!”   梁听叙连忙给他顺背:“我总不能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想住进你家,陪你一块玩,想照顾你,想——”   没说完的话被盛意捂住了,“斯多普,下一个问题。那你的亲生父母呢,还有生日是怎么回事?”   梁听叙咽了口唾沫,把刚刚被激起的再度压回去,坐回沙发上,语气淡淡:“他们丢下我了。”   似乎看出梁听叙不是很想说,盛意坐到梁听叙身边,挥挥手:“不想说就不说,等你想说给我听,我会好好听。”   手被梁听叙握住,梁听叙垂了垂眼睫,轻轻笑了笑:“没有不愿意,我想让你多了解我,也不想再骗你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说。   “那时候我还不叫梁听叙。他们感情不合,母亲出轨,还正大光明的,父亲厌恶我,觉得我是别人的儿子,母亲也厌恶我,因为我确确实实是他俩的孩子。”   成年后,人总是很难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可他却将这些碎片吸烟刻肺地记住了。   一言不合就会遭受拳打脚踢,一顿暴打,吵架的是他们,可他总被当成一个出气筒。   尤其是他小时候还总芒果过敏。   有回他被连着饿了好几天,实在难以忍受,从衣柜里摸出来,桌上有什么就吃什么,也不顾洗没洗,掰开就往嘴里塞。   可他有很严重的过敏反应,频发难忍的咳嗽声打断了母亲和别人的欢愉。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爆发吵闹声。   “你有儿子?你骗我你没有!真他妈恶心你。”   “我到时候离婚,我不带他走。”   “我在意的是这个吗?我在意的是你都有了儿子还来招惹我!”   那个男人出门,剜了他一眼,又朝他啐了口唾沫,吸吸鼻子走了。   母亲围着一件长袍出来,二话不说,拿起竹藤就往他身上招呼。   他身体里难受,身上也难受,缩着、颤着,被母亲一把抓起。   “偷吃东西,我让你吃了吗!吃什么不好吃的芒果,你是不知道你过敏吗!天天去医院,天天浪费钱!”   耳边只剩母亲的嘶吼声。   他只蜷着。   很快,他的嘴被掰开,满罐的药被母亲倒进嘴里,逼迫他咽下,继而打电话给他亲爸,要他回来带他去医院。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回来了,他已经抽搐得几近快失了意识,父亲上来就猛踹了他一脚。   骂道:“费钱的早死仔。”   又拽起他的头发,拖着带出门外。   最后父亲把他丢在荒郊野岭,任由他自生自灭。   还是附近好心的村民救了他,送去了医院。   那次后,他不会说话了。   后来他被送到了孤儿院,因为他不会说话,只要有人抬手,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被一些院子里的头头欺负。   当有人要来领养小孩,他总是会被关起来。   直到那次,跟着妈妈做志愿的盛意,打开了关着他的柜门。 第55章 因你而起的小名   来做志愿不是来领养,院子里的头头也懒得装太乖,也没多此一举把他关起来。   盛意那时候学了没多久钢琴,带着所有孩子一起唱了小星星。   他藏在角落,抠着发黑的指甲,默不作声,只睁着大大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坐在钢琴椅上,光鲜亮丽的小少爷。   很顺畅,很好听。   他对那个能弹出声音的东西感兴趣。   正巧盛鸢他们来,就是来给小朋友们上课,再给他们捐赠一些生活必需品、学习用具,当然包括这架脚踩出声的钢琴。   趁大家在吃饭,他偷偷溜回教室,纠结再三,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坐到了椅子上,试着按了按琴键。   没按出声音。   琴键仿佛认人,只有像他们一样白白的、干净的人,才能弹响,于是他换了黑键按。   可还是没响。   他有些失落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门口突然响起声音:“这个钢琴要踩,才会出声,你踩不到吗?”   太多次被他们从后面扔东西了,他一应激,连退好几步,捂着头藏到了椅子和钢琴中间。   再抬头时,看见了小少爷那张白净的,漂亮的脸蛋。   白净的手朝他伸来:“是我,别怕,对不起,没有提前出声,是我的错,我教你弹。”   小少爷说了很多,他坐上椅子,试着用脚去踩踏板,可惜没能踩到,他腿太短了。   小少爷自告奋勇。   “我来踩就好啦,你随便弹,哝,现在可以弹了。”   可以弹,是可以弹多少。   他不知道,只试着按了一个键。   钢琴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眨着亮亮的、大大的眼睛,欣喜望向盛意。   盛意朝他竖起大拇指:“你好棒!再来再来。”   他试着摁两个键,到后来敢摁很多很多键。   可小少爷突然被叫走。   他决定自己练练,一只脚踩着踏板,站着摁琴键。   等小少爷回来夸他。   但,小少爷迟迟不来,他只等到了吃饱喝足没事找事的头头,一把把他推开,推完还嫌弃地拍拍手:“李丑,你那么脏,碰什么琴!”   “你是没人要的野种,没人喜欢你,钢琴也不愿意给你碰的。”   他跌倒在地,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只是咬着牙听着一群人在钢琴前嘻嘻哈哈。   “谁说的!我就喜欢,钢琴也喜欢,钢琴才不喜欢你们呢,弹得又难听又乱,被你们弹它觉得丢脸!”   “你放屁!你怎么知道钢琴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小孩涨红脸。   “那你怎么知道,欺负别的小朋友,我要去告诉你们院长!”   盛意怒气冲冲跑出去了。   跑一半又折回来,又当着他对着他们说:“这个小孩,我罩的!你们以后都不许欺负他,要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小朋友气不过,又把他关进了柜子里。   是盛意回来,四处翻找,又逼问,最后在门前塞满重箱子的柜门里,找到了他。   那几个小孩后来都被叫出去挨骂了,哭哭啼啼地头顶书,站在院子里罚站。   盛意那天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知道他不会说话后,教了他好几句话。   什么“你好”“再见”“谢谢”“抱歉”。   他就是不愿开口。   直到盛意教他,盛意的名字。   盛意说:“我叫盛、意。”   他咕哝了两声。   盛意欣喜,又耐心地教:“盛、意。”   他试着出声:“摁、鱼。”   盛意一愣,又笑:“我不叫摁鱼啦,换一个,你叫我小意,小、意。”   可他说不好,说出来的音节怎么努力都是“小鱼”,都快把他急哭了。   盛意:“没事没事,那我以后小名就叫小鱼好了,多好听,谢谢你给我取了一个好听的新名字。”   他又好了,抿着嘴笑。   盛意问他:“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又不笑了。   他讨厌那个名字。   对他感兴趣的收养人,在看到他名字的时候总会问起他的经历,了解后抱同情,但担忧他的性格等问题,不曾提过收养。   却让他成了所有孩子的眼中钉。   因为所有孩子都想出去。   盛意拉拉母亲的衣服问:“可以找好心的叔叔阿姨收留他吗?我担心他还受欺负。”   母亲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盛意蹦蹦跳跳回来,对他说:“我妈妈会帮你找找好人收留你,你会离开这里的。”   他没有想,不敢奢望。   临走前,盛意和他告别,说着下次再见。   他愣愣地摆手说再见。   孤儿院又重新恢复安静,老师把他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让他先在房间等等,说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晚上房间只开了一盏灯,昏暗的、微弱的,光倒映在玻璃上,梁听叙什么也没联想出来,盯着光发呆。   门被打开,他扭头那一刻,灯“啪”一声被关掉,连那抹微弱的光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门口端进来的蓝莓蛋糕上,鲜明的、跳动的蜡烛光。   像一点星星火,自此点亮了他的人生。   在那之后,院子里的小孩没再找过他麻烦。   没过多久,他就被一个看起来很温柔很温柔的叔叔收留。   “所以,你的名字是……”   “嗯,爸给我起的,那时候他想听我说话,就给我起名叫听叙,”梁听叙勺起一口蛋糕,喂给盛意,“你就是我的光,盛意。”   盛意被说得脸颊泛红,怪嗔道:“煽情。”   “不煽情,那时候钢琴比赛怎么带动你。”梁听叙斜着,微微垂眼,眼眸流转间,满是温柔。   “啊!”盛意想起钢琴比赛的见面,突然跳起来,“那、那你那时候,早就认出我了!”   梁听叙无奈:“早认出来了,你倒是说完就忘,才隔了一两个月,再见面就不认得我了。”   自觉理亏,盛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还好我们又见面了,还好我又认识了你。”   “嗯,”梁听叙又把他拉过来,埋到他的肩上,烧没退,梁听叙额头的温度还滚烫着,“我计划了好几年呢,想等追上你,再和你认识。”   “还好中间出了差错,没让你得逞,让我们更早认识了些。”盛意鼓鼓腮帮。   “嗯。”梁听叙这个嗯漏了气,笑意都从嘴角钻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梁听叙似乎烧得实在迷糊了,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一天的精力在此刻终于将要燃烧殆尽了。   盛意没听清,他推了推梁听叙搭在他腰上的手,“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额头好烫,也不早了,睡觉吧,我用温毛巾给你降降温。”   但梁听叙还是不肯放开他,他的左手被梁听叙握住,手腕处被轻轻蹭了两下。   “我想喊喊你的名字,可以吗?”梁听叙拔高了点音量。   “可、可以啊,”盛意不知道为什么磕巴起来,“你喊吧……不过,喊完就得睡觉了哦。”   拥抱来得更深,梁听叙温热缠绻的气息落在他的肩膀上。   声音也滚烫。   梁听叙哑着声音轻声道:“小鱼。”   烫得快把他融化了。 第56章 晚安……男朋友   窗外烟花声频响,停歇的间隙,他只能听见墙上时钟秒针“嗒嗒”的响声。   还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心跳好快。”梁听叙说。   盛意小幅颤了颤,想推开梁听叙,小声争辩:“我没……”   梁听叙把他抱得更紧了,“是我的心跳。”   似是宣告投降,盛意没再挣扎,也顺势靠上梁听叙,声音有些黏糊:“那你……再喊一遍。”   “亲一遍喊一遍。”梁听叙说。   盛意轻轻松开他,一手勾着梁听叙的脖颈,微微歪了歪头,在梁听叙的唇瓣短短停留了一阵。   离开时,梁听叙眼眸落在他眼底,缠绻的、流连的。   两个音节从梁听叙的喉间涌出:“小鱼……小鱼。”   “你怎么喊了两次。”他喉咙痒痒的。   梁听叙指了指嘴唇,示意。   光一个晚上,他们就不知道昏昏沉沉亲了多少回。   像难以抗拒的毒药,盛意趋之若鹜,自甘沉沦于此,流连忘返。   最后拖拖拉拉收拾,拖拖拉拉洗漱,梁听叙上床躺着时已经烧得晕乎,沾床便睡。   盛意帮他用温毛巾降温,试探他额头的温度,降下来后终于松了口气,轻轻撩开额前发一角,落下一个晚安吻。   “晚安……男朋友。”他说。   又面色发烫地转出去洗漱了。   隔天天刚见亮,整屋亮堂时,两人才一前一后从床上爬起,睡眼惺忪。   盛意迷迷糊糊要下床,突然被拦腰抱住,退烧了的温度贴上他的背,梁听叙说:“新年快乐,小鱼。”   大早上就惹事,盛意倒吸口气,看着梁听叙手放的位置,仅仅只离了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就快要碰到了。   “新年快乐。”盛意的祝福说得囫囵吞枣,潦草摸了摸梁听叙的额头,确认烧退了后,拉开梁听叙的手就往卫生间走。   “对谁说的新年快乐。”梁听叙问。   盛意吐了口漱口水,差点被呛到。   “这间屋子有第三个人吗?”他问。   “你不叫我,我怎么知道你是对我说的。”   原来在这等着呢。   “我昨天喊了……是你没听到。”   “没听到怎么能算呢。”梁听叙把那股好赖劲学得一愣一愣的。   声音越来越近,盛意一抬头,只见梁听叙出现在他身后。   “卫生间小,你出去,等我收拾完你再进来。”   “让谁出去。”   “你……!!”   “我是谁?”梁听叙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咕咚”一声,盛意猝不及防地把漱口水吞咽了下去,惊觉一阵柑橘味。   口中涩涩,盛意没好气道:“是你是你,四两哥。”   说完便从梁听叙边边角角的地方钻了出去。   “为什么这么喊?”梁听叙不解。   盛意贱兮兮地探头回来,“半斤八两,两,梁,你不就是四两嘛。”   想听点不一样的四两哥:“……”   结果没一会儿功夫,这个外号传得人尽皆知。   梁听叙洗漱完发现天都塌了,群里对他这个新外号聊得不亦说乎。   往上拉拉,盛意刚在群里打了很多很多话,和大家道歉,将事件的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了。   徐文彬率先打破沉默,缓和气氛,路枝也紧跟着,总算也让姜澈参与了他们的对话。   解开误会对话还是尴尬,直到盛意提到梁听叙的新外号,另外三个人边敲木鱼边笑,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了。   四两哥深藏功与名。   都是爱憎分明,记仇快忘仇更快的年纪,朋友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乐队也一直没拉人,给他们留着位置呢。   内部问题解决,就要开始解决外部问题了。   盛意啪嗒啪嗒把亲戚家的小孩,骂他玩游戏菜的事全一股脑倒出来,问他们。   橙天睡大觉:[我打游戏也没那么菜对吧]   bingo:[靠,小瞧我们呢,现在就找他打,必把他打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跪下喊爹!!!]   酱:[你现在就把他找来]   路路:[打不赢,澈澈的姓反着写]   酱:[?]   对他的提问选择性忽略了。   梁听叙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背对着他,肩膀抑制不住耸动。   盛意探头去:“我打游戏真的有那么菜吗?”   梁听叙揉揉他的头发,笑道:“我们组合技,不怕他。”   不出所料地,他们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吊打了一顿,打出66-0的比分,其中让盛意收了25个人头,最后甚至压着泉水打。   打完盛意给小孩打电话,梁听叙连着群的,小孩哭着闹着说他们欺负人。   徐文彬:“这才哪跟哪啊弟弟,我们遇上过选手车队,那比分才难看呢,没想到你更不禁打。下次别再这么口出狂言,让别人知道你不仅说话随便,长得也随便了嗷。”   姜澈:“哈哈,没品的家伙,菜就多练。”   阴阳怪气和实体攻击都有了。   小孩哭着要学习,挂了电话。   路枝跟盛意要小孩家地址,要给小孩寄作业大礼包。   徐文彬:“你别奖励他,他打完这局,学习的心肯定达到了巅峰。”   乐队继续活动,寒假他们跑了好几个地方表演。   盛意半年没上过台,有些紧张。   梁听叙总是会避过所有人的视线,绕到他身后,抬手搭在他颈侧,轻轻捏一捏。   他总能冷静下来。   徐文彬念着“好紧张,好紧张”,不停地在原地跳来跳去。   姜澈勾起嘴角笑笑,走到徐文彬旁边道:“我有个办法能缓解你的紧张。”   “来来来,不管是驴是马,都拉出来遛遛。”徐文彬朝姜澈勾勾手。   姜澈朝盛意笑笑,抬手往徐文彬的脖颈上重重捏了捏。   徐文彬当即“嗷”了一声跳起来,捂着脖颈瞪大双眼,满脸无措:“不是驴也不是马,你把我当狗啊。”   盛意的脸“嘭”地通红。   姜澈摊摊手:“你不就是么,彬狗,单、身、狗,怪不得没女生喜欢你,不解风情。”   徐文彬往后退了两步,晃晃脑袋:“姜姐,你不会——喜欢我吧。”   耳朵被提起,徐文彬吱哇乱叫,连着发誓:“啊啊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会把这件事吞进肚子里,跟着金针菇一块拉出去,谁也不会知道!”   “恶不恶心,谁喜欢你了,自作多情。”   好了,他现在确定、肯定、已经十分相信,姜澈她绝对知道,而且徐文彬完全不知道。   盛意也没打算藏,当着姜澈的面,就往梁听叙身上贴了过去。   姜澈:“。”   现在原地解散还来得及吗。 第57章 不要你小心翼翼   最近队里总是洋溢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尽管姜澈之前就猜出个七七八八,但某些没品的、过分的人,总会直接舞到她脸上。   排练等太久没来,姜澈发消息问盛意。   酱:[到哪儿了?路上顺便买点M记,谢。]   盛藏blue:[你怎么知道梁哥帮我换了新的微信名]   盛藏blue:[你怎么还知道梁哥带了M记来校门口接我]   姜澈:“艹。”   要考试了一群人都到盛意家,待一起学习,他们还没到。   盛藏blue:[图片]   盛藏blue:[好香]   盛藏blue:[是谁能吃到梁听叙这么香的、手工的、独家的蛋糕哇]   盛藏blue:[是我哦,sorry~]   盛藏blue:[你们没有]   姜澈路枝:“。”   徐文彬发语音:“靠靠靠靠,盛哥你不讲义气,给我留一口啊好兄弟!”   表演前夕,梁听叙单独拉盛意出去了。   姜澈找不到定型喷雾,隐隐约约记得刚刚梁听叙在用,便发消息问。   酱:[你刚刚用完定型喷雾放哪儿了]   酱:[我现在要用,急用]   过没一会儿,梁听意回复了。   梁拌醋鱼:[你怎么知道我帮盛意也喷了定型]   梁拌醋鱼:[你怎么知道盛意帮我取了新的微信名]   姜澈:“。”   姜澈:“这该死的即视感。”   酱:[皮下给我出来,别顶着梁听叙的号回信息!]   盛藏blue:[别打扰,很冒昧,在我桌上,自己拿]   姜澈眼看着就要炸:“他*的我要把盛意拉黑!还冒昧,我看你最冒昧!”   路枝绕大半圈过来,给炸毛的姜澈顺了顺毛,顺好了。   盛意将手机丢回口袋,手绕上梁听叙的肩侧,继续例行上台前的亲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到室外的空旷地吹风,闲散聊起天。   谈恋爱是个十分需要磨合的过程,磨合就避免不了吵架。   他和梁听叙也总会有那么些许意见不合的时候,谁也不让谁的地步。   究其根本就是些小小的、细小到不能再小的问题。   比如现在。   前不久他们提出,谈恋爱总得互相彻底的了解对方,包括对方的喜好啊,生活习惯啊,各种各样。   他们之前聊得已经不少了,但热恋期怎么会少得了话题,总有些新鲜的喜好可聊。   外面空地有一只猫窝着,懒洋洋晒太阳,梁听叙遇见猫,总会上前给它顺顺毛。   还要招呼盛意一块给他顺毛。   梁听叙:“小时候没人陪我玩,总有一只流浪猫越过围墙陪我。”   盛意:“好暖心的猫猫,这个世界没了猫猫怎么转。”   梁听叙:“那我们以后养一只猫吧。”   盛意停住,收回撸猫的手。   盛意:“我想养鹦鹉,陪我说话。”   梁听叙:“我陪你说话,都养。”   盛意:“先养猫还是先养鹦鹉,猫还会吃鸟呢。”   梁听叙:“鹦鹉教会他说话费时间,我们以后一起住,等稳定下来才有时间教鹦鹉说话。”   盛意:“猫还三天两头生个两三千块的小病呢,肯定是在我们有经济基础的前提下,才养宠物啊,你怎么老想着否定我。”   梁听叙:“没想着否定你,等我们稳定下来,经济稳定,肯定都养,鹦鹉养在笼子里,不会被猫吃掉的。”   但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上台前盛意鼻子一“砰砰”喷气,生气了。   徐文彬上回成了两人闹矛盾的第一牺牲者,这回一嗅到某些不对劲的苗头,脸色十分好懂的盛意脸上开始怄气,他立马弹射到梁听叙身边问:“哥,你们咋又吵了,咋啦,和我说说。”   梁听叙简单地叙述他们之间的矛盾,眼睁睁地看着徐文彬的脸色由有点不信,到疑惑,到不可置信,最后生气。   “盛哥,你这是什么吵架理由啊,这样,我以后你们合租,你们一块养鹦鹉和猫,我给你们带。”徐文彬信誓旦旦。   姜澈路过给它来一锤:“别瞎掺和,火上浇油了,没人想和你合租。”   她已经尽力劝徐文彬快跑了,但徐文彬明显没听到,哇哇地叫:“什么叫火上浇油,姜姐,我这是在帮助我的好兄弟们解决问题,我可是维系我们好兄弟关系的唯一枢纽。”   好自为之吧,姜澈拍拍他,走了。   盛意分明不想听,还白了徐文彬一眼。   徐文彬深知维系关系困难,苦口婆心和盛意说了很多。   盛意:“你很闲吗?你确保你以后很闲,你不工作?打算啃老?那我觉得你的问题更严重,比起指责我,你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   徐文彬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辩解,被骂了一通,委委屈屈转头看向路枝姜澈,姜澈带着他走了,边走边给他做心理建设,告诉他以后盛意和梁听叙生气别招惹他。   盛意说完自己也坐立不安。   他没想说得这么难听,但他和梁听叙待久了,总有种被惯坏了的感觉,因为梁听叙总会让他的。   他明明清楚,这不是件什么天大的事,甚至称不上事,烦躁的来源只是刚刚梁听叙和粉丝说话的声音很温柔,拍照时凑得很近很近。   只是他特权的事情,好像不知道什么悄悄溜离了他的掌心。   他变得喜怒无常,无理取闹,迁怒他人。   最关键的,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份烦躁,回怼所有人也不会让他觉得开心,只会觉得自己真是过分至极。   梁听叙站在离他一米开外的距离,神色突然有些紧张,温声询问:“小鱼,你怎么了?”   “我不和你说话。”他赌气。   赌完又后悔。   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不知道某处,嘴巴开开合合半天,组织了半天语言,就是说不清楚,把自己都搞急了,眼眶红红:“我不是……不是故意要这样的,我知道这样不对。”   梁听叙情绪总是很稳定,好像无论他做了什么多么过分的事情,梁听叙总能原谅他。   除了他伤害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那回,梁听叙冷了脸。   其他时候梁听叙的情绪都太稳定了。   -只是不想你用和我说话的态度对待别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对着这张脸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   他更多时候,希望梁听叙的脾气不要那么稳定,希望梁听叙也能对着他多点小情绪,最好他们大吵一架,吵着吵着,他就能顺势把这件事情提出来了。   吵架就不会担忧说出口的话幼稚了。   “故意怎样?”梁听叙明显被他吓一跳,也不管他们关系不好着呢,快步走到盛意边上,握着口袋里的药膏准备应急反应。   盛意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等眼尾热气下去,重新垂下头,声音有点哑:“我有时候会觉得,总是我在给你添麻烦,你还要照顾我的情绪,明明只是无理取闹,你也不生气。”   他重新抬起头,看着梁听叙:“我这么过分,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梁听叙一瞬间明白了。   盛意没感受到他的依赖,盛意只是没安全感了。   他眉眼重新温和下来,凑到盛意耳边说悄悄话。   梁听叙:“嘀咕嘀咕嘀咕。”   盛意蹙了蹙眉,“啊?你说什么?”   梁听叙:“你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   梁听叙凑到盛意耳边,重复了一遍“嘀咕”。   盛意揉揉有些发红的耳朵,吸了吸鼻涕,抱怨:“太小声了,我没听清。”   “梁听叙说,”梁听叙没继续嘀咕,终于小小声出声,“每次盛意生气,总是不理他,他好难过好难过,都没有男朋友亲亲抱抱了,他知道错了,你原谅他好不好,他想抱抱你,也想亲亲你,他不能没有你。”   梁听叙喊他男朋友。   梁听叙说想亲亲他,抱抱他。   盛意脸变得通红,抿了抿嘴唇,手卷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梁听叙帮盛意理了理额前发,继续在他耳边低声说:“他让我来问问你怎么了,他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太温柔了。”盛意也小声地说。   “什么?”梁听叙没听清,愣了一下。   “你,对其他人太温柔了,和对我的态度一模一样,我只是觉得,”盛意有些莫名哽咽,“觉得……觉得……”   “对不起小鱼,”梁听叙把他拉进怀里,顺了顺毛,“是演出前和粉丝合照的时候吗,以后不会了。”   盛意声音闷闷:“我不能要求你对别人不好。”   梁听叙低低笑了笑:“还记得之前,我收到情书的时候吗,你告诉我要好好回复别人她们,说,这也是她们的一片心意。”   梁听叙在盛意面前蹲下,一只手撑着椅子,微微仰头:“你总会很用心地对待每个人对你的善意,小鱼,你知道吗,我只是想像你一样。”   盛意眼睫微颤,轻轻咬了咬下嘴唇。   “但我对他们的只是礼貌,我不会把对你的好分给他们,”梁听叙捂了捂心口,“你在我这里占了百分之百呢,一整块地都是你的,你不开心,我以后就疏离些,我听你的。”   梁听叙停了停,继续说:“你是我男朋友,我不要你小心翼翼。”   “也……没有不开心了。”盛意嘟嘟囔囔。   很奇怪,被梁听叙这么一说,浮浮荡荡的心终于稳了下来,好像波涛汹涌的海面,一瞬间平静,波澜被抹平。   “小鱼,你很好很好,我很喜欢很喜欢,我非常需要你,”梁听叙轻轻把头搭上盛意额头,“你……听到了吗?” 第58章 响彻成夏   高三就要来了,乐队的活动逐渐减少。   盛鸢帮盛意找了消疤和治疗腱鞘炎的医院,梁听叙趁着高三前还有时间,每回都陪他去。   他额角的疤平时被额前刘海遮住,总是能被很好地藏起来。   还是最近一次,乐队演出时,连着唱了五首,汗黏住头发,他索性撩起来,才被大家发现,在微博狂敲他问他怎么了。   盛意浑水摸鱼过去了,终于下决心要去激光消疤。   消疤前一天,他正巧和梁听叙约会,等梁听叙来的时候,背着梁听叙吃芒果糖,结果梁听叙从他背后出现,探出头二话不说就往他嘴唇上啄了一下。   芒果糖的芒果含量不高,梁听叙并没有多严重的过敏反应。   但盛意看着梁听叙肿起的嘴唇,总觉得很好笑,笑一遍就会被梁听叙幽怨地看一遍。   作为安抚,盛意会回敬两个吻。   一个是对方才笑了的道歉,另一个是对背着梁听叙吃芒果糖的抱歉。   做完激光手术没多久,等盛意全恢复好了后,在高二暑假迎来了他的18岁生日。   他和梁听叙都晚读书,晚了一年,比姜澈路枝大了快一岁,比徐文彬大了快三岁了。   高三要提前一个月开学,他的生日时间正好卡在读书前几天,乐队大家给他庆祝生日的在场,就足足有四个人高兴不起来。   只有徐文彬唱生日歌把自己唱嗨了。   几个人趁着开学前,去水上乐园玩了一圈,推着帮他庆祝了生日,被认出来,上台演奏了两首,照例的一首《台风天》,还有一首盛意憧憬的STORM的歌曲。   唱第二首,他们挑了一首很符合夏日的,十分清新的歌,整个舞台周边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盛意很喜欢这首歌,自从他初三暑假和这一群人碰面后,每一个夏天给他留下的印象都别样深刻。   歌曲里有一段歌词——   -抓不住指尖的流沙,   -藏不住心里那个她,   -被掩盖的心声轻洒,   -雷鸣一般响彻成夏。   他对这一段记得格外深刻。   梁听叙第一次带他听STORM的歌曲时,在这个时候握住了他的手。   舞台演出被恶意泼洋葱水,梁听叙拉了他一把的时候,他正好唱到这段。   心跳声总是轰鸣,他藏不住的心,也响彻了整个盛夏。   “抓不住指尖的流沙,藏不住心里那个她。”只剩吉他伴奏的声音,盛意闭着眼唱,眼前浮现种种。   下一句,徐文彬敲响了鼓,姜澈奏响贝斯,跟着一块响起的,还有熟悉的声音。   “被掩盖的心声轻洒,雷鸣一般响彻成夏。”   盛意按了按耳返,临时演出,他没带他那款定制款耳返,耳返很容易脱落。   但再怎么容易脱落,也不能让他听见原唱的声音吧。   他纳闷地朝底下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决计打算继续往下唱。   身侧来人,肩上压下一只手,盛意飞速眨了好几下眼睛。   这段梁听叙还在伴奏呢,哪闲出来手揽他。   盛意余光瞟过旁人,瞬间心跳轰鸣,淹过他耳返里传出来的声音。   STORM的主唱左手拿着话筒,右手揽着他,见他看来,朝他wink。   刚刚还势要压过原唱的盛意登时歇气,只眼睛圆愣愣地看着意气风发的主唱,嘴唇条件反射动着,跟着哼唱。   S、S、STORM的主唱?   怎、怎、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还正站在一起唱歌!   余光掠过斜后方的梁听叙,梁听叙正好朝他投来视线,比着口型:“生日快乐。”   STORM的主唱拍了拍他,示意他回神,盛意只觉得眼眶微热,很快便适应了,跟着一块带动全场的气氛。   一曲毕,盛意立马红着脸“嗖”一下,钻到梁听叙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盛意:“您、您、您……”   您了半天也您不出个所以然。   Otto哈哈大笑,调侃道:“你们吉他手说你见到我就会走不动道说不了话,这还是能走得动道的嘛。”   盛意拉拉梁听叙的衣袖,指指Otto又指指梁听叙,“你们,认识?”   “不认识,但是,”Otto朝他走来,在距离他两个人的位置停下,“我受TYP邀请来参与演出,生日快乐,盛意,你唱得很好听哦,很有TYP的风格。”   太近了,盛意哪受得了,拽着转着拉着梁听叙又退了好几步,内心只剩下满屏的“啊啊啊”。   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才逐渐回过神来。   喜欢的乐队主唱和他一起唱了歌。   喜欢的主唱和他说了生日快乐!   喜欢的主唱夸他唱歌好听!!   他要回去找出这段视频来来回回看一百,不,一千遍,一万遍。   背后就是楼梯了,躲无可躲,盛意干脆不躲了。   “谢,谢谢……我,我真的很,十分,非常,very very,喜欢,你们。”   我会接触乐队就是因为你们,能认识到这么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也是因为你们,能转移他再也弹不了钢琴的失落也是因为你们,能和梁听叙行至今日,更是因为你们。   脑海组织了一堆,说出口便只剩喜欢两个字,然后“嘭”的一声,脑袋宣告停机。   同样停机的还有站在舞台左边的姜澈,Otto注意到,挪过去和姜澈讲话,风火如姜澈,喊着“啊啊啊你别过来”,就冲到了徐文彬身后。   仿佛再把他自己也处刑了一遍,盛意将头轻轻靠在梁听叙后背,耳根通红。   微风裹挟着柑橘味,还夹杂着些许淡淡的汗味,往他鼻腔里钻。   “是你联系的吗?”盛意说。   “嗯,我尝试着问了Otto,他说非常乐意,不收演出费,想给你制造一场惊喜。”梁听叙说。   “……谢谢,谢谢你,谢谢你们。”盛意说。   梁听叙愣了愣,拉着盛意的手一看,盛意的眼泪已然决堤。   他慌忙抬手帮他擦掉,从口袋里掏出常备药膏。   红痕浮现,盛意握住梁听叙的手腕,咧开嘴笑。   眼睛刚眯起来眼泪就又挤了出来,眉头还蹙着,脸上却带笑。   心脏的轰鸣,要响彻他未来人生的每一个盛夏了。 第59章 干点成年人能干的   吃完晚饭,拒绝一行人续第二场的要求,盛意拉着梁听叙溜回家。   盛鸢出差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大门被打开,盛意随意地将鞋子脱掉踢开,梁听叙跟在后面帮他摆齐,看着盛意“啪嗒啪嗒”踩着楼梯走上楼,朝他招手。   “快来。”   梁听叙跟上,却还是被盛意嫌慢,伸手去拉他。   房门关上,房间内坠入一片黑暗,只有奔跑过后,不断起伏的呼吸声。   梁听叙凭着感觉,一只手探上木门,另一只手欲在黑暗中找支点,却意外地扑了空。   “啪”一声,房间床头灯被打开,散发出一抹暖黄光。   梁听叙的神情在暖黄光的照映下,有些晦暗不明。   房间投影打开,盛意跑来跑去,又是打开投影仪,又是从他房间里的小冰箱库掏出两杯汽水饮料,拉着梁听叙在小沙发上坐下,将手机画面投影了上去。   是今天STORM主唱出现的画面。   沙发软的,盛意也是软的,他整个人窝进沙发里,来回滚动,嘴里却歇不下来。   “我都没想到,你会去私底下联系Otto,我也没想到Otto会同意,梁哥,你是超人!”   “嗯。”梁听叙笑得气从鼻孔出。   他确实超人,忍得超乎常人。   没想到盛意这么急急慌慌拉着他回家,就是为了再看一遍今天STORM出场的时候。   “后来我在后台遇见Otto,他说,希望有一日,能看到我们站到更高的舞台上去,和他们碰面。”   盛意静下来了,手搭在腹部,安静地看着视频里,TYP和STORM的合作演奏。   “我很喜欢这份礼物,谢谢你,梁哥。”   “喜欢就好。”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没再讲话。   盛意枕着梁听叙的腿,默不作声看着投影上的白布放映。   梁听叙一只手撑着沙发边,另一只手偶尔蹭蹭他的头发,偶尔食指勾起一小挫头发,绕来绕去绕着玩。   盛意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视频播放完了,四周又重新落入黑暗。   他伸手在旁边乱抓,抓到方才被他乱丢的抱枕,扯过来,坐着抱住。   “梁哥,”盛意说,“我18岁了。”   “嗯,成年了,成年快乐,”梁听叙揉揉他的头发,逗他,“想看什么电影,我陪你看。”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梁听叙。”   四周安静得要命,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各自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他从前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初中班级里有个单有男生的群,有些男生会在上面分享一些尾标MP3和MP4的文件,名字看起来就令人生困。   什么,《论生理结构差异与发声器官研究》、《收缩性蛋白的尾部活动差异》、《省力杠杆和费力杠杆的原理》等等。   看得盛意一头雾水,一见就头疼,还纳闷大家真爱学习,隔没多久就有人分享文件。   那时候他忙着到处跑,业余时间不是上课练钢琴就是到处比赛,偶尔还会出现赶不及回学校的情况。   他从没参与过那个群的讨论,有次放学,他被同班同学拉住,问他怎么没在群里说过话,还说大家都懂,不用遮掩,大胆发言。   盛意一头雾水,回去点开连对话都透露出一股高深意味的群,随便找了一份文件,插上耳机点开,准备小睡五分钟。   然后,五秒钟内,盛意就红着脸摘下耳机丢开了。   和梁听叙在一起后,他已经不下百次搜过相关内容,每次都是半捂着脸,又努力钻研,比学习还刻苦。   还做了不少难以言说的梦。   “好啊,”盛意知道梁听叙故意岔开话题,但他在梁听叙面前一直都很敢说,“看电影,看点成年人能看的。”   眼睛适应黑暗,他手轻轻攀上梁听叙肩,一推,将梁听叙抵在床边,掰着梁听叙的下巴,唇碰唇,齿撞齿,两个人都吻得很凶。   腰腹被扫过,梁听叙掌心暖意传来,盛意趁着松开的一刹那,低低换了口气。   微弱的暖黄光照亮了梁听叙的半张脸,勾勒出锋利的下颚线。   灯光照不亮梁听叙眼底的沉意,盛意抬起指腹,轻轻扫过梁听叙的脸颊,轻声说:“真好看。看其他人有什么意思,我只想看你演的。”   梁听叙拉下盛意的领子,撕开袋子,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共演。”   直到盛意被抓着手腕压进被子里,他才一瞬间醒悟。   他稍稍挣扎,细密的吻轻落,落在他的颈侧,肩膀,喉结。   一瞬间,看过的所有攻略视频尽数失效,盛意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顺着梁听叙,时不时略微重些地喘一声,手脚不自觉发软。   他们曾经共演过一首《春天奏鸣曲》,过了春天便是夏天,《雨滴协奏曲》随至,盛夏雷雨交加,热气腾腾的,又带了些许黏黏湿湿。   耳磨厮鬓间,低沉的声音透过耳朵,深深敲进他的心底,触底回响。   梁听叙低哑着声音喊他:“小鱼。”   又抹掉他难抑的眼泪:“不准哭。”   盛意只觉得犹如躺在湿湿粘粘的草地上,草很扎人,无处可躲,声音被冲散得断断续续。   他贪恋,又难忍,梁听叙附身落吻在他额头上时,锁骨痣从他眼前晃过,曾经被他咬过留下的疤痕还在。   盛意张嘴往上咬,加深了他的领地标识,就算散着声音也要说:“……只有我能咬。”   梁听叙指腹蹭过他的眼尾,笑意不减:“只有你。”   第一场演出收尾。   热潮散去,床头暖黄色的灯还开着,梁听叙眼底满是缱绻,开口声音仍是哑的:“电影好看吗?”   盛意抬起一只手挡住梁听叙的眼眸,看的资料没有一样派上用场,赌气地说:“也就那样。”   于是他获得了重看一遍的机会。   这回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结束便直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梁听叙把人抱去浴室,又抱出来,给盛意吹完头发后,又自己单独进了浴室,休整结束,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   他碰碰盛意的鼻尖,又探探盛意的长睫毛,轻轻抹过盛意的唇瓣,爱不释手。   盛意翻了个身,微微蹙了蹙眉头,梁听叙顺势将盛意抱进了怀里,在他额头留下一吻。   “晚安。生日快乐,小鱼。”   【作者有话说】   隔壁准备要开的连载:CP1711854   狗血abo   结婚八年,他从不给我一个永久标记。 第60章 谁跟你当好朋友   隔天盛意迷迷糊糊睁眼,只觉得喉间一阵干涩,像是感冒,说话扯动声带就疼。   他蹙着眉从床上起身,站到地上那一刻,盛意没顶住,扶着腰蹲了下去。   “起床了?还好吗?”梁听叙从外面走进来,在他旁边蹲下。   盛意幽怨地看了梁听叙一眼,“哼”一声不说话。   不说话梁听叙就默认盛意非常不舒服,不舒服到走不动路的地步,手伸到盛意腿间就准备打横抱起来。   “你……你干嘛!”盛意扯着嗓子,咳了两声。   “抱你去吃饭。”梁听叙说。   “我自己去。”盛意瘪着嘴,他打算这段时间都喊梁听叙为四两哥。   蹲着不舒服,站着不舒服,坐着更不舒服,梁听叙坐在他旁边,边看着他吃饭,边给他揉腰。   “明天报到,你的扣子不能解开。”梁听叙说。   “怪谁。”盛意当然知道不能解开,留着红痕呢。   “怪我。”   盛意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包,又不做声了。   一个盒子推了出来,放在他眼前。   梁听叙:“昨天没来得及拿给你的生日礼物,小鱼,生日快乐。”   盛意眨了眨眼睛:“生日礼物不是早就送过了吗,昨天的STORM乐队……”   梁听叙摇了摇头:“那也是给大家的一个惊喜,你的18岁生日,肯定更特别。”   盛意看着盒子看了好几分钟,舍不得打开,直到梁听叙催促了才依依不舍撕掉边封。   盒盖被打开,露出里面躺着的一枚吉他拨片。   拨片是水蓝色的,里面还泛着亮白色波纹,边缘洒上了点点金色点缀。   海里面有小鱼。   盛意轻轻摩挲拨片,眼尾带笑:“这么好看,我哪舍得用,折坏了怎么办。”   “坏了我再送你新的。”梁听叙拿出自己的拨片,和盛意的明显是一对。   盛意不计前嫌地,在梁听叙脸上亲了一下。   高三开学后,乐队彻底暂停了,他们常常放学聚在一起学习,偶尔拨拨琴弦过把瘾,又继续投入学习。   在梁听叙和路枝的催命式劝学下,盛意和姜澈的基础终于从,连高一的徐文彬都能指点两句的程度,荣升各自班级的进步之星。   对此种说法盛意尤为不满:“放屁,哥们高二就进全班前十了。”   虽然他们班全班前十的含金量还抵不上梁听叙他们班最后一名。   学习之余,闲聊的时候,他们总会聊到以后想去哪个大学,去哪个城市,未来多久能聚一次。   盛意:“未来还有机会聚在一起玩乐队吗?”   气氛顿时有些沉重。   徐文彬听了一半,一边苦恼于眼前化学卷的化学方程式配平,掰着手指头算,怎么算都配不平,一边只听见盛意话的前半句。   他话不经脑:“有机会,有机不会。”   烂梗王人设不倒。   姜澈无语:“学你的吧。”   “害,”徐文彬丢开笔,“那也得是明年六月份才决定的事,就算不在一个城市,平时见不到面,没法玩乐队,那也总有碰面的时候啊。”   姜澈:“嗯,说得不错,等今晚回家躺在床上,你眼泪就要开始掉,边掉还边呜呜哭,说怎么他们都要毕业了,都要离开这里了,以后都没人陪你学有机了。”   徐文彬小炸:“我才不会哭!”   姜澈:“我还不知道你,小时候参加晚宴,你前一秒还笑着和我说拜拜,我一走,你下一秒就哭——”   徐文彬捂住姜澈的嘴,大炸:“行行好姜姐,我还要脸,乐队才组两年,我底裤都要被你透光啦。”   盛意笑,脸上被学习折磨出来的疲倦消散少许,掌心传来一阵温暖,他低头一看,是梁听叙的手,探进来他的指尖。   他们总是这样,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肆意勾着指尖,碰着掌心。   条件允许,他们还会单独找一个地方一块学习。   虽然没打算瞒着他们,但晃太过分容易引骂,在高三这么一段,两眼一睁就是学习的时候,连学习都耗费不少力气,不想惹骂。   偶尔两人闲聊起以后想去哪,盛意先问的,梁听叙总是模模糊糊地说:“不知道。”   然后反问他以后想去哪。   盛意也不知道,但稍稍松了口气。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在迷茫。   填报志愿还早,去哪里不着急决定,于是这个问题就变成了以后想去哪个国家玩。   梁听叙撇了撇盛意手机屏幕,屏幕正好停在英国上,他随口一说:“英国。”   “我想去日本!那里的樱花好像很好看,我们一起去看吧!”   “好啊。”梁听叙说。   “在那之前,我要趁大学期间,把国内每个省都玩遍。”   “之前钢琴比赛,你也去过不少地方了吧。”梁听叙往盛意手里塞了颗柠檬糖。   “不是和你去的,那哪能一样。”盛意咕咚咕咚喝水。   梁听叙没有说话,微微垂下眼睫,就这么看着他。   “写你的卷子,我脸上没字。”盛意别开梁听叙的脸。   高三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每天都有写不完的试卷,每周都有测不完的试题。   但高三又过得很快,要不然怎么一眨眼,就要毕业了呢。   乐队即将迎来组建三年整,高考结束,趁着徐文彬还在上课,备战期末考,四个人跑东跑西玩了个爽,还坚持给徐文彬分享旅途美照。   徐文彬直接屏蔽了群聊,谁说话都不看了。   成绩出来,梁听叙一如既往稳定发挥,路枝有些小小失常,盛意和姜澈都考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   几个人围在一起商量志愿填报,因为要去哪些城市平时容易见面纠结好久。   最后,梁听叙和盛意留在阳城,姜澈和路枝去了隔壁城市,离得不远,上了大学后,有事没事就来骚扰一下徐文彬。   乐队又能继续了。   毕业当天,徐文彬专门请了假,溜来和他们合照。   几个人闹闹腾腾,先去了梁听叙和路枝的学校拍照,又走去盛意和姜澈的学校里拍照,被老师逮到,拉着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演奏了他们为毕业专门写的新歌。   结束演奏,他们拍了合照,也拍了双人照。   照片上,梁听叙和盛意的第二颗纽扣都少了,空荡荡地剩着丝线。   纽扣各自在对方的口袋里。   直到傍晚才离开学校吃饭。   几个人当着未满十八岁的徐文彬,点了好几杯啤酒,给小孩点了杯橙汁,喊着“不醉不归”,一杯喝过一杯。   不知道喝了几杯,盛意只觉得肩上很重,一扭头,梁听叙正靠着他的肩,醉得不行。   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差。盛意轻笑。   他拍拍梁听叙,在他耳边低声说:“回家啦。”   梁听叙“嗯”了一声,又打了个嗝。   徐文彬和路枝刚刚付完费,搀着姜澈先离开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喝醉的梁听叙太少见了,整个人都粘在他身上,扯也扯不下来。   盛意把玩着梁听叙的手指,又碰碰梁听叙的眼睛。   梁听叙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直起身子,举着食指,十分严肃地对他说:“你,是我交过的最好的朋友。”   盛意撇撇嘴,怎么感觉梁听叙和上次喝醉酒不一样了。   上次还直勾勾看着他,这次直接倒退三年,他成最好的朋友啦。   谁跟你当好朋友。   盛意也严肃地纠正:“我是你男朋友。”   梁听叙一脸迷糊,继而渐渐染上笑意,突然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很高兴地说:“那也太棒了!”   他成功尝到了酒酿柑橘。   【作者有话说】   飞速拔苗 第61章 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也是   暑假三个月很快就疯玩过去了,TYP跑了不少地方演出,一个暑假粉丝量暴增。   连辅导员都打电话来联系盛意,问他开学典礼乐队能不能演出。   开学典礼安排在周末,好在盛意大学在阳城,梁听叙和徐文彬也在,徐文彬才大二,还正是游刃有余的时候,姜澈和路枝坐个两小时高铁也能赶过来。   他们是开学典礼演出里,唯一的新生,盛意被舍友笑称——“优先四年获得择偶权”。   盛意笑眯眯:“可惜了,我早就有对象了。”   不少学长学姐和同级同学慕名来加他的微信,他总得一个一个解释,他有对象了。   可依旧收到不少表白。   刚开学班级群通知很多,班助负责,在群里发很多消息,尽管每次都会@所有人,但总是有很多人忽略,为此班助生了不少气。   盛意不想错过信息多挨没有意义的骂,总是会开着消息提醒。   正溜出校门和梁听叙逛小吃街呢,手机一个劲“叮铃叮铃”的,惹得梁听叙连着看了他的手机好几眼。   怕错过消息,盛意每听见消息提示音,都得拿出来看一眼,发现不是再放回去,顺便揉揉梁听叙的手心。   梁听叙移开视线,声音闷闷:“知道你很忙,你忙吧,不用陪我逛,我自己逛逛回去就好。”   “什么跟什么,”盛意无奈,“你也演出了,肯定也有很多人加你,你怎么处理的?”   梁听叙拿手机给他看,朋友圈照片明晃晃地挂着三个大字——有对象。   “我的手机很安静,毕竟我不是在我学校演出,知道我的人不多。”   “我怎么没想到,一个一个解释好累,”盛意了然,又抬手在梁听叙额头上弹了一下,有些郁闷,“你是轻松了,你盛哥帮你挡了多少桃花你可清楚。”   他点开好友申请界面,往下拉,申请消息里隔几条就会有一条消息是:“你知道你们吉他手的微信吗?我想加他。”   梁听叙看着盛意的神情,嘴角带上了一点笑,问他:“你怎么没给。”   盛意没正面回答,睨了梁听叙一眼,努努嘴:“我倒是很久前就想把你关在家里,让你哪都不许去。”   “我愿意。”梁听叙笑。   “我可不想犯罪。”盛意说。   刚刚梁听叙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开心,现在就好多了。   盛意松口气,拉着梁听叙找了一处空地拍照。   月光投下来,两个人的影子凑得很近很近,在盛意按下拍照键的那一秒,他别过头亲了梁听叙的脸颊。   “好啦,”盛意当即发朋友圈,也跟着梁听叙一样,把朋友圈背景设置成梁听叙的模样,“你看看。”   正巧撞进梁听叙的眼底,两人都一愣,梁听叙先移开了视线,接过盛意的手机看。   盛意将刚刚的照片发了上去,配文——   “月光下两个影子,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也是我的。”   瞬间有了好几十个赞,有祝福的,有可惜的,也有说“你女朋友真主动”的,还不止一个。   梁听叙笑了一下,盛意一开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看到评论脸色变得红通通,接过手机编辑评论。   -我是亲的那个!!!   下面很快跟起了队形。   -你女朋友真高   -你女朋友真帅   -你女朋友真man   梁听叙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也抵不住笑出了声,在后面破坏队形——我女朋友真可爱。   被一堆人回复“没人问你”,说他破坏队形,要把他叉出去。   盛意抬手在脸颊边扇了扇风,嘟嘟囔囔和梁听叙生个不像生气的气。   消息终于消停了,盛意也能和梁听叙好好约会。   他们牵着手,散步散到湖边长廊,边走,边时不时聊两句。   梁听叙看起来又有些不开心,盛意问:“你不开心吗?”   梁听叙诚实:“有一点。”   “怎么啦?”   “刚刚那条朋友圈,”梁听叙指了指他的手机,“你屏蔽了长辈。”   “我家的情况……”盛意停了两秒,组织语言,“我爸是同,我妈对这件事很抗拒,一直担心我是同性恋。”   梁听叙垂了垂眼睫,没出声。   “但,但我就是喜欢你啊,这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事情,我没对其他男生有过类似的情感,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喜欢你,”盛意说,“屏蔽只是暂时的,现在的情况很难和我妈说清楚,还得闹一场不愉快,等我旁敲侧击说一说先。”   “可……”梁听叙看起来不是很相信。   盛意发誓:“绝对不是要逃避,我发誓,我只是不想,不想让我妈妈讨厌你,我会慢慢和她说清楚的。”   盛意的神情很认真,梁听叙紧绷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嗯”了一声,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可你朋友圈背景是——有对象。”   手机不负众望地响起“叮咚”好几声,盛意喊着完啦,一边手忙脚乱要把背景换掉。   但盛鸢的消息已经发过来了。   妈妈:[这才开学多久,怎么就谈恋爱了?]   妈妈:[理解你们正年轻,但合不合适,是要在长久的相处里,才能看得出来的。]   妈妈:[要尊重对方,爱护对方。]   虽然盛意很想立刻马上告诉盛鸢,他知道梁听叙的好,很好很好,但还是忍住了,开始编造。   盛藏blue:[妈,不是的,是最近加我的人太多了,我用这个挡一挡]   妈妈:[一刀切也不好,万一里面有合你心意的,你喜欢的女生呢?]   妈妈:[我们家的情况不用担心对方家境,只要你喜欢就好,妈妈支持你。]   妈妈:[大学了,是该谈恋爱了。]   明明半年前,盛鸢还警告过他,不许早恋,盛意心虚地答了肯定没有。   敷衍回复,盛意抬头问梁听叙:“你的背景,不担心被梁叔叔问起吗?”   梁听叙:“我用了和你一样的借口。”   “那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盛意咧开嘴笑。   他们逛着,聊着,吻了一个离别吻,到晚上八九点就回宿舍收拾洗澡,准备早点睡觉了,隔天双双有早八,晚睡起不来床。   睡前盛意用小号偷偷溜到他和梁听叙的CP的超话偷看。   很多热门的都是他们最近在台上的互动。   最新的一条比较特别,应该是同时有他们微信的同学——   妈呀,快看他俩的朋友圈aaaaaa   一样的背景,还有sy发的话,“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也是我的”,这照片,这身高,aaaaa,一看就是ltx啊!是ltx啊!aaaaa!过年啦姐妹们!可恶,我怎么毕业了才磕到啊……   他们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哭/哭/哭,叙意已久szd!   下面清一色都是“叙意已久szd”   盛意在被窝里笑得合不拢嘴,给这条博文点了个赞,又突然发现好像有一层楼吵起来了。   有一个叫“酱汁鱼粮”的发了一条——叙情假意是假的,意心梁用szd!!!   把他的意字放在了前面。   下面清一色骂她:“意刀梁断是假的,假的,不可拆更不可逆!”   盛意无奈笑了笑,点开“酱汁鱼粮”的主页,看到了熟悉的照片。   嗯?这不是姜澈的家吗?   盛意:“。” 第62章 该改口叫我什么   大学逃不开军训,除开盛意和还在读高中的徐文彬,其他人军训都在刚开学不久结束,盛意的大学军训向来在冬天。   军训期间,每天下训盛意都会在微信和梁听叙叨叨好一阵。   -冬训有够冷的,穿多少件衣服都不够   -还好你们不是冬训,你那么怕冷,怎么受得了   -拿到你给我点的热奶茶啦,很暖和!   -虽然很冷,但好想再玩一次雪啊   ……   军训结束那天,梁听叙给盛意发来一张直飞北部的机票,时间定在期末考试结束后。   梁拌醋鱼:[那边正好在下雪]   盛藏blue:[那她们呢?]   梁拌醋鱼:[和她们去免不了告诉文彬,让他心里不舒服了不好]   梁拌醋鱼:[就我们俩去]   盛意笑得东倒西歪,给梁听叙发了条语音:“你就直说,你想和我去就好啦。”   梁听叙也发了条语音回来,满是笑意:“嗯,只想和你去。”   痛苦熬过期末周,考试一结束,盛意立马满血复活,上午考试还困得不行,一回宿舍就跟打鸡血似的,收拾超快。   舍友打趣:“哎呦哎呦,这么着急去见女朋友啊,真让我越来越好奇你女朋友长得什么样了。”   盛意笑:“很帅,不给你们看。”   在舍友一声声“小气鬼”中,盛意拖着行李箱出了门。   上次玩雪是带着目的去的,去看了STORM的一场巡回演唱会,还正处在乐队闹矛盾、心意迷茫、难以面对的时候,盛意没玩开心。   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乐队关系好得不行,心意也得到了确定,天天黏糊着呢。   下雪天很冷,但他帮梁听叙穿得很严实,梁听叙也把他抱得很严实。   盛意将脸埋在梁听叙胸前,嘿嘿傻笑两声,“距离我们上次来看雪,已经过去三年啦,离八十岁又近了三年。”   “以后每年,我们都去不同的地方看雪。”   “白头偕老体验卡?”盛意露出眼睛来。   梁听叙在他额头轻敲:“是提前模拟。”   盛意眨眼:“那万一哪个冬天,我们吵了很大很大的架,怎么办。”   梁听叙:“那就去下雪的地方和好。我才不会和你吵那么久的架。”   盛意笑得不见眼睛,收了收手,还一边喊着“好冷好冷”。   抱够了,亲够了,盛意拉着梁听叙在雪地上写字。   一人一枝树枝,一开始还好好的,写着对方的名字,对方的生日,乐队的名字,乐队的组成日期。   后来开始写起互相的别样称谓。   再后来,事态一度严重,他们在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时间出现分歧。   第一次互帮互助是夏天,在梁听叙心里,他们就已经互相传达了心意。   但在盛意心里,直到春节梁听叙回来那一番剖白后,他们才算真正在一起。   七百多天和八百多天的区别可不小。   往常他们也会记得纪念日,照样庆祝,夏天有太多值得他们庆祝的事情了,除夕春节又是大节日,还是梁听叙的生日,他们居然两年都没计较过日期。   互相说服不了对方,盛意气鼓鼓地在梁听叙的名字旁画了一只猪,梁听叙画鱼画一半呢,见状也改画成猪。   僵持半天,最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盛意“扑通”躺下,摊着“大”字,闭着眼睛埋进雪里说:“累了,不吵了,和好,这里下着雪呢。”   梁听叙笑着“嗯”了一声,也跟着躺倒在盛意旁边,突然觉得腰间似有什么东西很咯,往腰身下的雪地里一摸索,摸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是晶莹剔透的蓝色,就像水波面,中间还有一条小鱼。   和梁听叙送给盛意的拨片有异曲同工之妙。   盛意一个鲤鱼翻身起来,撑着下巴看着梁听叙:“打开看看。”   梁听叙一愣:“你放的。”   盛意只笑。   梁听叙缓缓打开盒子,只见上面躺着一对戒指,款式简约,环内都刻着“ltx&sy”。   “怎么样,我为了偷偷测你的手指大小,费了不少心思呢。”盛意求夸。   一个满怀的拥抱袭来,好像还有什么冰凉的液体落入他的脖颈。   “很喜欢,”梁听叙低声说,“你刚刚先下楼就是为了藏这个?”   “昂,这是我在手作坊指导下,自己做,自己刻的呢,”盛意实诚,“最近躲你躲得有够累的,你是不是也打算买戒指,我看到了。”   “怪不得你最近总不让我量你的手。”梁听叙无奈,试探了八百回都量不到盛意手的数据,他就差直接问了。   “我都做好了,再买一对多浪费,”盛意拿出其中一个,戴在梁听叙右手无名指上,给他解释,“戒指戴右手无名指代表热恋。”   “那哪只手指代表订婚?”梁听叙拿出盛意的戒指。   “左手中指。”   梁听叙当即帮盛意戴在了左手中指上,“那现在该改口叫我什么?”   盛意脸颊发热,说话磕绊:“昨、昨晚不是喊过了吗……”   “还想听。”梁听叙靠着盛意的肩膀,随手从口袋拿出一张“愿望券”来,塞到盛意手心。   “你这是滥用权利,我……我才不喊。”盛意摘下戒指,重新戴在右手无名指上。   “喊了晚上做两回。”梁听叙说。   “这分明是惩罚!”不喊也没减啊。   折腾到晚上,盛意还是喊了。   过没多久,定制款的戒指梁听叙也还是买了。   大一一晃眼很快过去,他们即将升上大二,徐文彬上高三,正值紧张的时候,乐队停掉了。   开学梁听叙要作为优秀学生上台演讲,据说是因为志愿时长足够长。   梁听叙苦恼了很久穿什么,最后还是向盛意求助。   盛意二话不说带着他去定制了一款修身匀称的西装,夸奖梁听叙身材好的时候,还趁机揩了一把油。   新生的开学典礼乐队没有演出,徐文彬来不了。   前一天他们没有回宿舍,早晨起床是盛意给他打的领带,戴好扯紧时,盛意稍稍用了些劲,把梁听叙往前拉。   梁听叙以为盛意要亲,就要迎上去,却扑了空,盛意停在梁听叙的耳边,低着声音问:“如果有人夸你穿这件西装真好看,你怎么说。”   “我对象选得好,”梁听叙眼底有笑意,“过关了吗?”   “嗯,”盛意放开他的领带,帮他整理整理衣襟,“过关。”   梁听叙亲了亲盛意的眉心痣,道了别出门。   白天盛意打上的领带,晚上也被他拆下来,还没捂热呢,就被梁听叙拿过,绑在了他的手腕处。   梁听叙说:“领带很衬你。”   盛意和梁听叙满打满算,已经在一起三年了,却好像一直都处在热恋期,总是会想方设法给对方惊喜。   还会想方设法在姜澈面前秀。   姜澈总说:“能别霍霍我一个人吗?找他们俩,我对你们什么时候又抱了,又亲了,又给你买什么东西,又带你去哪里了不,感,兴,趣。”   盛意总是插科打诨:“徐文彬高三呢,不好打扰他,路枝学法课都是满的,万一给我安个什么罪名,我可玩不过她,就只有你,课少闲多。”   那时姜澈答应父母的承诺,也在大学实现了,姜澈最后还是走了艺考,去了音乐学院,学的大提琴。   姜澈:“哥们,我没记错,你和梁听叙也学的计算机吧,你怎么这么闲啊,滚滚滚。”   之后任由盛意怎么发消息,姜澈都不理他了。   姜澈不理他,徐文彬理他啊,升上高三压力一下子就来了,他们那时候还有乐队成员大家坐在一起边睡边骂边学习,徐文彬孤身一人,快垮了,天天在群里发求救信息。   梁听叙最近忙着比赛呢,盛意也闲,就让徐文彬来大学找他,他陪他去图书馆学习。   学余之际,盛意带他溜到梁听叙学校里吃饭。   “我对这边更熟悉,”盛意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样都很好吃,你想吃什么,盛哥请你。”   徐文彬哈哈大笑:“梁哥说的是真的,你还真常来找他。好怀念以前啊。”   “怀念什么,你才多大,小小年纪说话一股老人味,等你考完,有的是时间出来聚。”盛意将筷子汤勺递给徐文彬。   徐文彬摇头:“我才不是在说这个。我都没想到梁哥最后和我们关系能这么好。”   盛意:“你当然想不到,因为你梁哥是跟我关系好,我带着他们和你们玩,你们才关系好的。”   徐文彬一笑:“话也没错,但梁哥一开始接近你,是因为他爸爸要求的吧。”   “哐当”一声,盛意没拿稳手里的汤勺筷子,掉到了地上。   外面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此刻就已经乌云密布,洒起了倾盆大雨。   盛意觉得他的手腕有点疼,要不然怎么抓不稳汤勺筷子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第63章 开始便明码标价的关系   梁听叙和舍友组了小组参加比赛,盛意刚刚参加完系统设计比赛,喊着累,也不愿挂名,见不到盛意,他有些无聊。   “发什么呆?”舍友问他,“快来协作一遍,我总觉得我速度拖你们后腿,帮我看看哪里出问题了。”   另一个人搭腔:“诶你这求人方法不对,得用意意那方法,才管用。”   梁听叙看了那人一眼,面无表情低下了头。   他不喜欢舍友喊盛意叫意意,但总抓不到什么机会说,明面上提出来显得太斤斤计较。   尽管盛意的小号不差这一个。   “哦,对,我咋忘了呢,”啪一声,舍友把一张厚纸放在他跟前,“听叙哥,求你,帮我看看。”   梁听叙打着字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那张写着“特别愿望券”上。   他拿起愿望券,翻过背面,呼吸一滞。   上面依旧写着那几行字:   1、该券只允许盛意对梁听叙使用   2、使用效力:万能   ……   和他给盛意的愿望券一模一样。   “谁给你的。”梁听叙问。   舍友以为他问谁给的纸:“意、意意啊,你不也给了他几张,还缺纸吗?”   梁听叙“哗”地起身,也不听舍友说什么便折出门。   门被用力关上,只剩舍友两人面面相觑。   “说错话了吧。”   “我怎么知道这不能用……啊,啊!是不是这个,”舍友发现了后面的字,“完了,意意给我抄的时候我抄错了,没改字,叙哥是不是误会生气了?”   “我给他发条信息解释解释。”   编辑着信息呢,门“嘭”一声被打开。   盛意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声音很沉,带着火气:“梁听叙呢。”   他们指了指外面:“刚刚出去了。”   门又被猛地关上,两人继续面面相觑。   “感觉大事不妙,意意都不叫梁哥,喊大名了。”   “他们一吵架,梁听叙醉酒就会抱着人哭诉,你最好,快点解释。”   梁听叙在宿舍空走廊站着,手撑在墙上,看着楼下下雨也要举办的义卖活动、和撑伞熙熙攘攘的人群默不作声。   盛意总说他情绪稳定,但他并不是每回都稳定,很多时候,要么是没到他生气的点,要么就是他已经自己调理好了。   刚谈恋爱时,盛意提出过一点,以后无论大大小小的矛盾,都要提出来,两个人好好说话,好好解决。   盛意总会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偶尔小小吃醋也很快会被发现,很快被平息。   可当他看到纸上熟悉的字那一瞬间,有种血气上涌的感觉。   就好像,恋爱谈久了,终有一方会逐渐淡忘过去,过去再珍视的东西,也会被当作一件随手给出的东西,送给别人。   尽管他知道不是的,他知道盛意是什么样的人,对谁都好,对谁都上心,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将他给的“特别愿望券”随手送给别人。   似乎自己有些解决不了这份情绪,梁听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还没打开,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只不过很低沉,很冷漠。   盛意喊他:“梁听叙。”   他一怔,转回半个身子,耳边吹过一阵风,盛意一只手挡在他的身侧,问他:“一开始,你接近我,只是梁叔叔的意思?”   质问的语气,仿佛即将要和他大吵一架。   梁听叙没正面回答:“那你呢,我给你的特别愿望券,你就这么送了出去。”   不正面回答,在盛意心里就是变相承认。   盛意收回手,退了两步,声音有些抖:“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要岔开话题。”   梁听叙也没说话。   孤儿院里,盛意为了他出头,他的确很小便知道盛意,憧憬盛意。   但他只是被收养,他没有选择他能够去哪里的权利。   报同一个班,看盛意的比赛,让他借住盛意家,全都是梁父的意思,梁宥礼很早前就知道了盛意,会领养他,也是因为路过孤儿院,看见了盛意,对盛意表露兴趣。   当然,梁宥礼对他很好,领养后一直都把他当亲儿子对待,这点毋庸置疑。   但他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   因为梁宥礼告诉过他,不要告诉盛意,不要让他知道,盛意不该知道这里面的纷杂错乱,他只希望盛意能够开开心心长大。   所以当初给盛意讲孤儿院故事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起梁宥礼和盛鸢这些大人的事。   他不是全知道,但他也希望盛意不知道。   “你说话。”盛意声音沙哑。   “我不知道说什么。”   “解释啊,说你一开始接近我不是……”盛意突然停住了。   能解释的话早就解释了,梁听叙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向来对他有话直说。   他的质问也来得突然。   就算一开始是因为梁父的要求才接近他又如何,梁听叙对他的好,从来不掺半分假。   他明明知道,却不知道为什么难过。   盛意又往后退了几步,哽咽道:“我没有把愿望券给别人,我自己藏着呢……”   说完也不管梁听叙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   再晚一秒,眼泪都要憋不住。   那边梁听叙似乎看了手机信息,突然追上来喊他:“盛意,等等。”   可电梯门早已合上。   他已经很少哭了,已经不哭了,所以从不带药膏在身上,因为梁听叙会带着,他总是这样,仗着梁听叙对他好,什么都麻烦他。   还麻烦得心安理得。   电梯里的人总看他,还有人好心地问:“你没事吧?你的脸好像起点了?”   盛意摇着头,低着脸往角落里钻。   垂头眼泪不会滑落脸颊,他要撑着这个状态,直到他找到一家卖过敏药的药店,或者等他回了校,回了家,翻出药膏来。   他突然想起来了。   因为他自小交不到好朋友,作为第一个好朋友,甚至促成他后来组成乐队的,是梁听叙。   他为交到这第一个好朋友雀跃过多少回,开心过多久,现在想起来就有多难受。   归根到底,还是明码标价。   电梯一开门,盛意绕出去就往外走。   四周投来的视线总是很刺眼,打量的、担忧的、甚至还有异样的,他似乎被架在了展览的高台上,任人观赏,任人取笑。   小时候耳边就总有这些笑声。   他们说他“哭起来真丑”,说他“脸红红像猴屁股”,说他“装装的话说多了被反噬了吧”。   所以他小时候才总憋着哭。   自从和梁听叙认识后,每次流眼泪都有人替他挡着,替他抹药,告诉他“不是什么大事,憋不住就哭,我帮你带着药呢”。   像梦境破碎,一切起源于标号的尺码,一切都是有价格的。   他怎么奋力也脱离不了价格,也适应不了。   “小鱼,等等,”熟悉的拥抱袭来,还带着粗重的喘气声,似乎跑得匆忙,“你听我说——”   “我不听……”盛意想推开梁听叙。   他不想听。   他已经知道了,他已经想起来了,还追下来干什么,告诉他,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是一个要求,一场交易吗。   可梁听叙抱他抱得很紧,他推不开。   “你别告诉我,我知道了,我不想听你说……”盛意眼泪止不住,眼前人推不开,脸闷在梁听叙肩上,说出口的话难以辨听。   “你不知道,”梁听叙避重就轻,“是,是我爸那时候让我去你家的,但那也是因为我本身就想去,我一直都想见你,一直都想和你做好朋友,我自愿的。”   盛意不挣扎了,就这么被梁听叙抱着,任由眼泪肆意横流。 第64章 想不想认他当哥哥   “下次有话能不能好好说清楚。”车往目的地开着,盛意吸了吸鼻涕,有些难堪地蹭了蹭脸颊。   当着那么多人哭成那样,脸都丢完了。   “别蹭,还红着呢,”梁听叙抓住盛意在脸颊上摩挲的指尖,握在手心,用另一只手心沾取药膏,细细给盛意上药,“没有下次了。”   梁听叙的保证总是很管用,盛意嘟嘟囔囔,表面还在不满意地说着:“每次都这么说,每次你都解释得拖拖拉拉。”   一拖拉他们就得吵架。   盛意发觉自己谈恋爱后,越发有些矫情。   从前能忍的,如今忍不了,从前能憋的,如今憋不住,从前不会想这么多的,如今沾上梁听叙,总是会不受控地多想。   他快受不了自己这股矫情劲了,谈恋爱后哭的次数,比他之前加起来的都要多。   盛意很快自我反省:“以后我也会少点感情用事。”   手心被揉搓,梁听叙看着他,温吞的气质不住从眼底溜出:“这样就挺好的,我喜欢你这样。”   “喜欢我们吵架?”   “不喜欢,但喜欢你有情绪就表达。”   盛意“哼”了一声,没做回应,把心里想的尽数藏起。   刚刚梁听叙还在手忙脚乱帮他擦眼泪的时候,盛鸢突然打电话过来,问他现在有没有和梁听叙待在一起。   盛意一瞬间以为关系暴露,紧张地看向梁听叙,他声音还沙哑着,鼻音很重,梁听叙接过手机回答:“我们在一块,阿姨。”   “正好,今天周五,你们明天没课,我今晚请了梁叔叔一块来家里吃,你们待会直接打车回家吧。”盛鸢说。   背景里还有梁宥礼的声音:“小叙,记得带点伴手礼来。”   盛鸢:“客气什么呀,改天我上你们家吃饭,去给你们请,小叙啊,别听你爸爸说的,什么都不用带啊,小鱼你监督他。”   到家的时候声音眼角的红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脸颊起的红点还有些明显。   梁宥礼迎上来,眉头微蹙,捧着他的脸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又过敏了。”   “中午煮饭加了洋葱。”盛意眨眨眼,谎话张口就来。   梁宥礼责备梁听叙:“你也不帮帮忙。”   “嘿嘿,叔叔,是我不让他帮的。”盛意说。   不仅不让梁听叙帮,还跑去质问了他一通呢。   盛鸢招呼他们:“真会挑时间,刚好做完饭你们就回来了,洗手坐下吃饭,尝尝你梁叔叔的手艺。”   “梁叔叔煮的啊,我总听梁哥说起,说您煮得可好吃了。”盛意舔舔嘴唇,桌上都是他爱吃的菜,看得他两眼放光。   “得亏我提前问了听叙你爱吃什么,都爱吃吧。”   “爱吃。”盛意洗完手,蹦哒回来。   “叔叔,你身体还好吗?”盛意总有些担心。   高二那时候梁父出国出了车祸,再见面的时候总像个没事人一样,后来也再也没有去过国外,梁听叙也一直在国内待着了。   “好着呢,”梁宥礼拍拍肩,“还是小意会关心人。”   盛意松口气,笑了笑,拍拍旁边的椅子,让梁听叙坐下,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好吃得直朝梁宥礼点赞,头都快点成拨浪鼓了。   梁宥礼看他这样子也笑了,给他多夹了两块,“多吃点。”   盛意应下,转而新夹了两块放进梁听叙碗里:“梁哥你快试试,爆炸无敌巨好吃!”   “你俩啊,现在关系好得跟同穿一条裤子似的,也差不了几个月的岁数,小鱼现在总是梁哥长梁哥短的。”盛鸢突然提起。   盛意表情顿了顿。   他们何止同穿一条裤子啊,是互穿裤子都要互相帮忙扒掉的程度。   但不能说,盛意拍了拍梁听叙的肩,“那可不,关系好着呢。”   虽然刚刚吵过一架,但翻篇了。   “我总听说小意总交不到什么朋友是不是,听叙也总是冷冷的,不爱交朋友,你们关系能这么好,互相有个照应也不错,”梁宥礼说,“不过,都大学了,你俩没点什么情况。”   “我俩……我俩……”我俩之间有情况,盛意说不出口,话一拐弯,“我俩喜欢谁你们都支持吗?”   “当然啦,只要你们喜欢。”梁宥礼很快回答。   盛鸢却不搭腔。   “妈~”盛意说话黏糊起来,自从钢琴彻底停了后,盛意和盛鸢的关系越来越好,盛鸢总不想从前一样对他事事严苛,或许对他的手伤一直怀歉,“你之前说过,我喜欢谁都支持的。”   “支持啊,妈妈当然支持,”盛鸢说,给盛意夹菜,夹完又给梁听叙夹,顺带转移了话题,“小叙最近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孩子呀?”   “没有。”梁听叙摇摇头。   “梁哥要有也得经过我的考验。”盛意抢答。   开玩笑,根本不可能通过考验。   “你真是,”盛鸢无奈笑笑,“我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商量。”   三个人都停下筷子听。   “小鱼,你总爱喊听叙叫哥,那你想不想认他当哥哥。”   餐桌上的气氛登时降至冰点,盛意笑得牵强:“妈……你在说什么呢?”   梁听叙看了看梁宥礼,可梁宥礼分明也一脸苍白,他压根不知道。   “我就问问,还没跟你梁叔叔说呢,最近我和你梁叔叔聊过,老梁,你也说你以后也不打算找伴侣了对吧,我也没这个打算,也不是要真当一家人,但我们四个人一块凑合过过日子,这生活也热闹些不是吗。”   厨房的水龙头没关紧,不停往下滴水,滴落在不锈钢水池上,有节奏地啪嗒、啪嗒、啪嗒。   就像他响如雷鸣的心跳声,仿佛要将这辈子剩下的心跳都跳完一样。   没等两人接受完消息,梁宥礼便站起来,开了口:“这不合适,盛鸢。”   “我们生活也可以分得很开,但我只是想大家之间互相有个照应,我平时很忙,盛意到家总是没时间和他多聊聊天,”盛鸢说到这里,看了他一眼,“我小时候总没时间多陪陪他,要是我们能住一块,你也能多看看小鱼,你不是一直总说,想多和小鱼聊聊天吗?”   梁宥礼有一些动摇。   盛鸢拉着梁宥礼让他坐下,“哎呀,也不是要让你们现在就做决定,只是个提议,当我给你们开了个会,讲述新企划,没打算让你们现在立马就原地住下。”   盛意和梁听叙脸上神情都有些僵硬,笑得也僵硬。   “笑这么僵硬做什么,”盛鸢说,“要是不愿意,你们也是董事会的一员哦,我赋予你们一票否决权。”   “让,我们再商量商量吧,你也多问问盛意的想法。”梁宥礼说。   往后这顿饭的氛围依旧融洽,只不过盛意和梁听叙没怎么互相帮对方夹菜,连说话都少了。   饭后,梁宥礼和梁听叙拒绝了盛鸢饭后散步邀请,准备动身回家。   两位大人还在寒暄,盛意和梁听叙对上了视线。   他朝梁听叙挤了挤眼睛,梁听叙也朝他点了点头。   门关上那一秒,盛意说着“比赛还没准备完”就风风火火溜回了房间,给梁听叙狂发消息。   盛藏blue:[怎么会这样]   盛藏blue:[怎么办]   盛藏blue:[我今天的试探才刚开了个头]   盛藏blue:[如果我们被发现了,他们会生气吗]   梁拌醋鱼:[没事的,我先问问]   梁拌醋鱼:[不要紧张,总会有办法]   梁宥礼坐上驾驶位,看着站在车门外打字的梁听叙。   “不上车吗听叙?”梁宥礼问。   “来了,”梁听叙关掉手机,坐上副驾,系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爸,我来开吧。”   “我开就好,今晚没喝酒。”   梁宥礼发动汽车,转而往旧住所开去。   去年这个时候,梁宥礼在阳城市中心一小区买了一套一百五十来平的三室二厅,最近正好开始装修,一有时间,梁宥礼总会带他去看看。   但最近突然停掉了,还是梁宥礼停掉的,似乎还打算卖出去。   “今天,盛阿姨说的那些话,”梁听叙微垂着头,发丝洒落脸颊,遮住了他的眼睛,“你觉得呢。”   “我不会答应,”梁宥礼苦笑了下,“能和小意多说说话是我期望的,但偶尔这样就够了,接触太多,我怕总有一天,那些事情瞒不住。”   “而且,”梁宥礼顿了顿,“听叙,最近我得出国,你可能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我了,抱歉啊,都没怎么好好陪你。”   梁听叙摇摇头:“您能收养我,我就已经很感谢了。”   红灯停下,梁宥礼抬手揉了揉梁听叙的头发,低声说:“不需要你那么懂事,领养了你,我也很开心。”   架着的手机突然打进来一通电话,熟悉又陌生。   梁听叙经常看见这个号码打过来,但梁宥礼从来不接。   “爸,不接吗?”梁听叙问。   梁宥礼嘴边笑意有些淡了:“帮我挂掉,谢谢。” 第65章 我不会和你分手   知道梁父并不打算同意同居时,盛意松口气,又有些可惜。   梁听叙刮了刮他的鼻尖:“可惜什么,以后我们俩住,平时多回回家。”   扯到这个话题,盛意叹了一声很大很大的气,仿佛要把整个宇宙从他的胸腔里全吐出来一样。   梁听叙抓起来,放回去,笑道:“别叹气,说说。”   盛意嚼嚼空气,吞了下去,一个倒身,躺在梁听叙腿上,拿书盖住脸,摊开的书随着盛意说话不停动着:“怎么和父母说好呢。”   书本有些重,梁听叙似乎把手搭到书上了,盛意顺着书摸索,果然摸到了梁听叙的脸颊。   ?脸颊?   盛意一愣:“你在干什么?”   “隔着书亲你。”梁听叙握住他的手。   横隔在他们之间的书被盛意抽走,他反握住梁听叙的手,拽着他往下拉,唇碰唇齿碰齿,交换了一个充满青草香的吻。   早晨校园几乎没人,身下的草有些扎人,他们坐在树荫下,阳光透过点点缝隙,洒在他们身上。   盛意松开梁听叙,微喘着气,眼眸含情,说出来的话却万分欠揍:“你不敢直接亲,胆小鬼,我就敢。”   结果就是被梁听叙按着亲到差点缺氧。   盛意撇着嘴坐起来,理理头发和衣服沾到的草,搭着腿继续翻书。   再继续在梁听叙腿上躺着,书一页也别想看进去。   “慢慢来,我陪你一块想,”梁听叙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如果,盛阿姨和我爸不同意,怎么办?”   盛意翻过一页书,眼眸盯着阳光洒落在书页上的一角发呆:“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抉择不了。”   他百分之百能够确定,盛鸢绝对会让他分手,甚至不择手段。   梁叔叔的立场他不清楚,但也总觉得梁叔叔知道后,会用十分失望的眼眸看他。   他不想,却也不知道怎么告诉盛鸢,他们在一起的过程都是冲动的,血气方刚的年纪,全靠感情推动着他们互相靠近。   回过神来时,什么都做了。   “上次你说,盛阿姨是因为你的……父亲是同性恋,才对同性恋膈应,你父亲叫什么?”梁听叙问。   如果盛意可以,他希望能够和他父亲彻底断开所有关系,他轻叹口气,也不想开口,只在搜狗上搜索他父亲的名字词条,给梁听叙看。   词条写着:章砚……国家一级钢琴演奏家……   梁听叙的神情有一瞬间停滞。   盛意把他脸上的变化全都尽收眼底,微微眯了眯眼睛,问他:“你认识吗?”   “不认识。”梁听叙扯起嘴角笑了笑,等盛意“哦”了一声又靠回树边时,咽了口唾沫。   时间差不多了,快到早八上课的时间了,盛意准备回学校,他站起身,收拾东西,又拍拍身上沾上的杂草泥土,搭着梁听叙的肩,在梁听叙的嘴唇上短短停留:“我去上课了。”   梁听叙抿了抿嘴唇:“嗯,路上小心,晚上见。”   “嗯。”盛意也笑,背上书包看了眼手机,笑容突然消失,缓缓抬头停在不远处。   梁听叙视线落在盛意脸上,顺着盛意的视线往不远处看去——盛鸢就站在不远处,瞪大着眼睛看着他们。   刚刚盛鸢给盛意发消息打电话,似乎很急,盛意开了免打扰,没一个接到。   微信也全是满满的信息框。   -宝贝,你在学校吗   -你在哪里   -妈妈想找你,妈妈有事找你   -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呢   -我遇到了你的舍友,他们说你去找听叙了   -宝贝,看到信息给妈妈回个电话吧   -妈妈想找你说说话   -妈妈只有你了   盛鸢一脸疲倦,仿佛瞬间颓老了十几岁。   他的妈妈出门总会把自己打扮得干净利索,一头过肩的柔顺长发总是会扎起来,要么绑成低丸子,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头发有些糟乱,披头散发。   “……妈。”盛意声音似乎卡着痰,光有嘴型,发不出声音。   盛鸢还是只在原地站着,愣着,瞪着。   梁听叙也站起来了,却也开不了口。   上一秒还在讨论怎么和父母说,担心父母不接受,会拆散他们,下一秒就被母亲看见了。   他们怎么会想到,又怎么可能想到。   现在是早上七点,连学校里都没什么人走动,盛鸢却这么突然出现在梁听叙的学校里。   盛意往前走了两步,停在里盛鸢一米外的地方,低声解释:“妈,你听我说——”   “啪”一声,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盛意第一次挨打。   除了练钢琴时候严格要求,几十遍几十遍地练,盛鸢从没打过他。   脸颊火辣辣的疼,盛意就这么别着脸,不知所措。   盛鸢喘着气,怒目圆瞪,没留给盛意解释的机会,有些摇晃地往回走。   纵使盛意再迟钝,也发现盛鸢的不对劲来了,他蹭了蹭脸颊,上前搀扶盛鸢:“妈,你怎么了。”   盛鸢只是甩开他的手,不愿同他说话,很快消失在了校园里。   梁听叙用温水打湿面巾纸,给盛意敷上。   “没事吧。”梁听叙的声音也很低。   盛意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课还是要上的。   盛意拒绝了梁听叙送他回学校的要求,边走边给盛鸢发消息,解释他不是故意藏着的,解释他不会步章砚的后尘,他只是喜欢梁听叙,不是犯罪,更不会犯罪。   就算以后真的分手了,他也不会去和女生谈恋爱。   但盛鸢不回他,到最后也一块拉黑了他。   梁听叙给盛鸢也发了很多,道歉的,求原谅的,解释的,但也很快被盛鸢拉黑了。   盛意束手无策,给梁听叙发了好多条“怎么办”。   梁听叙回:我们一起想办法,到时候我陪你回家,和盛阿姨说说   -实在不行,我看看告诉我爸,让我爸也和盛阿姨说说   盛藏blue:[我妈都难搞,先别把梁叔叔扯进来吧]   梁拌醋鱼:[放心,我爸知道我喜欢男的]   隔了好一会儿,盛意才回。   盛藏blue:[万一我妈要我们分手]   梁拌醋鱼:[我不会和你分手]   梁拌醋鱼:[小鱼,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像一剂强心剂,盛意也冷静下来了。   他双手合十祈祷,希望这回也能够像以往一样,安稳度过,希望他们一家人还能够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吃饭。   希望盛鸢能够接受他们。   晚上,梁听叙回了趟家。   梁宥礼站在阳台边,似乎正对着话筒说着什么。   “你别再打电话来了……是,我是去看了小意,不是因为你,章砚。”梁宥礼的声音听起来万分疲倦。   梁听叙停住了脚步。   “你也别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们,算我求你,”梁宥礼扶着窗,似乎有些不舒服,“别告诉盛鸢,也别告诉小意,别再让他们难过了。”   “哐当”一声,梁听叙没拿稳的杯子坠到地上,炸成玻璃花。   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第66章 我知道了,我会和他分手   梁宥礼身形一滞,缓缓回过身来,同梁听叙对视,神情满是不自在。   慌乱中,他不小心蹭到了扩音键,章砚的声音登时响彻整间屋子。   章砚:“我没告诉她,但小鸢似乎知道了。宥礼,你别躲我——”   梁宥礼摁下挂断键,靠在窗台边,垂落的头发遮得眼眸晦暗不明。   “什么时候开始听的。”梁宥礼说。   “不是因为他去看盛意,那里,”梁听叙如实,“爸,你们什么关系?”   梁听叙只觉得胸腔有些闷,可梁宥礼不吭声,只拿来扫帚扫玻璃碎片。   “盛意是他儿子没错吧,他和盛阿姨曾是夫妻,那你们呢,为什么他会说——”   “听叙,够了,”梁宥礼看起来万分疲倦,“你不清楚里面的事,我只能告诉你,我没对不起他们。章砚也没有。”   “那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说,什么事,告诉盛鸢和盛意会怎样,既然没有对不起为什么不能告诉他们。   又是为什么,梁宥礼要躲着章砚,却又那么想回来看盛意。   一堆疑问堵在口中,最后都汇成一个问题:他和盛意怎么办。   挣扎许久,梁听叙还是没有出声。   梁宥礼肯收留他就不错了,他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质问真相。   他才是那个局外人。   梁听叙用他的惯用思维,将满脑子的疑问全都清了个干净,只轻声开口问:“盛意不会知道的吧。”   “嗯,盛鸢不告诉他的话,”梁宥礼从口袋里摸出烟,咳了咳,开盖又合上,最后还是塞了回去,“你和盛意,在交往,对吧。”   梁听叙一愣,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梁宥礼。   “爸……你怎么知道。”   “太明显了,”梁宥礼笑了笑,看起来有些牵强,“被盛鸢知道了,肯定会闹一番。”   忆起早晨,梁听叙心虚地别开眼眸,低声说:“我们被撞见了,盛阿姨知道了。”   梁宥礼嘴角的笑意坠了坠,直至恢复面无表情。   “她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收拾收拾,和我一块退学出国吧,现在的话……我应该能支撑你到你出国读完大学。”梁宥礼说。   “我不会走,爸,”梁听叙拧了拧眉,“我知道盛阿姨很难接受,但我和盛意也是真心的,我对盛意也是,我和他说好,我们会一起想办法,爸,你也帮帮我们,和盛阿姨说一说吧,你开口的话。”   “她更受不了,”梁宥礼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听叙,我和你一样。所以我才一直都没有结婚。”   一样。   什么一样。   梁听叙脑子有一瞬间短路。   一样都是同性恋吗。   他这才想起,梁宥礼刚刚那一大段话里,从没提过,他和章砚没关系。   “什么……”梁听叙喃喃。   梁宥礼没多说话,将一份资料放在梁听叙跟前,眼睛却不在看他:“你要是打算留下来,也没问题,不被我们拖累最好了,但你和小意的事被盛鸢知道,她不会管你的,你要是打算留下来,我会每个月都给你打钱——”   “不……”他揉着纸张,攥起一角,皱得不成样,梁听叙眼眸在纸张上来回转,似乎为了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继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挤出字来,“我不留了。我留下来也只会拖累他,我得照顾你们。”   梁宥礼轻轻摇了摇头:“说什么呢,你跟我出国,也是好好读书,换个环境而已,我们不用你照顾。”   “就这么定吧,我跟你们走。”梁听叙没细听,只重复着。   “那小意那边……”   “我不会和他说的,但是爸,”梁听叙咬了咬下嘴唇,“你和我讲讲吧,你们当年的事。”   梁宥礼又沉默了,隔了不知多久,才轻轻开口,将当年的事情,来龙去脉和梁听叙全都说了个清楚。   像一把利刃,猛然扎进梁听叙的心脏。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梁宥礼那么想来看盛意,又是为什么,不能将这些事情告诉盛意。   那会摧毁掉盛意现在所有的、仅有的、全部的傲骨,成为悬梁尖刃,成为一把永远悬于盛意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知道了……”梁听叙指尖攥着指尖,很是用力,“我不会和他说,也会和他分手。”   “没必要这么绝,听叙。”梁宥礼说。   梁听叙摇头,没说话。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那时候去招惹盛意。   如果当初便知道章砚是盛意的父亲,知道梁宥礼、章砚和盛鸢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他绝对不会和盛意多说一句话,更不会和盛意谈恋爱。   他了解盛意,就算他们此刻关系暴露问题迫在眉睫,但盛意还是会优先解决他的问题。   人的贪欲只会越来越重。   他一开始只想接近盛意,不需要盛意认识他,他认识盛意,见得到盛意就好了。   后来,盛意受伤,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甚至想过,若不是盛意受伤,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想法又恶劣又无耻,并非觉得还好盛意手腕受了伤,却难抵心底腾升一分庆幸。   可他太过贪心,开始不满于关系停滞于此。   盛意对他处对象的事侃侃而谈时,他会不开心,盛意去了姜澈家,他会闷闷不乐,盛意善待每一个人,他只觉得嫉妒。   他太想太想,太想让盛意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这么会考虑别人想法,抱着纯真善意的盛意,他只想把他偷偷藏起来,不想让别人知道盛意的好。   好太过了,就容易受伤害。   梁听叙现在只想让盛意讨厌他。   可他演技很差,一点都藏不住。   盛意已经好久联系不上梁听叙了,问其他人也是如此。   自梁听叙给他发了条信息,告诉他最近有事,不参加乐队活动,也不去学校后,对话框安静得不得了,只有盛意一个人在叽叽喳喳。   受伤复查时,盛意去了趟医院,正巧撞上梁听叙从医院门口走出来。   对上眼那一瞬间,盛意便蹙起了眉。   忍着火气走到梁听叙跟前,盛意将满脑子的质问压了下去,只先问了:“怎么在医院,你生病了?”   梁听叙摇头,挥挥手里袋子:“有事,先走了。”   “你给我等等,”盛意喊住他,“你不觉得,缺了什么吗?有时间为什么不能给我发一条信息,你明明收到了。”   梁听叙拿在手上的手机,还闪着消息送达的光。   “没什么,”梁听叙别开视线,“真有急事,等忙完这阵,我再联系你。”   他说不出口。   “前不久我们刚刚说过什么,有问题就要及时提出来——”   “盛意。”梁听叙声音很沉。   自高二除夕后,梁听叙就已经很少喊他大名了,甚至在舞台上也常常会时不时蹦两句“小鱼”。   好像距离一下子就被拉得很开,梁听叙不愿讲,他没有办法能够知道。   盛意不说话了,等着梁听叙说话。   纠结许久,梁听叙正准备开口,梁听叙的舍友突然跑来,拍了拍梁听叙的肩。   “好巧,叙哥,怎么啦,要出国了来医院体检?”   盛意闻言,脸色一变,轻声呢喃:“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作者有话说】   连更连更…… 第67章 小鱼没了水,又怎么活   舍友一愣,支支吾吾,丢下一句话就走:“意意不清楚吗,你小子要出国也没告诉他啊。”   盛意没搭腔,手指勾着梁听叙的衣袖边,盯着梁听叙躲闪的眼神:“你去哪?你又要去哪?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躲闪的眼神有一瞬间同他对上视线,阴郁的、潮湿的,平静底下似乎埋藏着翻涌的潮水。   盛意心脏突然抽疼了一下。   他从没见过梁听叙这副神情,又伤感又隐忍。   “我说过头了吗……”盛意自言自语,喉结上下滚动,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梁哥,你刚刚本来就打算告诉我对不对,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梁听叙没回答,眼眸落在盛意眼里,却又缥缈难抓,四处飘散。   “阿姨肯定很生气吧,”梁听叙说,“她有没有责备你,你有好好吃饭吗?别再和阿姨怄气了,阿姨肯定是为了你好。”   盛意蹙眉:“什么好,你在说什么?”   梁听叙又不吭声了。   “我们别这样,好不好,”盛意语气染上一丝讨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突然用力抓住梁听叙的衣袖,“我妈最近不在家里,她没回家住,但有照常去公司,等我妈冷静冷静,我们再好好找她谈一遍吧,好不好,好不好?”   梁听叙拉开他的手,却没有放开,握在手里蹭了蹭:“我要出国了,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我等你——”   “分手吧。”   耳边声音消失,颜色仿佛都在一瞬间褪成了黑白。   盛意轻轻摇了摇头,眼尾很快有了红色。   他想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可说出口的话却断断续续的:“你……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发生什么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我们还一起讨论过,怎么和妈说——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什么了?你别往心里去,梁哥,你不能这样。”   梁听叙咬着唇,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我的原因,你怪我就好。”   “是不是因为我太烦了,我总是动不动生气,是吗?我改,你说什么我都改……”   出租车停在旁边,是梁听叙点的车。   梁听叙拉开出租车的门,回头再看了盛意一眼,眼里满是愧疚:“不是,是我不好,我移情别恋了。”   明明说着推远诀别的话,可梁听叙的神情却异常留恋。   盛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梁听叙就站在他跟前,他却看不明白了,心越来越远,却一步三回头的。   他拉住梁听叙,说着“你亲亲我”,便凑了上去。   只要梁听叙亲到他,就会好的吧。   猛地被推开时,盛意瞪大着眼睛,滞在原地。   出租车门“嘭”一声关上,梁听叙走前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却满脸不忍。   他想去拉门,心脏又抽疼了一下,盛意眯了眯眼睛,一瑟缩,没站稳跌到地上,看着卷起风尘离去的出租车。   只留下满地干涸。   小鱼没了水,又怎么活。   盛意忍着心脏的抽疼,拿出手机给梁听叙发消息。   -我不同意分手,我不和你分手,我不要   -我不会让你走的   他查阅了各项处分的严重程度,翻出学校的投诉电话,举报了梁听叙。   他们读的专业相似,梁听叙总会时不时翘课跑过来陪他听课。   无别,能拖一时是一时,盛意只是想让梁听叙留下来,   直至此刻,盛意才终发觉,自己原来能卑鄙到这种程度。   就只是为了让梁听叙留下,不惜举报。   万一梁听叙真的有什么事呢。   盛意蹲在原地,抓着头发,垂着脸,眼泪终于撑不住滴在了褪色的地面上。   然而身边没人帮他带着药膏了,也不会有人给他塞糖,担心他的手腕生疼。   回想从前,一直都是梁听叙坚定地向他表达爱意,顾及他易缺的安全感,他总是很少开口。   梁听叙情绪太稳定了,除了亲吻触摸时,他能感受到汹涌的爱意,其余时刻,梁听叙好像有他没他都一样。   那究竟是爱意还是爱欲。   盛意搞不懂,但他只想让梁听叙别走,无论用什么方式留住都好。   隔天,他接到梁听叙举报厅的电话,告诉他举报成功,准备给梁听叙予以处分,梁听叙退学。   盛意一愣:“等……等等,怎么是退学?我查过的,这根本构不成退学处分,你们会不会评错了?”   那边只说:“梁听叙已经退学了。”   “我撤回,撤回举报。”盛意声音染上一丝害怕。   “收到。”   电话被掐断。   盛意抹了抹眼睛,给梁听叙打电话。   梁听叙不接。   他又转而给梁听叙舍友打电话。   接通瞬间,两边都沉默。   “他,他真的退学了吗?”盛意攥着拳头问,指甲没入掌心。   “嗯,意……盛意你,真的狠得下心举报,”舍友声音也冷冷的,“被退学,听叙出国有没有学校读都成问题。”   “我的错,但我刚刚已经打电话撤回了——”   “有什么用,退学已经成定局,他今天下午四点半的飞机,马上就走了。”   “嘟嘟”两声,电话被挂断。   盛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套上衣服出了门。   正好撞上盛鸢回来。   “他和你分手了?”盛鸢说,声音没什么感情,颇有一分“果然如此”的意思。   “没分,不会分的。”盛意只重复说着,边朝外走边打车。   正值周六,下午的机场人很多,外面飘起雪了,在这里简直百年一见。   现在三点出头,按梁听叙坐飞机提前两小时到达机场的习惯,现在应该在值机托运。   盛意快步往托运处走,入目却四下无人。   错过了?还是没看到?   他往安检处走,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人影。   “梁听叙!”他上前抓住梁听叙的袖子,不顾周围视线,整个人都扑进了梁听叙的怀里,“你别走,好不好……”   视线所到处,梁听叙的手依然垂着,没有回抱他。   “盛意,我是个很不守信的人,不值得你这么做。”被靠着的肩有些潮湿,梁听叙嘴唇颤了颤,还是宣告投降,抬起一边手,在盛意背上轻拍两下。   “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了……”盛意哽咽。   “没发生什么。”梁听叙声音低低。   “那你为什么要跑到国外去?是……是梁叔叔出什么事了吗?你告诉我,我帮你一块——”   “我们还在读书,有什么能力。”尽管有能力,他也会选择离开。   身后响起高跟鞋踩地的脚步声,梁听叙抬头和盛鸢对上视线,盛意也跟着回头。   盛鸢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脸上却也有一丝愧疚,不止对盛意,也对梁听叙。   “对啊,我们还在读书,你明明不想和我分手,你演都演不好,我们只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只是喜欢你,我们有错吗?”盛意说得混乱。   但梁听叙油盐不进,只说着,他要去候机了。   “你等等,”盛意在身上摸着,翻出被他好好藏在袋子里的“特别愿望券”来,塞到梁听叙手里。   “愿望券,特别的愿望券,我现在用,我现在就用,我不要你走。”他有预感,梁听叙这一走,再见不知得何时。   梁听叙摇头,“我得走了,盛意。”   “那你看窗外,外面下雪了,我们之前说过,只要下雪,就不吵架了,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可我们现在分手了,”梁听叙说,轻轻将手里的“特别愿望券”撕成两半,丢进垃圾桶里,“盛意,你举报了我,对吧。”   盛意脸色一白,支支吾吾解释:“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已经撤销了。”   “但我也已经退学了,”梁听叙抬手在盛意耳鬓边摩挲两下,帮他抹上膏药,又突然收回手,“你举报,我瞒你,我们两清了,盛意,就这样吧,以后都不要联系了。”   但盛意依旧拽着梁听叙的手腕不肯松手,举报的事情被梁听叙知道,他突然就没有立场再要求梁听叙留下来了。   “你告诉我你去哪,我以后顺路去找你。”盛意挣扎。   梁听叙拉开他的手:“盛意,我们以后都不顺路了。 第68章 我不想走的……   盛意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梁听叙会变成这样。   突然被冷落,明明前不久才在一起,讨论怎么让父母接受他们。   明明每次梁听叙都不会和他生气的。   “梁……梁听叙,”要不到解释,传达不了意思,盛意也不知道,还得说什么才能让梁听叙留下来,“没有你,我会过不好……”   “不会,你可以的,没有我你也可以的,”梁听叙说,声音低沉,“倒不如说,没我你会过得更好。”   盛意摇着头,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梁听叙退了两步。   “我走了,盛意,要学会拒绝别人,不要对每个人都好,有些人不值得,”梁听叙背上背包,眼眸没看他,仍在絮叨,“药膏要随时带在身上,记得去复查,你手腕的伤不重,但不能拖,平时记得好好吃饭,你总是不爱吃早饭,以后没我给你带早饭了,不吃早饭容易低血糖,你还得随身带着糖……”   “我记不得……!”盛意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他不想哭的,“没有你帮我带,没有你提醒我,我会记不得……”   “别哭了,”梁听叙把药膏塞到他手里,“多几次就能记住了。记得好好听你妈妈的话,她也是为你好。”   “就算我,交很多对象,和很多不同的人上床,你也无所谓是吗?”盛意咬着下嘴唇,脸颊起了红点,他却丝毫不在意,只看着梁听叙。   “要爱惜自己。”梁听叙别开视线,没看他。   “保重,盛意,盛阿姨。”梁听叙微微倾身。   盛鸢五味杂陈,没有回答,也没有欠身。   安检没人排队,梁听叙背着包走了进去。   盛意还想跟着,被工作人员拦下,说:“不能靠太近。”   手臂被盛鸢拽了拽,盛鸢声音很低,颇有分不容置喙的意思:“回家。”   但盛意还站在黄线后,看着梁听叙过了第一道安检,接过身份证和登机牌走进了门里。   没了踪影。   本就止不住的眼泪越发汹涌,盛意攥着口袋里的纸张,咬着唇杵在原地。   连最后,他也没能把信交给梁听叙。   被拒绝推远千百回,他已经没有信心,确认梁听叙的真心了。   他看不清了。   脸颊实在疼,火辣辣的,比以往都疼。   路过他的人总斜眼撇他,大概他现在脸颊已经病态到不能看了吧。   盛鸢还在后面不知道说着什么。   他听不清,也听不见,更不想听。   盛意缓缓低头,让眼泪滴在地板上。   余光扫过一道飞速的阴影,未等他抬起头,一个用力的、紧实的拥抱袭来,他的鼻尖充斥着柑橘味。   拥抱很疼,梁听叙的声音破碎,在他耳边呢喃着:“我不想走,我不想走的……”   冰冷的眼泪滴入他的颈肩,盛意被凉得抖了抖,心脏骤疼,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将口袋里,快被他揉皱的信,塞到了梁听叙口袋里。   这次梁听叙走得决绝,很快消失在了尽头。   盛鸢没说什么,转身折回往外走。   盛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盯着窗外的鹅毛雪出神,突然走到垃圾桶旁,在里面翻找。   “喂,你干什么?为什么要翻垃圾!”工作人员被吓一跳,把他往后拉了拉。   “……我,我找东西,我有东西丢在里面了。”盛意低声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里面翻找。   垃圾桶里什么都有,他不知道摸到了什么,满手脏,终于从里面翻找出了两张碎纸。   是梁听叙曾经给了他、又当着他的面丢掉的特别愿望券。   还有一张,写着“梁听叙专用”的,他给梁听叙的特别愿望券。   给他愿望券的时候,梁听叙说,你是特别的。   现在,梁听叙把特别的他扔掉了。   回家后,盛鸢要和盛意聊聊。   两人坐在沙发上,相对无言。   盛鸢踌躇许久,终还是先开了口:“你为什么要这么气妈妈?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和男生谈恋爱?你不和听叙谈恋爱,听叙也不会走。”   “你和他说了什么。”盛意说。   声音淡淡的,散在空中。   “我没说,是他主动提起离开的。”盛鸢说。   “为什么。”盛意又说。   “他觉得,只有离开,才能解决事情。”盛鸢表情有些难过。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盛意缓缓抬眸,望向盛鸢,“我只是在问,为什么我们非得分开。”   他很想站起来质问,想把周围的东西全都摔碎,可他找不到发泄口,所有人都把他当小孩,什么都不告诉他。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就因为我们性别相同,我们就不能够在一起吗?”盛意哽咽。   盛鸢垂着头,头发散落,盖住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盛鸢嘴角带着一抹苦涩的笑意,胡乱开了新的话题:“小鱼,你知道……章砚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吗?”   盛意指尖蜷缩了一下,睁了睁眼睛,屏住了呼吸。   “你的生父,是个人渣,”盛鸢停了停,喘口气,才继续往下讲,“他和章砚、梁宥礼,还有姜澈的父亲,组了乐队,私下和粉丝私联。”   “一次偶然,我厌倦枯倦的、日复一日的钢琴练习,偷溜去当志愿,趁机听地下乐队演奏,被他们吸引,那时候他们还不出名。”   “机缘巧合,他要了我的qq,我们开始聊天。但我更喜欢章砚,话里话外总是向他打听章砚的事情。”   “某天,他以章砚想见我的借口,把我骗了出去……对我施暴,还威胁我不许说出去,还正好被刚得知他这些破烂行径,前来质问的章砚撞见。”盛鸢声音在抖,神情痛苦。   “可那个人渣,在逃跑的过程被车撞死了。我崩溃过一段时间,是章砚陪着我,安慰我,带着我去报警打官司。”   “可我怀上了你,小鱼,我那时候对你又爱又恨,你留着他的血,可你又是我的骨肉,我舍不得你。”   盛鸢将盛意拥进怀里,颤着手,蹭了蹭盛意的头发。   “章砚一直在和我道歉,你知道吗,小鱼。那个人渣约我出去,只是因为他喜欢上了章砚,可章砚拒绝了,他便想拿我威胁章砚。”   “章砚很好,他总觉得自己也有错,我无路可退,家里辱骂我、嫌弃我,把我贬得一文不值,说我肮脏。”   “可你需要爸爸,章砚一直想负责,他先告诉我,他是同性恋,他可以和我组家庭,却给不了爱。”   “我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谁愿意接纳我,就答应了,可是……可是……我前不久才知道,章砚早在当时,就和梁宥礼在一起了。”   “他们大吵了一架,后来梁宥礼走了,把章砚推向我。除了那个人渣,乐队其他人都过意不去。我那天去学校找你,是想找你说这件事的,却看见了你们亲吻。”   是那天在草坪上,他和梁听叙准备分别,交换的那个吻。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梁宥礼,那天听叙找到我,说他们要出国,也会和你分手。”   盛意喉间干涩:“他……他早就知道了?”   “嗯,”盛鸢松开他,“他说,如果他离开就能解决问题,他愿意离开。”   只要他们还谈着恋爱,这个问题终有一日会被摆上台面,迫使于他们乐队的身份,还可能会被更多人得知。   盛意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尽管不是他们的错,却一生都难脱离刺骨的讨论指责。   所以那天,在最后,梁听叙才会折回来抱住他,说他“不想走”。   心痛到无以复加,盛意攥住胸口衣料,不知是在为盛鸢的遭遇感同身受,还是想到了梁听叙的假装决绝。 第69章 就地解散   乐队群炸了,梁听叙告诉大家,他以后应该会一直待在国外不回来了,乐队就退了。   发完便退了群,没人联系得上。   姜澈和徐文彬在群里吵闹了半天,联系不上梁听叙,@盛意也没回应。   社交网站上,梁听叙把号也注销了,那么多条消息,没有一条留下。   TYP最新一条下面全是问怎么回事的,私信也满是疑问。   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梁听叙走得悄无声息,盛意也压根联系不上。   盛家门铃被按响,盛鸢一脸疲倦打开门,看见徐文彬的脸,奋力扯起笑容。   “文彬,你怎么来了?”   徐文彬举起手里的盒子:“帮叙哥给盛哥送东西,寄到我这来了。”   里面是一只鹦鹉。   “盛哥呢?”徐文彬问。   “在医院。”盛鸢别开视线,继续收拾衣物。   “医院?怎么会在医院?”   “他……不肯吃午饭,一直在给听叙打电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等我晚上去敲门的时候,他晕在了房间里。”   “怎么又这样,”徐文彬抓了抓头发,“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盛鸢把要带过去的换洗衣服收好,对徐文彬说,“你和我一块去吧,把鹦鹉也带过去。”   到了医院,盛意正拿着手机,等着消息。   他眼底青黑,黑眼圈有些重,整个人看起来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神情恍惚。   手机叮咚一声,盛意眼睛亮了亮,打开信息看。   是中国电信的冬至祝福。   眼里的那抹光又灭了。   徐文彬站在门口,迟迟不愿走进去,盛鸢拉了拉他,他才迈步往里走。   “盛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徐文彬放轻松语气。   “徐文彬,好久不见。”盛意也扯起笑脸。   有些磕碜。   装着鹦鹉的笼子被放到盛意手里,盛意一滞,嘴角的笑意消失。   他说:“你给我买的吗?你怎么知道我想养鹦鹉。”   “不是我,是叙哥寄给我,要我代他送给你的。”   “梁听叙!”抓到了关键词,盛意伸手拽住徐文彬的袖子,“他在哪?你联系得上他吗?你告诉我,他从哪寄来的……”   徐文彬被吓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拍拍盛意的手背,“是好久之前的快递了,从阳城他们之前住的地方发出的。”   现在连那个地方都退了租,有了新的租户。   徐文彬实在说不出口。   盛鸢说要去买饭,离开了。   盛意收回视线,隔着笼子抚摸着鹦鹉柔顺的毛。   眼眶一阵热,他咬着牙憋了回去。   没人给他擦膏药了,以后不能哭了。   笼子底部有个机关,机关里放着一个小盒子。   盛意拿出来,里面放着两个戒指。   一个是他做的那个,一个是梁听叙定制的。   梁听叙都不要了,全还给他。   “这是什么?”徐文彬问。   “没。”盛意哑着声音说,把盒子放回笼子底下。   门被很用力的推开,“嘭”的一声。   姜澈怒气冲冲走进来,路枝在后面追,没拉住。   “什么意思,解释一下,你把梁听叙举报退学了?”姜澈质问他。   盛意觉得很累,不想解释。   事实也近似如此,他没抬眼,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姜澈拽起盛意的领子,“近两天有两家大公司找到我,问我们愿不愿意和他们签约,整个乐队一块出道,你把梁听叙搞退团,搞出国,你考虑过其他人没有!我们磨合了这么久,重新找一个吉他手,你以为很容易吗?”   盛意忍着嘴角的颤抖,说道:“那你把主唱也换掉好了。”   眼见姜澈又要发飙,路枝连忙拉住她,给她顺背消气:“听叙突然要走,盛意应该也不知道,缺吉他手,我们就再找一个就好了。”   “是啊姜姐,盛哥都躺进医院了,怎么会是故意的,他和叙哥关系这么好,肯定是最难受的啊,”徐文彬挡在盛意跟前,对姜澈说完后,又对盛意小声说,“你说话也别怄气。”   “我没说假,你们另外找吧,我不想玩乐队,也不想唱歌了。”盛意疲倦。   “盛意,你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讨厌你吗?”   “你讨厌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有联觉,总是能很容易做好所有事,无论钢琴,亦或吉他,甚至是唱歌,但你从不当回事,钢琴碰壁,就一直这么萎靡不振,直到手受伤。乐队少了个人,你就不玩。你以为我很想和你组队吗,乐队少了谁不是继续转!”   盛意微微抬眸,和姜澈对视:“很容易……?所以在你们眼中,我一直都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那些事的吗?你知道我有多少日子弹钢琴弹到手抽筋,指腹皲裂,血都糊在琴键上了还是不能停,吉他和唱歌我没接触过,我私底下找梁……梁听叙练了多少遍,找老师练了多少你看得见吗!”   “谁还不是付出了时间精力。乐队经营这么久,少了梁听叙,新吉他手需要磨合,哪个公司都不会要我们。就这样吧,既然你也不想继续,那TYP我也不要了,就地解散好了!”姜澈说完,“嘭”地踹了一下门,走了。   路枝抛下一句:“澈澈说气话呢。”就赶忙跑出去追姜澈。   盛意只是将头垂着,任凭徐文彬怎么和他说话,也不作回应。   21岁这年,他丢了他最爱的人,和他放在心尖的乐队。   像一束热烈的盛夏阳光,燃烧了一整个夏天,在冬天被满头乌云遮住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满地雪白。   尽管盛鸢和盛意敞开心扉聊了,却依旧因为性取向的问题大吵了一架。   盛鸢觉得盛意只是喜欢梁听叙,不是同性恋,盛意却只是淡淡地说:“我就是,我的确喜欢男生,除了梁听叙,以后我交往的任何一任,都会是男生。”   全是气话,他幻想着,这段话能通过盛鸢,告诉谁都好,最后传到梁听叙的耳朵里。   然后,能让他再见上一面。   可是没有。   手机里只有徐文彬和路枝偶尔发来的消息,和中国电信的节日祝福。   盛鸢忙起来,管不了他,盛意说他想去留学,盛鸢也就让他去了。   挑在一个刚下过雪的时候,满地雪白,盛意坐上了前往英国的飞机。   他挑着同梁听叙一样的时间,不知道是否一样的位置,看着一样的风景。   一阵失重感,底下房屋越来越小,盛意沉默着,眼角滑落这五年的最后一滴眼泪。   他还是没能找到梁听叙。 第70章 盛夏周而复始,冬天却难熬   乐队到最后也没能继续下去,梁听叙送给他的鹦鹉,没过多久也死了。   鹦鹉本来活蹦乱跳的,每天都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可盛意死气沉沉,鹦鹉在他身边待久了,也变得死气沉沉,没有生气,很快就死了。   他没敢再养一只。   盛意和姜澈彻底闹翻了,路枝和姜澈更熟,也只是偶尔会和他发几条信息,问他最近如何。   徐文彬读完高三,玩了三个月,在直播游戏期间,时不时抽时间出来关心他。   然后在临近开学之际,放弃省内排名前列的大学,被捞走打电竞去了。   盛意:“你是不是有病?”指徐文彬放着好大学不读,跑去打电竞。   徐文彬:“盛哥,你是第一个骂我的,我父母都支持了。我自小打游戏,一直都想打电竞,难得有机会给我圆梦,我不去我才傻啊。”   他自然不会不支持,徐文彬有多喜欢打游戏,这几年他看得清楚,手法高超,思维敏捷,遇上职业选手总能打个不分上下。   是有天赋在的。   按徐父母的话说,就是“放他去玩玩,消消锐气,碰壁就回来了”。   没想到徐文彬越打越好,第一年便跟着队伍拿到了冠军。   徐文彬总问他:“盛哥,你什么时候回国一趟,来看看我打比赛呗,我好想见你啊,叙哥联系不上,姜姐和路枝姐也很少见面,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了哥。”   窗外下着雪,盛意发着烧,窝在被子里,默声听着手机那头,徐文彬的叽叽喳喳,最后咳两声,敷衍道:“过段时间吧,明年春节看看。”   但明年春节他也没回去。   留学后,他想让自己忘了梁听叙,忘了乐队,天天把自己埋在书里,没书读了就去兼职打工。   却仍旧抵不住下雪天。   每逢下雪,他总是想起从前,总会拿着围巾,也不围上,抓在手里去楼下走两圈,找个地方安静地看飘雪。   室友Steve追出来,拉住他的胳膊,无奈道:“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下雪天,很冷的,快跟我回去。”   被带回去后就发起了低烧,眼睛一闭一睁,又要爬起来出门。   Steve抓狂:“你正发着烧,你知道发烧淋雪会加重的吗,你知道的吗?外面雪很大,你还要跑出去,不要命了吗?”   一边把他摁回床上,一边给他敷温毛巾。   盛意看着窗外堆起的雪,眼眸有些落空。   他总这样,一到下雪天,思维总会变得迟钝。   离开阳城后,他自己在YouTube上发过他自己演奏吉他弹唱的视频。   没多少人看,但总有几个人零零星星地评论。   其中有一个头像一片白的,叫“下雪天”,每条视频都会评论,下雪天他没发视频,“下雪天”便来私信他,问他怎么不继续发视频了。   盛意囫囵吞枣答了没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下雪天和梁听叙的说话方式很相似,话总是简短干练的,却又很不一样,下雪天没梁听叙有意思,除了节日祝福、夸他吉他弹得好歌唱得好,便没什么其他的话讲了。   但盛意还是把他当成了梁听叙,得以在满世界落白的下雪天,喘口气。   不知何时,他的视频被认出来的人转载到国内,视频底下一下子涌进很多人,私信全是灾难。   大家觉得乐队解散、梁听叙离开,全是他的原因,私信他打开都没勇气看多一眼。   在此之余,下雪天已经很久没给他发消息了。   他有些担心,给下雪天发了几句话。   像是关心,也像是求救。   -你怎么了?   -怎么一直不回我消息   -你还好吗?   -需要我帮助吗   下雪天隔了段时间,给他发来了消息。   -最近忙了点,没事了   -我又来看你的视频了,别管他们说什么   盛意摇摇欲坠的心稍稍安定。   可好景不长。   徐文彬夺冠后,队内出了问题,整个队伍分崩离析,被迫解散。   徐文彬去了日本留学。   可他读了一年,又收到他曾经队长伸来的橄榄枝,决定收拾收拾回国继续打电竞。   匆匆忙忙的,准备自己办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毕业典礼,问盛意来不来。   盛意当然去。   他戴着一条将纽扣戒指拉在一起的项链赴了约。   纽扣是梁听叙的纽扣,戒指是他唯一能找的、他的尺寸、他制作的戒指。   和盛鸢闹翻的时候,盛鸢把他的戒指都扔掉了,他找了很久,才在沙发底下找到这一个,串成项链戴在自己身上。   正值樱花季,樱花很好看,徐文彬拉着盛意给他拍照,又怂恿盛意也拍几张。   盛意不是很愿意。   他最近瘦了太多,不上相。   有一群女生闹哄哄跑过来,问他们愿不愿意一块拍拍照,徐文彬立马答应了,盛意笑着让他们去,他在这里等。   等徐文彬走了,他才继续拿起相机,拍下了一张风景照。   待他换了方向,对准另一边时,相机里突然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侧脸锐利,线条干净利落,眼尾带着笑意,弱化了下颚线的锋利,显得温柔很多。   熟悉的笑脸,却不是对着他的。   是梁听叙。   盛意有一瞬间呆滞,无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他收起相机,朝那个方向迈了几步,脑海里预演着,他待会见到梁听叙,要说什么。   说“你过得好吗”,说“好久不见”,说“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个拨片,是我专门定制的,送给你当礼物,希望你以后看见它,也能想起我。”梁听叙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站在他对面的女生。   盛意脚步一顿,这才发现梁听叙对面正站着一个女生,满脸通红。   拨片盒子上有小鱼。   小鱼没了水不能活,但水会流向别处,承托别的小鱼。   下嘴唇有些疼,盛意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他将下嘴唇咬得死紧。   他往后退了一步,两步,呼吸急促。   快走。他告诉自己。再晚一步,就要听见下一句话了。   盛意转过身,折回逃走,却还是在转角处,听见梁听叙熟悉的、温柔的、曾经只对他如此说过的声音:“我喜欢你。”   “嘣”的一声,绳子断裂的声音,身前的纽扣和戒指落在了地上,一样崩断的,还有他的理智。   他拉着徐文彬就走,也不说去哪,徐文彬一直在问他“怎么了?”,盛意不回答,直到拉着他远离了这片樱花林。   徐文彬被他略微红通的眼眶吓一跳,从书包里翻翻半天,拿出药膏来,有些紧张:“盛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别哭啊。”   “不哭,我不会哭。”眼尾的红很快被他压下去,不见踪影。   他早就没有任性的资本了。   第四年冬天,国内恰好在过冬至。   欺骗了自己半年多,梁听叙已经有了女朋友的盛意,还是不受控地在发烧时刻想起他们从前。   Steve还在责备他:“你不出去淋雪,你就不会发烧,你知道吗?那个人有什么好的,你想了他这么久,他会来吗?你去机场都等不到他。”   昏昏沉沉间,盛意只听见了机场。   趁Steve不注意,盛意套上羽绒服,戴上绒帽围巾,下了楼。   在他坐上车那一刻,Steve从楼上往下很生气地喊了一声:“喂!!!”   他不管,让司机快开车:“快一点,要不然飞机就要起飞了。”   到了机场,盛意跌跌撞撞下车,发着烧还晕着,他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啃泥。   耳边“你还好吗”此起彼伏,他全然听不见,撑着地板起身,往里面走。   眼前很晕,他抵着晕眩,四处找人。   值机处,没有,安检处,没有,哪里都没有。   “打个电话,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在哪了……”盛意自言自语,摸出手机,拨打了梁听叙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一如既往。   像一盆冷水,把盛意从四年前拉回了现在。   手机还在响,Steve的电话,导师的电话,同学的电话。   他都没接。   屏幕上方弹下一条消息,是许久没人聊天的学院群,梁听叙大学的学院群。   他当初因为和梁听叙组了乐队,一块被拉进去的,很多人知道他是谁。   -诶,我们学院的那个帅哥你们还有印象吗?他自杀了。   盛意愣了愣,点开了群聊。   -啊?什么什么?谁啊?哪个?   -姓梁,我只记得,名字模糊了。   -梁?是不是那个   -梁听叙   -对   -啊?怎么会,为什么自杀啊   -不知道,他去了日本留学,还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生病死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天哪,这才几岁啊   -而且考上了研究生   -妈呀,为什么要想不开啊   -国内被退学,国外难过吧,过不下去了应该   -真是害人不浅,遇上这样的主唱,倒八辈子霉   又是“叮咚”一声,“下雪天”评论了他最新的视频,夸他唱得很好听,仿佛让他想起了最怀念的那个盛夏。   下雪天不是梁听叙。   梁听叙已经死了。   Steve赶到的时候,抓着盛意的领子,准备给他来一拳,好让他彻底清醒清醒。   拳头举起,停在了盛意的脸颊边,没有砸下去。   盛意睁大着眼睛,眼神空洞,瞳孔颤着,却没有眼泪流出。   万籁俱寂,心如死灰。   窗外雪还在飘着。   冬天却难熬。   【作者有话说】   :'(   下一章现在时 第三卷 自甘沉沦的冬季 第71章 我们只是上下司   休息室外人来人往。   正值午休,结伴去食堂吃饭的有,自带饭菜,步行去微波炉热一热的也有。   门被轻轻推开,来人上一秒还嘻嘻哈哈的呢,下一秒看见梁听叙和盛意,脸色一变,说着抱歉,很抱歉地退出去了。   早上刚被梁主管警告过,现在又撞见梁主管和他们组长私聊,他们组长指尖搭在梁听叙手腕处,来回翻弄着,不知在找寻什么。   私聊能不能回办公室私聊呢,私聊就不要开公告了吧。   组员欲哭无泪。   “去哪。”门合上前一秒,梁听叙出声。   “我……我们换个地方吃饭,不打扰你们聊天。”组员说。   “坐着吧,你们组长不舒服,我带他来躺躺而已。”梁听叙说。   盛意也抽回了手。   躺躺而已,躺着躺着能摸上小手。   组员蹙蹙眉,想起他刚刚听来的,梁主管的某些传闻。   “组长,你又不舒服了吗?还没冬至呢。”另一个组员出声。   “什么不舒服,和冬至又有什么关系。”梁听叙微微侧身询问。   盛意抬眸望向组员,眼眸满是警告。   那眼神像一抹若有若无的电流,触及的瞬间,却仿佛加大到了几千万瓦,还裹挟着些许威胁意味。   组员十分识相地给嘴巴上了链条,闭上了嘴,朝梁听叙摆手:“害,生病嘛,常有的事,我现在鼻子就还塞着呢,最近总闹流感,多发季,正常,正常。”   画蛇添足。   春季才是流感高发期,现在天气还冷着呢,春天没来,哪来的流感。   盛意眼尾轻眯,懒散地挪开视线。   他撑着沙发边缘起身,指尖搭过沙发使力的地方,稍稍压进去了少许。   或许是刚刚情绪上涌过的缘故,盛意的指尖有一抹惹眼的粉红色,陷进沙发里,用力得有些泛白。   青筋四起。   梁听叙眼眸落着,坠着,停在那抹显眼的粉红上,又停滞于指尖摁出的泛白,伸手拉住盛意的手腕,轻轻往下一拽,没拽下来。   惹来盛意冷淡一撇。   “去哪。”梁听叙说。   “吃饭。梁主管不饿吗。”盛意抽手,另一只手的掌心包住手腕,来回摩挲。   “歇好了么。”梁听叙眼眸顺着上滑,最后停在盛意的喉结上。   “吃饭费不了什么力气。”盛意欠身,退了几步,推开休息室便走了。   手一松,门吱呀吱呀弹回来,在原地来回摆动,扇动起不足以生出凉意的微微细风。   几乎没有,却拂过心弦。   干净无尘的手机被安静地落在桌角处。   梁听叙看了好一会儿,一边微微上扬嘴角,猜着盛意多久会忆起折返,一边收回视线,重新落座沙发,任凭自己陷进去。   他举着自己的手机,习惯性地打开相册,划到最底,点开第一张。   上面的主人公,脸颊浮着异样的红,眼眸呆滞望着窗外起飞的飞机。   悬停在手机上方的指腹,无意识地搭在屏幕上,发出只有他知道的“啪嗒”声响,嘴角也跟着紧绷。   “正好,给你介绍介绍。”   休息室的门不知几度被推开,梁听叙顺着声音来源望去,视线停在盛行健身上,又继而落于他身后的人,抓握手机的手逐渐用力至僵硬。   “项目组的执行组长,高级工程师,梁听叙,盛意上司,能力出众……”盛行健仍在介绍他。   梁听叙抓着气口,对着盛行健身后来人伸手,礼貌问好:“盛阿姨好,好久不见。”   盛鸢回握,微笑回应:“好久不见,听叙。”   手握得瓷实,敏锐如他,从盛鸢满脸笑意中,捕捉到了一丝不自在。   “你们认识,鸢姐,这就是你的不周到了,这么好的人才,之前也没听你提起过。”盛行健嘴角带笑,怪嗔道。   盛鸢视线仔仔细细扫过他的脸,把他从头到尾描摹了个仔细,轻声问:“一起吃顿饭吗,听叙。”   门被推开,盛意懒散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梁主管,你看到我的手机了……吗。”   尾音很轻地落到了地上,碎成一地。   盛意吞咽了口唾沫,低声喊了一声“妈”,“你回国了,怎么没听你提起。”   “说了你也不会来接我,非你自己搭乘飞机,你从不来机场。”盛鸢说。   盛意眼睫微动,抬眼欲转移话题,骤然撞进梁听叙往来的视线,那眼眸里,溢出阴郁的绿色来。   犹如阴雨天,淅淅沥沥不停下着雨。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移开话题:“我来拿手机。”   “盛意,”盛鸢喊住准备离开的盛意,“你和听叙——”   “他是我的上司,我是他的下属,”盛意很快地说,决绝的,冷淡的,“只有这层关系。”   若非盛鸢在这,他不愿说出这些伤人心的话。   那张照片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梁听叙淌着血,身上处处都是创口,眼底青黑,神情疲倦。   他原本下定决心了,话不要再说得如初见那般决绝,至少,他可以承认他们曾经认识,曾经交过朋友。   可盛鸢在这。   若再让盛鸢当着盛行健的面说出些不该说的话,让盛行健知道他们曾经好过,就不妙了。   找机会再和梁听叙解释吧。   盛意烦躁地揉揉头发,没抬眼去看梁听叙的神色。   怕又撞见那一抹阴郁的绿色。   “不一起吃饭吗,难得我来一趟。”盛鸢对他说。   “你们聊的话题,我插不进去,有我在还得束手束脚,算了吧。”盛意拒绝了,推门欲往外走。   余光瞥见梁听叙指了指他,似乎在发问。   盛鸢只说:“不用搭理他,他向来没什么同我们吃饭的意愿……听叙,阿姨问你,你有把你爸爸带回来吗?”   盛意放满了脚步。   只听见梁听叙说:“嗯,带回来了。葬在阳城墓园里。” 第72章 虚张声势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又如此停在了半空。   盛意嘴巴微张,瞳孔轻轻睁大少许,稍稍往侧边一偏,喃喃开口:“梁叔叔他……”   “嗯。”梁听叙从喉咙里闷出一声回应他。   盛意缓缓抬眸,直至彻底和梁听叙对上视线,那眼底溢出的伤感,像平静又汹涌的波涛,稍不注意便漫过他的头顶,充满这不算狭窄的地方。   压得他喘不过气。   握着门把的手无意识抓紧,泛起白色。   心脏细细密密地疼,他急促地轻缓口气,声音变得沙哑:“发生什么了?”   “不是你的原因,”梁听叙只笑,“别在意,别再想了。去吃饭吧。”   宛若寒冬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浇到尾。   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是,甚至被他亲口盖章过——“不认识”、“只是上下司”。   他没有立场问。   那和当年的事有关吗。   梁听叙在得知梁宥礼和章砚有关系的同时,知道他不是章砚儿子的同时,是否还面临着梁宥礼身体抱恙的危险。   他们那时候也才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的年纪,还没在社会上闯荡过,被学校保护得很好,心智尚且没那么成熟,甚至无法称之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够的年纪,凭靠一腔热血,怎么抵过去。   盛意应了一声,抑制不住蹙了蹙眉头,慌忙逃离。   小幅度蹙起的眉头映入梁听叙眼底,梁听叙愣了愣,下意识挽留:“盛……”   却又不知道该叫盛意,还是盛工。   休息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刚刚还在这里边吃饭边聊天的员工,此刻都闭上了嘴,噤声往嘴里塞饭。   “走吧,我们也去吃饭。”盛行健招呼。   直到他们走后好一会儿,休息室的空气才再度流通起来。   离职倒计中,剩余不到三周。   最近天气不错,变好不少,没有乌压压的乌云,没有淅淅沥沥的下雨,他的手腕疼得少了,工作效率高了不少,有时能剩下不少时间。   盛意饮下一大口水,将杯子里的水喝走一半,端着杯子又装水去了。   路过不顺路的主管办公室,他往里看了看,抬起手,预备敲门,又落了下去。   “在这做什么?”梁听叙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盛意一愣,举了举手里的水杯,却没想到又被梁听叙抢了话:“去打水又顺路了?”   他听不得“顺路”两字,微微别开脸,视线不知道停在哪里,低声道:“出来打水,顺便问问主管有没有收到我的邮件,我将周报发给你了。”   梁听叙“嗯”了一声。   眼前骤然掠过一阵风,盛意错愕抬眸,只见梁听叙的手正摁在门上,低垂着眼睫望着他。   像把他圈在了这一隅之地。   “盛工,”梁听叙说,“你挡在这里我开不了门。”   盛意回神,退了两步,说着抱歉,眼眸停留在不远处工作区,投来的炽热八卦的视线。   他淡淡和他们直视了两眼,又退了两步。   “你进来等等吧,”梁听叙说,“我处理份文件先。”   “收不到发消息告诉我就好,我会重发。”盛意说。   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像炙烤着他的白炽灯,滚烫又直白,还带着胡乱揣测的意味。   盛意回眸,恰逢撞上组员指着他们窃窃私语,嘴角讥讽流露。   见盛意投来视线,才终收敛多,咳了两声,正襟危坐。   “也好,”梁听叙说,“那你介意帮我也打杯水吗。”   盛意摇头,朝他伸手,目视梁听叙走进去拿水杯,眼睛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出神。   得过了好久,梁听叙才走出来,嘴唇似乎比刚才湿润。   他把水杯交给他,眼尾带笑说了“谢谢”。   盛意在原地看着眼尾那抹笑意,停了几秒。   怎么有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冷冷淡淡拒人千里之外,一旦笑起来,如沐春风。   喉咙发干,盛意“嗯”了一声,接过水杯离开。   茶水间里有人,盛意站在外面等他们出来。   八卦真是人的天性,里面的人似乎在聊着些离谱事。   “他攀的人吧,攀上姜总,姜总给他推过来的,啧啧,跟他那个亲爹真是如出一辙,我果然猜得没错,我有这张脸,哪缺床伴。”   “哥,你真去查了?”   “查了,没怎么费心思啊。孤儿院出身,留着个妹妹头,娘里娘气的,靠脸被收养的吧。”   盛意微微偏头,拨通了手机通讯里,某个总的电话。   “前几天那么说,还以为架子多大呢,原来也是个虚张声势的,怪不得一来就当上主管,比我们组长还会靠关系呢。”   “嘭”一声,盛意踹开了门。   门里两人被吓一大跳,支支吾吾地喊他:“盛……盛组长。”   盛意靠在门框上,抬了抬下巴,对着手机道:“王总,你塞进来的白脸,好像很厌恶包养呢。”   另一个人一脸呆滞,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张望。   那个人急急忙忙就要上来抢他的手机,“你干啥呢,快挂掉!!”   盛意高举着手机,满脸疑惑:“这么着急啊,瞎给人戴莫须有帽子的时候,就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么?别看谁都像是关系户,并非谁都是你。”   换作从前,这些谣言传就传了,他不想翻脸,王总和盛行健盛鸢来往,算是卖他个面子,盛意没计较。   反正谣言只在下面转悠,传不到上面的耳朵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任由阴沟的老鼠瞎跳了。   但里面多少夹杂着些许真的。   比如,他确实有个念念不忘的前任。   比如,他确实和同性谈过恋爱。   比如,他确实有个人渣爹。   梁听叙来后,他总担心谣言会传到梁听叙耳朵里。   假话夹杂真话,就很容易被当了真。   如今他要辞职,也不必顾及脸面,他大概不会继续在这个行业待着了。   更何况,盛意心里莫名有种,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给他兜底的感觉。   “王总,有什么话要说。”盛意淡淡,摁下扩音。   被人抓住把柄,自然只会沦为弃子。   王总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透出:“该如何处置,随你们意思。与我无关,以后也不会有关。”   可以踢走的意思了。   盛意和王总寒暄几句,挂了电话,把刚刚的录着的音发给盛行健,编辑短信。   “收拾收拾,你可以走了。”盛意说。   那人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盛意装水,一并装完走出门,正好撞上停在不远处的梁听叙。   他喊了声“梁主管”,把水杯递出。   梁听叙朝他笑了笑。   茶水间的门被冲撞开,那道声音在后面响起,愤懑的、破罐破摔的:“我说得有错吗!你,盛意,你在国外不是经常和一个叫Steve的男人待在一起吗!没有他,没有你舅舅,你以为你也能进这间公司。”   盛意身形一滞,余光里,梁听叙一直望着不远处。   “噢,瞧瞧这是谁!盛意,好久不见!”一个热情的、充实的拥抱环抱住他,操着一口熟悉的英语。   身后传来嘲讽声:“呵,刚说完就抱上了,果真饥不可耐。”   梁听叙伸手横隔在他们中间,将男人往后一推,语气很硬:“请问你是。”   “Steve!”Steve微笑,朝梁听叙伸手,“你呢,你看起来和盛意关系不错,盛意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梁听叙,”梁听叙回握,稍稍用劲,“抱歉,我不交自来熟的朋友。”   Steve的脸色在听到梁听叙名字的那一瞬间便垮掉了。 第73章 不仅睡过,还睡过   Steve眉毛乱飞,嘴角要翘未翘,凑到盛意身边,抬起手遮住窃窃私语的嘴:“Elek,就是那个男的?”   还没等盛意回答呢,挂在他身上的树懒又被梁听叙捞走,丢到一旁拍拍手。   梁听叙:“中国人讲究含蓄,不喜与人接触。”   Steve操着一口别扭的中文反驳:“盛意还没说话,你就不喜上了?”   说完又在盛意耳边小声说:“我讨厌他。”   Steve之前不会趴在他耳边说话的,甚至Steve本人觉得,趴在耳边说话太矫情,太容易让人起鸡皮疙瘩了,他不喜欢。   盛意无奈,大概是他发烧意识不清的时候,被Steve套出什么话来——比如,他之前和梁听叙吵架的时候,喜欢小声在耳边嘀咕的事,Steve才故意挑着现在说。   梁听叙脸上已经没有笑意了,皮笑肉不笑,纯粹是素质好没拉脸,但握杯子的手有些用力。   “盛工,你接下来还要开会,刚刚你帮我打了水,我帮你拿回去吧。”梁听叙突然说。   盛意没记错的话,这个会是梁听叙来给他们开的。   盛意:“……”   “噢Elek,我正好渴了,”手里的杯子被Steve拿走,往里灌了一口较滚烫的、盛意准备放凉到开完会喝的水,“谢谢你,水很好喝。”   盛意:“……”   一个无视开会,一个无视热水,难道其实他现在在梦中,这一切都是梦,或者,他们午饭被下毒了。   盛意拍拍Steve的背:“Steve,你洗完杯子,重新装好水放我桌上,”继而转向梁听叙,“主管,快开会了,我先去打印资料。”   Steve挑了挑眉毛。   他们像一条渭泾分明的食物链,盛意吩咐他倒水,结果转头去给那个渣男打印资料?   Steve恨铁不成钢,拦住盛意,眉头锁紧:“你不能这样盛意!他是不是对你进行职场欺压,还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上,你告诉我,我去和盛总举报他。”   “谢谢你,但他是我上司。”盛意扔下一句走了。   直到开会时,盛总带着新合作代理方路过会议室,顺路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他又看见Steve那张热情的脸,笑着和他say hi,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帮他把倒满热水的水杯放置桌上。   盛行健惊呼:“你怎么能让他给你倒水!”   盛意一脸难堪,只想找地缝钻进去。   原来Steve也是他的上司。   “别在意,”Steve开朗,换了中文蹩脚地同盛行健解释,“我们住在一起,我很经常帮他倒水穿衣服。”   越描越黑。   盛意捂住脸。   明天,不用王总包养的小炮灰来传,从这间会议室,就能中译中地,不需要一丁点儿添油加醋地,实话照讲传出去了。   “我们是同学,只是曾经一起合租过,我生病时,他照顾过我。”盛意补救。   “对,你说得对,”Steve朝他竖起大拇指,“我们只是躺过同一张床而已。”   他真的想用手捂住这哥的嘴巴,让他别再说了。   “旅游遇上酒店没房间,才睡的一张床……”   再解释下去,他都要担心,大家以为他只是害羞,玩儿欲擒故纵。   “盛总,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盛意生硬地转移话题。   盛行健抹一抹冷汗,摸不清Steve到底是真和盛意好还是要害他,接了话茬:“没啥要交代的了,你们继续开会。”他负责带走这个瘟神。   瘟神还回头和盛意说待会见呢。   接下来两天,梁听叙过来和盛意交代事,一转头,Steve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茶水间碰面,点点头各自装水,又禁不住想开口多聊几句时,Steve推开了茶水间的门。   午饭在食堂碰面,梁听叙问盛意哪个套餐好吃,Steve冲出来,指着其中一个套餐道:“Elek之前常给我做这道中国菜,很好吃。”   哪里都有Steve,哪里都是Steve。   梁听叙笑了一下,不知是气的还是气的,道:“Steve先生看起来很闲。”   Steve微笑:“盛总很忙,所以我在园区里逛一逛,然后来找老朋友聊天。”   突然,Steve脸色一变,有些错愕,盛意知道他又要使坏了,伸手要去捂他的嘴,却被Steve预判,抓住了他的手。   Steve故作惊讶:“你不会也刚和Elrk重逢吧。”   梁听叙没吭声。   Steve还在输出:“但,你们只是上下司,我们可是睡过一张床的关系。”   没完没了了这个话题。   盛意甚至隐隐约约担忧梁听叙突然蹦出来一句——我们以前也睡过一张床,不仅睡过,还睡过。   周围可都是人呢。   还好梁听叙理智尚且在线。   Steve拐走了盛意,扬长而去。   陪着Steve闲聊,一中午都没睡。   盛意下午打代码的时候直打盹。   编译代码,查收组员发来的邮件,圈出点让他们改之后,盛意困悠悠眯了眯眼睛,放空了一小会儿。   视线就这么落到了电脑右下角弹出的弹框上。   盛意的电脑总会有一项代办,会在冬至来临前提醒他。   今年也不例外。   看久了容易生闷,办公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盛意起身,按下了关闭键。   明天便是冬至了,天气又要冷了。   似乎没冷呢,盛意就感受到了一股冷意,拢了拢外套。   他真是一年比一年讨厌冬天了。   绵长、望不着头、等不到人,无论他怎么努力给自己找事做,遇到冷天,便总会想起从前。   他们在雪地里拥抱,躺在雪地上畅聊未来。   从雪落到头发上好像老了八十岁,到八十岁了也要组个老年乐队。   再后来,他们躲着乐队其他人,又看了一次雪。   将雪落头顶戏称“白头偕老提前模拟”,约定就算吵架,也要在下雪的地方和好。   又在满地雪白时,互相给对方戴上了戒指。   可他们没能多看几场雪景,也没有在下雪天和好,甚至雪地互相戴上的戒指,也被他弄丢了。   每年冬天总是重复地提醒着他,他无法不在意。   甚至连他知道梁听叙的死讯,也是在冬至那天,他去了一趟机场。   那是他最讨厌冬天的一年了。 第74章 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么   “Elek?”Steve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盛意愣回神,呢喃:“在这做什么呢。”   Steve吐着蹩脚的中文:“我晚上想和你一起吃一顿饭,我们太久没有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了。”   盛意都感觉到同一办公室里,其他组长骤然停滞的敲打键盘声。   他无奈道:“我们之前没有一起睡觉,只是一起合租了一间房子吧。”   Steve喜笑颜开,换上流利的英文:“对,你说得对,我总是忘了‘合租’的中文,那晚上一起吃饭吗?”   盛意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新发来的邮件,叹气:“晚上可能不行,我要加班。”   “我等你。”Steve说完就拐出了门,又在见到梁听叙那张黑脸时刻折回来,对盛意继续道,“晚上我或许也要加班,需要你等等我,不用担心,你会等到我的。”   走出去时,还冲着梁听叙绽放灿烂的笑容。   盛意揉了揉眼睛,涩得眯了眯,又睁着开始处理工作。   “盛工,”梁听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刚刚下发的邮件收到了吗。”   “嗯。”盛意想起冬至,想起机场,想起死讯,声音闷闷。   他不想再想了,却抑制不住。   特别是听到梁听叙声音的时候。   好在梁听叙并未如那信息说得一般死了,可梁听叙也曾经差点死了。   越想越郁闷,当察觉身后的人朝他走近,又有什么东西凑近时,盛意拖着椅子往后退了一大步。   办公椅嘎吱嘎吱响,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梁听叙拿着一份文件停滞在空中。   文件距离他刚才的位置很远,根本碰不到他。   “这是文件,”梁听叙说,眼底犹豫,“你要是,还在介意我们以前的事,我以后让别人拿给你。”   盛意没说话,联觉再犯,他心脏又开始刺疼了,不想表现在脸上,只别着脸咬着牙。   梁听叙在他的位置旁边站了没一会儿,很快离开了。   桌边,摆着两颗柠檬糖。   和Steve的这顿饭还是没吃成,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工作特别多。   一直加班到晚十点,盛意才下班。   Steve倒是一直在等他,见他出来,雀跃了一下,说着要一起吃夜宵。   盛意摆手:“我太累了,明天还要上班,我们周五或者周末再约吧。”   Steve有些失落:“可我后天就要走了,你不喜欢机场,肯定不会来送我。”   这么快就谈拢了。   盛意有些诧异。   今天才周二,到后天也就周四。   还是上班日。   “今天太晚了,我陪你走走,我们聊聊天,明天要是我工作结束得早,我们就一块出去外面吃顿饭,要是实在晚了,就在公司里吃两顿,也成吧。”盛意计划。   Steve咧嘴笑:“没问题,我很乐意。”   外面天气冷的,降下温来了。   Steve神色有些不适:“这么突然降温,明天要下雪了。”   “这儿不会下雪。”盛意言简意赅。   Steve偷瞄着盛意的脸色,一脸忧心:“那在这边,不下雪的冬天,你还会生病吗?”   “不知道呢,”盛意囫囵吞枣地答,“应该不会吧,不用担心。”   Steve无法不担心。   和盛意合租的那段日子,每年冬天盛意都生病,而且还是额头烧得滚烫,神志不清的发烧。   “你要是又一个人,穿着薄衣服在外面逛街,我可是要生气的。”Steve很严肃。   “嗯,不会。”盛意说。   没下雪所以不会,梁听叙还活着,也见得到面所以不会。   但盛意没和Steve说,要是说了,Steve肯定恨铁不成钢,把他教育一顿后,拐着他要回曼彻斯顿。   一路闲聊,聊Steve的新工作,聊盛意最近的日子过得如何,聊这边有什么好吃的。   盛意列举一堆,还给他看照片,把Steve吊得不停流口水,直说他过分,大晚上的让他怎么抵抗住诱惑。   “哦!瞧瞧这是谁!”徐文彬的中式英文突然出现了。   Steve惊喜扭头,朝徐文彬大张开手:“噢,好久不见彬彬!你的英文还是一如既往的难懂。”   “够损的,”徐文彬笑,“诶,Steve,我明天没训练了,要不今晚我陪你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Steve一听见好吃的立马两眼放光:“好啊!那我要吃——小龙虾大闸蟹云吞凤爪双皮奶肉杂煲肠粉河粉小笼包!”   徐文彬拍拍Steve的背:“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馋,大馋鬼!”   两个人在原地抱着,跳着,笑着,Steve突然指着不远处喊道:“你干什么!”   盛意刚刚被他们抛之脑后,还站在旁边笑呢,下一秒被一双遒劲有力的手一拽,往车里一塞,“哐”地一下摔上车门。   车门外Steve终于看见了消失的盛意,冲着要上前来。   徐文彬拦住他:“诶诶诶,朋友,朋友,都是朋友,他明天早上也要上班,一块先送盛意回去,有条小吃街就在这附近,我俩去呀,现在就去。”   Steve眉毛都要气得卷起来了:“谁和他是朋友,你和他是朋友那我也不和你做朋友。喂,放Elek下车!”   梁听叙拉开驾驶座车门,迅速关上,一踩油门飞了出去。   Steve的声音被车尾气抛在后头,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声。   “加班到十点,还不早点回家洗漱睡觉。”梁听叙说。   “梁主管你,没有朋友吗。”盛意也说,别上了安全带。   “如果你指的是,睡过一张床的朋友,”梁听叙摁下后面车窗,开了两条缝透气,“那我没有。”   “那你的生活少了很多乐趣。”   车停下等红灯,一时间车内没人说话。   红灯倒计时“三、二、一”,梁听叙开动汽车时,随着问出了口:“你们是p友吗。”   盛意正撑着脸看着斑马线上,看见绿灯闪动匆忙小跑着跑过的人,闻言一滞,继而垂了垂眼眸:“梁主管,我记得我几年前我问过你,就算我和别人交往,和别人上床,你会不会在意。”   “我说的让你爱惜自己。”   “未免管太宽了,”盛意淡淡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么。”   他可是还记着,梁听叙交往过一个去世了的女朋友,一样送过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吉他拨片。   上面一样有着小鱼花纹。   女生名字带鱼字吗,女生小名也叫小鱼吗。   他一想起便心堵。   “咔哒”一声,安全带解开的声音。   车骤然打着双闪靠右急停。   后面的车被吓一跳,摁了好几下喇叭,还拉下车窗咒骂:“开的什么车啊,啊?会不会开车!”   盛意此刻却分不开心去注意。   梁听叙正一手撑着车窗,一手抓握着他的椅侧,把他锁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有车路过,暖黄色的灯光从梁听叙脸上扫过,又很快变得晦暗不明。   双闪还开着,有节奏地“哒、哒、哒”。   每响一下,盛意的心也跟着浓烈跳动。   “和谁上床,你都无所谓,是吗。”梁听叙声音很低。   双闪还在响着,他的心脏也还在跳着。   盛意微愣少许,嘴角勾起一丝惨淡的笑意。   梁听叙休闲运动外套的领子被盛意轻拽,他听见自己笑着说:“是啊,和你也一样。”   是苦涩的、不达心底的笑意。 第75章 烧   天气冷下来了。   车划破冷意,暖黄色的车灯扫过安静的、阴冷的地下车库,一个漂移的、完美的倒车入库后,这束暖黄色的灯被掐断,整个地下车库再度坠入冰冷的冷灯。   白炽的、惨白的。   梁听叙拉着盛意的手腕,进了楼道摁下电梯上行。   头顶年久失修、坏掉的白炽灯还在闪着,眼前忽明忽灭,看不清晰,还真颇有种偷情被断断续续发现的感觉。   上了14楼,梁听叙毫不拖泥带水地用钥匙打开了门。   “嘭咚”一声,盛意刚被拽着拉进门,梁听叙的手猛地拍在门上,门不堪重负扣上,发出闷响。   很近,很近。   梁听叙就近在咫尺,盛意干涩地睁着眼睛,一点一点在梁听叙的脸上描摹。   眼睛作画笔,滑过他纤长的睫羽、他黑沉如水的眼眸、他硬挺的鼻梁、落在线条优美的薄唇上。   没能继续下滑,他们的唇瓣就要碰上了。   盛意闭上了眼,翘首企足。   混杂着暖意的凉意没有袭来,耳边反而响起一阵轻笑。   “闭眼睛做什么。”梁听叙说。   盛意一怔愣,睁开了眼,眼睫轻颤,分明看见梁听叙退了好几步。   “你和每一位p友,都亲么。”   像一记重锤,一记耳光,响亮无比,锤在他的心里,打在他的脸上,直至心脏缩疼,脸颊红通。   他们现在不是正常的关系,他们现在是p友。   分别了五年归来,梁听叙没死,他们却成了p友。   曾经缓慢的、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爱意,却在五年后被席卷殆尽,只剩难以启齿的、背德的关系。   似有蚂蚁不停地啃噬心脏,凄入肝脾,盛意轻咬下嘴唇,微垂下脸。   他不敢和梁听叙有正常的来往,不敢按部就班和梁听叙重新开始,成年人的世界多了很多因欲起意、擦枪走火,隔天又各自投入各自鸡飞狗跳的、杂乱不堪的生活,自此再无交集。   他和梁听叙也要变成这样了。   他们明天也会形同陌路,变回仅剩的、维系着的上下司关系。   但至少有过关系。   手腕再度被拉起,被拽一路的腕间有些泛红,落了一层明显的手印——梁听叙拉拽得很用力。   一阵天旋地转,他躺上了床。   梁听叙鼻梁的凉意触及他的脖颈时,他咬着嘴唇,别着脸看着梁听叙房间的落地窗,外面视野很好,躺着放眼望去也能看见热闹的商圈、和一座座的名企大楼。   大楼还在亮着灯,里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班。   盛意吞下所有声音,一阵颤栗,手抓拽着被单。   急促的、猛烈的、如电流流遍全身。   梁听叙对他的身体了解得透彻,知道怎样轻而易举地调动他,知道他哪里最脆弱,知道碰到哪里会换来难抑的急喘。   可盛意只是忍着,偶尔小声地喘两下,再没其他声音。   他不受控地在想,他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进到梁听叙家里,第一次进来梁听叙的房间。   他看不清颜色,梁听叙全程没有开灯,整间房间昏暗的,却洋溢着一抹浅淡的柑橘味。   哪里都是。   枕头上、被单上、还有他身体里。   可无论他再怎么被填满,再怎么染上整身的柑橘味,他们也只是欢度一夜的p友。   他不是梁听叙的。   发丝被揉搓过,梁听叙在他耳边低声道:“张嘴,出声。”   一阵快意,盛意急促地轻仰起头,无意识张了张嘴,却依旧吞并了所有声音。   连喘息都不存在。   喉结被吻过,梁听叙声音冷冷的:“和他上床的时候,你也不会出声么。”   “……不会。”他低声说,微眯着眼睛,眼尾沾染上一点光亮。   梁听叙轻抹走他眼角洇出的泪,轻柔得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盛意有一瞬间晃神,随即天旋地转,梁听叙要他抓着床板。   “哭不哭,都别让眼泪沾到脸颊,自己注意。”   又一阵难顶的快意,抖落了盛意眼底的泪,他慌忙低头,眼泪“啪嗒”两声,拍打在枕头上。   他依旧咬着唇,攥床板的手用力到发白,忍到极致。   昏昏沉沉不知道几次,他又被翻回去,床上被他们毁得没一处能入眼,衣服随意丢在一旁地上。   “你瘦太多。”梁听叙说着,抚上他的腰腹。   像是责备,像是质问,淡然的语气却又犹如随口提起的一句话。   盛意重新拽上床单,别着脸,一晃神,眼眸落在落地窗外。   在这个偏南的地方,窗外却飘起雪了。   惹得盛意一愣神。   “和他做的时候,你也有心走神吗。”梁听叙掰回他的脸,问。   眼前晃过梁听叙锁骨侧的痣,上面还有好几年前他留下的“标记”。   这回盛意没忍住,啜泣着呜咽了一声。   天泛白好久,该是八点了。   差不多收拾收拾得上班了。   梁听叙睁开眼睛,手搭上一旁,却只搭上满床冰冷。   一个腾身起来,整间房间像被洗劫过又变成了平行世界一般,被他们滚落的东西都完好地放在了不属于他们的位置上,摆放整齐。   盛意收拾的。   门口似乎有什么声音,梁听叙掀开被子起身,揉着胃走出房间外,边走边说:“十点才上班,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脚步却骤然停在房间外,直视着视线所及最远处,那一片旖旎。   盛意站在门边,微微错身偏头,眼尾浮红尚未消却,嘴唇大概是被他自己咬出来的红肿,脸颊的过敏,他昨晚帮他抹了药膏,没看出异样来。   喉结泛着红,是他咬的。   眼眸很淡,眼睫微垂着,没看他,只停留没一会儿便卷走了。   “啪嗒”一声轻合声,门扣上了,盛意也不见踪影。   桌上却仍摆着热腾腾的早餐。   是冬至的汤圆。   外头还在下鹅毛雪,落到手心就融。   走一步酸一步。   盛意蹙眉,一个没站稳,当着赶班一堆人的面蹲了下去。   “没事吧。”周围有人担心他。   他不想说话,只是摇摇头,忍着涌上皮肤骨头的烫意和酸涩起了身,继续朝地铁口走。   出门够早,地铁上还不怎么拥挤,却没有位置。   盛意抓着扶手,眉心的蹙意迟迟没能消散,闭着眼睛偷一分休憩。   到了公司办公位坐下,他拉开最底下的格子,掏出常备的温度计一测,38.5度,不出所料地发了烧。   盛意闭了闭眼,这一闭便有些难睁开了。   沉重的,滚烫的,酸软的感觉不断冲击着他。   办公室里他常年放着药,这时候应该拉开柜子吃药,至少能好些——发烧久了,对于流程他早就熟烂于心。   可他不是很想,有一分贪恋这种酸软。   他知道,这烧不是昨晚的放纵带来的,昨晚到最后,他困倦到动不了,指尖犯软,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些低烧了。   梁听叙给他细细清洗过的,那个澡不知道洗了多久,昏昏沉沉间,他偶尔睁开眼,还能感觉到梁听叙在帮他冲水,擦拭,清理。   角质层都要被搓完了。   发烧纯粹是他身体不好。   前不久刚生的大病也是发烧,高烧,躺在床上神志不清。   要不是他没请假,盛行健去问了徐文彬,徐文彬上门一看,赶紧捞着他去了医院,他可能就这么死在家里了。   这回大概也是天气原因。   盛意望向窗外飘起的鹅毛雪,郁闷别回脸。   今天下午早点请个假回家吧,发着烧迷迷糊糊的,出差错补救更麻烦。   想是这么想,盛意却还是打开电脑开始收发文件等工作。   还没迷糊,那就先做着,顶不住就走。   梁听叙来过几趟,给他拿文件,眼眸在他脸上停留很久,盛意没看他,也没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Steve来找过他几回,很快发现他发了烧,让他快点回家,他总是笑着说:“等等就走,做完这个。”   Steve有些生气:“要不是下午我要跟着盛总外出,我现在肯定先把你带回去。”   盛意打着哈哈过去了。   到了下午,他还是扛不住了,在手机上请了假,准备找梁听叙签假条。   “不舒服了?”梁听叙问,伸手要来碰他。   盛意退了一步,只是摇头,不让梁听叙碰。   他的手臂现在都是烫的,一碰着就容易发现。   梁听叙也没执着要碰他,只说:“冬至快乐,好好休息。”   有什么快乐的。   但盛意开始浅开口回了:“……快乐。”   梁听叙在他临出门前说:“回去打个车,我给你报销。”   盛意没接茬,拐角出了门。   他来的时候坐的地铁,回去却什么也不想坐了。   外头正下着雪,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一段,停一段,找椅子坐坐,又起身走。   之前回家要么坐地铁公交要么开车,他都没怎么好好看过窗外的景,现在有机会看了,盛意却看不下去。   手腕又开始疼了。   他手上还拿着条围巾,有些冷了,盛意拿起来,给自己绕了好几圈。   不知道几点,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越发迷糊。   有点累,有点困,他走不动了。   盛意要找个地方坐坐。   腿却发软,走不动。   “扑通”一声,他扶着花坛边跌坐到了地上。   周围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   盛意闭着眼,蹙起眉,嘴唇埋在围巾里,咬得泛白。   围巾角落里,绣着梁听叙的名字。   这是他准备送给梁听叙的,21岁生日礼物。   他一直带着,一直没戴。 第76章 别折腾他了   办公室外的人都陆陆续续走光了。   传完最后一份文件,梁听叙抬手,轻轻揉搓眉心,蹙起了眉。   摆放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他睁开眼,斜睨着将视线落至屏幕上,眼底浮现的光在看见信息的那一刻变得暗淡。   中国电信发来的短信。   他松开手,指尖轻轻搭上屏幕,解锁摁开微信,停在聊天框上。   在16:47时,他给盛意发了消息,让他到家说一声。   盛意一直没有回。   大概是昨天做得狠了,盛意生气了吧。   梁听叙喉结上下滚动,忆起缠绵的昨晚,眼尾不自然染上红。   盛意成熟不少,变得内敛多,虽然这份内敛,该是多数有和他怄气的成分在。   翕动的睫羽,泛红的眼尾,偶尔泄出的几声喘息,被攥起的床单,盛意从躺下那刻起,就尤为楚楚动人。   和年少时不同,多了一丝隐忍和成年的涩气。   总是让梁听叙频频想起,盛意或许和他那个室友曾经也做过。   时隔五年,被他藏了五年的阴暗心思再次卷土重来,他不住地想,盛意再和别人上床的时候,是同之前同他欢愉那样,亦或是类似这次,满含成年人的涩气。   他不想任何人看见那样的盛意,唯独只有把盛意关起来,什么人都不见。   他嫉妒得快要疯了。   终还是吐了口气,将心思尽数压进心底。   可是。   梁听叙眼睫轻颤,放下眼帘。   昨晚盛意抑制不住啜泣那几声,明显不对劲。   他们之间明明没有距离,盛意却仿佛离他千里之外,缥缈似烟,抬手只抓住一片空白。   刚见面时,他起了卖惨的心思,一点一点贴近盛意,却骤然得知,盛意一直都有镜触式联觉。   自重逢来,他便一直都在伤害他。   他突然不敢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将他们俩的心拉得近些。   Steve的出现,着实让他失了控。   盛意只是不和他说话,和他陌生,和他越来越远。   他会和Steve打趣,会陪着Steve散步,在Steve面前还是那个鲜活的盛意。   干柴烧得不是欲火,是灼心的火。   手足无措,却嫉妒到快要疯了。五年太久了,久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盛意相处好。他无意识地、假装平淡地说一些冷淡的话。   心却在滴血。   盛意呜咽地吭声后,他骤然回神,抹去盛意眼角的眼泪,没再说话。   梁听叙指腹在手机屏幕停留几秒,给盛意拨了电话。   没人接。   一抬头只见Steve站在他办公室的门口,微仰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梁听叙没什么和他打交道的想法,上班他尚且能够维持礼貌的面具,下班就别沟通了吧。   他收拾收拾起身,背上挎包,错身走出门。   “我想和你谈谈Elek。”Steve拦住他,微垂下眼,平视他。   梁听叙合眼:“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我也不想和你聊他,借过,下班了。”   “你不想知道盛意的过去吗?”   梁听叙睨他一眼:“我很了解,我们曾经关系很好,不用你来提醒。”   争上了一口莫名其妙的、压根没必要的气。   Steve蹙眉:“你知道这五年?”   梁听叙身形一滞,抬眼望向Steve。   商人谈判向来带筹码,无利的谈判只是浪费时间,梁听叙等着Steve开口,说出他想获的利。   Steve似乎并没有什么同他交易的心思,像老朋友聊天一样,从身后掏出两听啤酒,递给他一瓶:“我想知道为什么,在过去五年,你从来没找过他。”   “一会儿开车,”梁听叙拒了酒,见Steve似乎并非来找茬,简短解释,“我的情况不好,那时候不合适。”   Steve一脸古怪,“不合适?那你知道Elek在曼彻斯顿吗。”   “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梁听叙顺手从口袋里摸索,突然反应过来,他早戒烟了,继而掏出棒棒糖拆开含嘴里。   Steve转了两圈,随意拖了张椅子坐下,单手打开啤酒,饮了口,撑着下巴看他:“他很不好,非常不好。”   已经快十点了,办公楼灯火通明,他们这层楼几乎都走光了,整栋楼关灯比连夜开着还要耗电,他们这栋楼总是开着灯的。   有些冷,有些喘不上气,梁听叙细声呢喃:“为什么这么说。”   见到盛意那一秒,他就大概知道盛意这几年过得很不好了。   脸色苍白,刚生完病,没什么生气,整个人瘦削很多,仿佛一阵风来就能把他刮倒。   徐文彬也说盛意过得很不好,却没提起那五年。   他不是没问过,但徐文彬只是艰难地思考片刻,回答他:“那五年,盛哥也没怎么联系我,除了我毕业的时候见过一面,其余都是他回国之后,我找他居多。”   那五年徐文彬也不知道。   现在,这五年的空档即将被填满。   “他总在下雪的时候发烧,”Steve说,“也不是每次雪他就发烧,是他下雪天总是待在雪地里,整天待在那里。”   像是被重重从半空中扔到地上,梁听叙瞳孔逐渐扩大,颤着、迟滞地望向Steve。   下雪。   为什么下雪天要在雪地里待着。   心脏一阵郁闷地疼,气口被堵住,通不了气。   指尖划过门框,刺耳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他想起昨晚。昨晚。昨晚盛意是在看到窗外下雪后才哭的。   “得知你去世消息也是在冬至,他烧得很迷糊,跑去机场等你,他总是在等你,却从来没等到你。再见后你也从没和他解释过,”Steve语气责备意味尽显,“梁先生,你若只是想玩玩,就别折腾他了。”   他摔得满眼昏花,心脏刺痛,钝刀慢刮,刮落一层又一层皮,又刮磨他的肋骨,封住他的呼吸。   一年前冬至,他拖着残破的身体去过曼彻斯顿,运气很好,在机场就见到了盛意。   面颊通红,眼神悬浮。   他想过去,他不想看到盛意魂不守舍的模样,却被导师拉住,“是你一直想找的人吗?你这个样子可能不适合见面,我会去取得他的联系方式,等你好了再来找他,好吗?”   透明玻璃窗倒映出梁听叙的模样,疲倦的、破败的,浑身包扎着层层绷带,他收回视线,轻轻点头。   又给盛意留下来一张照片,藏在备忘录里,后来翻出来看了好多遍。   导师去帮他要了号码,但那个号码是个空号,是他从前用的号码。   后来再来,他没能找到盛意。   Steve朝他举了举手里的啤酒杯,作势和他干杯:“我会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继而哼着小调踱步走了。   嘴里含着的糖是柠檬味的,甜味夹杂着酸味渗进舌尖,梁听叙将糖果抽出,抽离一瞬间磕碰到齿列,发出清脆响声。   他想起三年前。   他去医院看望梁秋,北海道下雪了,窗外全是雪,眼际一片白。   梁秋开着饭盒,发出塑料摩擦的闷响,招呼他也来吃饭。   梁听叙声音闷闷:“你先吃。”   身后拆盒盖的声音停止了。   梁秋低声喊他:“听叙。”   他应了声。   梁秋又说:“下去看看吧,看看雪。”   他只收回视线,说不用,吃饭吧。   “去吧,”梁秋推了推他,替他揉搓眼尾,温声道,“代姐姐也一块看看。”   他没从五年前的下雪天走出来,盛意更没有。   十点多了,还飘着细雪。   路上车反而多起来,多是加班到现在的人,整座城市都是。   拐过一段路,车少多了。   这段路很冷清,因为这一片的房子租费都不便宜。   是去盛意家的必经之路。   梁听叙卡着限速边缘飙车,攥方向盘的力度不小。   胸口塞满棉花,贴着心脏壁渗入血液。   他没有其他想法,他只想现在见到盛意。他只想见他。   车驶过一片花坛,这是政府最近修建的新工程,说是为了评选最美城市,到处修路,到处建公园,翻修外墙。   沿途花坛走进去是个小公园,梁听叙回国后,没来过这,倒是觉得新奇,行驶过一段路,从右后视镜朝那片花坛望去。   骤然一个急刹车,冲击力迫使着他不住前倾。   车停了下来,梁听叙微愣着,挪着眼睛再度望向后视镜。   他看见盛意跌坐在花坛边,蹙着眉合着眼。   现在十点多,距离盛意给他签假条已经过去了六个多小时。 第77章 小鱼,我来接你了   一辆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暖黄灯光扫过一阵,被掠及的地方,好像都燃起了火,亮的、滚烫的,很快又坠入冰冷的暗淡。   徒留他仍旧烧着。   地面太凉了,晚上气温降了不少,风呼呼吹,很冷。   他尚且未曾丢掉对冷意的感觉,缩了缩脖子。   该打车了,打车吧,要不然回不去了。   这条路人太少了,他在这里睡到明早,凉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明明知道应该打车,盛意却依旧闭着眼,思绪仅停留在“打车”上。   打什么车,在哪打车,还打不打得到车似乎已经跳出了他的思考能力,转不到他脑子里。   太混沌了、迷糊。   雪还在下,沾到他的头发、他的眼睫就化。   满头飘雪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有。   盛意兀自扯起嘴角笑了笑,笑完也弄不懂自己在笑什么,压平了嘴角。   那辆疾驰过去的车好像停了。   视线所及处有且仅有一个动态变量,盛意眼眸虚着焦,盯着那辆打着双闪的车。   像丢进冷冬的火柴,有一丝暖意。   车开始倒退。   100米,75米,50米。   等盛意回神,意识到些许不对,念着想着,思辨着这种情况会不会被拍到、用不用扣分、要扣多少分时,才惊觉,车停在了他身边。   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匆忙的、用力的。   什么?   他只剩疑惑,扭头张望身侧那一大片花坛公园,那边还有一大片尚未修建好的花坛,不知从哪儿挖过来的绿植在旁边堆着,土松软了,稀稀落落洒了一地。   大晚上的,在公路上逆行倒车来看这个半成品公园,冒着被拍到扣分的风险,简直有病。   盛意想笑,但好像没力气。   脚步声踩得很急,又很快缓下来。   急促的、略带哽咽的声音在他头顶炸响:“盛意。”   谁?   他知道是谁了。盛意依旧垂着眼睫,他不想抬眼。   但来人貌似压根没指望他抬眼,黑色长大衣盖在他身上,衣摆坠地,下一秒,含凉指腹覆上他的额头,盛意被冷得一哆嗦,才发现那掌心带着些许暖意。   暖和的车里带出来的。   他骤然推开,压低下头去。   刚刚平稳了半天的胸膛又再度起伏,心跳的震耳欲聋仿佛就要把他淹没。   “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梁听叙声音夹杂着水汽,一手抓着盛意的腕间,一手环住他的腰,作势要让他起身。   盛意只是僵持着,推着。   “你很烫,盛意,”梁听叙说,又低低换气,换上温和点的语气,“听话,去医院打吊瓶,会好得快。”   也是这时,被梁听叙抓握在指尖的腕,才显出些不自然的颤抖弧度来。   梁听叙眼眸落在盛意垂落的前刘海,咬了咬下嘴唇。   他听见盛意呢喃:“……下雪了。”   一阵被针扎过似的麻意传遍全身,梁听叙往右边微挪,挡住风口,又捂住盛意的左手腕,轻轻揉搓,只说:“嗯,下雪了。”   盛意好久都没说话。   他有些分辨不清了,分辨不清他现在在哪,眼前是谁。   一声低低地啜泣划破黯淡的寂静,盛意声音含糊的、沙哑的:“我等不到……也找不到。”   没有眼泪坠落,也没有明眼可见的、落地的雪花。   16岁之后,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东西,在21岁时,骤然崩塌,像流失指尖的流沙,他只是想看看,想欣赏,“哗啦”一声,全从大开的指缝掉完了。   “我陪你找。”像被刀狠狠划过心脏,梁听叙声音也闷。   盛意没接话,不知道是听不见还是不想听见,他酸软着指尖,掏出手机,没拿稳差点摔了,梁听叙扶了扶。   他在手机上,打下那串烂熟于心的、不知道拨打了多少回的号码。   反常地,对面接起了电话。   屏幕的亮光映照在盛意眼底,他按下扩音键,说了一声:“喂。”   “……你是?”陌生的声音。   不是梁听叙。   犹如坠落冰窖,还带不走他烧得滚烫的体温。   盛意很快挂断了电话。   “不是。你看,找不到的。”盛意失神。   梁听叙沉默地看着盛意拨打的全程,终于伸手,轻轻拨开盛意的指尖,在键盘上打下一串号码:“试试这个。”   盛意指尖犹豫着,摁下了拨通。   身边有铃声响起,很快被接通。   “喂,”听筒的声音和眼前的声音重合,梦里的声音和现实的声音重合,他听见梁听叙说,“小鱼,我来接你了。”   眼角兜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不堪重负落了下来。   陪着盛意打吊瓶这段时间,盛意几乎没有清醒过,除却偶尔睁眼润两口水,其余时刻都窝在梁听叙肩侧,埋头沉睡。   梁听叙直着身子,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下滴,眼眸微垂,在手机上预约了周末的全面体检。   折腾到家,已经凌晨。   梁听叙帮盛意简单擦拭,拿来一套合身睡衣给盛意穿上。   全程盛意都闭着眼睛,要倒未倒。   迷迷糊糊间,他被轻放平,被盖上厚被子,掖好被角,带着凉意的指尖触过他的脸颊,凉凉的膏体残留。   远远地,他听见梁听叙说:“睡吧,晚安。”   盛意一下子没了意识。   一阵不明显的窸窣声,床晃了晃,恢复原本的高度,近处的人好像走远了。   他又强撑着睁了眼,眼眸落在眼前不远处、也预备着紧随离去的手。   他伸了手就要去拽。   即将企及那一刻,指尖却又顿然蜷缩,轻轻垂落。   却没能落地。   掌心一阵舒适的暖意,还被适度轻轻揉捻,他没拉住梁听叙的手,梁听叙拉住了他的手。   “没走,我收拾一下就来。”梁听叙说。   盛意终于还是睡了。   梁听叙收拾完回来的时候,盛意睡得正熟,和几天前一样,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新的习惯。   他轻轻给盛意揉开眉心的蹙意,又顺着摩挲盛意的脸颊,很轻很轻。   “小鱼。”他低声轻喊,指腹顺着抚上盛意的唇。   梁听叙直起身子,轻轻在盛意嘴唇上落下一吻。   再出声时,声音已然哽咽:“我们和好,好不好。”   可他不敢当面说。   只敢在盛意睡着的时候偷偷说。   现在的盛意分明还别扭着,还躲着他。   他会有足够的耐心,一点一点用爱把盛意重新填满。   再醒来时,整个房间有些亮了。   窗帘拉得严实,却抵不住从外透进来的光。   喉咙发干,盛意扯下覆在额头上、已经干涸的布,揉着太阳穴起身。   烧还没退,但他没请假,要上班。   不远处的时钟停在了13:45,早上早就被记了迟到了吧。   干脆请假好了。   辞职又得再晚一天了。   盛意摸来手机,眼眸却落在房间四处。   前一天来的时候,他早上走得匆忙,没怎么细看。   梁听叙的房间多是干净的木色、百搭色,有很多浅色木质家具,看着浅浅淡淡,很是轻松。   仔细听听,还能听到不知道哪里来的鸟叫。   鼻尖萦绕着的柑橘味持久未散,盛意垂睫解锁手机,看见梁听叙给他发的消息:“帮你请假了,不用来。”   已经请过假了。   盛意泄气,跌回床里,还有些困顿,又眯上了眼睛,过会儿想起没给凉皮放吃的,又抓起手机点点戳戳,让自动投喂机多放点存粮出来,一边通过投喂机上的监控看看凉皮。   凉皮一边咬着猫粮,一边盯着监控处,颇有种,“活爹,这两天又去哪鬼混了”的悚然。   他还没出声呢。   打开话筒,盛意操着沙哑的声音逗逗凉皮,见凉皮被他哑得异样的声音吓退好几尺,又抬起爪子,朝监控处“梆梆”来了两拳,嘴角不由得带上笑意。   笑意并未持续多久。   屏幕弹下来公司大群的消息。   盛行健@梁听叙,问梁听叙在哪。   梁听叙发了张图片,回复:“到了。”   出差?   盛意一愣,点开群,看见梁听叙发的那张照片。   是机场。   一阵呼吸急促,盛意爬起身,小口喘着气。 第78章 你又要去哪   盛意指腹停留在返回键上,摁了三回都摁偏,第四次才摁上,退出了微信,打开拨打界面。   凭借记忆,他打通了梁听叙的电话。   忙音很长,每一下都震耳欲聋地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被对面接通。   盛意想说话的,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喂。”愠怒又陌生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干啥啊,你特么,大中午打什么电话,我午休好不容易睡个觉还被你吵醒了。”   不是梁听叙。   盛意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说了声“抱歉,打错了”。   “别再打错了,”对面声音怒气少了很多,“再打错拉黑。”   “嘟嘟”两声,电话被挂断。   盛意想起昨晚,昏沉间,他好像也拨打了这个电话。   他很少记电话号码,太长了,太难记,唯一记得的只有盛鸢的、章砚的、他自己的,还有梁听叙的。   这串熟悉的数字仿佛已经根深蒂固地埋进他的脑海里,抽丝剥茧只会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痕。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联系梁听叙了。   重逢以来,他们只交换了微信,知道梁听叙是他的上司,知道梁叔叔葬在阳城墓园里。其余一概不知。   五年足以把两个人变成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他未曾参与的这五年,有人能代替他的位置。   盛意垂下眼睫,稍歇的体温似乎又滚烫起来了,指尖不小心误触屏幕,蹭过另一个陌生的号码,拨打了出去。   电话被瞬间接通。   “抱歉……”盛意实在晕乎,“不小心点到了。”   “盛意?”梁听叙的声音传来。   整个世界好像都停转了一秒。   这串号码是梁听叙昨晚在他手机上播出去的。是梁听叙的号码。   他踌躇着,指尖摩挲床被,又轻轻攥起。   “你现在在哪?”他问,尾音哑得没了声。   “在机场。”梁听叙回答。   同一时刻,他听见机场响起的广播。   “请搭乘MU2546号航班前往札幌的旅客,带上您的登机牌和身份证,准备在217号登机口登机。”   札幌,去札幌做什么。   “我来——”没等梁听叙说完,盛意便挂了电话。   床尾放着一套叠好的、适合他外出穿的衣服,他很快穿上,再套上外套,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围巾。   那条他没能送给梁听叙、缝着梁听叙名字的围巾。   来不及找了,盛意打了车,赶往机场。   除却回国时,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这片地方了。   机场和五年前基本无别,每走一步都太熟悉。   盛意还发着烧,满脑子混沌,浮浮沉沉的,又想起五年前,他也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预备要去找梁听叙。   想起梁听叙的假意决绝,想起窗外落雪,想起被撕成两瓣的特别愿望券,想起那个疼痛的、瓷实的折回拥抱,和耳边哽咽的呢喃。   梁听叙说他不想走。   心脏阵痛。   骤然,他脚步一滞,回头一望,不知何时,外头也下起了雪。   这回是梁听叙自己想走的吗。   他喘气得用力,机场灯火通明,下午的太阳照来,亮得晕。   每走一步好像都踩在悬浮的棉花上。   盛意按部就班在值机托运处搜寻,又挪着走到安检处,视线四处停留。   这回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他什么人影都没见着。   “你好,帅哥,”女生的声音,在他身后,拍了拍他,“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可以吗?”   他没搭理,直往前走。   女生快走两步,挡在他跟前,脸上的笑意有些下坠,担忧占满脸,“哥哥?你脸色很差。”   机场冷的,全是冬天的气息,被堵塞呼吸口、堵塞心脏的池水淹满,他明明看见眼前女孩子嘴巴在动,脸色焦急,耳边却只有咕哝的水声,模糊遥远。   晕眩上涌,盛意倏地前跌。   梁听叙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微微蹙起眉头。   我来送人。   送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通话被切断。   他又重新播回去,直到忙音结束都没人接。   [梁听叙ltx]:怎么不接电话   [梁听叙ltx]:我来送人,你朋友他们要回去   等了很久,也没见着盛意回。   正想再拨一次电话,梁听叙被叫走,只得搁置。   近一个小时了,盛意电话没回,消息也没回。   梁听叙想起Steve的话,隐隐有些担心,和盛总打过招呼,提前离开。   他走得匆忙,边走边翻出通讯录里唯一的“A”,给盛意拨电话。   一晃神,熟悉的身影晃过。   盛意就在不远处,靠在女生肩侧。   梁听叙歇了步伐。   盛意后来窜起来不少,一米八的身高,全压在女生身上,女生不由得退了两步,轻轻握住盛意的手臂,晃了晃,低声询问:“你还好吗?”   “抱歉,我朋友,给你添麻烦了。”梁听叙声音低沉,一把捞过盛意。   有些沉重,像摇晃的、根扎不稳的树,一声闷响,磕进了他的怀里。   靠在他肩上的盛意很烫,滚烫,眼睛轻眯,昏沉得不省人事。   “他……”女生一下子有些看直眼,仰着头,支吾,“他突然就晕了,跌过来,需不需要去医院呀,他好像烧得很重。”   “不用担心,我会带他去。”梁听叙眼眸在女生肩侧停留一秒,环上盛意的腰肢,轻轻攥着盛意的衣服。   女生哦哦两声,不自然地朝盛意腰肢瞥两眼,推着拉着朋友走了。   脖颈察觉一阵眼睫轻颤的痒意。   “还清醒着吗。”梁听叙说。   身侧的人动了动,“嗯”了一声。   梁听叙以为盛意又要推开他,搭在盛意身侧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却被意料外地抱紧了。   “你又要去哪。”盛意整个人都埋在他的颈侧里,说话时,嘴唇几次轻蹭过他的肩颈,伴着一阵潮湿的、温黏的烫意。   “不去哪,工作,来送人走,”梁听叙也顺势环住他,语气无奈,“第二次了盛意,发烧为什么要到处跑。”   盛意不吭声。   过会儿突然挣扎两下,松开梁听叙,无厘头地说:“我们只是p友。”   憋这么久憋出来这一句。   梁听叙沉默了一秒:“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机场。”   盛意没笑,视线又停在机场旷阔的窗外:“你管我出现在哪,你还把我桃花挡掉了。”说完又要拧眉。   他其实有些搞不明白现在的盛意。   别扭,又不别扭。   上一秒推开他,下一秒可能就湿漉着眼眸凑近他了。   比如现在。   盛意推开他,又突然顿住,视线落在他的围巾上,气息不稳:“为什么戴着它。”   “上面有我的名字。”梁听叙答。   背面角落还缝着很小很小的“ltx&sy”,是盛意昨晚戴的那一条。   盛意又不说话了。   重逢之后,盛意总是不爱说话。   他揉揉盛意杂乱得惬意的头发,低声说:“带你回家,好吗。” 第79章 毫无保留的爱   Steve没跟着团队一块走,说是好不容易来一趟阳城,想留下来多玩几天。   烧过这一阵,盛意病好了,公司年底总是忙得团团转,关在大楼里的人天天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没一刻闲着,和Steve的约局一拖再拖,终于在不加班的周日赴约。   一块的还有梁听叙。   他早上被梁听叙抓着去医院做了次全面体检,Steve给他发消息的时候,梁听叙看见了。   Steve嘴角都快撇到地心了,他扫扫盛意,又瞪视梁听叙,咬着字音:“我和Elek的饭局,你来干什么。”   梁听叙脸上挂笑:“盛总的吩咐,您来一趟不容易,我们自然要尽好东道主之意,带您吃好喝好玩好,可不能让你闲着觉得我们这儿无聊。”   一段话给Steve唬得一愣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操着中文:“你在,我就无聊。盛意,把他赶走吧,我们过二人世界。”   盛意半晌没回话,手端着茶杯,晃着,愣着,看着茶杯里浮着的茶叶,摇晃泛起的涟漪也泛进了他的心里。   许是近来工作累,从前没怎么在意的细节,很轻易便被他注意到了。   梁听叙比以往坐得离他更近,偶尔裤腿磨蹭一起,被卷走又松开,带来一阵摩挲和痒意,餐店略微暖黄的灯光照射下来,沿着梁听叙的侧脸分割了一条漂亮的、分明的线,勾勒出他随意打理过的发丝,纤长的睫羽,挺翘的鼻梁,浅淡又饱满的唇珠,直至落在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   耳边是梁听叙流利标准的英语,明明去日本留过学,却一点没受日式英语的影响,卷翘舌适度,轻慢又好听,带着一股慵懒的惬意,声音却低沉,像杂了混响,只往心底频敲。   像燎原的火,星点既燃,蔓延得悄无声息,等回过神时,满眼界全是滚烫的火,烧他的心,他的肝,他的肺。   一身休闲,深色大衣平添一分冷意。   盛意只是抬眼一瞥,猝不及防同那冷淡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对上视线。   眼底的黑仿佛要将他吞噬,翻出他脑海里潜藏着的、他一直想忘却的、那双情动眼眸。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止不住的生理眼泪从他眼尾滑落。   梁听叙轻抹掉,在他眼角落吻:“哭出来才乖。”   “盛意。”   一阵颤栗,盛意惊觉回神,甫一抬头,无意识揪紧裤腿,睫羽微颤挪开视线。   梁听叙眼尾落笑,五年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难以抹消的皱纹,只添了成熟和风度:“看看菜单,有什么想添的菜。”   Steve一脸嫌弃,努了努嘴,拉下表情。   还二人世界,这两个人的屏障都快把周围隔绝完了,他到底是来和盛意吃饭的,还是来看他俩看对眼的。   盛意轻瞥放置他眼底的菜单,上面勾选的菜都是他喜欢的——五年前喜欢的和这五年喜欢的。   在某些重叠的菜,甚至打着两个勾。   他灌了一杯茶,无奈道:“点这么多,饿死鬼投胎吗。”   他涂掉几个勾,特别是双勾,又画上几道他俩爱吃的,一碗水端得平平整整。   点完菜,Steve给他倒水,掀起眼皮朝他说:“盛意,跟我回曼彻斯顿吧。”   盛意笑:“回去做什么,我现在有工作,也在这里租了房子,母亲在这,亲戚也在。”   “你明明要辞职了,”Steve说,“我可以把你和阿姨一起接过去,我有一套房子给你们住。”   听起来就像入赘。   盛意勾起眼尾,轻笑:“你哪学来的说法。”   见盛意不为所动,Steve一脸困顿迷茫:“怎么会呢,我和她们说这些话,她们总会点头答应,告诉我她们非常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他们?”盛意问,明天要上班,他和梁听叙都没喝酒,只有Steve在喝。   “你们公司里,那些美丽善良的小姐们。”Steve说。   “那是哄你呢。”   “哄我?为什么要哄我,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还在网上发过一样的话,他们还认我做爸爸。”   “……”也是入乡随俗了。   “你没学到点上,他自然不愿跟你走。”梁听叙接话。   “那要怎样才在点上。”Steve打了个酒嗝,已然有些醉意。   “你可以说,”梁听叙说,却没在看Steve,“跟我走,我会把我的爱全交给你。”   盛意一愣。   他垂下眼睫咬了口没夹起几个菜的筷子,逃避身侧滚烫的炽意。   “放屁,”Steve入乡随俗吐了句,“那是我对我女朋友说的话。”   说完“嘭咚”一声,头磕在桌上,醉着了。   梁听叙脸上笑意更甚。   他没猜错,Steve和盛意只是普通朋友,盛意也依旧对无所保留的爱悸动。   笑着笑着笑意便散了,只剩牵强。   “话说得太像渣男,”盛意点评,“可别对你下一任说这种话了。”   “我和谁说。”梁听叙问。   “我怎么知道,你爱和谁说和谁说。”   “那我已经说了。”   嘭咚。   心跳宣告失率。   “曼彻斯顿下雪好看么。”梁听叙骤然换了话题。   “嗯。”盛意应了一声,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有机会去看雪,找你当导游。”   “之前雪没看够么。”   梁听叙眼帘垂了垂,道:“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梁听叙也没说清。   就像他们那一夜的纠缠,一夜过后,没人提起,也不曾再约。   太灼心肝,对他们谁都是。   离职只剩两周。   盛意和梁听叙只剩工作来往。   早餐盛意记得吃了,婉拒了去梁听叙那儿吃早餐的邀约,理由是工作太忙。   每天照例的两颗糖总有的,盛意只是收起来,不曾拆封。   除开工作外的话题,盛意一概以工作忙回绝。   茶水间碰上,盛意也只会在外面等梁听叙出来再进去。   梁听叙提起那条围巾,说要洗完再给他送来。   盛意也拒了:“本来就是那时候要送你的,收着就好。”   骤然感受到了同五年前一样炽热的爱意,他却做不到像五年前一样套牢、回馈以同等的爱意。   横隔在他们中间的纷杂太多,轻轻一扯就容易扯出一堆纷乱的,破碎的,冗杂难解的绕线团。   知道梁听叙曾经的爱不掺假,知道梁听叙还活着,给五年前的固执画上句号,就足够了。   他不敢再贪心。   离职倒计时一周。   新组长人选已经有了,盛意正在做交接工作。   “盛工,今天就别加班了,饭局记得来啊,你可是主人公之一。”预备去茶水间的同事拍拍他的肩。   “什么饭局。”盛意愣。   “给你欢送欢送,还有给新主管接风洗尘,一块办了。群里提过。”   盛意收回眼眸,在键盘上敲下一行无意义的点,瞥了眼手机,在看到中国移动短信的时候愣了一下。   “我没看见。等新组长来再一块办不更方便。”   “新组长铁定是从你组员里提拔一个,来啊,反正明儿不用上班,趁着间隙喘口气,最近工作成山了。”   “不了,”盛意拒绝,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场合,只是不想见人,“交接工作没做好,今晚该得加班。”   同事也不强求,只拍拍他的肩,告诉他要是改变主意了就来,或者下班绕过来瞅一眼也行。   盛意应下。   门吱呀被推开,盛意想起什么,叫住同事。   “对了,别让梁听叙喝太多酒,他酒量不好。”   同事哦哦两声,古怪地挑挑眉毛。   梁主管的酒量他可是见识过的,把盛总都喝趴下的程度,又怎么会酒量不好。   看来这两人还真是交恶。 第80章 我很专一的   酒局闹得热火朝天,连续不断地运作一周,大家都急需一个发泄口。   发泄地喝酒,发泄地大笑,发泄地聊天。   梁听叙偶尔喝两口,回应所有朝他抛来的话题。   见梁听叙什么都答,被他们藏在内心深处隐秘的八卦心被揭起,从开始问的“老家哪儿的”,到跟查阅生平自传一样,啥都要问清。   “梁主管,他们说,你很会玩儿啊,全是露水情缘,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何以见得,”梁听叙笑,喝口青啤,杯上挂着酒泪,他笑着,倒映出来的嘴角却下坠,“我很专一的。”   “专一,你他妈这张脸你能搞专一,”他们明显不信,“我要是有你这张脸,我还当什么工程师,我靠脸吃饭去啊,当明星,当模特,靠,太他妈浪费了,去p对方都得倒贴吧。你跟盛意,一个赛一个浪费。”   梁听叙没回应。   “你说你专一,是有心上人了?”有个女同事问。   被人色厉内荏“嘘”了一声:“你忘了吗,他女朋友已经……”   一时间空气都沉下来了。   女同事着急忙慌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没事。”梁听叙没有解释。   解释了只会更复杂。   况且,他现在胃部正隐隐作痛,喝不下几口酒,也吃不下几口饭,情绪有些恹。   盛意没来。盛意在躲他。   一只手揽上梁听叙的肩,来人明显醉了,顾不得梁听叙是他上司,张口就问:“对了梁主管,你和盛工……盛意,啥关系啊,你们看起来……嗝。”   “看起来怎样。”梁听叙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   “看起来……关系很差啊!你对他是很关心,但我总感觉,他在你来之后,态度变差好多,”组长又灌了口酒,喋喋不休,“前不久你刚找完他,我去给他递份资料,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居然被他睨了一眼,诶,盛意诶,他居然会用这种态度和人说话。”   旁边有人取笑:“你他妈先想想你问的什么傻逼问题好不好!你问他们俩是不是搞一起了,平白无故造黄谣,搁我那巴掌早就扇你脸上了。”   “去去去去你的,我哪有说得这么恶心巴拉,我就问他,问他,你和主管是不是关系不一般呐,那万一,是个亲戚朋友啥的……”   “瞎扯吧你,你那张嘴,谁没被你毒害过。”   嘘完那边,组长又贱兮兮凑回来,告状似的:“我刚刚啊,问盛意来不来,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怎么不等新组长选上来在一块办欢迎会,主管,你是不是老给他使绊子啊,他都不愿来,之前饭局可是随叫随到的。”   梁听叙薄唇轻抿,没有说话。   见主管不说话,那人不知是觉着没意思,还是酒醒了些,怕调侃过了被针对,拐个弯儿八卦别人去了。   胃疼。   借着醉酒劲,梁听叙弓着腰,额头抵着桌子,轻轻靠在桌上。   旁边有人问:“哎哟梁主管,这才几杯就倒啦。”   声音很快又远了。   梁听叙闭上眼,手轻轻搭在腹前。   十点了,喝趴下的越来越多,饭局临近尾声,大家都收拾着要回家。   肩膀被轻拍,梁听叙并没有动。   “主管,主管,你还好不,能不能走?我给你叫个车?”   梁听叙还是没动静。   胃痛来势汹汹,他蹙着眉头,没能缓解。   “完了,喝醉了这是。”   “这不,好时机,上啊,捞回家。”有人打趣。   “去你的吧现在是法制社会,他手机在哪,找找家人朋友打个电话。”   手机被从口袋里掏出,他们点开梁听叙的通讯录一看,一百多个联系人,独有一个号码标着A。   “A小鱼,是这个A吧,看着也不像家人啊。”在场没有当初看见梁听叙微信备注的人。   “万一是弟弟?”   “先找找有没有父母的。”   “没有。”   “难道是女朋友?”   “啊啊啊不管了,先拨过去再说。”   按下拨打键,又按下扩音,电话隔了一会儿才被接通,冷冷淡淡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   “喂。”   接到电话的时候,盛意正好下班,在电梯里电话就响起来了。   看清电话号码,又看清接到电话的是他很久不用的2号卡时,心脏像被一双手扯住,猛拽一下。   “喂。”他压着声音。   “喂?请问你是……小鱼先生吗?”   盛意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是。”   “那个,梁主管……梁听叙他喝醉了,你方便来接一下吗?”   “我不是说过,别让他喝这么多么。”   “啊……啊?他自己非要喝,我们也拦不住呀,那你现在能过来吗?”   “找别人,”电梯门打开,盛意走出电梯,摁了摁车钥匙,不远处的宝马闪了闪,“他通讯录应该不止我一个号码。”   “标A的就只有你啦,其他的,我们也不知道谁是谁。”   “……”盛意走到车门边,打开驾驶位的门,“家人呢。”问出声才陡然忆起,梁宥礼已经不在了。   “翻过了,没有。”   “行吧,我在附近,现在过去。”盛意声音闷闷的。   “啊,他开车了,你可以不用开车过来。”   盛意摔上车门,“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他一边在公司群里翻找地址,一边头脑混沌地瞎想。   这个号码他不能再认识了。   五年前,中国联通给他发的所有节日祝福消息,都是这个号码发的。   他刚刚才觉得奇怪,明明他两张卡都是中国移动的卡,怎么中国电信会给他发节日祝福,商战?还是现在竞争已经大成这样了。   觉得他是潜在客户么,五年如一日的,没有一个节日落下,甚至连他的生日都记得。   怎么可能啊。   心脏像被擒住,一时喘不上气。   哪是什么潜在客户,那是梁听叙。   五年来,一直都是梁听叙。   电话挂断,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人陡然出声:“啊,没告诉他地址。”   “他也没问,诶,没问怎么知道在附近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想接一个人,不顺路都是顺路的,隔八千里远也是附近。”   “真是弟弟么。”   “弟弟这么上心啊。”   “万一呢,他通讯录没别的家人了,万一两人相依为命……那肯定的呀,从小拉扯大的,感情可深了。”这就给他们脑补出一出刻苦铭心的深情戏了。   梁听叙无奈扬嘴角。   “刚刚电话里,还让我找别人呢,吵架了这是。”   “兄弟哪有隔夜仇,梁主管这副样子,关系再冰也会融的啦。”   “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刚刚电话里的声音,很像……很像盛意的声音啊。”   一瞬间又安静了。   有人小声:“你有病吧,还当刚刚聊八卦拉郎呢。”   10分钟过去,有个年轻人走进来,不认识,陌生面孔,说要来接梁听叙走。   “小鱼先生,这呢。”同事招手。   梁听叙抬眸看了那张陌生的脸一眼,又埋回去:“你不是。”   年轻人手足无措,拉扯半天梁听叙也不愿跟他走。   几个人顿时起疑,要他报出他们打过去的号码需要查看通话记录。   年轻人拿不出来,灰溜溜走了。   “我靠,拿不出来,他是怎么知道我们主管喝醉的。”   “跟踪狂?太恐怖了吧。”   包间的门被再度推开,他们闻声望过去,一瞬间,血液犹如被冻住,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有人开了口,打笑:“哟,盛工,你怎么才来,饭局都结束了。”   盛意睨他一眼答:“不是你让我来的么。”   同事:?   盛意绕到梁听叙身后,踢了踢他的椅子。   “喂,能走吗。”   同事:??   同事:?????????   【作者有话说】   盛意:还接我呢,还不是得我来接你 第81章 从我的脑海里滚出去   迎着一群人瞪得铜铃大小的眼睛,梁听叙抽走紧攥腹部的手,攀着、缠着,一点一点环绕上,轻轻拉住了盛意的手臂。   见鬼了。   见鬼了。   在场皆吞咽唾沫,想移开视线,却又死死钉在那越收越紧的手腕上。   盛意的手自然垂落着,青筋突起,收紧的手劲不小,手腕往下部分醉着酒,泛着浅红。盛意垂眸,眼眸灼着,沉沉看着那不收劲的抓法,微抬抽手,没抽开。   “你……”同事欲言又止,“你是……小、小鱼?”   尾音破了,破得骤然。他们心知肚明,这哪破的是尾音,撞破的是他们两人隔着一层轻如薄纱的关系,残破的是他们的心灵和工作岗位、和以另一种大跌眼镜的方式不攻自破的谣言。   刚从满载工作里抽身,找了代喊没把梁听叙带出来,白花他一百块,此刻抽不开手,盛意脸色明显有些难看。   睨了他们一眼,把一群人看了个透,没等他开口呢,一个一个跟跃龙门的鲤鱼一样,争先恐后地说:“我们保证……保证谁都不会告诉的!”   “我不是,”盛意打断,若可以,他想给在场的人每人来一棒,特别是拉着他的这个,“我和小鱼,和他,都是高中同学,他抽不开身,让我来。”   顶着上下司关系,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成为梁听叙通讯录里唯一一个A。   他要辞职了倒是不在乎名声作何,梁听叙呢,还混不混了。   职场上这种事情最容易成为饭后谈资了,谁和谁好上了,谁和谁又掰了,谁出轨了,谁又落单了。   没八卦的时候安静成一滩死水,一丢一小截稻草进去,干柴烈火,烧得噼里啪啦响。   嘴对嘴传话是最容易歪曲的,传话讲究一个吸引人,少不了加点油水加点米面,搅和搅和着,生米也能搅和成米糊。   若真承认了他就是小鱼,明天全公司都得知道。   “喂。”盛意晃了晃手,眼眸却停留在梁听叙的手机上。   手机屏幕亮着,一列联系人里,唯有一个A,孤独地躺在最顶。   这个号码,就是这五年一直用中国电信给他发信息的号码。他还纳闷过,中国电信给他发祝福,怎么用的135开头的号码,普普通通的祝福,他从没注意过。   心脏有些喘不过气,盛意拧了拧眉,干咽口唾沫,语气不自觉温和许多:“还醉着吗。”   梁听叙不作声,也没任何动静。   耳廓大概是醉酒,泛着红,耳后有颗痣,他们做的时候,盛意总喜欢去亲它——前几天那次没亲到。   衣服有些松垮,腹部的衣料堆积如山,扯着领子往下坠,露出优美的锁骨曲线,隐隐约约的胸肌,还有锁骨痣上那颗显眼痣旁边、围一圈的、浅淡的、久积成痕的疤。   “盛意啊,你们认识,小鱼是不是梁主管的对象啊,这对象还挺烈的,给我们主管锁骨咬成这样。”同事贼兮兮凑过来。   “你醉得不轻。”盛意剜他一眼,抬手将梁听叙最顶端的扣子扭上,扒拉着往上提,盖住了锁骨痣,顺势把梁听叙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他忽略了一个成年男人有着不轻的重量,提起来没使什么劲,下一秒梁听叙整个人都倾靠来,发丝挠过脖颈,很痒,很刺,他伸手去接,仍被压来的重量推得退了退,磕上墙那一秒,梁听叙抬手护住了他的头。   他听见了手骨磕碰墙壁迸出的咔哒声。   肩侧一阵暖意,梁听叙埋在了他的颈侧,一如从前。   梁听叙暗哑着声音,轻轻地喊:“小鱼。”   外头嘈杂,包间很安静。   洗手台水龙头没关紧,咕哝着吐了一滴水滴来,砸在洗手盆上,传入每个人的耳朵,神经皆紧绷。   明明洗手盆干涸如旱地,盛意却觉得那上面定有水,要不然,水滴砸落的声音怎么会碰壁反弹,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回响。   真要命。   “他……他喊你小鱼。”弱得快听不见的声音响起。   盛意蹙眉,咬了咬下嘴唇。他知道,他听得见,他没有耳聋,不用实时翻译,他听得懂中文。   他手轻轻使力,要推开梁听叙,却被识破,抓着往里藏了几分。   怀抱更深,他听见梁听叙操着沙哑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一字一字拼成一句哽咽的话。   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记重锤,将水龙头滴落的石头水滴彻底锤进他心底,泛起层层涟漪,迟不见停。   盛意上一秒拧着眉要推开梁听叙,下一秒一怔愣,眼眸逐渐睁大,瞳仁细微颤着、抖着,轻搭在梁听叙身侧的指尖倏地收紧,勾绞着梁听叙的衣袖,拧巴又怪异。   只在他耳边低念的声音,很低、很痒。空气中是不是弥漫着什么酒分子,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此刻有些飘然,晕晕乎乎的。   “咋……咋啦。”同事俯身朝前探了探,想从盛意脸上找出刚才的不耐烦来,却翻不出一点。   “你别再添油了,八婆。”另一个女同事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同事们帮着盛意把梁听叙支上副驾,盛意问他们要不要一块走,顺路送他们回去。   没出声呢,靠着墙边、看起来不省人事的副驾吭了一声:“和他们都不顺路。”   一群人屏气慑息,连连摆手:“梁主管说得没错,不顺路,我们自己回就好啦。你们一路小心啊。”   跑没影了。   太安静了,这个氛围。   盛意启动车,眼眸却散着,不知道落在哪里。   整辆车都是梁听叙的味道,柑橘味。盛意帮梁听叙扯上安全带,又分了几眼偷瞟,才打方向盘驶出车库。   路上车和人都不多了,盛意挑着人少的路走,时值晚间快11点,周围的店铺都快关干净,一路除了路灯,和零零星星的店面灯,其他地方都太安静。   安静下来,歇息下来总会乱想。盛意给后排开了条缝,听着呼啸的风声。   等红灯之际,呼啸的风声停歇。盛意指根轻打着面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视线不可控地牵扯到梁听叙身上。   梁听叙靠着窗,眼睛闭着。睁眼看不出,闭眼疲倦就从暗处四散开来了。   喝过酒后的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嘴唇倒是怪异,失了点血色,胡茬处理得干净,一点矛头也没冒出来。   手随意搭着,指尖勾起衣料。   视线停留一阵,盛意仿佛都能感受到指尖的冰凉,捧着他的脸,抹去他眼角的泪,摩挲着下探,声音低沉,说着令人羞赧的话,他身体猛颤,吞吐着接纳那份凉意……   又一阵喇叭声响起,继而变成有节奏的“叭叭”声,盛意陡然回神,惊觉前方早已空荡,只有他堵着后面的车。   开出去一段,盛意喉结上下翻滚,声音沙哑:“……梁听叙。”   尾音很轻,轻到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你为什么不能从我的脑海里滚出去。” 第82章 自欺失效   风趴在后座窗缝上偷听,发出簌簌声。   车里就再没其他声音了。   遇上一个红灯,就总是连着撞上一列的红灯。   盛意揉揉被风吹得杂乱的头发,眼眸轻落在梁听叙身上。   梁听叙依旧靠着窗,乌黑的刘海垂着,落着,挡住了他的眼睫,只露出消瘦的下颚线和颜色淡得有些白的嘴唇。   梁听叙也瘦了很多。   盛意收回视线,开车,这回没错过红灯。   像只是五年前平常的一天,他去接参加社团聚会喝醉了酒,歪歪扭扭走不动道的梁听叙,喋喋不休叨了一路,梁听叙也“嗯”了一路,扯着领子纽扣,似乎快要热晕了,频频下拉,还夹杂着几句“老婆我错了”,遭盛意一顿白眼。   隔天起床,他让梁听叙把昨晚做的保证全写下来,只收获梁听叙茫然的眼神。   梁听叙喝酒总是断片,一醉就断。   “你醉了吧。”盛意说。   一旁的梁听叙不省人事,响着低沉又均匀的呼吸。   斜前方的车似乎为了闪避什么,骤然变道,盛意差点撞上,脚踩刹车,也往旁边变了道。   梁听叙整个人朝前倾,惯性太大,尽管安全带扯着,还是差点磕上中控台。   盛意单手打方向盘,踩刹车停下,另一只手伸着挡在梁听叙跟前,将他往回捞了捞,幽怨地盯着远去的车。   “比梁听叙还不会开车。”想起前不久梁听叙骤然的靠边停车,盛意低声念。   梁听叙嘴角挂着笑呢,闻言淡淡消了。   双闪闪着,有节奏地打着拍。   盛意手搭在方向盘上,额头轻抵着方向盘,又低声喊了梁听叙。   声音夹杂着水汽,在这密不透风的车里打转,绕不出去,他也绕不出去。   明明从前他会借着梁听叙醉酒,说很多很多话,好的坏的,喜欢的责备的,如今却说不出口了。   没有身份,没有立场。他们只是上下司,只是普通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盛意自欺欺人地想。   可梁听叙五年间从未停发过节日祝福,生日也不曾落下。   刚刚在外面等代喊出来的时候,他稍稍翻过信息,五年,一年不减。   他好像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你为什么……”声音有些劈叉,盛意咬了咬下嘴唇,松开时颤着。   说不出后面的话。   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不让我找到你。   为什么五年间和我撇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又持续不断给我发祝福。   可他明明知道为什么。   梁听叙走的时候折回来过,告诉他他不想走。   他明明清楚,走不是梁听叙的本意,是他不想让盛鸢难过,不想让他难做,更不想让梁宥礼难受。   他不是章砚的亲儿子,但他是章砚和梁宥礼分崩离析的二阶导火索。   所以梁宥礼才会在钢琴比赛的时候盯着他看,才会频繁带着梁听叙观看他的演奏,才会把梁听叙送来陪他,才会每次和颜悦色待他。   从知道真相至今,盛意总是抗拒细想,浅浅停留在表面,知道他的生父曾经特别对不起他们。   如今陡然细想,才惊觉难熬。   并非所有的血溶于水的都能称为亲情,但他流着那个人渣的血,这毋庸置疑。   人渣没受到的报应好像都安在了他身上。弹钢琴手受伤,再也弹不了。一朝玩乐队,一朝分崩离析,他是源由。心脏频频刺痛,自梁听叙离开后,频率便高了起来。   只是缓了五年,已经很少再难受了,近来又反反复复。   他曾经再讨厌抛他们离开的章砚,也难抑他对章砚的向往。   提起他,他们总会想到章砚,说,大钢琴家的儿子果然天赋异禀,一点就通,一教就会。   每每听到,纵使再讨厌他们总将章砚压在他头上,他也总是骄傲的。   他无数次期盼过章砚接通的电话,无数次听过、看过章砚酣畅淋漓的演奏,无数次幻想过他的未来,他的理想——   像章砚一样,举办个人音乐会,成为举世瞩目的新星。   摘掉“小章砚”的名号,将抛下他们、不在乎他们的章砚踩在脚底……若章砚肯重新对他和盛鸢好,他也勉勉强强能够小小原谅。   可他没能。   他连CAM都没进,初露锋芒崭露头角后,便迅速沦为衬红花的绿叶,手伤不可逆转,“小章砚”的名号被打得粉碎。   乐队是他唯二的兴趣爱好,更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手段,一转便转移了好几年。   刚得知他不是章砚亲生时,他曾想过,能够瞬间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多好。追求了21年的东西,原来全是假大空。   盛鸢逼迫他弹琴也不是为了让他超越章砚,而是为了抹去人渣曾经在盛鸢脑海里残留的印象。   他的亲爹也弹钢琴。   “不要和那个人一样”,盛鸢说的从来都不是章砚。   一瞬间全理清,盛意胸口很闷。   但终归多活了五年,留学磨砺了五年,频频遭莫名的地域歧视,总是赶作业到深夜、灌咖啡做通宵,不敢轻易生病,水土不服,身边没有熟人,对未来前途的一片迷茫。   换作五年前想清这些,他可能会崩溃大哭,会不知所措,会觉得他活在世上就是个错误,他只是个累赘,频繁给大家添麻烦。   五年总能让一个窝在大家庇护下的幼雏成长。   生活总要过的,熠熠生辉地过是过,平平淡淡地过也是过。回过头看曾经觉得难迈的砍,也都千奇百怪地迈过去了。   盛意只趴了一小会儿,再起身时已经恢复冷静,转头只见梁听叙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眼眸里有着他最不想看见的东西。疼惜?怜悯?   他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盛意躲掉视线,一言不发地驶着车,中途嫌车内太安静,打开了车上的车载音响。   里面转着梁听叙自己刻的碟,TYP的歌悠悠从里面转出,轻缓的、连绵的,是那首《鱼游水》。   是梁听叙写给他的歌。   盛意切掉了。   熟练将车停入梁听叙家楼下车库,盛意喉结动了动:“到了。”   再一瞟,梁听叙还睡着呢。   “喂,”盛意推了推他,伸手就要去帮梁听叙解安全带,“能走吗。”   手尚未碰到安全带,骤然被梁听叙攥住。   指尖冷的,掌心烫的,犹如去滚烫的岩浆里泡过一圈,烫得盛意指尖骤缩。   “不会也发烧了吧……”盛意面露担忧,要伸另一只手去探梁听叙的额头,却也被梁听叙截下,两只手皆被窝捏在掌心里。   “我探探温度先。”盛意要抽手,却抽不开。   梁听叙攥得很紧,仿佛生怕一个松手就丢了。   “嘭咚”一声闷响,盛意额头轻轻磕碰梁听叙的额头,别着眼睛盯着驾驶位旁的纸巾,用额头试着温度。   正常。没发烧。   轻叹口气,不知该怎么把这一大坨人搬上去,盛意犯愁着,抵着梁听叙的额头起身,却没能起来。   手臂被抓住,一阵拉力,他迫着超梁听叙猛倾去。   嘴唇就快要碰上。 第83章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咫尺距离,唇与唇只剩没几公分就要贴上了,梁听叙的手已然抓上了他的头发,急促的、迷蒙的。   盛意愣着,睁着眼,很轻易地被梁听叙拉近,又很轻易地被梁听叙握住肩膀停下,在嘴唇即将要贴上的时候。   “不可以,不能……趁人之危。”梁听叙眼帘垂着,纤长的眼睫漂亮极了,眼尾垂着,寒冷冬季,眼里却含着一窝春水,顺眉的模样叫盛意无法不心软。   他抬起手,用指背轻磕梁听叙的额头,低声道:“还趁人之危,现在危的明明是你。”   心跳似乎要将这辈子的份额全都跳完,震耳欲聋,吵得他满脑子轰轰乱响。   就一下。就一下。只亲一下。   浅尝辄止。   反正梁听叙总会忘的,他总是不记得的。   他只是让梁听叙把五年前欠的那个吻还给他而已。   梁听叙本来就欠他一个吻。   盛意的指尖被车内暖和的温度泡软,他轻轻搭上梁听叙的脖颈,虔诚地品尝这块没有血色的毒药,苍白、却勾着他的唇,他的神经,他的所有。   梁听叙轻轻仰了仰头,很听话地迎合。   温软的触感袭来,盛意轻轻舔过梁听叙的下嘴唇,试探着撬开梁听叙的牙关,轻而易举,毫不费力,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覆上温热,梁听叙揽着他,不让他后退。   温柔的吻,轻快的吻,逐渐变得热渴难耐,齿列碰撞,柑橘味在他口腔中溢开,梁听叙拽着他,手逐渐探上他的腰腹,盛意被他拽着,整个人都掉入梁听叙怀里。   他头脑一片空白,有些招架不住。   梁听叙突然亲得又凶又急,咬着他的唇,舌尖缠着、卷着,难舍难分。   身体瞬间便起了反应。够了。足够了。不能再继续了。   可炸开在他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他这辈子都完了。   【作者有话说】   (2)在下一章~ 第84章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2)   这块毒药勾心摄魂,无论他再如何假装抗拒,无数次推远,无数次欺骗自己,身体反应也骗不过。   这辈子都完了。这辈子这颗心,都要挂在梁听叙身上了。被勾得彻彻底底,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是他自己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盛意喘不上气,推着梁听叙的肩,往后退了些许,被梁听叙摁着背,迫着再度压上去。   一阵滚烫,盛意惊地睁眼。   梁听叙松开他,轻轻喘着气。   他也起反应了。   什么。   这下盛意真的头脑空白。   按他的常识,醉鬼怎么会起反应。   梁听叙。梁听叙难道没醉。   眼前人还在微喘着气,胸膛微微起伏,操着迷离的眼神,撞进他的心底。   醉的。   泄气一般。盛意整个人倒进梁听叙怀里,睁着眼睛,心率飙到120码。   他急喘着气,抬手在梁听叙肩侧轻锤,靠着梁听叙的肩合上了眼。   “这样你就不欠我的了……”盛意低声呢喃,“……梁哥。”   尘封已久的称谓骤然从他嘴里吐出,盛意不习惯得紧,明明21天才好养成一个习惯,怎么时隔五年重喊,却宛若昨日刚喊。   “……梁哥,梁哥。”盛意又低低念了两声,声音被淹没,散在灼热的空气中不见了。   梁听叙的眼眸在盛意倒他身上那一刻便清晰了。   是顺从的、依赖他的盛意,几声轻唤听得他心都快碎了。   不想破坏气氛,尽管胃已经要痛死,他依旧强忍着,不能让盛意发现他没醉,只是在装醉。   梁听叙轻轻搭上盛意的背,轻轻拍着,哑着声音道:“在呢,我在呢。”   怀里的人突然小幅度颤了起来,腰侧的衣服被攥起,卷成圈,揉皱的、杂乱的。   脖颈一阵凉意,在温热的车内显得越发明显。   他听见耳边传来的小声啜泣,尽数被抖着的身体吞咽不少,高墙悄无声息地轰然倒塌,被遮挡的声音终于成了实体。   “……我好想你,”盛意在哭,强撑了五年,他终于还是没能继续忍下去,呜咽出声,“……真的很想你。”   身边没有能够听他讲述的人,徐文彬见不着面,姜澈和他交坏,路枝也少聊。盛鸢整天就着他性取向的问题念他,同学导师都没交过心,Steve,他不愿告诉Steve。   苦涩的回忆和念想被他重复翻起,又被他深吞心底,没能再任性了,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将那份想念埋进地底。   梁听叙醉了,梁听叙会不记得,才终给了他一个松口气的地方,委屈和难过涌上心头,涌上喉间,好不容易用会干涸的胶水把他自己拼起来,这一刻也碎裂得彻底。   “……我以为,你去了英国,所以我才去了曼彻斯顿,可我找不到你,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你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有没有想我,”盛意声音彻底染上哭腔,藏了五年的话,开了阀门,朝外狂涌,“我不知道怎么办,你让我照顾好自己,可我一个人好像也过得不好,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好像一件都没做到。”   “你让我随身带着药膏,我总是忘带。让我去复查,我也总是不记得,手腕一直没好,我总是忘了吃早餐,犯了好几次低血糖……”盛意啜泣得一抽,“我是不是太差劲了,什么都记不住……”   “怎么会呢,”梁听叙的声音从骨头里传来,破破烂烂的,颤抖的,“以后我帮你记。”   “你给我发了那么久的……那么久的信息,我也没发现那是你,你春节会祝我年年吉祥,元宵节会祝我幸福安康,中秋会祝我事事圆满……”盛意没了声音,梁听叙的肩侧已经被他彻底打湿,“我怎么能……怎么能没发现呢。好像想听你当面说——”   骤然被拉开,盛意眼眸水灵灵的,晶莹剔透。   梁听叙轻轻在他唇上轻啄,笑意混杂着难过,一字一句,一个节一个节地,温声念给他听:“春节快乐,吉祥如意。元宵快乐,幸福安康。中秋快乐,团团圆圆。国庆快乐,万事亨通……”   盛意嘴唇抖着,轻轻咬了咬,眼泪直直下坠,沉重地拍在手背上。   脸颊被轻轻抹上药膏,梁听叙说了很长很长的一串,直至最后,认真地、连续地低声说了五句“生日快乐”。   他手颤着,声音哽咽着,一字一顿地说:“盛意,我也很想你,非常非常想。”   血液骨头都彻底酥软了,盛意重新砸回梁听叙肩侧,眼泪止不住往下滴。   把他五年缺的、欠的,全都哭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说】   一直过不了审核,试着把第二段分开来放 第85章 藏匿许久的秘密   扶着梁听叙回到家门口,门锁一角映出他的样子来了。他眼尾还浮着红肿,脸颊抹过药膏,过敏没能完全消退。   盛意轻叹口气,不自在地蹭蹭眼尾,指尖停留在密码锁屏上,抽回手轻轻推了推靠着他的梁听叙,说:“你家密码。”   梁听叙眉毛还蹙着,刚刚被他亲得鲜红的颜色,已经消散殆尽,只残留惹眼的白。   看得盛意也一阵蹙眉,眼眸在梁听叙脸上逡巡,想找出些许不对劲来。   “我们的……纪念日。”梁听叙将脸彻底埋进他肩侧,声音又轻又低沉。   盛意一怔,声音泡着气,“什么纪念日。”   “在一起的……”   指尖骤缩,心尖也骤缩,盛意轻轻垂帘,没多说什么,只在密码锁上打下纪念日,摁下“0”后,突然顿住。   哪一个纪念日。   纪念日他们曾经起过分歧,他至今还记得。梁听叙出国,保证很快回来,却一别半年,再见面时腹部缠满了绷带。   在那之前,他们亲也亲了,摸了摸了,没来得及心意相通,梁听叙消失不见了。在他的认识里,他们是在梁听叙回来后、坦白清楚的时候、倾诉着喜欢他的时候,才算得上真正在一起。   那天是1月25日。过了除夕的那天,春节的当天。   但梁听叙却觉得,他们互帮互助的时候便心意相通了。那天是8月12日,他的生日。   梁听叙的家,梁听叙设定的密码,用的也应该是梁听叙所认为的日子。   盛意输了“0812”。   “嘟嘟”两声,显示密码错误。   盛意愣在原地。   梁听叙轻轻抬头,露出半只眼睛问他:“你输了什么?”   “0812。”盛意如实。   “不是那天,是0125。”梁听叙又将头埋了回去。   一阵哑然,盛意问:“……为什么是那天?”   “你肯定的纪念日,才算纪念日。”梁听叙声音有些闷。   “那你那中间半年,到底为什么出国。”盛意轻声说。   靠在他肩侧的人身形一僵。   那时候梁听叙和他解释他是信了的。相信梁听叙出国真的只是去照顾梁宥礼,相信他腹部的伤真的是不小心被机场钢筋刺伤的。   当初觉得异样,也没去细究。梁听叙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分别后不知哪天想起了,他一查,那段时间的机场都没动工,哪来的钢筋。   “说说。”盛意回眸,重新落在密码锁上,按下了“0”。   “盛意……”腹部一阵暖意,盛意摁密码的手一颤,堪堪停下。   梁听叙抱住了他。   哑得不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段时间,其实——”   “哐当”一声,是垃圾桶被踢倒的声音,落地后又反弹起来,落下一串噔噔噔。   盛意甩了几分眼眸朝后望,一根木棍朝他们砸来。   近在咫尺,没时间思考,他将梁听叙往里一拽,用背挡住了那飞来横棍。   “唔……”盛意闷哼一声,木棍砸来的力度不小,还好是木的不是钢的,拦这么一遭,背上不知得乌青多久。   “盛意!”梁听叙顿然失色,抬手捞住他。   来人足足四五个,各个面色恶煞,领头的淬口唾沫,抬起手中的钢棍,指着梁听叙道:“你他妈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还钱!当我们好溜是吧,以为从北海道跑回国我就找不到你们了?呸,梁宥礼欠的,全他妈给我还上!”   “第一,不是他欠的,第二,我明明已经还清了。”梁听叙语气间愠着怒。   “那借条,那身份证都他妈是他的,不是他欠的还能是谁欠的!”领头咕哝咒骂,又踹了一脚垃圾桶,甩出一沓纸来,散落一地,“你说还清就还清?这些是废纸?我也给过你选项,你们要治疗没钱,我理解,你去卖嘛,别白长这张脸,啧啧,倒是有很多那种富婆老头爱你这种年轻的小白脸。”   盛意抓着梁听叙的衣袖边,骤然缩紧。   “不用担心,我没去。”梁听叙低低地说,顺着安抚他。   “哦哟,哦哟,哦哟!”领头单手插口袋,朝前探着头,眉飞色舞地偏头盯着盛意,“这趟没白跑,这几千块机票出得可真值,瞧瞧这谁呢——”   领头大笑,梁听叙面色变得苍白,连忙抬手捂住盛意的耳朵,捂得很紧。   但还是慢了一步,盛意全听见了。   那个领头说:“这不是丁宁的那个私生子吗?我真正债主的私生子啊!”   盛意脸色变得一片空白,瞳孔颤着,满脸不可置信,尽是茫然。   丁宁。丁宁。   他那个渣爹。他的生父。   怎么回事。他们曾经都已经被迫分开了,怎么这件事情还没完。   耳朵被捂得很紧,领头说的话成了虚无缥缈的轻纱,模糊不清。   梁听叙贴着手,声音传导过来,他一直在说:“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似乎有人凑近了,肩上覆上一层冷意,有人要拉他。   梁听叙推开。把他彻底圈入怀里,顾不及帮他捂耳朵了,只背过去,想把盛意藏起来。   “他和那个人渣没关系。”梁听叙冷声。   “怎么没关系,”领头嗤笑,“血缘关系不是关系,血浓于水啊,帮亲爹还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再说了,你们在国外过成那副惨样子,可全赖他那个爹,再说了,要不是丁宁早死了,这些债我也不会算在你们头上,你这……啧啧,换我就把他丢出去抵债了,还要顺带踩上两脚,梁听叙,你是不是贱呐。”   “他户口本上的父亲是章砚。”梁听叙说。   怀里的人在抖,他抱得更紧了些。   “我管你,章砚没签条,签条的是丁宁和梁宥礼,反正你们也不知情签的,我人很好的,既然丁宁儿子在,那就让他来还,”领头抬手拍了拍盛意的脸,被梁听叙手肘撞开,“他儿子不说,还真有几分姿色。”   “滚!”梁听叙怒喝。   “三天,给你三天时间凑钱,不含利息五千万,利息我可以晚点再和你们算,别想跑,跑到哪我都能找到你们。”领头笑。   步伐声消失在楼道终点。   梁听叙轻轻松开盛意,只见盛意眼眸空着、落着、颤着,无声地落着泪。   他心猛地一抽,抬手帮盛意抹掉,却怎么也抹不干净,指尖也连带着糊满泪水。   “不哭了……”梁听叙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来,今天盛意哭得太多,落的泪都快把他化成水了,“那是丁宁欠的债,他没道理算在你头上,不用担心,我待会儿就联系章叔报警——”   “你……”盛意张了张嘴,艰涩吐气,“你们……你们是因为他才……那时候出国……也……那我……”   “和你没关系,”梁听叙接住盛意茫然无措的眼泪,“他和你没关系,你不需要为他负任何责任。”   盛意只是杵着,愣着,似乎彻底丢了魂。   原来这才是梁听叙的秘密。   是梁听叙一直瞒着他的秘密。 第86章 不要不理我   梁听叙输了密码,拉着盛意进门,给他安置到沙发上摆好,在电视柜下翻找医药箱。   盛意魂还在游,游着游着,停在梁听叙身上,讷讷出声:“你没醉。”   翻找的声音一滞,停了半分钟,却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梁听叙没有说话,拖拉医药箱的声音刺耳。   “先帮你看看背。”隔了好一会儿,梁听叙才说。   医药箱拿出来的时候,梁听叙手还是颤的,没拿稳,掉到地上“嘭”一声闷响,震碎玻璃,稀稀拉拉响起碎裂声。   梁听叙只从盒子里挑出跌打药和棉签,拿完才忆起,他还没查看盛意的伤势。   那一棍子明显是从楼道那边直接丢过来的,梁听叙后知后觉的后怕。他明明把梁宥礼的债务都还干净了,丁宁的与他们无关,就算那些人把丁宁的债务算他们头上,他们没有护照,混着好几个逃出国的亡命徒,怎么敢回国。   可他们偏偏回来了,还找到了他。   他躲了五年,把盛意也藏了五年,却猝不及防被一朝撞上,直往盛意心口捅刀。   “……我看看什么样先。”梁听叙扶着茶几起身,在盛意身边坐下,作势要撩起盛意的衣服。   盛意拽住不让他掀。   “他们想找我很久了,是吗。”盛意声音很轻,已然从刚才崩溃的情绪里出来了。   “我看看,先让我看看……”梁听叙只说,抚上盛意的腰侧,凉意渗入,盛意一瞬松手,衣服被撩起。   背上有一片乌青,绿里泛紫,还泛着点点黑,没有见血丝,看起来不严重,但也不轻。   梁听叙沉默着,迈回电视柜前,拿来跌打药和棉签,折回给盛意上药。   “……去医院看看吧。”梁听叙说。   “看什么,”盛意说,“小伤,放几天就好了。”   背裸露在空中,满是冷意,空气是冷的,药膏抹上背也是冷的,还有滴落的液体也是冷的。   冷冷地砸进他心底。   背上一阵暖意,梁听叙额头轻轻抵着,还略有些小幅颤抖,眼泪滴在他的背上,顺着他的背下滑。   盛意迟滞一瞬,缓缓回头,抓住梁听叙搭在他背上的手,语气有些慌乱:“怎么了?”   这好像还是第一回,重逢之后,梁听叙在他面前哭。   本来梁听叙在他眼前哭的次数便不多,印象里梁听叙的情绪几乎从未崩盘过,重逢后更是瞧不出一星半点。   成熟的、得体的,言行举止都透露出一股游刃有余,仿佛什么都触动不及他的内心——除却在他面前情绪失控的几回。   他被砸了一棍子,还刚得知他那个渣爹害得梁听叙他们在国外躲藏了五年,怎么哭的是梁听叙。   “你……”盛意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   梁听叙蹙着眉头,眼睫轻颤,眼泪像掉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坠,紧紧咬着下嘴唇。   “别哭了……你刚刚还让我别哭,怎么自己哭得起劲。”盛意抹走他的眼泪,心脏有些刺痛。   梁听叙抓住他抹眼泪的手,把盛意整个人拉近,轻轻拥进怀里,逐渐用力,抱得越来越紧。   “盛意……”梁听叙连喊他名字的声音都是沙哑的、断断续续的。   “啊……啊。”他回了两声。   背上那片乌青遭碰了碰,梁听叙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疼吗……?”   “不疼,”盛意刚刚哭过,声音还像泡在水里,“没那么娇贵,乌青几天就好了。”   肩膀的衣服都被打湿一片了,梁听叙哭着,像他刚刚情绪崩溃那样,拽着他的衣服,异样地抖:“我疼……我也觉得你疼,觉得你很疼……”   什么疼。   盛意脸上闪过一抹空白。   尽管没听懂,心脏却宛若被刺针乱挑,翻出皮肉,扎满千疮百孔。   盛意蹙了蹙眉,将手轻轻搭上梁听叙的背,正想低声安慰两句,骤然看见桌上放着的几盒药——医药箱没拿出来前便在的药。   胃康灵、奥美拉唑、盐酸小檗碱、参苓白术散……   他认得这些药。盛鸢胃一直都很不好,进过好几次医院,身边就常放着这些药。   “你胃疼?”盛意问,声音焦急。   这才见到梁听叙攥着腹部衣料,他撩起梁听叙的衣服,骤然看见两条倾斜着的、增生的疤痕。盛意瞳孔震颤,轻轻抚上疤痕,声音劈叉,颤得厉害:“……这是怎么回事?”   坠入情欲那一夜,梁听叙全程都没有脱上衣,他也只顾着难受,没发觉异样。   梁听叙只是将他抱紧,像是要把他彻底融进身体里一般。   盛意拍拍他:“先吃药好不好。”   “然后呢,”梁听叙突然说,“然后你又要继续躲着我,避着我,连想我都要等我喝醉了……才偷偷跟我说,我要是不装醉,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跟我算了?”   盛意沉默地给梁听叙顺背,不作回复,眼泪已然在眼眶里打转。   “小鱼……”梁听叙话都有些说不清了,“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梁听叙,”盛意轻轻喊了一声,“当初你们出国,是不是有丁宁的原因。”   “是有一部分。”梁听叙说。   “我是他血缘上的儿子,他们本来就冲着我来,你们该恨我的。”盛意低声说。   本来有过去横隔在中间、有盛鸢时时刻刻打探他的交往情况,和梁听叙一发不可收拾的延展关系,他本就想掐断了的。   这时候告诉他,梁听叙和梁宥礼在国外那五年,所有不好的遭遇,甚至梁宥礼当年出国的车祸,梁听叙回国所谓的“钢筋戳伤”,都可能是因为丁宁。   他怎么不带愧疚和梁听叙来往。   丁宁的讨债人都知道他是丁宁的亲儿子,那外面又该有多少人知道了。   他只会听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声音,指着他的脊背,戳着埋怨他的生父。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和梁听叙重新开始新的一段。   “和你有什么关系!”梁听叙似乎几近崩溃,他凑近一步,盛意便会退后一步,他总是抓不稳,拉不住,“他只是你生理上的父亲,你户口本上的父亲是章砚。就算……就算你的父亲是他,可那些事是他做的,不是你做的,你也是受害者,我们怎么会恨你。”   盛意只是垂眸微笑,笑意苦涩。   “小鱼,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盛意轻念,“梁听叙,可我在意。”   梁听叙会跟着他一起被指指点点。   他不能不在意。 第87章 谁离不开谁   窗开着呢,偶尔传来风掠过、树叶摇摆的沙沙声,车灯打过,留下一抹暖黄色的光,落在梁听叙眼底,燃过一瞬,很快灭了。   梁听叙没有说话,轻轻靠回盛意肩侧,指尖勾着、绕着、缠上盛意的指尖掌心,逐渐朝他凑近,另一只手环上他的背,不愿再松开了。   掌心被攥得很紧,盛意垂了垂眸,没推开他,也没抽手。   “先吃药。”他哑声道。   “吃完药——”   “吃完药好好解释,”盛意打断,“我听你讲。”   身侧的人有一瞬间僵直,从他肩上起身,接过盛意递来的药,另一只手仍攥着他的掌心。   天气很冷,掌心贴着,已经起了暖意。   盛意要抽手,梁听叙不让:“你要去哪?”   “给你拿水,”盛意指了指他的药,“没水怎么吃药。”   “能吃,你别走。”梁听叙将药一并倒入口中,尽数干咽。   盛意重新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梁听叙的背,“不卡喉咙么。”   梁听叙摇了摇头,顺势又倒回盛意身上。   重逢这么久,盛意第一次觉得梁听叙粘人。   似乎在他们五年前,梁听叙都没这么粘人。   五年前,打情骂俏的话是有的,喜欢是有的,坚定的选择是有的,但盛意总觉得,梁听叙似乎总是憋着什么、藏着什么。   包容他的所有小情绪,很少会和他生气。   他从前总形容梁听叙情绪稳定,现在想来,应该是端着,放不开。   都是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试着、剜着心递上自己笨拙模仿来的、自认为的爱,没有评判标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爱的方式正不正确。   他对爱的需求是外显的,会将自己所有的担忧摆在脸上。   偏偏梁听叙能够发现他所有的情绪,照顾他所有的情绪。   太照顾他,以至于让他都快忘记了,梁听叙也是人,甚至梁听叙从小便被父母抛弃,只会比他更加缺乏安全感。   他以为的情绪稳定,只不过是梁听叙保护自己的手段。不轻易外露情绪,甚至骗过了梁听叙自己。   一旦崩盘,便再也刹不住车了。   刚刚收住眼泪,现在又开始滴了。   饶是盛意再铁石心肠,又怎么可能不触动。   这是他的第一个好朋友,第一个毫不保留把爱交给他的人,是他曾经的男朋友,他最喜欢的人,更是他这五年来念念不忘的曾经。   梁听叙总会记得他眼泪过敏,随身带着药膏。记得他低血糖,时不时给他塞两颗糖。记得他手腕有伤,总上手给他揉揉,带他定期看医生。   会精心给他准备惊喜。他喜欢STORM,便让他和STORM共演。他玩吉他,就给他定制了一枚做工精美的小鱼拨片。会偷偷塞给他两张独属于他的、特别的愿望券。   会带着他转移注意力,带他从弹不了琴的失落里走出来,陪着他玩乐队,陪着他四处表演,会在上台前轻轻捏捏他的后颈安抚他,会在无人的角落偷偷亲吻奖励他。   太多太多,盛意回忆起来都回忆不完,骤然发现,原来他们之间并不只横隔着无可奈何,并不只剩分别的痛楚。   他这五年像是被困在那回转的、周而复始的盛夏里,兜兜转转找不到出路,又一脚迈落满地雪白。   他总是很容易忘记。他很需要梁听叙,而梁听叙更需要他。   肩侧暖意捂着滴落的凉意,盛意眼眶也泛上了红。   “我去过曼彻斯顿,在,一年前的时候,”梁听叙声音哑得不成样,吐一句歇一句,“我见到你了,可我不能上前和你说话,我那时候太……太糟糕,我不想让你看见我那副样子……”   盛意一愣,没想到梁听叙从这里开始讲,讷讷道:“一年前……在机场的时候?为什么会糟糕。”   他还记得那时候,是他得知梁听叙死讯的时候。   梁听叙闷闷“嗯”了一声,吞着哽咽,选择性略过盛意的疑问,“导师帮我和你要手机号码,你怎么报了我不用了的号码?要是……要是我知道他们会在群里发那些话,我该过去的,我该和你见上一面的……”   拥抱用力得生疼,盛意后知后觉发现梁听叙在抖。   “我怕……”梁听叙说,“我真的害怕,你总是去雪地里待着,每年都发烧,万一……万一你……”   “我好着呢,发烧而已,烧过就好了。”盛意低声说,虽然这话说得没有一点说服力——他刚刚生过一场大病,又当着梁听叙发了三天烧。   “你慢慢讲,我听你讲。”他想将梁听叙拉开些,给他擦擦眼泪,却拽不开。   梁听叙整个人都黏挂在他的身上,双臂紧紧锢着他,仿佛要把五年里抱不到的拥抱,全都抱回来。   “那时候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真的没办法了……好像无论怎样都会伤害到你……”梁听叙声音含在喉间。   绕来绕去,绕不到开头。   盛意叹口气。他大概知道,梁听叙现在思维非常混乱。   “你先冷静下来,我问一个问题,你答一个问题,好吗?”盛意抬手在梁听叙背上轻抚。   尘封的过往将要展露,盛意也紧张,压下声音的抖,轻声问:“你第一次出国,是因为梁叔叔出了车祸吗?”   梁听叙蹭着他的肩,点头:“是一部分……爸不肯告诉我,他是被追债才出的车祸。”   盛意呼吸一滞,嘴唇颤了颤,沉下声问:“梁叔叔为什么突然出国呢?”   “去看梁秋,”梁听叙往他身边又凑了凑,调整成舒适多的坐法,“她生病了,只有那边能拖着。”   “……梁秋,”似乎抓到关键词,盛意喃喃重复,“梁秋是谁?”   “爸的侄女,我的……堂姐。”   “是那个,”盛意陡然急促呼吸,“在日本和你待在一起的女生……吗?”   梁听叙顿了顿,从盛意肩上起身,泛红着眼眶,撞进盛意眼底。   “是她。”梁听叙眉头蹙起,眼底满是不忍,捧起他的脸,吻走他眼角即将滑落的眼泪,却止不住眼泪滑落。   盛意没想哭的。刚刚已经哭过一回了,他以为这回能撑着不哭的。   得知那个女生、那个所谓的梁听叙女朋友只是梁听叙的姐姐,盛意骤然松口气,眼泪只是因为一瞬间的如释负重,关不住阀门。   郁结在他心头的结绕了好几圈,终于解开了。   “抱歉,小鱼,”梁听叙重新把他抱回怀里,“我不是不愿告诉你,告诉你肯定会牵扯到……丁宁,我不想让你知道——”   “那个小鱼拨片——”盛意声音断断续续的。   “是梁秋姐给喜欢的人准备的毕业礼物。”   “那……那你为什么向她表白?”   “她不知道怎么说,让我做示范,”两个人声音都灌满了气泡,像隔了几层塑料膜,听起来闷得万分不真实,梁听叙温着声音,“我只给过你小鱼拨片,我一直,一直,一直在想你。”   盛意垂着头,眼泪滑落梁听叙肩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水痕,犹如他歪歪扭扭的揪心。   梁听叙只剩气音了,他说:“小鱼,别抛下我好不好,我没办法过那样的日子……我不能没有你……”   五年的难捱历历在目,失而复得,他不想再尝一遍那样的滋味了。   盛意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第88章 他很想念   出国前,梁听叙从未想过事态会发展得那么严重。   他的堂姐梁秋,患了Friedreich型共济失调。她的父亲曾因患过这个病,痛苦卧床10年去世。   Friedreich型共济失调是一类家族遗传病。麻绳专挑细处断,梁秋父亲去世过没两个月,跟着母亲办完葬礼的梁秋也查出了共济失调。   梁秋母亲崩溃至极,不愿再眼睁睁看着梁秋走,干脆自己走了,留下卧病在床的梁秋。   好在梁秋的外公外婆照顾她,把她送去了国外,技术力极高的医院治疗——住在盛意家隔壁的老人,就是梁秋的外公外婆。   梁听叙和他们不熟的,梁宥礼对梁秋上心,两位老人似乎总觉得别扭,总是摆着臭脸要让他们别管了。   他只在15岁的时候,被带着去看过他的堂姐,知道堂姐的病。   每年他们都会去看她,有时候梁宥礼还会在国外待久些。   他们担心过梁宥礼也染上遗传病,催促过他去检查。   可那时梁宥礼查过,没有异样。   堂姐很温柔,温柔得同梁宥礼如出一辙。   那时候梁听叙也才初中,什么都想要的年纪,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梁秋,却什么话都往心里吞。梁宥礼问他有什么想要的,梁听叙只摇头。   梁秋好些时候能下床,就陪着他去他想去的地方,给他买他望眼欲穿相吃的东西,带他去游乐园,坐在一旁看他玩完所有项目。   带他去庙会,带他看烟花。   遇上盛意辗转到日本比赛,也会带着他去看盛意。   他和梁秋一直保持着联系。   和盛意确定关系那年出国,他也以为,只是去看我梁秋,很快便会回来。   却不曾想,梁宥礼被找上了麻烦,那条消息不是梁宥礼发的。   刚下飞机,梁听叙被闷了一棍,再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被绑到了哪里。   手机不见,脑袋很沉,睁着眼睛看着身旁一样被绑着的梁宥礼。   几个人咧着嘴,嘴角噙笑,拿棍子抵了抵他的脸,对着梁宥礼说:“你不肯说,我们也查得到。就是这小子吧,你领养的儿子,绑过来了。你到底还不还钱。”   梁宥礼嘴角有血迹,眼睛却清明,盯着几个人沉声:“不是我欠的债。”   “是啊,不是你欠的,是那个该死的姓丁的欠的,可上面签着你的名字,他人都死了,我去哪找他?”   梁宥礼还坚持他那句话,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就要上脚踹,梁听叙急忙把梁宥礼护住,一声不吭忍下了所有打踹。   “嘭”一声门合上,整个房间暗的,只有排风口有一丝亮光。   梁宥礼和他道歉,和他讲了部分原委——曾经年少无知,过于愚蠢,在白纸上签了名字,被他以为的好友拿去贷了巨款。   如今好友死了,死无对证,债没能消,骤然找上门来。   梁听叙并不觉得这是梁宥礼的错,念着逃出去要报警,四处寻找逃离的方法,借着地上的玻璃刮开了手脚绑着的麻绳。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锁被撬开的声音,一阵怒吼,被发现的人开了锁,朝反方向跑,跑前丢下一句“快跑!”   梁听叙看着梁宥礼脸上出现一丝空白,不顾三期二十一,抓起梁宥礼的手就往外跑。   如今想来,那声音分明是章砚。   逃跑得艰难,还是被追上了。追债的人开着车,直晃晃朝他们冲来,梁宥礼用力把他推开。   一阵支零破碎,满地狼藉,梁宥礼躺在了血泊里。   梁秋还在医院躺着,梁宥礼在病床上沉睡不起。梁听叙报了案,审理成功,还有章砚找来名律师的帮助下,把那群人都关了进去。   得一方清静。   但章砚也受了重伤。梁听叙后来才知道,那群人对着章砚宝贵的手动了手。   十指都严重骨折变形,章砚早就不能再弹琴了。   怪不得过了那段时间后,就再没传出章砚巡演相关的任何信息,像石头丢进水面,沉底无声。   尽管后来章砚的手表面恢复好了,可内里的碎裂永远留下了病根,出面在外也不曾再弹过琴。   只是偶尔收收学生。   梁宥礼该是知道了,懊悔不能,给章砚发了许多推远的过分的话,章砚很长时间没来过。   避着章砚,还要避着梁秋。   梁听叙去看望梁秋,陪梁秋,总免不了提起梁宥礼。   可自他被绑架后,梁听叙的失语症又一次翻涌上来,整日沉默着,陪陪梁秋,看看梁宥礼,就去打工。   手机一直没现钱买,他更没钱去看医生,只憋着,等着自然开口说话。梁秋一直让他去看看,他不肯。   联系国内他们也靠的邮件——打工的饭店老板好心,借电脑给他,可谁都联系得上,除了盛意。   发出去的邮件犹如沉底石头,激不起半点波澜,却重重砸进他的心底,砸得粉碎。   他以为盛意生气了。   那段时间他过于疲倦,整日连轴转,梁听叙顾着处理这飞来横祸,没想着联系盛意,当下也不适合联系盛意。   不能让那群人知道盛意的存在,也不想让盛意看到他这幅样子。   半年过去,梁宥礼情况好转,恢复了意识,开始下地复健。梁听叙的失语也好转了。   梁宥礼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回国。   他正值高三,那些人在里面关着,找不了他们麻烦,梁宥礼让他放心,回去好好学。   失语已经完全好了,梁听叙急急忙忙回了国,却不曾想,下飞机时被那群人的眼线捅了一刀。   不深,不严重,但一直在渗血。   血流着,他还要到旁边的手机店买手机,被老板尖叫着拨打了救护车。   包扎完梁听叙便从医院跑出来了,路过家把药放回去,问了徐文彬盛意现在在哪,跌跌撞撞跑去找了盛意。   他远比他自己想得还需要盛意。   失语那段时间,他总是坐在病房窗边发呆。   脑海里全是盛意。   开心的、哭泣的、郁闷的、使坏的。   他好想见,他很想念。   喜欢来得浓烈,他不愿见盛意露出难过的神情。   所以在21岁那年,他得知梁宥礼查出遗传病,得知梁秋病情转恶,又收到一封匿名的、指向明确的恐吓信,他选择放手。   可他觉得自己选错了。 第89章 活下去   心口很疼。   盛意靠在梁听叙肩侧,将脸完全埋进去,手轻轻攥着胸口衣料,青筋突起,攥得用力。   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只觉得很疼。   “心脏疼吗?”攥住心口的手腕被轻轻拉开,梁听叙轻声说,“不聊了,明天再继续聊,你先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背。”   “……聊,这点疼算个屁,”盛意依旧埋着脸,在说背上的乌青,也在说他的联觉,他吐出口疏落的气,缴枪弃械,悄无声息地将手环绕上梁听叙的背,“后来呢,后来那……那五年如何。我想听你说。”   察觉中间横隔的高墙稀稀落落散了,融化成一滩雪水,梁听叙眼底也似化了雪,将盛意往怀里揽得紧了,朝轻松了说:“出国后,我一边陪着梁秋姐治疗,一边陪着我爸,章叔叔偶尔会来陪我爸,还会和盛阿姨视频——”   盛意肩胛骨微动:“和我妈……视频?”   梁听叙顺势拍了拍他的背,“嗯,视频,他们有来往,盛阿姨都知道得差不多了,除了债务的事。不是我们不愿回去,是我爸没办法再回去了,折腾不起这段路。”   “他的病情恶化得很快,梁秋姐情况好的时候还能下床走走路,我爸那时候已经下不了床了。”   盛意呼吸一滞,低声问:“那会儿是什么时候?”   “我出国第二年,”梁听叙声音带点哑,“第三年年初,我爸去世。去世前,章叔叔和盛阿姨都来了,送了他最后一程。”   梁听叙还记得那天。   梁宥礼跟回光返照一样,那一天早上异常精神,能坐着,手能抬起,拉着他碎碎念念说了很多琐事。   无关其他,都是一些生活的小事叮嘱。   梁听叙听着,笑着,应着,眼里噙着泪水,硬是全憋回去了。   中午梁宥礼便有了疲态,梁秋硬要过来,被梁听叙扶着,在床边握着梁宥礼的手,说了无数个“谢谢”。   梁宥礼眼角的皱纹堆了起来,撑着抬手摩挲梁秋的脸,说:“抱歉啊……叔叔没法陪你了。”   梁秋握着梁宥礼的手,一个劲摇头,眼泪甩落,落在梁宥礼的眼角,倏地滑落。   下午梁宥礼便不清醒了,跟他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心跳脉搏越来越缓。   “爸,”梁听叙喊他,“爸,下辈子我当爸。”   梁宥礼有反应了,眼睛喇开一条缝,气若游丝轻笑,“我这性取向太难搞了,还是我来吧。”   他好像这辈子都觉得,自己的性取向是个天大的错误,若非他喜欢上了章砚,他不会被家里扫地出门,不会害得乐队分崩离析,更不会牵扯出这么多纷杂的后果。   梁宥礼抬起指尖碰碰梁听叙的掌心,轻念:“你和小意要好好的,别让他等太久了,知道了吗。”   梁听叙咬着下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盛鸢和章砚恰巧这时候来,推门推一半,听见梁宥礼的话,身形皆一顿,没说什么。   两人走到病床边,盛鸢似乎神游天外,什么都没开口。   章砚停在梁宥礼身边,轻轻蹲下,嘴角还带着乌青,一微笑便扯着神经,疼得龇牙咧嘴。   “……宥礼,”章砚笑着,声音很哑,“等我去找你。”   梁宥礼神情恍惚,轻轻眨了眨眼睛,没对章砚的话做出什么反应,眼神虚焦,半晌吐出五个字:“……太拖累你了。”   “算什么拖累。”章砚抬手蹭了蹭梁宥礼的发鬓,“是我对不起你……”   梁宥礼摇了摇头,想起什么,突然硬打起精神说:“听说这时候许愿很有效,那我希望——”   ——希望梁听叙事事顺心,希望梁秋战胜病魔,希望章砚忘了他,希望盛鸢抛弃过去的影响,希望盛意天天开心。   ——希望每个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盛意从梁听叙肩上起身,睁着眼睛,无措地滴着眼泪。   梁听叙那天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流,此刻复述却哽咽地好几遍说不下去。   “你们为什么——”盛意声音颤着。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想问的,却骤然噤声。   现在问也只是徒劳。   每个人肯定都有自己的考量。   怕他受伤,怕他伤心,怕他难过。   盛意清楚的,就是因为太清楚,时隔三年得知,才会更难过。   他微微垂下头,梁听叙眼角还挂着水痕,摸来药膏要给他抹脸颊。   “那你们的债呢?”盛意抓住梁听叙的手腕问。   梁听叙轻轻扶起他的脸,细致地给他上药,边回答:“之前章叔叔瞒着我们,每个月都给他们打钱,他们很少找事,我后来知道了,就没让章叔叔继续还,回来前我已经还清了。今天他们找来,把不属于我们的债务安到我们身上,刚刚已经联系章叔报了警,别担心。”   “梁秋姐之前待的大学正巧毕业季,她想去参加一回,喜欢的男生毕业了,她想去表白,想给他送礼物。正巧在我手机里看到我曾经给你送的、小鱼拨片,男生名字里有个渔,她也想送。”   “盛意,我没有给别人送拨片。我只给你送过。也只会给你送。”像是记忆清空,更像是急切自证,明明刚刚说过,梁听叙还是再解释了一遍。   盛意轻轻点了点头。   他知道了。   梁听叙一开始并没有直接了当告诉他,是在顾及债务的事,难免牵扯,他不想告诉盛意。   盛意已经知道了。   “再后来,就是你看到的那张照片。他们找到了我……”说着说着,梁听叙突然噤声,沉默着给他上药。   “怎么了……?”盛意声音在抖,“找到你,怎么了?”   “没事,”梁听叙重新将盛意抱紧,安抚地摸了摸盛意的发尾,“没怎么,除了腹部留了疤痕,我现在不好着呢吗。”   安慰归安慰,梁听叙依旧清晰地记得那种无助感。   梁宥礼去世,梁秋一年后也走了,债主寻上门,他躲躲藏藏,拉黑了章砚和盛鸢。   盛意。盛意只能想想,他不想把盛意牵扯进来,他舍不得,他不愿。   他不是没动过自杀的念头。   他想过的。   自出国后,除却偶尔从盛鸢那里知道些许盛意的消息外,他只剩一个来源——盛意的YouTube。   盛意的每条视频他都看,反复看,夜深人静、感觉熬不过的时候翻来覆去地看。   被那群讨债的扰久了,梁听叙心理防线也在逐渐崩塌。   在学校里不会被找麻烦,但他不可能一辈子不出学校。   浑浑噩噩的,梁听叙换上一身曾经盛意给他买的衣服,戴着他仿制的戒指,爬上天台。   跳下去前一秒,被同学拽回来了,一个劲骂他。   梁听叙只是愣着,念着:“让我跳吧。”   反正也见不到盛意,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早晚被他们打死,让他跳吧。   “你看看这个!”导师朝他手里塞手机。   是他和盛意YouTube账号的聊天页面。   盛意给他发了消息。   -你怎么了?   -怎么一直不回我消息   -你还好吗?   -需要我帮助吗   眼泪彻底决堤。   那天过后,梁听叙满心只装着一件事——活下来,和盛意见面。   【作者有话说】   和70章的呼应*   感觉最近语感出了点问题……   太忙了这段时间:'(,等完结后我好好修修文 第90章 完结.我们和好好不好   盛意轻轻撩起梁听叙腹部衣料,触及疤痕时轻极了。   梁听叙笑了,眼眸含着水:“早就不疼了。”   夜晚太安静了,时不时从窗外传来车轮驶过沙砾的刮擦声,很快沉入寂静。   盛意无意识屏住了呼吸。一呼吸难免变成啜泣。他不想这样。   他原先只知道,他这五年难过,梁听叙这五年也不好过,却没想到会这么不好过。   那张照片的场景,不是因为梁听叙自杀,而是债主追债造成的。   后怕再度涌上他的心头。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彻底见不到梁听叙了。   他这五年比起来,算不了什么事。   “……梁哥,”盛意重新跌进梁听叙怀里,今晚不知已经几回,他们紧贴着相拥,交换灵魂,难舍难分,“……还好你活着……还好你活着……”   在他得知梁听叙假死讯时,他的心便已经死过一回了。很反常,自得知梁听叙死讯过后,除却那天在机场的失神,他按部就班地毕业,工作,正常地吃饭,正常地活着。   没有人会在他面前提及梁听叙。   他强行将自己从那片沉寂里剥出来,没有导火索,没有燃线,火星烧至眉睫,被他浇灭。   不知哪年冬天,天气干燥,被他用于浇灭的水会干涸,席卷他的全部,只剩满地狼藉与净澈。   在那之前,梁听叙找到他了。   引线被梁听叙提前紧握手中,再点燃时已然绽成一场独属于他们的璀璨烟花。   梁听叙怕他出事,他何尝不怕。   失而复得并未有欣喜,只有后怕和担忧。体验过一回彻底丢失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一回了。   还好梁听叙活着。   “嗯,”梁听叙揉揉他的脖颈,应声,“我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指根受凉,盛意眼睫轻颤,微挪着露出半只眼睛来,眼眸轻落在他左手中指、设计独特的小鱼戒指上。   左手中指代表订婚。   梁听叙的心跳很快,一震一震,扯着他的心跳也飙得飞速。   “小鱼,”他听见梁听叙轻念,“宝宝,我们和好好不好。”   充盈的水涌回他这一隅池塘,轻柔地吻着他的脸颊,吻走他眼角的水痕,盛意一声难吭,心软成了水,他轻咬下嘴唇,发丝都垂落在梁听叙身上,蹭着点头。   他的眼眸,他的唇瓣,他的发丝、脸颊、眼泪,他的全身上下、包括他的心,都挂在梁听叙身上了,梁听叙不开口,他也总会想方设法开口的。   “太好了,”梁听叙声音也颤,如释重负,一个劲地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   “……但那群讨债的——”盛意哑声,脸色有些惨白,纵使梁听叙吻着,蹭着,也失了血色。   “放心,回了国他们便跑不掉的,”梁听叙安慰他,“身上背着好几条命案够他们判的,我已经联系章叔了,近段时间你别出门就好。”   “那你呢?”盛意抓住梁听叙的指尖。   “我陪着你,哪也不去。”   “公司怎么办?”   “不去。”梁听叙低声呢喃。   盛意眼尾有笑意,哭了一晚上,笑起来有些涩涩的,“上司旷工,那就没人给我签假条了。”   梁听叙望着他的眼眸缱绻温柔,轻轻拂过他的眼角,也跟着轻笑,“那就一块旷了,我们一起私奔。”   说得好像工作是插足他们的小三一样。   “好啊,”盛意笑,眼尾的僵硬散了不少,“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梁听叙怔了怔,眼尾勾着欲,低声道:“要办了我吗?”   盛意刚刚失了血色的脸色瞬间腾红充血。   “说什么呢……!”盛意怪嗔。   惹得梁听叙一阵失笑,把盛意揽入怀中,下巴轻抵着盛意的发旋,故意挑逗:“宝宝,我们做都做过了,你怎么还这么纯情。”   盛意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梁听叙还想多挑逗两句,盛意骤然推开他,这回轮到梁听叙脸色苍白了。   “……怎么了?”梁听叙胸膛起伏着。   盛意看起来有些过分严肃了。   “小鱼,”他声音在抖,伸手要去拉拽盛意,“答应过我就不能反悔了——”   手未伸至,被盛意截住。指尖一阵凉意,和着盛意略微滚烫的指尖,溜进了他的左手中指指根。   盛意给他戴上了戒指,一枚柑橘色点缀的水波浪戒指。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左手中指代表什么吗?”盛意垂眸,摩挲着梁听叙的指尖,再抬眼时眼尾浮红,“代表订婚。我们结婚吧,梁听叙。”   无声的眼泪坠落,梁听叙愣着、怔着,承接盛意轻落的、温柔的吻。   涟漪拍打河岸。   小鱼游进了他心底。   不会再游走了。   这是盛意一场甘之如饴的自甘沉沦,对梁听叙来说又何尝不是。   艰涩漫过五年,回转的小鱼终和停滞的水重逢,爱意掩过满心酸涩和不堪,消融的血肉滋长,小鱼朝前游,水灌满氧气,潺潺地流。   梁听叙说:“你要一直在我心底。”   【作者有话说】   私心想停在这里完结。   小鱼离不开水,水也只会在小鱼身边打转。   还有几章番外,纯甜,call back一下伏笔嘿嘿 第四卷 番外 第91章 番外1.恋情合规   忙碌完年末,盛意正式辞职。   盛行健挽留过他,但盛意执意要走,梁听叙笑眯眯地站在他旁边,帮他收完东西,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看不出一丝不舍。   组员虽然平时总躲在背后说些有的没的,盛意真要走了,也有重感情的新人,哭得梨花带雨,舍不得盛意走。   盛意无奈:“又不是以后见不着面了。”   梁听叙:“以后还想见你们组长可以来找我。”   组员一愣,盛意呼吸一滞,瞪了梁听叙一眼。   “找主管就能见组长吗,主管,组长要走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啊……?”有人问。   盛意努努嘴。梁听叙开心,他当然开心,说开后梁听叙就跟个树懒一样,他走哪梁听叙黏哪,天天回家跟他数,今天又有多少女生眼神在他脸上停留时间超过五分钟,有多少男生和他勾肩搭背,接文件指尖碰到也要被算账。   他再不走,他都要担心梁听叙因为失职被辞退了。   “我都辞职了,笑着看我出公司挺好的,”盛意找补,“你们也别愁眉苦脸了,背地说过我多少坏话别以为我不清楚。”   “对不起组长,不是故意说你坏话的。”有组员道歉,和说他坏话说得最狠的不是一批人。   他也只是无心提一嘴,没什么伸手要道歉的意思。摆摆手就走了。   送到楼下上车,梁听叙才终于回过神来,突然道:“那我以后都不能和你一起上班了。”   “挺好的,不是吗,”盛意盖上后备箱,撑着手说,“公司杜绝办公室恋情,这下我们合规了。”   梁听叙一下子凑得很近,声音响在他耳边:“那是不是该有什么表示?”   “表示?”盛意笑笑,也学着梁听叙,在他耳边低声说话,“梁主管,再磨叽,钱就要扣——”   嘴唇被堵住,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留存满腔柑橘香气。   “……你吃糖了?”盛意呢喃,今天的柑橘味格外重。   “嗯,为亲你做准备,”梁听叙笑,“刚刚在办公室就想亲你了。”   盛意似乎还想说什么,又被梁听叙截了话头:“我忍住了,小鱼,不许扣我的分。”   比起钱,梁听叙更担心分被扣光。   “不想被他们看到?”盛意抓着梁听叙又啃了啃,眼尾含笑,抬了抬下巴示意梁听叙朝上看,“晚了,梁主管,你觉得他们会好好坐在位置上么。”   “不会。那反正他们早看到了,”梁听叙伸手搭上盛意的腰,一把揽过,将盛意圈入怀里,“干脆让我多抱会儿。宝宝,你腰好细。”   像自然反应,盛意的脸“嘭”地红了,脑海不住遐想,在心里暗骂梁听叙卑鄙。   梁听叙一般只会在床上喊他“宝宝”,也只会在床上夸他腰细、臀翘、喘起来很好听。   盛意骤然忆起重逢后首次见面那套西装,是他曾经帮梁听叙挑的那套,一模一样,他不会认错。   “你知道吗,”盛意也轻靠回梁听叙肩侧,“五年后第一次见面那天,我真的很想把你的领带扯掉,把你的西装全解开——”   “然后像昨天那样,把领带绑在自己眼睛上吗?”颈侧喷过气息呼出的烫意,盛意一缩,脸红是彻底消不散了。   “我也想,”梁听叙诚实,“第一次见面,我就想和你和好了。你明明亲了我,怎么总是不承认呢?”   “谁……谁亲你了,那天开会,我怎么亲。”盛意嘟囔。   惹得梁听叙又轻笑的两声,“你忘了吗,前一天,你病刚好,就跑去租录音室,拉着徐文彬弹吉他,又跑去酒馆,占着人家钢琴就不动,驻场乐队要演出呢,愣是听你弹了两首钢琴曲。”   盛意当然没忘,也不接话了,只是靠在梁听叙肩侧,像一阵风,抓不稳就要散了。   《春天奏鸣曲》和《雨滴协奏曲》。   他永远也弹不顺、弹不完整的两首钢琴曲。   “那天你弹顺了,”梁听叙的声音通过骨传导,很大,很响,“很好听。”   盛意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梁听叙大概是觉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才这么说。   可他记得的。   记得他弹钢琴弹了四五遍,每遍都卡在同一个地方,卡得焦躁不安,最后只能像哄骗自己梁听叙心早就不在他身上那样,放弃弹奏完这两首曲子。   跌跌撞撞下台,没站稳跌下楼梯,跌进朝他张开手的人怀里,对着那张脸笑眯眯地说:“你和我前任好像。”   然后捧起来亲了一口。   梁听叙这时候提起,大概是想找他算账。谁都可以亲吗?只要长得像就可以亲吗?   盛意觉得梁听叙太低估他自己的长相了,全阳城找不出第二个和他相像到极致的。   但梁听叙没问,说起钢琴,说起吉他,他们的话题总像那弹不完的钢琴曲,戛然而止。   遒劲有力的手蹭过腰窝,盛意听见一阵窸窣,继而是木板被拆开的声音。   盛意顿时警惕:“你在做什么?”   偏过头去看,只见梁听叙拿着他的相册,拆开了隔层。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小鱼拨片,还有一张修补好的特别愿望券。   风卷过,愿望券就要飞了。   梁听叙指尖轻轻摁上,声音散在风中:“……小鱼。”   盛意只想把相册拿回来。   可是晚了。梁听叙抽出被他放在里面的、樱花树照片,“撕拉”一声撕开封紧的胶带,被他折起的照片全须全尾展露在梁听叙眼前——   是他那天去樱花林拍下的梁听叙。   照片里的梁听叙瘦削,却在盛意的镜头下笑得温和,满眼柔意。   梁听叙拿着照片,手颤着。   盛意一直看着这张照片,看着他对别人的、不属于盛意的笑意。   “那时候不小心拍到的……”盛意低声道。   “盛意。”梁听叙声音很哑,他一开始就发现这张照片被折叠,却没想到折叠起来的是他。   盛意把小鱼拨片和愿望券藏了起来,把他也藏了起来,连带着把曾经交付的心也藏了起来。一个小小的相框,近乎融汇了盛意仅剩的所有。   相册木框围成池塘,里面关着一条渴水的小鱼。   “小鱼……宝宝,”梁听叙抱着盛意,“我那么笑……只是因为,梁秋姐的反应,和你看见拨片时的反应太像了,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拨片,眼睛很亮,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是我在想你……”   偶尔有人路过,朝两座黏得难舍难分的雕像撇来视线,又急匆匆奔赴目的。   盛意垂着眼眸,眼底含着泪,笑着“嗯”了一声。   路枝坐在驾驶位,通过后视镜看着车尾两人离别话说得难舍难分,没有催促。   微信“叮咚”一声,路枝被引走了视线。   是姜澈的消息。   她问:盛意抱着谁?   路枝抬眼,轻轻扫过路对面,停在姜澈身上,停留了很久。   继而在对话框上打下字:   梁听叙。   【作者有话说】   yeah yeah yeah   没有榜单约束,番外我写完就放上来 第92章 番外2.戴牢了   自甘沉沦·橘子信3,387字昨天 更新投诉   姜澈眼尾的眼线衬得整个人冷淡得很,翘着二郎腿,双手环绕胸前,一头卷发张扬散落,她唇角下垂着,冷眸扫过盛意。   盛意被她盯得内心直发怵,抓着茶杯饮了口茶水,挪开视线,无措停在餐桌微微破损的一角。   他们被路枝拉出来,去他们之前常去的一家路边摊吹瓶。   “五年不见,连话都不会说了吗。”姜澈冷冷。   梁听叙喉结上下滚动,帮他接话:“姜澈,盛意他其实——”   “你闭嘴,”姜澈打断,“没问你,待会再找你算账,你等着。”   一片沉寂。   盛意咬了咬下嘴唇,也没说话。   要是知道姜澈回国了,知道路枝准备拉他们一块吃一顿饭,他一定拿各种各样的事当借口。   “不说?你不说,那我说,”姜澈往后一靠,脚踹上桌腿,本就恣意的性格,出国这几年更收不住锋芒,“怎么?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是我误会了?打算让我恨你一辈子?”   椅子吱呀吱呀,姜澈坐直伸手,夺走盛意手中的茶杯:“你还把自己搞成这样,年年发烧,会不会照顾自己啊?”   “澈澈,”路枝留着一头干练及肩短发,已然没有五年前那抹学生气,颦蹙间满是淡然,她笑着,抚上姜澈的腰,眼底没有笑意,“昨天我们说好的,该怎么说。”   “……”姜澈眼底的锐意消散几许,深吸口气,低声说,“……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该不知道事情全貌就对你生气,还说乐队不需要你——”   盛意干笑两声,尴尬道:“都多久前的事情了,我那时候也在拉黑你之前发了很长的信息骂了你,我也有错。”   他知道的,STORM解散后,姜澈并没有找人再组过乐队,甚至文娱公司朝她伸来橄榄枝,邀她组乐队出道,姜澈也很快回绝。   姜澈脸上有一瞬空白,路枝脸上的笑意也一滞。   然后他们成功观摩了一场火山爆发。   “你还骂过我?!”姜澈提了提音量。   路枝和满脸疑惑的盛意对上视线,无奈捂了捂脸。   “枝枝,是不是你删掉的?”姜澈问。   “盛意骂人的程度你没见识过吗,”路枝说,“他嘴里的骂,连你吐槽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吧。”   一如既往的,姜澈很快被路枝两句话哄好了。   盛意有些迷惑,他刚刚好像被暗戳戳拉踩了。   没等他出声,姜澈已经将矛头转向梁听叙:“那你呢,为什么一声不吭走了,还把我们全拉黑。”   “梁哥有原因,不方便说。”盛意这时候说话了。   虽然姜澈今天颇有把所有人都骂一遍的势头,但盛意知道,姜澈是真的会为他们担心,就是表现担心的方式比较独特,多少含点私人恩怨。   和她全讲一遍,他们准得被姜澈骂到天亮。   “爱讲不讲,我也不是很想听,”姜澈咬了一口五花肉,语气突然缓和不少,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你们现在……和好了吗?”   盛意点了点头。   姜澈微不可见松口气,低声说了一句“那就好,别再吵了”。   骤然忆起什么,盛意突然搬起椅子朝姜澈身边凑了凑,朝她亮出手。   左手中指的小鱼戒指在月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你怎么知道我们订婚了?”   姜澈翻他一个白眼,“谁跟我说你变了,一样臭屁。”   一闪而过,姜澈项链的反光闪进盛意眼里,他眨了眨眼睛,再睁开时姜澈已经把项链收进衣领里了。   盛意看了看路枝,路枝只是对他笑笑。   他回神一般开口:“你们——”   “哥,盛哥,你刚刚说什么!?”徐文彬的声音骤然在他们身后炸响,“你订婚了?啊?你有没有把我这个兄弟放眼里,什么都不跟我说,还是兄弟吗!”   徐文彬抓着盛意的肩就晃,给盛意晃得晕了,徐文彬的手骤然被梁听叙截停。   “他病刚好,别摇他。”梁听叙说。   徐文彬只是面色铁青退后几步,手颤颤巍巍指上梁听叙左手中指显眼得不行的水波纹戒指,满嘴支吾:“你……你……你也……左手中指……梁哥?你也订婚了?!还是五年前那个女生吗?”   梁听叙闻言蹙起眉,别过脸只见盛意一脸冷意看着他,他直摆手。   “也对,都五年了,要结婚早结了,都没带给我们看过,看来是吹了。”徐文彬能自洽。   盛意不能。   他当着徐文彬的面,掰过梁听叙的下巴,对着他的唇瓣猛啃一口,回过半张脸冷冷地说:“没吹。”   徐文彬看起来只是沉默地站着,实际魂已经不在了。   半天只吭了个字:“……啊?”   指尖在梁听叙和盛意之间来回指,再说不出话来。   “那我们之前的三人兄弟情算什么??”徐文彬抓来椅子,强硬挤在盛意梁听叙中间,一脸破碎。   “算你大方,”盛意咬牙切齿,“有病啊,旁边那么大位置不坐,硬要来这里挤。”   徐文彬置之不问,只一个劲回忆。   “那我之前说要帮你们养宠物……”徐文彬说。   “都说了他们不需要,我劝过你的。”姜澈说。   “那我总说我们三个是好兄弟……”徐文彬又说。   “只是你觉得。”姜澈也说。   徐文彬真的碎掉了。   明明今晚是一场姜澈问罪他们的饭局,碎的却是徐文彬。   “站好,我输密码。”盛意推了推梁听叙。   饭局后程,不知怎的,大概是两个人都醉得不轻,徐文彬和梁听叙突然聊得起劲,互相拍着肩呢,徐文彬说:“梁哥,你能活着回来真的太好了。”   梁听叙也拍回去,边说:“你能一直在盛意身边,真的太好了。”   梁听叙这回是真醉了。   盛意推半天也没推开,梁听叙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他抽不出手。   “该搬来和我住了吧。”梁听叙打了个酒嗝,嘟囔。   “昨天就搬过来了,凉皮和虾米在家里等着呢。”盛意揉揉梁听叙的发丝。   “我是锁。”梁听叙说着,抬手圈上盛意的腰,说什么也不松开。   盛意哭笑不得,弓着腰问他:“那要怎样才能开锁呢?”   “我是声控锁。”梁听叙指指耳朵,示意他开口。   盛意耳朵爆红,低声轻吭:“梁四两,开锁。”   “bubu——”梁听叙说,“密码错误。”   “受不了你……”盛意觉得有点热,他撩了撩刘海,敲了敲梁听叙的额头,“老公,开锁。”   梁听叙嘴角有笑意,松开他的腰,没等盛意抽手出来,又缠上他的肩颈,哑着声音说:“第一道锁解开了,还有第二道锁。”   “适可而止啊,梁听叙。”   梁听叙置若罔闻,指了指脸颊。   近在咫尺,就在眼前。   盛意叹口气,无奈笑笑,合着眼睛凑上去,准备贴上梁听叙的脸颊。   冷意没有袭来,只有一片柔软。   盛意轻轻睁开眼睛,只见梁听叙不知道什么时候别过脸来,和他碰上了唇瓣。   汹涌的酒意伴着柑橘味,扯着他的理智,腰侧一阵凉意,盛意借着他们唇瓣分开那一秒,轻喘了口气。   下一秒,梁听叙跌进了他的怀里,还在一脸傻笑,说着:“哼哼,我亲到了。”   盛意喘着,笑出了气,搭着梁听叙解锁房锁,边解锁边哄:“嗯嗯,你亲到了。”   把梁听叙拖到沙发上放置,准备去给梁听叙冲解酒水,突然被梁听叙摁回沙发上,从藏在沙发底下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来。   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玩具戒指,还有易拉罐。   梁听叙很认真,拉着盛意的手,一个一个试,却没有一个戒指能够戴上盛意的手,在第二个指节卡了一下——这些戒指分明都是女生尺寸。   “都戴不上……”梁听叙埋进他怀里,声音哽咽。   “为什么要戴上呢,这些戒指是哪里来的。”盛意问。   “我留学的时候参加了一个话剧,他们让我演王子,让我把演公主的女生当成我喜欢的人。”   “我给她戴戒指的时候,在第二指节的时候卡了一下,刚刚在你手上……也……”   “可我手上戴着你给我的戒指呢。”盛意说,“你看看。”   梁听叙指腹摩挲过他指根戒指,轻轻呢喃:“我找到你了吗?我帮你戴上戒指了吗?”   “戴上了,”盛意轻轻捧起梁听叙的脸,吻过他的脸颊,“戴得很牢。”   喂梁听叙解酒,帮梁听叙擦拭换衣服,又把梁听叙搬回床上,盛意终于得空歇口气,准备洗澡洗漱睡觉。   路过一间紧闭的房门,他听见里面传来鸟叫声。   是虾米,梁听叙养的小鹦鹉。   想起没喂饭呢,盛意拿来鸟粮,开门前抬脚勾住准备偷溜进去的凉皮。   “干啥呢,不许进去,别折腾虾米。”   自从昨天来后,凉皮就总趴在虾米笼子边,伸爪子要去掏鸟,坏极了。   “喵——”凉皮骂骂咧咧踩着步子走了。   虾米在说话,有些混乱。   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我们”。   盛意没听懂,只帮虾米倒上鸟粮,轻笑着说:“怎么这么晚还这么精神。”   “小鱼,”虾米声音很尖,很快,盛意闻见梁听叙常喊他的小名,一时发愣,“小鱼,我们和好,好不好。”   咕噜咕噜掉落碗底的声音停了,盛意抓着装鸟粮的袋子,怔愣不已。   虾米又说了一遍:“小鱼,我们和好,好不好,好不好。”   盛意轻轻回头,对门房间里传来梁听叙均匀的呼吸声。   听见声音好像就看不见眼前的景了,盛意觉得眼前好模糊。   手机在裤带里震了震,他仰头,拿出手机,只见徐文彬给他发来信息。   [bingo]:盛哥,只要你们开心幸福,我也会为你们感到幸福的   [bingo]:真的   [bingo]:梁哥真的对你很好   [bingo]:我想起来了,我也去日本留过学,日本留学要上一年语言学校   [bingo]:梁哥也读了研究生,和你同时毕业   [bingo]:他肯定跳了级,拼命想和你同时毕业   [bingo]:你们以后都要好好的,好吗   盛意低下头,睁着眼看着落地的水花。 第五卷 后记 第93章 爱是常觉亏欠,爱是血肉滋长   剧透预警。   爱总是感情流小说探究的、亘古不变的话题。   开文前,我突然开始问自己,爱到底是什么。   什么是爱,为什么爱,怎么阐述爱。什么样的爱让人记忆深刻,又是什么样的爱才算爱。   迫于上半年未调整好的情绪,我没有想明白,晕乎地、为了赶新人期能上的新秀榜单开了这篇文。   字从指尖溜走,我好像逐渐看见了“爱”。   两个小孩小时候都没得到多么充盈的爱。   盛意的父亲从小离家不见人影,母亲只在监督他弹钢琴时严厉待他,日常也忙于事业,他总是一个人待在空荡的、黑暗的家里。   梁听叙自小被生父生母嫌弃,看尽人性,被灌药、被抛弃,又因为长相占优、总能吸引住领养者的目光,遭孤儿院其他小孩孤立。   两人的恋爱,更像带着隐晦的满身伤,互相舔舐、互相疗伤。   他们模仿着、笨拙地给出他们认为的、所谓的爱,其实本质都是缺爱的小孩,只是外显程度不一样——盛意总会委屈,梁听叙总会隐忍。   爱会把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绑在一起,维系爱不靠两人有多相像,爱好有多相同。   而是靠的包容,靠足够的、足以相互抵消的情绪价值。   他们其实都足够坚韧,闪闪发亮的优点也都足以盖过缺点。   盛意虽在钢琴比赛栽了跟头,但毋庸置疑,他是个天才——人外有人,说天才可能不合适,那他也称得上“小天才”。   他向来具备属于天才的傲慢。他会毫不避讳觉得其他同学弹得好烂,会在他们前来问问题时,很没情商地如实回答:不知道,突然就会了。   有这方面原因在,他的身边没有朋友,总被暗戳针对说坏话。可盛意一直觉得,是他没有从同学的角度想问题,从来没有想过是他的态度问题。   天赋傍身,又有久负盛名的爹,盛意有那个资本傲慢。   梁听叙两度失声,一回因受到生父母长久的责骂唾弃而失声,一回受到现实的冲击而失声,他本也不是什么过分坚韧到无坚不摧的人。   第一次在孤儿院,盛意挡在他跟前,帮他赶走那些找茬的小朋友,把他划进独属于自己的领地。他第一次受到重视,在盛意帮助下,失声有了好转。   第二次遭遇生活变故,联系不到盛意,现实一地鸡毛,他拼拼凑凑把自己粘好,才再度出现在盛意面前。   若非要找出相像的地方,除却他们一样缺爱,一样缺乏安全感外,他们总在为别人考虑。   特别是恋爱这种亲密关系,过度到甚至不为自己考虑。   爱是常觉亏欠,他们总觉得亏欠对方,捧着一颗真心,毫不躲藏地交到对方手里,却恰逢周围推搡,拦不住双双掉进泥地里。   比赛受挫、手伤频发,对曾过得顺风顺水的盛意来说,打击非常大,相当于短短两个月,抹杀了他整整15年来的所有努力。   梁听叙的出现的确帮他转移了不少注意力,但同时,盛意本身也具备自我调整的能力,沉湎过去不是他会做的事,因此,盛意才能在有人引导他转移注意力时,迅速转移。   一句耳熟能详的话,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这句话的主语也不只是“生活”,它可以换成任何一种东西。   比如没顶打击,比如丑陋的人性。   保持自身良好的品德特质本就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但也是这样的盛意,在被分手后五年,忘不掉梁听叙。   梁听叙闯入他的生活,陪着他过各种新奇体验,把全部的他划入领域,梁听叙没有这种体验,盛意更没有。   同样的,梁听叙也难以走出来。   缺爱的人,尝试学会爱,付出爱,却撕扯血肉也阻止不了渐行渐远。   所以再见面那刻,两人望眼欲穿,却也不曾再把对方划进领地里——都在害怕再度分别。   但再害怕,也阻挡不了两人越凑越近的步伐和心。   看似越离越远,其实都在想方设法地凑近。   一别五年,五年经历足以改变一个人,两人都不像从前那般,能够毫无顾忌地直抒爱意,曾经的经历成了绊脚石,阻隔他们的步履。   可爱会让血肉滋长。   纵使恐惧未知的未来,纵使会再度重蹈覆辙,他们终还是选择一起面对。   五年让一个人变得畏手畏脚,沉默寡言。让一个人变得铁石心肠,暖面冷心。   但曾经刻入血肉的几年时光仍没有消散,他们还能触到对方心底最为柔软的部分,能毫不躲藏地袒露自己的内心。   爱总能填满遗憾。   身为小天才的盛意,在音乐里习惯了向下睥睨,但在曾经和梁听叙的恋爱关系里,他是主动方。   主动接近,主动联系。   没有盛意,梁听叙会一直躲着盛意,止步于普通朋友。   再重逢后,主动方成了梁听叙。   在盛意眼里,梁听叙总是游刃有余,情绪稳定不生气,与其说梁听叙没将心彻底向盛意敞开,更应该说,连梁听叙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一朝分别,才让他彻底知道,他害怕盛意抛弃他,害怕盛意不爱他。   分手出国在他曾经的视角里,是他不想拖累盛意,但他也是人,更深层的原因只是害怕拖累了盛意后,盛意抛弃他,他难以接受。   所以他狠心做了那个抛弃者。   这段关系里,最后悔的不是盛意,是梁听叙。   是他把爱变成了一把双向利刃。   选择难以评判好坏,但他不想再看盛意筑起高墙,不想再看盛意难受。   他想把盛意一点一点重新养好,变成他的盛意,他的宝贝。   只不过习爱者总是笨拙的,总会走错路。   好在盛意也这么想,蓄谋已久的再度重逢有了回响。   这是一场双方皆自甘沉沦的恋爱。   连载至今,终于迎来尾声。   很感谢你能看到这里,感谢一路陪伴的读者朋友们,感谢每一个收藏、每一条评论、每一颗海星。   若你能从这本书里获一分愉悦、一分轻松、一分感动,那我真的会非常非常开心。   我的笔力尚且不足,换个说法就是——还有广阔无垠的进步空间哈哈,希望下一本能够写得更好些。   也希望我们还能在下一本再见!   嘿嘿,挂挂隔壁连载中:   *《灵魂狱》ABO/受死攻疯   谢秉川被迫和他结了婚,成为他的“解药”。   八年来,谢秉川从不肯给他终身标记,冷漠待他,身上沾染其他omega的信息素,对着他喊别人的名字。   婚过八年,谢秉川将他送上手术台,挖去他的腺体。   可他没死透。   *预收《疯犬》地位反转/死遁/破镜重圆   他手持狗绳,却自带项圈不自知。   还有个暗恋的脑洞,男友租赁的脑洞……   但放出来没法保证短时间内写,就先不放啦。   后记也要写到尾声了。   不知道祝大家什么好,就祝大家天天开心吧。   我真的很喜欢祝每一个人天天开心。   也希望你们真的开心。   【作者有话说】   求求关注作者专栏qwq   还有wb@橘子信er   你们都是坠坠坠坠人美心善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