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正常,你注意点[竞技]》作者: 晒豆酱   文案:   “我们都不完美,这是多好的般配!”   小BT遇上了真BT,双跆拳道运动员,攻又装又疯又服美役又娇气包,受有血液病。每天下午3点日更。   欢迎收藏接下来的两本排球竞技文,文案已开,文案预览在下方,《我家二传,以打服人》和《我自由人,有事真上》。   不嘻嘻版本简介:   当金丞双耳失聪、血流不止,从心理到身体都被人摧毁的时候,唯一记住的就是江言塞到他嘴里的护齿,和手里的黑带。   嘻嘻版本简介:   金丞是个不吃亏的人,四岁参加跆拳道幼儿组比赛就能把五岁选手打哭,还坐在人家脸上,请人家吃自己白白肉肉的jiojio。   然后被教练组拍了小视频上传网路,成为了当年最奶凶的幼儿组小选手。   作为一名深度手控,上高中时他疯狂迷恋网上一位束绳大师,在现实的大学生活中他喜欢追追帅哥当作生活调剂,不过屡战屡败。就在他伤感体院没有发现美的眼睛的这天,金丞坐到了跆拳道队的队长江言身边。   于是金丞觉着自己行了:我,变态,跆拳道黑带,打遍全队。你长这么美,我收你做小弟吧。   江言:哦,我真害怕。   金丞:你乖一点我就罩你。   江言:好啊^_^   开学半年后   金丞和学长诉苦:昌哥,你说我好好一个变态,为什么天天翻车?   学长内心:可能因为你身后带着一个真正的大变态吧……   江言沉默不语,搂着喝醉的金丞回了宿舍。   半小时后   金丞从微醺中醒来,看到了一个木头箱子很是眼熟,就是束绳大师前几天在网上发过照片的订制工具箱。   金丞看向面前的江言:江言……你好变态啊!   江言拿出消毒纸巾,开始清理双手:你还记不记得,你4岁时参加跆拳道幼儿组比赛,打趴了一个5岁的小男孩?还请他吃jiojio?   提示:   1.陶文昌是直男,怎么都弯不了的那种直男   2.属于体育竞技文系列,但不看别的文并不影响本文阅读   3.攻受都不是完美人   内容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体育竞技 热血 美强惨   主角:江言(攻),金丞(受) ┃ 配角:白洋,陶文昌 ┃ 其它:竞技,破镜重圆,热血,疯批   一句话简介:爱到极致就是一起下油锅   立意:好好谈恋爱,勇敢赢金牌。 第1章 勾人   “江师兄,你不知道他有多勾人。”   谢大卫端坐在道馆的坐垫上,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只能交叉盘在身下。这样接地气的坐姿却配了一张浓眉高鼻的混血面孔,黑发,碧眼,小麦色皮肤,操着一口地道的北京口音。   而被他称作“江师兄”的江言,同样也是雪白道服,一边烹茶,一边听着这位中美混血喋喋不休。   “他眼神勾勾着,会勾人。”谢大卫从小在中国长大,也养成了喝茶的习惯,从江言手中接过那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后还在强调,“他实在漂亮极了,漂亮得不像正常人!”   这番车轱辘话,江言已经来来回回听了好多次:“行了,不就是被人骗了两个月的钱么?再者说,他陪你玩儿,应该也很开心吧。”   “你怎么知道?”谢大卫的眼睛闪着清澈且愚蠢的碧波,虽然学会了喝中国茶,却不懂细品,放下茶杯又拿起了一瓶冰可乐。冰凉的触感在掌心弥漫,盛夏还在,他的暑假却已经结束,一场带有幻觉性质的梦也破碎了。   换句话说,他让人骗钱骗感情了。   可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谢大卫不仅不生气,还日日夜夜惦记着那个人,怕他吃不饱穿不暖,怕他在高消费的城市混不下去。   “难怪人家都说大师兄你神机妙算,你居然能看出来?”末了,谢大卫只好承认,远远不如江言通透,“我没有怪他,我们确实很开心呢。你不知道他长得多好看,举手投足都是笑意……”   “打住。”江言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可不想看着道馆里的兄弟没完没了犯花痴。茶水喝尽,江言又给自己续上一杯,清冷的面容终于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   他从小在半军事化管理的住宿学校长大,3岁开始练习跆拳道,气息清正,宛如雪刀开刃,眼里不容沙。所以现在也就格外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让谢大卫这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念念不忘,碎嘴唠叨地说了好几天,普通话都给说地道了。   “你要是真不甘心,就报警吧。”江言最后盖棺定论,“我怀疑,他就是拿你当冤大头,超出一定数额可以出警。”   “No,no,no,言,我不会报警的,我不舍得让他为了这点钱进监狱,更何况是我愿意。分别时他也送了我一瓶红酒,价格不菲。”谢大卫直言不讳,他早早和家里出柜,在道馆里也从不掩饰性向。他钟爱东方美人,几年前死皮赖脸到这里学习跆拳道,理由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当时他就是图江言的美貌,才一脑门子钻进了跆拳道的世界。   江言是这家道馆的大师兄,那年谢大卫在鼓楼逛街,两侧分布着中式四合院和清脆蝉鸣,偶有一点云彩遮住阳光,就能让人凉爽许久。他漫无目的,心里认定这不是一个闲逛的好天气,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江言闯进了他的世界。   美人,他爱的东方美人。   那时候的江言还没有蓄头发,穿中学生校服。笔直的肩背笔直的腿,像夏日里的一抹冰雪,融进了谢大卫的心间。特别是眉心那一颗蓝痣,让人忍不住总想去看,莫名被吸引。   上高中的谢大卫天天和外国人混一起,哪受得了这种刺激,一路跟着来到了这家跆拳道馆。在此之前他对中国武术或跆拳道丝毫不感兴趣,但是从那天起,他加入了这一行,穿上了专属于他的道服。这一打就是许多年,现在拿到黑带水平,也爱上了,无心插柳柳成荫。   只是江言……他一直没追到,一方面是江言后来的身高蹿得太快,一跃长到了188,比他还高。谢大卫不喜欢比自己高的男生,而另一方面是,江言的美好只停留在外表,在训练中下手凶狠且猛烈,和外表反差鲜明。   那美好的凤眼刹那变得锋利冷酷起来,每次都能给谢大卫踹得脑瓜子嗡嗡响。   但是达令就不一样了,达令是特别好的。谢大卫禁不住再次回味:“他也是学跆拳道的人,却不肯告诉我真实姓名和学校,每天只和我一起玩儿。我们出去旅游,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他从来没要求我给他花钱,都是我自愿。他真的太特别了,只要站在那里,你就会不由自主让他开心。他有着陶瓷一般的皮肤,像戴了假睫毛,眼睛亮晶晶,看什么都很欢喜。他……他很有,风情,魅力。”   我操,这傻缺。江言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听他絮叨:“相忘于江湖,挺好的。”   “是,就当一段美妙的回忆吧。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在赛场碰上,忘记问他是职业还是业余,要是职业的话……说不定你会碰上呢。”谢大卫口干舌燥,冰可乐一饮而尽,“江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他像桃花一样,整个人都甜。”   江言紧了紧腰上的黑带,用淡淡的语气对大傻缺说:“我给你一个地址吧。”   “什么地址?”谢大卫英俊的面庞因为激动而通红。   “白云观。你花点钱,请道长做法给你斩个桃花吧。”江言甩了甩手腕,这人再不清醒,他就该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谢大卫这回听明白了,敢情江言一直听他笑话。不过他也不在意,对美人他一向宽容。在他爽朗而豪迈的笑声中,蝉鸣也钻进玻璃窗,拉开了一个盛大又华丽的开学季。   暑假是道馆最忙的时候,师父出门了,江言抽空要过来帮忙。这里除了他的两个师妹和师弟要带,还有几十号学徒要管。同时他还要顾上学校的夏训,一样都不能耽误。这会儿,他放下道馆的事,准备往首都体育大学赶。在更衣室里换上学校的标配队服,江言将谢大卫那一段暧昧朦胧的艳遇忘掉,将黑带塞进运动包,准备闯入一个全新的学期和赛季。   到了学校,等待他的是学生会的大厅,体院开会选拔新人,他推开小礼堂的门,入目皆是校队的队服。以白色为主,两道鲜艳的红色从高领往袖口延伸,左胸口是首体大的校徽,后背是各队员的中文名拼音以及大学的英文名。   站在最前面的,背后写着“BaiYang”,回过头来,那人轻巧地推了一下鼻梁骨架住的金丝眼镜。   “江言,来,就差你了。”白洋招手叫他过去,“怎么来晚了?”   “馆里事多,又听一个傻缺念叨了半小时的艳遇,就来晚了。”江言随便叼着皮筋,将头发扎起。   白洋眼睛一眯,笑着说:“你怎么也留头发了?”   “夏训太忙,没时间去弄,有时间再去剪。”江言随意地说着,将学生会扫视一圈,“我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来,其实这学期我不想干学生会了。”   “我知道,我就是想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帮帮你,将来简历和你长得一样漂亮。”白洋看着他的小揪,老实说,江言并不适合这样的发型,他就像个军校出来的,举手投足都在规矩里面,美得有些孤煞。   会议开始,江言坐下后拿出笔记本,等着新任学生会主席周高寒开会。手中的钢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算是勉强听完了体育部今年的主要任务。等到一散会,他拎起体院标配的黑色横跨运动包,跟着白洋的脚步,离开了人声鼎沸的小礼堂。   “你今年怎么了?不想干了?”还没走出走廊,白洋已经看出来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不强人所难。”   江言刚好走到窗口,背后是葱茏绿影,一阵风吹向他,像一双巧手将他的脸全显了出来。“烦啊,周高寒是不是看不惯你?”   白洋惊讶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又不傻,他每次提到重大改变时都瞄一眼你,你这个上任主席的存在感太强烈,他巴不得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把你给烧了。”江言直言不讳,有着过于耀眼的观察力。   白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没事,他看不惯我才是正常,但他也是我提拔上来的,过段时间他把位置坐稳就好。”白洋拍了拍江言的肩,“好好干。”   江言也笑了笑,他还是更喜欢泡在道馆里,人情世故那一套他不是不懂,而是一接触就容易反感。告别白洋,江言一个人去了东食堂,这时候算不上饭点,学生分散落座,倒是空出不少地方。   他找了个位置,刚刚把包放下,手机震着,点开还是那被人骗钱的罗密欧。   谢David:[他真的很漂亮,中国人,迷人得很。]   还漂亮呢,人家把你当提款机。江言懒得搭理他,拉开包内的金属拉链,准备从里面挑选一瓶饮料。风从窗口吹到耳边,一不小心就将身后的轻声交谈吹进了他的耳朵,让人不想去听都不行。   “你瞧见白洋今天开会的神色了吗?什么啊,都卸任了,还不舍得离开学生会。”   “真当学生会是他的啊,改朝换代咯,周高寒可是有背景的人,他算什么。”   “就是,周哥家里听说是体育圈的背景,白洋他见过什么……”   江言的动作缓缓停下,不言而喻的烦躁再次升起。他不是不喜欢学生会,而是对这样的环境很失望。哪怕学生会是小社会,也没法和真正的社会相比,然而在这里一团污秽,背景攀比,名利抗争。   手机又开始震动了,肯定还是谢大卫,那脑子不正常的罗密欧一定又要讲述他的艳遇。身后闲聊不断,白洋又被人贬损得一文不值了,江言原本想将手伸向包里的薄荷凉茶,却打了个恍,鬼使神差伸向了他从道馆带出来的冰啤。   在师父面前他烟酒不沾,从来不敢暴露自己沾了烟又碰了酒,这种和运动员不相干的事理应和他没有关系。但是,所有乱七八糟的事都让他碰上了,江言烦躁地拿出听啤,修长的食指穿入铝环,用力一扯。   咔!铝环扯断了,啤酒还没打开。   手机还没停,预计有10条新消息疯狂涌入。背后的说话声犹如蚊子叫,嗡嗡叫嚣。风夹杂着东操场打篮球的擦鞋声,华丽的晚霞压住天边云,勾勒出一圈金色,江言的手指敲着听啤,喉咙干得冒火,却隔靴搔痒,一口冰酒都喝不到。   他重新低下头,认命一样去拿薄荷凉茶。一道影子挡在了他和夕阳中间,身边突然暗下来,江言下意识地抬起头,刚才放在桌上的听啤已经到了别人手里。那人用纸巾在断裂的拉环上擦了擦,拇指用力往下一按。   咔吧!   冰凉的金属片被按了下去,清爽的啤酒泡沫诱惑性地冒上来。一听打开的啤酒递到了江言面前,随着那人的坐下,窗外火红的金光洒向他们,给那人的头发丝罩了一层金色的面纱。   背着光,一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笑成了月儿湾。   “学长,一个人喝闷酒啊?我叫金丞,今年大一新生,跆拳道专业。”   一片云刚好飘过,成吨成吨的夕阳砸下来,把金丞罩得像发光的金子。   江言忽然间想起谢大卫那句话。   江师兄,你不知道他有多勾人。 第2章 漂亮饭票   啤酒很清香,金丞看向自己的新饭票,心情就和这啤酒的泡沫一样,压不住了。   9月初,这才刚开学,他两眼一抹黑就来了首体大,没什么认识的人。这里也不比他毕业的武校,随时随地能让他呼朋唤友,找出一大堆吃吃喝喝的“狐朋狗友”。但是,就在他为全新的校园环境感到不适的时候,命运总会给聪明的人留一条路。   诶,这人不错,是食堂里看着最顺眼最漂亮的那个。于是金丞坐到了他的旁边。   “你也是跆拳道?”江言眯了下眼睛,完全被夕阳的光芒晃到了。这句话其实没有什么必要性,但他还是问了一遍。   “是,我真是跆拳道专业的。学长你叫什么?”金丞将自己的运动包放在了桌上,短袖队服的下摆卷着,因为热,露出一段劲瘦紧致的腰身。腰身很能打,稍不留神又露出了一小截儿内裤黑边,满不在乎的模样。   手中的冰啤好像不怎么解渴了,江言快速咽下一口,清爽冰凉挤入他的喉咙。“我叫江言,三水工为‘江’,恶言莫开口的‘言’。你是今年的大一生?”   “嗯,今天刚来报道,还不怎么了解校园环境呢。刚想在食堂转转,结果就遇上你了,觉得特别投缘。”金丞甩了甩头发。   投缘?金丞的头,倒是很圆,像小土豆。江言笑了笑。   “咱俩真有缘。”金丞见到了他破冰的笑容,便继续说。他自己的发型很利索,刘海儿清爽,耳朵鬓角那边剃得短,后脑勺那里也短。说话的功夫里,他的余光裹着江言的左腕口,那边有一圈莹润的光亮。倒不是江言的肤色白到反光,而是戴着一圈上好的白月光手镯。   冰透水润,似是一汪月影戴在了手上,纤尘不染又冰清玉洁。哪怕金丞不懂行情,粗略一眼也能看出这不是便宜货,是收藏级,七位数肯定稳了。   既然要找饭票,那一定要找个有钱的。有钱人花钱不心疼,就算真发现亏了也不会咬住自己不放。金丞接住了江言的笑,饱满的卧蚕衬得那双桃花眼勾勾着,眼里含着清澈的神情。   “学长,咱们学校好大啊。”金丞轻快地笑着,笑容并不谄媚,很随意松弛,“4月份咱们学校办招生活动,公开参观那几天我没来。”   “是么?为什么没来?”江言已经将冰啤喝完,为了解渴,可能也为了别的什么。   “当时在打比赛,家里也没有人陪,所以学校我都没怎么逛过。”金丞说话半真半假,脸蛋上维持着对学长的礼貌,又稍稍透露出一些想要接近的青涩。他最擅长和这些人打交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大家各凭本事嘛。   而且他看得出来,这位江言学长现在心里正烦,需要一位迷弟来陪伴。   你好,你的“迷弟”来了,请给我花钱。   冰啤喝完了,江言将空易拉罐用力一捏,捏成了不规则的形状。他拎起包,用那只戴着玉镯的手同时拎起了两个人的运动包,几不可查地咳嗽了一声:“咳咳……走吧,我带你逛逛。”   金丞原本还想着给他拎包,没想到自己双手空空。他强压住内心的窃喜,跟上江言的步伐,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谢谢学长,学长你身体不好啊?”   哈,长期饭票病秧子,金丞心里想着。   “还好,就是容易咳嗽。”江言回头看了一眼,“走吧。”   首体大的校园确实很大,但这一切对金丞来说并不是完全陌生。4月份的招生季他亲自来了,哪里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既然拒绝了家里要把他往国外送的心意,那他就要在北京挑个好的上。不然也对不起自己这么高的体考分数,还有汗水浇灌出的竞技本事。   从食堂到水吧,从小篮球场到主操场,教学楼绕了好几圈,宿舍楼也看了。等到他们逛到跆拳道的室内场馆时,金丞已经和江言顺利地聊了许多,两个人的关系近了不少。   “这里就是咱们的主要场地,平时室外训练在主操场完成。学校有单独的健身楼,每天都可以刷有氧运动,你要是想用,记得早点去排队。”江言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学生会的那团乌烟瘴气已经一扫而空。   道馆,他们的梦想之地。   “诶,这道馆真新呐,比我以前训练的条件好太多了。”金丞不住打量着,“咱们学校的教资也特别棒吧?”   江言皱起了眉心。微微一动,那颗蓝痣也跟着动了下,像藏在细碎的刘海后面,犹抱琵琶半遮面。   “我报首体大完全是盲报,家里也没人管,我只知道咱们学校肯定好就是了。”金丞完全看懂了他的这个微表情,不背调就敢报学校,怎么听都太过可笑。他马上随意又无奈地笑了笑:“唉,我就是仗着自己分数好,以前也拿了好多奖牌呢。”   “体考再好也不能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江言像是批评,又像是安慰,“不过你运气不错,咱们学校有顶级教资,培养过不少全国冠军,连助教都是国家队退下来的人。王助教就在那边,我带你过去认识一下。”   “真的?那就太谢谢学长了。”金丞再次跟上了江言,这饭票可真是热心肠呢。   八角形的竞技场边缘,身材高挑清瘦的王逸正在骂人,搞竞技的声量都大,听上去震耳欲聋:“你怎么拿靶子的?看不见我刚才示范啊!给出去,拉回来,给出去,拉回来,简单动作不到位的话全给我滚蛋!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王助教。”江言站在他身后。   “别他爹的叫我!忙着呢!”王逸手里拿着靶子,头也不回地说。   “有个大一的新生,今天刚报道。”江言不急不缓地说。   “早干嘛去了?不知道早几天来报道?半点紧迫感都没有,上了场都让对手当木桩子踢!”王逸到底还是助教身份,再大的脾气也要包容新生,快速急转身之后,他声音仍旧暴躁干哑,“要是一个个都让我带,我真成你们孙子了,我……”   后面的话没骂出去,因为面前站着一个俊过了头的男生。人都是视觉动物,在面对特别好看的脸时,确实骂不出来。   “王助教您好,我叫金丞,都是我的错,我来晚了。”金丞往前一步,将学生范儿表演得淋漓尽致。   王逸摘下手里的靶子,音量陡然往下降了降:“怎么来晚了啊?”   旁边正在挨骂的几个男生不可理喻地看向王逸,见了鬼了真是,这什么语气?   “妈妈病了,在家多陪了一天。”金丞还特意挠了下后脑勺,“训练进度我能跟上。”   江言看过去一眼,后脑勺也很圆。   王逸点了点头,从业多年,什么好苗子都见过了,所以眼光高且毒辣。金丞的身条就是每个跆拳道教练心中的梦中情徒,隔着衣服都能看出他腰线高,双腿长。人又高挑,脑袋小,真上了场能把优势全部占足。   但是这也太好看了吧?谁家孩子长成这样舍得往竞技场送?不都应该送表演系吗?   “行了,去训练吧,以后陪练叫我。”王逸挥了挥手,还在琢磨着这孩子怎么长成这样,俊得都吓人。金丞赶紧鞠了一躬,把跆拳道“始于礼、终于礼”的主旨演示了一番,最后成功地看到了王逸助教脸上的满意微笑。   金丞这才回过身,颇为兴奋地说:“学长,你喜欢吃什么?”   江言好似被他给问住了,他这一路本就话少,这时候更是没有回答上来。金丞也没有留给他思索的时间,紧接着就说:“走,我请你吃水果。”   江言倒是没有拒绝,在透蓝色的竞技场玻璃边上,朝着他点了点头。金丞他确实有点好看到过分了。   学校门口多得是水果商铺,特别是东食街那一边。江言带他逛完校园,开始介绍学校周边的环境。一出东校门,金丞就将他的运动包拿了过去,低声说:“我刚才走你身后,吓了一跳。”   江言被他逗得一笑:“我就这么吓人?”   “不是,是你的腿太长了。以前我总觉得自己腿长,没想到山外有山。”金丞半恭维,半真心,仿佛看到了什么突破人体生理结构的生物,“你老实说,你腰线这么高,屁股真的不会恐高吗?”   这种俏皮话,放在平时江言一定不会当真。正相反,他并不喜欢这样自来熟的人,包括两个人还不熟就开“屁股”的玩笑。但今天他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不足挂齿的小玩笑,不值得生气。   “学长,我以后能不能直接叫你名字啊?”金丞显然也不是一个省事的人,走到了水果摊,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江言站在水果摊的外面,和他隔着几个人。“为什么?   他能够理解王逸助教的态度转变,金丞站在人堆里,像是突然开大了滤镜,和别人处于不同图层,五官更为清晰。金丞听到他问,也不作答,潇洒地转身挑选起水果来,漫不经心地说:“诶,现在正是吃龙眼的时候,要是早几个月,就该吃荔枝。不过这两样我都不怎么喜欢,很少买。”   “为什么?”江言看向了龙眼。   “因为我这个人很懒啊,吃东西多一个步骤,再好吃的我都不要了。学长,我天生就不爱动手,喜欢享福。”金丞背对着外侧,仿佛所有注意力都被水果吸引了,手指在篮子里面挑挑选选,最后拎了一个塑料袋出来。   一大口袋的龙眼,颗颗饱满,粒大诱人。   “但是今天呢,我特别想吃。”金丞笑着掏兜,拿出了手机,却不知怎么没拿住,好好的手机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直接给摔成了黑屏关机。金丞马上将手机捡起,完全意料之外,他拍拍手机,准备重启,却怎么都没成功。   这时候,背后等待结账的人已经有点往前挤了。“干嘛呢?别耽误时间啊。”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我马上……”金丞和后面的人解释,窘迫在他脸上出现时格外不搭。不等他说完,脚步声刚好停在他的左侧方,江言那冷冰冰的声音就和他腕口的镯子一样,让人有距离感。   “你是学弟,今天应该是我请。”江言将自己的手机伸了过来,扫向二维码。金丞立马不愿意,将江言的手机往回推:“不行,说好了今天我请你,等我把手机重启一下。”   “不用了,后面排队等结账的人也挺多,再说也没多少钱。”江言直接用手按住了金丞的手机,修长的手指有力地压在promax的黑色屏幕上,显得手机那么小,那么薄。 第3章 大干一场   金丞在说谎,江言的心里一清二楚。   他就像麦当劳,能让所有人对他感觉不错,偶尔还给大家发点福利。   金丞说他错过了4月份的招生季,没有来过首体大的校园看环境。听上去没有什么大错,可错就错在,当时的招生季是由学生会干事江言一手负责。他不仅在那天看到过金丞,还见到别人递给了他一份体院的详细介绍。   然后在将近午休时,江言又一次偶遇了金丞。   只不过那一场偶遇,金丞并没有发现他。   那天是一个薄荷蓝色的晴天,金丞一个人站在道馆外面,脸色像四月天,一会儿乐呵呵地打电话,一会儿翻脸不认人,和电话那边的人吵架。他脏字不多,可出口如箭,骂人主打一个损,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朝对面开炮。   透过道馆外大杨树的“毛毛虫”间隙,江言认出了他,听着他嘈嘈杂杂,骂骂咧咧。   在不被人察觉的地方,金丞笑骂着,靠着树,脱下右脚的帆布鞋,弓腰下蹲,磕出一颗不小心跑进去的小石头。江言和他隔着人影浮动,却听不清他到底和电话里的人吵什么。   现在江言拎着两个人的运动包,还有一袋大概5斤的龙眼,带着金丞这个满口谎话的人往宿舍走。路上人多,他偶尔慢下来,等一等走在身后左右张望的金丞。   浓黑的眉毛都快要皱到一起去了,刘海儿被夏风吹开,露出饱满而干净的额头。眼睛里却藏着一抹精光,稍纵即逝。   虽然金丞曾经来过校园,可江言仍旧能看出他对学校不够熟悉,现在的他一定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找什么人。   东校区的宿舍楼是学校里最为喧闹的一片,还未走近,已闻其声。金丞看了一路,放在兜里的手机还处于关机状态,不因为别的,单纯因为不想花钱。手机一打开,他不说一句“我把钱转给你吧”就不合适了。   可让他往外掏钱,金丞还真不舍得。   他这辈子就两样事难受,第一件,拿不到金牌,第二件,花自己的钱。   能花别人的就不要动自己的小金库了,人生在世,比赛第一,存钱第二。金丞走在校园里,仿佛看到了满街的饭票在街上闲逛,每一个都能让他吃上一口,一时之间居然乱花迷了人眼。当热烈而透明的风吹拂他面庞,金丞的胸腔里也鼓动着某种情绪,他已经爱上了这里。   首都体育大学,他终于来了!   宿舍条件比他想象中好很多,他是吃过苦的孩子,从小就在武校里摸爬滚打。武校,顾名思义,那就是专门学竞技武术的地方,进去没有不挨打的学生。不管教练是真收拾,还是假厉害,多多少少都挨过。但相应的“报酬”也很丰厚,一滴血,滴滴泪,换一身淤青,得一身荣耀。   “进来吧,就是这里。我也住在这屋,4人间没住满。”江言后半段路都没怎么开口,金丞专心致志地左顾右盼,他专心致志地看着他左顾右盼。现在他推开401的房门,金丞跟随进入,“嚯”了一下子,宿舍里收拾得特别干净,一尘不染。   “好干净啊。”金丞进屋后短暂地观察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这屋里的人肯定有洁癖,而且服美役。   是个装逼的人,首体大有自己的逼王。九成九就是江言。   先不说这地面有多干净,擦得都能照镜子。床上的被子都叠成了小方块儿,床帘和窗帘都像用熨斗烫平过,柔软中不失垂坠感。床下是学习区域,每一张桌子上有两个书架,一边是专业课的书,一边是跆拳道的理论知识。   中间放着笔记本电脑。   桌子擦得同样可以照镜子,还额外多出了一个护肤小架子。琳琅满目的面膜、手膜分类存放,让人眼花缭乱。   “学长,这是你的书桌吧?你……东西真多。”金丞走过去瞧瞧,原本他以为这些东西只会出现在美妆博主的家里。真走到桌边,金丞什么都没碰,不经意间嗅了嗅,一股从没闻过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   是很苦的中药味?那病包儿还调理身体呢?但他马上就分辨出这不可能是江言正在喝中药,最有可能的是……香水。   而这苦苦的香水后调里,压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烟草味。   金丞不禁一笑,狐狸尾巴这不就被自己抓到了嘛,401宿舍里肯定有一位偷偷抽烟的藏烟人。把屋子收拾得再干净有什么用?做那么多面膜、手膜也掩藏不了你就是个烟枪。   “对,那是我的书桌,我东西比较多,放得有些杂乱。”江言还嫌弃他那张桌子杂乱,“你的包我先放在椅子上了,你自己收拾一下。”   “你要出去?”金丞紧接着就接话。   他接话接得如此自然,如此之快,倒是让江言刹那间产生了时间感的质疑,好似两个人认识许久。这金丞是怎么回事,一上来先是吃了自己几斤龙眼,回宿舍的路上又左顾右盼,现在又和自己拉近距离。怎么,自己是看上去很容易当冤大头的人?   察觉到江言脸上的微表情,金丞慢慢地说:“我就是问问,你要出去吗?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咱们学校的学生会办公室在哪儿啊?”   原来他刚才在路上是在找学生会。江言压下心头的那点情绪,学长不能这么小气,于是便将学生会的地址告诉了他。“手机能打开了么?加一下好友,我拉你进跆拳道专业群。”   “行行行,等一下。”金丞从兜里掏出手机,这可是大事。   手机当然没什么大事,重启之后,两个人手机一碰,扫了对方的二维码,金丞忍着揭穿他的冲动,用乖甜的语气说:“江队,能不能把我的备注改一下,改成‘是金子总要发光的’。”   “好。”江言动了动手指,把金丞的备注改成了“是金子总要坷垃的”。   金丞看到了,低头给江言的备注改成“姓江你就很牛逼啊”。   加了好友,江言的手机震动,有人在找他。“你自己休息吧,熟悉熟悉环境。”   “好嘞。”金丞笑着摆小手,目送饭票离开401。   外面还是很闷热,江言擦了擦汗,他原本不该去学生会的,但是走着走着,差点顺腿拐弯过去,最后愣是绕了一个圈才走到研究生宿舍楼。这边比本科楼更加安静,人少,也没有那么乌泱泱的浮躁,江言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喜静的人,推开了研究生楼201的房门。   房间里的构造和本科宿舍也不一样,本科是4人间,这边是2人间,白洋刚刚收拾好床铺,下来的时候有些意外:“怎么这么慢?”   “差点拐弯到学生会去。”江言原本想随便找个位置坐,扫了一眼之后,受不了椅面上有灰尘,索性站着,“以前经常去学生会办事,现在你退了,我也不愿意去了。”   “干嘛啊,闹那么苦大仇深的,我只是退了,不是死了。”白洋扔给他一张纸。知道江言洁癖,没想到这大少爷洁癖到这种程度,湿纸巾宁愿擦手都不愿意擦椅子,只要自己弯下腰擦擦:“你应该去找周高寒。”   江言在心里组织语言,最后说:“我不喜欢和小人共事。”   “你瞧,你又把你们跆拳道那一套拿出来了。知道你们是‘始于礼终于礼”,可你也别太清高了。”白洋显然就是为了劝他,才特意叫他过来一趟,苦口婆心,“大少爷,知道你背景深,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但是往下看看也没有什么不好。”   江言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周高寒的样子从面前一晃,他还是觉得这“往下看看”有点难。   “听我的劝,一会儿你去找周高寒聊聊,上半学期的期末就要竞选了,你怎么也得捞个体育部长回来吧?”白洋也不敢深劝,江言这个人,别看他名字简简单单,背景反正不简单,自己都摸不准。这样的人,在体院里不冒尖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懒。   懒得冲大头,懒得往山顶上够。不然周高寒哪有那个本事,在自己卸任之后当个主席?论资排辈,也轮不到他。而江言的那份傲气就和他的眉骨一样,顺着额头下来,明明显显地立在脸上,沾了一点眉梢,看谁都和看狗似的。   当然了,他本人的意愿倒不是如此,长成这样了,谁也没办法。好在江言好看,不然这张脸得多招人抽啊……   “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别因为别的原因,耽误了自己的路。”白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动动手指头也能想明白江言为什么不愿意在学生会了。他大一那年自己带过他,现在周高寒搞背刺,他一定不愿意“同流合污。”   “行,你都这么劝我了,我一会儿就去看看。”江言摸了下兜,显然是想找什么。手指尖摸到了烟盒,却像摸到了蜡烛的焰心,烫得他将手立马收回。   “去吧。现在学生会正是招新的时候,我要是聪明人,这时候已经把水果递到周高寒的手里了。”白洋再次指点了他一句。   江言自然听得懂言外之意,但是听得懂不代表他愿意做。看不惯的人江言永远看不惯,不仅不顺眼,手心也痒痒着想整人家一把。等到他再次敲开学生会主席的办公室,屋里的学生会干事正在忙,像是在搬家具。   “干什么呢?”江言长腿往旁边一支,拦住了一个。   “哦,寒哥说以前的办公桌椅都旧了,让我们低价卖出去,钱大家分。他自己花钱买了一套,正在往里搬呢。”那人说。   “他动作还挺快。”江言视线擦过他的耳边,看向办公室的中心,白洋在这里工作两三年,用过的东西是一样不留,全部搬走了。现在的办公室看上去简直鸟枪换炮,什么都是新的,主打一个新人新气象是吧?   果然,第一眼看不顺眼的人,这辈子也顺不了。   江言懒得往里走,干脆又拦住一个:“周高寒在吗?我想和他确认一下.体育部活动的事,两周后打联赛。”   “寒哥正在里面接电话呢,说是要给学校拉个人资源的赞助。”说话的男生停顿了一下,脸上透着惊奇的表情,“奇怪,今天你们跆拳道的人怎么都找寒哥?刚刚有个大一新生来报名招新呢。”   “大一新生?”江言还没问明白,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张面孔,笑容像泡了蜜。   “是啊,不过我没来得及问他叫什么。”男生仿佛只记得这一个特征,始终翻不出恰当的形容词,“挺好看的,这人太好看之后,你都不敢直视。”   “太夸张了吧,有什么不敢看的。越漂亮的人越会撒谎,小心他以后吃你喝你。”江言发自内心认定他们采取了夸张的话术,既然周高寒这时候没空,自己也不用等着他。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一袋眼熟的东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周高寒的新办公桌上,风格就和那张新桌子一样,招摇过市,喧宾夺主。   龙眼。   敢情金丞是借自己的花,献给这尊大佛?   脚尖方向调转,原本准备离开的江言反折回来,走进了这一间他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曾经养着滴水观音的角落已经空了,换成了火鹤,图一个步步高升的好彩头。江言大步流星,转眼走到桌边,伸手在龙眼上狠狠一拧。   将最大的那几个圆滚滚得拧下来,装自己的兜里。   而另外一边,金丞坐在东食堂的冰柜旁边,一颗一颗剥着龙眼,时不时往嘴里塞一颗,咬住饱满多汁的半透明果肉。他双腿交叠,翘起的那只脚随着食堂大屏幕上的《甄嬛传》而晃动,目光定格在桌面的招新报名表上。   学生会体育部报名须知。   看来要竞争啊,金丞擦了擦手,准备大干一场。 第4章 丢失的护齿   天不知不觉变黑了。   到了体育生晚训的时间段,这种时候金丞就收敛了脾气秉性,从不缺时缺练。读武校那些年,挨过的打比挨过的骂更多,说好听了是棍棒底下出人才,说不好听就是打皮了。   况且练他们这个项目,哪有不挨打的?   要想打人,就要先学会挨打。禁得住别人一脚,自己这一脚才有踹出去的机会。跆拳道是非常神奇的项目,在场上气势一弱,对方就会有感应。   江言早就到训练馆了,提前到场这已经是他的习惯,并不需要人提醒。大家都在场上训练,他和金丞不属于同一个年级,位置隔着5个人,然而对方踢靶的声音还是震入双耳,仿佛不经意间打着节拍。余光掠过金丞,这不仅是骗了江言一把的混球,还是他的竞争对手。   两个人身高不差多少,体重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差距,是同一个量级,迟早要在赛场上分出胜负。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也偷偷观察金丞的训练模式。金丞的架势很有饮鸩止渴的意味,仿佛今天打够了,明天就没得打。   啪啪啪,啪啪啪!   助教手中的皮质靶子在金丞的猛攻下被踹出巨响,可以见得腿力强悍。这一刻,全世界只剩下他自己的发力腿和打击点,快,准,狠,又掺杂着高超的技术,像一条毒蛇,浓烈的危险性呼之欲出。   跆拳道就是这样一个运动,一旦距离拉近,就是双方开打的瞬间。这是一项没有摇移、没有闪避的对抗性运动,不同于拳击,场上只有两个立场,打,或者挨打。   一个回头的瞬间,金丞和江言目光交汇,短暂又深刻,携带着男性荷尔蒙的胜负欲,以及急促的呼吸声。   打得好漂亮。喘得也很漂亮。   江言看了一会儿,已经在脑海中想出了最起码3种能把金丞踹倒的组合技。比起听着他虚情假意套近乎,他那张艳绝的巴掌脸,其实更适合见点儿血,比较适合他疯了吧唧的的癫劲儿。   刚刚这样想完,上天就像帮了江言一把,要替他实现脑海中刚刚成型的愿望,正在场上和别人对打的金丞忽然被人踢中了。   高密度的对打实战,护具恨不得戴满,从前胸到后背,上面下面,手臂双腿,凡是能一脚踢死人的关键部位全部罩起来。可难保也有漏网之鱼,一不小心,一个寸劲儿,挨着了金丞那华丽的鼻梁骨。在喧闹的晚训时间里,一个又一个墨绿色的八角形训练场色彩浓重地铺开在江言面前,洁白的道服和这浓郁相互衬托,组成了静与动的搏斗。   踢出鼻血了吧?江言凭借自身多年的经验,判断出那一下子不轻。   墨绿和白色的交织即刻多了另外一种颜色,金牌的重量和获胜的欲.望让每名选手的汗水分泌,不知死活地喷发、臆想着。金丞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鲜红,在周遭成片的击打声中,红色在白皙的脸蛋上也格外刺目。   随即他的脸上出现了惊慌失措的神色,金丞朝着对面摆了摆手,捂住鼻梁骨,急急忙忙退场,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快走而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金丞冲到盥洗台的边缘,弯下腰,扯开了护具,双手在恐惧感的作用下不断颤抖。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激着鼻梁骨,试图将血液堵回去。几分钟后,鼻血看似止住了,金丞缓缓地站直,没想到刚一起来,一道鲜红色顺着他的人中流过了嘴唇。   别,别流了。金丞用双手捂住了鼻子,颤抖地闭上了眼睛。脆弱的眼皮跟着他的心跳在眼窝里乱颤,止不住的鼻血又从指缝流了出来。   “怎么回事?”等到金丞离场,江言才走进他使用的竞技场地。   “我没踹着他,他自己的手弹了一下,弹回去打到自己鼻子了。”金丞的陪练是大二的学生朱飙,刚好就是江言的同学。他人高马大,体重级别是80公斤以上,明显高于金丞,也是首体大跆拳道队伍当中,上肢力量最为发达的队员之一。   他这样解释,江言就不足为奇了,朱飙的手臂力量和黑背大猩猩似的,金丞作为一个刚入校的新人,摸不透他的抗打能力,结果自己的手臂回弹,遭殃的还是自己的鼻骨。   这么想来,好像又有点可怜。江言转换方向,面向洗手间,突然脚心被什么硌了一下,踩住一样东西。他低头观察,强烈的视觉冲击感瞬间袭来,却冷淡地弯下腰,对朱飙说:“大一新生没和你练过,不知道深浅。你要练的话我来,别找他们。”   脚下的东西捡到手里之后,是坚韧的湿润感。   完美的手指在上面轻巧一滑,摸得出凹陷和凸起。江言刚要再次抬步,只听身后的朱飙倒是发起了牢骚:“什么我要练啊,我今天都练完了,刚准备去洗澡。是学弟他拿着靶子和护具来找我,说让我陪他多练半个钟,晚训结束后请我喝水。没想到他这样不禁打。他刚才还和我打听学生会干部,我说我也不知道啊……”   “嗯?”江言挑了下眉。   他只是这样出了一声,随后便再次转了身,放弃了洗手间,朝着其他的方向大步前进,只给朱飙一个竖长条的颀长背影。朱飙百思不得其解,但思来想去,虽然自己和江言已经做了一年同学,可确实没什么深入的了解。   他仿佛和这里格格不入,美得像一拳就倒,病西施美人灯。有时候穿着一身新中式的白色长褂就来上课了,从包里拿出一包龙须酥,还得配乌龙茶。   想不明白他。朱飙摇了摇头,放弃研究这位奇怪的同学了。没多会儿,鼻子上堵着纸巾的金丞跑了回来,他的笑脸和江言的冷脸对比鲜明,朱飙还是喜欢看这样的学弟,而不是冰块儿一样的队长。   “不好意思,我臂力有点大。”朱飙这个从来不说软话的人,主动哄了哄金丞,“一会儿请你喝水。”   “谢谢学长。”金丞揉了下下巴,大学里真是卧虎藏龙,在武校里,散打那边的学生都没有这样撼动不了的臂力。首体大真是牛逼。   “你找什么呢?我帮你。”朱飙又主动蹲下,看出金丞一直往垫子上看。   金丞露齿一笑,有些懊恼地说:“可能是我不注意吧,刚才咬在嘴里的护齿给丢了。”   “我有新的,给你一打都行,丢就丢了吧。”一向吝啬的朱飙又变得很大方了,当了一整年的大一生,现在他好像有点当学长的成就感。   “那就……谢谢学长了,咱们再继续练吧。”金丞原本还挺心疼的,结果天上突然掉下来免费的一打,自然也就不计较丢失的那一枚,“学长,你再给我讲讲学校的跆拳道比赛吧,我初来乍到,挺想了解这方面。”   “好啊。”朱飙将手里的靶子丢给了金丞,终于找到了第一个叫他学长的小学弟。雄性生物的虚荣心开始膨胀,外加刚才自己一不小心给人家弄流血了,朱飙恨不得知无不言,从头给他讲,把学校里的事情和人物给他讲得明明白白。   “其实你也可以问问江言,他是学生会干事,今年还要竞争体育部的部长。”   “他好厉害。”热血在身上蔓延,金丞听着朱飙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响亮的字符,鼓动着他。他的脚踩在竞技场上,手摸着半旧不新的手靶,耳道里的心跳声逐渐和朱飙的声音融为一体。   在这不算简短的交谈中,金丞算是将学生会的事情摸到了七八分。要想当上体育部的部长,看来还要翻过江言这座大山。   不过……现在这山呢?   满肚子坏水的金丞搜索起来,目光一一扫过道馆的各个角落,终于,找到了站在冰柜前方的江言。高挑,强劲,穿上跆拳道服不显山露水,可金丞见多识广的眼睛扫视过去,好似透视。   嗯,一身薄肌,腰高腿长。   只可惜啊,他太高了,要是比自己矮几厘米,那该多好。金丞喝了一口水,江言的脸确实属于自己的审美范畴,可是身材严重超标,他更喜欢小可爱,小漂亮,最好是175左右,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最好能让自己单手抱起来。而且听别人说,身高太高了,鸟就小。   这种将近190的帅哥,还是老老实实把他当做山就好。   站在冰柜的面前,江言也喝了一口水,不知怎么的,后背火烧一般,好似一直被人打量着。他回过头,并没有人看向这边,于是他再转回来,将提前两小时放在冰柜里的薄荷冰茶拿了出来。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冰茶并不冰,仍旧保持着常温。江言只好将冰柜的门关上,这制冷功能出问题的冰柜,明天就和学生会申请,全换了。   晚训结束在10点左右,江言一个人离开道馆,像独行侠。田径队、游泳馆、排球场……几乎所有的队伍都在此时按下暂停键,女生男生纷纷离开自己的地盘。   很热,9月初没有一丝一毫降温的迹象,闷得不像话,江言来了东食堂,买了一瓶冰冻矿泉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慢慢喝。他喜欢坐安静的地方,所以当听到有人靠近时,脑袋转了一下,不会是那个人吧?   他也没有把握,但就是觉得可能。   等到那人一屁股坐在了自己旁边,余光里,金丞的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江队,累不累?”   江言拧上矿泉水,不是很想和他说话。巴结了周高寒,你就别巴结我了。   “怎么了,一开始对我还那么好,这会儿就不理我了?真是美人心,海底针。”金丞也不含糊,率先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动作姿态和神情好似献宝,“我都剥好了,冻了一下午,请你吃。”   学校食堂的白瓷碗,晶莹剔透的大颗龙眼,圆润洁白的果肉上冻着一层白霜。金丞可是认认真真剥出来的,专门挑大个儿的留下,小的他自己吃掉。   “你不是说,你喜欢享福,只要让你动手你就不吃了么?”江言睨了一眼,很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怪不得要买5斤,敢情金丞在这里等着自己,一半哄了周高寒,一半哄了自己。这可真是一笔不亏的买卖,里里外外做人都做透了。   “那是对别人,对你就不一样了,你的手那么好看,我怎么舍得?我一颗一颗亲手剥开,一颗都没舍得吃。”金丞见他态度升温,马上将鼻梁骨上贴创口贴的脸凑近。   他现在是真心实意想要哄江言,做人不能厚此薄彼,凡事要一碗水端平。就算江言不是自己审美区间里的小可爱,那也是十分养眼的存在。   “真的么?”江言没法相信他。   “真的,我发誓。”金丞发誓随口就来,才不管天打雷劈。这世界上的傻逼那么多,就算真有天雷,该劈死的人也不会是自己,多得是人在自己前头。下午他确实去给学生会主席送水果了,学生会招新,总不能空着手去啊。   但是,当金丞在学生会干事照片墙上,看到江言那美丽无边的脸时,就猜到他很有可能也会去。于是自己老老实实回来剥龙眼,知道道馆里的冰柜不好使了,特意和食堂打饭阿姨沟通好,冻在东食堂的冰柜。   龙眼确实是投名状,只不过他真正想投的,更有江言这一份。   “江队,你不会生气我给周高寒吃龙眼了吧?”金丞明知故问,“我只是想进学生会,一个人不认识,我怕别人不理我。”   “我看你不怕。”江言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整理起运动包,“周高寒他可不是几斤水果能哄好的,我劝你多多费点心思,好好哄他。”   “放心吧,我很有耐心。”金丞揉了下鼻子,差点以为又要流鼻血,“他就算是生蚝性格的人,只需要一把刀,也能打开。但是你和他没法比,你是我学长,他充其量只是我顶头上司。”   “那你加油啊,我的学弟于勒。”江言这才看向桌上,一想起周高寒那没剥皮没冷冻的龙眼,眼前这碗显然更上心。但他还是不能全然相信金丞。   “所以,以后我可以叫你名字吗?叫名字显得咱俩亲密。”金丞仍旧问这个问题,距离如此之近,他再次闻到了药味。   江言只是淡淡一笑,一颗龙眼就想叫名字,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还不行啊?”金丞自然知道眼前这些水果算不上什么,况且还不是自己花钱买回来的,真正掏钱的是眼前这位爷。于是他端正坐姿,双腿并拢,乖巧纯洁无害的模样装出来,应该颁给自己一座小金人。   嚓!   他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在江言的面前擦出火花,火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是一种很奇妙的坏笑。   “学长,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偷偷抽烟吧?” 第5章 坏种毛桃子   微不足道的火苗微光里,江言叹了一口气。这就威胁上了?   然后又笑了一下。   白洋都没发现的事,居然让他知道了。   何止是白洋不知道,师父、师妹师弟、教练、助教,都没揪住过自己的尾巴,结果金丞在开学第一天就发现了,不知道该说他观察能力惊人,还是说自己运气太差。   “可是我不抽烟啊。”但江言面不改色地坦然开口,仿佛那是什么天方夜谭的新闻,“我不会。怎么,你会么?”   金丞看着他那可以给眼睛遮阳的高眉骨,以及那看似买一赠一的卷翘睫毛,装作懵懂地问:“真的吗?我现在可是在威胁你,以后可能还会继续威胁你呦。”   “那你威胁吧,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威胁到什么地步,最好让我吃亏认栽才好。我现在要回宿舍了,你回么?”江言说完起身,单手拎起了白色的运动包。他一向不喜欢两种人,第一种就是周高寒,两面三刀,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不懂感恩。   第二种,大概就是金丞这样的,自以为聪明,左右逢源。刚刚进入大学,连跆拳道队里的教练都没认全,就开始巴结这个、巴结那个,想来有些好笑。   “等等。”然而江言的起身也好像刚好在金丞的计划里,他单手压住江言的运动包,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只不过塞了一盒东西进去,“给个机会嘛,学长。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你我蜜里调油。”   “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你想要走周高寒的门路,要先看清楚他是什么人。”江言还是停了下来,大概是看到他鼻子上的创口贴了,有些可怜。现在提起周高寒这个名字,江言内心充斥着排斥和不满。就在刚刚,学生会干事的工作群里又传来新消息,周高寒把白洋在前年建立的体院新闻小组和运动员互助会给解散了,把白洋带过的人一股脑儿全扒拉下来。   周高寒他是体育经营系的。狗屁,首体大火鹤系的吧。   斗米恩,升米仇。他是要把白洋这些年的痕迹完全抹去,让那些辉煌的闪光点查无此人。   “我懒得自己看,你直接告诉我他是什么人吧。”金丞见这一招不管用,连忙拿出另外一招,“学长,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干了。如果你不想干,不如把体育部长这个位置让我干干?”   “让你干干?你还想干干什么?”江言原本还真不想干了,但金丞刚才这样一求,他反而特别想干干。   “只要你让我干干,我除了工作上的事,其余的,都听你的。”金丞说。   江言很快地说:“那没戏,我不想干的你让我干也干不动。我想干干的不让我干干。”   好奇葩的干来干去绕口令。金丞又拿出自己的金色打火机,手指在火眼上随意滑动着:“以后你想抽烟,我给你打着小机机。”   “我又不抽烟,你的小机机还是留给周高寒打吧。”江言怀疑自己和周高寒犯冲,怎么金丞就非要搭上那个混蛋呢。他再次打量起金丞,金丞正在动脑筋,想别的方法,不经意间动了动嘴唇。   “你就让我干吧,大不了我就干一年,明年我不干了,部长再还给你。”金丞再次开口,乌黑亮泽的头发顶着白炽灯落下的光圈,轻飘飘的笑容将着急脆弱一带而过,“大二说不定我还干不了呢。”   这个角度下,自然翘起的唇峰饱满有肉。这个距离下,金丞身上有毛桃子的气味。   毛桃子上绒绒的细毛仿佛粘在了江言的手上,指尖不自觉地发热,发痒,想要掐点什么带水分的东西。   “你把龙眼都吃完,给我拍个装满核的照片,我考虑考虑让你一把。”江言克制自己不去想象什么毛桃子,但是谁没事会把身上弄出这个香味?还“大二说不定我就不干了”,他不相信金丞这句话,金丞占便宜没够。   毛桃子是粉色的。   等等,江言按了下眉心的蓝痣。   “我要回宿舍了。”他抻动运动包的包带,像上午压住金丞的手机一般,将金丞的手往下压了压。手指虽然不粗,可压在金丞的手背上却那么沉,将金丞的手盖了个严严实实。   “真的?那你可不许反悔,谁反悔谁鸟小。”金丞松开手,磨出了满意的答复。等到江言一走,他又重新打起精神,将冻好的龙眼往口中慢慢送。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浪费食物,浪费可耻,节约是好品德。   今晚江言不吃,他没品德,金丞选手今晚最好。他一边想一边点点头,突然间一滴红色的鲜血从鼻子滴下,他连忙找了张纸巾,快速给擦掉了。   401宿舍里亮着灯,等到江言推门而入时,祝白白已经回来了。   “师兄,你怎么这么晚?”祝白白刚刚打完热水,兴奋地凑到江言的面前。他个子矮,量级远远不到江言的那一级,但这在竞技场上不论高下,每个量级都有每个量级的赛道,王者见王者,每一块金牌都有价值。而他的长相却是浓眉大眼的那一类型,和他师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家子。   江言先把运动包挂在床梯上,后背微微出汗:“去食堂买水了。”   “咦?水呢?给我喝一口。”祝白白绕着他看了看,刚好他的冰水喝光,这时候就想痛痛快快吞几口,“道馆的冰柜总是没人修,也没人换。”   江言一时语塞,只因他走得太急,没有将放在桌上的冰水拿走。“唉,我喝完了。你刚刚出完汗,不要喝那么多冰水,不要太贪凉。”   “哦……那你贪凉你怎么不说?”祝白白笑着反驳了一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听大师兄的话已然刻在骨血里,成为了一种习惯。现在祝白白收敛笑容,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懈怠,做好了准备等待大师兄询问、检查他今天的训练。   然而却没有,今天这个流程被省略过去了。   今天的大师兄格外不同以往,坐在书桌前方,像是深有所想。   祝白白也不敢去问,师兄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很美很好接触,实际上气势很盛,那是一种隐藏在温柔和威严下的厉害,平时他们都不敢惹他生气。可现在看上去……师兄好像真生气了。面膜不做了,手膜也不做了。   江言一言不发。   金丞最后塞了一盒什么东西,在最后时刻进入了自己的运动包。那一小盒像是把他给限制住了,不打开包,就没法把毛巾和脏衣服拿出来洗,可一旦打开,就会知晓金丞玩了什么把戏。   一个运动员,老老实实打比赛不就行了?他刚一开学就像见了血的虱子往学生会扑,图什么?图周高寒的背景还是图他这个人?   他偏要去学生会什么意思?学生会到底有谁啊?   毛桃子。   打住……江言不想研究这个人,研究越多,花费的精力也就越多。索性将拉锁打开,伴随着包的敞开,那白白的长方形小盒展示出了真正的面目……居然是一盒止泻药。   止泻药?他给自己这东西干什么?江言将药盒拿出来,放在桌上反复检查,确实就是一盒普通且平凡的止泻药,任何一间小药店都可以找得到。   所以,他给自己这个干什么?咒自己拉肚子?江言思索了片刻,抽丝剥茧地回忆今天发生过的每个细节。他相信金丞不会没事给自己塞一盒药,金丞只是一个运动员,又不是药神。但这绝对不是巧合,是金丞留下的蛛丝马迹。   忽然间,江言拿起手机,点开了学生会干事群,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几个男生闹肚子的消息。这其中就包括周高寒。   金丞他居然给学生会的人下药?下在了龙眼里?   江言还未放下手机,可是这重磅消息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这听起来是一件很无厘头、可能性很低的意外,但放在金丞的身上又格外合理,江言早就看出金丞冒坏水儿,他的事情没什么道理可言。   正想着,班级群里又炸开了一个重磅消息。   重量级的朱飙:[今天和我对打的那个小学弟,挺有意思,刚才看他在东校门等着,我刚想上去说话,人被迈巴赫接走了。这一届啊,真是藏龙卧虎。]   江言这一次是真正放下了手机,不禁笑了自己一下。这冤大头,他可真是当够了。   而且金丞不一定就是自己想找的那个人,小时候将自己打哭了的男孩儿。长得确实有几分像,年龄也对得上,可江言记得,那个男孩儿叫金启丞。   骑.乘。   绒绒的毛桃子。   静心。江言站了起来,打算去冲个澡。   迈巴赫内的冷气开得太足,金丞不由自主地拉上了队服的拉锁。白色高领卡到他尖尖的下巴,整个上半身就只能瞧见那张脸,手里还捧着那碗没吃完的龙眼,一颗都没舍得扔。   “有这么冷吗?”开车的男人问。   “挺冷。”金丞简简单单地回了一句,面对自家人他就不用装了,松懈下来,嘴角往下沉,“怎么又回家啊?”   “当然是爸让咱们都回去吃饭了,我这边刚下飞机,不是也得接着你回去嘛。”金启明西装革履,贴心地关上了空调,又给副驾驶座位开启了加热功能。他和金丞不是一个款式的人,他更像他们的父亲金昭,高大威猛,不苟言笑。   “吃个屁。”金丞晃着腿,看向窗外数不尽的繁华路灯,“我想回学校。”   “别这么说,不然爸又要不高兴了。”金启明无奈地笑了笑,他比金丞大12岁,沟通上也有一些代沟,“学校怎么样?”   “就那个样,教资倒是不错。”金丞一问一答,但说着说着话,他习惯性地在宽大的座椅上缩起长腿,转向了正驾驶座。他的身体也微微朝那边倾斜,尽管不说话,可从头到脚的身体语言已经不言而喻,他和金启明是亲近的。   “既然选择留在国内,就好好读,跆拳道挺有发展,等你本科毕业,可以考虑去韩国或者日本。”金启明声音温温的,有成熟男人特有的重量感。这一路挂红灯,他抽出手去揉金丞的头发:“好好打比赛。”   “别碰我脑袋,我妈说碰了脑袋就要结婚的。”金丞往嘴里塞了一颗龙眼,珍惜地收好了龙眼核。吃完了还得给首体大古墓派传人江言拍照呢,真怀疑江言晚上睡觉躺绳子上。   北京有两所厉害的武校,其中一所叫正山武校,那是金丞的母校,从初一开始,金昭就想把他往加拿大送,原本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可金丞最后又反悔。到加拿大能有什么发展?他既然学了这个,这辈子就要站在国内打比赛,要把那些硬啃的骨头一口一口啃下来。   “你啊,就是让人操心。”金启明伸手往碗的方向拿,不料却像惹怒了护食的小狗,差点被咬了一口手指头。   “不给。”金丞假装用手盖住了大碗。   “不给就不给,你哥我自己买去。”金启明弹了下他的额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开车了。   车里暖和了许多,金启明开车一向又稳又快,金丞时常在他车里睡着。有时候他也会惊叹为什么自己和金启明就一点都不像呢?归根结底,他认为原因是自己和他同父异母,两个人的妈妈长得完全不像。   他和父亲都有着北方人特有的大骨架,自己比起来就像个小玩意儿似的。当然了,金丞很高兴自己随了妈妈,是一丁点儿都不像金昭。   妈妈家的基因明显不同,一家子都是女娲毕设,不管是母亲还是漂亮的小舅舅。   可能是因为车里太舒服,后半段路金丞不知不觉地抱着碗睡着了,等到车停,他很自觉地清醒过来。金启明已经将车停好,下了车就是自家的中式庭院,晚风吹在万年青上,刷刷的,很悦耳,像小刷子擦着耳道。   金丞踩着园丁剪出来的绿草坪,跟在金启明的身后。   绿草坪的尽头是别墅一层的正门,金启明还没指纹验证,家政阿姨已经提前打开了,将两个人迎进去。金丞又跟着他走了一段,这才进屋。   屋里的整个装修风格他都不喜欢,什么新中式,看着压抑,让人心头郁结。   “走吧,咱们直接去餐厅,就等咱们两个人了。”金启明转过头,询问金丞的意思,“或者你先上楼换衣服?”   “不用,就这样吧。”金丞咧嘴笑了笑,他最知道父亲讨厌什么。金昭不喜欢看到自己打跆拳道,穿着道服肯定会让他气死,可金丞非要这样走到他面前去,看看能把他气成什么样。   金启明动了动嘴唇,好似要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来。   等到他们走到餐桌前,果然只有他们两个的位置空出来。金昭作为一家之主,肯定是坐在主位,旁边的女人也是桌上唯一的女性,是金昭的第三任妻子。她旁边坐着金昭最小的儿子金启星,再旁边是她带过来的儿子,和前夫所生。   “爸,我们回来了。”金启明走到金昭的旁边,“小丞也回来了。”   说完,金启明给金丞一个偏头的动作,希望他能主动和父亲说句软话。   金丞捧着碗,翻了个白眼,清清嗓子之后准备到父亲面前打个招呼。没想到金昭倒是自己起来了,二话不说地走到金丞面前,一巴掌劈在了金丞的左耳朵上。   “贱货!”   啪!   金丞反应速度已经很快了,可是这一巴掌的力气太大,几乎是把他拍在地上。怀里的龙眼乱了一地,一颗一颗毫无目的地乱滚,像是夺路而逃。鲜红的血从金丞的耳廓流下来,将他白色队服的高领染红了一块。   但他顾不上擦,反而一骨碌爬了起来,跪在地上把龙眼一颗又一颗往碗里拣,宛如拣起了珍珠。   糟了,吃不完就没法给江言拍照了! 第6章 脸皮厚的人   “贱货!”   巴掌不是头一回落在金丞脸上,不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金丞总依稀记得,在自己很小很小时,金昭不是这样粗暴残忍,他也有过慈祥和关爱,也曾经将自己抱在怀中,背在肩上,将如花似玉的妈妈捧在手心,放在心尖。   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一个幻觉。心理学家说过,当一个人太痛苦,就会编造出从未发生的幸福,用来填补空白冰冷的心灵缺失,沉醉于其中不能自拔。正常人能分得清那是幻觉,真到分不清楚的时候,就疯了。   金丞还分得清,没变成一个小疯子。   龙眼早就开始化冻,已经没有好看的形状,滚在地上,留下了些许的水渍,像是在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砖上画了个哭脸。一半滚得找不到了,另外一半金丞认认真真将它们捡起来。   金启明已经拦住了金昭,他们站在一起时,明显看出是父子血缘。   “爸!你干什么啊?小丞难得回来吃饭。”金启明紧紧攥住父亲的大臂,两个人差不多身高,他年轻气盛,父亲那不算浑浊的双眼仍旧显露出年轻时候的锋利,“爸,你又这样……”   他很无奈,能听出他很想劝。可是对于这个家族里说一不二的主理人,金启明也有很多无可奈何。   金丞并不怪他,万一金昭这孙子抽起疯来,把遗嘱一改,所有的身家资产一股脑儿塞给三弟,大哥岂不是白忙活这些年。   哈哈,孙子,这么一想,金丞又笑了,好像自己老子真成了自己孙子,那么可笑。   这不该出现的疯癫笑容落在金昭眼里,更是异常突兀地挑战了权威。他解气了,自然也不会大吵大闹,反而是像看一个和家族不相干的人,无视略过了金丞。   他拍了拍金启明的手背,重新落座于正座之内。“股市不怎么漂亮,邀了一位大师,请他算。说五行属金的人最克我,全家就属他。”   他坐下后又文质彬彬起来,随意点评着,好似方才只是一场误会。桌上没人说话,第三任妻子用力地按着金启星的腿,自然不敢拦什么,在这个家里别人都没有说话的资格,当属一言堂。   金启明算是有些话语权的那位,只有他挽起了袖口,蹲在金丞的旁边:“流血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切,不用。”金丞捧着他的碗,他才不要让金昭看出自己的狼狈不堪,要是让他发觉自己的软弱,那比砍死自己还要难受。   “你们慢慢吃吧,我这个金子就不奉陪了。”站起后,金丞还有些缓缓的眩晕,“我回屋睡觉去。”   金启明从桌上抽起几张叠好的纸巾给他递过去,然而金丞并没有接,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走了。楼上是卧房,在金丞记忆里这个家格外大,总是跑来跑去,容易迷路。   金昭生在香港,往来做生意,信风水,信一切关于玄学的东西,每一样摆设都有其特定的意义,不是旺财就是挡煞。金丞随意打碎了一个小摆件,它碎得彻底,金丞则尽职尽责充当着“五行属金”的相克人,充当着这家里的煞气。   二层的卧室很多,有金昭夫妻的,金启明和金启星的,甚至连三妈和前夫的儿子罗钰都有一间套房。其次便是宠物间,养着三妈的几只猫。猫算不上名贵,全都是跑到家里庭院来的野猫。   三妈心很软,便一只一只捉回家,当名猫养起来。   金丞走过宠物间,一只肥美的橘猫慢悠悠从他脚面走过,还理所当然地踩了一脚他的运动鞋。   “你好胖啊!”金丞不放过任何一个讥讽世界的机会,再继续往上走,他的房间在3层。   房间也是套房,金昭不至于苛待他这个儿子,再说了,金昭很要面子,要是让别人知道他虐待儿子,不给好房子住,恐怕他脸上第一个挂不住。在外面做生意多多少少都要看看家人状况,如果一个人对着家里人都掀桌,那么就要考虑是否能成为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金昭在外头的口碑,倒是挺好。   金丞回到自己房间,放下碗,转身来到浴室。耳朵应该没什么大碍,根据他从小习武的经验而谈这只是皮外伤,撕裂罢了。他用白毛巾沾热水,捂住耳朵歇了歇,熟练地走到床头柜蹲下,翻找急救箱。   拿出一个带HelloKitty的创口贴,让它留在耳朵上。   等到他洗完澡,又拿出一个HelloKitty,让它留在鼻梁上。金丞换好三角裤和宽松的宽肩背心,把那些软到不好吃的龙眼吃了个精光,将牙刷好之后重新躺回床上,打开手机。   家里的事情固然烦人,可更有要紧事在心头。   加入学生会现在就是头等大事,朱飙这个学长虽然看上去不是很聪明,但说出来的信息很有价值。现在周高寒是新主席,大刀阔斧地进行着新学期的“改革”,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除了主席和副主席,各部门的部长悬空,正要开始长期考验。   体育部,呼声最高的就是江言。那个长得美又娇气的病包儿。   金丞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想,反正总觉得他身体不是特别好,都怕他上了场被人一脚踹喷血。   这可真是难办,江言他有一年的学生会干事工作经验,又有一群支持者,怎么看自己的胜算都不大,所以现在的主要难题是去哪里找自己的队伍。   金丞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现状、轻易认命的人,只要还给他留下一口气,他就能折腾出一个比较好的局面。   不然这些年早就被金昭给气死了。   永远能活过来就是自己的长处,金丞就像一个穿着“复活甲”的人,不奢望世界能对自己多好,但总归自己也混得不差。   他把龙眼核的照片发给了江言,可回复迟迟不来。   耳道里阵阵耳鸣,好像快失聪了,HelloKitty只能让自己漂亮,却不能止疼。金丞伸直手臂,随意地翻了下床头柜,白色的止疼片药瓶滚落手中,他打开,挑出两颗来丢入嘴巴,囫囵吞枣般吃掉。   人难受,能吃药,等待药效发作时,就要找一点乐子。   好想做.爱。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金丞没体验过的事情太多,现在就琢磨着怎么圆满,不想留下任何遗憾。不管是他上别人,还是别人上他,都是零经验,但又诱惑着他。他好像光着身子在伊甸园里乱逛,已经站在了苹果树下,一抬头就能看到红苹果。   好想试试做.爱。   为了减缓冲动,金丞翻了个身,随意地翻起手机,转手点开微博,定睛一瞧,呼吸就急促起来,像是被一头狮子抓住了头发,还准备恶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咽喉。   孤君更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孤君这个ID就老老实实住在了他的收藏夹里,同时也霸占了“最近浏览”。金丞闲得无聊时就点进去瞧瞧,心情不好时也点进去瞧瞧,心情好了,更要进去瞧瞧,可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孤君这个人长什么样。   只能凭借ID地区得知,他和自己同城,而是是一个男生。   为什么知道孤君是男生呢,因为他的手。   金丞恋手恋到变态的程度。   换言之,孤君是一位只发手的博主,可是仅仅发了手,追随他的粉丝数量就高达30多万。金丞相信孤君没有给粉丝量注过水,因为自己是眼瞧着孤君慢慢火起来的,他关注他的时候,才400多个粉丝。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呢?笼统来说,是一双很帅的手,以及小臂。很让人有被擒获的冲动。   孤君最多只暴露到小臂,有时候会戴皮手套。凭借金丞从小训练的经验和火眼金睛,这绝对是充分锻炼过的手臂。薄肌贴合骨骼,骨骼坚硬凸出,腕骨茎突像勾引人一样,而血管更是恰到好处地蜿蜒而下,凸棱出性感的高度。   青筋藏在冷白皮下,像蛰伏的杀手。手更是绝,很漂亮,并不阴柔,掌很宽,但因为手指太长,比例刚刚好。每一处骨节都像精心打磨过,手指直且灵活,指甲修剪得圆润且干净。攥拳时,那拳峰和手背的青筋带有强烈的暗示。   单单是这双手,金丞就有过很多反应。他也想象过很多,希望成为这双手里的玩具。指尖压在喉结上,卡在后颈上,拇指霸道地探入自己的口腔,逼出生理性的泪水……   孤君不仅会发手,他还会一手好绳艺。有时候会发一段短视频,详细记录他如何编一根美丽又结实的绳子,有时候就是一张照片。   今天他更新的内容就是一张照片,一颗洗干净还带着水滴的桃子是主角,同时,它也是这一场艺术的承载体。红色的绳子在它半熟的“身体”上捆出了完全对称的米字型,可以看出孤君特意选择了细一些的红绳,好衬托水蜜桃的柔软。   这应该是一个软桃,咬开之后都是汁水,绳子微微下陷,留下了捆绑的痕迹,哪怕绳子不在,它的果皮上也会永久烙下印记。   金丞咽了咽口水,他相信这颗蜜桃会很甜。它就算不甜,也会被孤君玩儿成甜的,玩儿成熟透的。   等等……金丞忽然发现了隐秘的秘密,或许是太过隐秘,他内心蠢蠢欲动的兴奋已经开始撞击胸腔,往他的嗓子眼去顶。他点开照片,放大,再放大,确定没有看错之后,胸口的重锤感还在,呼吸充盈肺部。   控制不住了,他好像发现了孤君的小秘密。   那既然发现了,就必须沟通一下吧,万一猜对了呢!   这一刻,金丞将家里的糟心事抛之脑后,自己仿佛已经成为了多汁的水蜜桃,承载着孤君无处发泄的情绪,从半青半粉的不甜变成了饱满多汁的全熟。他从未给孤君发过私信,曾几何时,金丞想留一句“过年快乐”,但是他忍住了。   碍于软件机制的原因,他必须珍惜这唯一的沟通时机,他将这时机当成了礼物,默默藏了很久,今天他挨了打,心情不好,他要礼物兑换!   脸皮厚的人先享受一切!今年不留遗憾!   [孤君先生,您是不是在生气?]   深呼吸,发送完毕,金丞将手机放在胸口,祈祷着他能抽出时间看私信。给他发私信的人肯定很多,有赞赏,但肯定也有骚话,金丞的期待感无限加重,所以等待也成为了欺负人的折磨。他禁不住折磨,拿起手机反复检查是否回复,又将那水蜜桃的照片保存下来。   要不要设置成屏保?   还是算了吧,刚刚入校开学,难免要经常当着同学的面打开手机,交换联系方式。总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个变态。   想好之后,金丞将这张露馅的照片妥帖地存入了孤君专属文件夹,等待着垂爱。一刻钟后神迹降临,他关注了很多年的人,真的回复了他的私信。   金丞揉揉眼睛,害怕这是止疼片吃多了的副作用,出现了让人快乐的幻觉。   孤君:[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金丞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在床上蹬了蹬腿,滚了一圈,又咬住枕头,捶了几下,这才重新控制好表情管理。心情逐渐回落,金丞认真地回复道:[因为我了解您。您从前做绳艺作品,从来不会破坏承载体的完美。可这次的桃子出现了一个掐痕,我猜测您一定是生着气捆了它,拿它出气。]   发完之后,金丞又斟酌地发了一句:[如果我猜错了,请您原谅。我只是……太喜欢您的作品了,关注您很久,很久了。]   这一句发完,金丞再次陷入纠结,这样说话会不会显得自作聪明,让孤君以为自己在显摆,明目张胆地炫耀对他的了解?   后悔了,不该一时冲动就私联偶像。孤君人品很好,从来没人说他塌房,他又不睡粉,自己没事私信他干什么?可是半分钟后,金丞看着屏幕上的字,特别希望孤君能走下神坛,降低道德底线。   孤君:[嗯。]   好冷淡哦,金丞失望了,皮肤这么白,我操,哥们儿你是喝了液化氮吗?   紧接着,又蹦出来一条。   孤君:[让人骗了,心情不好怎么办?] 第7章 私联的报应   金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   孤君这是在和自己倾诉烦恼吗?   一秒钟恍惚,他认为是的。因为孤君最后的问题是一个问号,说明这是一个疑问。要是句号,那么就是一个陈述句。屏幕明明没闪,可金丞却认为屏幕在晃,怎么回事?地震了?   金丞按住手腕,镇定下来,不是地震,是他的手在抖。追过星的人大概才能明白此时感受,有超现实的飘忽感,需要好好缓一缓。   在这几秒钟里,金丞又想到了很多,主要是关于如何回复。若说制定一场跆拳道比赛的战术和细节,金丞很拿手,他可以运用技巧和心理战术在空间和时间上双重挤压对手,杀个片甲不留。可是面对偶像,他青涩太多,   这不仅是偶像,可以说是男神。   男神之手吧,简称“男手”。   他给孤君留过很多评论,想过无数次孤君会挑出来回复,幸运的话,两个人多聊几句,混不成脸熟,最起码混个ID熟。现在直接私信倾诉,这过载的速度一下子给金丞干到太阳系之外,回不过神来。   有点超纲。金丞躺在枕头上发懵,然后拿起了手机。他不能让男手等着自己,那么好看的手,总不能独守空房……不对,独守空手机。   在回复信息之前,金丞甚至咳了几声,清清嗓子。   [怎么被骗了?报警吧!]   孤君:[倒不至于报警。]   金丞再次回复:[报警!必须报警!社会需要正能量,我们必须制止此等犯法行为,把一切罪恶扼杀在摇篮里!今天骗你,明天就会骗别人,这种人就该送进去踩缝纫机,才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孤君:[倒也不至于。]   啊?不至于?不至于你生什么气?气点这么低的吗?金丞无法理解,因为自己本身的气点很高,金昭就算前劈腿、侧旋踢,飞个360度给自己一脚,也可以一笑带过。   孤君:[不过,骗子的人品确实不行。]   啊,原来孤君是担心这一点,金丞将手机虔诚地放在心口,感受到了他和自己的不同。   [所以您还在担心骗子的处境吗?]   孤君:[如果让他继续下去,上当受骗的人会越来越多。]   [那您是想……动用私刑?您亲自动手惩罚?]   金丞脑补出了一个行侠正义的帅哥。   孤君:[那也不至于,人不能动用私刑,我不能侵犯别人的基本安全。]   嗯?怎么回事?刚刚脑补好的行侠正义大帅哥消失了,感觉孤君变成了一个阴暗的变态。   [哈哈哈,先生您太幽默了。不过以我对您的了解,您一定是一个好人,欺骗您的人一定品行不端,不值得拯救。您要是不想报警,干脆骗他一次,扯平拉倒。还有……现在已经很晚了,您吃掉水蜜桃之后就休息吧,晚安!]   金丞真后悔,如果两个人加了其他的联系方式,那么自己那些可爱的、能体现纯良无害的表情包就能派上用武之地,他有把握,绝对能把自身包装成可爱的小白兔,一戳一受惊的那款。但现在没有表情包就很限制他的展开。   这是他头一回和男手聊天,在不确定对方的作息时,提前说晚安是最为保险的手段,不会让对方厌烦。   孤君:[好,晚安,谢谢你。]   孤君:[红包。]   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发了个红包?自己这算是给他一些心理辅导了吗?金丞的手指停在红包上方,和屏幕就差几毫米,犹豫着能不能收。万一让男手误以为自己是个爱花别人钱的男孩子怎么办?   孤君:[收下。]   [这不合适吧……]   孤君:[你不收,我就把你拉黑。]   [这不行,我真的不能收。]   金丞发誓,这句话是认真的。但是他刚刚发完就察觉到聊天页面有点异样,弹回普通页面之后,已经无法查看孤君的微博内容。   我嘞个去!真给拉黑了?   金丞直接坐了起来,心情仿佛经历了一场云霄飞车,孤君这一番操作直接给他从喜出望外干到乐极生悲。他再次确认,确确实实被拉黑,于是悲从心中来,果然这清高的人设不适合自己。   要是在孤君面前露出真实的一面,不得给孤君钓成翘嘴?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金丞只能不舍地放下手机,惊叹于男手的执行能力。这么牛逼的执行力,孤军的真实身份到底是干什么的?他意志力这么坚强,为什么不去当运动员啊?   正这样想着,沉稳又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不等金丞说“请进”,那扇门就被外面的人轻轻推开。   “你为什么开门总是这么急啊?”金丞猜到会是哪位,家里也就是他过来。   屋子里应有尽有,从物质条件来看算得上一套优渥的睡房,连沙发都是设计师款。大落地窗也凸显着阁楼的设计感,金启明端着托盘进来,里面是他精心挑选的晚饭和一些药物。   “我就知道你没睡。”金启明轻轻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让我看看你的耳朵。今天这件事怪我,我要是不去接你就好了。”   “看屁啊,哈哈,你再晚点儿看,伤口都愈合了。老子就这么牛逼。”金丞一笑而过,心里还在为孤君拉黑而感到悲伤和苍凉。   “用不用带你去看看医生?”金启明想要检查一下,可是他动作没有金丞快。金丞一个闪避就闪开了,如轻巧羚羊,滚到了床的另外一边。饭菜都很精致,可是他却觉得没有首体大东食堂做得好,一点胃口都没有。   再有,就算有胃口,他也不打算吃,因为他打算偷偷降体重级别。   “哥,陪我睡觉。”金丞掀开被子,大大方方地要求他。   金启明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来,因为一会儿还要继续工作的缘故,现在还穿着正装,没有换家居服:“我还要开视频会议。”   “陪我。”金丞已经滚进了另外一侧的被窝,在学校收敛太狠,回家肆无忌惮。他再次拍了拍床边,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像一具抽离了感情的木偶:“陪我睡觉。”   “唉,好吧。”金启明没有法子,只好脱掉拖鞋,掀开被子之后躺在他旁边。金丞无所谓地弹了个舌响,翻身,搂住金启明后两条手臂狠狠地勒住他的肩:“行了。”   “你在学校是不是也这样赖着队友?到处找别人睡觉?”金启明猜他会的,这个弟弟啊,一向如此。   “那自然,全世界都得陪我睡觉,哈哈。”金丞笑得格外爽朗,用笑声掩饰耳朵疼,鼻梁骨也疼。他没想到朱飙的上肢力量大到离谱,简直像练习ITF跆拳道的人,不像是他们平时练的WTF跆拳道。但现在他又不愿意想那么多,只想赶紧睡觉。   他好累,开学第一天就比他想象中要累许多。可骨子里又很精神,他对跆拳道的爱,对比赛的热爱,像是胸腔里的冷碳烧出了一片艳阳天。然而光是烧出了艳阳天还是不够,他往大哥的胸口扎了扎:“哥,我怎么这么冷?”   金启明再次叹了一口气,给他盖好了被子。“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   狗屁睡着了就不冷,每次睡醒金丞都手脚冰凉,这回照样不例外。第二天,他冰冰冷冷地睡醒,睁眼之后旁边只有空置的枕头,没有人陪着他过夜。金启明从来不在他屋里睡,到了半夜会自己走,亘古不变。   凌晨5点半,好安静,金丞精精神神地起来了,他要赶回学校上课。   如今是大学生,不比正山武校,看谁不顺眼就打这个揍那个的。可是哪怕他在正山读书也没有落过早训,想想真好笑,当了好多年的武校小霸王,却是一个认认真真写作业的全勤生。   洗漱时,金丞发现了一件比他操蛋的身世更加操蛋的事情,简直是蛋上加蛋。   他左耳朵听不见了。   昨晚入睡前还不这样,包括他瞎脆弱犯矫情的时候,被金启明抱着的时候,耳朵都还挺好的呢,怎么睡醒了一觉之后左耳朵就有点听不清楚了?里面嗡嗡的,像是装了一只蝉。   谁说的,抓了一只蝉就抓住了整个夏天,他恐怕把海南以北的全部夏天都抓住了。这难道就是昨天晚上和偶像私联的报应?那些爱豆的经纪公司要是在管理上有自己耳朵这样严格,偶像塌房也不至于一个接一个。   算了,不管了,过两天兴许能好。金丞收拾完毕,用听手机音乐的方式检查了一下自己道德情操颇高的耳朵,确定右耳听力正常。时间紧迫,他穿好首体大的队服,拎起包出发。   家里没有其他的人起床,走过宠物间时里面的猫都没动弹一下。金丞踮着脚尖儿,走猫步一样从楼梯上扭下来,刚好路过金昭的酒柜。他忽然想起金昭最近带三妈和金启星、罗钰去过什么酒庄……   管他是什么呢,金丞将酒柜的玻璃门打开,拿出了3瓶帕图斯。酒柜里有醒酒器和金色开瓶器,金丞随便打开一瓶,不带醒酒,不怕暴殄天物,当即入喉痛饮几口。然而又怎么可能好喝,他表情扭曲地咽下去,将剩下那半瓶全部倒进玄关处的古董花瓶里。   花瓶里插着一只玫瑰花。   什么样的因,种什么样的果,金昭养出自己这么一个“贱货”,就和拿酒养花一样,好不到哪里去。金丞再一次笑了起来,尽量让嘴角翘得很漂亮。没关系,他们都嫌弃你,偏偏你最争气。   哒哒哒,哒哒哒,身后有脚步声。   金丞回过头:“你怎么起了?”   “嘘……”金启星等候多时,用手指在嘴唇上一比划,“二哥,你没事了吧?”   “你哥可是打跆拳道的。”金丞走过去,“起这么早干嘛?别告诉我你要早起背英语单词啊。”   “我真背了,abandon。”金启星同样是金昭那一款长相,长大估计也是一张霸总脸,小小的他开始掏兜,拿出一个红包。   “干嘛?”金丞边说边接了,还当着10岁弟弟的面给打开来,数了数里面的钱,“一万二?”   “我攒的,给你花。”金启星小声说,“我妈说,你这段时间先别回家,爸爸美股亏钱,脾气大,和她也发火了。”   “替我谢谢三妈。”金丞直接将红包塞进运动包,金启星不缺钱,他几个月就能攒出来。   他又蹲下了:“抱一个?”   金启星立刻就抱了:“二哥,你等我长大吧,长大了爸爸就老了,他打你,我打他。”   “你可别。”金丞搂紧他,奇怪,自己好像感觉不到热,“他对我不好,不代表对你不好。他疼你是真的,你别恨他,你得继承他的遗产,顺带连我也继承了,以后养着我哈哈。”   “真的?”金启星亲了下二哥的耳朵。   “真的。”金丞松开怀抱,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去,上楼睡觉去吧,二哥上学去了。”   金启星只好和他告别,金丞看着他的小背影,自己应该看不到他长大继承遗产那一天,二哥陪不了你太久啊。紧接着他出门了,等到回到学校,早训已经结束,上午的训练刚刚开始。   一回到这里,金丞浑身舒畅,筋骨和血肉都活跃起来。他喜欢听大家跑步的声音,也喜欢看队友们做敏捷绳的跳跃,反正干什么都好,踢靶子都好听死了!   活了活了,自己又活了!金丞兴高采烈地跑进更衣室,一进屋,就看到美人脱衣。   江言背向着他,下半身穿着道服裤,上半身还没来得及穿。   金丞在这半秒里,像是活生生上了一节人体课程,将江言的斜方肌、三角肌后束、冈下肌、小圆肌、大圆肌、背阔肌以及竖脊肌全部过瘾似的扫了一遍,最后目光牢牢地扒在江言的肱三头肌和肱二头肌上。   看什么啊,金丞,又不是自己没有!   金丞奋力地挣扎出来,笑着走到江言面前:“学长早上好。”   江言只是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显然兴致不高。   “诶,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还在生气啊?”江言转到一边去,金丞就跟到另外一边,“我只是想进学生会而已,又没有人引荐。”   “那你也不能动手做违法的事。”江言仍旧不清楚他给周高寒下了什么药。   “我什么时候违法了?”金丞嘴皮子都磨破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江言打开面前的橱柜,拿出黑带来,“而且,你昨晚的龙眼没吃完,应该是偷偷扔了半碗吧?”   黑带都是定制,上面绣着各自姓名。黑底儿,金字,“江言”两个中国字十分显眼。   金丞品味了一下,江言明明是个美人,怎么拿黑带的架势像金昭抽皮带抡人呢?什么毛病,随手捡武器。   等他抬起头,和江言的目光相撞。江言即刻垂下眼皮:“你鼻子和耳朵,贴粉色大脸猫的创口贴,是为了装可爱么?”   我去你大爷的粉色大脸猫!老子买的正版HelloKitty!金丞笑着点头:“是啊是啊,我从网上学的。学长,你能不能带我进学生会玩儿玩儿?只要你带我进去,我什么都可以做。”   “什么都可以做?”江言的眼睛明显亮了一瞬,但马上恢复常态。   金丞点了点头,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啊,大不了江言就是要打自己一顿呗。   “那你脱衣服。”可没想到江言用不能再正经的语气,配上严肃到极致的神情,仿佛用美丽的面孔对学弟进行训斥,“我要看你。” 第8章 左右为男   “你是变态吧?”   金丞脱口而出。虽然他承认自己就是个小变态,但是,还没有这样堂而皇之让谁脱过衣服。说话时他差点露馅儿,语气也有点冲了,但马上又恢复了伪装,完美融入了HelloKitty的氛围感里。   “这不好吧?”他又问。   好你个江言,你让我脱衣服?你只要敢动手,老子就让你知道正山武校的小霸王是怎么卸人胳膊的。   他好像一点都不怕?江言指了下他的队服:“没事,你别害怕,脱上身就行。”   “哦,那学长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一大早要看我的鸟呢。”金丞的紧张感一瞬即散,利索地脱掉了队服外套。左耳朵没动静,他将右耳朵那一边朝向江言:“现在可以了吗?”   他脱衣服,非常熟练。江言冷冷地说:“不够。”   “什么?”金丞以为听错。   “可以再脱一件么?我要看你。”江言又说,“你脖子上怎么红了?吻痕?”   吻你个头啊,真当我是什么圣体,脱一件衣服全世界都亲吻上来?金丞不在意地挠挠脖子:“我嫩,除了纯棉和蚕丝,其余的布料都有点过敏,咱们队服里是不是掺涤纶了?”   江言靠近一点,用手指戳了下那片红。“那你继续脱。”   你还命令上我了?金丞看到他那副好学生的嘴脸就十分好笑,这可真是百年不遇的美少男,在自己身上找存在感?但他还是脱了T恤,而且脱得十分洒脱。光个膀子有什么难为情?江言有的,他一样不差,他就不相信了,自己能比江言多一个咪头?大家都是两个吧?   虽然不知道江言想干什么,但金丞谅他也不敢干,就这样站在更衣室的衣橱旁边,此时此刻就算教练推门而入也只会以为学长在教训学弟。然而并不是。   学长,命令学弟脱掉了上衣。   学弟,还真就“乖乖”听话了。   当然,这一场听话的主动权在金丞手里,脱衣服的是他,但萌生了挑逗心态的人也是他。他脸上挂笑,深吸了一口气,找了一个最完美漂亮的角度让江言欣赏。   江言不确定自己现在的行为算不算得上“观赏”,但他确实没能移开视线。目光降落在另外一边,金丞其实是一个很有风情的人。可能是因为他腰细,什么动作做出来都轻浮且潇洒,扭着腰看过来时,像挑逗。   或者说,就是在挑逗。   品行不端,举止随意,让脱就脱。总结来说真的很欠。但江言可不是为了考验他的人品让他光着,而是为了确定。他看准金丞的右侧锁骨,锁骨终端最靠近胸锁乳突肌的那里,果然有一颗红色的痣。   是他,还真是他。   金骑.乘。   不是,金启丞。   仔细想了想,那年金启丞将自己一脚踹出幼儿跆拳道的比赛场地时,他的眼睛里也透露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光,脸蛋很白很干净,嘴唇很红。   那年的金丞已经流露出对赢的渴望,虽然只有4岁。明明是嘴上还能叼个奶嘴儿的年龄,打人却非常猛烈,像小钢炮不知疲惫,像小野猫见了荤腥。他蹦蹦跳跳来到自己面前,还诱惑一下。   “哥哥,我可以打你一下吗?我打你一拳,你再打我一拳。”   小团子粉雕玉琢地站在面前,可爱度直逼一个加强连。5岁的江言轻而易举地相信了,还以为他和师弟师妹一样,彬彬有礼,说话算话,两个人都不图今天的名次,一会儿还能当好朋友。说不定师父一高兴,自己又多一个小师弟,漂漂亮亮的,哪怕打拳不好,摆在道馆里看着就让人开心。   应该给他摆到师父的道馆里去,摆观音旁边,观音笑,他也笑,自己看了也笑。   结果就在江言笑着点头一刹那,他就被金丞给打了。还打赢了,左脚一个前腿横踢,扭着屁股转身子,右脚的后旋踢跟上来,扭了个站不稳的神龙摆尾。他打赢了还不走,小屁股直接坐在自己的脸上,又挪到胸口,把那双小脚往自己的脸边放:“哥哥,我请你吃脚脚。”   江言平躺着,记住了他的脸,在更衣间看到他换衣服记住了这颗红痣,也记住了以后再也不能轻易相信小朋友,越可爱越会骗人。明明就那么一丢丢大,却像有了千年道行的小狐狸。巧眉俏眼,几句话就把人哄得五迷三道,在人放松警惕的一瞬间露出伶牙俐齿,狠狠地咬上一口。   在4月份的招生季偶然相见,江言就觉得是他。阔别多年,再次相见,江言对他的头一印象居然是……长得出挑,出类拔萃的那种出挑。   只长个子,还不长道德。   确认之后,江言尘埃落定地呼出一口气。屋子里像多了一只大象,脚步轻轻抬起,脚步声重重落下。金丞白皙又带有明显薄肌轮廓的腰上缠着护腰,勒出了一截儿好身段。他腰线极高,高挑颀长,刚才还游刃有余,现在却有点耐不住。   只因为江言的打量太认真又太规矩了。他要是说几句脏话,或者上手掐一把,金丞怎么着都能糊弄过去,问题就在于他只是用近乎审视的目光洒下来,仿佛把皮肤上的一分一毫都看明白。   “看完了吗?”金丞也跟着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他打量自己,自己也打量他,坚决不吃亏。他第一次注意到江言的眼睛,睫毛纤长,翘度很标志,细细的,随着眨眼的动静而翻动。   又低头观察江言的手。不愧是那么多手膜保养出的艺术品,指长优越,骨节匀称,手背皮肤细腻,血管都秀里秀气。   好手!金丞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你这样的上了场怎么打?陪练敢对你动手吗?”金丞懒洋洋地问。   江言已经在脑海里给金丞挖了几百个坑,可面上是毫无破绽,轻柔地笑起来:“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人动手,谁舍得打美人呢,我都不舍得。”金丞从椅子上捡起短袖,迅速套上,“以后谁欺负你,你提我的名号,我可是正经八百认了师父的人,背后有道馆的。”   “到时候再说吧。”江言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就你有师父?真把我师父提出来,你就得跪着爬过来。   “你瞧,我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挺好的?”金丞从包里拎出一瓶帕图斯,套近乎的意思都贴在脸上了,“有我这么漂亮的学弟,高兴不?”   “不漂亮。”江言低着头整理道服,瞥了一眼酒瓶。好酒,七八万吧。   金丞噎住了,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种谩骂,以“贱货”为主,“小傻逼”为辅,但从没听过别人说他不漂亮。   “学长你真幽默。”金丞皮笑肉不笑。   “像一颗土豆。”江言低着头说,“脑袋挺圆。”   土豆金丞深深地呼吸了两次,咬着后槽牙笑道:“学长,你都看完我的胴体了,能不能带我进学生会?给土豆一个机会,土豆还你一个未来。”   “如果我不呢?”江言这才抬起头。嗯,他脑袋确实很圆。   “那我就想别的方法呗,走走周高寒的关系。”金丞把刚刚拿出来的红酒给收回去,“我走了,拜了个拜。”   “你去哪儿?该训练了。”江言指着更衣间里的挂钟。   “我请个一刻钟的假,去一趟学生会就回来。不过……你真的错过了一个好机会,我真有一个很厉害的师父。”金丞和他挥小手,拜拜您嘞,就当自己光着膀子出去嘘嘘,无缘无故被路边的狗瞪了几眼。   自己的师父,那可是大名鼎鼎叶合正,全国多少人巴结不上呢。而能和师父平起平坐的,全中国也就是花咏夏一家,只不过两边水火不容,有你没我。   “你回来!你又要给龙眼下药去?”江言在心里又给他差评多加一条,不服从管理,任意妄为,脱离队伍。可是又关自己什么事?金丞他愿意堕落,愿意和首体大白眼狼专业的周高寒厮混,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离开更衣室,金丞还哼着小曲儿,一边玩手机,一边往学生会快走,原本他只是随便看看微博,没想到……孤君居然把自己给拉白了?   私信又多了一条,就是他刚刚发的。   孤君:[对不起,昨晚有些失控。]   失控你就拉黑我?你失控为什么不拿钱砸死我?金丞顶着“天下随我日”的ID回复:[没事,人都有失控的时候。不过你为什么拉黑我?(哭泣)]   孤君:[因为我不太能接受别人的拒绝。]   孤君:[你拒绝红包,我不知道怎么面对。]   天下随我日:[男神你早说啊,小红包我还是会收的,攒钱给自己买包包。]   孤君:[红包。]   这次金丞可没敢耽误一秒,点击收下,钱不多,88块,数字很吉利。   天下随我日:[谢谢男神,以后你发多少我都会收的,你说什么我都会做的。]   孤君:[我还是很生气,怎么办?]   天下随我日:[还是昨天的那个骗子吗?报警吧,抓他吃牢饭。]   孤君:[不行,吃牢饭会耽误他的前程,万一他以后打算考编考研呢。]   都骗子了,还考编考研?孤君你还真替别人考虑呢。金丞算是品出来了,孤君这是纠结呢,他就没想和那个骗子算账。   天下随我日:[那你就帮帮他呗,说不定他只是走了弯路呢。]   孤君:[我并不想……不过你的意思是,让我救风尘?]   我操,还救风尘?怎么着,骗子还是个风尘男?不会把孤君的处子之身给骗了吧?金丞一想到有人享受了那么好看的手就惋惜,但也只能说:[那你就救吧。]   发完之后,金丞算是明白了,雄性动物都逃不开“救风尘”这个情劫。   几分钟后,孤君才回复。   孤君:[红包。]   金丞点开,又是88块。再抬头,已经到了学生会的门口,他再次敲响那间办公室的门:“请问有人吗?”   门开了,周高寒亲自开的,冷冷地看他,居高临下:“有人。你是哪位?”   得嘞,昨天来送龙眼,这位是一个字都没记住,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回事。放在别人身上,这种小细节可能就会戳到敏感的自尊心,但金丞没事,大家都是学生,出了校门谁跟谁。   他最不怕的,就是迎难直上,凭什么这里只能是大二以上的人出入?学校规定了吗?法律规定了吗?谁也别拦着别人往上爬。   “周主席您好,我叫金丞。”金丞的脸上堆满笑容,开门见山,“昨天我来过,是另外一位学长接待了我,我还拿了一张学生会招新的报名表,想参加体育部部长的竞选。”   周高寒的手里端着保温杯,显然有些心不在焉,闹了一夜五脏庙现在喝水都虚弱。“哦,我知道了。体育部的部长这个事情……”   “对了,我顺手买了一盒药,给您。”金丞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小药盒,“我听他们说学生会里有人吃坏肚子了,不知道用不用得上。”   周高寒低头看了看,忽然一笑:“你还挺聪明,有眼色。”   “周哥你是新主席,以后我打算跟着你干。”金丞将药盒递过去,突然想起江言来。那孙子居然说自己在龙眼里下药?我金丞是什么很坏的人吗?   是,我是。   不过下药这事金丞还真不敢干,他只不过是看到昨天学生会的外卖盒了,全部都是曹氏辣货。他吃过一次,屁股疼了3天,从那次起,金丞就发誓以后要真的gay了,绝对要当1,这辈子就当小菊花的第一次给曹氏了。拉个肚子就这么难受,捅来捅去还得了?   除了曹氏,他昨天还看到了外卖盒旁边的冰可乐。这一热一冷,这帮人八成要拉肚子。赌一把,又给金丞赌到了。   “你想跟着我干?”周高寒收了他的小药盒,算是收下他的敲门砖,“进来说吧。不过我先告诉你,体育部部长这个位子竞争力度很大,光是候选人我随随便便就能说好几个。你是哪个项目?”   “跆拳道。”金丞有点听不清楚他说话,调整了一下位置,右耳对着他。   “唉,那你可能悬。”周高寒走到了学生会干事的照片墙面前,“这个,这个,和这个,都想竞选体育部。特别是这个江言,和你同项目,去年在白洋手底下干得不错。”   “白洋?白洋是谁?”金丞没听过这个名字,“他也是学生会的?”   “他不重要。”周高寒立即否认,“其实我也不看好江言,如果能培养自己的人,我会选择重新栽培。”   铛铛铛。   三声敲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门不开而自开,江言的手还压在门上,气息略有不稳。   “江言?你怎么来了?”周高寒一惊,刚才自己的话他没听见吧?   “我来找金丞,教练说让他回去训练。”江言说。   “哦,那巧了,我正好也要回教学楼,咱们一起走吧。”周高寒已经将金丞划定成自己这一波的人,白洋那一拨的人他打算连根拔起。金丞跟着周高寒,走过办公室的门,和江言擦肩而过。   江言沉默地跟上了他们。   办公室在5层,他们等着电梯,一时无话。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金丞站在他们当中,终于等来了电梯门打开。   厢体里空空荡荡,3个人走进去,还是一时无话。等到电梯下行到4层,门再次打开,涌进来好几个人。人一下子多了,空间就少了,金丞还没动窝,周高寒先一步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你站我身边。”周高寒腾地方。   “谢谢周哥。”金丞被他带的动了一下,刚上来的人继续往后挤,身后是金属墙壁。就在周高寒抓住他左手臂时,右边的人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的右手臂,差点攥了个满圈。   电梯门关上,继续下行。前面的人说着话,金丞往左不是,往右也不是,被周高寒和江言同时攥着大臂。两个人还跟较劲儿似的,都不撒手,攥得越来越用力。   这奇怪的三人行,金丞左右为男。 第9章 男上加男   你们俩这么做有意思吗?   干脆一人分一边,我的左边跟着周高寒去教学楼,我的右边跟着江言回道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在公共场所强抢民男,你们两个还挺自豪?   胳膊都要被勒断了,金丞又甩不开他们,怀疑他们是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余光当中,周高寒和江言纷纷收回了目光,看向了电梯的楼层灯,所以金丞只能瞧见他们分外冷酷的侧脸。   你们不看我,我也不看你们。金丞也目视前方,于是3个平均身高185的人目空一切,研究着那个不断变化的数字。   3层之后是2层,电梯门又打开了。   又上来了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明显和江言认识,近距离地打招呼:“咦,你怎么没训练啊?”   江言手上的力道大了几分:“马上回去。”   “早点去吧,体育节快到了,你们跆拳道还有特技表演呢。”那人叮嘱。   金丞那听力仅存的右耳朵一动,特技表演?为什么没人告诉自己?自己的消息可太闭塞了,如果能在表演当中拔得头筹,一定可以收获不少支持率。   “陶文昌,你怎么还没去训练?”没想到周高寒也开口了,“你们跳高队现在是不是挺忙的?”   “还行,还行。”名叫陶文昌的男生这才转过来,“你也在啊,我都没看见你。”   切,蹩脚的演技。金丞作壁上观,怎么可能没看见,就是不想打招呼而已。   “没事,现在看见了也行。过几天记得去开会。”周高寒笑着说,手上的力道也强了几分。   “好嘞好嘞,我肯定去。”陶文昌也笑着点点头,和江言对视了一样,转了过去。   终于到1层了,金丞都快被这两个男人掐出汗来,但凡有一个先松开手他也不至于。等到门一开,站在他们前面的学生率先离开厢体,让出了一条路来。金丞想着,自己这左右护法该松手了吧?咱仨得下电梯啊。   不然让别人进来看到,还以为我犯什么事了,被你们押送。   结果,左右两边的人都没动。   既不下去,也不松手,仍旧保持着原状,仿佛他们脚底下踩住的不是地板砖,而是蟑螂屋。金丞动弹不得,头部微微偏转,看了一眼周高寒又看了一眼江言,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有话就说,你们拿我撒气干嘛?   不等金丞开口,电梯门再一次打开,又上来人了。金丞目瞪口呆地看着电梯层数从1变成了6,自己这是犯天条了吧,遇上这两个活爹?   “咳咳,我说。”等到电梯再次只剩下他们仨,金丞不得不开口,“你们能不能别掐我了。”   “呦,掐疼了吧?”周高寒紧跟着就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手劲儿大了点。江言你也真是……”   “我怎么了?”江言也开口了,“他是我们跆拳道的学生,我只是听从周教练的安排,带他回去训练。”   “训练就训练,你抓他干什么?”周高寒看向江言的手,“你瞧,都给人家抓红了。”   金丞没来得及穿外套,穿的是白色短袖队服,江言手底下确实有一圈红痕。   “我又没使劲,手劲儿也不大,他红是因为过敏了,这批队服不是纯棉,里面掺了涤纶。”江言公事公办地说道,“作为学生会的新主席,你应该盯一下教育物资这一块儿,给我们换一批队服。”   “啊,对对。”金丞倒是点点头,“我只能穿纯棉和蚕丝。周哥,你看这事……”   “小事一桩,不就是队服嘛。”周高寒看出他脖子都红了,松开掐住他手臂的手,反而亲密地勾住了金丞的肩,“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刚才不跟哥说?”   我刚才还没来得及认哥,江言就杀过来了。金丞心想,不等他回应周高寒,从后背来了一股推背感,直接蔓延到后腰。   江言的手这是有多大啊,一掌糊半腰了,金丞立刻明白江言在推他。手指很长,很硬。   “不好意思,周教练在催。”江言不等周高寒再开口,按下开门按钮,将金丞推离了电梯。   “等等,等等……”金丞想挣扎,刚和周高寒攀上就要走,这算什么?江言你放开我,让我安心当一株菟丝子,牢牢地抱住周高寒的大腿。   可是江言十分强硬,金丞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被他拎着还是夹着,就这么带出了办公楼。   出了楼,江言倒是一下子放开了:“你以后不要和周高寒来往。”   “怎么了?”金丞揉着肩膀,“我为什么不能和他来往?”   江言想了想:“因为他不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金丞问。   江言断然地说:“因为我以貌取人,从面相学来说他不行。”   金丞发誓,要不是自己还要装乖巧甜心学弟,现在这一脚一定踹在江言的美男子脸蛋上,还会配合一个李小龙吆喝。蝉鸣越来越燥,天气闷得像掐住了他们的鼻子,不让喘气,金丞的火气一点点往上升。   行,你还敢和我讲玄学,你怎么和金昭似的?金丞忍无可忍,刚要开口,只听江言问:“会骑摩托车么?”   “啊?会。”金丞一愣,哪跟哪啊。   “我要去采买队里的体育用品,你载我去。”江言当着他的面掏兜,甩给他一个钥匙链。   金丞莫名其妙地接了,莫名其妙地成了代驾。“去哪儿买?”   江言揉着手指关节:“先去东校门停车场。”   25分钟后,金丞站在一台宝马s1000rr暗夜红的面前,微微一笑以示良好:“所以,你刚才说,你不会骑摩托车,然后买了一台几十万的,放在停车场里看着?”   江言拎着刚刚从储物柜里拿出来的两个暗夜红头盔,轻轻地点点头:“不过你要骑慢点儿,我容易晕车。”   金丞想把宝马托起,然后把车压在这傻逼身上。   烦了,毁灭吧,地球.爆炸。   长得再好看也是反贼,此人断断不能留。   “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学长?”金丞斜眼瞪他。   连翻白眼都这么活色生香。江言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将头盔之一递给金丞:“你能行吧?”   “我能行,但是我提前说好,车要是划伤别找我。”金丞承认自己确实是馋了,不是馋江言身子,而是馋他这辆车。这可是s1000rr,多少人的梦中情车,买都不好买,有钱提不到。他走过去,先摸了两把座椅,心口像塞了一个气球,慢慢充盈,愉悦感直升。   以前骑的最好的车,也就是ninja400,和这个差着小几十万,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江言自己亲手放下脚蹬,戴好头盔调整:“去商街后面的体育街,你没问题吧?”   金丞刚把头盔给戴上,有这么一层,本身听声音就云里雾里,再加上他左耳失聪,干脆什么都没听到,只看到江言那张薄情的嘴再动。   “去体育街。”江言离近了和他说,一不小心俩人的头盔撞在一起,咣当一声。   “哦哦,听见了。”金丞指了指耳朵,脑浆子差点给撞出来。   江言敲了敲自己的头盔,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   s1000rr比金丞以前骑的车都要好,也都要大,上车前他先试了一下车把,检查能否推动,然后亲自试了十几米。这车的劲儿太大,也太爽了,嗡一下起步那瞬间金丞怀疑自己都要高潮了。   哈哈,自己好变态啊。   确定能骑之后,金丞将左腿往下一架,白色球鞋踩到泊油路,笔直的腿,膝盖打得很直,下盘又稳,露出的一截儿脚踝刚性十足。   “上来吧。”他朝旁边好学生一样的江言招了招手。   江言倒是十分痛快,只不过腿太长,蜷缩在后面十分为难。金丞也没辙,打跆拳道的身体优势就是个子高、腿很长,你自己非要我带,你自己忍着。   “你以前带过人?”江言体态委屈地坐好,就这一次吧,以后再也不让他动自己的爱车。   “带啊,只不过以前我都带妞儿。”金丞等到他完全坐稳才开动,等到江言的手捞过来,他叫唤,“诶,你别摸我胸!”   “我在撑车座。”江言第一次被人载,一只手撑住前方车座,一只手犹豫着要不要搂金丞的腰。   “啧。”金丞却一把将他的手压在自己腰上,“你还真是第一次坐后座,两只手全撑着容易累,一拐弯你就掉车。”   “你可真有经验。”江言只好搂住,不经意间两个人的距离再次拉近,背胸相贴。   金丞,比他想象中要瘦。江言将头微微偏转,像靠在了金丞的后背上,防止两个人的头盔磕碰。他没想到金丞这么瘦,这腰,轻轻一掐就掐住了。   “我开了啊,你的手别乱碰,我有痒痒肉。到时候把你这小车车弄倒了就不好了。”金丞小心翼翼地发动起s1000rr,原本还想着慢慢来,但这种车不给慢慢的机会,打上火就蹿出去。   暗红色的摩托车在街上本就瞩目,两个人偏偏还都是白色的队服,对比鲜明,引来路边无数目光。一模一样的两个头盔靠得很近,像一棵树上的灯笼,连反射阳光都有一样的角度。   有病吧,自己?当金丞开过了一个红绿灯时,江言进行了一次自我反省。其实自己不用管他,也不应该干涉他和周高寒的接触,周高寒那种人用来给他上一课,也挺好的,对不对?   夏日闷热,江言感觉到自己很热。   金丞为什么会这么瘦?   难道他在偷偷降量级?有体重量级之分的运动,并不是体重越重越有优势。正相反,对于他们这样的高个子来说,体重越轻越有优势。可是他这么往下降,教练知道么?学校的营养师知道么?胡乱降级非常危险,他会不清楚?   现在真的很闷,天气预报说要下大雨,江言越来越热。   体育街离学校不算远,金丞弓着腰,任由江言压在他的后背。江言的身体好像特别硬,压过来和山似的,两次拐弯之后,金丞就相信他真的没坐过后座。   坐后座的人都会配合开车的人,拐弯时跟着一起移动上身,江言像木头桩子。不过无所谓,他不配合,自己驾驶技术高,每次过弯都顺顺利利,而且再转一个弯就到了……   正这样得意着,一个外卖小哥的小摩托尖叫着冲向他们,毫无意外地吓着了金丞。金丞毫无意外地歪了一下车把,毫无意外地歪向了路边的草坪。在s1000rr正式歪倒之前金丞也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要不要跳车?   按照他的反应速度,这几秒是完全可以跑的。   但是金丞难得的,没有自私一把,而是选择了尽力挽救江言的车。重心肯定是歪了,救不回来,只能尽力降速。歪倒的地方还有得挑,必须歪到柔软的草坪里去。腰间的那双手倒是松开了,并没有完全抓紧。   最后s1000rr以不可思议的慢速倒在了柔软的草坪上,虽然是安全着落可还是引起惊呼一片。车很沉,压着金丞没来得及收的右腿,也压住了江言。   江言的身体非常恰好就压在了金丞的后背上,角度清奇,导致一辆车全压在他的身上。   “诶呦。”金丞叫苦连天,怎么还能男上加男呢,“你起来!”   “车压着我呢,我倒是想起。”江言试了试,一下子没掀动,“我慢慢儿起。”   “慢什么啊,你掐人那么牛逼,掀车不就是两三秒的事吗?起来。”金丞回过头瞪他。   你小时候把我打哭了,逼我吃脚,还敢坐我脸上,现在我压你一下怎么了?江言还就不起了,慢悠悠地挪。谁料金丞像个小王八一样往外爬,边爬边蹬腿:“你再不起来,老子对你不客气。”   丢死人了!金丞从前呼风唤雨,遇上江言,一件好事都没有。他怕江言再不起来,给自己压流血了,又怕最近减重血糖低,一会儿晕过去,情急之下摸到草坪上的狗尾巴草。   江言并不是不想起,而是卡他腿了,4条长腿跟麻花一样,又不能快刀斩乱麻。这时他的头盔忽然被金丞给摘了,只见金丞虚弱地看向他,手里抓着一根狗尾草上的尾巴,往他鼻孔里塞。   全塞进去了。   “哈哈。”金丞大仇得报,缓着气,扭着腰,在草上平躺,脖子因为过敏而大片红色,“你好漂亮啊,好喜欢你的脸。”   江言两只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看着金丞得寸进尺。 第10章 一个比一个疯   金丞爽了。   人生就是一日过一日,今天开心,明天嗝屁。就他这个身子,能再打一年就是极限了吧。   这时候,一个好心的阿姨走了过来:“小伙子,用不用帮忙?”   江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摇头。   “啊,听不着啊。”阿姨又看地上那个,“你呢,能起来吗?”   金丞瞪大双眼,怎么都想不到江言下不来台的时候居然装聋!于是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啊呜啊呜了几声。两个人一起摔车,一起装蒜,一个天聋一个地哑,真是一对儿好搭档。   阿姨投来心疼的目光,摇着头走远:“唉,可惜了。”   “好了好了,宝贝儿你别压着我,我起来先。”等阿姨走后,金丞连忙开口,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右腿从江言胯.下抽出。但下一秒他就不动了,他运动包被甩开了,红包没了!   那可是金启星给的钱,将来还得靠那位小霸总继承自己呢!   嗖一下,金丞鲤鱼打挺,奔向运动包。可惜后果异常不秒,红包烟消云散,附近草皮里都没有。金丞着急了,恨不得掘地三尺来找,就在他要付诸于行动时,身后传来两声痛苦的叹息和咳嗽。   “你是瞎了么?”   我瞎?金丞瞪着眼睛转过去。   江言侧躺,被车压着,把狗尾巴草抽了出来,面色高深莫测似的:“就不能先把车抬起来,把我扶起来么?”   “扶你?我还敢扶你?”金丞正上火,看到他云淡风轻、抬头看天的松弛感就更加来气,“你这车不好刹,我现在红包丢了,你起来帮我找。”   “呵,起不来。”江言确实没起来,但并不是被伤着了。正相反,运动员有天生的协调力,敏捷是他们的神经细胞底层逻辑,在重心偏移的一瞬他已经做好了跳车的准备。   但是他掐着腰的金丞,实在是太瘦了。   一晃神,车歪了,两个平时在场上反应速度零点几秒的跆拳道选手以慢动作的方式栽倒。   车压在身上很沉,可没有江言的内心沉重,自己是不是疯了,没事和金丞纠缠?还被塞狗尾巴草?   将来自己怎么塞才能解气?塞多少次?塞哪里?狗尾巴就应该当小狗尾巴。   在他旁边,金丞骂骂咧咧地挪车,摘下头盔,将江言从侧躺看天的状态拎起来:“我不管,我红包丢了,你必须给我找回来。”   江言只觉得今年的蝉特别能叫,好闷热。他指了下正在路边开盖抽取的污水井和污水车:“是不是掉井里了?”   他没怀疑真假,因为摔车那瞬间他也看到有一个小红包飞了出去。不然就是给他一百个信心,也不会相信金丞的只言片语。   井?金丞懵懵地回过头,才发现路边正在抽井。他捏着鼻子跑过去,可环卫工人拦着他,不让靠近。几秒后金丞自己回来了,没硬闯,原因无他,太臭。   就算他能从井里捞出红包,也不能要。回去要是告诉金启星,你小子的私房钱被你二哥我掉大便池里,他一定哭得嗷嗷的。   可眼下金丞也想嗷嗷哭,他无能为力地看了江言几秒钟,伪装的外壳一点一滴破碎。装什么乖巧学弟,在钱面前没有乖也没有巧。   “那你赔钱吧。”金丞直接发话,“要不是你非要我带你去体育街,我的钱就不会丢。我跟你说,那可是我弟弟砸锅卖铁,卖身葬父,积攒的零花钱。”   江言抬了下头,看了看头顶的天。   “你别走神!”金丞逼近一步。   “没走神,我晕车。”江言揉了揉鼻子。   晕车……晕你大爷的车!金丞一把揪住他的队服领口:“哥们儿,你是不是针对我?我在学生会好好的,你非要砸我买卖,现在我钱没了,你打算怎么办?”   江言的内心有点烦躁:“你在学生会好好的?你真以为你能好好的?”   “我……”金丞刚说一个字,不知道谁家跑出来的棕色小泰迪凑到旁边看热闹,离他们就差两三米,还叫了几声汪汪。   这几声狗叫彻底将金丞的伪装扒开,他化身纯恨战士,立马对狗进行审判:“看什么看!没看过人打架?你没钱了有屎吃,我没钱了也跟着你吃屎啊?”骂完狗,金丞扭过头骂人,“赔钱,我大哥问你话呢!”   “好,赔多少。”没想到,江言居然点头了。   就这样轻轻一点头,金丞马上扭头继续骂狗:“你在旁边看什么啊?我大哥问你话呢!”   小泰迪大概是察觉到这人比自己还要疯,汪汪两声,扭身跑进了街边的小卖部。金丞松开了手,笑颜如花,用谈生意的标准语气说:“学长打算赔多少?”   “有事学长,没事儿哥们儿江言,你变脸倒是挺快。”江言回忆了一下那个红包的厚度,“一万五,差不多了吧?”   “一万五?怎么可能,最起码红包里有三万块。”金丞狮子大开口,呵呵,没和你要五万十万就是放你一马,“微信转账还是银行卡?先说好,我不分期。”   可江言也不是好拿捏的人,两人站在小车车旁边讨价还价,不知情的人见了一定以为他俩讨论什么跆拳道团赛战术:“就一万五,多一分我都没有。金丞,做人要讲诚信。”   “江队,我觉得你这人最没诚信,美人最会骗人。”金丞一说到“美”,倒是起了叛逆的心,你不是说我没诚信吗?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烂人真心。   “要不这样,你给我一万五,剩下那一万五用你自己抵债,怎么着我也得亲几天。你让我尝尝你?”金丞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拎着摩托头盔,连影子都帅。   “那可别,我怕你没钱了跟狗吃过屎。”江言笑着拒绝,又掏出手机,打算先把钱给他转过去。   不成想,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这绿化林荫当中,一片柔软又冰凉的嘴唇嗖一下贴了下他的嘴角,一只手拆了他的皮筋。   头发散开了。   就差一点点,真的就差一点点,完全亲到嘴。   事发突然,江言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手指刚点开聊天页面,但是他动作和表情全僵住了。   “没有狗屎味儿吧?”金丞却笑了,单手搭在江言的肩膀上,拨弄着他的皮筋,开心死了。   太阳是不是在自己头顶炸了?江言被冰了一下,心脏也跟着停了一下。金丞是不是无可救药了?仗着一张好看的面孔,肆无忌惮。   “我没骗你吧?”金丞看到他这个反应,十分满意,又对着江言的脸哈气,“哈哈,哈哈,是不是不臭?”   江言快速将脸一转。   “走吧,肌肤之亲。不过咱俩得先把小车车扶起来。”金丞还搭着他的肩,“你放心,我既然亲你,就会对你负责,对打的时候我让着你。”   “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多小动作?”江言看向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他用短短两秒想明白了,金丞没救,其实自己早就该知道,不该一再而再脑子抽筋。从他小时候把脚丫子塞自己嘴里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该明白。   “对不起,我以后改。”然而金丞听不到江言在心里给他判刑,只是将手臂收了收。他逗江言是一码事,可红包是实打实没了,是另外一码事,于是拿出手机,开始要钱。   只要他站在道德低点,就不怕别人对他指指点点。   “江队,要不你先把钱给我吧,我今早还没吃饭呢。”金丞实话实说,“你能请我吃铜锣湾吗?机器猫爱吃的那个,我很饿了。”   “你有病吧?那叫铜锣烧。还铜锣湾,以为我陈近南?铜锣湾扛把子?”江言没有一丝一毫含糊,“打开手机,收钱。”   “什么陈近南,铜锣湾那叫陈浩南,陈近南那是天地会。你才有毛病……”金丞打开微信,两个人鸡同鸭讲,居然能聊。   钱分了两次,第一次是10000,第二次是5000,金丞呼吸之间多赚3000块,没想到一早就开始爆金币:“谢谢学长,你想吃什么,我请……”   “不用了,我还有事。”江言看了一眼微信,将手机揣回裤兜,“我先走。”   “啊?这么着急就走?那体育街还去不去了?你怎么走啊?小车车我先骑回去?”金丞发自内心地说,这不明摆着的嘛,他晕车,又有急事,红色小宝马肯定是跟着自己,就像离婚时孩子必须跟着妈一样。   结果,就在他跟前,江言朝他摆了摆手,连一句正经告别都没说,独自一人将s1000rr扶正,行动流畅地上车,一气呵成地骑走。   徒留下金丞一个人,站在马路牙子的里侧远眺他背影。刚才看热闹的小泰迪又回来了,在他发呆的功夫趁机抱住了他的腿,开始进行小狗的春意萌动之繁殖动作。   被狗操了腿的金丞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江言那病秧子给骗了!晕个屁,他骑得好好的!   此时此刻,江言戴着头盔,已经听不到后面金丞的骂声,专心致志地骑摩托车。最近的天气热得不正常,又潮又闷,仿佛北京也要在夏季经历一次回南天,处处挂着水帘洞。他骑车一路向北,直接往望京去,到了望京商圈之后他先找了个地方停车。   车停好,他又把头盔寄存在地下停车库的保安室,这才走上地面。而他的目的地并不是眼前这栋大楼,而是对面,望京最具标志性的地标建筑。   之所以不敢停对面,是因为道馆的总部就位于建筑底商之一,稍不留神,他当鬼火少年这事就会被师父知道。   白球鞋踩着斑马线,江言快速穿过马路,到了道馆的门口推门而入。前台站着两个特别年轻的姑娘,都是刚来不久的前台,青葱着,怀揣着对新工作的热爱。然而现在她们的脸蛋上蒙了一层愁云,见到江言之后,愁云才有了疏散的迹象。   “他什么时候来的?”江言停在她们面前。   “大师兄你可算来了。”其中一个姑娘开口。虽然她们不是道馆的学徒,可仍旧习惯叫他“大师兄”。   另外一个姑娘紧跟,给江言拉开了里面的玻璃门,引他先去更衣室:“已经半个钟头了,聊得不是很愉快。就等你呢。”   “好,我知道了。”江言重新扎好小揪。见客不能穿便服,他自然要先换道服,刷指纹打开了自己的衣柜。   柜子里面有道服和绣着他名字的黑带,以及训练时的私人护具、护齿和手靶。江言对待别的事情不算挑剔,甚至算得上一个好说话的性格,只是这洁癖改不掉。   雪白的道服有新洗的清香,还是小茉莉花的味儿。时间紧迫,江言系好黑带就出去了。   两个前台小姑娘一直等在男更衣室的门口,穿普通队服的江言走进去,穿道馆道服的江言走出来,她们的内心瞬间安定,飘忽着的心脏落回肚子里,仿佛只要有江言在,道馆的天就不会塌掉。   江言也像稳定她们的情绪一样,点了一下头。   道馆占地面积不小,分为训练区域和休息区域。因为是总部,所以休息区域也分出了学徒区和接待室。江言照直了走向接待室,推门而入时,两个师妹和唯一的师弟已经在垫子上跪了好一阵。   不止是他们跪,对面也跪,两边人都在接待室的垫子上跪着说话,像是谁先站起来谁就输。   “大师兄!”师弟祝白白憋不住事,一瞧见顶梁柱来了就马上站了起来。   “嗯。”江言朝他走过去,身份从大学生运动员转换,变成了花咏夏的第一个徒弟,全国46家咏夏道馆的主理人。 第11章 外疯里癫   江言率先走到他旁边,未卜先知一样扶了祝白白一把。果真,祝白白就像设定好的小程序,小腿因为过于麻痹而踩不住劲儿,差点歪倒在客人面前。他连忙站稳,不好意思地捶了下小腿,还好有师兄在。   另外两个女生就慎重许多,对面还没起,她们也保持着姿势。其中一个留着很短很短的bobo头,俏皮又可爱。另外一个是高马尾,举手投足更加谨慎。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可长相却几乎一模一样。   “早就听说花咏夏师傅有一对双胞胎弟子,名字叫做陶含黛和陶晴绿。黛为姐姐,绿为妹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等江言开口,对面的男生先报上名来。他看上去和江言差不多大,最多也就有个3岁的年龄差,同样也是瘦高身材,两只手规规矩矩地压在膝盖上。   江言转手又把两个小师妹给扶了起来,先把她们扶到椅子上,转身自己接替了这一场苦熬的跪姿,和郑直贤面对面。   郑直贤,中国朝鲜族人,江言曾经在场上见过很多次了。他的团队全部都是朝鲜族,平时交流也用方言,带有浓烈的民族色彩。   “喝茶么?”然而江言一开口,却直接将话题拐了一个弯儿,让人云里雾里。   郑直贤浓眉大眼,对上江言的长相,自己都觉得有点欺负人。他对江言同样印象深刻,每次江言上场,必定有人会说“林黛玉倒拔垂杨柳”这个梗。如今江言还把头发留长,小揪碎发贴合后颈线条,扫着后领口,这既视感更加强烈。   “喝,让我尝尝你们的茶。”他毫不客气。   “小白,去泡茶。”江言偏过头。   祝白白的脸就是一面屏幕,什么心里话都往上摆,垮着小脸就去翻茶叶。师兄让他泡茶,他不敢敷衍,选了馆里最好的白茶。不过他也在心里奇怪,为什么师兄来得这么晚,明明都是从学校出发的。   茶叶入水,江言灵敏的嗅觉率先察觉,不动声色地问:“我是咏夏道馆的主理人,有什么事情不要为难我的师妹师弟,和我谈。”   “唉,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他们,刚才我们聊得很好。”郑直贤心领神会,这是一场长时间的耐力角斗,他要拿出十足的耐心,“一直以来,我的师父都很想和花咏夏师傅来一场公开赛。”   “师父他最近身体不好。”江言不给他任何机会,直接甩出了最极限的理由。当一个人身体不好时,多说无益,总不能逼着人上场。   “江言,你也应该知道这是谎言吧?”可是谎言能不能骗人,取决于听的人是否相信,郑直贤就很怀疑,“我从来都不知道,花家的弟子已经学会说谎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还以为你是叶合正的徒弟。”   陶晴绿已经忍他很久了:“你别血口喷人,我们花家和叶家自来不合,他家的作风我们自来看不上。”   郑直贤自有深意地笑了笑,果然,传闻都是真的。武术圈中只要沾了跆拳道,都知道一句话——“开场如若绿叶来,无人敢说花正开”。   叶合正就是这“绿叶”,响当当的地位都由当年一拳一脚打出来,而“花”自然就是和叶合正老死不相往来、互为仇家的花咏夏。两人从少年时期的现役队员打到退役名师,叶派、花派各自桃李满天下,见面是一分不让。   两派都是跆拳道,区别倒是不小。   叶合正的徒弟,最不好惹最难缠。比赛时谁都不想碰上,打输了自己不爽,打赢了,接下来一整年叶派都缠着你过招,直到打赢才算数。说话也多是咄咄逼人之辈,唯分数论,唯成功论。   反衬之下,花咏夏的徒弟们名声就好得多,都是天赋极高的体面人,绝不贪战恋战,彬彬有礼正人君子,就是面前这4个。   就像是武侠江湖里的正邪两派,风光霁月的花咏夏就是站在光明顶的名门正派,品行高洁。叶合正就是那虫谷里的毒物邪门,他自己脾气古怪,带出来的徒弟也引人侧目。现在郑直贤将他们两拨人放在一起对比,花家的人肯定不高兴。   这时候,祝白白的茶端了上来,还顺便对郑直贤翻了个大白眼。就当好茶喂猪了。   “这是我师父存了10年以上的白茶,你尝尝。”江言仍旧是笑容淡淡,给人以距离感,“叶合正师傅确实和我们师父有过渊源,但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陶含黛、陶晴绿和祝白白都已经生了气,只有面前的江言镇定自若,郑直贤终于信了他这位新一代主理人的地位,也就收敛了刚才的不逊:“抱歉,是我说错话。不过我也很想知道,外界传闻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花师傅和叶师傅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为什么会闹成这样?江言喝了口茶,其实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师父和叶合正绝交那年,大概17岁吧,如今20年过去,师父只在跆拳道协会开会的时候见过叶合正,但20年没有说过话。   “你不想说也不要紧,我这次来,主要还是想谈谈切磋交流的问题。”郑直贤也清楚打听不出来,尘年往事,小字辈都无从探究,“我师父是诚心诚意想要切磋。”   江言摇了摇头:“如今师父身体不好。”   “可以等花师傅身体好。”郑直贤拿出态度,“或者,咱们小辈先切磋一下。”   “你想和我打?”江言放下茶杯,一口见底。   “都是同行,当然愿意切磋。”郑直贤像下战书,“咱们约个时间吧?”   江言再次摇了摇头,他猜测,郑直贤的真正目的是这个:“咱们能不能打,我得先问问师父的意思。我随随便便和你打,别人会以为是两个道馆在切磋。”   “那……好吧。”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郑直贤看看时间,“江言,我知道你是一个磨不出来的人,你和你师弟师妹不一样。”   “是么?”江言还装傻,“哪里不一样?”   “你考虑的事情太多,身上承担着46家道馆的前途,一定也很不容易吧?我要是花咏夏师傅,就找个人帮帮你。”郑直贤双手扶地,不用别人搀扶,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显然双腿早就麻了。   江言扫了他的腿一眼,这时候伸腿绊他一跤,该多好。“小白,送客吧。”   祝白白在后面大口喝茶消气,愤愤不平地带着郑直贤往外走。陶含黛走上来,似懂非懂地问:“其实,我还是挺想和郑直贤他们过一过手的。”   “他在给咱们下套。”江言将眼前的白瓷茶杯往回收,手腕的玉镯子碰了一下,清脆得叮铃叮铃,“郑直贤他是朝鲜族,他们的主张一直都是朝鲜族更擅于打跆拳道,所以一直找机会切磋。这事等师父出院再说吧,反正咱们不搭理就成。”   陶含黛和陶晴绿同频率地点了点头。   陶晴绿突然轻声一笑,带着几分淘气:“对了,叶合正的两个女徒弟和我们一个班。”   “我那天看见了。”江言从坐垫上站起来,“王清清和顾梦瑶,以后你们就是同班同学,对打的时候悠着点儿。”   “她们可凶了,到现在都不和我俩说话。”陶含黛掸了掸袖口,“果然师父说得没错,叶家的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不过叶合正他不是还有一个心爱的小徒弟嘛,这么多年都没放出消息到底是谁,不知道在不在咱们学校。”   “别逗了,说不定那小徒弟还没高考呢,初中生。”陶晴绿拍了下姐姐的后脑勺。   江言听着她们聊,手底下倒是腾出功夫,将那一壶很好的白茶沏了出来。王清清和顾梦瑶是叶家人,早就是公开的事,可是那小徒弟到底是哪个?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   唉,别想了,说不定人家真是个初中生呢。不过就算是个初中生,遇上也不会手软,他们注定是宿敌是对手。   送走郑直贤,大家也该回学校继续训练了。但这回是带着师妹师弟,江言愣是没敢骑摩托,坚决保护自己鬼火少年的真实身份。4个人老老实实打车回来,江言先把他们送到学校的道馆,脑筋就动起来了:“你们先练,我回宿舍拿东西。”   “什么东西啊?”祝白白还在心疼刚才那壶白茶呢,“唉,10年以上的白茶啊那可是,郑直贤他喝得懂吗?下次给他准备大麦茶茶包就行。”   “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先去训练。”江言心心念念都是他的车,停在东校门停车场好歹离得近,放远了心疼。师妹和师弟自然不怀疑,他从小树立的形象太好,哪怕他真把车骑回来了,他们都不相信。   等到离开道馆,江言又不急着走了,而是找了个犄角旮旯摸兜。瞒着的事情何止一件,兜里还有烟盒,他要快一些,拇指抵住烟盒盖子,一弹,一磕,低头就咬住了一支烟。结果还没来得及点火,脚步声惊了周围的喜鹊。   江言那股子烦躁又来了,为什么最近就这么多破事?现在又多了一个追着要打架的郑直贤,自己连口烟都抽不上。   “诶!是你啊。”   等到脚步声走近,金丞的声音也扑到了面前,如同喜悦地扑了个满怀,听起来很高兴又很兴奋。他手里还拎着那个红色的头盔,径直走到江言面前:“你在这儿干嘛呢?”   “没干嘛。”江言看到他。   毛桃子一个滑铲到他面前了。   “没干嘛?我才不信呢。”金丞站在树荫下头,一手头盔,一手冰饮,“我这刚给大家买了饮料,一起喝啊。”   “是用我的钱,买的饮料。”江言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金丞不会给别人花钱。   毛桃子抠门吝啬,毛桃子软饭硬吃。   “你的就是我的嘛,我们都有肌肤之亲了。”金丞连耍无赖都这么活色生香,“对了对了,你快帮我把鼻子上的大脸猫创口贴摘了吧,脸上出汗,痒痒。”   江言站在原地不动,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装听不见。   “你这套和我装没用。”金丞拆穿了他,和一个真正左耳失聪的人装什么?我现在听你说话就像听二十年前的古早H广播剧一样模模糊糊。   江言这才开口:“我腱鞘炎,抬不起来。”   “你在和我撒娇?好啦好啦,我知道这是你的小把戏,我就吃这一套,塞你狗尾巴草是我不对,晚上我给你按摩。”金丞哄人的时候特带劲儿,牟足了甜水往人嘴里灌似的。   按摩?江言微微低下头,发梢略微凌乱。   “你别脸红啊我警告你。本身你皮肤白就容易红,像是随时随地都嗨的高潮脸,你这样一低头我会怀疑你满脑子黄色废料。”金丞顿时看不懂他了。   “咱们又不熟,能直接按摩么?”江言的头转向了一边。   “你再跟我装娇羞处男试试?”金丞皱起了眉毛。   啧,没法和这人聊天。江言随意地揪住他鼻梁骨上的大脸猫,一扯。   结果大脸猫没扯下来,一不小心碰到了金丞的嘴唇。   好软,好冰,像正在化冻的龙眼。   “等等!你手上什么味?”金丞敏感地捕捉到了烟味,“再让我闻闻。”   “闻闻?”江言的指腹捻了捻,“你不会想知道这只手刚才干了什么。”   没想到金丞静静地看了他两秒,脑袋一歪:“怎么,你刚才躲这儿打飞机呢?我间接亲你老二了?”   江言定定地看着他。   金丞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乖乖,怪不得你得腱鞘炎……” 第12章 都不正常   阳光毒辣,闷热如笼。   江言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金丞这句变态的话时笑了一下。   这是他今天的第一次轻松地笑,很奇怪。   “诶你笑了啊?”金丞也笑了,他当然清楚江言不可能躲在这里打手活儿,自己的嘴唇这辈子也不可能和他的老二亲密接触。但笑了就是一个信号,其实江言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冰山。   “你别瞎说啊。”江言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重新拎起包打算离开。不料金丞往旁边一个迈步,身姿挺拔地拦住了他的路。   江言只好停下,再次面对他。   “你干嘛去啊?”金丞显然有事找他,“一会儿就要开始拉筋了,我帮你吧。”   “不用。”江言摇了摇头,他还惦记着他那车呢。   “那你帮我?我横叉和竖叉都很优秀,还很吃劲儿。”金丞生怕这个关系攀不上,“你真生气啦?不就是让我亲了一下嘛,你这人,心眼小。”   江言原本都把这一茬抛之脑后:“怎么,你经常乱亲别人?”   “长得帅我就亲,长得丑我离远远的。”金丞往前凑一步,脸上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手指尖勾着塑料袋而微微发红,两个人离这么近了,听着还是模模糊糊。   他往前凑一步,江言就往后退了半步。   这种小动作自然也逃不过金丞的观察力,打跆拳道打得就是一个专注和反应速度,他立即停下:“你放心,我虽然亲长得好看的,但是我不喜欢男的。男生和男生胡闹一下不算什么吧,又不是掉块肉……”   话音刚落,他看到江言那双明明已经转移注意力的双眼,又转移回来了。   一阵风从两人当中吹过,江言顺着后颈扎好的碎发也动了动。   “你不喜欢男的啊?”他问。   金丞点了点头:“嗯,喜欢女孩子。”   “那你小心点儿,咱们学校喜欢胡闹的人,挺多。”江言像是给他一个警告,“说吧,你拦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金丞叹了一口气,被人看透。“学长,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江言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饮料,那借花献佛的龙眼又一次出现在脑海中,“你想劝我放弃体育部长?”   又一阵风吹过来,金丞点点头。“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不可能。”江言实话实说,“这个位置我从大一就在铺垫。当然你也可以和我竞争,但赢面不会很大。不过你的路线倒是走得很对,知道去巴结周高寒。”   说完江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往下压的刹那,他收了下手指。瘦,凸棱的锁骨。金丞肯定在偷偷降级,想用这种方式争取更多的优势。   但是,这些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自己都不在意身体。江言松开手,准备先撤,不过临走的时候又说:“冰饮最好快点分出去,冰柜坏了,存不了太久。”   “啊?冰柜坏了?”金丞低头一瞧。糟糕,他这里头还有冰棍儿呢!   江言当然也看到了,所以提醒金丞。满打满算他和金丞说上话的时间也就24个小时,可发展速度始料未及,直到现在江言都没想明白他们怎么就亲上了。   他扭回身,又看了一眼。   金丞长得很好,骨肉匀停,颀长亮眼,已经马不停蹄地奔向道馆。   但是抛开长相身材,江言又能挑出他一大堆的毛病。   然而抛开毛病,江言又在他面前轻松地笑了一次。   很奇怪又很矛盾……打住,江言今天的思路有点乱,不知道是被郑直贤闹的还是别的什么。练功和练人,人心一乱,道心也就乱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乱过,就和天气似的,憋得一团糟,不知道那一场大雨什么时候才落。烦死了啊,这雨到底什么时候能下!   “王助教,这是我给您买的水。”道馆里,金丞给大家分水,“咦,今天是不是少人了?”   王逸点了下名,接过了矿泉水:“祝白白和江言不在。怎么,他们不在,你也不练了?”   “我练,我一天不落。”金丞扫视一圈,拎着快融化的冰棍儿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学长,吃冰棍儿吗?买多了。”   朱飙和同年级的队友正在休息,瞧见金丞马上将人拉过去:“来,给你介绍一下其他的学长。这是于夏阳,这位是魏昂。”说完他转过身,对着兄弟们展示他的小学弟,“这是我和你们提过的金丞,大一,看在我面子上多照顾照顾。”   “于学长好,魏学长好。”金丞从塑料袋里掏出比较贵的那几根来,“热了吧?先吃一口。”   朱飙在旁边咧着嘴一个劲儿地傻乐,瞧瞧,这就是我认的学弟,多会来事儿。   “于学长,你是打68公斤以下的吧?这个含糖量低,吃这个。”金丞特别会做人,于夏阳身高不高,体型比魏昂小一号,肯定是68公斤级以下,所以专门给他挑了奶油含量低的一根。   再看魏昂,他和自己差不多,应该是80公斤以下级别的选手,于是给魏昂挑了比较甜的。   “谢了,以后有机会带你吃饭。”魏昂也不客气,咬了一口,“今年跆拳道就收了两个男生,一个你,一个祝白白,你俩是不是住一个屋?”   “是,我俩都在401,还有江言。”金丞提起江言这个名字,停顿两三秒,“江言学长是不是不太合群?我总瞧见他独来独往。”   “独来独往,这倒是。”朱飙着重强调,“学弟你可别误会,我们仨肯定没有排挤他。大三和大四的也没排挤过他。”   “我没误会,我能感觉出来,他对谁都冷淡。”金丞不能再赞同,同时环视一圈,寻找着祝白白的身影。   祝白白,这位小兄弟可不简单。别看他年龄不大,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祝白白的身份,花咏夏最小的徒弟。除此之外,今年首体招收的陶含黛、陶晴绿也是花咏夏的徒弟,一对同量级的双胞胎。   提起花咏夏的大名,整个道馆无人不知。但金丞找祝白白可不全为了套近乎,他想打听出来,祝白白的大师兄是谁。   花咏夏的第一个大徒弟,当作亲生儿子养大,根据可靠情报,就在首体大。金丞将手里的冰饮和冰棍儿继续往外送,从大二男生送到大四学长,再从大四的学姐送下来,最后到了大一的女生这边。   “给,冰棍儿。”金丞直接兜住一个女生的肩膀,“再不吃就化了啊。”   王清清回过头,在金丞的小腿上踹了一下:“别搂搂抱抱,热。”   她有一头黑长直公主切,雪白皮肤,骨骼纤细轻盈,然而踢金丞那一下刚劲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金丞的膝盖晃晃,声音撒着娇直发黏:“姐,疼,我最怕疼了。”   王清清接过他的口袋,才不相信他装可怜这套:“你怎么买这么多?发财了?”   “你亲我一下,我告诉你啊。”金丞连耍赖都耍得很隆重,“好了,不逗你,二师姐呢?”   王清清的清秀长眉动了动,指向不远处。他的二师姐,顾梦瑶,正在踹人。   恩师叶合正,学生收了不计其数,拜师帖只收过3封。大徒弟王清清,二徒弟顾梦瑶,关门小徒弟就是金丞。金丞的大师姐是个冷美人,学习好,跆拳道成绩更好,无数人心目中的校花,唯一的弱点就是爱睡觉,一睡觉就起不来。不管上多少闹钟,只要王清清沾上枕头,两只耳朵闭起来,全世界与她无关。   二师姐这方面就不用操心,从小起得比师父还早,抢着和公鸡比打鸣。饭量是王清清3倍,住在师父家里,愣是将恩师的私人冰柜吃成中空,如蝗虫过境。   叶合正叫苦连天,两个徒弟都如亲闺女一般,性子一个太冷一个太烈,折中一下,他觉得他还得再收一个。   于是,金丞来了。   漂漂亮亮的娃亲自抱回来,身形骨架也是万中挑一,长大必定是瘦长条儿,腰线高。而且嘴甜会叫人,一口一个“师父好”给叶合正哄得心花怒放,每天用肩膀扛着金丞去道馆,和王清清、顾梦瑶一样,成为了他的心头宝。   谁知道,这心头宝长大了,长歪了。   歪到叶合正放话,以后出去打比赛,别说是我的徒弟啊,我这一辈子的英名再让你给我毁咯。   金丞正骑在别人身上,要撕人家的嘴,就因为那大孩子说他没有王清清和顾梦瑶好看。听了师父的话,13岁就已经玲珑剔透的金丞从大孩子的身上爬起来,光着一双刚踹完别人脸的红彤彤的小脚丫,啪嗒啪嗒,走到叶合正面前。   “师父,您在外头,还有英名吗?”金丞笑得像发光的小狐狸。   叶合正眉毛都快拧成死结,亲生的,亲生的,收了拜师帖,喝了改口茶,不能逐出师门呐。   不过从此之后,金丞从不在外头提起自己师父是谁。瞒着身份多好玩儿啊,别人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叶合正的关门弟子,当着他的面,骂叶派也骂得起劲。   金丞记仇,凡是和他量级相同的,上了场专门踹脸,一脚一个。   现在,金丞在师姐面前是真正乖巧。“那我不打扰她,你先吃。”   “等等,你回来。”没想到王清清一招手,叫他。金丞利索地走过来,小时候是抬着头看师姐,现在是师姐抬着头看他。王清清手疾眼快,一把撕掉了金丞耳朵上的创口贴。   金丞耳廓的外伤一疼,可这只耳朵就像死掉了一样,听不到。   “怎么受伤了?对打的时候碰的?”王清清将金丞的小耳朵翻下来,心疼不已,“校医室去了没有?祝白白打的?我就知道花家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等着,我这就和顾梦瑶去揍他!”   “等等,等等。”金丞拉住她,“不关祝白白的事。”   “他和你一个宿舍,我看就是他。”叶家人提起花家人没有理智,王清清仿佛亲眼看到祝白白殴打师弟,“花家道貌岸然,平时装成正人君子,还总是恶意中伤师父。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对,我也不顺眼。”金丞用力点头,“但我这真不是祝白白打的,不小心磕破而已。”   说话间,顾梦瑶走了过来,第一眼也瞧见了金丞的伤:“靠,谁干的?祝白白!”   “不是……”金丞再次摇头。小白白,这可不是我冤枉你,要怪就怪咱们两家是世仇。   “怎么不是,他们家有好人吗?最会装的就是他们。”顾梦瑶揉了揉金丞的小耳朵,“你别急,这口气师姐帮你出。”   “我自己去出吧。”金丞尽量挽回,“你们不要动手,祝白白也有师姐,再说还有一个隐藏的大师兄。”   “我管他是不是隐藏款呢,师父当年就是心软,让可恶的花咏夏钻了空子。”顾梦瑶扫视全场男生,每个在她眼里都不像好人,“管他大三大四还是大一大二,没什么人品可言。”   “就是就是。”金丞点头如捣蒜。   “以后你离祝白白也远一点儿,万一被他那个大师兄看到,误以为你巴结他们家呢。”王清清也提醒他。   “就是就是。”金丞充分赞同,忽然间他原本已经止住鼻血的鼻腔再次酸疼起来。   等到他用手捂住,一滴鲜红的鼻血滴在他手心里。只是温热,却又滚烫。   没事,没事。金丞装作无意地转身,走向洗手间。   医院的气味让江言皱紧了眉头。   他更改了主意,先看看师父再去取车。刚走进病房区,手机震了又震,不出意料,来信人还是金丞。   是金子总会柯拉的:[江言,你能不能让让我啊,让我当一年的学生会体育部部长?]   怎么还是这事?江言想不透:[当一年你就满意了?]   是金子总会柯拉的:[明年我不当了,还给你。]   江言已经走到师父的病房门口:[我不信,咱们又不了解对方。]   是金子总会柯拉的:[那咱们马上互相了解吧,否则大一的我怎么敢靠近大二的你。男生的破冰行动就是一起看片,我带你看。]   江言莫名地笑了一下。   是金子总会柯拉的:[不过我先和你说一下哈,我虽然不是男同,可是我看AV也不会有感觉,我是阳痿。]   金丞堵着鼻血给江言发,破冰行动只是一个幌子,他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江言肯定不会答应。   姓江很了不起啊你:[那就破冰。]   姓江很了不起啊你:[刚好,我也阳痿。] 第13章 我命令你亲我   发完之后,江言按揉睛明穴,要静一静心。这一静就静了几分钟,等到心完全凉了,他才有功夫去考虑别的。   金启丞,当年一脚踹翻了自己对小朋友的信任,真是好笑。那年,他们对打的过程被观众拍下,传到网上,转发破了万,还被誉为“本场最奶凶的小运动员”。   当体型很小的时候,连打架都可爱。那段视频成了江言摆脱不掉的影子,总看到网上有人转发。   视频里,他被金启丞压在地上。长大后,金启丞变成金丞,还邀请自己破冰。   他还阳痿了。   活该。   江言再次揉了揉蓝痣,自从和金丞重逢,自己的小动作也变多了起来。这可不好。   又过了几分钟,他终于推开病房门:“师父,我过来了。”   床上躺着的人就是大名鼎鼎花咏夏,只不过略显憔悴,远不如从前精神。现在花咏夏没睡觉,而是飞快地刷着手机,一瞧见江言,手机就往枕头下面藏。   “交出来。”江言站在他的床边,伸出了手。   “我就看了一会儿。”花咏夏不给,“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我刷个短视频都不行了?”   “您是师父,但医生说了,您需要静养。”江言从来不客气,如果不好好管着,指不定师父要干出什么荒唐事。从前他还在道馆搞什么冰桶挑战,用行动鼓励渐冻症患者,出发点非常好,可挑战结束之后,道馆里倒下了一片。   当然,也包括花咏夏本人。   没收手机,江言还特意看了一眼屏幕,里面正在介绍一种保养品:“您别瞎买,那都是骗人的。”   “唉,年龄大了,想好好保养保养。”花咏夏双眼看天花板,早知道刚才就直接下单了。   “您才37岁。”江言拉了一张椅子,仔仔细细用10张消毒纸巾擦过才落座,然后继续用消毒纸巾擦床头柜,“再过一个月您就出院了,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先说。”花咏夏不上他这个当,大徒弟太多心眼,真不像自己养大的孩子。   “以后下雨了就别晨跑了,您知不知道自己容易发烧?”江言无奈地说。   花咏夏眼珠子一转,不搭理他,不想回答。   “您往医院里一趟,倒是躲了清闲,道馆里的事一股脑儿都丢给我了。”江言买了个豪华果篮,挑了一根香蕉,剥了皮还得哄着师父吃,真不知道打小谁给他惯的臭毛病,“今天郑直贤找过我。”   花咏夏刚把香蕉塞嘴里:“他怎么又来了?”   “踢馆。”江言一语道破。   说是比试,其实就是踢馆,每个道馆都能碰上这样的事。咏夏道馆不是头一回遭遇,几乎每年放假都有一些没学过武术的半大小子想来比试。那些少年无一例外都是混混、校霸、街头选手,因为在学校里打了几年的架,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能够和跆拳道一战。   跆拳道,一直以来都被人诟病“最好打的武术”、“只有观赏性”、“实战垃圾”。   可事实是,普通人连正规跆拳道选手的一脚都扛不住。   但这次不一样,首先郑直贤是代表了他的道馆而来,其次,是他师父想要和自己师父打。江言对于师父的身体状况最为了解,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这些人,为什么总喜欢打打杀杀,武术不就是一个体验吗?非要唯分数论,整个你死我活。”花咏夏当然也没有迎战的意思,他太了解自己的身子,25岁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怕,如今考虑很多,“你在学校也是,要拦着师妹和师弟,别让他们和叶家的人起冲突。”   “我知道。”江言也给自己剥了个香蕉,“王清清和顾梦瑶没有找过麻烦。”   “她俩?可不要小瞧她俩的胜负欲,叶家出来的人,把输赢看得非常重要,他们可不是咱们家这样的体验派。”花咏夏顿了一下,“她们不知道你是我徒弟吧?”   “不知道。”江言心想全世界也就您是体验派,现在为了金牌什么脏手段都敢来。   花咏夏点点头,心里还想着刚才没买的保健品:“那就好。你也别和她们接触太多,别打架。”   “您放心吧,对叶家的人我有分寸,肯定不会走近。”江言拿出遥控板,将调节成16度的空调调成了26度。   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拿出来看。   是金子总会柯拉的:[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吃铜锣湾。你不回来找我,我就去抱周高寒大腿了。]   江言面无表情地回复:[去抱啊,和他破冰。]   在医院里,时间总是过得很慢,江言不着急走,因为他知道师父无聊得长毛。两个半小时之后,他等花咏夏睡着了才起身,刚刚出门就遇上医生:“大夫,您好,请问我师父怎么样了?”   医生驻足,认出这就是那天送病人来的男生:“哦,325的病人吗?他恢复得还行,只不过以后可不能过于劳累。”   “好。”江言往心里记,“那……没有生命危险吧?”   “没有,但是他这种情况……切记不能劳累。”医生语重心长。   江言点了点头,谢过医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会拦住郑直贤的踢馆请求。   离开医院,江言去取车,一路畅通地骑回学校。这时候宿管要求每个宿舍检查电线,他又连忙赶回宿舍,一推开门,首先看到的是金丞的行李箱。不是很大,小小的一个,放着他的家当。   行李箱上有几道裂纹。因为昨晚金丞没在宿舍住,还没来得及收拾。江言先把行李箱放一边,再去检查,余光不经意看到了一样东西。   书桌一角,放着一盒新开的薄荷烟。   金丞的?看来金丞不仅闻出自己藏匿的烟味,还打算同流合污?江言拿起烟盒看了看,仿佛拿起了一个标明“我是陷阱”的东西。他打开烟盒,抽出一支嗅了嗅,刚刚放进嘴里……   刷,401的房门就打开了。   “我就知道你抽烟。”金丞一直在外头猫着。   窗外刚好有光投进来,明暗色块不仅没有模糊江言脸上的边界,反而增加了清晰和精致。金丞走到他面前去,将那支烟嘴微湿的薄荷烟夹了过来。   当着江言的面,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金丞舔了下嘴唇:“学长,你在宿舍抽烟,这可是违规乱纪,这么大一个把柄掉我手里,你说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江言倒是想看看他还能威胁到什么地步。   “喂,你现在可是被我抓包,先清楚立场。”金丞抿了下柔软的唇珠,点了点自己的左脸颊,舒展地笑开了,“亲一个,我就帮你瞒着,然后咱俩一起同流合污进学生会。咱们不争了,让一让,你让我一年。”   江言看着他的脸蛋,很想试试捏一把。   “怎么,不想亲?我这干干净净的脸蛋儿,你亲我,不亏。”金丞往前一近,又拿起他桌上的香水,照着上头的英文字母读,“F……F……什么rench,后头这个我认识,Lover,爱人……连起来什么意思?”   这文盲。江言开始扫盲:“法国情人。你是没上过学么?”   “上过,英语不好。”金丞把香水放下,勾着手指头将江言的领口拉开,闻闻,“中药味?这么苦?别人喷香水,你怎么喷苦水?”   江言将他的手拨开。“我小时候总是喝中药,习惯了。”   “怪不得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有种病美人的氛围,敢情你真是个病包儿。”金丞逗得差不多了,再次点点面颊,“亲,还是不亲呐?”   “你去找周高寒了么?”江言却换了话题,“今天周高寒把跆拳道专业约好的采访给撤了。”   “什么?”金丞一愣。   “咱们专业本身就冷,他要打压。”江言给他撕开项目当中的明争暗斗,“你不是热门专业,他不会招你。他讨厌我,就会打压跆拳道,连带打压你,信不信?”   “不信。”金丞摇摇头。   “他不是运动员,不会把宣传重点放在体育上。”江言很认真地告诉他,“你如果想劝我放弃,最好拿出实力,先把跆拳道这3篇约好的专访找回来。这不简单,你要先说通周高寒,再去找新闻部,新闻部从前的干事被他踢走了,新人不会帮你,你就要动动脑筋。”   “没问题,我不怕失败也不怕麻烦。”金丞歪着头,像是被他打动了,话音一落,401的门再次被人推开,进来的人僵在原地。   祝白白傻了眼,他以为师兄不在,所以赶回来检查电线,怎么金丞和大师兄是这个暧昧的姿势,简直是有辱斯文,玷污了大师兄的清白!   “你怎么在这里?我警告你不要碰我的……”祝白白的目光在两人当中来回。   江言一个皱眉的神色递过去,祝白白就住了口。   师兄弟一条心,他们除了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比亲兄弟还要亲密。祝白白懂了大师兄的意思,改口为:“不要碰我的学长!”   “我就碰,怎么着?”金丞趁机在江言脸上摸了一把,然后走到了祝白白的面前,“我碰碰你学长又怎么了?别着急,等晚上就到你。你也很可口,我也想尝尝你。”   “你……”祝白白无话可说,无助地看向江言。   然而江言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有可能……真的被金丞给抓包了。宿管要是来问,他不怕,最多写写检查,保证以后不再犯就是。可如果抽烟这事师弟一旦知道,以祝白白那个单纯的跆拳道脑袋,他绝对会告状。如果说他是晚上6点知道的,那么师父的电话就会在6点3分打进来,接下来的事情会很麻烦。   思来想去,江言不得不承认,这一步踏得有点太狠了,真跌进了陷阱。   “别怕,我会好好疼你。”金丞就喜欢欺负人,欺负完了比自己矮的,转身又去挑战比自己高的,“所以你亲还是不亲?”   祝白白内双的眼睛顿时瞪成大圆眼,怎么回事?他逼迫师兄……亲他?荒谬,士可杀不可辱!大师兄也断断不会如此下作!   “去浴室。”   下一秒,江言指了一下宿舍配套的淋浴间。这通操作又一次让祝白白看不懂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大师兄先进去,嚣张狂徒金丞后进,他还挑衅似的,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关上了门。   不,不会的,江言一定是进去教训他,狠狠还以颜色!祝白白双拳紧握,完全能想象到浴室里面的战况,全道馆都清楚师兄的为人,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江言就是第二个花咏夏。   如果师父不在道馆,大师兄的话便是师父的话。所以金丞这样妖里妖气的人,落在大师兄手里,一定没有好果子吃。祝白白无比确定,甚至还有些期待,好想知道师兄如何惩治他,让他从此再也不敢冒犯。   “我命令你,快亲我。”小小的淋浴间里,金丞正在冒犯,两只手绕上了江言的腰。 第14章 小金子没人要   江言往后挪了一步。   他不想亲。   他承认自己不讨厌金丞,但不讨厌不代表可以亲。   “松开我。”江言抓住了他的手腕。   “松不开。”金丞紧紧搂住,胳膊像一条绳子拴在江言腰上,他越抗拒,自己就越开心。没有道德是真快乐。   江言下半身动不了,上半身仍旧呈现出抗拒姿势。他不喜欢这种冒犯,金丞的眼神很黏糊,像温热的胶质,挤压过来,碾压上去。充满不知名情绪的气团在他喉咙里变成了泡沫,他猜金丞一定很擅长用这一招。   不然,怎么可能每个分寸都拿捏得那么不到位。   “松开我。”江言看向了天花板。   “亲一下嘛,又不会掉块儿肉。”金丞势在必得,因为他瞧得出来,江言很在意别人知不知道他抽烟喝酒骑摩托,说不定还烫头,“亲完之后保证你的嘴笑成typeC。”   江言笑不出来:“你脑袋里这么多梗,就不怕脑梗么?”   金丞没再多说,把右脸颊转给他。“亲。”   江言摇了摇头:“休想。”   金丞一挑眉毛,半踮脚,用自己的鼻尖蹭上了江言的鼻尖:“那我去找祝白白亲我。”   江言脸色明显沉了,看着金丞肆意作恶、挥霍美色的嘴脸,上身的紧绷感被迫松弛下来。   金丞看着他不情不愿地靠近,当他的嘴唇贴在自己的皮肤上,金丞的身体微微一震,说心里话,他没想过江言真的会亲,毕竟抽烟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   但江言真的亲了。   亲到了。   真好笑,一个贱货让你亲你就亲啊?金丞反而盯紧了他。江言的动作很慢,很小心翼翼,看不出一丝玩世不恭,仿佛在执行一项精密的任务。他的脸实在生得太好看,像冰雪中的冰雪。   金丞甚至没有从这个恶作剧的行为里感受到敷衍。   他被很多人亲过,开玩笑的,认真的,也亲过很多人的脸蛋。可这回是头一次,认真的。   “可以了么?”江言的身体已经站直,多一秒钟都不想弯。   “可以。”金丞格外高兴,他想,江言或许和别人真不一样。   而江言下一刻扒开了他的手臂,逃离万劫不复之地一样抽身而退,没再和金丞说话。   等到他从浴室出来,祝白白目光不错地看着他,想看出什么端倪。江言出去打热水,师弟追了上来:“师兄,你怎么治他了?没亲吧?”   江言自然不能告诉他亲了:“怎么,我看着像那么容易被拿捏的?”   “那肯定不是,我就知道你能治他。”祝白白放心之后连喘气都舒坦许多,自家兄弟没被玷污,太好了。   江言的嘴唇有些发痒,像亲了一个没洗的毛桃子。   两三天就这样过去了,江言没再和金丞说过话,金丞无数次想要搭话,可都被江言冷冰冰的态度打了回来。哪怕他给江言买了冰饮,都原封不动地扔在原地。   不至于吧,不就一个玩笑嘛。金丞倍感失落,可他的性格又决定了不会道歉。这天,他按部就班地进行训练,完成了一天的任务之后,洗了澡,从道馆直接奔往学生会。   既然冰饮不能破冰,我把跆拳道那3篇采访找回来,总能让江言高兴了吧?   不就是哄美人嘛,我会。   金丞小跑着去,跑到一半就累了。他扶着膝盖大喘气,减重之后体能下降得厉害,再也不是生龙活虎的那个他。低血糖加听不清楚,蚕食着他的平衡能力,金丞靠在操场铁丝网上缓了好久,才慢慢挪到了宣传部。   宣传部里面正在开会。   “您好……我是大一新生金丞。”金丞敲了敲门,声音虚得够呛。但笑容仍旧漂亮。   “等一下。”里面站着的人应该就是周高寒安排的部长,他扫了一眼金丞的道服,权衡了一番。   跆拳道的,冷门,一看就是为了采访来的。   这样一想他也不着急了,不紧不慢处理着工作,还以为能把这人熬走。没想到四十多分钟过去,他一扭身,金丞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你怎么进来了?出去。”他斥责。   “我进来问您一下,跆拳道的采访还做不做了?”金丞忍着脾气问。   “哦,不做了。”那人理所应当地摇摇头,“现在刚开学,上采访的项目太多就砍了几个。”   “那也不能把我们全砍了把?最起码留一个。”金丞问。   “对,全砍了,因为没那么多时间。”那人很不客气,“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请出去。”   金丞看了他几秒钟,一笑:“行,我先出去了。”   虽然人出去了,但是魂儿还没走。金丞一直在外头等着,等宣传部开完会,他拦住了一个脖子上挂照相机的人:“您好,请问您是体育记着吧?我们跆拳道的……”   “这个我们不知道啊,我们都听部长安排。”体育记者摆了摆手,显然已经通过气了。   “听他安排啊,行行行,你走吧。”金丞挥了挥小手,给我滚滚滚。   一个一个至于吗?   学生会弄得跟后宫戏似的?真拿鸡毛当令箭呢!   又一天训练结束,江言往宿舍走,时不时提醒自己要遵守道心,不轻易动怒,不肆意妄为。等到他推开宿舍门,地上是成片的兵荒马乱,道服、黑带、训练护指、止痛膏药……凌乱地洒在他一点点擦干净的地砖上。   紧接着他就听到金丞回来了。   “你今天这么早?”金丞见江言还不搭理人,便笑呵呵,“我和你赔个不是,你理理我。”   江言转过了身。   “你这是冷暴力……你得珍惜我,以后还没人这么哄你呢。”金丞哼了一声,无奈地去冲澡。不多会儿,他站在莲蓬头下,任由热水流过他的背沟,冲刷着他对称的腰窝。他洗澡很马虎,洗浴用品就是一瓶13合1的香波,还是以前武校发的。再抬头看向那一整排的琳琅满目,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江言的。   护肤乳、保湿水、晚霜、精华露、修复液……   这家伙每天洗澡洗脸花这么多功夫?金丞百思不得其解,拿起自己的香波看了又看,还是这个好。   等到11点半,体院终于安静下来,夜晚给这群蓬勃青春的年轻人按下停止键。可惜,凌晨两点半的一场雷雨袭击北京,外头的白闪横着飞过去,刷刷刷,一道又一道。金丞在百般无奈之下还是被雷声吵醒,顺手撩开床帘看了看。   雨真大。   金丞的床位离窗口很近,对面是江言,右下方是祝白白。   “妈妈……妈……”   一道脆弱的声音打断了金丞的入睡,用他漂亮的脚指头想想都能想出这声音是祝白白。怎么了这是?想回家了?夜里偷着哭?   “妈……妈……”   但意料中的哭声并没有出现,反而是简单的呼唤,反反复复,断断续续。金丞感觉自己这一瞬间特别猥琐,靠,大晚上不睡觉,听别人做梦喊妈妈,可问题是他还真没困意了,听得挺有趣。   等到祝白白第6次说梦话的时候,金丞不仅偷听了,还爬上了祝白白的床。   “成了成了,妈妈来了,你可别喊了,再喊我怎么睡……”金丞没什么边界感,掀开薄薄的毛巾被,搂住了祝白白的小肩膀。祝白白和他没法比,身高也矮小很多,在他怀抱里像个不争气的小弟,平时训练装大人,晚上哭鼻子。   金丞理解他,搞体育的孩子都辛苦,他们的假期太少了,大多数人都想家。   他拍着想家的祝白白,哄着他,也哄着自己,因为他也想。上一回自己去看妈妈是什么时候?军训那个月没去,是7月份底了。   “好了,好了……睡觉吧……见着妈妈就好了。”金丞的手一拍一拍,哄着说梦话的祝白白,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哄睡着了。他不知道的是,他要睡了,祝白白已经醒了,而且一身冷汗。   怎么自己睡着睡着,就被金丞抱住了!他变态吧!大夜里跑别人床上干什么!   祝白白和他鼻尖对鼻尖,仔细观察之后,他确定金丞是睡着了,但现在自己是说什么都无法入睡,要不是自制力强,刚才一睁眼他都要叫出来了。现在怎么办?是把人踹下去,还是先从他怀里逃走?祝白白浑身僵硬,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骇人听闻!   好在头顶的动静解救了他,祝白白激动地看向师兄方向,虽然只是那么一个人影,就足够让人安心。   江言也是刚睡醒,他睡觉习惯戴耳塞,所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师弟那边有动静。等到看清楚之后,江言一下绷紧了下颚。   那我去亲祝白白……金丞在浴室里这么说过。   师兄,救我。祝白白无声地求助。   江言的头偏了偏,让出了地方,同时伸手抓住金丞劲瘦的手腕,将他的右手从小师弟的肩头揭下来。祝白白哪里敢错过机会,立马悄悄起身,从变态金丞的怀抱溜走,照直了往大师兄的床上跑。   体院的上下铺都是订制,加宽、加长、加固,生怕委屈了为国争光、为校争光的体育健儿。现在床铺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好在下面是固定式书桌。   等到师弟跑到自己床上,江言决定放手,心里一团火气都要顶到嗓子眼。从金丞一出现,好像所有事情都乱了套,遇上犯冲。然而,就在他准备收手的刹那,他看到金丞密集的眼睫毛颤动了几下,薄薄的眼皮缓缓地睁开了。   刚入睡的金丞,醒了。   睡得本来就不沉,怀里空了,自己的手腕被别人捉着,金丞面对的是这样的场面。江言顿住,这也是他从未遇上过的情况,目光交汇之间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还是说,干脆不开口,将金丞从床上揭下去。   然而,金丞沉默着,只是将他的手拽到了枕头上,当成了枕巾,将自己的鼻子埋了进去,将滚烫的气喷在江言天天做手膜呵护的掌心里。   他要干什么?江言内心再次风云四起,卷动着一场狂潮,金丞却毫无感知,俏皮地对着刚刚吹过气的掌心,亲了一下。这个掌心的温度和气味他很满意,恨不得将脸再埋进去闻一闻。   和妈妈夜里抚摸自己的感觉很像。   小金子,别害怕。   金丞已经快要睡迷糊了,又困又累。现在他想起来的人就是妈妈那个傻女人,漂亮脸蛋白痴心。迷迷糊糊中,他将江言当成了妈妈的替代品,他想要温暖,想要人陪伴,想要人爱,想要人记得,想要珍惜。这些通通都想要,和想要接吻和做.爱一样。   “手不错。”于是他拉住江言不放,将自己想要的藏在玩笑里,“命令你,陪我睡觉。”   说完之后他感觉到江言的手在远离他。   哈哈,果然没人要我。   可是手停下来了。 第15章 我们打啵儿吧   江言进退两难。   金丞的人品对他而言还是太不能理解了,也太不能接受。   祝白白还在他床上,401里的一切都混乱无章,仿佛成为了体院最乱的一个宿舍,充满了不能言说的暗涌。   “陪我。”金丞用口型说。他又腾出一只手,做了一个抽烟的姿势,并拢的食指和中指在嘴唇上轻轻一落又抬起来,熟练得很。   你如果不过来陪我,我就举报你抽烟。   金丞不傻,一个人能被什么拿捏,就说明他在意。别看只是抽烟一件小事,可它对江言就是大事。他在意,特别在意。   随后,江言看了看旁边的祝白白。   祝白白惊魂未定,也看向了他。   江言给他指了指旁边的床:“你去金丞床上睡一下。”   “啊?”祝白白刚刚躺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去金丞的床上睡觉?   “你先去。”江言又指了指。   尽管心里充满问号,可祝白白还是下了床,虽然不理解师兄的意图,但大师兄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他爬上了金丞的床,虽然他们同班,可他不了解金丞,军训时两个人不在一个宿舍,金丞被分到游泳队那边去了。游泳队的人肩宽体厚,每一个都是双开门,金丞混在里面洗澡,像一群倒三角里面混进了一个异类。奇怪的是,游泳队和金丞的关系还非常好。   祝白白曾经见过几次,游泳队的肌肉猛男光着膀子,把金丞扔起来玩儿,好几个人又一起接住。金丞似乎很擅于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那也别打到我床上来啊!祝白白哀怨地躺在金丞的枕头上,正准备拉床帘,借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他看到师兄的床帘在晃动。大概是师兄也躺好准备睡了吧。   祝白白没多想,拉上床帘准备睡觉,明天一早还有训练。对于顶尖运动员来说,充足的睡眠可太重要了。   就在他几米开外,金丞差点被江言挤下去。   虽然体院的床都是加长加宽,可容量也是单人床,没说过让两个人一起睡。金丞还刚好在外侧,整个身体压在床栏上,不得已只好侧躺。   江言还是平躺,而且已经闭上了眼睛。静心,保持道心就好,眼前一切不过云烟。   都过来了,还想装作无事发生?金丞将一只手放在他胸口上,像模像样地往下压一压:“帅哥,手感不错。”   江言眉心紧蹙,就当是被狗摸了吧。   “我以前也摸过挺多,你身材最好。游泳队那边的,胸肌太大,我不喜欢那么大的。”在类似呢喃的声音里,金丞闭上眼睛,“他们好饱满,特别是游蝶泳的。”   他眼睛闭上了,江言的眼睛却睁开了。自己去年就是和游泳队一个宿舍,认识的好兄弟之一是蝶泳冠军,确实很大。   “你倒是挺了解他们……的身体。”江言冷不丁地说。   金丞动了动肩膀,轻松地笑了。因为左耳听不到,江言的声音忽近忽远,外加窗外的雷雨声,真是上好的白噪音。“还行吧,诶,我刚才没摸够,能不能再摸摸你?”   “休想。”江言拒绝。   “切,真小气,长那么好看还不让人摸,再过一年,你想让我摸都没戏了呢。”金丞忽然叹了一口气。   江言哼笑:“怎么着,明年你转学还是出国?”   这倒是很有可能,毕竟金丞的家里是开迈巴赫的条件。跆拳道目前在国内发展只能说一般,和热门竞技项目不沾边,离爆门更是远得不行。如果金丞的家里那么有钱,说不定他短时间内就会转业。   江言作为咏夏道馆的下一任主理人,最清楚人才流失有多严重。   “明年……万一我换宿舍了呢。”没想到金丞却这么说,“我要是换宿舍,你会想我吗?”   江言的眉心又轻微一挤,挤出了很不明显的纹路。“那你赶紧换吧。”   “你真讨厌,哈哈。不过我喜欢。”金丞笑着转了过来,左耳朵压在枕头上,右耳朵听着江言喘气,“江言,你打过啵儿吗?”   话题转换如此生硬,江言的脸色不比旁边的墙好到哪里去。“和你没关系吧?”   “要不咱俩试试?就是那种,真正的打啵儿,不是嘴儿对嘴儿一碰。”金丞注视着江言的唇线,真的太想试试了。   “你还是赶紧睡觉吧。”江言微不可查地往墙的那一面偏身子。金丞又开始不正常了。   “哈哈,我不,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讨厌?”金丞却将手重新放在江言胸口,在他心口画圈圈,“是啊,我好坏啊,我怎么这么乱来。”   江言喘了一口气:“你知道就好。”   “那这样吧,既然你不让我摸,换成你摸我?”金丞直接将手往下挪。   挪过的地方依次是江言的腹肌,剑突,人鱼线,肚脐……就在江言马上要阻止的刹那,身子一弹的前一秒,他的手被金丞揭了起来。而后不等江言有所反应,金丞强迫性地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   “摸我。”金丞渴求地舔了下嘴唇。   江言的手指一直不动,大脑产生了几秒钟的短路。金丞穿了一件宽肩白色背心当作睡衣,但布料偏薄,指腹能轻易地感受到体温,以及下面的肌肉走向和凹凸。偏偏江言的手又非常敏感,随着金丞的呼吸,他甚至可以想象出皮肤上的纹理和出汗的程度。   “我靠,哥们儿你的手有点硬啊。”金丞也感受了一下,原先他看这双手美丽还以为柔弱无骨,没想到跟改锥似的。   江言还是一言不发,手指被金丞攥得滚烫。   “你这手……”金丞一只手压着江言,一只手捋起江言的手指头,抚摸了一下,“怎么这么好摸。”   江言用力地往回收了一下。   “别动,不然我举报你抽烟。”金丞若无其事一般靠住江言的肩,自己就是命好,到哪儿都有帅哥陪,“学长。”   江言瞪着天花板,安静的目光在黑夜里狠狠扎进了屋顶。   “你摸摸我好不好?我想感受一下。”金丞说得毫无心理障碍和羞耻心,“那种……充满爱惜的摸,使劲儿了怕我疼,不使劲儿怕我没感觉,那种力度。”   “你是不是有病?”江言终于说话了,声音很低,有点痛恨。   “不摸就不摸,干嘛咒我有病,我不想有病,我身体健康。”金丞愣了愣,没再耍贫嘴,而是老老实实地收回了手。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又把想说的话藏在了黑夜里。   江言很快将自己的右手收回来,然而没用,那感觉已经烙印了,挥之不去。他只是触碰了金丞的胸肌,可想象力这东西最不讲理,它可以无限延伸。窗外的雷雨声更加不讲理,颇有风雨逍遥摧枯拉朽的架势,吵得人睡意全无。   这样大的风雨,祝白白什么都听不到吧?   师弟一直都是一个小睡猪,只要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自己也得变成一头睡猪才行。   快变猪,快变猪,赶紧睡着就不用面对金丞花样百出的幺蛾子。江言正努力催眠自己,耳边的喘息声忽然明显起来,伴随着带有热度的呼吸,衬托着布料的摩擦,闹得人无法清净。   “好想找人摸。”金丞自言自语着。   江言转了过去,只能用后背冲着金丞。   这一夜的雨水像是没完没了,将前一周的闷热尽情打破,雷声和闪电像是一对儿暧昧的情侣,难舍难分,两个一起出现又一起消失。   碍于早练的缘故,江言的体内有一个生物钟,到了时间就会清醒。天蒙蒙亮,尽管有窗帘和床帘挡着,但依稀可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屋里隐隐约约的空调声。   他缓慢地醒来。   金丞正搂着他。   自己不干净了!江言瞪大双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可是单人床不允许他躲到天涯海角。金丞的一条腿就挂在他的腰上,两条手臂牢牢地勒着他的肩,像无尾熊。   趁我睡着了,暗算我?掐死我?江言左右偏转头部,希望找到机会抽身而退。   自己也不是睡眠很沉的人,怎么昨天晚上真变猪?江言心里充满了矛盾感,恨不得抓住金丞的脚踝将人扔下去。现在这姿势太暧昧,两人胸口相贴,金丞就扎在他脖子底下,像是将他当成了暖烘烘的热源。   臭流氓。江言不想看他。   几秒种后,金丞的右脚开始在他小腿上滑动。   江言开始看他,只能看到一个发旋和蓬松黑亮的头顶。金丞的脑袋很圆,像土豆。   脖子上非常痒痒,他的眼睫毛像淘气的小刷子在恶劣骚动,挑战江言的皮肤敏感度。由于贴得太近,他甚至能感觉到金丞眼皮下的眼球不断震动,俨然正在做梦。那只脚还在他腿上滑,脚骨坚硬,脚心却意外柔软。   脚趾偏细长,很干净。   脚指甲修剪得很圆润,江言都能想象到金丞翘着脚在床边上,手里拿着一个指甲刀,床边放着一个垃圾桶,一点一点地修剪出喜欢的形状。足弓弧度非常柔顺,趾缝之间藏着不明显的肉粉色。   毛桃子长脚了。   江言又不想看他了,于是又闭着眼睛把身体往后挪。结果他这样一动,正在睡觉的始作俑者醒了过来,迷迷蒙蒙当中,金丞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毛桃子又长手了。   “你这回……怎么没走?”   江言刷地睁开眼,金丞显然是把他当成了别人。一个经常,高频率,陪他睡觉的别人。   金丞半个人还在梦里,早就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但是他觉得搂着的人应该是大哥,只是脑袋里面短暂地冒了个问号,金启明不是半夜就走吗?每次都偷偷摸摸,偷感很重的样子,怎么今天自己都睡醒了,他还在?   更奇怪的是,这一觉睡得好暖和。   金丞脚冷,末梢血管的供血功能一直不怎么样,手脚经常冰凉。所以他习惯性地靠近任何热源,现在也不例外。紧接着,热源开始揪他头发,金丞不耐烦地抬起脸来,金启明你是不是找揍啊!   “啊……”结果看清之后,大哥的脸没了,变成了江言的冷脸。   “嗨,美人。”金丞慵懒地笑起来,用勾勾搭搭的语气说,“早上好啊。”   没想到江言一言不发,拨开他的手,从这一张床迈到了另外一张床上。   切,大早上生什么气啊?自己影响他晨.勃了?金丞躺着伸了个懒腰,百思不得其解。   半小时后铃声一响,这天的训练和课程正式开始,上午安排先是敏捷性训练2小时,再紧跟着一节大课。中午吃饭,下午又去健身房拉有氧,金丞按部就班地跟着,只是左耳朵仍旧听不见。   不会一辈子听不见了吧?金丞开始后怕,抽空换了个创口贴,打算再给它3天时间,再听不到就去医院。正在他休息的时候,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来了。   周高寒:[新干事开会,你来不来?]   金丞放下手机,一秒都不带犹豫。当然要去了,从周高寒手里把3篇采访要回来!谁也别想欺负跆拳道!   运动员的生活其实非常枯燥,江言一直都这么觉得。如果说光凭借热爱,坚持一年两年绰绰有余,但是能长期以往坚持下来,更需要一份超出常人的自律和长期主义。   后天就是体育节了,江言到时候要上场表扬特技。现在他在更衣室里填写明天的训练计划,一位不速之客给他发来了信息。   周高寒:[猜猜谁给的?(红酒照片.jpg)]   7、8万的帕图斯,就是金丞在更衣室里拿出来的那一瓶。当时他要给自己,自己没要。   江言认出了酒瓶,新消息又弹了出来。   周高寒:[你小朋友的酒,很润喉。] 第16章 你是直男吗   此时此刻,金丞正在等开会。   周围没有一张熟面孔,全部都是大二或以上的学姐和学长。   周高寒在远处发信息,金丞无所事事,开始在这屋里寻找好说话的对象。前面是一个学姐,看上去心事重重,正在整理会议记录,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左边是一个学长,正在开远程视频,不知道和谁聊得甚欢,也不能当作搭讪对象。   无聊之下,金丞看到几个人正在往屋里搬东西,便过去帮忙:“我来吧,这是我们跆拳道的表演板。”   一层一层表演板重叠码放,好似规整的木盒子。金丞对这个再熟悉不过,从小就有接触。   “是啊,全是体育节用的。”搬东西的男生擦了擦汗,“你是新人?”   “是,我大一,叫金丞,刚好就是跆拳道专业。”金丞连忙说,“体育节有特技表演吧?”   “是啊,表演人员主要是大四游俊宇那一批,还有大二的江言。”男生已经看过彩排了,“你怎么没上?”   “我可能来得晚了一天,没报上。”金丞一听是江言的项目,索性弯下腰小心地检查起来。别看都是木板,可是跆拳道的板子内藏玄机,稍有差池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这些板子的厚度都是大师板了啊。”金丞随意地翻了翻,猛然间停了下来,目光锁定其中一张。这板子……不对吧?   “是吧?反正我也不懂,他们让我搬进来我就搬了。”男生见金丞对这些感兴趣,便说,“体育节已经宣传很久了,是本学年的第一个体院大活动,你们加油啊。”   “啊?”金丞的思路已经飘远,又硬生生拽回来,“好,一定加油。”   他忙着挪完所有大师板才回到原位,可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表演板的中间应该有一道裂缝,表演者一踢即碎,这样才不会造成伤害,可刚才那一批板子不是每一张都有缝隙,有些板子是实的。   也就是说,如果江言表演空中击飞,板子不一定会碎,他说不定会受伤!如果表演失败,这对于跆拳道项目来说是一次非常惨烈的闹剧。是谁谋划的?那些木板是一不小心混入大师板里的,还是有人故意?   刚刚这样想完,一个陌生的男生坐到了金丞的右边。金丞随意一瞄,诶?这不就是那天在电梯里见过的大帅哥……等等,怪不得眼熟呢,首体大招生简章的C位就是他,跳高项目著名运动员,陶文昌。   “学长你是陶文昌吗?”金丞欣喜若狂,首体大这么深的池子,随随便便一撞都能撞上健将运动员。   陶文昌正低头扫手机,抬眸也认出了他:“啊,是,你好你好。”   “真的是啊?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金丞对成绩突出的竞技人本身就有好感,更何况长这样清爽帅气,“上次在电梯里碰到你,没来得及说话,当时情况有点特殊。”   陶文昌点了下头,嗯,当时是挺特殊,周高寒和江言一人一边掐着你,动动手指头都知道他俩抢人。“没事,以后就算认识了。你直接叫我昌哥,我大四,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你找我。”   “谢谢昌哥。”金丞马上接话,“昌哥你在手机里买东西啊?”   “唉,小玩意儿,哄前女友高兴的。”陶文昌大方地伸过手机,“这个是录音小熊,挺幼稚的吧?”   “不幼稚,你给我也买一个吧,我给你钱。”金丞真没觉得幼稚,买回去可以送金启星,“昌哥,你是体育部的吧?”   “别看我是运动训练专业,但我真不是体育部。”陶文昌故意耍帅似的摇了摇手指,“我是财务部。”   “财务部?”金丞顿住,老实讲,他对学生会都需要干什么并不了解,对各部门的详细责任也没有一个笼统的概念,“管钱的?”   陶文昌点头:“差不多。财务部相当于学生会的钱包,不管你要干什么都要用钱对吧?古代打仗也有一句话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哇塞,你好有学问。”金丞佩服,“一看你文化课成绩就特别高吧?我以前在武校,上课总睡觉。”   “还行还行,我高考怎么也五六百分呢。”陶文昌给自己树立光辉形象,转而又问,“武校?哪个?”   “正山。”金丞回答。   “正山……巧了,我认识几个学传统武术的小兄弟,也在正山。”陶文昌看他就知道金丞是个淘气孩子,还是那种小聪明贼多的类型,这样的小朋友哪怕他不好好上课都不会差到哪里去,考试主打的都是临时抱佛脚。   但气人就气人在这里,金丞这样的,只要他肯抱,成绩永远不会垫底。   “传统武术啊,我和那边不熟。”金丞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其实是想起了自己在正山的一笔冤债,“那我要是想给跆拳道馆换个好一些的冰柜,是不是也要去财务部申请?”   陶文昌指点他:“现在财务部大换血,跆拳道不是咱们学校的大爆门,所以更要学会自己争。你看三级跳、跳高和游泳这些,都是爆门,什么都是最好的。”   金丞全部听进去:“谢谢昌哥,咱俩加个联系方式吧。”   又认识一个大四学长,金丞不放过好机会,两个人就这样加上了。不一会儿,周高寒回来,会议正式开始,主要围绕后天的体育节。   体育节是首体大今年新搞的活动,应该算得上是周高寒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体院作为节日支持,大部分项目都要进行训演,同时给学校其他的院系普及运动文化。而跆拳道,作为那个本身就带有“表演属性”的运动,自然是重中之重。   等到会议结束,金丞第一个跑到周高寒身边,还没说话,周高寒就仿佛猜到了他的意图:“你放心,队服马上就换纯棉,厂家做一批也要时间,下下周肯定的。”   “哦,这个不急。”时间紧迫,金丞不绕弯子,“周哥,跆拳道特技能不能换个人?我想上。”   “你行吗?”周高寒反问,“体育节是我的大手笔,你可别掉链子。”   然而金丞不怯场:“行,我已经练了14年的跆拳道。特技,品势,这些表演性质的内容我都会。把江言撤了,换我吧。”   “哈哈,你想代替他?”这倒是让周高寒很意外,还以为他俩关系多好。   金丞笑了笑:“对,我想代替他,后天我代替他去踢板子。”   周高寒很爽快地同意了,一方面他不喜欢江言,另一方面,金丞给他送了酒,两个人的远近自然不言而喻。确定名单更改之后,金丞加了周高寒的联系方式,并且进入了新一级干事群聊。等离开了办公楼,他又马不停蹄地黏上陶文昌,非要让人家带他去一趟财务部。   “你……”陶文昌没辙,自己这是招惹了什么啊,“那走吧。”   “谢谢昌哥。”金丞和他并肩,“昌哥,你觉得我当部长有戏吗?”   “不确定,但有优势,你没和白洋干过,周高寒肯定更喜欢你。”陶文昌说。   白洋?怎么又是白洋?白洋他到底是谁啊?金丞来不及问,只听陶文昌又问:“等等,我问你一个问题,纯粹是学术性的。”   金丞站住脚步,等着他发问。   陶文昌清清嗓子:“你是直男吗?”   重磅问题,金丞没说话。   陶文昌绝望地揉了揉脸,行,这又是一个弯崽。   “昌哥你干嘛这么问?”一秒之后轮到金丞发问。   “因为我从大一到大四,总是能无意间吸引弯崽,人称‘弯崽码头’。我还以为大四这年终于遇不上了呢……”陶文昌一个劲儿地叹气,“走吧走吧,躲不过啊躲不过。”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呐!金丞感叹。   等到一进财务部,金丞首先看到这里的人在搬家。不管是办公桌、办公椅还是绿植,通通往外撤。窗口那边本来养着一盆巨大的滴水观音,现在也要扔出去。金丞有些不忍心,拦住那个不认识的人问:“这不要了?”   “是啊,周哥说不喜欢滴水观音。”那男生回答,“你要?你要你拿走,不然我们也得扔路边。前几天扔了一大棵,现在还在路边晒着呢。”   “长得这么好,怪可惜的……”金丞眼珠子一转,“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新地址,两棵都帮我寄过去,运费到付成吗?”   “成吧,帮你一把。”男生也没拖延,认出这是送过龙眼的小学弟。有的时候,拎着水果真管用,让人印象深刻。   金丞留下一个合正道馆的地址,滴水观音长这么大不容易,摆在道馆里很好看。随后他在陶文昌的引荐下认识了现在主要负责管钱的人,那人一听是跆拳道馆要换,立马瘪了瘪嘴巴。   “昌子,你们这是为难我,现在各个场馆都有损耗,换这个换那个的,咱们学生会这点钱根本用不过来。学校倒是每年都发一些,可是根本不够用。等等吧,再等等最热的时候就过去了,冬天没人喝凉的。”   这一听就是借口,看来昌哥说得没错,爆门什么都给换,热门斟酌着换,到了冷门,什么都没有了。金丞想给队里谋福利,他都看到江言好几次敲冰柜了,再说师姐们要是哪天想喝个冷饮,一点都不方便。   “一个冰柜也没多少钱,就给我们换了吧。大家都是国家健将级运动员,谁也不能热着嘛。”于是,金丞笑眯眯地拉开运动包,将最后一瓶红酒拿了出来。   陶文昌低头一瞧,靠,出手真大方,跆拳道怎么来了这么一个会办事的小孩儿?怪不得周高寒看上他。   财务部的暂时负责人推推让让,但是在金丞的不懈努力之下,这瓶几万块的红酒还是半推半就地收了。虽然更换两个大冰柜的具体日期没定下来,可这事已经成为板上钉钉。   从财务部出来,陶文昌已经对金丞另眼相看:“小伙子真不错啊,以后挺有发展。明年不竞争一个副主席做做?”   “为什么不能是主席?”金丞整理着运动包问。   陶文昌拍了下他的脑袋,耐心地给小学弟讲人情世故:“你傻吧?正主席哪个不是内定的?最起码也要有人推荐。就好比周高寒是白洋推荐上来的。”   “啊,居然这样。”金丞终于搞明白这大名鼎鼎的白洋是谁,原来是上一任主席。怪不得周高寒这么反感,是提携之恩当挤尿相报了。   “我看周高寒对你这热乎劲儿,没准明年真让你试试副主席呢。”陶文昌只是把事实告诉他,并没有阻拦他,有上进的心是好事。没想到金丞却摇摇头:“明年……可能我就不忙学生会了。”   “干嘛?明年你怎么了?”陶文昌敏锐起来。   “明年的比赛就更多了,我得好好准备哈哈哈。”金丞说。   陶文昌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当作给他加油。两人告别,金丞该回道馆了,顺便也想把换冰柜这个好消息告诉江言,可是忽然间左耳朵有些潮湿。   不是外面的伤口潮湿,而是里面。金丞摸了下左耳垂,指尖上有血。   这时候,他收到了江言的信息。   姓江很了不起啊:[你人呢?在哪儿?回来。]   金丞刚想回“我马上回去”,可是左耳朵又来了一股热流,他只好用掌心捂住,发语音过去:“我在学生会忙呢,晚一点儿回去训练。”   发完之后,金丞抽了一张纸巾擦耳朵,果然又流血了。   伤口没有愈合。   没想到江言也发了语音过来:“你和周高寒在一起?他把特技表演的名额给你了?”   真是添乱,我干嘛老和他在一起?金丞敷衍地回复:“嗯嗯嗯,是。我现在忙,一会儿和你聊哈宝贝。”然后用手机打车,目的地就是他最熟悉的医院。   还是去看看吧,金丞怕永久失聪,耳朵如果失聪会影响平衡,打跆拳道最不能失去平衡感。   来不及多想,金丞捂着耳朵坐上了网约车,直达医院。不知道是不是平衡被破坏掉了,刚一下车他就有点晕。脚下没站稳,他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结果那个人也没站稳,两个人一起靠在了车上。   “诶呦。”那人先哀嚎。   “对不起对不起。”金丞仍旧捂着耳朵,“您没事吧?”   他撞上的人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脸上戴着大口罩,和自己差不多高,很瘦,手腕却很有力,一把将金丞扶稳。隔着口罩,金丞觉得他有点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没事。”花咏夏担心他晕倒了,“你没事吧?” 第17章 宿敌的徒弟   “没事没事。”金丞摇摇头,可无论他怎么装都没法子,差点一头扎到人家怀中。还好在车上换了自己的T恤,这要是穿着首体大的队服来,岂不是丢死人了?   花咏夏也没料到这小伙子晕头转向:“呦,你这样不行啊,急诊!快去急诊!来人啊!他快不行了!”   “打住打住打住……”金丞内心五味杂陈,“我没不行,就是有点晕。您把我扶到椅子上就行。”   医院门口有专门休息的椅子,提供给来看病的病患或者家属休息。金丞被陌生人搀扶着,走到椅子边,一个空位置都没有了。   “你还好吧?”花咏夏有点被他吓到了,“你的耳朵……”   “没事,就是打得听不见了。”金丞对陌生人倒是意外坦诚,毕竟只有一面之缘。   花咏夏倒抽一口凉气:“谁干的?怎么打成这样?报警没有?”   “报警有个屁用,哈哈。”金丞揉揉耳垂,“谢谢您,我去挂个急诊就好。”   “我还是陪着你吧。”花咏夏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和精力,只是这孩子和他徒弟差不多大,难免生出不忍之心。金丞也没有拒绝,任由一个住院的病人牵着他,将他拉到了急诊。   急诊里忙得要命,金丞混在急诊病患的堆里,是最不需要紧急救助的那个,所以就等了挺久。   终于到他了,医生先给他清理耳道:“怎么弄的?”   “外力……撞击。”金丞说。   “被人打的。”站在一旁的花咏夏插嘴。   医生看了看他:“您这……还是我们医院的病号呢,怎么送病人看病?”   花咏夏没好意思说自己出来吃麻辣烫,江言给他订的病号饭实在太清淡。“路上碰上了,他这样流血我也不放心。”   “您心肠还挺好。”医生赞许地点了点头,拿起检查耳道的专业工具开始往金丞的耳朵里探,“外伤也没愈合呢,哪天出血的?”   “哦……今天。”金丞犹犹豫豫。   “和我们医生得说实话啊,不然影响病情。”医生继续往里检查。   “就是实话。”金丞龇牙咧嘴,耳朵里阵阵发热,是医生的探照灯,“大夫,我左耳朵听不见了,是不是给打坏了?”   “等我先检查完,你先别说话。”医生怕他乱动。   金丞便不再动弹,等待医生用耳内镜进行详细的耳道检查。不一会儿,医生放下了耳内镜,先松一口气:“伤口是耳道内壁在巨大气压下出现的撕裂,伤口并不深入。鼓膜完整,我一开始最先怀疑是鼓膜挫伤或者更严重的穿孔,还好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   “真的?”金丞也松一口气。   花咏夏也放松下来:“那就太好了。不过他怎么听不见了?”   “你别急,听我解释。”急诊医生累得不行,“我怀疑是另外一种情况,叫作‘应激性耳聋’。”   管它怎么聋的呢,金丞只关心一件事:“医生,这个能好吗?我怎么还应激了?”   “情绪因素导致的,并不罕见。”医生用专业知识给他解答,“被打之后,人的心情会发生剧烈的波动,而情绪波动会导致肾上腺素大量分泌。造成的后果就是身体里的末梢血管出现痉挛,耳部内的血液供应不上,直接影响了耳朵结构的生理功能。”   “乖乖,这么复杂。”花咏夏擦了一把汗。   “不复杂,而且也不是绝症,你们放心。”医生说,“这种状况可以用一些扩张血管的药物,比如说硝酸甘油……”   “可是我不能用啊。”金丞摇摇头,运动员不能偷偷服用扩张血管的药物。   “那……可以采用物理治疗,比方说高压氧舱,直接提升全身的氧含量。另外就是积极调节心情。”医生点点头。   金丞也点点头:“什么时候能好?”   “我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时间,说不定明天就好了,说不定几个月之后。这段时间你一定要积极调整个人心情,不要激动愤怒。”医生说话很慢,生怕病人听不到。   金丞也确实用力听了,可是听力范围直接被关掉了二分之一。“那会影响右耳吗?”   医生还是那句话:“应激性的不好评估,你一定要注意调整心情。”   随后,医生开了一些外伤用药,金丞看着小本上的字迹,将小本收入背包。   “你怎么不去开药?”花咏夏慢悠悠开口,走在他的身后。   “诶呦!”金丞吓了一跳,“您怎么还跟着我?”   “你不去拿药啊。”花咏夏看着他的耳朵,“还流血呢。”   “哦,这个不碍事,它慢慢就愈合了。”金丞看了一眼时间,“外伤的药我可以从学校校医室拿,不用花钱。”   “可是……”花咏夏走到他左侧,像医生一样往耳朵眼里张望,“要不你跟我回一趟病房吧,我有碘酒什么的,先给你止止血。”   “要钱吗?”金丞问。   花咏夏一愣:“这倒不必……”   不必的话,那金丞就要占便宜了。他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在医院里总不会进行人口买卖,更何况自己都这么大了……等到了病房一瞧,还是一个套间呢,环境优良,设施齐全。   “你坐一下。”花咏夏挽起袖口,“我先去洗洗手。”   “谢谢您。”金丞打量着病房,率先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豪华果篮。他笑了笑,现在谁拎这样的果篮啊,中看不中吃,也就是骗一骗冤大头。床边有一张椅子,他坐上去试试,有点硌屁股。   不舒服。金丞站起来,看向了舒服的地方。   花咏夏还在洗手。他和江言一样都有洁癖,或许江言的洁癖就是自己带出来的习惯。洗完手,他又认认真真地涂上了护手霜,刚准备出去,兜里的手机响了。   我那品德兼优的大徒弟:[记得吃病号饭。]   花咏夏一阵心虚,江言这是算出自己抛弃病号饭要去吃麻辣烫了?   我那品德兼优的大徒弟:[不许吃麻辣烫。]   花咏夏马上回复:[没有吃麻辣烫,今天病号饭挺好吃,有冬瓜汤、蒸茄子泥、西芹百合炒虾球,还有一份红烧牛肉。主食吃了一个馒头,海带汤喝了半碗。现在我和病友聊天呢。]   我那品德兼优的大徒弟:[别什么人都往屋里带,有细菌。]   花咏夏回复:[没带,没带。]   发完之后,花咏夏擦了擦汗。等等,自己是师父,自己心虚什么啊!他江言小时候打不过别人还哭呢,凭什么现在起范儿了?   紧接着,工作群里的人找他,济南那边的道馆出现了一些纠纷。花咏夏在群里潜水,看着江言线上指导那边的业务经理如何操作,成就感满满。   等到整件事情解决,他已经把外头那个小兄弟给忘了!花咏夏急急忙忙冲出来:“等久了吧,不好意思刚刚我的道馆……”   声音止住,脚步止住,花咏夏停在洗手间门口,内心猛地柔软了一下。那个陌生的少年正在他床上呼呼大睡,两只手交叠压在右耳下面,两条腿垂在床边,呼吸均匀,胸口一起一伏。   睡着了?花咏夏没有吵他,静悄悄地打开柜子,拿出江言买的碘酒棉签。江言心细,连医院的东西都不能放心,只不过自己一直用不上。   这不就用上了。花咏夏掰断一根,等着碘酒将棉签的一端浸湿,再打开手机灯,学着医生的手法,慢慢擦拭着陌生少年的耳道。奇怪的是,伤口并不算深,可是从看病到现在,它的表面居然还有些潮湿,没有结痂。   花咏夏捏着棉签看了看,这孩子……不会有什么凝血障碍吧?   可现在也不能将人晃醒问问,他能做的就是清理伤口和陪伴。几个棉签用完,花咏夏换了干净棉签,再清理他的耳廓,少年还没有睡醒的意思,他坐着也是坐着,干脆拿出手机,大着胆子点了一份麻辣烫。   等待期间,花咏夏坐在床边,摸了摸可怜少年的脑袋。   等到金丞睡醒,就看到一个人低着头,坐在床头柜旁边吃麻辣烫。   “啊?我睡着了?”金丞揉着头发坐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累。”   “没事……嘶嘶嘶……你睡,你睡。”花咏夏被辣得嘴唇发热,不停倒抽凉气,“你饿不饿?嘶嘶嘶……吃不吃饭?咱俩一起吃?”   “不饿不饿,我还得赶紧回学校呢。”金丞下意识地摸摸耳朵,时间紧迫,回去晚了教练指不定怎么吼人呢,还有那个成天摆脸色的江言。站起来之后,金丞再三谢了谢这位好心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祝您早日康复,以后有机会我请您吃沙县小吃!两周后我复查还找您!”   说完,金丞一溜烟跑了。   还没缓过来的花咏夏正要问他叫什么,结果只看到他一个背影。这个身条太适合打跆拳道了。   花咏夏惜才,后悔刚才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忽然又想起什么来,拿出手机,点开了[四个大宝贝]群聊。   花咏夏:[你们最近训练都小心些,千万别磕磕碰碰。我在医院里总能碰到大学生受外伤,胆战心惊。]   陶含黛:[知道,谢谢师父,您好好养病,我正准备和顾梦瑶干仗。]   陶晴绿:[姐666,我永远是姐最忠实的仆人。]   祝白白:[你们谁看到师兄了?师兄他又不见了!]   躲到男厕抽烟的江言这才回复:[我在学生会忙。]   等金丞再回学校,跆拳道总教练正在训话。教练是周英华,大名鼎鼎,专攻体育教育训练学,跆拳道国际级裁判,中国跆拳道协会特聘讲师,以及跆拳道协会晋段考试官。中国最初那几部跆拳道教育片当中就有周英华的身影。   助教王逸站在周英华的旁边。这两位都是技术教练,再旁边,是他们的体能教练董勇,和营养师周木兰。   金丞默默地躲在队尾,让朱飙挡着自己。   “刚刚开学,为了让大家适应小周期所有没给你们上难度,但也希望个人重视起来。”周英华显然已经打算结束训话,“还有,如果想要进行量级变动,必须经过我和王教练的同意,经过董教练的评估,再去周老师那里报备。”   金丞悄悄地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周木兰,刚准备心虚地收回目光,余光里好像有人在瞪自己。   他也瞪回去,和江言来了个四目相对。   你瞅啥?金丞对了个眼。   江言翻了个白眼,转了过去。   等到训话完毕,训练继续。金丞去换道服,先热身,随后加入了敏捷绳的队伍当中,像跳格子一样锻炼脚腕力量和快速移动。到了下午,体育节跆拳道特技表演的名单发下来,江言的位置被金丞代替。   金丞拿着热乎乎的A4纸,原本想去找江言聊聊,这次我先来,明年你再来嘛,结果那孙子看见自己就闪避!   一直到晚训结束,金丞都没逮住他,从道馆找到田径场,再到健身楼,都没有。   终于回宿舍了,金丞一进401就看到刚从浴室出来的江言。浴巾裹着下半身,上半身挂着透明水珠,全身都洗粉了。头发吹得半干,慵懒地散开,脸上的潮红更明显,像刚刚一个人偷偷在浴室里嗨完。   结果他看了一眼金丞,扭头上床了。   一个字都没说。   不是,你给我装什么深沉呢?我哪儿惹着你了?金丞的气不打一处来,连鞋都没脱,跟着他一起爬上铺。江言刚上去,还没跪稳,腿下的床剧烈摇晃。他回过身,被飞扑而来的人压在床上,只能顺势往枕头上倒。   你再装?金丞双腿分开,跨坐在他的胯骨上。   “你有完没完?闹情绪也闹够了吧!”他用两只手压着江言的肩膀,“别人在网上把我拉黑拉白的,你现实里也玩儿这套?怎么,我金丞是什么很贱的黑白无常吗!”   江言半分钟都没说话,就这么看着。   “张嘴!”金丞逼他开口。   江言只好无奈地张嘴:“你把我浴巾坐掉了。”   什么?金丞低头一瞧,自己就坐在他什么都没盖的胯骨上。   好家伙!这什么b动静? 第18章 酒池肉林   他觉得江言顶了他一下。   但是也不确定是不是。   于是金丞连忙抬起屁股。   不得了了,这下动静更明显。金丞一下子联想到了墨西哥烤肉,那么多肉被铁签子顶着,想吃的时候往下片一片。   “你怎么……”金丞顿了顿,悬在上头,“你怎么这么干净?”   “不行么?”江言反问。   “没有不行,就是……比他们都干净。”金丞认真评价,“你这是……白……虎?”   “和谁们比?你说清楚。”江言按了下蓝痣,就好像这里是他的开关,开始唤醒理智。   金丞不说了,而是胡乱地揪住浴巾一角,拽过来,小心翼翼给江言盖好:“别说话……”   江言将手放下了:“和谁们比?周高寒?刚才让我张嘴说话的人是你,现在让我别说话的人也是你,金丞,你做人的底线呢?”   “嘘,我没底线。”金丞将食指竖直,压在嘴唇上,怎么又是周高寒,周高寒是把江言的快乐老家给捅了吗?随即又开始兴师问罪,“你今天干嘛不理我?”   “我想理谁就理谁。”江言将浴巾往上拽了拽。   “行了别藏了,就那么几块腹肌有什么好藏?我是馋你身子还是馋你脸了?”金丞说。   江言仍旧把浴巾往上拽:“你今天缺练3小时,明天记得加上。”   “我怎么就缺练了?”金丞不服。   “你在学生会坐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拿着户口本和你周哥领证了呢。”江言还哼了一声。   金丞直接用胳膊肘给他一拐:“我干嘛和他领证啊,你思想龌龊。我跟你说,我今天给他送酒了。”   “呵。”江言转了过去。   “你给我回来。”金丞给他扳回来,“所以特技表演的名单换成了我,你别生气。另外一瓶酒我送给财务部了……”   “财务部不是陶文昌管么?”江言漫不经心地回答。   “昌哥他现在不怎么管,估计等学生会都定下来才正式接管吧。我给咱们道馆换了一个冰柜,以后就有冷饮喝了。怎么样,我厉害吧?我告诉你,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人家送礼准没错。”金丞说着说着躺下来,“诶呦,我怎么这么累啊,歇歇。”   “滚。”江言推他,“臭死了。”   “也对,我没洗澡。”金丞闻了闻胳膊,“宝贝等我,我洗完澡就回来。”   不等江言答复,金丞撑着床栏一翻,灵巧程度堪比峨眉山的灵长类。江言却没有他那么雀跃,因为体育节注定是一场硬仗。但他现在真是一点都不想提醒金丞,该是他碰的钉子就让他碰一碰。   不一会儿,祝白白回来了,他对体育节没什么概念,作为大一新生,他只有一段品势表演。今天他和学长学姐一起练,练的过程里金丞一直在特技组那一边。   奇怪,特技表演应该是大师兄,怎么就变成他了?   “师兄。”于是祝白白到江言身边告状,“金丞怎么把你给顶替了?”   江言还在闭目静心:“无所谓。”   “怎么没所谓啊,后天可是第一届体育节,我还想着好好宣传一下咱们的项目呢。”祝白白这几天也很憋气,原本说好了的项目采访都没有了,体育节前夕,其他的项目都在紧锣密鼓做专题,像什么三级跳、跳高、跑步,还有游泳排球,一个一个排队上公众号。   可唯独把他们跆拳道给略过去了。   多多少少太欺负人!祝白白怒火上升:“我知道,他们就是看不起咱们,说咱们是花拳绣腿……”   “他们看不起那是他们的度量,咱们自己看得起不就行了。”江言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可惜了,没有金丞的脑袋圆。   “那我也生气啊。”祝白白越说越委屈,“你不生气?你怎么不去找他们理论?”   江言静得差不多了,将镯子摘下来,塞到了枕头底下:“我不是不生气,我是早没脾气了。以前我比你还气。”   他已经过了师弟这个不忿的阶段,仿佛这是练习跆拳道的必经之路,是通往山顶的那条崎岖小道。谁都嫌弃跆拳道学了没用,远远不如散打、拳击,谁都能踩一脚他们。起初,江言也急赤白脸争论,甚至现身说法,愿意对打,最后道心慢慢沉淀,练功就是自己的事。   不一会儿,金丞从浴室出来,换祝白白去洗。距离熄灯还有一段时间,他刚要爬上江言的床,手机震了几下,于是穿上睡裤就要出门。   “你干什么去?”江言靠墙而坐着问他。   “啊?”金丞没听清。   “出去找谁?”江言又问。   “找大四的游俊宇。”金丞回答。   “你知不知道学校规定了不让串宿舍?”江言看着他半干的头发。   生脆的毛桃子刚刚长好,表面只有一点浅粉,将熟未熟。   “亲爱的,咱们是大学,不是幼儿园吧?”金丞笑着将两只手搭在他的床栏上,“等我,一会儿回来陪你啊。”   “你……”江言还没说完,这人扭着屁股就跑了,一溜烟儿无影无踪。   等等,他跑不跑的,关自己什么事?江言干脆盘起腿,继续闭目静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乱了道心。   洗浴间里还有冲水的声音,每一滴水都仿佛经过了扩音器,在江言耳朵里震了个来来回回。他索性睁开眼,怀疑自己总是无法静心是因为师弟还在洗澡,屋子里太乱,于是拿出耳塞,将噪音隔绝。   再次闭眼,江言开始冥想。   跆拳道,跆是腿上的功夫,拳是手上的功夫,道则是……   哗啦,水声又一次冲进他的耳朵,江言不得不再次睁开眼睛,将海绵耳塞换成了降噪耳机。戴上后略有区别,周遭被剔除了一层音量,心也静下来了。   只要自己想,在什么地方都可以静心。   江言再次闭上了眼睛,床帘之外的世界消失殆尽,只剩下他和他的跆拳道。   宿舍楼一直都没有安静的时候,3层的跳高队刚刚下练,大家累得一时无话。陶文昌走在队尾,刷着手机,刚刚把录音小熊之“提前给你的惊喜么么哒”下单,一口气买了两个,刚好自己和金丞一人一个。就在他收手机的时候,江言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喂。”他接起来,“怎么了小西施?”   “昌哥你别开我玩笑。”江言听上去有些着急,“哦,其实我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直接打电话?”今年大四的陶文昌混在体院里就像一条边牧误入狗舍,什么品种的狗都能认出来,“你不老实啊,现在大家有事都发微信,大事打语音视频,能直接打电话了,你到底急什么呢?”   电话里头沉默了。   十几秒之后,江言问:“游俊宇他们宿舍里有男同么?”   “啊?”陶文昌一怔。   “你不是说,你是体院弯崽检测仪么?一有弯崽靠近,你的gay达就响。”江言继续问。   “那我也不能瞎说啊,我哪儿知道他们宿舍有没有男同。”其实他们宿舍真的有,陶文昌脑瓜一转,福至心临了一般,“金丞找他们玩儿去了吧?”   “关金丞什么事?”江言这次回答倒是很快。   “上次在电梯里,你和周高寒不是抓着他嘛,昌哥都看见了。”陶文昌对江言的印象一直都是“假笑男孩儿”、“外热内冷”,现在突然有了新感受,觉得他整个人的层次感都丰富起来,真实感拔地而起。   电话里又没有声音了。   “你要是想知道他和游俊宇怎么回事,你自己去他们宿舍看看呗,反正你们同层。游俊宇之前可是跆拳道公认的帅哥,戴着眼镜,像夺命书生似的,一脱衣服8块腹肌……”   江言打断陶文昌:“我为什么要去?”   这是让我帮你找理由吗?我勒个去,不会大四我又要奶一对儿吧?陶文昌都累了,体院最出名的那几对儿,每一对儿的背后都少不了自己的身影。   有些话骗骗自己也就得了,别骗别人。陶文昌一笑:“你想去就去呗,反正你又不是男同。”   “是,我不是。”江言斩钉截铁。   “那你干嘛不让金丞去找游俊宇?”陶文昌反问。   江言思索片刻:“因为他有伤风化。”   “别逗了,金丞要是逼着你看他和游俊宇床上大战,那是有伤风化,人家没逼着你看他们酒池肉林,你当什么纪律委员呢?”陶文昌准备排队洗澡去,高深莫测地强调,“根据我的观察,金丞肯定gay了。”   江言调整着呼吸:“他说他不是。”   “哈哈,你猜呢。成了,我挂了啊,洗澡去。”陶文昌神秘一笑,深藏功与名。   408宿舍里格外热闹,因为多了一个金丞。   “谢谢学长。”洗完澡的金丞水灵灵地坐在游俊宇的椅子上,“叫我过来是对一对流程吧?”   后天的特技表演,大一和大二主要负责品势,大三和大四主攻特技。原本特技这边加的人是江言,已经是特例,忽然间换了人。游俊宇一开始有些不高兴,毕竟江言就不太合群了,谁知道换一个什么来。特技最讲究配合,必须好沟通。   没想到,换来了一个活泼的金丞。   “你先尝尝这个山竹,特别新鲜。”游俊宇将亲手剥好的山竹递给金丞,“流程不用对了,你很不错,我们有把握。”   “是啊,我们都有把握。”游俊宇的同学也这样说。   因为天气热,他们都光着膀子,只穿三角短裤。金丞比他们瘦,坐在当中啃山竹,怎么看都很有意思。游俊宇觉得金丞合眼缘,人长得好又嘴甜,特技功夫又强,所以今天家里刚送来几箱好水果他就赶紧把金丞叫过来了。   金丞也不别扭,在他们的注视下吃了好几个。乖乖吃东西的时候他不出声,4个学长也不出声。   “学长,你们有水吗?我噎着了。”等到吃完,金丞揉着心口问。   “瓶装水好像没了,你先喝我的吧,可能有点热。”游俊宇又是好心,将自己的保温杯给了金丞。金丞噎得够呛,也没多想,打开就喝,结果热水一下涌出来,顺着他的喉结流到了胸口。   这一下烫着了,金丞连忙擦水。4个学长也吓着了,一起围过来,手忙脚乱地帮他脱背心。   “快点儿!快点儿!”游俊宇还催,他担心布料粘连,将金丞烫出水泡。   408的门就在这时被江言一边敲着一边推开了。   金丞被4个学长围在中间,4个人正8手齐下脱他衣服。背心已经脱下来了,一个人的手在金丞胸口上,游俊宇的手在金丞的锁骨上,刚好摸到了那颗红色的小痣。   藏在桃叶下面的毛桃子被人发现了,一大堆人七手八脚地抢着摘它。江言的手搭在门把手上,看着这一片酒池肉林。 第19章 黑色道服   “江言?”游俊宇的动作停了下来。   平时江言从来不串宿舍, 别看他总是安静温和,其实‌和高年级几‌乎没有‌接触。去年江言大一,就是因为不怎么合群所以没有‌分到跆拳道项目的宿舍里, 被分到游泳队去了,和练蝶泳的男生住了一年。   今年宿舍重‌新调整, 他照样没有‌和同年级的男生一起住,而‌是选择了祝白白。后来宿管又给塞了一个金丞进去。   “你怎么来了?”游俊宇的手还放在金丞的锁骨上。   金丞身上好多水, 有‌人帮他擦,有‌人帮他拿着衣服, 围在当中‌几‌乎看不清楚江言。对啊, 他怎么来了?   江言站在门的旁边等了会儿, 目光在游俊宇、张宁、陈睿以及倪东陵的手上看过去。短短几‌秒, 他连每个人的双手轮廓都要记住了。   “你们在干什‌么?玩儿什‌么呢,不带上我。”但‌是他平静地‌问‌。   “帮金丞擦呢。”倪东陵先回答,他手里的纸巾刚好停在金丞胸口两点一线的位置上, “你怎么过来了?”   金丞的身体一晃一晃,前胸后背都让学‌长们擦了个一干二净。他还挺享受,只是不懂江言现在的脸色怎么回事, 搞得像捉奸, 仿佛误入了银趴现场。   “擦什‌么?”江言往右边稍稍挪动了半步, 视线穿过张宁和陈睿,刚好看到金丞的后背和后腰。   好像比前阵子更瘦了?   “唉, 他啊, 刚才吃山竹噎住了, 要水喝。我们宿舍的瓶装水刚好喝光,我就把自己的保温杯给他了。”这事怪自己,游俊宇提起来满脸懊悔内疚, “还好没烫着他,不然夏天烫伤多难受。怪我怪我,不该给他吃那么多。”   这种投喂宠溺的语气‌和方式,江言听完立即将目光转向金丞:“你后天还有‌表演,睡前不要吃东西‌。”   你管我呢,金丞不仅不怕他,还对游俊宇说:“学‌长,咱们后天9点之前赶到道馆,最好再‌排练一次,这样我心里有‌底。”   “成,我们都配合你。”游俊宇走到衣橱前头,拿出‌了一整盒的能量棒,“这个巧克力口味我们都爱吃,你拿回去试试。好吃的话下回我们拼团再‌带上你。”   “谢谢宇哥,那咱们就说好了啊。”金丞双手接过,掂了掂还挺沉,回过头时江言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得难看,“走吧,咱们回去睡觉。”   江言没有‌立即转身,而‌是凝视着游俊宇的双眼,像是想从眼镜片的后头挖出‌一些什‌么来。随即才转身离开,顺带关上了408的房门。   一出‌来,金丞就将一小盒能量棒给了江言:“你帮我拿着,沉。”   “人家给你,你就要?”江言又扔回去,“自己拿着。”   “你别这么小气‌嘛,小气‌的男人那方面也不会很大哦。”金丞还是扔给了他,现在的自己是能少用一点力气‌就少一些,开启了人生节能模式,“一会儿回宿舍咱们把这盒分掉吧,一人一半。”   “不需要。”江言停顿,着重‌强调,“我不吃游俊宇的东西‌。”   金丞笑着摇摇头,摸不透他,实‌在搞不懂江言和游俊宇怎么就结了梁子。这时候一群大高个儿从面前走过去,每个人都拉着行李箱。   “哇塞,是游泳队!”金丞看到了,“他们这么快就出‌去比赛了?”   江言往他们队伍的最前方看了看,顺手拆开了能量棒的纸盒:“嗯,出‌去打积分赛了,去年我和游泳队的人住在一起,他们的能量需求很大。”   “你要干嘛?”金丞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敢!王八蛋你……”   然而‌江言已经径直走了过去,像是发传单,将一整盒崭新的巧克力口味能量棒分发出‌去。这事对游泳队来说肯定是好,他们不控制体重‌,有‌时候吃不够还得自己补,不到半分钟就分了一空。江言分完了还没回来,和两个很高的男生打了招呼。   这两个人好眼熟啊,金丞眯了眯眼,好像前不久在电视里见过,两个都是蝶泳选手。再‌仔细一瞧,这俩人的手腕戴着一模一样的彩绳手绳,难道……他俩是一对儿?   等到江言回来,金丞马上就问‌:“诶,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两个男生,有‌没有‌男朋友?”   “你想干嘛?”江言反问‌。金丞倒是挺会挑,一下子把首体大两大蝶泳王牌看上了。   “问‌问‌嘛,我觉得他们很不一样。”金丞脆脆地‌说,整个走廊里都是人,他们磕磕碰碰着肩膀,“挺配的。”   江言余光观察着他,并没再‌解释什‌么。   回到宿舍,祝白白已经洗完了,金丞连抱带笑地‌搂住他,趁人不备在人家脸蛋上掐了掐。祝白白刚要求救,金丞立马说:“好了好了,别气‌了,后天记得来给我加油。”   “你……说话就说话,不要乱碰别人!”祝白白像个刺猬球。   “我就不。”金丞继续拍他肩膀,“后天你好好表演品势,咱们得把跆拳道这口恶气给出了!”   “你……”祝白白微微侧身,自然而然地说:“我肯定会好好表演,这几‌天……真是气‌死我了。”   不光是祝白白,每一个跆拳道人都憋着气‌,心里头委屈。现在大家的心态就像被一只无形大手压到水下的皮球,恨不得破水而‌出‌,扬眉吐气‌。   等到快熄灯,金丞又来到了江言的床边,捏着他的手腕问‌:“江言江言,后天你看我表演吗?”   “看我心情。”江言将手收回。   “看看嘛。”金丞灿烂一笑,“虽然是我抢了你的名额,但‌你别和我生气‌。等表演完了,咱俩破冰去。”   破冰?一起看小黄片么?荒谬,不可救药。江言仔细地‌看向他的眉眼,伸手就要拉帘。等金丞以为他不搭理人的时候,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好啊,破冰。”   哈哈,我就说嘛,世界上没有‌我搞不定的人。金丞这才满意,转身上了自己的床。   401的灯光管理员是祝白白,每次都是他来掌管。等到灯关上,这一天的训练生活才算告一段落。为了保证体力,金丞打算好好睡一觉,就在他快要睡着时,枕边的手机灯又亮了起来。   黑暗当中‌,这样的光就额外明亮。   金启明:[后天我去学‌校看你。]   真是择日不如‌撞日,金丞回复了一个鼓掌表情包,将脸埋进了枕头。   隔了一天,北京下起了小雨。   雨点的掉落增加了空气‌的湿度,即便降温功能不大,可仍旧让人心旷神怡。金丞一觉睡醒,先在左耳旁边打了个响指,尝试着听听动静,可惜答案并不让人满意。有‌那么几‌秒的气‌馁,金丞并没有‌打算这辈子做一个听不清楚的人,可如‌果‌命运真准备揍他一拳,他也没辙。   除了接受,只有‌接受,就和家族遗传的血液病一样。只要不死,总有‌活得很好那天。   宿舍里非常安静,金丞等到打铃才起。今早所有‌项目都没有‌早练,算是体育生借了体育节的光,得到了一日缓冲。   等到吃过早饭,祝白白就再‌也没有‌找到金丞:“师兄,金丞呢?”   “怎么,你找他?”江言正在喝水,“他应该和游俊宇、倪东陵、张宁和陈睿在一起吧。”   “也是,他肯定提前去体育馆了。”祝白白继续倾诉心声,“今天的品势表演,王清清和顾梦瑶也在。”   “很正常,品势主要就是大一。小陶她们也在,你盯着点儿,别让她们打起来。”江言叮嘱。   “我盯着没用。也不知道宿管怎么分宿舍的,她们4个人是一间,两拨人在宿舍里画了分界线,左右分开,谁也别用谁那一边。”祝白白无法想象那屋是如‌何得剑拔弩张,恐怕呼一口气‌都能瞧见火星子,“师兄你猜,她们宿舍长是谁?”   这倒是难倒了江言:“不会是选了两个吧?”   祝白白惊呼:“你怎么知道?就是因为选不出‌来,宿管又怕她们打架,全学‌院只有‌这么一间屋是两个宿舍长。陶含黛管屋子的左边,右边是王清清。”   “没办法,谁让咱们两家不合呢。”江言给祝白白剥了个鸡蛋,“快吃,吃饱了好好表演。”   吃过这顿饭,江言带祝白白慢腾腾往体育馆挪动,时间刚刚8点半,可是这条路已经多了很多人。   “欢迎参加首都体育大学‌第一届体育节!9点50是跆拳道表演,11点有‌篮球斗牛大赛,下午可以前往游泳馆,观看跳水表演,15点还有‌校啦啦队的集体舞。更多细节参考节目清单,欢迎同学‌们踊跃加入。对了对了,中‌午我们还有‌小吃街和运动员打卡!”   林荫小路的两旁站着志愿者,统一穿着水蓝色T恤,戴白色鸭舌帽。江言将师弟送到门口,一个人留在了体育馆外,不得不说周高寒这一把火烧得不错,体育节弄得有‌模有‌样。   体育馆的人越来越多了,江言找洗手间抽了半支烟,将手洗到干净得不能再‌干净,这才往里走。刚走进去没有‌几‌步,他就收到了金丞发来的照片。   是金子总会坷垃的:[看我帅不帅?特技表演的道服是全黑色呢!一会儿你帮我多拍几‌张照片啊!拍清楚点儿,我要放大留作纪念。]   照片当中‌的金丞和穿白色道服的他是两种风味,白色道服干练、干净,让人耳目一新,透着少年感的轻盈,青涩蓬勃。而‌全黑色就多了一份狠厉内敛,在金丞的肤色衬托下富有‌浓烈的故事感和神秘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   不知道是不是黑色显瘦的缘故,江言觉得他很单薄,像一片即将落下的树叶。   更衣室里,金丞热身完毕,外头的品势表演已经开始了。手机的震动并没有‌打断他的兴奋,这算是自己在首体大的首秀,也算是14年跆拳道的收官。   手机里,江言还笑话他:[你的脑袋好圆。] 第20章 如蝶轻狂   室内馆一直以来都是田径生用得‌多‌, 今天‌则把最大的场地分出来,腾给了‌跆拳道,江言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发‌送完这条消息, 他顺着人群的流向前进‌,逐渐靠近了‌活动‌区。   看台前排, 熟悉的白洋正在找座位。   “你怎么自己来了‌?”江言快步走了‌过去,“一会儿田径那边的表演就开始了‌, 你不上?”   “我‌最近有点‌累,今天‌先不上。”白洋反问, “我‌记得‌你不是特技表演吗?”   “和别人换了‌, 今天‌我‌轮空。”江言和他一起坐在了‌最靠前的那一排, “体育节的项目排演是你安排的吧?”   “我‌退出学生会之前的最后一笔。”白洋也不含糊, “当时体育节只是一个雏形,我‌加工了‌一下。跆拳道冷门‌,我‌觉得‌放在第一个才够炸场, 你瞧,现在这气‌氛不就燃起来了‌嘛。”   “这么说,体育节其实是你做的?”江言从未想过这件事, 一直以来, 大家都认为这是周高寒的单人杰作。   白洋释然地笑了‌:“没关系, 反正我‌也退了‌。”   “他有点‌过分了‌。”江言又开始鸣不平,“我‌还以为你只是出手策划。”   白洋没有细说, 只是指了‌下志愿者搬到场地里的罐装饮料。饮料五花八门‌, 从碳酸汽水到果汁, 凡是市面上热卖的这里都有,而‌今天‌这些都是免费。   “我‌拉的赞助。”白洋轻描淡写地说,“所以周高寒不敢换节目表。”   江言哼笑着点‌了‌点‌头, 鸠占鹊巢,这种事确实像周高寒的风格。但白洋都不追究,江言自己瞎较劲也很没趣儿,远不如看表演。看台下方,热身完毕的跆拳道运动‌员们已经整装待发‌,江言忍不住捏了‌一把汗,两‌个师妹可别和那边打起来。   不过等到真正的品势表演开始,他就知道是自己多‌心了‌,王清清和顾梦瑶不会砸自己项目的场子,而‌且她俩的品势动‌作完成‌度相当惊人。   刷!刷!刷!伴随着运动‌员的出招,布料和空气‌摩擦发‌出的声音逐渐压过了‌人声,仿佛闹中取静,而‌静又不是一潭死水。   “妈妈,他们干嘛做广播体操啊!真没劲!”身边一个一脸懵懂的小男孩儿忽然说出了‌一句话,声音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   江言一言不发‌地看过去。   白洋连忙咳嗽两‌声,在学校里你可别动‌手。   “跆拳道最没意思了‌,咱们去看别的吧,我‌要看打架!”小男孩儿根本看不懂,他的声音对左右两‌侧的观众也造成‌了‌或多‌或少‌的影响。孩子妈妈很抱歉地朝着两‌边点‌了‌点‌头,弯下腰后轻轻地捂住了‌小孩儿的嘴。   “嘘,别说了‌,不礼貌。”   江言悄声问白洋:“今天‌也发‌了‌校外票?”   白洋笑容里有些得‌意:“也是我‌提议的,就当宣传嘛。”   “我‌不喜欢小孩儿。”江言头一回离小孩子这么近,全身心都在抗拒。   “又不是你的,不用你教育,你急什‌么?”白洋的金边眼镜反射着阳光,江言可真是冰冷如旧。台下的品势表演仍旧继续,就在下面的队员们做出一个以右脚为轴、身体左右转的动‌作时,那男孩儿又开始叫唤。   “下去吧!下去吧!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我‌们学校的课间操呢。”他蹦蹦跳跳,很轻易地逃脱了‌母亲的制约。   唉。江言慢慢地往那边转,不再坐视不理,而‌是一只手盖住了‌男孩儿的头顶。   这个脑袋不圆。   所以不是好脑袋,不好看。   “你乱叫什‌么?”江言问,“你知道底下的表演叫什‌么?你知道那代表什‌么?你上几年级了‌,哪个学校的,班主任叫什‌么?”   男孩儿很壮很高,原本白洋以为他肯定有14岁或者15岁,没想到他的答案却意料之外:“我‌今年12,干嘛告诉你哪个学校啊,我‌又不是傻子。下面就是没意思,我‌管他们打什‌么呢,不如我‌的王八拳。”   说完,他挑衅地朝着旁边挥拳两‌次,江言将手收回,用小臂轻而‌易举地挡了‌回去。   “力气‌不小,在学校没少‌欺负同学吧?”江言都能想象到他在学校的情形,六年级小孩儿长得‌又高又壮,又是一个自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台下那叫‘品势’。打的是太极八章,代表着太阳八卦里的‘坤’,意味着‘大地’。大地是万物起源,打这一章要习得‌大地一般的品德,拥有厚德载物的精神。”   “狗屁,听不懂!不能打就是不能打!”男孩儿再次叫嚣。   “你怎么知道不能打?品势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将跆拳道的动‌作做到了‌最标准最大化,你觉得‌慢那是你的问题。如果以后你感兴趣,欢迎来首体大踢馆。”江言翻了‌一个轻蔑的白眼。说话间,师妹师弟们已经快要收势了‌。   他们的右脚向后撤步,做到与左脚平行。两只手也握成拳头,曲臂置于腹前。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体育馆响起,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一共3层的看台留不住什‌么人,仿佛一场电影刚刚放映完毕,大家连彩蛋都不爱看。这个局面是白洋没有面对过的,跳高项目这些年虽然没有在奥运出头,可田径的热度一直处于攀升阶段。   像眼前这种情况,节目还没有表演完就开始离场,完全没见过。   “没劲没劲,妈咱们快走吧,去看打篮球!”男孩儿又在嚷嚷,他的嚷嚷也让一部分人云亦云的人跟着起立。白洋有些看不过去,只能默默叹气‌。   江言没有开口阻拦或劝说,反而‌笑容淡淡,抬手先鼓了‌鼓掌。   他的掌声给师弟师妹,也给台下所有表演者。品势表演看似简单,实际上每一个细节都很讲究,这也是他们晋级考段位的必经之路。相由心生,沉得‌住气‌才能练得‌好拳脚,跆拳道与其说是和别人搏斗,不如说是和这个浮躁的大环境搏斗。   在一片稀疏的掌声当中,特技组上场了‌!   金丞从一上场就感觉出不对劲,怎么人这么少‌?还有一大半人要走?这应该算是节目顺序的失误,大部分人看不懂品势,但是都能看得‌懂特技,要是把特技放在最前头就好了‌!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枪口顶在脑门‌子上,不上也得‌上。   就这样,穿着全□□服的金丞跟随大三和大四的学长上了‌场,如同黑色小旋风,单手前翻再站定,同时喊出了‌那一声清脆又让人振奋的口号。   口号并没有实际意义,只为了‌警醒每个人的精神。江言看向金丞,因‌为自己从没有看过金丞彩排,所以现在是第一次见。这时候的他和平时的那个他没有一点‌像的地方,耍赖耍流氓的特质被那身道服洗刷一空,黑色的腰带勒得‌他那么高挑寸劲,像野蛮生长的柳叶刀,像生生不息的狗尾巴草。   他身上是有一股子气‌在的,当他打跆拳道的时候,这股气‌才会被金丞从毛孔里逼出来。从他闪着光的眼睛,从他不服输的喊叫,以及漂亮干净的动‌作和圆圆的脑袋。   表演很快开始,快节奏的特技和定点‌的品势对比鲜明,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连江言旁边的熊孩子都眼巴巴地瞪着台上。   而‌今天‌主要表演特技当中的击破,也就是将表演板打碎。队形散开,金丞作为站在当中的那一个首先表演了‌一套精彩的套路,右脚作为支撑脚踩住地面,左腿朝后打出后旋踢。   不难的动‌作,但是要做得‌好看就不简单,左腿在空中像弯刀,不能软也不能僵直。眨眼之间后旋踢已经完成‌,金丞却没有停下,而‌是左手、右手先后着地,来了‌一个速度极快的侧手翻。   他要接前直540度后旋?江言猜,因‌为这是比较经典的搭配。   果然,金丞的身体化作风中的树叶,一下子没有了‌重量,两‌只手握拳交汇于胸口,在空中完成‌了‌精准的旋转,最后仍旧是左腿后旋踢,右脚稳稳落地。   这一下就了‌不得‌了‌,激活了‌已经消沉下去的场馆!正准备往外走的人不走了‌,站起来的观众也坐了‌下去,连正在愁眉苦脸的志愿者都来了‌精神,纷纷摇动‌起手里的小彩旗加油助威。   白洋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怪不得‌要金丞开场,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江言目光闪动‌。   “很简单,因‌为金丞最好看。”白洋直白地点‌了‌出来,“用最漂亮的孩子开场,整场表演就会有一种很漂亮的氛围感。”   “是么?”江言仍旧很平静似的,抬手鼓了‌鼓掌。好奇怪,他明明知晓金丞的出色和出众,可此时此刻却像一个吝啬的评分员,把分数压在手里控死,当着白洋就是不肯承认。   白洋跟着观众一起鼓起掌来:“你自己看吧。”   你自己看吧,这句话放在江言的耳边最为合适,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击破,金丞在场上的风采……确实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自己也不例外,不能免俗。   队列排成‌一横排,江言曾经跟着游俊宇练习过,接下来是全体踢月腿。执板人员也在这时走上舞台,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一块表演板,紧接着一声令下所有表演人员向前一步。   踢月,顾名思义,就是在半空中倒挂,用倒钩的形式踢腿。右腿抬起瞬间左脚发‌力,稳稳蹬向地面,在反作用力的帮助下直线向上踢出右腿。巨大的惯性立刻覆盖全身,再团身飞向空中。   而‌这一切,都在没有加速助跑的前提下,原地起跳,直线拔高!   一个踢月就足够好看,一整排堪称惊艳!黑色道服迅猛如刚,如蝶轻狂。两‌条腿位置转换,刚刚蹬地的左腿在空中作出向着肩膀的弧线腿,将力度和柔韧性拉开,动‌作层次丰富,刚柔并济!   完美,江言忍不住打分。 第21章 特技事故   金丞的身体在空中头臀置换, 脚尖朝着表演板轻轻一踹。   咔嚓!表演板断裂了!   身体滞空,像踢到了月亮。全队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击破,同‌步性最大‌化也将视觉效果最大‌化, 如排浪袭击,让人呼吸一滞。   漂亮。江言抿了下嘴唇, 金丞的弹跳能力令他震惊,脚踝的支撑力和弹力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刚刚还是击破长空的鹰,落地就变成了轻盈伶俐的羚羊。他身上有种野性, 那是对跆拳道特技表演的热爱融化到肌肉里。   他就是爱干这一行。   热爱, 比任何元素都要‌重要‌。江言深吸了一口气, 身为同‌行他感受到了, 每一个毛孔都在吸收金丞的生命力。不‌光是他台上的表现,还有开学‌后他的一系列积极表现。他想加入学‌生会‌就拼命去融入,江言很少在别人身上看到类似的奋不‌顾身。   金丞他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越是简单的动作越能看出基本功, 武术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因为每一个动作拆分之后都是基本功,练得多扎实,打起来就多高超。特技的节奏快, 这一排举板的人已经换了手里的表演板, 击破的扔下去, 崭新的再‌来。   这次所有的人都往后场跑了几步,留下了金丞和游俊宇。   “他俩配合不‌错啊。”白‌洋笑着说。   “还行吧。”江言不‌冷不‌热地回答。   话音刚落, 白‌洋口中配合不‌错的两个人同‌时朝着执板人加速跑, 在速度抵达峰值时两人同‌时起跳。整个体育馆都在金丞的眼睛里旋转, 成为了宇宙星空一般的万花筒。   起跳之后,金丞前所未有的兴奋,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失重感和超重感仿若同‌时降临在身体内部, 空气摩擦皮肤都能着火。两个人同‌时做出了背身旋转540度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转向,一模一样‌的频率。最终的结果是同‌步击破。   掌声如虹,体育节的室内馆终于让他们给热起来了!刚刚准备走的人绕了个圈又回来了,将稀稀拉拉的看台全部填满。愁眉苦脸的志愿者们终于有了笑容,每个人都在感叹周高寒的这步棋走得好啊,让跆拳道打头阵。   需要‌专注力高度集中的特技堪比杂技,入门又比篮球赛容易,真是一炮打响。   而只有江言心知肚明,体育节的成功和周高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白‌洋留给首体大‌体院的最后一份礼物,主策划是他,赞助商是他找的,连节目单的编排都是他一手操办。不‌然就凭周高寒那个歧视跆拳道的劲儿,冷门项目可能一个节目都排不‌上。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连续的击破成为了基本操作,调动着观众的多巴胺,紧紧揪住每一个人的视觉神经。场上每个人都不‌壮,并不‌像刻板印象中的习武之人必须高大‌威猛,武术境界没有条条框框,力量蕴藏在每一块肌肉当中。   噼里啪啦的击破声在场馆内部接连响起,燃烧着大‌家的热爱,给观众们放了一场烟花。   接下来是比较难的两个动作,江言记得一个是腾空侧踢五连击破。果真,由游俊宇引领的执板人上场,5个人依次站好,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块板子。而表演人又变成了金丞,就站在场地的最右侧,那么出挑。   跆拳道主教练周英华和助教王逸也在看台上,两个人同‌时注意到了这个大‌一新生。   “以前你见过他没有?”周英华问。   王逸想了想,只是摇头:“开学‌那天才见第一面,太俊俏了。”   “也是,项目这么冷,哪怕是全国总冠军也没有多少人叫得出名‌字,更何况是后起之秀。”周英华很感慨,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像一些很热门的项目,别说是比赛门票炒高价,一票难求,运动员的名‌字也是人人叫得上来。跆拳道的运动员只在圈内流通,偶尔能被记住一两个就是好的了。   哪怕这个运动员长得再‌好看,也没用。竞体世界用成绩和项目说话,脸可出不‌了圈。哪怕这个运动员性格不‌好,只要‌拉出的成绩单足够优秀,他就受欢迎。   “可是我怎么就觉得他眼熟呢……”但周英华仍旧有一种感觉,自己大‌概在什么地方见过金丞。   “说不‌定这小子晋段考试还是你过目呢,哈哈哈。”王逸大‌胆猜测,“这样‌的好苗子你怎么没早挖过来啊?”   “现在也不‌晚,他都在首体大‌了,好好培养。”周英华相当于钦点了金丞的名‌,又问,“叶合正和花咏夏的徒弟没什么事吧?”   一提这个王逸就头痛,恨不‌得躲到八丈远:“祝白白倒是没什么,是个轻量级的老实小孩儿。那4个丫头啊……啧啧啧,好胜心都快掀房顶了,一有机会‌就对打。真不知道招生办怎么干的,居然两家人一起收了。”   周英华很惜才,那4个小丫头也是他重点培养对象。“招生办又不‌负责做背调,再‌说了,做了也没用,不‌是说花咏夏的大徒弟也在咱们这里嘛,到现在你找着了没?”   “没。”王逸认输了,他是来教学‌的,不‌是来玩无间道的。   场上,金丞已经变成了黑色子弹,一抹暗影飞出十几米去。眼前一共有5块表演板,他在原有的速度上加上了腾空起跳,按照从前到后的顺序将板子一一击破。脚背和表演板接触刹那,金丞的身子像是被空气托举了,横在半空中。脚步飞快,蹬得干脆利索,丝毫不‌带犹豫,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只不‌过踹第3块板子的时候,金丞能感觉到脚背特别疼。   没有缝隙的板子已经被不‌知不‌觉抬上来了!   “好!好!”台上面的男孩儿一反常态,刚才还一副看不‌起的模样‌,这会‌儿看得如此如醉,“妈妈!我要‌学‌这个!这个好威风啊!”   江言冷不‌丁地说:“你学‌不‌了。”   男孩儿懵了,刚才还和自己和颜悦色讲跆拳道知识的人怎么这样‌?   江言笑眯眯地转了过来:“你就是学‌不‌了哦。”   “我不‌管!我就要‌学‌!”男孩儿气得吭哧吭哧倒气,引得周围嬉笑连连。白‌洋也是无可奈何:“你怎么这么记仇?什么星座?”   “天蝎的。不‌过我不‌算记仇吧?”江言随手拆了皮筋,重新扎起头发。   白‌洋心想你还不‌记仇?简直恐怖如斯。“行了,发型挺好的了,别总是整你那个小揪揪。你是不‌是特别完美主义啊?”   江言将发型打理好,才点点头:“是,我是。”   “那你谈恋爱可麻烦了。”白‌洋一听‌就十分发愁,这又是一个找不‌着对象的主儿。   “还好吧,不‌过我希望我的另一半是一个完美的人。完美的成绩,完美的家庭,完美的身体,完美的品德,最好能十全十美。”江言话音刚落,台上已经搭起了人塔,像是要‌开始叠罗汉。重头戏一个接一个上场,从地面击破转换成空中击破的环节。   从视觉效果上看,空中击破已经属于杂技难度,危险系数也更高。白‌洋看着江言凝视着台上的侧脸,似乎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紧张:“接下来是什么?”   “踩踏起跳击破,接后空翻两圈。”江言顺口就说了出来,这应该是自己的动作,现在由那具裹着薄薄黑色道服的身体完成。   金丞嗖一下就窜了出去,脚尖越来越疼,可能连续踢了两个没有缝隙的板子,现在脚背微微发烫。不‌止是他,从周边同‌学‌的神情当中能看出有些人明显开始怀疑了,应该也是中了招。   金丞从小就会‌察言观色,这些细节逃不‌过他,肯定是有人发现了。   但是,在集体表演节目这个大‌前提下,他们同‌时选择了不‌说。   危险并未消失,金丞已经急速冲到搭档游俊宇的面前,那人微微下蹲,两只手交叉,撑出了一个可以踩踏的小平台。金丞的右脚踩上去,身体往上发力,游俊宇此时快速站直,两只手往上一抛,金丞借着他的力量来到了自己一个人不‌可能跳至的高度。   4米5,不‌光是他,连两块表演板都被金属架子摆到了这个高度上。   金丞在起飞时就已经开始后仰,两条腿在滞空时交替出力,像蹬空中自行车,接连和两块板子接触。然而其中一块板子像一块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脚趾头上。   这一下给金丞疼得够呛,疼痛级别堪比一不‌小心将小脚趾磕在了桌角上!疼得实在是厉害,可金丞骨子里是运动员的意识,平时这样‌的疼法‌他早就发出狗叫了,现在愣是能忍!   不‌止是忍住了,金丞还在窒息的疼痛中完成了他的动作。两块板子都被他顺利踢破,随即他的面颊感受到了后空翻带来的风,如凉风习习,安慰着他。可是直到金丞落地,深呼吸的声音让他立即明白‌了一件事‌。   大‌事‌不‌妙,可能磕流血了。   这一下金丞才开始真正慌张,他用尽全力地压住呼吸深度,让每一次喘气都看起来自如流畅。台上掌声不‌断,特技表演已经顺利完成了,金丞跟随队伍进入收势动作,再‌深深地鞠了一躬。   始于礼,终于礼,哪怕他是个小变态也不‌会‌忘记这些。   第二队特技表演准备上台了,首发队伍开始往下撤,金丞掉头就走,顾不‌上刘海扫着眉梢的轻痒,还没走下去他仿佛就闻到了血腥味。可能明明只是一个小伤口,但那寒冷的感觉已经抓住了他,愣是让他先狠狠地抖了一下。   顾不‌上别的,先走。金丞来不‌及帮志愿者收拾板子的碎屑了。   台上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景象,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大‌家纷纷拿出手机录像。白‌洋只好起身帮忙维持秩序,可是再‌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江言的位置已经空了出来。   靠近休息区的区域,志愿者正在忙,踢碎的板子成为了废材,要‌统一回收。江言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把薅住了游俊宇:“板儿怎么回事‌?”   他当然看出来了,但凡有特技表演经历的人都能察觉到。游俊宇气愤地指着那些碎屑:“别提了,我一会‌儿就找找这是哪家的进货渠道,怎么没抽检就送来了!”   他不‌用回答,江言已经预见了结果。肯定是板材出了纰漏,有一批没有裂缝的板儿混了进来。道馆以前也有这样‌的事‌故,可那一回的板材不‌是大‌师板的厚度,所以并没有造成学‌员受伤。   现在,他看到一块踢裂的表演板上有血。   板儿被硬生生踹出断层,裂口不‌再‌是笔直的线,而是以尖锐的木刺居多。江言蹲下看了看,再‌起身找起那个人的圆脑袋来,但金丞的黑色道服就仿佛和大‌环境融为一体,早就没了踪影。   江言拿出手机,刚准备打电话,转而又换了主意,放下手机,直接朝更衣室去了。 第22章 以手为笼   没想到活动这样成功, 金丞钻进人‌群的时候也替教‌练们高兴。   第‌一届体育节就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都做到了。金丞累得够呛,往前跑的时候一个劲儿地流汗, 热汗流完换成冷汗。减重的副作用开始出现了,他连忙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 避免低血糖。   在钻进更衣室的前一秒他再次不舍地回过了头,深深地注视着那片表演台。看台都已经坐满了吧?应该是的, 足足3层呢,已经座无虚席。   哈哈哈, 多好看。   金丞的眼睛不舍得闭上, 他要多看一看才能过瘾。掌声肯定很热烈吧?只可惜现在的听‌力只剩下一半, 听‌得不够过瘾。台下有一小‌片骚动, 游俊宇一边快速组织第‌二组先上台,一边带领第‌一组人‌筛选木板。这样等到下一组表演时就再也没有人‌中招了。   只是对不起啦,游俊宇, 第‌一组主‌要就是你和我踢板,我只能将你拉下水。   金丞笑着做了个摆手的动作,扭身推开更衣室的门。屋里只有自己, 安静得很, 和门外熙熙攘攘的热闹对比鲜明。他率先将脚踩在了椅子上, 小‌脚趾已经被血染红,一道细长的口子划到了足弓。   好在并不深。金丞先松了一口气, 用消毒纸巾擦了擦, 再用干净纸巾包住, 最后套上白色船袜。正在他穿鞋的时候,放在运动包里的手机疯狂震动,屏幕上金启明三‌个大字响当当。   “喂, 哥,你到哪儿了?”金丞踩着鞋问。隔着一道门,他已经听‌不到外面‌的欢呼声了。   “已经到场馆了,怎么你不在台上?”金启明站在看台的上层,特技表演进行得如火如荼,气氛空前高涨,然而却不见二弟。   “哦,我已经下来了,正在更衣室换衣服呢,马上出去。”金丞解开黑带,珍惜地放进包里,“你等我。”   “不用,我过去找你也行。”金启明刚刚说完,这通电话就结束了,大概是因为自己这边太吵闹,所以金丞没听‌清。   金丞确实是没听‌清楚,不过他也不想浪费时间,换好衣服出去最快。当一个人‌忽然只剩下一只耳朵,经常会产生‌奇异的恍惚,好似和真实的世界隔着一层,却怎么都冲不破。有时候还会特别‌烦躁,想要用力打一打左耳。   但是哪怕只有右耳,也足够让他听‌清身后的脚步声。脚步飞快,简直像一颗子弹射向自己。   金丞迅猛地回过身。   江言直接就在他的背后站定,像是突然安插到身边,给人‌以头晕目眩的视觉冲击。   “小‌美人‌,你要吓死我啊?”金丞仰起脸笑了笑。光芒在他眼睛里转了一圈,深色的瞳仁又黑又亮,像挑衅的小‌动物。   “板儿怎么回事‌?”江言面‌色微变,尽管门外是沸腾的掌声,他耳边只有更衣室里的风平浪静。金丞有些犹豫,转念一想他不会知道太多,索性笑着说:“这事‌你问游俊宇吧,刚才我离开的时候他正生‌气呢。太过分了,肯定是有人‌弄混了,我踢板子的时候……”   “别‌装。”江言的喉结微微出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啊?”金丞还想装傻,换上了懵懂无知的眼神,“我怎么能知道?”   江言没听‌到肯定的答复,但是他猜得出答案。仅仅凭借他对金丞的了解和推理,一切有迹可循。   “你当然知道了。”江言往前半步,在气势上几‌乎要压住金丞了。   “那你说说我凭什么就知道了?”然而金丞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压制的人‌,到现在都翘着嘴角。   “因为你是一个不能吃亏的人‌。”江言的笑容像是要把金丞剖开,“如果你不知道表演板会出问题,现在的你绝对不会躲在这里换衣服准备跑路,而是在外面‌拎着周高寒要一个说法。”   金丞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心口撞得很厉害。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江言说话像风驰电掣,眼神说不出是凶狠还是肃然。他也不和金丞客套了,这一次开门见山,凝视之下他的愤怒成为了先头部队,挤开了其他的情绪,率先呈现在脸上。   金丞靠着衣橱门,退无可退之下反而笑开了,笑得肩膀一直抖:“给周高寒送酒的那天啊。你都能猜到别‌的,怎么猜不到这一天?我就那天去开过会,其余的时候没去过学生‌会。”   他说完这些,以为江言会即刻质问自己,没想到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这两分钟里金丞一直在笑,笑得非常可亲,就仿佛自己只是干了一件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玩笑,结果一不小‌心点燃了江言的引线。   等到引线一直烧穿,江言忽然捏住了金丞的手腕:“你那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我为什么要说?我说了有什么好处?”金丞累了,挣不过他。   “你说了,今天的特技表演就不会出这档子事‌,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江言还没松开他,而金丞却调侃一般,将手放在了他的心口上抓。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要让这件事闹大。如果当时我向周高寒报告了,你猜他会怎么处理?”金丞的气息有点乱套,像是一路颠簸的孩子,到现在还没有跑回家‌,“他会找人‌把有问题的板子换下来,然后整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所以我为什么要说?”   江言的眼神里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诧异,但即刻又转变成意‌料之中。   “我就是要闹大,现在好了,所有年级都知道板材有问题,学生‌会不拿咱们当回事‌。”金丞一口气说完,“现在能放开我了吗?小‌西‌施?”   “你就不怕别‌人‌受伤么?”江言并没松手。   金丞又一次哈哈笑:“怎么可能,第‌一组的主‌力表演是我和游俊宇,板子是没有缝隙,又不是换成了石板。充其量用点力气就行了,游俊宇要是连这点都踢不破,那我真怀疑他上场怎么踹人‌。等第‌一组表演完,第‌二组就会换板儿,我充其量拉一个游俊宇下水。”   “如果游俊宇也受伤了呢?”江言反问,“你不心疼他?”   “我心疼他干嘛?我这个人‌自私到家‌了,只会心疼我自己。如果他受伤了,我拿瓶好酒送他。”金丞腾出另外一只手,拍了拍江言的面‌庞,“现在好了,所有人‌都想找周高寒要个说法,你想要的那3篇访问这不就回来了嘛。我早就烦死他了,看不起咱们项目的人‌,都是傻逼。”   江言的皮肤上一阵冰一阵冰的,金丞的手指尖格外凉:“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心思。”   说到这个,金丞倒是往前了半步。江言身上的中药味马上缠绵地笼罩着他,很是暧昧。他的眼睛仍旧雪亮,随心所欲地捏着江言的下巴,最后轻佻地说:“你别‌装,如果那天发现问题的人‌是你,你一定会和我一样。对吧?”   江言又沉默了,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他的情绪经历了大起大落,从疑惑到愤怒,从愤怒到释然,然后又有种解压的快感。各色情绪在他的眼睛里闪过,面‌对金丞的提问,他在几‌次深呼吸之后给出了答复。   “那我一定会从高空掉下来。”   几‌个字落在了金丞的右耳里,像好朋友找到了好朋友,引得他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你看,咱们是一路人‌,不如以后一起把周高寒搞下来,换咱俩当主‌席。机会是要抢的,等着别‌人‌施舍没有用。学跆拳道的人‌当了主‌席,项目才会受重视。咱俩里外配合,大杀四方……”   “所以这就是你非要换下我的原因?”没想到江言将话锋一转。   这样一问,金丞的嚣张气焰立马消散了一半,满肚子的坏水都清澈了不少‌。“你管我呢……我说,你能不能松开,我还有事‌呢。”   “松开手可以。”江言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手上却更用力了,“你把鞋脱了。”   “啊?”金丞头一次听‌到这种无理要求,“哥们儿,你来真的?”   江言也是第‌一次对别‌人‌提出这种要求:“两只鞋都脱了,要是穿着袜子,袜子也脱。”   “不是,你怎么这么变态呢?一上来就要看别‌人‌的玉足。”金丞虽然不是一个忸怩的性子,可是专门脱了鞋给别‌人‌看,这种事‌还真没干过,“我不跟你玩儿了……你松开我。”   你不跟我玩儿了?你小‌时候把脚都塞我嘴里了。江言一声不吭地掐着他的腕口往墙角里碾,金丞吃痛,也怕他再给自己掐破了皮。   自打开学,自己已经不知道受了多少‌伤了,谁家‌病人‌经得起你们这么玩儿啊。   于是他被江言拎到了衣橱和墙的交界处,他面‌向墙站着,江言就站在他的身后。江言手指很长,很硬,这是金丞第‌一次讹他买龙眼就发现的细节,只不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细节能同时压住自己两面‌手背。   像笼子一样,单用指缝的占据和骨节的夹紧,金丞两只手就死死定在了墙面‌上。   “你干嘛啊?我生‌气了啊!”金丞感觉到他在靠近,头发丝都扫着他脖子了。   “你别‌动,我不干什么。”然而在这种不冷淡的姿势之下,江言的声音额外冷淡。   “我他妈才不信你不干什么呢,松手!”金丞立即缩起屁股,抵抗着身后的压力,但紧接着就感受到了很明显的心跳撞动,好像江言的心跑他肋骨里来了。   “你!给老子松开!”金丞真的急了。   压在他手上的修长手指松开了一瞬,下一秒像酷刑中夹手指的夹棍,紧得不能再紧,夹得金丞浑身都木了。   脚下忽然一动,他被江言踩掉了鞋,圆润的脚后跟露了出来。江言顺势将鞋踢走,用鞋尖踩住他的白袜,准备脱了。 第23章 里外酷刑   金丞习惯穿船袜。   跆拳道要赤足, 随时随地要脱,与其穿着普通袜子‌来来回回攒袜子‌球,不如一双轻便的船袜来得方便。可现在的他恨不得脚上套着一双高筒袜, 让人寻不到破绽。   江言只‌轻轻一踩,袜子‌的后半部就剥落下来, 顺着金丞带有‌弧度的脚心往下卷。整个过程别提多顺顺当当,江言很有‌技巧地寻找着角度, 试图将金丞的前脚掌从袜子‌里剥出来。   痒,不痛不痒的痒!   “你是不是有‌病啊!”金丞的两条腿不自觉地往前挪动。坚硬的膝盖骨碰到了更坚硬的墙面, 他才发现已经‌退无可退。   “我没有‌病, 身体很健康。”江言单用一只‌手就控制住了金丞那两只‌, 当他剧烈挣扎时, 江言又用左手压住了金丞的后腰。   后腰很窄,被一层薄薄的肌肉覆盖,腰椎骨鲜明地凸起一个接一个小包, 像是按钮,往下一按,毛桃子‌就一颤。江言按着其中两颗按钮, 将金丞的腰往前推, 一直推到他的小腹紧贴墙壁, 背沟的弧度刚好填满了他的掌中。   “你……你他妈身体没病!脑子‌有‌包吧!”金丞侧着脸,被碾在墙上像变成了一张软纸, “你没事看人家脚干嘛, 滚蛋!”   “我的脑子‌没有‌包, 不信你一会儿可以检查。”江言继续完成他的计划,两个人骂得有‌来有‌往。他不确定金丞是哪一只‌脚受伤,但一般发力腿都是右腿, 所‌以大概率是右脚。   于是他用鞋尖勾住了金丞窄瘦的右脚踝。   袜子‌早就松了,虚虚地吊在前脚掌上。整只‌脚随着脚踝的被迫抬起而动,从半踩地面变成了往后,脚面朝向了后方。因为刚结束运动,金丞的脚底出现了一种平时没有‌的颜色,像是踩了一脚的腮红   “你!”金丞的侧脸严丝合缝和‌墙面接触,腰椎却‌和‌江言的手严丝合缝接触,气得他汗毛竖起。他见过这个姿势,警匪片里阿sir对待犯人才这样呢,进行‌全身检查。真难想象江言顶着一张美人的脸对他进行‌“体.位霸凌”。   “你松开我行‌不行‌?你有‌功夫找我麻烦,不如现在和‌周高寒吵一架。”金丞全身心得往墙面方向收缩。   手上的力度忽然又大了一些,满清十大酷刑又来了,金丞一直出汗,全身肌肉又木又硬。他勾起脚趾,试图挑住袜子‌,结果‌身体重心又被江言摆弄到右腿上,开始脱他左袜。   左脚后跟失守,金丞真是高估了江言的人性。   鞋尖顺着脚后跟磨到了脚心,开始往前脚掌蹭。   救命,金丞好想从墙上爬走,救救我啊。   更衣室的房门就在这时候被人推开,金启明在志愿者‌的帮助下找到了这里。今天上午只‌有‌跆拳道一个项目在体育馆演出,所‌以弟弟肯定在这。   但是他没想到,还有‌别人。   江言差一点就成功了,然而这一点又被人打断。当他听到开门时已经‌松开了金丞,起初江言以为会是志愿者‌进来,没想到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你们在……干什么‌?”金启明一瞬间‌就愣住了。   “哥!”金丞听到了他的声音,江言的手也离开了自己,他重获新生,提着袜子‌就往最‌熟悉的人那边跑,还不忘记拎起地上那两只‌被踢走的鞋。他躲到了金启明的背后,让宽大的人挡住他,然后像个不能被人看脚的小丫头匆忙穿鞋,右脚连袜子‌都没顾得上套。   哥?江言捕捉到关键信息,金丞除了有‌一个给‌他红包的弟,还有‌一个哥。   但是他的哥哥和‌他不是一类人,这非常明显。不管是脸型、骨架、气质还是举手投足,他们都不像一家子‌,金丞一看就是道馆里长大的那种小孩儿,他是属于跆拳道的人。   “你压着我弟干什么‌?”金启明同样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而且一眼识别出他和‌弟弟是同类。他们身上都有‌着名为“运动员”的气息,刚好,金启明最‌不喜欢这个。   发生了这种事,金启明以为会等来一个慌忙焦急的解释,毕竟刚才那个姿势可不像同学之间‌的亲密互动。可是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神形淡定地朝他们走了过来,面上透着一种不属于大学生的自然。   他是见过了世面的,最‌起码家里条件不错,眼界很宽。这是金启明对他的第二印象。   “您好,我叫江言,是本校大二学生,和‌金丞一样就读于运动训练专业,跆拳道项目。”江言伸出了手,准备和‌金丞的大哥接触了。   这神经‌病!金丞在这短短几秒里已经‌穿好了鞋,探头探脑地缩在大哥背后。江言真的像平静发大疯的神经‌病,刚才还压着自己,逼别人脱袜,现在就面色淡然还挂着微笑和金启明握手?   金启明看向伸向自己的左手,腕口还戴着一只镯子。他不懂玉石市场,但也算接触过高货,前阵子‌三‌妈买的无事牌还是自己去平洲亲自选的料,所‌以一眼就看出这一只价格不菲。   男人戴玉镯,大概率是身体弱。   “金启明,金丞的大哥。”但他还是和‌江言握了手,“你刚才对我弟弟做什么‌?”   “金大哥您好,我刚才在检查,你弟弟应该已经受伤了。”江言的态度让人没法挑错,“可能手段有些过激。”   “过激?我刚才看到的,可不只‌是过激那么‌简单。”金启明护着身后的弟弟。   江言还点了点头:“那我下次注意,谢谢您的宝贵意见。”   还下次?还有‌下次?金丞可听不下去了,拽着金启明的衬衫袖口就要走:“哥,咱们走吧。”   金启明今天的衣服不算太正式,可仍旧看得出价格不菲。他单单站在这里,就和‌体院男大们划分出两个世界,让人觉得格格不入。既然金丞都这样说,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但面对着滴水不露的江言,金启明还是撂下一句:“下不为例。”   “好的,再见。”江言点了下头,目送他们离开。   等到离开体育馆,金丞才觉得身上那层冷汗蒸发出去,全身都可以重新活动了。他看向双手,指节明显发红,一看就是被人很刁钻地攥过。   “你受伤了吗?”金启明帮他拎着运动包,“那个江言是什么‌人?”   “脚上一点点伤口,没事。江言他……算了,他不重要。”金丞揉着手指头,重新穿上鞋的感觉真好啊,“哥,我饿了。”   金启明想要揉一把他的脑袋,只‌不过又被金丞笑着躲开了,于是换成了搭肩:“想吃什么‌?”   “吃自助。”金丞还真的饿了,特技表演加上被江言折腾,现在急需补充高蛋白。   偷摸减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金丞每天都在减少碳水的摄入,但又不敢完全断掉碳水。干他们这行‌,自己就算得上半个营养师,他甚至想过使用生酮减重法,外国不少选手都用,但这些年生酮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   金丞惜命,他怕把自己这条小命给‌折腾没了。   现在他已经‌掉了5斤,每天早上看镜子‌都能发现脸已经‌小了一整圈。但这远远不够,于是在食物的挑选上他更加小心。   “这些东西够吃吗?我再帮你拿一些?”金启明看着弟弟拿的那些食物,“唉,运动员饮食单一,吃得也太干净了。”   “没办法,谁让我们想冲金牌呢。”金丞从盘子‌里夹出照烧鸡肉,吃之前还要在水里涮涮,“哥,三‌弟那天给‌我一个红包诶。”   金启明刚抬起来的叉子‌又放下来:“他?”   “嗯。”金丞两头吃,“两万呢,小孩儿真有‌钱。”   “两万就有‌钱了?”金启明拿起手机,先转了3万,“零花钱不至于等着三‌弟,大哥也有‌。”   “谢谢哥。”金丞美美收款,转手存到了他本人名下的银行‌卡里,自己拉游俊宇下水,得请他吃顿饭。这时候,一阵很浓郁的饭菜香飘到了他的面前,金丞像是被这阵香气吓了一跳,手指开始哆嗦。   餐厅不只‌是自助,也接受海鲜烹饪。一条叫不上名字的深海鱼被端上了隔壁的桌,汤汁浓厚,色泽诱人。鱼身被切成了两半来烹饪,完完整整地躺在盘子‌里。   金丞的手机掉在地上,他弯下腰赶紧捡起,却‌掩饰不住惨白的脸和‌想吐的冲动。他再次冒起了冷汗,惊恐之色比失聪、流血时都要严重。   “还是那么‌害怕?”金启明只‌是问了一句,但也清楚得不到任何回答。金丞恐鱼到这个程度上,已经‌看不好了。索性他走到弟弟那边,搂住腰将人半抱起来:“走,咱们换个看不见的地方坐。”   学校里,这是最‌忙的一天。   江言没急着找周高寒,因为他相信等着找他的人多得是。再者‌,今天是体育节,体育生也不想这时候泼冷水,把体院难得的活动搞砸。好在其他项目都没出事,只‌有‌跆拳道有‌纰漏,等到最‌后的羽毛球体验赛结束,盛大的体育节正式落下帷幕。   所‌有‌人都意犹未尽,包括江言自己。   所‌以当他看到校园门口那么‌多人围着周高寒称赞时,他的心情不复平静。   时至傍晚,到了清算的时候。江言拿出手机,拨给‌了一天都没找到的金丞。   金丞下午在哥哥车里补觉,被手机震醒时,迈巴赫快要开到东校门了:“喂……”   “我答应你。”是江言的声音。   “什么‌?”金丞迷迷糊糊。   “我们干吧。”江言看着不远处的周高寒,“里应外合,把周高寒弄下来。”   “哦,这事啊,好啊。”金丞揉着眼睛坐起来,身上盖着大哥的西装外套,“我马上就到东校门了,回去细聊……等等,我好像看见你了。”   迈巴赫一拐弯,东校门就在眼前,人群之外站着一个人,有‌些清冷又非常耀眼。   唉,多好看的人,可惜非要看别人玉足。金丞打着哈欠,转过去说:“哥,你把车停这里就好。”   宽大沉重的黑色车子‌缓缓停在了路边,像一只‌庞大的怪物蛰伏了。金丞抬手开车门:“谢谢哥,我回去给‌你打电话。”   然而车门却‌没有‌打开。   金丞揉着眼睛转过来,西装从他肩上滑落。“哥,开门。”   江言站在路边,透过前车窗看到这一切。   金启明不仅没有‌开门,反而从兜里甩出了一副银色的手铐,将金丞的左手拷在了档杆上。   “哥?”金丞怀疑自己睡过头了,金启明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今天自己是不是撞鬼了?   “你坐着。”金启明这才开口,“我下去。” 第24章 野火烧身   手腕一圈冰凉, 还有一串寒光。自己不是没见过世面,在武校的时‌候,周围人蛇混杂, 好的坏的都有,金丞像一块过早丢入人间的金子, 人人喜欢,人人都摸一把。可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戴上这个‌。   就和他想不到江言那双漂亮到让人自卑的手会压着他。   “哥, 哥!”金丞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金启明已经下车了‌。车门力度适中地撞上, 车身完全不震, 高性能的车能够提供足够的稳定保护, 同‌时‌也能变成一座牢笼。当金丞听到门锁关闭的声音时‌就更纳闷儿了‌。   我都被拷上了‌, 我还能跑?   大哥你是以为我有多大的能耐?能把你这货真‌价实的银镯子拽断了‌?   “哥你回来,哥!你去哪儿啊?哥……”但金丞还是尝试性地拽了‌几下,总不能干坐在车里。头几秒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手上的估计是什么道‌具,毕竟谁家‌好人能甩出这种东西来。但拽了‌几下之后他就震惊了‌。   这是真‌的。   拽不断,哪怕手腕拽断了‌血溅三尺, 它‌也不断。   “哥, 哥, 金启明!”金丞又震惊又慌乱,为什么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离奇古怪, 真‌的不是做梦吗?自己是不是已经提前嗝屁了‌, 在大哥车里睡着睡着就内出血死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拍打车窗, 金启明都没有要‌开门放他出来的意思。金丞只能坐在副驾,看着大哥朝江言走过去。   这些画面自然也被江言看得一清二楚,这辆迈巴赫应该就是朱飙看到过的那一辆, 接金丞回家‌的那一辆。   “你好。”金启明已经走到江言的面前。   “你好。”江言扫视过去,天空边界有如‌血的红霞。   两人一时‌之间没有再说话,仿佛被这即将到来的夜幕四合凝滞住了‌。东校门永远过分喧闹,不远处的食街张灯结彩,开启今晚的小高峰,前来参观的学生‌家‌长带着孩子离开校园,手里拿着志愿者分发‌的小扇子和冰镇饮料。   来来往往,人流不息,江言和金启明固定在原点,变成了‌静态。而不远处的车里,金丞比任何人都要‌动态,无助地拍着车门,时‌不时‌叫一声。   他在叫什么?江言听不见。车身的隔音效果太好了‌,金丞像被锁在了‌他哥的保险柜里。   然而在金启明的眼里,首都体育大学无异于另外一个‌枷锁,利用“跆拳道‌”作为诱饵,困住了‌他宝贵的弟弟。江言和弟弟身上的气息太相似,或者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凡江言今天不是穿着自己的衣服,而是打跆拳道‌的队服,上了‌场他和弟弟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就离不开跆拳道‌了‌呢?金启明想不明白。这比他来往两岸做生‌意还难懂,理‌不出任何头绪。   “请问,你是在等我弟弟吗?”金启明现在直视着枷锁中的一个‌主犯,率先挑起了‌话题。   “是,也不是。”江言如‌实回答,“刚才正‌在和他通话,刚好你们的车就过来了‌。”   “你们打电话在说什么?可以告诉我吗?”金启明礼貌地问道‌。   “可以,在聊接下来的工作和训练。”江言同‌样回以礼貌,两个‌人都很慎重,衡量着说话的分寸。就像是两个‌同‌时‌拥有了‌核.武器的国家‌,都知道‌对方有,可以不用,但必须得有。在此‌之前江言并不了‌解金丞的家‌庭构成,但是从一些边角料来分析,金丞的家‌恐怕不怎么样。   给他钱的弟弟,把他关起来的哥哥,没听说过的妈妈,以及可以随口用“卖身葬父”开玩笑的爸。估计世界上所有不完美的家‌庭debuff都在金丞的身上组合排列着,变成了‌家‌庭里的硬伤。   “原来你们是聊这些。”金启明可以用余光看到弟弟,隔着一层玻璃,金丞像八音盒上的小人儿,精致又脆弱,“只不过我有些不明白。”   “什么地方不明白?我可以给你讲明白。”江言爽快地回答。   金丞的一只手压在玻璃上,张着嘴叫着江言的名字。喂!你和我哥聊什么呢?你先让他把我放出去!锁着我干什么!   江言只是看着金丞的嘴巴一开一合,继续说道‌:“在咱们正‌式谈话之前,你能否先把金丞放出来?”   “你说你们聊工作和训练,训练这方面我明白,你们每天都要‌训练,从小我就看着小丞训练,他去道‌馆都是我负责接送。”金启明直接略过了‌江言的提议,呼吸还是很平稳,“但是你们的工作是什么?你瞧,你和我弟弟只是大学生‌,特别是他,只是一个‌大一的新生‌,你们能有什么工作值得深度交流?”   既然自己的提议被略过,江言也不准备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直接说道‌:“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第三十六条的规定,人民警察的□□、制式服装、警械、证件为人民警察专用,其他个‌人和组织不得持有和使用。”   说完之后他朝着金启明笑了‌一下:“你再不放人,我会报警。”   “我随时‌等候你报警抓我,但是在你行动之前,我需要‌一个‌解释。”金启明不让分毫,巴不得让竞技体育永远离开金丞的生‌活,“今天在更衣间里,你对我的弟弟在做什么?”   “我已经解释过了‌,他的脚受伤,而且我很肯定在左脚。”江言故意换上了惊讶的语气,“怎么,他没和你说么?我以为你们兄弟之间无话不谈。”   金启明不自然地皱了下眉。   看来是没怎么说。江言继续往人的心窝里戳:“作为他的兄长,你有义务检查和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吧?为什么在我已经强调过之后,你仍旧没有过问?这是你的失职。”   “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如何照顾弟弟。”金启明将他打断。   江言将目光投向车里:“就这样照顾?金大哥,你很幽默。”   “哥!哥你开门啊!”金丞只能看出他们一来一往,竖着右耳朵听来听去也听不出只言片语。他砰砰拍击玻璃的声音再次传来,江言拿出手机,按下了‌“110”这3个‌数字。   “放人吧,不然我会报警的。”江言说话轻轻的,和他美好的外表一样,不带有一丝杀伤力和威慑力。因为他都直接干,不需要‌用外貌叠加标签。   金丞只能看到江言拿出手机,他干嘛呢?加金启明的联系方式?   时‌间分秒过去,江言动了‌动手指:“我没在开玩笑。”   金启明微皱了‌皱眉心,目光从陌生‌江言的手指尖一晃而过。他的身体朝着车子的方向转过去,皮鞋也抬了‌起来,朝车子走过去,又停下来,对江言郑重地说:“我弟弟和你不一样,他不会一直干这个‌。”   “好的,你的意见我已经收到。”江言笑着点了‌点头。   伴随着车门拉开,金丞再一次呼吸到车外的空气。冷气在车内,被外头干脆热闹的晚风逼退,吹开他沾了‌汗水的发‌梢。金启明拥住他,来接他,一只手搂住金丞的腰,一只手用小钥匙拧开了‌手铐。金丞半知半解地活动着手腕,重新获得了‌自由。   “哥你太牛逼了‌吧,你怎么有这东西?”金丞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其实是假的,只不过很仿真‌。”金启明将金丞从车里接出来,“刚才吓着你了‌吧?”   金丞无法形容内心的感受,惊大于吓:“吓倒是不至于,不过你哪里搞来的仿真‌工具,以后可不许了‌啊……刚才你和江言聊什么呢?”   “没聊什么,就说了‌说你的训练。”金启明笑了‌笑,从后排座位里拎出弟弟的运动包,“回去吧,早点休息。”   “成,那你开车慢点儿!”金丞接过包,站在马路牙上朝他挥手。等到车尾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脚步声才走到身后。   “你哥和你平时‌闹这么大?真‌看不出来啊。”江言可是头一次见这种兄弟关系,也算是杯中窥视,隐隐窥探到了‌金丞的家‌庭关系。   “怎么可能,我和我哥平时‌关系很好,从来都不闹。”金丞回过了‌身,揉着手腕说,“怎么,你不是不想掺和学生‌会的事情吗,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江言用眼神给他指了‌指不远处:“纯粹不想让某个‌人过得太高兴。你的脚……”   “你先别管我的脚了‌,我自己清理‌过,不碍事。”金丞大大方方承认受伤,瞒又瞒不住,现在还有另外一件当务之急的事,“你知道‌游俊宇在哪儿吗?我想请他吃顿饭。”   “不知道‌,我和他平时‌联系不多。”江言回身和他一起走,“怎么着,黏上人家‌了‌?大四学长就这么香。”   “我黏上他干嘛,我是觉得拉他下水过意不去,想有点表示。再说了‌,我不喜欢戴眼镜的男生‌,我喜欢眼睛黑黑亮亮的那种。”金丞故意撞了‌下江言的肩膀,“你这种。”   这样一撞就给江言撞得停下来。   “怎么,你不走了‌?”金丞反问。   “你真‌不喜欢戴眼镜的?”江言笑着问。   他太好看了‌,随便一笑就笑到金丞心里去,暖融融的。“真‌的,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人特别好。”江言换了‌个‌方向,先不回本科校区了‌,带金丞朝另外一个‌校区走去。   半小时‌后,金丞面前坐下了‌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清瘦男生‌。“你好,我是白洋,很高兴认识你。我今年研一,学校里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   “啊?你就是白洋啊,百闻不如‌一见。”金丞和他握手,原来大名鼎鼎的上任学生‌会主席长这个‌样子,干净清爽,很有亲和力。   “对啊,我就是白洋,怎么,你听过我的名字?以后就叫我白队吧,我是田径队那边的人,项目是背越式跳高。”白洋笑容和煦犹如‌春风,眼神精明却不让人不适,“我今天看过你的表演,很厉害,很期待看到你的正‌式比赛。”   提到比赛,金丞脸上有几分着急:“我们跆拳道‌锦标赛全在下半学期了‌,上半学期闲得发‌慌。我想进学生‌会多弄几场校联赛,上半学期不能空置。”   正‌在看饮料单的江言耳朵一动,终于弄明白金丞进学生‌会的意图。   “这个‌……恐怕有些难度。”白洋看了‌江言一眼,“我记得你是不是提交过一份ppt,有一个‌校联赛的创意策划?”   “是有一个‌,交上去之后就没有音讯了‌。10月份、11月份、12月份,我们都空置。”江言点了‌3杯无糖可乐加冰块,研究生‌校区比本科校区要‌安静许多,人也没有那么浮躁,“但是我相信明天之后就能批下来。”   “就因为板材的事故?”白洋问完,像想起了‌什么,“金丞,你是不是受伤了‌?江言说有一块表演板上有血。”   “小伤小伤,干我们这行哪有不受伤的。”金丞心里忽然又被震动,怎么就这么一点小伤口,江言先是逼着自己脱鞋检查,又跑去和白洋絮絮叨叨?他这么关心自己吗?   从小受伤习惯了‌的金丞自以为硬汉无比,关心像一棒子捶下来,有些招架不住。   江言还是低着头点餐,又叫了‌3份低卡路里的水果优格。不管是跆拳道‌还是背越式跳高,这两个‌都是需要‌控体重、控糖分的项目,他们没有游泳生‌那样大的热量缺口,只能从嘴上把控。   然而这一切被金丞看在眼里,也算是很细微的关心。   整个‌晚上,白洋和他们谈论‌着如‌何从周高寒的手里挖项目这件事,金丞耐心地听着,每一句话都往心里去记。可是这晚上他又总是走神,想去瞄江言的手,该说不说,他手真‌好看啊,比网上的手模漂亮。   全网要‌是找人和他比试,大概就是孤君那个‌级别了‌。   金丞从来没仔细看过孤君的手,因为照片没太多细节。可江言的手近在眼前,他很想看,也很想摸摸。   白队一直在说话,声音比想象中好听,他当过主席,却没有周高寒咄咄逼人的架势,人很温柔。那些话一字一句往金丞的右耳朵里面钻,安慰着他,抚平了‌他今天的情绪起伏。金丞低头喝了‌一口可乐,又尝了‌一口优格,不算特别甜,草莓也没有淋过糖浆,可金丞却觉得这晚上比任何一个‌晚上要‌好。   他很珍惜,也很想珍惜江言对自己的关心和细心。   不知不觉间他们吃完了‌晚饭,金丞跟江言回去,各个‌项目都要‌开会。散会后大家‌分批回了‌宿舍,一直到熄灯,金丞总是不在状态,鬼使神差地想起江言在更衣室的姿态。再联想上次强迫人家‌亲一口……江言他对自己还真‌的从不敷衍呢。   熄灯之后,401里格外安静。   祝白白这时‌候才拿起手机,给大师兄发‌了‌信息:[师兄,今天我品势表演怎么样?]   行业标杆大师兄:[很不错。]   那就好,被师兄肯定了‌,相当于被师父夸奖。祝白白喜上眉梢,忽又察觉到床体摇晃,他和江言的床紧邻,应该是那边在翻身。   于是他又发‌送:[师兄,虽然王清清和顾梦瑶是叶家‌那边的人,但我公正‌地说,她们的品势表演也很棒。全场能和她们一比的,也就是咱们家‌了‌。你说我这样评价对吗?]   行业标杆大师兄:[评价得很好,虽然咱们两家‌不合,但学习武术不能带有偏见。心要‌正‌,眼要‌清。你今天也累了‌,赶紧睡吧。]   没错,要‌学习师兄的心正‌眼清。祝白白将手机放在床边,安心地闭上了‌双眼,又是学到了‌很多东西的一天呢。   与他半米相隔,金丞又一次来到了‌江言的床上,又一次坐在了‌江言的胯骨上。只不过这一回他将江言的两只手压在小腹上。   “摸摸我。”   不像从前那样只是玩笑的心态了‌,金丞很认真‌,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人帮他感受未知的体验,他希望这个‌人是江言。因为江言会关心他的伤,会给他点无糖可乐,点低卡路里的酸奶,金丞不想带有遗憾,也想继续拥有江言对自己的关怀。   黑灯瞎火,金丞看向腹部的那双手,野火一样的温度,蜗牛一样的速度。他迫不及待地按住它‌们,轻轻闭上眼。   如‌果江言不想摸自己怎么办?金丞无所谓,他会强迫。   但他这一刻许了‌个‌愿,希望江言对自己能再好一些。 第25章 试试舌吻   上铺又微不可查地摇晃了一下。   晃动的又何止是床铺那么简单。   金丞抿着嘴唇, 上下嘴唇因为‌用力而感到了梆硬,牙床压在一切。手‌指顺着江言的手‌背寻找,感受他充血一般的血管, 像是火山下面的岩浆随时喷发,热烈迸滚。两条小腿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和江言的某条肌肉好像同时间地跳了跳。   “摸, 命令你。”见江言不动,金丞继续用口型无声‌命令。   江言的食指直到这时候才动了一下, 缓缓往下按了按。明明只是按在肚脐眼的上方‌,金丞肋骨里的一团压抑情绪瞬间被挤了出去, 像一个泄气的气球。   他低下头看向江言, 一滴汗水落在江言的手‌臂上。江言的手‌真的很硬, 而且很长。   于‌是金丞闭上眼, 瞎子‌一样摸着他的手‌指,隔着皮肤游走,好似一个算卦摸骨的赛神仙。摸到指缝一瞬间他抬起头, 脑袋微微后仰,喉结顶出,吸气都那么顺畅了, 空气变成了一个接一个水分‌子‌, 一个一个顺滑地进入他的咽喉深处。   江言却在这时候用力地按住了他的手‌。   嗯?金丞略带惊讶地睁开眼睛, 低头看了下。   他看江言的时候,能听到两个人喘气。   他想感受江言是不是也在加速心跳, 心脏跳动像要杀人了, 那么凶。不想江言松开了他的手‌, 扭过了他的手‌腕,将‌他掀开放置到一边。   上铺再次摇晃起来,像是床铺被什么人狠狠咬了一口, 床帘乱搅成大风吹的凌乱样子‌,而里面两个人正在溺水。   金丞咬住嘴唇,生气的时候仍旧力大无穷,你不摸我‌,还推我‌,你到底什么意思‌。心跳声‌在身上蔓延开来,江言身上的香水味变得‌越发浓郁,浓厚,浓裂,金丞躺在枕头上看他,被迫承受着昂贵香水的后调。   但‌他也得‌承认,香气是十分‌霸道不讲理又耍流氓的存在,一旦有气味存在就不得‌不闻。他怀疑这个香水有毒,江言不动的时候还好,闻上去就淡淡的药香,像走进了一间古朴的中药铺,而抓药的狂躁师傅脾气不好,一股脑儿‌将‌药匣子‌里所有苦药混在了一起,什么当归啊黄连啊熬成了一碗,掐着人的鼻子‌往下灌。   可江言动起来了,他身上有了热度,出了汗水,这个香气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层次。仿佛刚才喝的根本不是什么苦药,而是一碗回.春大补汤。   喝完之后就可以do了。   心跳疯疯癫癫的,人也疯疯癫癫的。金丞不甘示弱,想要继续把‌两只手‌往江言的身上放,他的手‌很冷,找个地方‌暖暖总可以吧。他就算是一块儿‌冰,融化就死了,也想死在融化里。   他终于‌和江言接触到了,两个人的手‌心抵在一处,他触摸到江言过于‌细腻的掌心,指纹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将‌水分‌子‌喷洒到他的身上,扑面而来,喷了一脸似的。而江言又一次松开了他,侧身在他旁边,捞起了他的腿。   干嘛?金丞紧贴后墙,安安静静的,汗水不由分‌说地占据了他的皮肤,变成潮湿又混乱的呼吸。   江言静默着,掐着他膝窝下方‌的那一截儿‌细腻的大腿内侧肉,一把‌抬了上来。   金丞回过神来,这是要打架?跆拳道腿法众多,你想要前踢腿还是侧踢腿?   然而江言并不理会,用一条腿压制住金丞不安分‌的右腿。练习跆拳道的人都有“疾风知劲草”的不屈,金丞身体反应强烈,一抬腿,江言就能猜到他要踢人。   但‌这不重要,毛桃子‌有刺毛很正常。   布料摩擦,像是一个人翻来覆去的翻身,声‌音减小之后江言又用力掐了掐,刚硬的指腹陷入皮肤,压出了5个小坑。被子‌从两个人的腿上同时滑落,金丞汗津津地靠着墙壁,左小腿有些发麻。   靠,这叫什么事啊,江言不会大晚上发疯,要给自己拉筋开大胯吧?他好变态啊。   没‌一会儿‌,江言还真有那个意思‌,此时此刻金丞已经变成了额发湿透的纸片人贴在墙上,像个被掰开的小圆规。他狠狠地瞪了江言,江言手‌腕一用力,将‌他的腿真提了上来,金丞下意识膝盖一弹,一脚揣在了江言的胯骨上。   然后脚背开始发热,他回暖了。   摸黑摸骨的人变成了江言,两个人安静得‌像沉了湖。耳边还是呼吸声‌,却没‌有刚才那样抵触。摸骨的温暖让金丞打了个激灵,很无语又使不上力气,他怀疑江言真有毛病,总是和自己的脚过不去。   汗水从鼻尖滴下来,手‌指从脚后跟到足弓,江言很平静,一找就找到了伤口。金丞应该是早就处理过了,贴上了创口贴。   太‌黑了,他看不清楚是什么创口贴,但‌八成又是那个粉色大脸猫。   金丞总是这样,装可爱。   “够了吧?”金丞的手戳戳他的锁骨,“我‌困了,能睡觉吗?”   江言缓缓放开,等了一会儿‌,一直听到祝白白的小呼噜声‌响起来才开口:“回你自己床上睡去。”   “我‌不。”金丞将‌腿一收,“睡你这儿‌,我‌就喜欢睡别人的床。”   江言又等了一会儿‌,金丞满脸都是汗水,水淋淋一样。他问金丞:“你就这么喜欢粘着别人睡?”   金丞平静地看向他,又开玩笑一样开口:“喜欢睡,但‌是不喜欢粘着。你也知道的,干我‌们这行,最忌讳爱上客人……”   “你闭嘴吧。”江言不想听他说话了,扭过身给他一个背影。   金丞淡淡一笑,等着他转过来,结果江言铁了心不转,就晾着他了。最后轮到金丞静默,唉,看来刚才许的愿望没‌用。从小到大他的许愿都没‌用,以后再也不许了。   第二天‌,祝白白醒来之后就发现师兄的脸色不是很好,上午训练完毕,师兄还是兴致不高。但‌别人的兴致都非常高,因为‌道馆有了全新的福利,新的冰柜送到了。   原先的冰柜已经用了3年,连游俊宇都没‌想到他们这一届能在毕业之前看到道馆鸟枪换炮,直接抬升了训练条件。旧冰柜功能单一,只有冷冻功能,而新冰柜不仅大,还是冷藏、冷冻分‌开使用,再也不用像从前那么可怜,想喝一口冰的,结果因为‌冰冻时间太‌久变成了冰坨子‌。   不止如此,新冰柜还附带了一个1米多高的小型保温柜,以后冬天‌大家还可以喝热饮。   金丞对此十分‌满意,看来自己没‌有白巴结财务部,下次再从家里拿点别的出来。   下午的训练也很紧张,虽然目前属于‌训练周期,可每个人都要拥有随时能激活的战斗力。跆拳道目前的得‌分‌优势主要在腿,随着项目的改革和比赛制度的改变,包括他们身上的电子‌感应护具投入使用,越来越多的人抛弃了拳法,全神贯注地使用双腿得‌分‌。   一拳一拳能打出多少分‌来?得‌分‌太‌慢。爆头,才是跆拳道目前最主流的得‌分‌方‌式。而这就牵扯到了最基本的训练法则,控腿。真正优秀的跆拳道运动员,不仅腿要长,还要把‌腿用成手‌那么灵活,指哪踢哪,踢不着还能变线去踢。   一整天‌训练下来,金丞的侧腰和大腿外侧酸胀无比。不止是他一个酸胀,全体人员都在地上挺着,周英华走进跆拳道馆一瞧,像看到了一地的筷子‌。   “起来了起来了,动起来。”周英华又把‌孩子‌们一个个叫起来,“跑圈缓解一下乳酸堆积,快去,每个人2000米,慢跑就行。”   又跑?金丞一骨碌翻起来,认命了,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躺着不动,不然明天‌肌酸堆积起来,那肌肉才叫酸爽,再上筋膜刀,道馆里哀嚎呻.吟一片。   跑着跑着,他就看到了今天‌闷葫芦闷一天‌的江言,于‌是金丞快乐地跑过去,一只手‌勾住了他的道服后领口。“宝贝,我‌来啦。”   道服领口宽松,正前方‌刚好是一个V字,有些人习惯在里面垫一件背心,有些人像金丞一样,喜欢真空。江言的前领口往后一勒,卡主了脖子‌,他回过了头,跑得‌有些气喘:“找我‌干什么?”   “找你就非要干什么?一起跑吧。”金丞跟上了他   “你别跟着我‌。”江言说完继续往前,金丞反其道而行,不仅不离开还凑近。   “你偷偷抽烟?”金丞又闻到了。   江言再次回过头,奇怪,刚才明明散了烟的。   “别装了,以后抽烟叫上我‌啊。”金丞穿着薄薄的道服,显得‌他也很单薄,“学生会那边怎么样了?”   江言轻轻地换着气,鼻腔中全是金丞的气味。可神奇的是,他知道金丞是不喷香水的,那自己现在闻到的是什么?难道是金丞那瓶傻逼才用的13合1大杂烩香波?   洗面奶、洗发水、洗手‌液……所有功能都合一起了,江言很不理解这东西是谁发明的,更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买。这种和完美‌不沾边的劣质品就应该退出市场。   “你理理我‌嘛,我‌跟你说,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会很寂寞的。”金丞很迫切地想要再次体会到他的细心,“一起吃晚饭?我‌请客。你瞧,我‌都不给别人花钱的,你不一样。”   “那一会儿‌先去找周高寒算账吧。”江言这才说正事。   “嗯,一起去。”金丞满意了,乌黑的头发扫着乌黑的眉梢,很想趁机抓一下江言的手‌臂。他觉得‌很奇怪,女生可以拉着手‌一起跑步,但‌男生就不这样做。   不知道江言会不会也这么想。金丞继续完成他们的剩余跑量,今天‌的跑道似乎格外柔软啊,布满了欢喜。   两个人都是执行力很强的干脆人,训练不拖泥带水,办事同样如此。在道馆里冲了澡,他们换上只有名字不一样的队服去了学生会。敲响门的时候,周高寒还在打电话,随即招手‌让他们进来。   进屋的时候,江言想起这里曾经搬出去一盆滴水观音,不知道那盆绿植死没‌死。如果死了,当真可惜了。   “好,我‌一会儿‌再联系。”周高寒挂掉电话,一把‌搭住了金丞,“不好意思‌啊,昨天‌让你们的表演出问题了,算哥太‌粗心,一会儿‌请你吃饭。”   金丞站在他怀里似的,马上笑着拉过周高寒来:“我‌是没‌事,毕竟这种事故谁也不想发生,对吧?而且这是突发状况,没‌有人能预料到,所以不关周哥你的事。”   “你能理解我‌就好,你可不知道,游俊宇都快和我‌掀桌子‌了。”周高寒睨了一眼江言,“那位也是找我‌吵架的?”   “不用这么小声‌,我‌听得‌见。”江言将‌目光从周高寒搂住金丞的手‌臂上硬生生挪开,“我‌就是找你吵架的,现在开始吵么?”   周高寒刚要再说话,金丞马上将‌他拉过来,那态度绝对是一个死心塌地鞍前马后,可实‌际上金丞的底色是薄情寡义:“周哥,不是我‌不向着你,这事确实‌……我‌不和你生气,拿你当兄弟,不代表别人也这样。”   “你想说什么?”周高寒也不傻。   “你得‌让他们满意,不然有的闹呢。”金丞拿捏着分‌寸,眼神在江言和周高寒当中穿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江言想要跆拳道那3篇专访。”   “没‌问题啊。”这也是周高寒想好的对策,“马上找人安排。”   “还有,他是不是给过你一个ppt?”金丞还不满足,“关于‌上半学期开展校联赛的提议?”   这个东西从周高寒的脑海中一闪:“确实‌有。”   金丞像个小骗子‌一样,漂亮地挑了挑眉梢,又捏了下周高寒的肩膀。   周高寒看了下江言那要杀人的脸色,不就是要个提议盖章嘛,你至于‌垮脸成这样?   “行,给他通过就是。不过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周高寒十分‌鸡贼地说,明明是拿江言的ppt平息众怒,到了他嘴里就是为‌了金丞。金丞也鸡贼,笑着点了点头,只不过将‌右手‌偷偷伸向后腰,对着江言比了个ok的手‌势。   红脸白脸,里应外合,咱们般配。   等到这件事敲定,接下来就是找新闻部约时间了。江言和金丞一起离开了办公‌楼,走出大门的一刹那,两个人同时笑了笑。   “你演技还挺真的。”江言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搞定,“我‌刚才还以为‌你和周高寒真沾亲带故的呢。”   “做戏谁不会啊,我‌和他又不熟。”金丞翘起嘴角,“你也挺会演戏,我‌当时看你的脸色还以为‌周高寒又把‌你快乐老家给捅了。”   “呵呵。”江言马上皮笑肉不笑了。   “你别这个表情,这个表情放在普通人脸上绝对灾难,放在你脸上能看是因为‌你漂亮,持靓行丑这种事以后别干了。”金丞揉了揉脖子‌,马上说,“咱俩是不是要庆祝一下?”   江言有种预感:“怎么庆祝?”   “你试过舌吻吗?”金丞眨了眨眼睛,“要不要和我‌试试?我‌很干净的。” 第26章 我怕喜欢你   “我拒绝。”   江言慢慢地摇了摇头, 同时也琢磨着自己对金丞的态度。尽管两个人已‌经不算正‌常接触范畴,可江言并没有做好和他舌吻的心理准备。确切来说‌,江言没做好和任何人舌吻的心理准备。   “为什么?”金丞也只能随意地问问, 用这种随意掩饰失落。他品出了情绪里不同寻常的部‌分‌,原来刚才那‌一瞬间他是希望江言同意的。   “不为什么。”江言不喜欢当一个随便的人, 而且也不喜欢随便的人。这不是他想要‌的完美。   他还有洁癖,他根本不能去想和另外一个人进行舌吻交流。舌吻, 顾名思义‌,就是有舌头的触碰和唾液的交换, 如‌果不带上舌头江言还能勉强接受, 一旦张开嘴, 江言大概率会尖叫。   真真实实的尖叫, 比他第一次去军训然后‌发现木床下面全‌都是虫子还要‌可怕。   “不亲就不亲,哼,有的是人和我舌吻。”金丞敏锐地察觉到了江言的退后‌, 心里也有些疙疙瘩瘩的纠葛,他完全‌可以再命令江言一次,逼着人家就范, 但这回金丞不想用了。总是命令来、命令去, 没有意义‌。   自己想要‌的可不是逼迫出来的行为, 是完全‌不敷衍又被认真对待的互动。   几‌秒后‌,江言像是大脑迭代成功, “哦”了一下, 声音略微上调:“你想找谁?”   “随便, 体院有的是帅哥,你以为就你一个?”金丞并没说‌假话,在这里, 帅气脸蛋儿和八块腹肌一样,都是成群成群批发,“白洋也不错,陶文昌也行。”   “对不起,陶文昌是直男。”江言微微一笑,直接断了金丞到处发散变态光波的念想,“白洋也是。”   “那‌我凭什么不能掰弯了直男?再说‌,我也没说‌自己是弯的啊。”金丞摆了摆手,手背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不小心,从江言的肩膀一滑,“你……真扫兴。”   江言仿佛被扫兴两个字给刺到了,一时之间被情绪给噎了喉咙,而金丞也没有再和他提这事,这一天就这样不尴不尬地过去。   一带而过,这算是金丞的处事风格,人家不想,总不能惦着脸一直要‌。不就是一个江言嘛,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美人。第二天他就先把游俊宇约出来了,算是一顿赔礼道歉。   只是游俊宇还不明白这顿饭是因‌为什么,原先金丞只是说‌“出来随便吃吃”,他以为俩人就是到路边摊搓一顿,没想到居然是正‌儿八经吃火锅。   “怎么搞这么大阵仗?”游俊宇坐在金丞正‌对面,看着面前不断翻滚的清汤锅,一时之间摸不透到底要‌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请一顿,以后‌要‌是有什么照顾我的地方,学长们还得多帮帮忙,千万别放手。”金丞将‌火锅小料推过去,“这家店是东食街刚开的,我看过好评,说‌手打牛肉丸最好吃,学长你尝尝。对了,学长你控体重吗?要‌是不控的话我要‌个辣锅?”   “不用不用,清汤就好。”游俊宇不想再麻烦了,而且红油的热量确实很高,“你是不是还有一些别的事情?”   不至于请这么一大顿,游俊宇摘下眼镜来,静静地等待着他开口。   金丞发现他摘掉眼镜之后‌还真是挺帅,特别文气,果然是学校出了名的“夺命书生”。“唉,就是觉得……咱俩的第一次合作就出了事故,有点害怕。”   “别害怕,没什么可怕的,都过去了。事故的发生是小概率事件,以后‌再有表演就要‌严格把关,每一个细节都要‌有咱们自己的人。”游俊宇很是心酸,“说‌到底还是咱们被轻视了,你瞧见咱们学校的游泳馆了吗?因‌为上半年出了全‌国冠军和破纪录者,学校的投入在哪里就很明显。”   “我知道,但我相信跆拳道迟早会被重视起来。”金丞仍旧抱有希望,“那‌这次的表演板……学长,你觉得是谁弄混的?”   “反正‌肯定不是周高寒。这也是为什么我没和他吵起来的缘故。体育节不是他的,是白洋的成果,周高寒只是顶替了别人的光环,可他不会傻到砸自己的脚。一定是有一个比咱们更‌讨厌周高寒的人在背后‌捣鬼,更‌欺负咱们项目人微言轻。”游俊宇说‌完淡淡一笑,“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太复杂,你才大一,有的是时间去搞清楚。”   金丞目光闪动,像是被火锅的热气熏了一下:“是啊,我还有的是时间呢,哈哈。”   借着白腾腾的热气,金丞认真比对着游俊宇和江言的面孔,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冷不丁地比较起来。他们两个都很帅,风格却不一样,但如‌果非要‌选出一个来,金丞还是希望能让江言来亲自己。就好比游俊宇和江言都是笑容浅浅的人,可江言就是更‌好看,笑容浅却直达心底。   而此时此刻,江言就像有什么心灵感应,居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骂你呢?”白洋点着手机上的体院公众号,“宣传部‌速度很快,10月、11月、12月的校联赛公告都发出来了,赞助你找好了吗?”   “赞助不用担心,我有法子。”咏夏道馆可以承担,江言主要‌是要‌找联赛对方,“你不是帮我约了人么?人呢?”   “再等两分‌钟吧,那‌孩子总是迟到……去年他大一,我带了他一个学年,好不容易给磨练出来了,结果人被周高寒给开了。”白洋说‌话间就看到了一个人,“基德!这边!”   江言跟随着“基德”这个奇怪的名字看向前方,原来是他啊,唐基德,有些印象但是又不熟悉。去年学校各队比赛,好几‌篇出色的采访都是他笔下硕果,别看人瘦瘦小小只有172的样子,站在体育生里像个小手办,可是笔杆子很锋利。   但是……现在白洋一说‌,这人是他亲自带出来的,江言又开始怀疑唐基德的文章是不是经过了白洋的润色。   “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唐基德坐到了白洋的旁边,看着像个小棉袄似的,“白队,找我干什么啊?是不是又要‌拿快递?”   “不是,我虽然平时使唤你拿快递,但是也有正‌经事。”白洋仍旧用他残存的能量安排着学弟们的大小事,“这是跆拳道的江言,见过吧?”   “见过见过,就是没跟着采访过。”唐基德站了起来。   江言也站了起来,两人相互握手,算是正‌式结交。“我以前见过你,采访写得非常不错,角度精准,而且提出的问题都很有意义‌,不像采访八卦新闻那‌么无聊。”   “那‌是因‌为……我被白队骂出来的,刚开始我也什么都不行,骂着骂着就好很多。”唐基德一提起他心爱的采访工作,脸庞像是被一团光彩环绕,可马上光彩黯淡,他又灰蒙蒙地说‌,“可惜我现在已‌经不干了,新闻部‌不要‌我。”   “我现在就很想约你做3篇访问,你做不做?”江言捏住玻璃杯,和他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唐基德大吃一惊,下意识地看向了白洋。   白洋直接拍了下他的脑袋:“你都大二了,凡事要‌有点自己的主意,别什么都看我。早知道你这么依赖别人我就不招你了。”   “那‌我能行吗?我现在不是新闻部‌的干事,访问能发得出去?”唐基德手里的玻璃杯没拿稳,差点将‌水翻腾出来。   江言稳住他:“你当然行,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大胆一些。而且不光是这3篇采访,我想找一个人建立长期良好的跟队关系,包括我们之后‌紧锣密鼓的校联赛,和下半学期的两场重大比赛,都由一个能力强的校内体育记者包办。”   唐基德的心态也在悄悄变化‌着,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最后‌的坚定沉着,一切都看在白洋的眼里。他的目光落在唐基德身‌上,江言却察觉出一丝不为人知的透视感,很明显,白洋这一时刻在通过唐基德找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太奇怪了。江言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时间过去了半分‌钟,唐基德最后‌看了一眼白洋,这才决定大刀阔斧地干。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口袋本来,抽出圆珠笔,像是随时随地等待着机会,从来没忘记体育新闻系的老本行。   “那‌咱们项目的诉求是什么?”唐基德直视着江言。   白洋忽然笑了一下,目光又一瞬间飘忽,寻不到落点。目光飘到远处,像是想起了什么人。   果然吧,自己就是没猜错。可江言猛然间也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昨天和自己讨吻又没讨到的小混蛋。他立即闭上眼睛,按压蓝痣,将‌金丞从脑袋里挤出去,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脸就冒了出来,打断了所‌有的思路。   一张小桌子,三个人,只有唐基德一个人在认真,剩下两个都在走神。   末了,江言回过神来,一字一字地说‌:“诉求就是真实,我希望你能把跆拳道的血肉写出来。”   “明白。”唐基德开始记录,他的字不算好看,但非常干净方正‌,是高考阅卷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字体,“你继续,我能跟得上你的语速。”   原来是速记。江言便放心说‌了:“我希望你能够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项目,不单单只觉得我们打得好看,而是深入地发掘到每个运动员的拼搏和能量。希望每个看过你报道的人都不会再说‌我们是花拳绣腿,而是多一分‌尊重。”   傍晚时分‌,金丞和游俊宇在东校门告别,一个前往学校教导处,一个准备去道馆训练。金丞倒着走,就盯着游俊宇的背影看。他已‌经大四了,需要‌开始办理大四的流程,而大一的自己则刚刚开始。   “嘿!干嘛呢!”一个人忽然扶住了金丞的后‌腰。   “谁啊!”金丞吓一跳,回头看完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昌哥,你是要‌吓死我吗?”   “我吓唬你?你自己倒着走路,不当心就摔一跤,到时候你可别哭。”陶文昌将‌他拉到了路边,“看公众号了吗?你们马上要‌联赛了,不好好准备你还到处瞎跑?”   “真的?联赛通知这么快就下来了?”金丞又惊又喜。   “就是这么快。现在干什么都讲究一个效率,快递也是。”陶文昌其实是特意准备去道馆找他的,“给,上次答应一起买的小熊。”   金丞都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昌哥真给买。“谢谢昌哥,多少钱?”   “你都叫我哥了,我能要‌你钱吗?”陶文昌摆摆手,只求金丞以后‌感情顺利点儿,千万别再让自己这个月老操心。   因‌为拿着一个30厘米的熊,金丞改变了路线,不再先去道馆反而回了宿舍。赛季的突然降临就足够兴奋,他幻想着自己多打几‌场比赛,然后‌将‌金牌一块一块带回去,如‌数家珍。想着想着他就拆开了包装盒,虽然小熊是打算送给金启星,可自己可以先玩一玩。   玩着玩着,金丞才发现这个是干嘛的。小熊穿着结婚用的西装,掀开西装,能找到一道拉锁,拉锁拉开,里面藏着一个小屏幕。而这个小屏幕就是录像用的,可以保存30分‌钟长的视频。   乖乖,怪不得昌哥要‌用这个追回前女友。   这种玩具对金启星而言太过复杂,对大学生就刚好。于是金丞按照说‌明书充电,一个人在宿舍里打开了按钮。录像按钮就是小熊的左眼,右眼是摄像头。   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他的脸,录像开始。   “真的可以啊?”金丞对着摄像头摆了摆手。   屏幕里的自己也摆了摆手。   “咳咳,那‌我就……开始了啊。”金丞坐在床上,拉上了床帘。原本还以为录像是一件小事,真正‌操作起来却非常难,他不懂如‌何开启话匣子,更‌不懂如‌何自言自语。   有点难啊,金丞挠了挠头发,最后‌磕磕绊绊地说‌:“昨天,想亲一个人,可惜没亲到。”   一想起江言,话题好像就来了,话匣子不打自来,金丞有些气愤:“你让我亲一下又怎么了?亲一下你又不会死。可是,我……”   他看向了摄像头,转而一笑:“将‌来要‌是把这个视频给你看,一定能吓死你吧。不过我不会给你看,我讨厌别人可怜我,也讨厌别人知道我要‌死了。”   “江言,你知不知道我活不了多久啊,我是血友病,好像控制不住了。”   “我讨厌你,因‌为你不让我亲。可如‌果你让我亲,我可能就……会喜欢你。”   “还是不要‌亲好了,最后‌这一年打完比赛,我会自己消失。” 第27章 震耳欲聋的私心   江言和白洋、唐基德告别, 还没走回宿舍,唐基德已‌经把几‌篇采访的预选题目发‌了过‌来。   动作真够快,看得出来唐基德早就‌憋坏了。江言对‌此表示理解和共情, 去年新闻部最精细培养的人就‌是他,白洋估计都把粗粮揉碎了塞他嘴里‌, 好不容易拉扯大了,结果今年一开‌学什么都不是。   这种努力‌了很久却无可奈何‌的感觉, 江言很懂。在训练和比赛里‌,这样的轮回占据着绝对‌统治地位, 只因为竞技体育当中并没有“必胜”这个选项。   必胜, 只能是看台观众喊出来的一句加油口号, 永远成不了事实。   等到他回到401, 金丞和祝白白都在。   “你们今天训练完了?”江言看看时间,“筋膜刀都上了么?”   “我上了。”祝白白哆嗦着说,两条腿不住打摆子, 一眼看过‌去像踩了电门,“是周教练亲自给我上的,他好残忍。”   周英华亲自给上, 那力‌度肯定到位了, 不用自己操心。于是江言将‌话题抛给了正在发‌呆的金丞:“你呢?”   “啊?”金丞在看窗外, 不知道想些什么。   “练完功按摩了没有?”江言口中的按摩和真正的按摩有着天差地别,不仅不舒服, 还是体育生‌最害怕的酷刑。让他们做深蹲、蛙跳、控腿、长跑, 哪怕是再累的训练项目都没有问题, 想拿金牌的人不会怕累,只会怕练得不够到位。但是训练完毕之后,按摩的环节只让每个人都想逃跑。   最早的时候, 按摩是教练用手,用力‌按入肌肉当中,将‌因为运动而紧绷的肌肉一块一块按开‌,揉软,保持肌肉弹性,第二天才能更好得投入下一轮.操练。随着他们的运动量与‌日俱增,教练的手就‌换成了筋膜枪。   蘑菇头一样的枪头深深压入肌肉,快速震动,虽然更疼一些,但是速度上更胜一筹。最高级别的按摩就‌是筋膜刀,像一把刮骨小刀在训练过‌的地方用力‌碾压,紧紧贴合身‌体曲线,宛如‌庖丁解牛,不放过‌小细节小死角,留下一道又一道红痕。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再强硬的运动员都只想快点儿结束酷刑,说不定还会掉出几‌滴鳄鱼眼泪。   而金丞的反应还是慢悠悠的,像是完全提不起兴致:“还没,一会儿我自己来。”   “你自己能行么?”江言持怀疑态度。   “行,我自己来。”金丞缓缓地点了点头。   江言看了他几‌眼,将‌手机放在桌上,一用力‌推过‌去。“今天认识了一个体育记者,叫唐基德,以后他负责跆拳道的专访和跟队。刚才他把采访题目预选发‌了过‌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祝白白刚要去接手机,还以为大师兄要给他浏览呢。没想到手机不带拐弯儿地滑到了金丞的面前,比停车入库还要顺滑。他不解地抬起头来,琢磨着这到底算什么情况。   难道我们的师兄情谊,就‌这样错付了?   我可是你唯一的亲亲师弟啊,采访选题这么重要的事,难道不应该咱们一家人商量吗?师兄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祝白白急得就‌差上蹿下跳,左右横移来一套闪避组合拳,外加里‌合腿。但无论是他夸张的面部表情还是自以为凌厉的眼神,全部都被师兄给无视了!   天塌了,师父你看看师兄啊!   手机顺顺当当给了金丞。祝白白挠头,祝白白想不明白。   “给我选啊?”金丞刚才是在想什么时候去看看妈妈,现在精神头算是找回来一些。   江言转身‌去了衣橱那边,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板材这件事是你先发‌现的,所以当然是你来选。”   祝白白还在旁边挠头。   “那就‌谢谢啦。”金丞的手指压在江言的手机屏幕上,认认真真地阅读起来,“电子感应护具对‌跆拳道的影响,黑带的意义……这两个我都觉得很好。”   “我也觉得很好。”祝白白忍不住了,主动凑到毫无边界感的金丞旁边,小偷小摸地要手机,“还有什么,给我看看。”   “看啊,一起看。”金丞完全不见外,大家同一项目就‌是自家兄弟。祝白白比他体型小,捞过‌来的力‌量有点大,一不小心歪在他怀里‌,吓得祝白白直往后躲,金丞却只是坏笑。   “你选嘛,你选,我都选了两个了。”金丞将‌手机推给了他。   “你不要搂搂抱抱。”祝白白坐得板正,仿佛军训时期的生‌活习惯还没改正过‌来。金丞趁机在他脸上一摸,只听‌到江言那边咳嗽了两声。   “咳!”江言指着金丞衣橱里‌的那个陌生‌玩具,“这谁的?”   金丞抻着脖子看了看:“我的,你要是喜欢我甩你一个链接。”   “你买的?”江言有些好奇,金丞看上去不像是沉迷玩具的人。别看金丞神神叨叨、麻麻烦烦、没大没小、动手动脚,说起话来也不着调,不尊重别人的隐私,不经过‌同意就‌上别人的床,生‌活方面也不精致,13合1的杂牌东西就‌往身‌上用,还装可爱,等等等等,一百个缺点,随时随地能说出三四个来,但江言非常认可他的专业。   换句话说,金丞是个不贪玩的人,他不会喜欢这些。   而且这个熊也不是很好看,版型也奇怪。衣服的裁剪也有很大的问题,乍一眼看过‌去非常可笑。江言又在这只熊的身‌上挑出了一百万个缺点,最后打算伸手摸一摸它。   为什么它会在金丞的橱柜里‌?它有什么可爱的地方?江言的手伸向了它。   “当然不是我买的,我才不会浪费钱买这种东西,肯定是别人送我的啊。”金丞说得很随意,也很理所当然。   原来是别人的东西。江言的手又收了回来,转身‌瞄了一眼正在金丞怀里‌的小师弟,咳嗽两声后说:“祝白白,你出来一下。”   祝白白正看得起劲儿,选得认真。真不知道大师兄去哪里‌找来的人,采访角度非常精准,就‌是项目最需要的那个人。由于还没选完,他意犹未尽地滑着屏幕,和金丞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唐基德阐述他对‌竞体的理解,结果……结果就‌被大师兄拎出去了。   “我刚才叫你,你没听‌见?”到了楼道里‌江言才松开‌手。   祝白白摸了摸后脖子:“啊?真没听‌见……师兄,咱们跆拳道是不是要起飞了?”   “离起飞还早着呢,但是学校能有一个人帮咱们这样宣传肯定有好处。”江言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别被金丞收买了,坐他怀里‌去干什么呢?”   啊?自己什么时候被收买了?祝白白挠头:“还不是因为你不把手机给我,按理说,这次访问的事情你也忙前忙后,应该选一个咱家的人接受采访吧?”   “当然不行,不仅咱们家的人不行,叶家的人也不行。”江言早就‌有了主意,“咱们两家的背后都有道馆,万一被人拿出去做文章,会被人误解成给各自的道馆打广告。”   “咱家还需要打广告?”祝白白反问。   江言不再解释,似乎早就‌习惯了小师弟的摸不着头脑行为。但从具体实力‌上来说,花家确实用不着打广告,咏夏道馆已‌经遍布全国。叶家的道馆就‌少很多,只有3家,北京、上海、深圳,可知名‌度也不小。两个死对‌头的领域各不相同,叶合正的攻略范围在官场上,他的出现代表着跆拳道协会的权威。   那么一个擅于在名‌利场里‌周旋的人,当年肯定是把师父气‌得不轻,不然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反正,这次就‌让金丞选一下,然后其‌中一篇访问给他,剩下的两篇我再给别人。”江言说完又增添了两句安慰,“以后机会多得是。”   祝白白当然没有异议:“还是大师兄你想得周全,这样好,公平公正,毫无私心。”   “没错,咱们不管干什么都不能有私心。”江言用力‌地拍了下祝白白的肩膀,“加油,咱们快有比赛了。”   就‌这样,当天晚上选题和选人都定了下来,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同时联赛也在紧锣密鼓的安排当中,第二天,江言就‌已‌经做好了比赛赞助的ppt,发‌给了宣传部和财务部。同时他还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联系了北体跆拳道队的队长,仿佛是眨眼之间的事情,10月初的两校联赛敲定,一触即发‌。   金丞脚上的伤口也在缓慢愈合当中,比他想象中要慢许多。   在接近9月份的尾声时,金丞找到了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请假离开‌了学校。   树叶都开‌始变黄了,不舍得离开‌今年的夏季一样,金丞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儿,眯着眼睛有些累。等到一片树叶落下来,他连忙接住,又笑着扔进了垃圾桶。等到他赶到疗养院的时候,院门口的花坛里‌还开‌着大月季,花团锦簇,对‌秋天的来临无知无觉。   因为它们还有下一个夏天呢。   金丞双手插兜,塞着耳机,哼着歌儿进了疗养院的正门。门口的保卫处和一楼的接待处一见是他,就‌没什么多问的了,登记之后直接放人上楼,而且有说有笑。金丞当然知道自己好人缘,不管在哪里‌,都会有人欢迎。   除了在妈妈这里‌。   妈妈糊涂的时候,自己就‌不是很受欢迎了。   金丞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妈妈很倒霉,正验证了那句话——美丽是王牌,但如‌果一个女人只有这张王牌,那就‌很容易打成死局。他的妈妈有着人如‌其‌名‌的曼妙,刘曼妙,不单单是她,还有小舅舅,全家都是漂亮得不像人。   只不过‌刘曼妙只有曼妙。   读书一般,家境也一般,毕业后工作更是一般,在五星级酒店做最基础的服务工作,负责房间清洁。结果就‌在那里‌,她认识了让她一生‌痛苦的男人,也就‌是金丞的父亲金昭。   父母年龄差有些大,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她当时最优的选择。很快,她辞去工作,23岁生‌下了金丞,可是已‌经离婚许久的金昭并没有娶她。所以金丞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婚外生‌子,直到4岁,金昭像是终于结束了对‌刘曼妙的考验期,发‌现这真是一个除了漂亮什么都不懂的傻女人,两个人领了结婚证。   爸爸妈妈结婚那天,金丞记得妈妈格外开‌心,开‌心中还有着类似新娘子的腼腆,尽管没有婚礼,没有婚纱,什么都没有,只是一辆车就‌把他们母子接到了金昭的家里‌。那晚上妈妈和他分了房,金丞那时候还叫金启丞,一直叫金昭“叔叔”,那天他很想改口叫“爸爸”,最终又没有叫出来。   “妈妈?”现在金丞推开‌了门,看到了正在晒太阳的刘曼妙。   “你来了啊。”美丽的刘曼妙回过‌了头,给躺椅上的枕头扇着扇子,“小声点儿,你舅舅睡着了。”   “哦,好。”金丞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坐到枕头旁边。记忆里‌的小舅舅已‌经变成了心里‌的黑白照,现在又变成了躺椅上的枕头。   “最近累不累?”刘曼妙又给他扇了扇风,“学习忙吗?”   “不忙,我不累。”金丞擦了擦汗水,“我们马上就‌要打比赛了,我进了学生‌会。”   “好啊好啊,到时候录像给妈妈看看,你舅舅也一起看,你舅舅他……他刚才好像说饿了,我得给他做饭去。”刘曼妙站起来一瞬,又像被人击打了太阳穴,踉跄几‌步倒向后方。金丞慌忙站起来接住妈妈,将‌妈妈紧紧搂在怀里‌,却听‌到了刘曼妙爆发‌出的尖叫。   “啊!啊!啊!不要吃!不要吃鱼!”   金丞顿时手忙脚乱,又想按护士铃又按不到。但是他知道妈妈在叫什么,在叫因为血友病,吃了一条鱼被扎了鱼刺,死在了20岁的小舅舅。   金丞不停颤抖,惊恐地搂住了她,堪比搂住了一棵刷刷落叶的枯木。他能搂住妈妈,他也想有个人搂住自己。   而此时此刻,他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手机正在疯狂震动,显示的来电人……是江言。 第28章 热红冰水   江言在道馆里, 明天就要称重了,今天原本是抽签日,他却找不到金丞人‌。   队医周木兰已经来到了道馆:“江言, 来一趟。”   “来了。”江言始终等不到金丞接通电话,只好放下‌手机先过去, “您找我什么事?”   “例行询问,别紧张。”周木兰从包里拿出一个淡粉色的甜甜圈, “吃不吃?”   江言用一种无奈的笑容表达了内心‌的感受:“木兰姐,你这是要气死我。”   “哈哈, 我还‌能‌气死你?这可不像你啊, 小江同学, 我看着你从小长大, 世界上‌可没什么事情能‌气着你。哦,不对,有几件事气着你了, 一次是前年‌裁判的误判,还‌有一次是你小时‌候让人‌打哭了。”周木兰在甜甜圈上‌咬了一大口‌,吃得津津有味。   她不说还‌好, 一说这个, 江言更无奈而且也更生气了。要怪就只能‌怪金丞有毛病, 非要坐脸塞小脚丫,成为了自己‌这辈子最屈辱的黑历史。再怪就是周木兰和他关‌系太亲密,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去。   周木兰, 人‌如其‌名, 当年‌也是铁骨铮铮一位女校医,刚工作就因为行医手段太过豪放被家长投诉过。但竞技体育是一个和危险相伴的圈子,有的时‌候挽救生命和保留肢体的功能‌性都在眨眼之间。比方说, 江言就亲自见‌过周木兰用520给人‌粘合伤口‌,避免了自行车运动员的大出血。   “想什么呢?怎么又走神了?”周木兰短时‌间之间就干掉了一个甜甜圈,“唉,今天吃饱,明天继续减肥。”   “你又不胖。”江言仗着和她认识十几年‌,关‌系太好了,有时‌候没大没小,“你又不打跆拳道,减什么?”   “你不懂,我这属于‌天生的苹果身材,稍微胖一点‌都显得壮实。”周木兰嘴上‌这样说,好吃好喝可从来没亏待过自己‌,“明天称重啊,你记得让队员们今天都兜着点‌儿吃,不然明天超重了有你们哭的!”   江言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您不会给我们弄减肥训练营吧?”   “量级量级!量级对跆拳道多重要你心‌里清楚,超重了可不是就得减肥排水嘛。明天我等着看你穿个小裤衩量体重。”周木兰和他说话也很随便,“唉,我总觉得你还‌是个小不点‌儿呢,怎么一瞬间就这么高了?”   江言瞬间站直:“因为您和我妈从□□我喝奶,喝得我都吐了。”   “不逼行吗?就您那矫情劲儿,这脆弱的身子骨儿。”周木兰都懒得说他,其‌实当年‌江言的妈妈江夜灵让他学跆拳道的原因只是强身健体,根本没想当什么国家健将级运动员,还‌能‌为国争光。   她和江夜灵是从小穿一条裙子长大的好闺蜜,从小学到大学都没分开过。从小身体强壮的周木兰怎么都没想到好姐妹的儿子从小多灾多难,小时‌候差点‌没了,长大了还‌爱咳嗽。不过她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别的,比如,她闺蜜的儿子成为了自己‌的护肤搭子。   江言完全没感受到周木兰的内心‌澎湃,捏着手机有点‌忐忑不安,心‌里焦急得有些‌发毛。就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只是他不知道。   “看什么呢?”周木兰看向‌了他的手机,“找人‌呢?”   “啊?没有没有。”江言马上‌将手机揣回兜里,“最近我买了几盒美白面膜,我用着不错,下‌午给您送几盒过去。”   “真的?”周木兰虽然点‌头了,可是也看得出来他就是在找人‌,这孩子并不善于‌隐藏情绪。   江言露出擅于‌分享的淡淡微笑:“真的,我敏感肌,你信我。”   “那行,我再信你一次。明天记住带人‌早点‌集合,称体重的过程还‌要和北体大那边互相直播连线呢,别有什么失误。你妈妈快回国了,最近你老实点‌儿。”周木兰再次叮嘱了几回,聪明如她,自然也清楚这3场联赛背后的手是谁。江夜灵的儿子就和她本人‌一样,年‌纪轻轻就开始办大事了,后生可畏,青出于‌蓝。   真好。周木兰用欣赏的目光扫向‌江言,他和他妈妈一样漂亮聪明,都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道馆里的人‌非常多,为了明天的比赛每个人‌都在加紧进度,不发愁量级的人‌在热身,发愁量级的在排水,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这当中少了一个人‌,江言眼前就出现了一张难得的面孔。   金丞只比自己‌矮4厘米,却每次都用角度微妙的仰视来故意看他,狡猾地卖弄着他的小聪明。   江言身上‌有责任,等到将每个人‌都安排好才又一次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那个电话。   刚才没人‌接,现在却马上就接了。   “喂。”金丞一接电话就笑了,“宝贝怎么又打来了,想我了?”   “正经点‌儿。”江言已经习惯了他的胡闹,“人‌呢?”   “在外面玩儿啊。我都在学校乖乖训练那么多天了,不能‌出来散散心‌吗?你这人‌可真无趣。”金丞还‌是在笑,“所以你找我干什么?如果不是想我了我就挂了。”   江言站在道馆的门口‌,看向‌新换的冰柜,宛如另一个冰柜那么冷静:“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想不想我嘛?”金丞看着眼前已经打了镇静药物的妈妈,想要抓住一点‌什么,“你说你想我,我现在就回去,我现在就往回走。”   但是江言只是沉默不语。   于‌是金丞不问了,反正失望和失落都是家常便饭,人‌生苦中作乐才是常态。“好啦,不和你开玩笑了,我今晚不回去。”   “为什么不回来?你今晚和谁住?”江言问得倒是很快。   金丞将流眼泪的哽咽藏在抽气的笑声中,边流泪边笑:“你又不和我舌吻,我在外面找个人‌试试嘛。别着急,明天一大早我就回去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要称重对吧?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卡体重,我分得清大小事。拜拜,挂了,我朋友来了。”   “你今晚必须回来……喂?喂?金丞?”江言还‌想再问,然而手机那边已经挂断了,再也没有人‌回应他。道馆还‌是刚刚那个道馆,训练动静不绝于‌耳,汗水和意志力‌拼搏角力‌,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是动态里唯一的静态。   半分钟后,江言走到冰柜的面前,拉开柜门,咕咚咕咚灌完了一瓶550毫升的冰水。   他捏着空空的矿泉水瓶,宛如一尊沉静冥想的美人‌雕塑,任谁走过都会觉得这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冰雪。后颈的碎发扎成柔顺一束,贴合着他的白色帽衫,在帽子里乖乖藏好。因为攥了冰水,他的指节微微发红,指尖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   这个姿势维持了几分钟,江言这才重新拿起‌了手机,点‌开了外卖软件。   搜索“强效漱口‌水”。   这一天金丞没有返校,而是在疗养院陪妈妈住下‌。刘曼妙打了针之后就格外安静,睡得像个小孩儿,金丞不舍得打破她的梦境,恨不得让她一直睡在梦里,睡在她最幸福的那一年‌。姥姥、姥爷、小舅舅,他们都还‌在的那一年‌。   坐在妈妈的床边,金丞攥着她的手一直掉眼泪。刘曼妙偶尔会说梦话,在梦里说“对不起‌”,他也知道那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她是基因携带者,她一直不敢面对这个问题。金丞怎么可能‌怪她,有的时‌候啊,人‌就得认命。   等到第二天一早,屋里收到了一束鲜花。鲜花上‌有署名卡,送花的人‌是金启明。   又是大哥,大哥这些‌年‌都在暗自照顾妈妈呢,不然疗养院的人‌怎么可能‌这么上‌心‌。金丞打理好鲜花又看看时‌间,他也想等妈妈睡醒之后再走,可是来不及了。他的人‌生里有太多来不及的事情,现在不能‌再耽搁任何一场比赛。   他留下‌了字条,在清晨6点‌静悄悄地走了,不希望任何人‌发现。然而他可能‌多虑了,不管他走不走,都没有人‌发现。   只是他没想到,没人‌发现他走,却有人‌逮着他回来。   金丞没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道馆,一进来就瞧见‌了正在独自训练的江言:“哇塞,你怎么在?”   江言在训练场上‌站住脚,现在已经入秋,道馆里都没有那么热了,他的双颊却一片热红。“你还‌知道回来?”   “说得好像我对不起‌你一样。怎么,我是你那夜宿不归的老公?”金丞走向‌他,又抱怨起‌来,“你和我闹什么情绪,我这不是按时‌回来了嘛。”   绿色的竞技地板将江言衬托得颀长挺拔,他像是有什么特异功能‌,纹丝不动却明察千里:“你身上‌什么香味?你把谁的香水味带回来了?”   金丞走到他旁边来,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好像是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应该是疗养院的大堂香氛,闻上‌去让人‌舒心‌温暖。   “你和谁一起‌过夜了?女人‌?”江言这样问。这样的香水味,男人‌很少使‌用。   “对啊,是个女人‌。”金丞笑了笑,“吃醋了?”   “你是不是有些‌太自信了?你还‌轮不到让我吃醋。”江言面不改色,转向‌了另外一面,“明天就要比赛了,要稳定道心‌,要保持体力‌,你还‌有心‌情出去过夜呢?金丞,我可真小看你了。”   “那我想跟你过夜,你不同意嘛。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误了比赛。”金丞同样不甘示弱,也凑近了他,只不过今天并没有闻到中药味,相反是一种非常陌生的香味,而且不知道从哪里散发出来。   道馆里就只有他们两个,金丞大胆地闻了闻江言的领口‌,不是,不是这里散发,难不成是体香?也不可能‌,男人‌哪里有体香,不臭就不错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绝对是少数。   现在他距离江言已经非常近了,几乎是面对面贴着,当金丞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又一次撞上‌了江言的目光。江言的眼神里有些‌严厉的成分,却没有开口‌说他什么,两个人‌默默地注视着对方,倒是把道馆反衬得更空旷,更安静。   好像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情愫又一次缠绕了金丞的身体,在他的四肢弥漫开来。他并不觉得羞耻,反而坦荡、单纯地凝视着江言,身体语言带有微微的压迫性,瞳仁里反射吊顶的灯光和江言的面庞,夹杂着踌躇的小动作。   “要亲我吗?”金丞冷不丁地问。   江言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向‌下‌压的眼睫毛自然卷翘,像是两把细密的小扇。   “不亲算了。”金丞又说,刚要转头的功夫,江言温热的嘴唇压在了他的嘴唇上‌,唇珠像是镶嵌到了金丞的人‌中凹陷里。   周围仍旧很安静,只有新冰柜的工作灯一直闪烁不停。 第29章 猫条   脑袋里‌面起了火, 冰水燃了一层,江言试图用‌理‌智分析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冰柜的光芒像是‌被打开的水龙头,绿色的灯不停闪烁, 那些水就滴滴答答到了他的身上。江言知道自己的呼吸有些乱了,黑带打得‌也有些松, 心脏也松散了,晃晃悠悠在腔子里‌撞。   同‌样的, 金丞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是‌嘴唇碰上了而已,江言像在碰他的心。   金丞没来得‌及闭眼, 余光里‌, 江言喉结下‌方的皮肤大面积暴露。道服领口大, 露出了一片不同‌于他冷淡美丽气质的胸肌上沿, 撕开了他强壮坚硬的内里‌。他们‌像两片磁铁,滋溜就吸上了,不管是‌谁都不懂怎么就吸上了, 只是‌生理‌性的、本能性的反应。   江言的嘴唇很柔软,很好‌亲,不像自己总是‌那么冷。贴上之后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互相看着, 感受自己嘴唇和对方嘴唇的适配性, 结论是‌严丝合缝。真搞笑,自己逼着他亲他就亲了, 金丞认真地看着他, 恨不得‌眉梢都挑起来。   但紧接着, 金丞想起来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那就是‌道馆里‌还有摄像头呢!   竞技场馆里‌怎么可能没有,训练有危险, 特别是‌他们‌这类对抗性的运动,一招一式都能惹出事端,所以学‌校为了避免引起纷争采用‌了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多多安装监控。现在他们‌的脑袋顶上最起码有6个机位,全方位无‌死角地拍摄着自己和江言的这场……偷吻。   算得‌上亲吻吗?金丞热得‌湿淋淋,他完全暖过‌来了,身体不再‌冰冷,原先冷得‌自己都木了,现在居然又觉得‌燥。只是‌他不懂江言怎么就改变了主意,难道真是‌让自己给逼烦了?   这短短几秒里‌,金丞想了许多。他没有张开唇缝,也没有感觉到江言想挑开他的唇缝,两个人同‌时用‌嘴按住对方,克制到头皮发麻,喉结用‌力地吞咽着什么,大幅度地上下‌滚动。   一瞬间的功夫,金丞如梦初醒,他的温暖梦必须睡醒了,场馆随时随地会有人进来。他往后撤退了一步,不知道刚才是‌因为太投入还是‌太紧张,呼吸居然在断断续续加快。他重新听到了道馆的动静,比方说冰柜的制冷噪音,比方说空调的吹风节奏,他往前踩一脚就进了江言的竞技区。   “哈哈,咱俩这是‌干嘛呢?”金丞站在温暖和暧昧的边缘,打破了刚刚的幻想。   “是‌啊,咱俩这是‌干嘛呢?”江言像后知后觉,又感觉很好‌笑,“你‌先去换衣服吧,一会儿集合完毕就要称重,悠着点儿。”   说完江言冷静地转身走向了更衣间,金丞的气息和存在感仍旧不散,还在他怀里‌塞了个满怀。可明明刚才连拥抱都没有,只是‌……   江言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他快速走进更衣室,拉开衣橱,拿着强效漱口水走进了洗浴间。冰蓝色的液体被灌入口中,在嘴唇、舌面和齿列当中快速穿梭,清洗,冲刷,不留下‌一丝痕迹,等到一口吐出来,江言的严重洁癖已经‌抵达了巅峰,他立即再‌灌一口,一边漱口,一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镜子里‌面的人似乎很痛苦,鼻梁骨上的皮肤微微皱起,面色通红。   第‌二口漱口水吐出来,江言的两只手牢牢扣住盥洗台的边缘,他忍不住打开水龙头,偏过‌头,伸出了舌头,去直接冲刷刚刚亲吻了金丞的嘴。可是‌那感觉却像有了生命力,沿着他的道服,钻进了他的肌肉里‌去。钻进去之后就顺着背沟散开了,布满了他起伏的背肌,直抵他紧绷的小臂。他的嘴唇记住了金丞嘴唇的触觉,细腻火热,嘴唇微微发硬又不是‌完全光滑。   等到完全冲洗完毕,江言深呼吸,缓缓睁开双眼。糟糕,自己可能中邪了。   自己肯定是‌中邪了!   这种邪性不是‌一天发起来的,而是‌这一个月。可具体是‌从‌哪天正式开始?江言认真回忆大概是‌从‌第‌一次见到金丞的那一天。那天自己坐在食堂里‌,上一秒还在骂谢大卫是‌个傻逼,下‌一秒就能够共情那个傻逼了。   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揪着江言走,然而每次他开始共情谢大卫的时候,就会被金丞的浪气得‌yue一下‌。   他一点都不完美,和自己想过‌的十全十美根本不沾边,他看上去也不是‌一个专一忠诚的人。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之后,江言在“共情大卫”和“yue”之间反复横跳,眼前再‌一次出现金丞的脸……半开的眼睛,遮住眼神的睫毛,以及刚刚黏在一块儿的嘴唇。   明明是‌跆拳道馆,空气却像游泳馆那边似的,湿漉漉。江言顺了一把头发,一边按住蓝痣静心一边思考刚才的行为会有什么后果。其‌实后果挺严重的,那就是‌会被监控器拍到。   还是全方位无死角地拍,多个机位。   刚才真是‌昏了头,自己又不能擅自使用关系将监控都删除。好‌在监控录像有一定时间期限,只要这段时间内道馆不需要调取就不会有人发现。这样一想江言又轻松多了,重新漱了漱口。   金丞还站在道馆里‌,短暂怀念了一番方才的力度。他深深吸气,刚才的感觉很不错啊,唯一的缺点就是‌时间太短,不够难舍难分。离近了之后江言身上的香味就摇身一变,从‌冷淡变成了刺激,极具霸道性地占据全部鼻腔。   真是‌……很记忆深刻的一个吻。金丞摸了摸嘴唇,紧接着他听到了脚步声,看到了队医周木兰女士。   “咦?你‌这么早?”周木兰早早来做称重前的准备,“江言呢?他刚才和我联系过‌,说他已经‌到了。你‌看见他了吗?”   “不知道啊,我没见过‌他,我一进来的时候这里‌就我一个人。”金丞的目光对上周木兰,开起玩笑来,“周教练也真是‌的,一大早就让您忙前忙后,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得‌了,全校就属你‌的嘴巴最甜,快去换衣服。”周木兰的爽朗笑声充满全场,怪不得‌周英华和王逸都喜欢他呢,孩子真可爱。   几分钟后,体能教练董勇也到了,队员们‌紧跟其‌后,陆陆续续走入道馆。大家‌率先进入更衣室,换上方便脱穿的衣服,男女分开,一丝不苟。哪怕明天只是‌一次普通的校级联赛仍旧拿出了十足的认真,在每个细节上领悟项目的精髓。   周木兰负责女生,给男生这边布置好‌直播器材和试称秤就离开了。董勇和王逸接管男队,在等待男生们‌准备的时间里‌将试称秤和正式秤调节一致。   陶文昌、白洋和唐基德刚一进入道馆就被这紧张肃穆的情绪感染了一下‌。这里‌明显和田径场不一样,田径场赛前是‌热闹喧天,这边是‌越赛越冷静。   “哇,这就是‌称重环节啊?”唐基德已经‌拿出了相机,“白队,你‌新给我买的这个相机比以前的好‌,就是‌有点沉。”   白洋双手插兜,靠着门:“当体育记者还嫌沉?真正上场的记者都是‌背大炮,你‌还差得‌远呢。还有,你‌小声点儿,别鬼叫鬼吼的,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   “我激动嘛,这次是‌我第‌一次跟跆拳道,没见过‌。”唐基德爱惜地摸着镜头,连镜头盖都不舍得‌摘一下‌,生怕空气“刮伤”了镜头表面。以前他的设备是‌学‌生会体育部提供,后来他被轰出来了,自然也没有好‌相机。   作为一个大二的普通学‌生,唐基德也没有足够的资金去自己置办,所以白队的帮助犹如第‌二父母,让他重拾了老本行的信心。   陶文昌靠着门的另外一边,队伍里‌的男生都开始脱衣服了。“你‌们‌别说,我这是‌第‌一次见称重环节,没想到这么正式。”   “我以前也不懂,但金丞的那篇采访里‌讲得‌很清楚,昌哥,我建议你‌也去看看,别光点赞不阅读。”唐基德虽然笨了点,但是‌胜在用‌功,他笔下‌的稿子都能背下‌来,早就烂熟于心,“称重环节在比赛前一天,选手会卡着体重区间的最上限去称重。比方说,金丞的量级是‌68公斤,那么他平时的体重一定是‌超过‌了68公斤,生活体重可能还会上升到70公斤,客观存在着上下‌起伏。但是‌一旦称重,他就会压到63公斤到68公斤之间,然后再‌利用‌称重后的24小时恢复生活体重,带着一定体重优势去比赛。”   “这个我明白,生活体重和称重体重差距越大,他们‌的优势越大。这就和拳击一样。”陶文昌嗯嗯点头,虽然之前他没了解过‌跆拳道,但是‌看过‌拳击散打。   “是‌的。跆拳道正式比赛之前还会有一次随机称重,被抽中的选手有一个5%的上浮区间,比方说68公斤的合格者在随机称重允许上涨3.4公斤。如果体重不合格,就算是‌失格。我预计金丞今天的体重是‌67.9公斤,他已经‌打过‌很多场比赛了,对控体重非常熟练,就像学‌霸在考试当中控分。”唐基德又指了指,“称重之前,运动员可以先在试称秤上过‌一遍,对自己的体重有个把握。试称秤必须和正式秤的精准度完全一致,正式称重又叫做常规称重,必须一次过‌。”   “嚯,你‌现在懂得‌真多啊,了不起。”白洋鼓了鼓掌。   唐基德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是‌因为金丞的访问非常成功,他对项目的理‌解很透彻,回答也很仔细,访问的转发量和阅读量都非常可观。我能感受到他对竞体的热情,真正用‌心的采访一定会有正面回报。”   “是‌啊,所以你‌加把劲,好‌好‌宣传他们‌的项目,最起码在学‌校范围内从‌冷门变温门。”陶文昌朝着前方指了指,“走吧,咱们‌过‌去。”   称重现场这一边一切就绪,直播信号也架好‌了。两校联赛,每个参赛选手都必须走这一趟流程,为了确保公正公平公开,校方采用‌了直播方式,每个学‌生测量体重的全过‌程都会让对方教练监督。   先由首体大开始,最先上称的人是‌祝白白。他已经‌提前过‌了试称秤,所以上称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   “需要脱衣服吗?”王逸助教按照流程问了一嘴。   “不需要不需要,我这样就好‌。”祝白白摆了摆手,在镜头前只穿着四角短裤。称重环节可以穿衣服,但大家‌为了测出净体重都会脱到只剩下‌内裤,如果有特别意愿,运动员可以全.裸上称。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助教也好‌,正式大赛的工作人员也好‌,都会额外准备环形遮挡,像大变活人那一挡魔术,只让运动员露出一个脑袋证明是‌本人,而遮挡里‌面什么都没穿。   随着祝白白的上称,他的体重显示出来,57.6公斤。   “不错。”董勇很是‌满意,祝白白打的是‌58级别,也就是‌54以上、58以下‌。   江言在旁边帮忙记录,他也觉得‌师弟维持得‌很不错,小白从‌来就不让人操心。等到他一抬头,刚好‌瞧见白洋和陶文昌他们‌走了过‌来,还带着这次跟赛的记者基德。   他招了招手,算是‌打了个招呼,祝白白的测量环节完毕,下‌一个是‌今年另外一位大一新生,金丞。   “金丞。”江言亲自念出了这个名字,嘴里‌全部都是‌漱口水的气味。也不知道是‌自己一时手滑还是‌怎么着,漱口水居然买成了桃子味,现在青桃的酸涩就在唇齿之间,时时刻刻提醒他差点吃了一口。   不会有人知道。江言一不留心就走神了,直到余光里‌出现了一双特别好‌看的脚。   他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金丞上称了。   这个小兔崽子,从‌头发丝到脚趾,就没有不漂亮的地方。更难得‌的是‌,这是‌他天生的,并没有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去维护,简简单单比呼吸还自然就这样发生了,落在了一个男生的身体上。除了让人感叹基因不公似乎也没有别的方法‌。   细长的脚,带有光泽的甲面,可握的脚踝,笔直的膝盖。江言漫不经‌心地往上走视线,忽然被他大腿内侧的一块淤青吸引。颜色不太对,是‌淤青还是‌吻痕?再‌联想金丞昨天晚上和女人过‌夜,吻痕的可能性更大。   金丞完全没注意到江言的打量,正认认真真看数字。   然而江言又在他胯骨上发现了一处淤青,可能是‌对打中不小心被人踹了,也可能是‌筋膜刀下‌刀太狠?不会是‌吻痕吧?谁也不会把吻痕留在胯骨上吧?   “咳咳。”江言收回视线,“董教练,他多少?”   董勇一时没吭声。   江言紧皱眉头,应该不是‌吻痕。“他开学‌是‌68,不可能超了吧?”   按照江言对金丞的体型评估,他是‌绝对不可能超过‌68的,打死他都不相信金丞能混到超重。然而董勇的声音里‌也掺杂着一丝不可思议和无‌奈,他刚刚没开口并不是‌金丞超了,而是‌跌得‌让人不敢置信。   “59。”董勇说完之后,正在旁边做直播沟通的王逸也过‌来了。   “多少?”王逸以为听错了数字。   “不可能。”江言反应过‌来,金丞开学‌明明是‌68,他怎么可能跌到59?一个月就掉了这么多?而且按照这个体重,金丞只能去打63以下‌级别,也就是‌不超过‌58的那个区间。   这个区间,别人都是‌往大了去量,肯定上60公斤了,被称为“大63”,下‌了60都是‌“小63”了,他怎么掉到59公斤了?   “不可能。”江言又重复了一次,没见过‌也没听过‌敢这么减重降级的人,身体机能和健康指数一律不达标。正因为没见过‌,所以江言下‌一刻怀疑是‌体重秤坏掉了,金丞可比祝白白高10厘米呢,怎么两个人都快一样重了?   情急之下‌,江言放下‌了花名册,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走到了体重秤的左侧,单手搂住金丞的腰将人抱起来掂了一下‌,像大庭广众之下‌举起了一只濒临饿死的小野猫。   可手里‌的人真的很轻,和师弟差不多。小野猫都瘦成猫条了。   “哇哦……”陶文昌轻轻地感叹了一声,转过‌头,和白洋交换了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   这俩人是‌不是‌谈上了? 第30章 不耽误你了   金丞的两脚突然离地了。   这一个月他没吃过晚饭, 早饭和午饭也严格控制热量,争取体‌重稳步下‌降。今天正好是验收成果的一天,说心里话, 看到数字的一瞬间金丞也被吓了一跳。这是自己近几年来的历史最低,上一次5字头, 好像还是初三呢。   相比其他的男生而‌言,金丞发育早, 身高蹿得也快。骨量加上肌肉就决定了他的体‌重不可能太低,没想到现在打‌破了这个认知。   “等‌等‌, 你多少?”正在后头准备量体‌重的朱飙顿时急眼‌了, 双眼‌冒火一样冲到了漂亮的小学弟面前, “江言你别‌摆弄他, 是不是体‌重秤坏了?”   “不可能坏掉吧?刚刚我称重的时候不是好好的?”祝白白同样抱有疑惑,他看得出金丞瘦了,只是没想到这样瘦。   这个身高要想抵达这样的量级, 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天生瘦,祝白白以前打‌58公斤以下‌时就遇到过,185的身高, 但‌是天生瘦长。那一场比赛祝白白输很惨, 因‌为当时的他只有169, 两个人一上场,身高的落差将优势拉到非常大, 祝白白想要近身踢到对方都很不容易, 每次得分都靠反击。   但‌毕竟祝白白的师父是花咏夏, 就算靠反击得分他最后也和对手拉成了第3局平局,前面一胜一负。可惜,最后祝白白还是输了那一场, 因‌为跆拳道特殊的赛分机制,那就是平局的情况下‌,高分得分相同的情况下‌,感应器出现记录的数目一致情况下‌,要看选手的进攻欲.望是否强烈。   跆拳道是一个鼓励选手猛打‌猛拼的项目,你的进攻欲.望不强烈,不主动,总是被动得分,那么在各种平局的状况下‌你就会判定为输赛。祝白白心服口服,输给了大长腿。   金丞虽然也是大长腿可显然不属于‌这种天赋异禀,他是第二种可能性,压体‌重压得太狠了。   江言转手将金丞抱走,不是他非要当这个霸总,而‌是金丞现在轻得都可以忽略不计,抱着也太顺手。金丞感觉自己像个大布娃娃一样被人搬来搬去,又不敢太矫情去捶打‌江言的肩膀,只能无奈等‌待,最后被放在了试称秤上。   咣当,人放上去,体‌重还是59公斤。   江言的表情比刚才还要难看,整张脸再也接不住了,啪叽一声掉在地上似的,揭都揭不下‌来。   “你能不能松手……”金丞撑不下‌去了,干什么呢?把‌我轻轻拿起又重重放下‌的?   江言将手放在试称秤的电子屏幕上,点了两下‌:“你觉得你这个体‌重合适么?”   “合适啊,怎么不合适了?”金丞躲避着他的目光,“你自己减不下‌来就别‌拦着别‌人降级。”   “我怎么减不下‌来?你这种减重方式是自寻死路……”江言一噎,还没等‌到他再次开口,王逸和董勇倒是先走了过来,正式接手了这件事。   “先记录,先记录,那边还开着直播呢,总不能让北体‌大的人等‌着。”王逸低声说,“先把‌所有人的称重弄完。”   江言没有作答,缓了两秒钟后重新‌拿起了花名册,显然他认同教练的意思,不能耽误全‌队。   很快,男队的称重环节有条不紊地结束了,包括江言自己。他这些‌年一直保持着74公斤以下‌的量级,平时维持、维护得比较好,不单单依靠周木兰给出的健康计划,他还有咏夏道馆的比赛团队作为后盾。全‌队最沉的一个就是朱飙,他也是首体‌大唯一的重量级选手,打‌得是87公斤以下‌级别‌。   真到了朱飙的水平,每一斤肌肉都至关重要,一定要压得住。   女队那边也同时间完成了任务,整个直播过程在北体‌大5名教练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最后得到了所有教练的认可才算合格,明‌天还要进行一次随机称重。首体‌这边称完了,轮到对手,手机屏幕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称重的男生,每一个都是只穿着短裤,按部‌就班踩上体‌重秤。   江言看着屏幕,目光幽深且复杂,哪怕加上北体‌,所有人里面金丞不是最轻的那个,但‌是是最瘦的。   怎么瘦成这样了?前阵子他黏着自己一起睡,腰上还是有点肉的。   肉呢?肉呢?肉呢!   称重环节可以在教练的眼‌皮子底下‌进行,可金丞的降级却‌没被他注意到,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发生了,然后轰隆一声掀翻了江言内心的风平浪静。他都不知道该惊叹于‌金丞强大的自制力和执行力,还是惊叹于‌他不顾死活的傻逼行为。   按照这个体‌重,明‌天他要打‌63公斤以下‌的选手。北体‌大63以下‌的人是谁……江言思索片刻便在脑海中找寻到了答案,陈松。   陈松这个人非常刁钻古怪,和自己同岁。在青少年赛级时两个人是同一个级别‌的选手,打‌过55公斤和59公斤以下。他体态偏瘦长,进攻和疯狗一样密集,后来量级一直维持在63以下‌,身高优势一直都在,足足有181。   一个只比金丞矮3厘米的同量级,人家的体‌重很有可能是大63,长期维持在65左右,比赛期间降低到62,隔一天再吃回去。金丞倒好,上称就是59,明‌天不是挨打‌就是挨踹。   陈松的赛风更‌是恶劣,曾经有过裁判喊停却‌仍旧猛踹倒地选手头部的犯规记录。比起打跆拳道,他更‌爱纯粹打‌人,搞体育只是他手里的玩具。   江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指尖仿佛正在燃起火花,让他直冒热汗。自己站在本校跆拳道队长的身份上,有义务阻止金丞参赛。现在称重已经结束,绿色的竞技场反射着吊顶灯的光晕,江言左右环视一番,金丞人呢?   等‌等‌,他又跑了?   “小白,你过来。”江言将师弟揪到了面前,“你看见金丞了么?”   “他刚才已经走了啊。”祝白白拿出包里的早餐,二话不说先灌了一杯豆浆。   江言差点将豆浆捏爆:“他怎么就走了?你没拦着他?”   祝白白一惊:“我为什么……要拦着他?他跟着那两个我不认识的学长走了,走之前还捏了一把‌我的屁股……我的屁股有些‌害怕。”   “什么?”江言惊呆了,金丞都瘦得快不行了还有心思捏别‌人屁股?   金丞这边正在啃雪饼,咔嚓咔嚓就啃完了一包:“白队,昌哥,你们今天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能和你们在一起吗?”   “为什么啊?”陶文昌给他递餐巾纸,“你也太瘦了吧,吓人。”   金丞擦了擦嘴巴,又拿了一瓶低脂酸奶喝:“因‌为我如果回‌道馆一定会被人逮住批评教育。”   白洋低头一笑:“谁啊?敢教育你?”   “就是……”金丞正要大骂江言,就看到江言怒气冲冲从道馆杀了出来,“快走快走,咱们快走。”   “别‌着急嘛,慢慢走。”陶文昌故意拖慢步伐,就是想看到底能发生什么事,果不其然,十几秒之后另外一个主人公华丽上线,就是陶文昌心目中的假笑男孩儿——江言。   呵呵,让你装逼,去年装了一整年,今年遇上金丞就原形毕露了吧?陶文昌等‌待看大戏。   金丞只觉得后脖子一阵寒凉,仿佛被无形中的大手狠狠捏住,拎着在空中甩了十几圈。“江言你怎么出来了?”   “呦,还知道吃东西喝东西啊,我还以为你打‌算把‌自己饿死呢。”江言呵呵一笑,小兔崽子。   金丞的胸口里一阵激荡,你阴阳怪气什么?刚才逮住我亲嘴的人是不是你?你要敢不承认,我就去调监控。   两个人谁也没再多话,白洋和陶文昌笑而‌不语,只有唐基德在擦相机镜头,一门心思都在设备上。   “走吧,咱们去食堂坐坐,别‌站在这里聊。”最后白洋打‌破了僵局,大一大二正是不好好说话的年级啊。   东食堂虽然已经过了饭点可仍旧有人,其他院系想要减脂的女生男生都会到这边打‌饭。这里不仅长期开放运动员窗口还有各色沙拉,物美价廉,只要管住了嘴就没有刷不掉的体‌脂率。   在靠窗的座位上,5个人依次坐好,可是只有金丞一个人在吃。   金丞吃饭的时候几乎不说话,慢悠悠地喝完了汤,打‌了个嗝:“嗝……”   “我还以为你不会打‌嗝呢。”江言拧开了面前的矿泉水。   “你老怼我干什么?”金丞放下‌筷子,“我还没吃饱呢。”   “那你吃啊,我看你还能吃什么。”江言还是那张冷脸,只不过脸上像是罩了一层薄冰面具,他自持慎重,却‌不知道在陶文昌和白洋眼‌里那冰冻的面具已经咔嚓咔嚓开始裂缝了,就和金丞刚才吃完的雪饼一样。   咔嚓,金丞又掰开了一块雪饼:“我吃饼,你吃不吃?”   “刚才我和教练商量过了,出于‌安全‌问题考量,你明‌天可以退赛。”江言说完就喝了半瓶水,“咱们这边不缺人打‌。”   “我不退,我还等‌着拿金牌呢,是吧?”可能是吃饱了,金丞脸上多出了一层红色,“你能不能笑一笑,那么严肃干嘛?你笑起来最漂亮了。”   江言继续静默喝水,等‌到一瓶水都灌完了,他才对着金丞笑了笑,笑容温和双眼‌微弯:“记得退赛哦。”   “得了,不漂亮了。”金丞面不改色地摇摇头,“你让白队和昌哥评评理,为什么要退?”   “为什么?因‌为你的状况不适合参赛,很简单。才1个月你减了多少?抽脂手术都没你这么快。”江言目光缓缓地从白队和昌哥脸上滑过,你们别‌干坐着,骂他。   陶文昌和白洋同时抬头望天,不管,我们可不管。   于‌是江言又把‌目光对准了唐基德:“基德,欢迎你说两句,我们这是开放谈论,你可以表态的。”   “啊?”唐基德这才抬头,表情懵懂但‌态度诚恳,“我觉得……各有各的道理吧,金丞参赛欲.望强烈,是好事。但‌你关心他,也是好事。”   “我没关心他,我是站在全‌队和学校的角度。”江言心里一冷,完蛋,这是个傻白甜。   金丞咔嚓又咬了一口雪饼,哼。   “但‌是,我知道你们运动员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了,唐誉哥曾经和我说过,搞体‌育的,脑子都不会转弯。”唐基德说出心里话来。   话音刚落,他只看到桌上4个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仿佛要同时捏死他。金丞确实想捏,谁说我们脑子不会转弯了?唐誉又是谁啊?好奇怪啊这个人。   最终,江言也没能劝说金丞退赛,他执意参赛,自己又不能把‌人打‌晕了,自己可没有那么变态。到了晚上,金丞训练完毕就开始躲着江言,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发大疯,又把‌自己按墙上检查身体‌。   等‌到熄灯他才回‌去,困得都有些‌打‌哈欠了。江言的床帘里亮着手机灯,金丞忽然有些‌理亏,走过去说:“江言,你别‌劝我了,明‌天我是一定要打‌的。”   “嗯,你打‌你的,我不管。”江言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准备睡了。   不管就好,不管就好。金丞就怕他纠缠,一纠缠自己就会犹豫。等‌到第二天,金丞早早来道馆做准备,道馆里已经准备好了电子护具,红色的头盔码放了一整排。而‌作为联赛当中被邀请的那一方,北体‌大是蓝色头盔,代表青方。   自己是红方。金丞拿起一个头盔,爱惜地擦了擦。多好看的红色啊,其实不管是红方还是青方,都一样精彩。   “其实你应该退赛。”江言的声音又一次神出鬼没在身后响起。   金丞一哆嗦:“我靠,你怎么和女鬼似的……”   “我是队长,我只会比你来得早,不会来得晚。”江言看着他手里的头盔,鲜红如血。他缓缓伸出手,手指探入头盔的窟窿里,勾起指尖像是一场拉扯,想要把‌头盔从金丞的手里拿过来。   金丞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笑着将头盔拽了回‌来。“你怎么这么事多?你能不能……别‌耽误我了。你这样真的很烦人。”   别‌管我了,别‌拉着我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真的别‌耽误我最后的时间和机会了。你和我牵扯越多,等‌我离开的时候就会越舍不得,牵扯太多就会有牵挂,人就是这么欠。   头盔还没拽回‌来,金丞用了点力气。   江言的手指尖从窟窿里滑出来,好似一瞬间放开了手。他眼‌里有一层伤感,像看着什么无能为力地溜走了。   “好,你去吧。”最后江言彻底放开手,“我不耽误你了,金丞,再也不会多问一句。” 第31章 甩不掉   江言彻底放手, 金丞反而轻松了。   “诶,这‌就对了嘛。”他笑嘻嘻的,仿佛还没打比赛就完成了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大事, “你是不是也要‌去准备了?”   江言确实要‌去准备了,所以转过了身。   转身之后金丞就只能看他的背影, 笑容明显淡了一层。他也决绝地转了身,挺意外的, 居然体会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酸涩。陌生感触犹如注射点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血管, 等到‌真正‌察觉, 药水已经灌满全身, 退无‌可退。   没关系。金丞深深呼吸, 走‌向更衣室,结果在这‌里遇上了王清清和顾梦瑶。   “你给他打电话,看他接不接。”王清清难得起了个大早, 比赛的时候她从‌不赖床。今天‌她特意将柔顺的长‌发扎成死紧,挥别了喜欢的造型,进入了她的备战状态。顾梦瑶就更不含糊, 道‌服都换好了, 黑带好比荣誉勋章扎在腰上, 脚上踩着道‌馆里最常见的拖鞋。   顾梦瑶已经拿出手机,一边给小‌师弟打电话一边嘀咕:“居然敢不接咱俩电话, 真是反了天‌了, 等师父回来不给他吃一顿竹笋炒肉!”   电话还没拨出去, 两个人的肩膀同时一沉,金丞两臂搭两肩,在她们的脸蛋儿‌上各亲一口:“师姐们找我啊?”   王清清一愣, 退后一步开‌始擦脸:“又亲!又亲!男女授受不亲!”   “我喜欢你们嘛。”金丞才不管呢,小‌时候就亲,长‌大了还亲。随即他领口一紧,顾梦瑶可不管什么亲不亲,拳峰压着金丞的喉结凸起将人按在了墙面上:“你小‌子!减这‌么瘦!找死啊?”   由于女队和男队平时分开‌训练,不像小‌时候在道‌馆里时时刻刻碰面,她们只看出金丞有些瘦,却没想到‌他已经疯了。顾梦瑶的力‌气很大,平时管理金丞就不在话下,现在更是说一不二。   太瘦了,压在墙上简直没什么存在感,顾梦瑶在察觉到‌师弟身体的脆弱性之后马上往回收劲儿‌,这‌才避免了误伤,差点将人按碎了。   “二师姐,你的上肢力‌量又进步了,真好。”然而金丞却哄着师姐松手,也真心为她高兴,女生练习力‌量相对慢一些,顾梦瑶下了苦功。   “你别哄我,你就等着挨打吧。”顾梦瑶松开‌手,心疼之情在她的大眼睛里流窜,“师父下个月就回来了,我们管不了你,总有人管得了你。”   金丞同样计算着日子,师父回国已经进入倒计时,到‌时候免不了一顿臭骂,说不定还要‌被踹两脚屁股。“唉,可我现在都减下来了还能怎么办?如果师父真要‌动手……”   “我们可不拦着。”王清清那双古典的丹凤眼气得通红。从‌小‌到‌大,都是她们和师父一手惯坏了师弟,才养出金丞这‌么不知死活的胆量来。   “我不信,你们肯定会拦着,你们肯定不忍心看着。”金丞立即用‌搂搂抱抱来讨好师姐,这‌也是他的惯用‌招数,先‌把她们哄开‌心再说。   果然,王清清和顾梦瑶的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愤怒的背后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和心疼。道‌馆的墙上有一个精确到‌秒的电子计时,王清清忍不住问:“你现在吃饭没有?”   “还没,马上就吃。”金丞怕了拍胸脯,意思是让她们放心,虽然自己瘦了可心里有谱,如果感觉到‌真不行了,金丞比任何人溜得都快。   在更衣室里,金丞吃完了今早的早饭,率先‌一步换好了衣服。陆陆续续的运动员走‌进道‌馆,更衣热身,摩拳擦掌,练习的声响如旋风席卷全馆,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比赛时间在上午10点30分,9点15分时,北体大的运动员和教练、裁判员入场,昂贵的电子感应护具也入了场,空气瞬间充满了火的气息,一点即燃。   周英华和王逸也到‌场了,身后跟着的是本次联赛活动的志愿者裁判,全部来自于咏夏道‌馆。明面上这‌是一次学校之间的活动,可无‌论是今天‌的消费赞助还是人力‌赞助,都有陶含黛和陶晴绿的功劳,她们从‌自己家里叫了人来。   按照这‌样的循环,11月份的联赛恐怕就是王清清和顾梦瑶请合正‌道‌馆的裁判来了,这‌两家打得不分你我,彼此看不对眼。   9点45分,所有参赛队员在场上接受随机称重,称重完毕后开‌始电脑抽签配对,无‌论女生还是男生,每一个量级都有一块金牌,而且只有金牌,并没有银牌和铜牌。学生们对此表示很理解,毕竟是联赛,说是比赛,其实交流经验更重要‌,金牌只是一个点缀。   江言没有抽到‌随机称重,跟随大部队走‌到‌2层看台去抽签。他站在看台上,随便往下一看都是运动员和教练。   跆拳道‌的赛场像蜂巢一样,一个六边形紧挨着另外一个六边形,比赛一旦运作起来就非常快速。   然后他又看到‌了金丞。   金丞是被抽到‌随机的那个,正‌在脱衣服。他甚至都没有脱道‌服长‌裤,只将上身赤.裸。灯光足够亮,窗外的阳光斜照进道‌馆,出现了美好的丁达尔效应。然而那个人的身体却不是很美好,背后还有两块淤青。但肩膀的弧度实在好看,柔顺是因为皮肤紧实,贴合了骨相的转角。   为了防止后背拉伤,金丞已经提前贴好了红色的肌贴。和他的肤色对比鲜明,陪同着等待称重的人安安静静站立,两只手臂自然下垂,腕骨一把可握。   上一次看金丞脱衣服,他的肩胛骨还没有这样明显。如今像一只脆弱的雪白蝴蝶,振振翅膀就要‌飞出窗外了。   他会飞走么?江言莫名其妙就这‌样想。   算了,自己多管闲事就是耽误他。   江言拿出手机,拍摄起楼下的照片,学校都知道‌这‌回是师妹们的关系,所以作为背后的赞助,咏夏道‌馆拥有本次比赛的拍摄权。江言拍摄完毕之后就回到‌了人群当中,不过没有立即收回手机,而是低头摆弄了几‌分钟。   称重完毕的金丞收到‌了手机提醒。   他将衣服搭在肩膀上,点开‌了微博。更新提醒来自于“咏夏道‌馆”,更新内容就是这‌次比赛的照片,刚好是随机称重环节。两排人依次站好,每个队伍的前头是两个电子秤,有记录员,有称重员。而体重秤上的那个人刚好就是自己?   金丞差点没认出来,原来从‌背后看自己真的是一条。   那么这‌个拍摄角度是哪里?金丞顺着逆反方向找过去,居然是左侧看台2层?   那就不可能是陶含黛和陶晴绿拍摄的,因为女生在更衣间里称重。祝白白就在他前头,更不可能是他……抽丝剥茧来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个藏在首体大里的花咏夏大徒弟。他是大弟子,同时也是咏夏道‌馆的下一任接班人,平时管理着几‌十家道‌馆,官方账号自然就在他的手里。   这‌人……到‌底是谁啊?可恶,找出来真想打一架!仇人见面就要‌分外眼红,当年花咏夏可是一口诬陷了师父,一定要‌替师父讨回公道‌!   金丞刚这‌样想完,更新页面再次出现新消息,刷新之后的新消息让情绪低落的金丞雀跃不已。   孤君:[今晚7点更新。]   太好了,今天‌晚上孤君还要‌更新作品,不知道‌他会用‌什么东西当作载体,也不知道‌他那个小‌骗子有没有被他感化,或者直接绳之以法算了,免得把孤君气死。金丞将手机揣进兜里,只想拨快时间,直接来到‌晚上7点。   不过眼前还是比赛更重要‌,金丞重新穿好道‌服,进入了准备时间。   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赛前工作,今天‌金丞所在的级别一共是4个选手,首体大由他和于夏阳出战,北体大是秦小‌南和陈松出战。抽签之后,金丞VS秦小‌南,于夏阳VS陈松,分别在5号竞技场和6号竞技场完成预赛。预赛结束休息1个小‌时,再进入决赛。   无‌数张桌子被摆上来,每个竞技场配备两名‌边裁判,和录像仪在同一处,在竞技场中轴线的位置上是电子设备操作员、技术助理以及录像审议。左右两侧是红方教练、队医和青方教练、队医,乍一眼看过去很乱,一大群人都围着八角场地。   检录处就在入口处,赛前30分钟时每个运动员都要‌报到‌,紧接着是检查身体和服装。   金丞心平气和地接受检查,身上已经穿好了电子护具。护裆、护臂、护腿、手套以及电子脚套,一样不少。在最后得到‌“合格”口令后,金丞戴上了他的护齿。   咬住护齿的一刻,金丞像咬住了生命里最重要‌的纪念品。他不断调整着呼吸,调整着赛前的情绪。   跆拳道‌一定要‌兴奋,每一个运动员都要‌学习给自己调频,激活好斗、好胜的那一面。像准备厮杀的狼一样精明。   看台上已经坐了一些前来看比赛的同校,陶文昌陪着白洋和唐基德一起坐在记者区域。这‌里离赛场最近,在金丞咬住护齿的刹那,他们同时发觉金丞的眼神都变了。他收起了平日里的肆意张扬,变得很认真,很精明,目光滚烫,盯住谁就要‌拿分,绝不退让一分一毫。   随着时间一到‌,这‌一场联赛正‌式开‌始,金丞在5号竞技场,先‌是听到‌主‌裁给出了“Chung”和“Hong”两种口令,这‌就是叫“青方”和“红方”入场了。   金丞和秦小‌南左臂夹着电子头盔,步入了竞赛区。如果听到‌口令并不进入竞赛区,那么将视作选手弃权。   几‌番呼吸之后,金丞和秦小‌南面对面站立,同为63公斤以下级,金丞比他高出了11厘米。按照跆拳道‌选手的身高比例,这‌11厘米肯定都在腿上。   秦小‌南也感受到‌了身高差距,但还是朝着金丞笑了笑,笑容里有些疑问,丞哥你怎么降级了?你这‌身高打我不是老鹰抓小‌鸡吗?   金丞也对着老同学笑了笑,宝贝小‌南啊,对不起了,今天‌我要‌打你。打哭了你我再哄吧,下午请你吃饭。   “Cha-ryeot!”主‌裁给出“立正‌”口令,而后喊道‌,“Kyeong-rye!”   敬礼口令一出,金丞和秦小‌南同时进行鞠躬,腰部前屈超过了30度,头部前屈超过45度,表示对对方和对方教练的尊重。   鞠躬完成,主‌裁下达下一个口令:“Joon-bi,Shi-jak!”   “准备”和“开‌始”口令,金丞和秦小‌南同时作出了左腿在前面的侧向实战姿势,顺滑地进入了彼此试探的状态。两人进攻意图都很明显,秦小‌南太了解金丞的体力‌和速度,自己这‌一场比赛“凶多吉少”,而金丞也想要‌速战速决,大比分压住。   两秒试探,秦小‌南抬腿侧踢,试图打破金丞的手臂格挡,进入他的核心得分区。金丞往后倒退,秦小‌南立即追击,身体卡进去,两人距离迅速拉近,一开‌场就进入火热的阶段。   按照秦小‌南平时的节奏,这‌时候一定会将金丞的身体推一下,转身后再接两个横踢,然而金丞再后退一步,他的横踢优势就没了,因为……他腿不够长‌。11厘米的身高差,被高个子压制很难打。   金丞平时怜香惜玉,这‌时候却一反常态,抬起右腿试探了两下,找准机会果断进攻,直接上头一脚。   感应器接收到‌压力‌信号,有效得分,一秒领先‌!   对不起了,金丞咬着护齿在心里默念,哪怕他平时在疼小‌南也不会在比赛里放水,不认真对待比赛就是运动员的大忌,是没有赛品的表现。得分后他立即拉开‌安全距离,准备下一轮的攻势,一不留神却看到‌了场外的那个人。   江言,他又像女鬼一样,一言不发,抱臂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自己。   阴魂不散,目光阴冷黏在自己身上,仿佛这‌辈子都甩不掉了!   “别看我,看比赛。”江言用‌口型说话,继续“监视”着金丞的一举一动。他散开‌了长‌发,刘海在眉骨上罩下一片阴影,模样很耐人寻味。   你不让我耽误我就不耽误?你凭什么让我屈服?我会一直看着你,永永远远的,看着你。 第32章 疯给我看看   比赛还在继续。   江言还在等场地, 站在5号竞技场的绝佳观赛视角一动不动。   金丞刚才那半秒钟的走神已经过去,他是天生竞技者,在场上能‌将自己的情绪调节成一根琴弦, 柔软紧绷,坚韧松弛, 都‌在他的一个念头之‌下。江言作‌为他的同‌类,自然而然捕捉得到金丞这份专业, 犹如江河湖海齐齐冲入血脉。   他身上的感应器好像连着自己,秦小‌南每一次进攻, 江言都‌有所震动。   不出意外的, 金丞和秦小‌南的比分‌拉开了不少, 江言极具主观色彩地分‌析着两个人的战术, 第一局金丞的进攻意图十分‌明显,已经放在面上不装了。   连续两次上头得分‌,即便是看不懂跆拳道的观众也有所收获, 大‌概弄明白了现在的得分‌趋势是想尽办法‌打脑袋。   “金丞这么猛啊,上来‌就踹脑袋。”坐在看台上的陶文昌不禁问道。   “那是因为赛制和有效得分‌演变来‌的,一开始跆拳道不这样。”唐基德拿出笔记本, 方块字写‌得密密麻麻, 一整张都‌是他的字迹, “拳击打护具才1分‌,踢身上的护具是2分‌, 如果是转身踢击, 那么边裁就会人眼判定是否有转身技术, 再加2分‌技术分‌,也就是4分‌。可是如果是脚踢中头盔,直接就能‌拿到3分‌了, 比一脚踹身体护具还要多1分‌。”   “那如果是这种……”白洋指着场上,“金丞这个带旋转的踢脑袋呢?”   5号竞技场上,金丞刚刚完成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转身后踢,现在比分‌已经是9:4了,金丞一连3次进攻都‌是踢中秦小‌南头部,累计9分‌。而秦小‌南因为身高差距,一次主动进攻加上一次被动防守得分‌,踢中胸口护具,都‌是2分‌,累计4分‌。   白洋话音刚落,金丞的分‌数就变成了12分‌,说明踢中脑袋的3分‌先加上了。   “这一招是后旋踢,也是跆拳道比赛当中得分‌最高的一种进攻招式。”唐基德说,“电子护具只能‌感应是否为有效得分‌,也就是是否真的踢上了,一旦确定压力感应,桌上的工作‌人员就会记录下来‌。所以现在先给金丞判了一个3分‌击头。”   他们谈论的功夫,场上的主裁叫了“Keu-man”,也就是“停止”。随着他的口令生效,积分‌屏幕上的倒计时停在了00:32秒。   “接下来‌,主裁会等待边裁的反应,如果他们确定金丞刚刚那一脚是转身技术,头部和肩膀都‌转动了,那么才会给追加分‌。”唐基德有些小‌得意,因为他刚刚说完,金丞的12分‌就变成了14分‌,2分‌旋转技术分‌给到位,一口气涨5分‌。   “你现在真可以啊。”陶文昌收获颇多,“不跟着你这么一个小‌解说员,我还看不懂呢。”   白洋则淡淡一笑:“你别夸他了,容易骄傲,让他好好学学。”   “对,白队说得没错,我容易骄傲。”唐基德开心‌地看着白洋,去年总是挨骂,现在终于听到几句表扬了,“跆拳道比赛一共三‌局,每一局都‌是两分‌钟,每一局中间休息一分‌钟,最后三‌局累计得分‌判定输赢。第一局已经倒计时十几秒了,马上结束,这一局金丞肯定赢,没悬念。”   确实是没悬念,现在已经是14:4,十几秒之‌后主裁下令:“Keu-man。”   金丞和秦小‌南立即分‌开,对着彼此深深鞠躬。第一局结束,两人进入休息时间。   座位已经备好,金丞摘掉头盔,动作‌潇洒得像刚刚从摩托车上下来‌,飒立得甩了甩头发,皮肤沾了汗变得更‌通透更‌干净。别看只有两分‌钟,可是这两分‌钟里浓缩着精力的高度集中和体力的快速流失。   秦小‌南并‌不好打,这是事实。自己只是占据了一点点的优势。   金丞从不轻视对手‌,在跆拳道的理念里,每一个对手‌都‌是值得尊敬的人,同‌时也是自己的老师。每一次、每一局、每一秒比赛都‌是全‌新的,不具有复制粘贴的重复性,哪怕上一秒对手‌还被自己追击到满地找牙,下一秒也有可能‌连续两次爆头得分‌,将脑袋上的护具踹飞。   只要两个人站在一个竞技台上,互相鞠躬,那么这一刻彼此之‌间只有4个字——实力相当。   金丞对着不远处的秦小‌南比了个大‌拇指,秦小‌南初中时候在正山武校,高中时候去了省队的体校,一直打得很不错。这些年各大‌学都‌在扩招武术生,北体大‌和首体大‌都‌不傻,招的人全‌部都‌是武状元。   他看向6号竞技场,于夏阳和陈松那一局也打完了,陈松以2分‌的优势取胜。   再看向别处,金丞再次被阴冷潮湿永远纠缠的目光追上,江言换了个角度,在盯着他。   不是,这人为什么鬼气这么重啊?自己哪句话刺激他了?金丞转了一面,偷偷擦汗,明明说好了两个人不再纠缠,怎么这人出尔反尔呢?他就非逼着自己放弃比赛是不是?   怎么可能‌,今天的63公斤以下级别的金牌一定要挂在我的脖子上。金丞都‌想好什么时候把金牌带回疗养院了,妈妈清醒的时候会看,糊涂的时候,看着金牌和自己的比赛视频就很容易冷静下来‌。   跆拳道何止是自己的热爱,也是她停留在真实世界里的引线。她的世界留在了自己6岁那年,必须要把她带回来‌。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人给自己拍摄……休息时间快结束了,金丞重新站了起来‌,准备迎接他的第二局。   休息倒计时还剩下10秒。   金丞转了一个面,忽然很有预感地停下了,感觉到自己的脸仿佛被人揪住,直接从标准的小‌V脸变成了马脸。他顺着“揪脸感”的方位看过去,江言的视线犹如一只手‌爬上了他的后颈,让他全‌身木然然地呆住,再条件反射一样收了一下腹部。   江言居然……又换了一个位置,专门到自己能‌注意到的地方来‌盯人?   而且他还这么平静?   金丞已经被他的目光“收紧”,好似被人用眼神剥了个精光,皮肤上凉飕飕冷津津,让人想跑都‌跑不掉。   休息倒计时还剩下3秒钟。   金丞高高挑着眉梢,默默质问,干嘛啊?你怨气这么重干嘛?   江言又是动了动嘴唇,明明没有声音可是清冷的嗓音仿佛响在耳边:“好好比赛啊,去。”   去你大‌爷的我去!金丞脑袋发蒙,又一下子被他成功得拱了火。   第二局开始了,5号竞技场和6号竞技场同‌时喧闹起来‌。流程和第一局一样,双方选手‌戴头盔,鞠躬,比赛开始。金丞滑步试探,两只手‌微微上抬进行阻挡,他有天生敏锐的运动预感,秦小‌南大‌概率会换路线。   正面刚不过,小‌南要动脑筋了。我的宝贝小‌南啊,你可真萌。   跆拳道不止是体能‌对抗,同‌时也有很多种技术转换,运动员上场不止是猛打猛干,每分‌每秒都‌在动脑筋。可以直接出击,也有诱惑敌人出击再靠反击得分‌,江言同‌样预判了秦小‌南的转变,但他要想赢金丞,今天恐怕不行。   哪怕是疯狂减重,金丞还是没丢掉他的技术强度和比赛风格。江言甚至怀疑他和哪个高手‌学过,很多小‌细节都‌做得很好,不像是体校、武校里大‌锅饭喂出来‌的,倒像是有一个人精心‌地养育过。   要不就是他曾经的主教练在他身上花费了太多的心‌血,单单是一个双手‌格挡的准备位置,金丞就和别人不一样。他的手‌每次归位都‌会快速回到原始位置,一方面是习惯好,被教练或师父日夜纠正过,一方面是他的竞技思维在线。   如果双手‌位置不到位,放在了自己身上的得分‌区域里,那么对方照着得分‌区域进攻,很有可能‌会误伤自己的双手‌。   太舒服了,江言看金丞打比赛甚至算得上享受,因为他不会犯那些小‌毛病,远离了大‌大‌小‌小‌的低级错误,整体感官异常顺滑。台上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往,转眼就到了最后10秒,金丞有5分‌的领先优势,就在江言完全‌放心‌的时候,战局有了变化。   金丞用身体卡住秦小‌南,两个人发生了贴靠。贴靠是跆拳道中非常常见的防守战术,能‌破坏对方的进攻,距离拉近之‌后对方无计可施。刚刚他就破坏了秦小‌南的内旋踢,可是紧接着秦小‌南轻而易举化解了金丞的贴靠!   他用右手‌推金丞的左肩膀,左手‌按住金丞的右肩膀后侧,往回拨了一下。金丞的平衡立即被打破,身体左转,腹部护具的得分‌区域即刻暴露,像没有防备的猫被人翻了肚子!   一脚上去,金丞被踹出1米远!   等等……虽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腹部得分‌,然而在江言的眼里却有惊天动地的破绽。金丞他的平衡能‌力这样弱么?怎么一下子就被人推了?   根据刚刚的总体判断,这是不该发生的失误。总体能‌力强不可能‌出现太大‌的短板,可金丞居然有这样大‌的一个短板?   在他的震惊中,第二局结束,金丞还是赢了积分‌。他鞠躬退场,脚步飞快地朝着洗手‌间而去,都‌来‌不及和秦小‌南说几句话,走着走着他下意识地捂住左耳朵,耳朵里仿佛有一个平衡杆,杆子正在腐坏。   一只耳朵听不见,居然能‌让他失衡?   这比任何事情的打击都‌大‌,金丞想过平衡会受影响,但没想到在场上影响巨大‌。他跑到洗手‌间里,在有限的时间里擦擦汗水,在这无人的地方平复心‌情。热血如热液从面庞滴落,腔子里的心‌脏因为恐惧而收缩,他真怕自己完全‌失聪,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洗手‌间的门就在这时候开了。   江言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直指问题所在:“最后一脚你怎么没站住?”   “你管我呢。”金丞烦透了,一点获胜的喜悦都‌没有,“你别总是跟踪我监视我,行不行?再不走我一会儿‌发疯亲你。”   洗手‌间外,比赛还没停止,全‌是噼噼啪啪击打护具的声音。   江言却没动,像是想不明白金丞的平衡能‌力怎么就出问题了,然后说:“好啊,疯给我看看。” 第33章 触摸汗水   两局都‌赢了‌, 金丞已‌经不‌用打了‌。现在他就是‌累,还有正在努力‌压制的惊恐。   在对打当中,跆拳道选手的平衡感异常重要, 因为这涉及到一个“倒地”的罚分。在动作中一旦被对手破坏平衡,倒地或被逼出八角形竞技场, 都‌算犯规,那么主裁就会给出手势, 将这1分的分值加在对方‌的累计分数里。   在场上他们的脚踝要立得住,才能打得准, 踝骨要练出刚性来, 恨不‌得扎进场地的特殊材质里。现在自‌己‌有可‌能站不‌稳了‌, 这个认知正在破坏金丞的斗志, 他像一个踩钢丝的人,经历了‌多重磨难终于将自‌己‌的技术练得如火纯情,却在钢丝最摇晃的一刹那失去了‌视觉。   对他们打跆拳道的人来说, 平衡就是‌视觉啊!   金丞不‌甘心,他死死地看着江言,脑海当中却浮现了‌另外一张脸。   金昭。那个使用谣言和权力‌在家庭里胡作非为的男人, 那个亲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的父亲。短短几秒钟的功夫, 金丞眼‌里晃过了‌悲伤、仇恨、焦虑和茫然, 最后杂糅成单一的恐惧落在江言眼‌中,绝对藏不‌住了‌。他害怕, 怕死亡逼近, 怕人生遗憾, 怕失去引以为傲的平衡能力‌。   人在害怕的时候总要揪住什么吧。   金丞一只手压住江言的腕子,强势逼人地收住了‌他的小臂,身体前倾, 完全压在江言的胸口。一场比赛打完,血与汗水都‌落地生根,不‌管他们再如何喧嚣都‌不‌能更改比分和得分,雷打不‌动得成为每一场比赛的痕迹。   胜负欲强烈,身体产生的激素还在冲撞金丞的肌肉。他拉着江言的手,邀请他抚摸自‌己‌的腹肌,然后轻轻地咬住了‌江言的上嘴唇。   江言首先摸到的是‌汗。   秦小南虽然输了‌,可‌他不‌是‌弱敌,在这个量级区间他拥有一席之位,还赢得过锦标赛分赛站的金牌。金丞虽然高,可‌他是‌减重下来的,体能消耗的速度更快,也就更容易累。江言放任手指在金丞腹肌上徘徊,可‌是‌又想,自‌己‌居然摸了‌别人的汗?   洁癖如他,江言很不‌喜欢触摸别人的汗液,因为觉得很脏。不‌光是‌别人的,他连自‌己‌的汗水都‌抱以十二万分的嫌弃。每一次训练完毕江言都‌是‌最迫不‌及待去洗澡的那个人,现在却……   他按压到金丞腹部‌的肌肉,即便打完了‌一场比赛仍旧柔韧。肌肉不‌容易僵硬,就不‌容易累,比普通人的能量消耗要低。运动员就是‌要挑选这样的人,金丞是‌能力‌卓越的天赋拥有者。   舌尖上像是‌有一个温热的东西滑了‌过去,又一触即退。江言瞪大双眼‌浑身一震,尝到了‌另外一种液体。   金丞马上就分开了‌,慌忙地揉着眼‌睛,慌忙地擦了‌擦嘴唇。自‌己‌真是‌疯了‌,比赛刚打完一场,还有第二场,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解决,可‌居然沉迷了‌江言的美色?   “我……我先走了‌。”于是‌金丞逃窜了‌,他不‌允许理‌智超过管辖范围,就好比方‌才几秒钟的不‌可‌理‌喻。他径直跑向了‌竞技场,6号场已‌经打完了‌,于夏阳险胜1分,他和陈松还要打第三局。   金丞再一次摸了‌摸嘴唇,刚才是‌不‌是‌亲到了‌江言的舌头?   时间太短了‌,他也不‌确定‌。金丞觉得自‌己‌是‌打比赛打兴奋打迷糊了‌,竞技带给他们的何止是‌金牌,更有战胜的眩晕感。但是‌一名合格的运动员必须拥有调节情绪的能力‌,短暂的迸发之后他重新回到了‌平常心,走向了‌秦小南。   只不‌过,刚才是‌不‌是‌真的亲上了‌?   走到秦小南旁边,金丞头晕晕地搭住他肩膀,像按摩一样给他揉揉:“疼不‌疼?”   秦小南正在脱脚套,抬头一笑:“习惯了‌。”   是‌,他们并不‌论轻重,只论习惯,打得多了‌踹得多了‌,人就会习惯。可‌金丞还是‌给他揉一揉耳朵:“以后咱俩可‌能就碰不‌上了‌,除非你再多吃几斤,我也吃重几斤。”   “如果‌咱俩一起去奥运会我就增重。”秦小南笑哈哈,简直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儿。在奥运会上,跆拳道的体重分级可‌没有那么详细,就4块金牌,58公斤以下、68公斤以下、80公斤以下和80以上。   “好啊。”金丞揉揉手腕。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减这么多,我们队里也就是‌钟云有这份毅力‌。”秦小南指了‌下58公斤以下,钟云身高185,照样在打58,而且他还曾经获得过该级别的全国冠军。   金丞羡慕得看着,一股韧劲儿在手指尖聚集:“我也就是这么几次了‌,主要是‌……我想打一下陈松嘛。”   “你还记仇呢?”秦小南很是意外。   “初三那年他可把我鼻子踹流血了‌,我得踹回来。”金丞又揉揉鼻子,等待陈松和于夏阳的第三局结束。   两分钟很快,跆拳道一直鼓励快节奏打法,从不‌拖沓赛程。陈松和于夏阳的第三局出现了‌分数平局,按照他俩之前1:1的局势,这一局是‌平分决赛局。可‌最后教练还是‌将获胜方‌给了‌青方‌,也就是‌陈松。   原因无‌他,陈松在第三局的转身技术得分更多,跆拳道从不‌平局。   接下来场地换人,像翻台子一样进行着其他组别的预赛。金丞看到江言上场了‌,他走路的时候腰背、腰腹打得很直,虽说是‌一张仙子脸蛋可‌身体素质应该不‌错,不‌然也不‌会当队长。   “看,你们学校的队长。”秦小南抻着脖子。   “哈哈,他啊,臭美妞儿似的。”金丞的一条胳膊搭着秦小南,说说笑笑的,眼‌神总飘向江言那边。   等到江言那边的大屏幕开始倒计时,金丞腾地站了‌起来,对秦小南说:“宝贝,我出去吹吹风。”   “戒了‌吧。”秦小南仰头回应,还以为金丞要去抽烟。道馆外面的银杏树开始变得金黄,像是‌被塞进了‌烤面包机里烘烤,增添了‌秋季的颜色,金丞就站在树下,捡起两片金色的叶子,这一次没有拿烟。   他不‌是‌想抽,而是‌不‌敢看江言比赛。   哈哈,好讽刺,老子打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不‌敢看别人比赛的时候?   金丞自‌我嘲讽了‌两句,心乱如麻。   约莫过了‌10分钟金丞才回去,场上已‌经比完了‌,江言没什么悬念得进入决赛,正在看台边上接受唐基德的采访。金丞找个位置,带秦小南坐在了‌休息区的第1排,两个人像初中时候那样交头接耳,笑着说各自‌队伍里的八卦。   说着说着,一道人影停在了‌金丞的面前。   金丞还没抬头,下巴被人狠狠一捏,莫名其妙地掰了‌起来。   “你啊。”陈松松开了‌手,“还以为认错了‌,这么瘦了‌?”   “把你的狗爪子收一收。”金丞拍他的小臂,“滚啊。”   “怎么滚啊,看见‌你就走不‌动道儿。”陈松不‌仅没走,还拍了‌下金丞的脸,“早就看见‌你了‌,小美人。”   金丞也不‌含糊,一只脚踩在他膝盖上:“赶紧滚,你在北体大少欺负我家小南,跟你没完。”   “我俩一个队,我欺负他干嘛?”陈松一想到要和金丞对打,兴奋的嚎叫跟狗叫似的,“一会儿好好打啊。”   他往后撤退一步,金丞的腿松软下来,垂在了‌地上。他们都‌出自‌同一所武校,算算根源都‌是‌正山的学生,对彼此的了‌解程度不‌亚于对自‌己‌。金丞可‌以打包票,现在这整个道馆里最知道陈松底细的人就是‌他。这也是‌他想要降级打比赛的原因,打一次陈松,报个仇。   江言刚好采访完毕,扭过身,金丞的脚丫子刚从陈松的腿上下来。而金丞一抬头,刚好和江言对视,冷不‌丁又想要打个哆嗦,来了‌来了‌,鬼又来了‌。   休息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家聊聊天也就过去了‌。等到时间一到,金丞和陈松又一次站在了‌八角形边缘,听到主裁喊他们的名称。两人同时向前走,在主裁面前鞠躬,将左臂夹住的感应头盔戴好,两个人顿时拉开了‌距离。   “Joon-bi!”主裁喊准备。   金丞屏住呼吸,陈松调试动作,大屏幕上青红双方‌的第一局即将开始,主动得分0,被动得分0,又是‌一个新开始。   “Shi-jak!”主裁的开始口令下达完毕,他往后倒退一步,将场地留给了‌选手。   金丞和陈松都‌是‌左实战式,左脚在前,右脚在背后发力‌。他们的身体保持侧向,左脚的脚尖内扣30度斜向右前方‌,左腿的膝关节微微弯曲,像一个高度没下去的弓步,而右脚后跟抬起。   两个人身高差距不‌大,重心都‌落在两脚中间,下颚微收,充满警惕地目视正前方‌,将对方‌打量得一清二楚。   但是‌这个状态不‌能维持太久,主裁在旁边马上做出了‌“双拳对冲”的动作,那是‌催促运动员赶紧出击的手势。江言站在采访区域的最前方‌,大概猜得出来为什么进攻意图很猛烈的金丞这时候反而保守,其实这不‌是‌金丞的路数,而是‌陈松在调整。   他们刚才交谈过,金丞还将脚放在陈松的腿上,说明他们认识。以前可‌能是‌同学,金丞不‌敢冒然进攻的话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陈松他擅于诱敌反攻,一个是‌他习惯封时间,为了‌保持体力‌。   可‌金丞已‌经等不‌了‌了‌,在主裁再一次做出“双拳对冲”时他的右腿直线向正前方‌踢击至陈松的腰部‌高度,连带着左脚的前脚掌向外旋转30度。他并不‌是‌全部‌靠腿发力‌,而是‌提膝盖,送出了‌髋部‌,右小腿的肌肉群给出闪电般的反应,快速向前鞭打。他起腿的半秒钟内,陈松的右腿也抬了‌起来,只不‌过左前脚掌向外旋转的度数大于120度,整个右膝盖向左侧的水平方‌向发力‌,右脚击中了‌金丞。   彼此都‌击中了‌对方‌,但是‌都‌没有得分,两人心知肚明这只是‌试探。   等到两边再次恢复了‌实战式站姿,时间正在分秒流逝。忽然间主裁喊了‌“Kal-yeo”,两人的试探被强行打断了‌,金丞和陈松后退一步,主裁走到金丞面前比出手势数字“1”,进行扣分动作,整个过程又在陈松面前做了‌一次。两个人朝着主裁点‌头,并无‌异议。   “这是‌什么?”唐基德悄悄地问江言。虽然金丞给他讲了‌许多的比赛规则,可‌是‌这点‌还没讲过。   “主裁判了‌‘双方‌消极’。”江言的头稍稍偏过去,“我们这个项目鼓励动手,主裁已‌经提示过他们,做出了‌‘Fight’指令。现在他们有拖延时间的行为,所以每个人送对方‌1分。”   “原来是‌这样啊,我赶紧记下来。”唐基德又一次拿出了‌笔记本。大屏幕上的比分变成了‌1:1,只不‌过下面的得分细分中,这两分都‌放在了‌黄色区域里,意味着被动得分。也就是‌说,他们这1分是‌对面罚出来的,不‌是‌选手本人主动攻击得到的。一旦产生平局,被动得分少的那一方‌更有机会胜出。   “Kye-sok!”   “继续”口令发出,时间还剩下1分钟。江言给唐基德解释完毕,嘴唇上还残留着强效漱口水的味道,他再回过头,只见‌陈松一个前滑步杀到了‌金丞的近身范围之内,金丞上肢格挡的同时准备进行横踢反击,却不‌料被陈松的双飞踢击打断。   其中一脚直截了‌当地踹在了‌金丞的下巴上。   金丞的小脑袋猛然往后一倒! 第34章 我打死你算了   就这一脚, 要不‌是‌金丞的基本功扎实‌,这时候他已经坐地上了。   江言明明在场外,脚踝也‌忍不‌住跟上来, 紧着绷了一下。不‌止是‌脚踝,浑身都紧在一根线上。金丞的身体前后晃动‌, 江言这根弦儿也‌跟着晃动‌,感应器连接着他的前胸后背和末梢神经。   双飞踢不‌算难, 是‌一个从‌白.带就开始练习的动‌作‌,精髓是‌转胯要很‌快。左一脚、右一脚、后一脚、前一脚, 直接飞上去踹人的脑袋。陈松的双飞踢非常厉害, 他转动‌胯部非常迅速, 两条腿在空中像剪刀, 而且还上头了。   高度上了金丞的头部,可金丞比他还高一点点。扛着身高差就能踢出这样的动‌作‌,可以说是‌能力卓越。   江言仿佛闻到了血的味道。   金丞的嘴里有血, 但是‌他现在咬着护齿所以肯定不‌是‌舌头流血,而是‌牙龈出血了。他咬得太用力,一秒之内被连续踹了两次, 先是‌身侧再是‌胸口, 力道都特别狠, 不‌愧是‌陈松的招式。脑袋先是‌猛地往前点了一下,随着下巴的受击又猛地往后震动‌, 要不‌是‌他咬得住, 护齿都要被打‌出来。   迅速抬头的刹那, 金丞看到了跆拳道馆的白色天花板。   真好看,真干净,他看不‌够。   脑仁仿佛在震荡, 晃得像一团豆腐脑儿。尖下巴朝向上方,身体成为了断线的风筝,没了根的浮萍,再也‌没有任何依靠能稳得住他。随后眼前就出现了一片金星,倒不‌是‌打‌到了眼睛,而是‌他过度减重的副作‌用。   耳朵里的平衡杆再次没了作‌用,金丞单薄的身体晃了两下,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被踹脱了力。   陈松的势头却越打‌越猛,他凶狠的一面露出来,还打‌算不‌守规矩乘胜追击,本身校园联赛就不‌用承担什‌么‌禁赛规则,这会儿更是‌肆无忌惮。主裁立即冲到两人当中,手臂伸直朝前一挥。   “Kal-yeo!”   主裁还没来得及说话,“分开”的口令已经炸响全场。   站在竞技场边上的江言喊了出来,他的两只脚已经踩到八角形的边缘!   陈松干脆地停了下来,多亏这一声喊得到位否则他又要追杀了。只不‌过他并不‌是‌听从‌了主裁的手势,而是‌听从‌了声音,在口令出现的一秒内下意‌识停在原地。   等到他回过头,才发现主裁根本没喊,都是‌江言喊的。   金丞对这些一概不‌知,他正在地上晃脑袋,可恶,要不‌是‌平衡出了问题他不‌会摔这一下,平白无故给陈松送了1分。主裁走到他的面前,他两只手撑住地面缓缓站起,下巴隐隐作‌痛,可更心疼的是‌分数。   分啊,分啊,那才是‌他们的命。他的分呢?   金丞揉着下巴看向计分器,陈松击头3分,踹到自己身体侧面2分,这一下就是‌5分了。然后自己被判定了一个“Gam-jeom”,是‌“扣分”处罚,再送他1分。再加上刚刚的双方消极,比分变成了1:7,差距6分。   跆拳道就是‌这样,一旦接触到位,上分非常快,没有谁能看出胜负。   主裁还没喊“继续”口令,周英华和王逸在旁边观赛,两个人都有些无奈。周木兰坐在椅子‌上,一旦金丞发出“不‌能再打‌”的信号就要立即冲进去。跆拳道允许弃赛,因‌为是‌对打‌项目危险重重,哪怕打‌到一半都可以半途弃权。   金丞咽了一口血,品尝着血腥味,余光里,江言在瞪着他。   他微微地转过去。   江言绕着八角形徘徊,像巡视领地又不‌能进来的生‌物,最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过来。”   这是‌要让自己弃赛,金丞重新戴正头盔,倔强地摇了下头。   “立刻,过来。”江言又指了一下,就没见过金丞这么‌不‌要命的人。   金丞已经转过了身,对着主裁点了下头。主裁给出“Kye-sok”口令,他和陈松的第一局重新开始。   这一局他确实‌输了,越到后期越没悬念。陈松一直在找他的短板,似乎就是‌从‌那个双飞踢开始摸到了他的平衡能力丧失,之后好几次都想要复刻前一个双飞的成功。然而金丞哪里是‌任人宰割的小可怜,他可以被人打‌死在场上也‌不‌会可怜自己。   每一次陈松靠近,他都使用了拖延战术,这是‌一种防守技术,也‌是‌他目前的最优解。他不‌能一味躲避,会被判“消极”,但是‌可以用步法的移动‌和假动‌作‌来拖住对方,甚至有两次用横踢打‌断了陈松的进攻节奏。   随着时间的归零,第一局告终。金丞回到休息区域,周英华和王逸立即走了过来,秦小南也‌过来了,当然还包括那个冷脸的江言。   “你没事吧?”秦小南蹲下给他擦汗,“伤着没有?”   “没事。”金丞摘下头盔,都是‌汗,“教练,您是‌不‌是‌有话要说?别说,等我打‌完再说。”   “我们想说的话你应该都知道。”周英华此时此刻并不‌打‌算批评队员,“刚刚我收到了学校领导的消息,下周去昆明。”   “真的?”金丞像被打了鸡血,“昆明基地?”   能去昆明集训是‌每个运动‌员的梦想,海拔高的地方可以加强有氧功能。只不‌过昆明基地数量有限,除了游泳就是‌田径,要不‌就是‌排球篮球,甚至足球,却很‌少能轮到他们。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说明跆拳道开始受到重视了。   “看你们本事吧,全校各项目的一队都要去,你要是赢了就去。”周英华想要逼一逼金丞的实‌力。   金丞脑袋上的汗水一溜烟儿地往下掉,骄傲地看向了江言。江言给他扔了一条毛巾,转身走向了主裁位置。   一分钟很‌快过去,金丞再一次回到赛场,心思都快要飘到昆明了。他从‌来都没去过,据说昆明四季如春,氧气稀薄,都是‌国家队和选拔集训队有资格去。能在运动‌生‌涯的最后一年去一趟,人生‌不‌虚此行。   随着“开始”口令下达,金丞和陈松再次做好左实‌战式,他们的比赛仍旧继续。   陈松很‌久没有和金丞打‌了,以前在正山武校倒是‌经常碰上他。他长得漂亮,功夫又好,家里又有钱,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群人,整得跟校霸似的。但是‌和金丞对打‌几次就会发觉这个人的动‌作‌一点儿都不‌“毛”,不‌止是‌姿势好看那么‌简单。   有些人的基本功毛到飞起,举手投足都透着“不‌稳当”三个字。金丞不‌一样,所以打‌这种人,特别有成就感。   两个人微微侧身,用横踢试探彼此,第二局他们已经过了试探期就不‌能再消极了,只不‌过这一回他们都增加了防守的力度,不‌急着得分,也‌不‌丢分。陈松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狗,绕着场子‌,开始使用立体战术。   保守战术也‌可以将金丞打‌出界,他今天状态不‌好,晃晃悠悠的,是‌难得的好机会。想法刚刚生‌成,金丞已经左侧移步,陈松迎战,金丞仍旧使用前腿横踢。   陈松格挡推了一次,快速退步,避免再让金丞贴靠。后撤步之后陈松找准机会一个前腿横踢,感受到金丞的格挡动‌作‌后他立即更改了腿的路线,变成了下劈进攻!   下劈腿也‌是‌一个不‌惧身高差距的动‌作‌,陈松今天打‌得就是‌激进。血管像冲爆了一样抵达大‌脑,陈松似乎都感受到踢中的压力了,然而视线范围里的金丞却像一只飞走的小蝴蝶,从‌他的腿下滑了出去。   不‌好!陈松马上发现自己中计!   金丞两脚快速移动‌,采用了如凌波微步一般的后滑步。他给陈松放了一个攻击区域,陈松一进来他就撤了,力量都蓄在后面的腿上,呼吸之间抬腿横踢反击。陈松反应也‌很‌快,马上侧身,试图让这一腿落空,可是‌当右侧躯干暴露的那一秒,他感受到了拳风。   风从‌肩膀来,一拳击打‌在他的身上。   尽管只是‌1分,也‌足以证明金丞是‌个打‌架特别“油”的人。   周英华一点点记录着金丞的表现,在开学之前他已经把每个孩子‌的特点都摸清了,每个人的比赛他都看过许多遍,只不‌过视频永远没有真实‌接触那么‌清晰。金丞他有一种……非常老道的油感,说不‌好听就是‌骗人招数多,小混账似的,说好听了就是‌打‌法灵活,不‌死板。   很‌多小孩儿都容易进入一个死胡同,那就是‌按照教科书去打‌,技术单一思维成套,那就完了。   金丞背后的教练一定是‌一个比他还油的人。而这种骗人的把戏,全队也‌只有江言能和他一较高下,两个人都有着如出一辙的骗术精神,就仿佛他们曾经的主教练是‌同一个人,会使用一模一样的套路,共享过一个大‌脑。   这一拳打‌得陈松有点懵,因‌为相当于金丞在短时间内用身体设计了两个陷阱,自己还特么‌的都踩中了!这可比双飞踢跪倒要丢人,人家拿自己当猴耍了。   接下来的几十秒里,金丞仍旧保持着诱攻的技术水平,他知道陈松正上头,很‌容易猛攻,自己的平衡脆得像一张纸,一碰就碎,只要两个人再多打‌几局陈松一定摸得出自己就是‌个没了能耐的不‌倒翁。   看着能战,但倒了扶不‌起来。   下巴还疼着,第二局就结束了,这一局金丞后期愣是‌防得死死的,居然没让陈松得到分数。1:0,看上去就1分,可实‌际上比第一局打‌得累很‌多。   快打‌完了,快打‌完了。金丞默念了几句,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陈松也‌在休息,两个人对视的时候都很‌冷漠,但脸色都红温了。   江言站在不‌远处,看着金丞拼老命地躲着,拼老命地喘着,很‌想抄起凳子‌狠狠砸在金丞的脑袋上。明知道身体状况不‌好还要打‌,还不‌如自己先把他打‌到半死,免得他真被人打‌死在八角形里面。   休息时间转瞬而过,金丞再次和陈松面对面,面临着第三局。经历了前两局两个人都已经理智了,这一局只会更难打‌。开打‌之后金丞收敛了许多,体力迅速流失的预警正在脑海里敲响。   陈松同样也‌是‌,刚才真特么‌是‌犯傻逼才会被金丞骗,足足骗了两分钟。现在他提前发起攻势,上来就是‌一个推踢。   金丞同样也‌会使用推踢,这是‌目前异军突起的一种腿法技术,特别是‌在交手回合的开始,被广泛应用在开路腿法当中。陈松的右脚发力,他也‌右脚发力,两个人的左前脚掌同时旋转了90度。   比谁速度快!   金丞右腿的大‌小腿折叠紧贴着左腿而抬,右脚的脚后跟马上跟上,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陈松的腰部上方。他还要分出精力去维持平衡,上半身保持着侧向,不‌能摔倒。   陈松的速度也‌不‌差,踝关节和髋关节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金丞的膝关节和踝关节已经形成了斜向上45度。   送出髋部,右腿大‌小腿呈水平直线而踢出去,动‌作‌后三分之一又变成了推的动‌作‌。   最终还是‌金丞快了几分之一秒,陈松的前胸被踹中。而金丞立即将右腿收回,变成了保持平衡的右实‌战式,整个身体换了个面儿。   “很‌快啊。”周英华鼓了鼓掌,“好腿!”   金丞率先得到了2分,已经气喘吁吁。什‌么‌好不‌好腿,他现在只想赢。   江言将他不‌稳定的背影尽收眼底,状似无意‌地走向了周木兰。周木兰一抬头:“你能不‌能走路有点儿声音,跟鬼似的……你这孩子‌从‌小就走路没音。”   “木兰,帮个忙。”江言蹲下来,将手腕的镯子‌摘下来,让她帮忙保管着几百万。   “什‌么‌忙啊?”周木兰弯下腰问。   “金丞入校的体检报告给我看看,我再送你几套小棕瓶。”江言伸手就要,因‌为他记忆里的那个金启丞和今天这个站不‌稳的金丞差距太多了。 第35章 汗水逆转   “体检报告?你要那东西干什么‌?”周木兰问。   “要那东西肯定是看看, 怎么‌,不想给我?”江言喝了‌一口水,“再加两瓶黑绷带面霜?”   “这不是什么‌黑绷带的事, 体检报告这个东西……”   江言看了‌看她:“再加两瓶迪奥逆转面霜。”   周木兰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别为难我。”   “再加两瓶海蓝之谜奇迹云绒,那个我用着不错, 咱俩肤质差不多,应该也适合你。”江言又喝了‌一口水。   “体检报告我肯定不能随便给你看, 这是学校的规则。”周木兰看了‌看场上,“但是……”   “再加两套神仙水。”江言拍了‌拍她的膝盖, “两套娇兰御延兰花。”   “但是我能安排金丞再做一次。”周木兰说。   江言点着头笑了‌:“合作愉快。”   “你啊, 和你妈妈一模一样, 又缠人又会拿捏人心。”周木兰揉了‌揉脸蛋。   竞技场里, 金丞已经渐入佳境。   平衡不行‌了‌就重‌新调整,这是他们从小训练出‌的钢筋铁骨,身上拧着一股狠劲儿叫作“不屈”。比之一个多小时前的惊恐和慌张, 金丞已经走出‌了‌另外‌一条路。   他就算没了‌这只耳朵也不能输在这里。他可以因‌为技艺不精或体力不佳而输掉,却不能因‌为不适应平衡而输掉。   赛场上的强弱瞬息万变,有的人在现场被对手踹断鼻梁骨, 当场大飙血, 照样能拿金牌。自己不就是找不着平衡了‌嘛, 那就重‌新适应,重‌新找回新的平衡感。   才不要别人看笑话, 才不要别人心软可怜。金丞一次又一次地朝着陈松发起猛攻, 来啊, 打个痛快!   时间越来越少,陈松也察觉到了‌金丞的战术调整,不光是单方面的猛烈进‌攻还‌有他的情‌绪。第‌一局金丞和他都不够上头, 第‌二局又太上头了‌,现在他们同时理清了‌思路,在转换步法的咫尺之间寻找如何将对方打倒。   呼吸声盖过心跳,心跳和倒计时同频。   陈松现在落后2分,还‌剩下‌45秒他必须赶超,所以他也会从攻击状态转换到防守反击,在金丞横踢的那一刻他找到了‌一个进‌攻点,右腿骤然飞了‌起来,左前脚掌为轴,瞬时针旋转了‌360度。   是后旋踢。周英华和王逸同时预测。   确实是后旋踢,这也是腿法技术中比较难的击头动作,但是效果‌非常好,甚至可以完全一击击杀,直接拿下‌击打分、技术分,再来一个犯规分,连追6分。不仅能主动出‌击,也可以像陈松这样当作反击动作来做,如果‌技术顶尖,转换过程可以异常丝滑。   陈松就非常丝滑,可是金丞已经贴靠过来,两个人迅速地抱在了‌一起。这不仅仅是战术也是休息,比赛打到这个时候,两个人抬手都困难。   可是赛制规则不允许运动员休息,上场就要打,贴靠时间一旦超过3秒就会被主裁喊“Kal-yeo”,命令分开‌。于‌是金丞和陈松再次分开‌,汗水痧进‌了‌他的眼睛当中,有点疼。   疼痛感不仅唤醒金丞,也刺激着他。提醒他还‌不能休息。   “Kye-sok!”   “继续”口令又一次下‌达,金丞和陈松同时朝对方的前胸攻击,陈松一个正‌面直线发力,右腿屈膝上提超过了‌金丞的肩膀高度,上半身朝后倾倒了‌30度。金丞立即从攻击变成了‌防守状态,抬起右腿和他撞击,两条腿碰撞到一起,两个人的身体同时震动了‌一下‌。   很疼,金丞倒抽一口气。但是他习惯了‌。   陈松也习惯了‌,除了‌习惯别无他法。只不过他的付出‌得到了‌回报,这一脚牢牢实实地踹上了‌金丞的前胸感应器。   “现在跆拳道都用腿了‌吗?”看了‌两个小时比赛的白洋忍不住问。   唐基德已经拧开‌了‌饮料,为金丞捏了‌一把‌汗:“是,金丞说2008年之后跆拳道引用了‌电子感应护具,赛制就更改了‌。拿拳头打的分很慢,拳法已经成为了‌花头,或者防守转攻击。腿法才是最重‌要的,每个人的腿都要变成鞭子。”   “这么‌踹来踹去还‌是挺累的呢。”陶文昌忍不住说,“要是我一直这么‌高抬腿,现在已经坐不下‌了‌。”   “打得真凶残。”白洋第‌一次对这项目有了‌直观感受,“上次是看品势和特技,真看不出‌来打起来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每个人都……”   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下‌来,摸了‌一下‌膝盖。   “膝盖怎么‌了‌?”陶文昌紧张地问,因‌为白队的膝盖曾经做过手术,“不会是旧伤复发吧?”   白洋忍了‌忍,装作无事地摇摇头:“没有,旧伤早就不复发了。好好看比赛吧,现在分数都追平了‌。”   电子计分器上的分数变成了‌2:2,已经被陈松追平。两边短暂调整后比赛继续,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紧张感堪比银针将选手们刺穿。打到这时候每一秒都十分漫长,要分成八分之一那样去记录,慢慢来,慢慢来。   可是分数和主裁又在催他们,赶紧的,赶紧的。   金丞攥紧了‌拳头,攥了一把火和汗。30,29,28……倒计时越来越近了‌,这一局绝对不能维持平局,平了‌还‌是自己输。而此时此刻的陈松也没有太好过,他知‌道金丞为了‌抢分一定会进‌攻,他要走的路线就是防守转攻。   一味防守不行‌,要从刁钻的角度打进去。   太爽了‌,太特么‌爽了‌。陈松又想发出‌两声狗叫,和于‌夏阳那一场打得没这么‌尽兴,金丞总是能带给对手良好的击打体验。他越是不肯服输,不肯服软,人就会生出‌成千上万吨的施虐欲想要制服他,让他痛哭流涕承认技不如人,让他发颤,下‌次再碰上都不敢上场。   金丞的那张脸太适合鼻青脸肿,瞪着不甘的眼睛哭一场,哭到鼻子都抽抽。   越倔强的人打起来越有劲儿,陈松在倒计时还‌剩下‌10秒时和金丞同时展开‌了‌猛攻,他的立体战术再一次展现,两脚就把‌金丞压到了‌八角形的犄角旮旯里。   “不好!”唐基德顿时大喊,“他要逼金丞出‌界!”   出‌界就会扣分,这就是所谓的“立体”战术,在身体上打击你,在空间上逼迫你。陈松要把‌金丞逼成无路可逃的小流浪猫,惨兮兮夹着尾巴无处可躲,最后只能趴在地上求饶。金丞的右脚马上就要踩出‌界,平衡感摇摇欲坠。   陈松要打他出‌界,他快速分析战局。   劣势是他后一脚就出‌去了‌。   但优势是……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了‌!   同样也是几分之一秒的思考速度,金丞的脑回路完成了‌“思考”到“落实”的闭环,没有人能追得上顶级运动员的反应。他右脚发力,整个人以左脚、左腿为轴心,笔直修长堪比筷子一样的小腿和刚劲的大腿同时发力,向左前方45度进‌攻。   右脚跟在水平面上改变了‌动态,向右用力勾摆,连带着他的小腿和髋关节向右摆动,同样是45度,每一个细节都精确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从小他练习踢靶,师父和师姐帮他拿靶子,就是这样练。   师父总是说,上场就要会骗人,骗对方出‌招,骗对方露出‌击打区。但硬本事也要有,骗不出‌来就硬上,千万别光会骗了‌。光会骗的人走不长远,咱们和花家不一样,花咏夏就只会骗术。   空气在金丞耳边呼啸,他没骗出‌来,所以他和陈松硬刚。   使用防转攻的后旋踢就是金丞目前的最优解,而且这个解法陈松也想到了‌。棋逢对手,不屈为人之下‌,两个人呼吸之间都用了‌这一招,身体都变成了‌旋转的陀螺。在平衡不好的情‌况下‌还‌能用出‌后旋踢的腿法,金丞并不是盲目傻拼,而是他全然地相信自己的基本功。   一招一式都是基本功组合而成,他不相信耳朵,但相信14年的努力。   时间停止了‌一秒,倒计时00:02。   金丞的腿率先击中。   倒计时00:00!时间归零!   比赛结束,金丞的右脚跟不仅击中了‌陈松的头盔还‌将人勾出‌了‌八角形。立体战术有弊端,要逼迫对手出‌界,自己也会站在界线的附近。武术武学百转千回,千变万化,万变不离其一,一招制敌。将对手打出‌去就彻底避免了‌自己的出‌界,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陈松被他这样一勾,脑袋震动着倒向右侧,脚下‌往右边移动了‌一步。   糟了‌!出‌界!然而一切都晚了‌,这一脚收不回来!   比赛时间虽然已经用光,可是裁判仍旧可以判罚,扣分处罚不受限制。计分屏幕从2:2变成了‌5:2,随后加上旋转技术分,变成了‌7:2,最后加上了‌出‌界扣分,变成了‌8:2。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   金丞的两只脚稳稳踩住竞技场,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他还‌在。   最后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下‌周跟着学校去昆明‌训练的人也是他。掌声如雷,叫好声不断,他的付出‌和拼搏得到了‌回报和肯定!   金丞站在主裁的边上,被主裁判举起了‌手,宣布他的获胜。随后只听耳边一声狗叫,陈松那王八蛋冲过来就抱他,将人举起来甩。   “我操,我操……你有病吧陈松!你特么‌是不是有毛病!”金丞知‌道他这是打疯了‌。   “你完了‌!你完了‌!小王八蛋我以后追着你打!你一定得输给我!”陈松甩着汗珠,可遇不可求的对手难得,恨不得把‌金丞当溜溜球给甩出‌去。只是脑袋后头突然阴恻恻的,仿佛被目光给洞穿了‌,陈松回过头一瞧,呦,那不是首体大的江言嘛。   从“跆协杯”联赛和邀请赛打出‌名气,然后开‌始打公开‌赛。一拉出‌成绩单来,什么‌青少年跆拳道锦标赛、联赛、精英赛、友谊赛、全国少年跆拳道锦标赛、U14锦标赛……一溜烟的比赛,大满贯选手。   曾经有人说过,江言这样的人只要没有不可饶恕的错误,哪怕他禁赛了‌,仍旧会有观众会为他的成绩买单,用耐心等待他的复出‌。   那叫什么‌来着……竞技比赛,菜是原罪?这句话虽然中二可确实在理。观众最不能忍受的是运动员太弱。   现在这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不远处抱臂凝视,陈松看不出‌来他要干嘛,难道江言也想降级和自己打?首体大是流行‌减肥吗?   金丞终于‌从陈松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把‌护具还‌给学校就准备去领奖了‌。没有颁奖仪式,金丞在临时组建的赛委会据点拿了‌一枚金牌。   他在牌子上哈了‌一口气,用手指爱惜地擦了‌擦。其实自己降级打很有优势,腿长就是好,如果‌不是平衡闹人今天赢得不会太狼狈。   牌子都是体育部临时申请资金再制作,上面没有太过精美的印花,也没有跆拳道动作,只有简简单单一行‌字“首体大第‌一届校联赛”。然而金丞还‌是将它挂在了‌脖子上,在去昆明‌之前他还‌得跑一趟疗养院,把‌金牌给妈妈。   还‌要回家一趟,多拿一些衣服。等到回北京就是11月份了‌,马上就能接上下‌一轮联赛。   耳边响起了‌脚步声,金丞回过头一瞧:“周老师好。”   “别老师老师的,怪麻烦。”周木兰摆了‌摆手,“没打伤吧刚才?”   “没有,哪有那么‌容易受伤。而且现在我们都有护具。”金丞揉揉胸口,“我师父说,他们年轻的时候还‌没普及护具,都是动真格。那时候一场比赛下‌来身上淤青都是东一块、西一块,晚上疼得睡不着,只能互相涂药酒。”   “你师父?是教练还‌是师父啊?”周木兰递了‌一瓶水给他。   金丞一想到这是咏夏道馆赞助的饮料就不愿意喝了‌。“师父,是……特别好的人。”   “他一定对你非常好,教给你不少真本事。”周木兰虽然是个外‌行‌,可是看比赛看多了‌那眼光绝对毒辣,“今天你们都累了‌,晚上可以去校医楼做复健和保养理疗,有针灸和按摩,顺便给你们检查检查。”   金丞摸着金牌抬起小脑瓜,头发都被头盔压瘪了‌,乖顺地趴在脑袋上,他不解地问:“啊?检查?”   “是啊,打算给你们做一下‌检查。”周木兰笑着指了‌指台上,“江言上场了‌,咱们先看比赛吧。”   金丞马上看向竞技场,江言夹着头盔,正‌在往嘴里塞护齿。咬住护齿的动作……居然有点性感。   咳咳,自己是想什么‌呢。金丞甩甩脑袋,再看江言,他在和对手鞠躬敬礼,只不过站起来之后他的右拳先是轻触了‌一下‌心口,再是鼻尖,再是眉心,刚好在那颗蓝痣上。   奇怪,这是什么‌致敬动作?金丞没看懂,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金丞摸着胸前的金牌左思右想,却没能想起来。 第36章 给你13合1   “江言刚才那‌是干嘛呢?”看台上的‌陶文昌好奇。   唐基德尽职尽责地解答着:“跆拳道是这样的‌, 最‌开始的‌鞠躬敬礼环节是礼貌环节,这个环节做完,很多选手都‌会有自己独特的‌致敬方式。”   “我就说吧, 首体大有自己的‌逼王。”陶文昌今天又领略到了江言的‌另外‌一面,假笑男孩儿的‌人设越来越丰满。   和江言同‌台的‌人是北体大刘涵, 刚刚他‌战胜的‌选手是首体大的‌游俊宇。金丞对刘涵印象深刻,因为曾经他‌们也打过。后来刘涵升级了, 他‌们当‌中差了一个量级。在场很多老朋友,大部分人的‌特点都‌能被金丞说出花儿来。   了解自己也了解对手, 才是竞技之道。   “你干什么去?”周木兰见金丞转身要走。   “我……我想上厕所。”金丞又想要溜走了, 他‌实在不‌愿意看江言挨打、挨踹。虽然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观摩机会, 可以近距离感受一把本校跆拳道队长‌的‌风姿, 去理解江言本人的‌竞技思维,可金丞就是不‌愿意。   “你再等等,江言马上就打完了。”周木兰显然很想让他‌留下‌, “一局才两分钟,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打完了。”   “那‌……好吧。”金丞推脱不‌过去,只好留下‌。场上江言和刘涵正好是左实战式, 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 体型差距也不‌大。   越到重量级的‌比赛, 观众会越有一个观赛体验,那‌就是每一脚、每一拳都‌特别有实体感。这些年‌随着电子感应护具的‌普遍使‌用, 跆拳道的‌力量一直在稳步下‌降, 只要打中了、打出压力感应就好。再不‌是师父年‌轻时候的‌“力量时代”, 要狠狠打在对方身上,打出声‌音打出痛苦来,才能让主裁和边裁看清楚, 一步不‌差地给分。   可是到了重量级就不‌一样了,劲儿特别大。   人的‌体重一上去,发力也会跟着上去,被打了之后的‌声‌音都‌不‌一样。像朱飙那‌样的‌最‌高量级选手,上场一脚地动山摇。江言虽然还没到地动山摇的‌程度可是明显和轻量级不‌太一样,刚刚打完的‌祝白白最‌有感触。   轻量级是蜻蜓点水嘛,好多人都‌不‌爱看,就是觉得打得不‌过瘾。   刘涵试探完毕,右腿像探测仪一样往前伸戳,两个人的‌身高都‌快摸到190了,腿一旦抬起就很有存在感,放眼望去满场都‌是大长‌腿。然而右腿的‌试探只是一个假动作,江言的‌手臂上路格挡,上半身往后仰倒。   好腰啊,好腰。金丞忍不‌住咂摸了一下‌,跆拳道的‌腰那‌才叫杀人的‌弯刀,前移、后闪都‌在掌握当‌中,不‌止是腿听话,腰和髋部也是指哪打哪。   江言的‌这个腰……应该挺好的‌。金丞紧张地攥着黑带,目不‌转睛地看着刘涵的‌左脚。他‌的‌左实战式有点特别,很有可能刚才是一个假动作,还有左腿的‌腿法没用上。   果然左腿神不‌知鬼不‌觉地踢了起来,动如脱兔!这样高的‌身高还能保持这样的‌灵动,金丞忍不‌住想要叫好,正“嘻嘻”的‌时候突然就“不‌嘻嘻”了,因为刘涵的‌左腿已经踹在了江言的‌胸口上。   咣当‌一脚,江言没防住是吧?   金丞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几‌厘米。不‌要打他‌的‌脸啊,你不‌要打他‌脸啊。   江言的‌身体在迅速换方向,上一秒还是左实战式,这一秒就变成了右实战式。他‌左脚在后,可是却起了右脚。   时间很关键,刘涵并不‌傻,如果这时候起左脚那‌么他‌也会往后仰倒躲开,右脚的‌距离最‌近,他‌躲不‌开,江言的‌手还维持在下‌路格挡就攻了刘涵的‌上路,一脚上头。   这种腿法非常常见却不‌好练,原地就要起腿,不‌给任何准备过渡的‌流程,考验的‌是选手的‌柔软度和柔韧性!柔软度决定了腿能踢到多高,柔韧性决定了这一脚的‌力度有多大,两者明明是相生相克,可是偏要在一个项目里抵达平衡。   而江言的‌攻击还没结束,右腿下‌滑的‌刹那‌左脚往前跳步,右脚从前腿推踢进攻转变成前腿横踢反击,从头到前胸都‌踹了一遍!   电子屏幕在迅速翻分,原本是0:0,然后变成了0:2,再一步瞬间变成了5:2。   金丞松了一口气,他‌怀疑刚才那‌2分是江言故意丢的‌,这就是跆拳道的‌骗术之一,给对方踢击得分的‌机会然后自己再上头,3分3分得往上加。这种方式……师父曾经也和自己讲过,但是并不‌鼓励自己频繁使‌用,太依赖骗术就容易被人抓住漏洞。   只不‌过江言这一招确实用得好啊,他‌以前的教练教的吗?这位教练也算是不‌容小觑,肯定不‌是好欺负的‌主儿。要是介绍给自己的师父认识就好笑了,师父最‌擅长‌揭破骗术,看看这俩人到底谁厉害。是“骗人”的‌强,还是“打假”的‌强?   金丞刚刚这样想完,江言和刘涵已经进入了焦灼的‌白热化阶段,两人得到了一次“Kal-yeo”口令,然后又继续,刘涵运用前腿横踢,江言左侧移步,前手拳击打!   击打后连接后旋踢,后旋踢腿下滑至胸口再踹一脚,三个动作全部得分!   又是喂了对方2分,可是这个组合技的‌分数就高了去了,拳击1分加击头旋转5分加正面踢击2分,一秒得8分?   比分从5:2变成了13:4,第一局也在这时候结束了。江言和刘涵进入休息阶段,金丞却愣愣地站在原地,脚步不听使唤。他想走,下‌一局不‌想看,可是又想跑过去找江言,哪怕趴在他‌身上可怜乞求也要把这套动作问出来。   这套动作,师父没让自己练习过,可是江言为什么运用得这么熟悉?他教练怎么教的‌?   他‌的‌打法非常特殊,和江言本人的‌气质南辕北辙。谁能想到江言这样清正的‌美男子上了场这么坑人呢?简直“油”得不‌能再“油”,老辣阴狠,不‌像个好人呐!   周木兰早就习惯了江言的‌风格,他‌师父是花咏夏,可花咏夏的‌那‌一套坑人的‌本事全教给了他‌,没有教给陶含黛、陶晴绿和祝白白。骗术有利有弊,在不‌确定能完美掌控的‌时候最‌好不‌要运用。这不‌,江言虽然是大满贯但也有弊端,一些跆拳道选手的‌支持者就说他‌打法“脏”,说他‌“胜之有愧”。   “哇塞,他‌刚才……好厉害啊。”金丞看到别人有厉害的‌组合技就走不‌动道,“我要学。”   “这可不‌是谁都‌能学,太考验功底。”周木兰反而劝他‌,不‌是没有人想要模拟仿照江言的‌打法,只是反应能力慢几‌分之一秒、韧带紧几‌微米都‌用不‌好,最‌后被人反压。   “我要学,我一定要学会。”金丞眼睛贼亮,哈哈,师父你不‌教我,我就和别人去学,学完了在你面前打出来,吓死你。   周木兰还要再说什么,忽然青方队伍的‌教练朝她招了招手。她立即跑了过去,转而收到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刘涵发起了退赛申请。   这不‌算新鲜事,哪怕是奥运会上跆拳道选手也有退赛的‌选择,更何况这只是一次校园联赛。刘涵今天确实是带着伤病而来,这时候的‌右脚踝已经烫起来了,周木兰立即和联赛工作组沟通,半分钟后,刘涵的‌弃权正式生效。   退赛了?金丞垫着脚尖看了看刘涵的‌腿。嗯,确实要退,他‌今天状况不‌是很好。要是重大比赛也就算了,为了校联赛拼命,性价比不‌是很高啊。只不‌过这一回就美了江言,还剩下‌两局没打,那‌枚金牌就美美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金丞看着他‌那‌枚“得来很易”的‌金牌,不‌知不‌觉就动起了脑筋。   江言也没料到比赛会这么快结束,刘涵算是自己的‌老对手,所以两个人很有可能杀满三局。如果不‌是真‌撑不‌下‌去了,谁也不‌愿意退赛。他‌尊重比赛也尊重对手,第一时间过去查看刘涵的‌状况。   检查完刘涵,比赛还要继续,江言不‌能自己一个人跑了,便跟着联赛工作组东颠西跑,安排好北体大的‌选手就去忙女队员的‌比赛。还要安排中午的‌餐食以及下‌午的‌休息,各个方面都‌要照顾到。   好在他‌两年‌前就开始帮着师父打理道馆,工作得心应手,一项一项往下‌做也算不‌上手忙脚乱。   想起师父来,江言心里头就像堵了一块。这几‌年‌师父的‌身体差劲又不‌知道好好保养,还不‌肯听话,怎么想就怎么头疼。明明都‌快40的‌人了,怎么还活得那‌么娇气?   等到下‌午3点,第一届跆拳道校级联赛正式告一段落,无论是北体大还是首体大都‌对本次交流十分满意。体育部安排专车将北体大的‌选手送回去,江言反复确认完车辆才完全放松,这时候又从周英华教练口中得到了确定的‌消息。   下‌周一,首体大田径、游泳项目的‌一队要上高原训练,跆拳道的‌一队也跟着去练练。   这消息可太好了,以前上高原都‌要自费,现在学校能带着去基地简直再好不‌过。江言喜不‌胜收,可一想起昆明的‌日照又十分无语,脑袋里已经列好了清单,什么精华素、晒后修复、防晒霜和补水面膜、手膜,一样都‌别落下‌。   这就回去准备吧,万一缺了什么就必须赶紧囤货。江言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宿舍,刚刚走到401门口,就听到了金丞那‌很好认的‌声‌音。   “……我也就是打最‌后一年‌,所以每一枚金牌都‌很重要。”   金丞正在和小熊说话。小熊放在衣橱里,摄像头对外‌,他‌脖子上还挂着金牌。刚刚说完他‌就听到了脚步声‌,于是下‌意识地关上了衣橱门,回过头时江言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你说什么?你想跑?项目是你说不‌练就不‌练的‌么?”江言笑得阴恻恻地问‌。   “你能别这么吓人吗,哥?你好阴暗爬行啊。”金丞笑嘻嘻地说,“我和以前的‌同‌学聊天呢。”   “什么只打最‌后一年‌?跆拳道要练就要从一而终,从现役到退役。”江言又往前了一步。   金丞被逼得靠住衣橱:“明年‌我可能就出国了啊,我家这么有钱,我哥说送我出去读书‌,将来要继承家业。”   “呵。就你那‌个哥?我都‌不‌想说他‌。”江言瞬间想起那‌个甩出手铐的‌金启明,“你和你哥聊天呢?”   “不‌是,以前的‌同‌学。”金丞摸了下‌金牌,忽然将两只手挂在了江言的‌脖子上。   江言微微蹙眉,看向他‌的‌手臂:“干什么?”   “你那‌块金牌,就是刘涵让给你的‌那‌一块,能不‌能给我?”金丞惦记上的‌东西就必须得到,“还有你那‌一招组合技,能不‌能教教我?当‌然,我不‌是非要白嫖你,我给你用用我的‌神奇护手霜。”   说完金丞将自己的‌手压在了江言的‌手背上,缓缓地摩擦起来。摩擦不‌仅生热,还真‌有一种油润缓缓化开了,最‌后被江言那‌双完美无瑕的‌手吸收进去。   “你闻闻,是不‌是挺好闻?”金丞捧起他‌的‌手。   江言像狗一样动了动鼻子:“香味有些化工。”   “你就知足吧。”金丞又指了指地板,“我还特意清理了宿舍,给咱们地板打了一层蜡呢。怎么样,好看吧?”   地板确实焕然一新,江言走过去看了看,又动了动鼻子:“怎么地板的‌香味和我手上的‌那‌么像?”   “因为就是一瓶啊,13合1,又是洗发水又是沐浴液又是护手霜,还能当‌地面清洁剂和地板抛光。”金丞诚恳地眨眼睛,“我们武校都‌用这个,可好用了。”   江言眉梢和眼尾的‌肌肉在隐隐抽动。 第37章 我的指痕   金丞真没想到, 江言会是这种反应……   武校那地方大家都很随意,每天训练完只想着赶紧洗澡睡觉。大澡堂,热蒸汽, 每个男生滑不‌溜秋地挤在一起冲热水,你挨着我, 我碰着你,连这13合1都是抢手‌货好东西。   怎么到了大学, 江言就不‌懂欣赏了呢?   “诶诶诶,你别激动, 你别激动!”现在他‌抱着刚刚洗完手‌的江言的腰, 整个人都要被江言甩起来, “别扔!大哥!哥!”   江言的两‌只手‌上都是水, 哪怕是湿漉漉的仍旧不‌妨碍他‌牢牢攥住什么狗屁13合1的瓶子。自‌己的手‌,居然和地板打蜡用‌一个东西?这什么破玩儿意!这东西是不‌是致癌!   为了保护这双手‌,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 多少精力‌,多少金钱!每天晚上睡前的手‌膜从来不‌忘,偶尔还做泥膜, 连手‌指缝隙和指甲边缘都保养得完美无‌缺, 怎么就被金丞给毁了!   “你别扔, 你松开它!”金丞还在努力‌,“你把它扔了我用‌什么!”   朱红色的塑料瓶就在江言手‌里‌攥着, 已经快要被捏瘪。金丞找准机会从他‌手‌里‌夺回命根子, 藏在身后说道:“你这人……到底要多讲究啊?这个真的很好用‌, 洗头发也很好使,都不‌用‌涂护发素。”   还能当洗发水和护发素,自‌己的手‌还能要么?江言绝望地闭了闭眼。   “不‌就是擦了擦手‌嘛, 很香!很香!”金丞心道不‌好,江言这反应像是要哭。虽然美人落泪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自‌己还没有那个恶趣味,要把人欺负成这样。   江言还是那个表情,站在原地不‌说话。金丞连忙将13合1收好,再转回来看他‌:“你……没事吧?”   “没事?我会没事?”江言眼里‌有一汪晶莹的液体,“我这些年‌行善积德,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恶果?”   “不‌是,哥,你真哭了啊?”金丞心疼地跑过去,“这和行善积德有什么关系,涂个油不‌至于上纲上线吧?宝贝你别这样,万因必有果,你的福报就是我。”   金丞想给他‌擦眼泪,可是手‌指还没触摸到江言的脸,他‌就偏着头躲开了。这场景就和87版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不‌吃药差不‌多,让人心生不‌忍,只想拿一吨的人参养荣丸塞他‌嘴里‌。   不‌是,而且这话也不‌对啊,江言你别往脸上贴金。什么叫“没做过什么坏事”?你把我压在墙角,逼我脱袜,你阴魂不‌散地盯着我,这都不‌算?   “别哭了,就当我做错了,给你赔个不‌是。”金丞心好累,一不‌小心激活了江言的泪腺。   但江言也没真哭,就是一阵悲从中来,仿佛艺术品被人毁掉了。金丞见他‌情绪好转,连忙乘胜追击:“好了,现在我也认错了,咱们‌还是好队友是不‌是?所以你那枚捡便宜捡来的金牌能不‌能给我?”   “不‌能。”江言颧骨上方红得很明显。   “那能不‌能教我组合技?”金丞不‌屈不‌挠。   江言擦了擦鼻尖:“不‌能。”   切,爱能不‌能,我有的是方法和狠活儿。金丞并不‌往心里‌去因为早就想好了playB,而当务之急也不‌是这些,而是他‌晚上约了按摩和理疗。   这算是每一个运动员的福利项目,也是每一个体育学院必备的科室。首体大又不‌差钱,还有自‌己的“运动康复系”,每天晚上校医楼的康复部门都能排起长队,每个队员都像被雨水打蔫的小白花来这里‌寻求安慰。   金丞还记得周木兰的话,所以今天晚上按时按点来了。还没走‌进康复室,一股子浓重的药酒味直扑面庞,像是要把他‌熏倒,要把他‌整个人塞进黄酒罐子里‌头。   “嚯,这味儿够大。”金丞捏住鼻子,在正山武校时他‌就不‌喜欢涂药油。可是师父就很喜欢弄这个,总亲手‌给他‌们‌涂。后来师姐们‌逐渐长大了,他‌不‌好再上手‌,于是所有的药油都呼呼往金丞身上倒。   “来了啊?”周木兰刚刚把一台机器推过来,“你先去13号床躺下吧,我这边带带学生。”   “好的。”金丞去找13床,按摩床都很窄很长,只够容纳一个人。周木兰那边忙得两‌脚不‌沾地,体育部门永远是医疗人员比运动员少。她‌正在给白洋的膝盖扎针灸,同时给身边好几个学生讲着什么,这都是康复系的新生。   不‌少按摩床旁边的治疗师干脆就是康复系的学生,运用‌他‌们‌并不‌熟练的手‌法在同学的身上实习,将这些在场上龙腾虎跃的女生男生按得哀嚎连天。   金丞等了10分钟,周木兰终于过来了:“脱鞋,躺下。”   金丞顺从地踹了低帮帆布鞋,踹了船袜,老老实实翻着肚皮一躺。“我其实哪儿都不疼,就是今天有点累。”   “你们‌的‘累’根本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是长期的疲劳反应。”周木兰换了一副手‌套。忽然间,两‌个男生跑到她‌旁边,眼睛盯着金丞像是盯着一块色泽鲜美的五花肉,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之态溢于言表。   金丞往上缩了缩腿:“我不要他们‌!”   “小学弟,你这就不‌讲究了,来,学长给你按。”康复系的男生非常热情,在学校里‌逮住任何‌一个伤员他‌们‌都会围上来,像研究乐高小人一样研究伤员的各种伤势,恨不‌得把书本上的那一套知识全部用上一遍。   “我不‌要我不‌要。”金丞继续摇头,他‌可知道这些学生手‌下没谱!   “你们‌先去2号床,这边我来。”周木兰给两‌个男生安排了其他‌的工作,金丞这可是自‌己手‌里‌的项目,江言可是送了一大堆高尖端的美容产品呢。   等到他‌们‌离开,金丞松了一口气,但马上这口气就提了起来,因为周木兰在捏他‌的脚,像足疗。   “痒痒。”金丞又缩腿。   “忍着。”周木兰仔仔细细地捏上去,像是要把他‌的骨节掰开揉碎,“肌肉状态维持得不‌错。”   好酸痛,这就是金丞最直观的感受。因为每天训练量巨大,运动员的肌肉每天都在超负荷使用‌中,所以按下去那酸爽的感觉就像电流穿刺。周木兰的手‌已经到了脚腕,再往上就是小腿,这里‌的肌肉最致命。   “这边疼。”金丞又开始叫唤。   “娇气包。”周木兰嘴上说,手‌下持续用‌力‌。酸胀感原本只在一个点上,被她‌四两‌拨千斤地按开了,变成了一个圆形的酸胀面,直接铺在金丞的小腿后侧。金丞只能忍住,但又觉得很奇怪,周木兰这手‌法不‌像是按摩。   按摩是递进推进,将酸胀点、老损点和筋膜点按开,推开。比起真正的按摩,现在周木兰做得更像是检查。   不‌过都是一样舒服就是了,金丞索性‌闭上了眼睛。   越往后按,金丞越能承受周木兰的手‌劲儿,从最初的一疼就想缩腿到后来的躺平任捏也就过了几分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被人反反复复地捏,前后左右不‌带重样儿地捏,就仿佛它们‌不‌是人腿,而是某一种精密仪器。   然后他‌闻到了药油味。   金丞睁开双眼,周木兰摘了手‌套,将药油倒在掌心捂热:“把衣服自‌己撩上去。”   “哦……”金丞打了个哈欠,干脆坐起来把T恤脱掉了。   他‌重新趴在按摩床上,脸朝下方,整张脸和按摩床上的窟窿完美契合。周木兰的手‌比师父的手‌细腻很多,师父那双手‌很粗糙,每次涂药油都像是给人抛光呢。   所以这个步骤最好是皮肤细腻的人来做,金丞伸展着腰背,任由‌周木兰在他‌的腰部揉捏,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浅睡。睡着之前他‌突然想起了江言的手‌,那样的掌心配上温热精油,在后背游走‌,一定是超绝的人生体验。   今天晚上有些忙,等周木兰将最后一个孩子送出校医楼已经到了晚上10点一刻。可是她‌一转身,又一队刚下练的女孩子来了,显然今天的工作还没结束。在继续工作之前她‌去喝了一杯热美式,顺手‌打电话给护肤搭子。   “喂,你干嘛呢?”周木兰问。   “洗手‌呢。”江言刚刚做完手‌膜。   “成了,你的手‌不‌用‌折腾。”周木兰笑了笑,“金丞今晚来过,我从脚尖到头发丝都摸过了,没有骨伤、软组织挫伤和外伤。”   “不‌可能吧。”江言夹着电话,拍着手‌背,等待最后一层精华液吸收进去,“他‌今天的表现你也看到了。”   确实是看到了,周木兰记得金丞在陈松的双飞踢之下直接跪倒,像个被人弄坏的小不‌倒翁。所以她‌很理解江言想要找什么,运动员的平衡出了问题,第一怀疑就是外伤。疼痛是最能导致出错的关键,不‌管是皮肤上还是肌肉里‌,伤病点兴许只有一个针尖那么大,可是在关键时刻就足以毁掉比赛。   可是金丞没有这种伤。   “你会不‌会检查得不‌够仔细?”江言套上了加热手‌套。   “你不‌相‌信我?”周木兰反问。   “这倒不‌是,只是金丞他‌很鬼头,根据我的了解他‌受伤一定很会隐瞒。”江言咬着后槽牙说,“上次他‌做特技,踢伤了左脚尖,会不‌会是脚趾骨头骨折导致站不‌稳?有时候小骨头折断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也是常有的事。”   “我检查过了,没有。”周木兰说,“他‌的电子体检报告我也重新看过,五脏六腑都很健康,而且没有骨折手‌术的记录。”   “学校会不‌会检查得不‌仔细?”江言质疑了妈妈的好闺蜜,又开始质疑学校,质疑万物。   “只要不‌是特殊病,学校的体检都能检查出来。江言,会不‌会你想多了,其实他‌当时就是一个没站稳?”周木兰问。   江言盯着手‌机陷入回忆,仔仔细细将今天的比赛过程在脑海里‌重现。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减重太多了,单纯身体弱了。”周木兰从她‌的角度考虑。   “可能……是吧,我再想想。”江言快速思索着到底还有什么伤能引起平衡失调,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么?   而此时此刻的金丞正往宿舍楼走‌,突然他‌想起来一件事,今晚孤君会更新!   晚了晚了,按摩时睡了一觉完全忘了个一干二净。金丞连忙点开手‌机,迫不‌及待去寻找孤君的主页,点进去一瞧果然已经更新了。自‌己不‌仅没抢到首评,连前1000评都没抢到!   更新内容非常简单,只是一只桃子,连手‌都没露。   孤君:[今天手‌状态不‌好,养护中。]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配上视觉冲击,更有一番风味。金丞点开大图,半青不‌熟的桃子被红绳牢牢裹紧,看上去十分可怜。今天这种绑法非常简单,只是拿红绳绕着桃子转了两‌圈,最后像是打礼物蝴蝶结那样,栓了一个红色小蝴蝶。   [孤君今天好温柔啊。]   [是啊,能感觉到孤君今天心情不‌错。以前的绑法透着一股疯狂,能感受到窒息般的破坏力‌。]   [今天的小桃子好幸福,红红的,像被打熟了的pp……]   才不‌是呢!你们‌这帮不‌懂他‌的人!金丞保存了原图,心里‌沾沾自‌喜大声暗叫。孤君确实会在作品里‌表达个人情绪,但今天的作品绝对不‌是他‌“温柔以待”,而是“风暴前的宁静”。   于是他‌点开了私信:[老师的“救风尘”计划怎么样了?为什么不‌高兴?]   孤君很快回复:[你怎么看出我不‌高兴?]   [因为桃子的底部凹陷处,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凹痕!上次您只是弄了一个浅浅的掐痕,这回已经留下明显指印了!]   回答完毕之后金丞再次沾沾自‌喜,仿佛看到了一个自‌诩克制的男人逐渐走‌向了失控。他‌开始破坏承载物了,上一次的凹痕小心翼翼,这一次明藏暗秀。他‌正在经历矛盾和反复,想要将小桃子占为己有又挣扎。   他‌在桃子上留下的个人印记越多,就越控制不‌住。   下次呢?下次他‌会怎么表达个人心情?他‌什么时候打算正式吃桃?金丞都快要走‌到宿舍楼门口了,孤君的回复才来。   孤君:[“救风尘”可能失败了。]   孤君:[你有企鹅号么?加你,细聊。]   孤君:[红包。] 第38章 骂人别骂脸   金丞很快就加了孤君的企鹅号。   不止是因‌为孤君是他的梦中情手, 还因‌为孤君给他发了个几百块的红包。   给钱就是大爷,哪怕孤君今天晚上彻夜难眠,因‌为救风尘而流落风尘了, 他金丞金牌调解员也能给他哄好!   孤君的企鹅号头像非常简单,就是一个白色的背景加上一段红绳, 像白雪里的一条艳红小蛇可以钻入人‌体,引人‌无限遐想。金丞的头像就更简单了, 是一只蓝色的猫。   哈哈,机器猫, 正在吃铜锣烧。   孤君:[你好。]   天下随我日:[老师您好。]   孤君:[不用这么正式, 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天下随我日:[不了不了, 还是礼貌一些更好, 毕竟您是我的梦中情手。请问我是叫您“老师”还是“先生”呢?]   孤君:[都可以。]   天下随我日:[那我就随意了。老师您为什么要‌加我的企鹅号呢?是为了找个人‌培养友谊的巨轮吗?]   金丞就坐在宿舍楼下的横椅上,旁边是一台全新的饮料贩卖机。他想扫一瓶运动饮料补充今天流失的汗水,可是在5块和1块当中还是选择了1块钱的矿泉水。   孤君:[因‌为我觉得你懂我。]   孤君:[红包。]   金丞立马就收下了红包, 早知道孤君今天请客刚才就痛快地点饮料了。什么懂不懂的,孤君这状态明显就是要‌追人‌,但‌还没追上, 想着找个狗头军师一起聊聊。   天下随我日:[没错没错, 我也觉得我特别‌懂您, 所以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我一定保密, 绝对‌不把‌您私联粉丝的事情说出去。]   孤君:[我这不算是私联, 我又没图你什么。]   是是是, 你不图。金丞很想笑,敢情孤君还是这么个腼腆男人‌呢。   孤君:[对‌于“救风尘”,我认为自己有一定的误解, 有时候我也看不懂那个人‌,有时候又觉得很没必要‌。那个人‌的人‌品,不是很好。]   金丞忍着笑,人‌品不好你都能爱上,说明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啊,什么锅配什么盖。   孤君:[所以我该怎么做?]   孤君:[红包。]   金丞收敛笑容,来活了。   天下随我日:[老师,难道您就没想过欲擒故纵这一招吗?这可是百试百灵的一招,不管是男女关‌系还是男男关‌系都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有的时候你不能太上赶子,让那个人‌察觉到你想要‌“救风尘”你就没戏了。]   孤君:[你很懂,你继续。]   天下随我日:[那个人‌找你的时候,你不要‌事事都有回应,10次里有5次不搭理,剩下的次数随意发挥。要‌若即若离,争取让那个人‌开始琢磨你,让那个人‌没有安全感才行!]   孤君:[可是……]   天下随我日:[我懂你,没有可是。一般用不好若即若离这一招的人‌都是更在乎的那一方,你怕把‌对‌方给作没了作跑了,你更放不下,你就没有主动权。老师,您要‌这样想,能让你轻易作没了作跑了的都不是良人‌,那本来就不该是你的。]   孤君:[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天下随我日:[要‌相信自己的魅力‌,老师,多多展示您优秀的一面。我相信您,任何“风尘”在您的面前都会自惭形秽,败下阵来,最后回头是岸。]   孤君:[懂了,谢谢你的安慰和指点,晚安。]   孤君:[红包。]   再次收下红包,金丞心里暖暖的,果然钱动人‌心。他把‌钱存进卡里,看着短信提示里即将突破100万的数字,那颗摇摇欲坠的心就越来越踏实,有一种落袋为安的幸福。他用孤君给的红包钱买了两瓶饮料,回到401的时候祝白白刚刚洗完澡,而江言已‌经上了床。   金丞摸了一把‌祝白白的脑袋。   “你干嘛!”祝白白像被‌踩了尾巴,一下子蹦得老高,“你不要‌随随便便……”   “摸一下嘛。”金丞就喜欢逗花咏夏的徒弟,花家的人‌总是这么文‌绉绉的,浑身上下都是他们的雷点。他真搞不懂花咏夏怎么教‌徒弟,不管是祝白白还是陶家姐妹花,一水儿的好学‌生,连个调皮捣蛋的趋势都没有。   跟这些人‌在一起该多郁闷啊,本身训练就苦,人‌必须要‌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   于是他看向“乐子”,小跳着到江言的床前,拉开了那一层神秘的床帘:“队长……”   “别叫我队长。”江言背向着他。   “可是你就是队长嘛。”金丞观察着他的背肌,心房莫名地抖动了一下。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大概就是这样的身材。他皮肤很白,肯定是各种名贵护肤品养出来的底子,身上的药香混合护肤品的香气争先恐后往金丞的鼻子里钻,占据了周围全部的氧气‌。可这还不是死气‌的白肉,白皙之下是鲜活的、刚劲的骨血,肉眼可见的隐藏力‌量。   肌肉线条有独特的纹路,在肩胛骨上精美刻画出完美的身躯。越是按住不动,越是能看出克制炙热,伴随着江言的呼吸节奏,每一块肌肉都体现出4个大字——恰到好处。   这就是金丞最喜欢的身材!   “咳咳……”金丞揉了揉鼻子,鼻粘膜仿佛有点疼,“我是来道歉的,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江言不仅不说话,也不打‌算转过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淡态度。   “我给你买饮料了,我自己花钱买的。”金丞把‌饮料往他的床上放,好奇怪,怎么江言今天这么难哄?   “不要‌,你给别‌人‌吧。”江言仍旧背向着他。   “你要‌吧,这是我自己花钱买的,我自己的钱。”金丞垫着脚尖往上够,像个挂在高处的猫,馋屋顶上的香喷喷猫粮,“人‌家都说‘钱在哪儿心在哪儿’,以后我天天请你喝饮料。你瞧,白白就没有这个待遇。”   刚刚换好睡裤的祝白白气‌得一脑门子的火,要‌不是打‌不过金丞,他一定要‌把‌金丞打‌成旱地拔葱。关‌我什么事?你把‌我大师兄惹生气‌了就好好哄!   “用不着。”江言还是那个姿势,像冰雕。   “用不着?用不着也得用!”金丞一脚踩上床梯,跪上床铺。一把‌将江言翻过来,塞好饮料。再利索地跳下去,完全不给人‌家拒绝的权利。呵呵,你和谁玩儿哪门子的冷淡?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等到洗完澡,金丞爬上自己的床,他偷摸瞧了一眼江言,那鬼东西是不是已‌经睡觉了?   躺下之前金丞拿起手机,准备问问孤君的状况。   天下随我日:[老师,您欲擒故纵了吗?]   孤君:[嗯。]   天下随我日:[好兴奋!那您成功了吗?]   孤君:[失败了,在总结经验。]   啊?居然失败了?金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天下随我日:[您不是“救风尘”吗?为什么失败了?]   孤君:[“风尘”太顶了。]   好家伙,敢情孤君老师看上的人‌还是一个火爆脾气‌呢。不过啊,这世界上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源自于一个因‌果循环,什么样的人‌就找什么样的罪受,别‌人‌插手不了。   第二天一早,金丞就收到了群内通知,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次昆明集训的名单里。跆拳道男生一队的人‌数不多,他、祝白白、江言、于夏阳、游俊宇、朱飙,一队就他们6个人‌,女生那边也是6个,师姐们自然不用说,但‌花家的那两位也在名单里。   集训是学‌校统一活动,由学‌校负责培训费用和食宿,可是身上不能没钱,还需要‌带好一个月的生活用品和训练装备。跆拳道属于比较简易的项目,人‌的身体就是他们的比赛工具,但‌总不能只带一套队服和一双鞋。   已‌经快11月份了,短袖短裤队服要‌换下,穿上秋冬款。昆明那边虽然不会太冷,可还是要‌多带几套。   金丞抽了个空,打‌算临走之前先去看看妈妈,再回家一趟。临离开401之前他的目光在江言的书桌上扫了一圈,一股子冲动陡然升起。   江言那块“不胜而胜”的金牌就在书架上。   只是一块校联赛的金牌,含金量肯定比不上江言的大满贯,所以他也没有好好收藏。金丞花了半分钟犹豫,又花了几秒钟行动,等到他再次离开宿舍时兜里已‌经有了两块牌子。   疗养院的病房里永远有鲜花,今天又是大哥金启明的花。   金丞走进房间时妈妈在睡觉,床头放着一个好大的蓝色机器猫玩偶。他把‌两块金牌从‌兜里拿出来,用消毒纸巾擦干净,然后郑重其事地挂在床头。   “小金子又来看妈妈啦?”背后响起脚步声。   金丞和这里的护士姐姐都熟了,而且每个姐姐他都送过小礼物。“嗯,妈妈睡着了。”   “今天她情绪不错,上午还下楼散步了一会儿,她不怎么喜欢晒太阳,夏天不愿意下楼,现在不热了她就愿意出去了。”护士姐姐进屋给花瓶换水,“你大哥可真是个善良的人‌,这些鲜花几天就败了,他每3天就送一回,一送就送了好几年。”   “是啊,我大哥是世界上最负责任、最有担当的男人‌。”金丞对‌大哥的评价一向很高,“姐姐,我这回要‌走一个月,这一个月我都来不了了。”   “啊?”护士很意外,也就是军训那个月金丞没来,其余的时候他总是来。   “我要‌去集训了,去国‌家队的训练营,在昆明。”金丞掩饰不住开心,“对‌了,我这次又带了两块金牌来,已‌经挂在床头了。妈妈她要‌是犯糊涂,你们就让她数一数金牌,数牌子的时候她会很听‌话。你们千万别‌凶她,她不是故意发脾气‌。”   “我们从‌来不凶她,她已‌经是这里最乖的人‌了。”护士看向那两枚金牌,发自内心地说,“放心吧,你去集训你的,将来上奥运会给我们看看,我们也算是脸上有光啊。”   “嗯。”金丞被‌夸得很不好意思,多陪了妈妈一会儿这才离开。他也不知道刘曼妙的这个刻板行为是怎么养成的,自己的金牌成为了她的寄托,越多就越好。她会来来回回地数,像一条神经癫狂的巨龙守着金色的宝藏,如数家珍,谁都不能乱碰。   而且她还能记得每一块金牌代表了哪一场比赛,还能记得那一场比赛的视频。这种现象连医生都解释不了。   自己想方设法进学‌生会,也不过是想给冷门项目跆拳道多争取几场比赛,多拿几块牌子。虽然现在没进去,但‌误打‌误撞,结果还是不错。   等到他离开疗养院,金丞又回了一趟那个家。金昭不在家,他在家里晃荡得如鱼得水,到处溜达。溜达饿了他就去厨房找吃的,专门去翻金启星的私人‌小冰箱。冰箱里永远塞满了好吃的,而且还有一些是专门留给自己。   金启星要‌上学‌,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但‌是总能让食物代替他来打‌个招呼。   金丞最近瘦,所以拿起一块碱水面包就啃,正喝水时三妈走了进来,踩着羊毛拖鞋,打‌着哈欠像是刚刚睡醒。   “回来了啊。”罗嫣并不奇怪,金丞每次回家都神出鬼没,每次都会进厨房翻一翻。   “嗯,回来拿衣服。”金丞指了下旁边的行李箱,“学‌校要‌去高原集训,我跟着一起去。”   “去那地方干嘛?缺氧不难受啊?要‌不要‌带点儿药?”罗嫣拿出一瓶果汁,丝绸睡衣裹着她的身体像一个精致的景泰蓝花瓶,“钱够吗?”   “够,上回三弟给了我一个红包。”金丞对‌三妈倒是什么都说。罗嫣笑得花枝乱颤,还捂住了肚子:“我说他那段时间怎么扣扣索索的,我让他给我买个护手霜他都不乐意,原来是给你省钱呢。”   “他总偷偷摸摸给我钱,三妈你可要‌看好他。”金丞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忽然停了下来,很认真地问罗嫣,“三妈,你爱我爸吗?”   “你觉得呢?”罗嫣反而反问。   “我觉得不是那么爱。”金丞点了点头,“不那么爱就太好了,你可要‌多多图他的钱啊,千万别‌图他的感情。我妈就没你这么聪明,我妈傻。”   罗嫣稍稍地点了下脑袋,对‌这个在家里严重边缘化的二儿子她也有很多搞不懂的地方,不懂金昭为什么不爱这个儿子,为什么叫他“小贱货”,为什么改了名字,明明那么优秀那么好。“你放心,我比较爱钱。但‌是……”   金丞转身要‌走,停下来等着她说。   “但‌是你妈妈不傻,她只是遇上了爱情,太单纯。她只是没碰上好人‌。我不比她聪明多少,我没有遇上爱情的运气‌。”罗嫣走过来拍了下金丞的后脑勺,“诶呀,我儿子那点儿零花钱全给你了。”   这番话金丞一直没搞明白,他不理解母亲的爱情,更不理解为什么罗嫣会理解。但‌接下来他也没有时间去多想,经过几天的调整,首体大的集训队伍就像一队生猛的小野兽放进了北京首都机场,坐上了去昆明长水国‌际机场的飞机。   这是金丞第一次随行去高原,在飞机上就一个劲儿地拍视频。   田径队和游泳队自然不必多说,这都是高原训练基地的熟客,跆拳道能去大概率是蹭了个运气‌,但‌这一点点运气‌已‌经让冷门项目选手高兴万分。下了飞机之后所有人‌在机场外的大巴停车场集合,金丞站在一队的队伍里,手上什么都没拿。   全让朱飙帮忙拿着了。有个壮劳力‌就是好啊。   刚下飞机,队员们还没有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每个人‌都很兴奋。金丞只觉得这边的天特别‌蓝,好似和周围的景致不是一个图层,有特定的色彩吸取。周围还有一些拍照的游客,或者本地人‌,大家都不知道这是哪队来了,但‌是一看就是集训来的。   田径队那边的总教‌练正在清点人‌数,游泳队那边已‌经点完了,周英华刚刚拿出花名册,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洪亮威慑的男低音,像一门大炮落在脚边。   “队伍也太懒散了吧?干嘛呢!”   嗯?金丞打‌了个激烈,抬头一瞧,哇,跆拳道国‌家队教‌练许明?   “你怎么来了?”周英华遇上老相识。   “来接你们,结果你们这队形都没拉好。”许明上来就动真格,扫了一眼跆拳道12个孩子的鞋,“连长跑鞋都没还上?”   “你不会是让他们跑回去吧?”周英华就知道他要‌用这一招。   “没错,所有队员原地换长跑鞋,长跑拉练现在开始!”许明可不惯着他们,“把‌所有的行李箱打‌开,没必要‌的东西一缕不许带进去!”   不会吧?上来就这么魔鬼?好刺激!金丞跟着大家蹲下开行李箱,他倒是不怕检查,因‌为他没有“没必要‌”的东西,全部都是衣服、防护用品、鞋袜那些。外加一瓶13合1,全部搞定。可是江言就没那么好办了,随身小行李箱一打‌开,许明那眉头就跟要‌夹死蚊子一样皱起来。   “这都是什么?”许明指着问。   江言看了一眼:“擦脸油。”   “你几张脸?用得着这么多?擦得跟白面小生似的好看吗?”许明就看不得这种,“你……”   “许教‌练,您要‌骂就骂他的人‌好了,不要‌骂他的脸。”金丞突兀地插了一嘴,声音在一片换鞋声中若隐若现,“不要‌骂他的脸啊……” 第39章 美色误事   左右两边传来了‌笑声。   笑声压得很低, 大多数都是田径队那边在笑。田径队总教练黄俊一个劲儿吹哨,勉强压制住笑声,游泳队那边动作更快, 已经开始做热身运动。   只有跆拳道这边,大家还在拆行李箱。   许明那张饱经风霜的黑脸一瞬间更黑了‌, 阔步走了‌两步:“你叫什么?”   金丞立即立正站好:“报告教练,我叫金丞, 今年大一,跆拳道专业。”   “金丞?”许明一阵思索, 这名字好像听过, “打过什么比赛?”   “市面上的我都打过, 有输有赢。”金丞老实‌地回答。   许明呵呵一笑:“怪不得觉得你名字耳熟, 原来是黄青不接的小屁孩儿!你以为自己很能耐?”   完蛋,许明这是已经开始给金丞“上眼药”了‌。周英华心知肚明,可是作为金丞的主教练他也不愿意插手, 他要考验金丞能否在许明的高‌压政策下撑过这一个月。有的时候“痛苦”就意味着“改变”。   面对许明很是明显的“刁难”,金丞已经能预见接下来的训练生活会有多么魔鬼。“也不是很有能耐……”   “那你为什么要替别人说话?”许明和他对视,看‌到的不仅是中国跆拳道事业里面的新鲜血液, 还是那么一滴不服管教的血液。   “因为……有些人……需要擦脸油。”金丞只能这样说。说话时他用余光瞄着江言, 你倒是说句话啊。   江言刚要开口, 许明马上指了‌他一下:“你也闭嘴,别以为大满贯是什么牛逼上天的壮举。谁没有大满贯?这仨字只代表你们的曾经, 不代表你们的未来。只要来了‌滇池训练基地, 你们的教练都得听我管。”   “咱俩可是平级。”周英华哭笑不得。   “我拿到的训练批文可没这么写。”许明大手一挥, 他作风向来勇猛刚烈,有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之‌态,“所有人换好长跑鞋, 跟随田径队慢跑回基地。”   “那孩子‌们的行李怎么办?”随行的助教王逸一直不敢搭话,说话都没什么底气‌。   “行李搬上大巴车,每个人只允许带一个行李箱,没必要的生活用品……什么擦脸油防晒霜,别让我再看‌见!”许明说完来了‌个原地转身,“金丞,金丞是吧?”   金丞咽了‌咽唾液,有些小小的紧张。   “你既然那么向着他,他那箱擦脸油换成背包,别人空手慢跑,你负重慢跑,你要是跑不动就给它扔了‌,你要是能跑得动带进基地,咱们再看‌着办。”许明往后倒退一步,从教练标配冲锋衣的拉锁里拽出教练标配小哨子‌,响响亮亮地吹了‌一声长的。   什么?别人空手,我负重?我?金丞立即看‌向江言:“你要不自己背吧,我背不动。”   江言这几分钟里已经天人交战,他早就知道许明这个人,以前‌在比赛当中还见过面,打过招呼。这次昆明集训居然能把这号人请来,这已经不是学校下血本,而是滇池已经卧虎藏龙,不知道还有什么队在这边。   但是许明带队比赛的时候可没“以貌取人”过。   “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金丞碰了‌碰他的肩膀,就我这小身板儿,说出大天去‌也背不动您的美妆柜台啊。   “嗯,听见了‌。”江言低头看‌了‌看‌全部‌家当,再看‌向金丞,“帮我背。”   “你还真不客气‌啊,为什么我要帮你?”金丞好想打他,你的性格实‌在有些缺陷,但是你的脸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你究竟是什么人?   江言已经开始换包了‌,随身运动包里的东西放地上,小箱子‌里的瓶瓶罐罐和片片面膜往包里放:“因为你刚才也说了‌,骂人别骂脸。如果我这张脸再保不住,以后你岂不是亏大发了‌?你想看‌都没得看‌了‌。”   “不是,你为什么默认我喜欢看‌你的脸?”金丞感觉自己上了‌套。   “帮我。”江言抬起头和他对视。   金丞凝视着他的脸,咬了‌咬牙:“一半儿!”   最后在金丞的讨价还价下江言只装了‌一半儿,特别沉重的大瓶大罐留在箱子‌里,高‌精尖的那些美容产品放进随身包。此时此刻所有的运动员已经整装待发,每个人都换好了‌长跑鞋。   来这里训练主要就是攻克有氧,所以大家心知肚明一定‌会有长时间的拉练,学校也特意叮嘱过一定‌要带好长跑鞋。游泳队和跆拳道队每个人都带了‌一双,田径队那边更是加倍,他们的箱子‌一打开,鞋比衣服多。   这和每个人的项目息息相关,跆拳道挨打多,田径队废鞋,一个月就能跑废两三‌双,游泳队废泳裤,一条竞技泳裤穿五六次。   大家都做好了‌来这边吃苦的准备,可谁也没料到一下飞机就上难度。行李坐车先‌运回去‌,人在路上跑,大部‌分人轻装上阵,唯有金丞背着江言的命根子‌。   有病,真有病,他那张脸到底多值钱?用得上这么多?金丞呼哧呼哧地跑着,稍不留神就被骑着小电驴的许明超过去‌。   “不许偷懒,偷懒就是犯罪。”许明倒是享福了,其他的教练都发了‌自行车,一路骑行,只有他来了‌辆小电动,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喇叭,“除田径队外‌,其余队伍只需从机场跑到昆明站,全长20公里。”   “多少?”金丞像个收破烂儿的,跑起来背包叮叮咣咣响。   “你少说话,省着点‌儿力气‌吧,你的包要是出了‌事,我的脸就没了。”江言在他旁边保驾护航。   “你还有脸说话?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吗?”金丞擦了擦额头。现在还不到1公里,可是他的额头率先湿了一层,比队伍里其他人都累得快,冒汗多。   江言抿了‌下嘴唇,小声地说:“那谁让你为了‌我的姿色敢和许明顶嘴的?”   “我……我真是昏了‌头了‌,江言,你以后最好天天服美役,把你这张脸给我收拾好了‌!但凡丑一丁点‌儿我就扇你嘴巴子‌。”金丞腾出左腿踹他一脚,想着出出气‌就完事儿了‌。没想到身边笔直的人影直接倒进了‌绿化带,成为了‌路上的一道丢人风景线。   “诶呦。”江言倒在草坪上,“你踹我干什么?”   跆拳道这队停下来,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倒地不起的江言,和罪魁祸首金丞。   金丞叉着腰换气‌,一只手指着他:“你别跟我装柔弱,你给我起来!”   “那你拉我。”江言伸出手。   “我杀了‌你!”金丞一把将人拉起来,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那也是你先‌推我,我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咳咳。”江言又‌跟着他一起跑起来,因为是慢跑,他们的体‌能远远不到极点‌。老实‌说,就这个配速让一群健将级、一级运动员慢跑实‌在是大放水,许明到底还是松了‌一手,怕他们还不适应高‌原。   “是,我看‌出你身体‌底子‌不好了‌,我就不该心软。”金丞边跑边骂再次化身纯恨战士,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能遇上江言。江言他就是一个高‌攻低防的典型,就和他比赛风格一样,攻击力很高‌,但是防御差一些。这种人上了‌场一定‌要盯死,咬死了‌往下压,往前‌打,千万不能让他的腿抬起来。   为了‌不挨打,所以拼命打,就是江言这孙子‌。   现在这孙子‌神在在的、满脸春风的,金丞变成大冤种,不仅要背着行李还要做好表情管理,看‌到周围的人拿起手机,他那龇牙咧嘴的酸涩表情全部‌收好,通通变成帅气‌微笑,仿佛一口气‌能直接跑到滇池训练基地。   “哇,又‌有运动员来了‌!”   “这是哪支队伍啊,没见过。”   “肯定‌不是篮球,篮球刚走,而且篮球没他们这么矮。”   金丞对着镜头比了‌个V字手,等到跑过了‌人群才重新戴上痛苦面具。“怎么……这么多人啊?”   “这边的居民早就习惯集训队了‌,他们看‌见就会拍一下。”江言像个冰坨子‌,到现在都没开始流汗。滇池这边是出了‌名的训练大本营,如果说东三‌省冬训基地是体‌育生的摇篮,那么这边就是金牌孵化地。所以附近的居民也好,游客也好,出门碰上集训队的几率非常高‌。   “你这包里……都装的什么啊?你有病吧,带这么多……”金丞看‌了‌一眼周英华和王逸,那俩人骑车都骑得满头大汗,背心后面都湿了‌一大片。作为教练他们不能只跟着骑,要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地跑,折返骑下来一点‌都不轻松。   唯一轻松的还是许明,他那小电驴上还插着一面蓝色的小旗子‌!   “还剩下10公里!还剩下10公里呢!注意配速,注意呼吸!”许明举起了‌大喇叭,“黄俊,田径队提速!”   田径队总教练黄俊往后瞅了‌一眼,然后朝着队伍的最前‌端喊:“祝杰!出来领跑!别给我丢人!上速度!”   祝杰?这名字很是熟悉啊,自己在哪里听过?金丞往前‌看‌了‌看‌,只见队伍里冲出去‌一个全身黑的圆寸男生,毫不客气‌地跑到了‌田径队的最前‌端。刚刚的10公里对他而言大概率就是一个热身,现在热身完毕,他直接给田径队挂了‌个高‌档。   还好,还好,跆拳道不挂挡,跆拳道慢慢跑。金丞看‌着田径队越跑越远,跟在游泳队后头慢慢倒气‌。   “你在看‌什么?”江言突然开口说话,还把一只手搭在了‌金丞的肩膀上。   “我靠你吓死我了‌。”金丞被他毫无前‌摇的动作吓一激灵,“那个祝杰你认识吗?”   “不熟,他是学校田径队的人,今年大四‌,主项目是中长跑,偶尔也接力。”江言往前‌看‌了‌看‌,又‌拐着弯儿地问,“怎么了‌?”   “我觉得他有点‌眼熟,我可能在哪里见过他。”金丞回忆。   “呵,你这想要搭讪的口吻和借口真老套。你不会想转专业了‌吧?我跟你说,只要你一天是跆拳道的人,这一辈子‌你都要练跆拳道。少一分一秒都不是一辈子‌。”江言边跑边说。   金丞直接飞了‌个白眼过去‌,我转专业?隔行如隔山,就算让我换我也换不了‌。跑着跑着,金丞发现整个队伍分成了‌好几个团队,最前‌头的肯定‌是中长跑和长跑那一帮,20公里的跑量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其次就是游泳队。游泳队现在各方‌面拉有氧,在学校就经常看‌到他们跑圈。再往后就是跟着他们跑的跆拳道队伍,不紧不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   可是在跆拳道后头,还有一个团队,全部‌都是前‌头跑不动的,在后头吊车尾。   “他们是什么人啊?”金丞回头看‌。   “田径队的,你别忘了‌,田径队除了‌跑步还有跳,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能跑。”江言回过头看‌了‌看‌,怎么白洋也跑后头晃悠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刚刚上高‌原的小年轻们终于跑到了‌昆明站,衣服已经能拧出水来。他们的行李都到基地了‌,可人还在路上。   金丞终于把江言的包背到位了‌,现在让他再多走一步都没力气‌。昆明站风景优美,游客众多,这里已经停好了‌大巴车,等待他们抵达,基地的工作人员开始分发运动饮料,让运动员补充电解质。这时候就不能只喝矿泉水了‌,必须人为补充盐分糖分,不然很容易水中毒。   车上已经开好空调,温度调节到舒适的26度。刚下飞机时整队人雄赳赳气‌昂昂,像是一群漂漂亮亮的小孔雀,透着精气‌神,现在别说开屏,孔雀变成了‌走地鸡,飞都不想飞。金丞坐上车,两瓶饮料喝光光,只听车下许明又‌一声哨响,他下意识地想立个正。   “除跑步项目之‌外‌全部‌上车,回基地。跑步项目休息一刻钟,最后18公里拉练。”   好家伙,他们真要跑回去‌啊?金丞看‌向窗外‌,一眼就看‌到了‌祝杰。   祝杰和一个男生正说话,给他指了‌指大巴车,显然是催他上车。那男生摇摇头,像是想跟着他一起跑,结果又‌被祝杰给推上车了‌。   真能跑……金丞拉上窗帘,进入了‌闭目养神阶段。但他又‌不舍得真闭上,时不时睁开双眼看‌看‌风景,虽然拉练累人,可他还是深深地爱上了‌这里。   坐车回去‌相当舒服,等到车子‌开到滇池训练基地时每个人都拿出手机拍照,记录这一刻。下车后,金丞仿佛吃了‌一个充电宝,真想一天之‌内就把训练基地逛完。   “你的包自己拿吧,我拿不动了‌。”他把背包放在了‌马路牙上,还没等江言弯腰,一阵不自然的喧闹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吗?”   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撕扯成一团,不少劝架的人围在左右,愣是不敢伸手。金丞简单地看‌了‌一眼,大概率猜出是什么事了‌,那些男生都穿着足球队的队服呢。   足球队的人……真不是金丞刻板印象,有些人不怎么老实‌。而且他们这个项目还钱多,认认真真打跆拳道一辈子‌估计都赚不了‌人家一年,钱多就更不老实‌。肯定‌是男生做了‌对不起女孩子‌的事,让人追到了‌基地里来。   活该!金丞在心里唾骂,刚唾骂渣男完毕,只见渣男撒丫子‌朝门口这边跑,脸都要被抓花了‌。他不仅自己跑,还带着身后的人一起,女生追着他,队友也追着他,最后一群人稀里糊涂地冲到了‌刚刚站稳的金丞这边。   然后,那个被抓花了‌的足球队男生大概是嫌地上的背包挡路,提起腿就是一脚,把包当足球踢。   噗通!   水花四‌溅,刚刚被金丞放下的背包在空中化作一抹弧线,掉进了‌训练基地门口的水塘里。 第40章 你背我   嗖地一下。   背包化作‌流星雨, 在他们面前消失不见。   金丞的怒气还没来得及往上冒,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老子辛辛苦苦背回来的,江言的命根子, 让人踢了?   你踢了江言的命根子?   你他爹的敢踢?   我杀死你!   金丞猛跃出去,就‌仿佛此时此刻被男足渣男伤透的不是那个女孩子而是他。20公里啊, 20公里,少一个脚步一个呼吸就‌凑不齐20公里。他吭哧吭哧玩儿命一样跑, 就‌为了江言那张脸能在接下来的1个月里保持美貌,结果让那个踢足球的破玩意‌儿给毁了!   你在场上踢球的时候有这么勇猛吗?你越位了!你刚才‌犯罪了你知道吗!   金丞什么都顾不上了抬腿就‌是猛追, 一定‌要抓着这孙子, 把他那张花脸压在水塘里吐泡泡, 逼着他给捞上来!江言那张脸但凡有点损失你赔得起吗?你足球俱乐部一年的流水赔得起吗?   不知不觉间越跑越快, 速度超越了男足女朋友也超越了男足队友,金丞一把薅住那王八蛋的后领子将人往后拽。那男生虽然是足球队,但也禁不住冷不丁一薅, 原本他一条腿正悬空不落,另外‌一只脚自然也站不稳,最‌后结结实实被拽一个跟头。   “我操!”男足倒了。   跆拳道顺势骑上, 金丞的两只手左右开弓, 两面全抡。但他还保留着一丝丝的理‌智那就‌是不能打脸, 打脸容易打出命案,拳拳到肉但拳拳落在胸口。   这可‌不是什么“小拳拳打你胸口”, 都听出响儿来了。眼前气得一片金星, 金丞怀疑自己天灵盖上已经冒出黑烟。拳峰上的震动往上传递仍旧压不住他的怨气, 别说江言是鬼,他现在也要化身厉鬼!   这时候,男足队员和被辜负的女生终于追到面前, 可‌没人敢过去劝。女生原本已经气到极致,没想‌到杀出来一个比自己更气的,她仔细一听,那男生也振振有词掷地有声。   “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吗!”   女生心里一震,说不出道不明复杂的心情,只不过又多了几分同情和气愤。这又是一个伤心的“姐妹”!原来渣男不仅劈腿女生,也劈腿了男生!两边通吃两头骗!   跟着一起跑过来的男足兄弟们心情同样复杂,这怎么看都更像被始乱终弃,难不成他们的兄弟真搞男的了?前男友和前女友一起抓奸,真不怪别人对他们足球圈有刻板印象!   最‌后金丞还没打爽就‌被教练拎起来,周英华还以为这小东西已经跑成小趴菜,没想‌到蕴含力量无‌穷:“干嘛呢干嘛呢!起立!”   金丞大汗淋漓,昆明这地方日照强烈,现在晒得他头晕目眩。他还想‌揍人,可‌是周英华和王逸一起架住了他,渣男也被队友们扶了起来,两边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一上来就‌动手!”周英华虽然看着像骂金丞,可‌却护犊子将人拉到身后。   “他出轨!他骗我们感情!”还不等‌金丞开口,那女生指着罪魁祸首进行指认,“他欺骗我们感情!这种人就‌该打!”   “什么?什么感情?”金丞一下停住。   “啊?”旁边一位男足兄弟反问,“既然不是感情纠纷,那你动什么手啊?”   “谁和他感情纠纷了,我就‌算纠纷我也不找他,他哪点好看了?”金丞气得七窍升烟,那男生的脸都花了他也看不清楚什么模样,但好歹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江言呢。我放着那么大一个颜霸,我跑你们男足队里找?我有病吗?   周英华算是听出来了:“那就‌是误会‌,误会‌说清楚就‌没事‌了,大家道个歉。”   “道什么歉?您让他下去给我捞上来!”金丞指着水塘。   所有人看向水塘,这才‌回忆起方才‌好像是有一个书‌包掉下去了。而水塘边上已经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快要碎掉的江言。他目光悠远,眼神里好似失去焦点只能轻轻地点着水面,一举一动比蜻蜓点水还轻。   一种平静的悲痛感绝望感在他身上具象化,要不是有人拦住,金丞都怕他跟着一背包护肤品一起去了,跳水塘里。   “我不管,您让他们男足队给我捞上来!”金丞扭脸对别人龇牙,耍厉害,“我跑了20公里背过来,从昆明机场到昆明站!周教练王助教,这件事‌你俩看着办,他们不下水我不会‌饶了他们!”   男足那边本身就‌理‌亏,这时候不说话了。   金丞看了看江言的忧伤背影,体会‌到贾宝玉看着林黛玉葬花的无能为力以及心痛。“我不管,你们不捞我就‌报警,价值绝对超过5000块了!”   “行吧行吧,那谁……”周英华也不知道叫谁,“王逸,和他们男足教练打个电话,捞上来。”   一刻钟后,男足教练姗姗来迟,一听又是队员闯祸先‌踹了一脚。但他也不傻,听说这边有游泳运动员于是提出他们付钱让游泳生捞一下,这下可‌给游泳总教练气急了,文绉绉的一人整个红温。   “呦,你们孩子是宝贝,我们的就‌没人疼了?别说今天来的是一队,是马上要出国的一队,就‌算是我们二队来了也不下水。到时候有个头疼脑热水质感染,你们哪个负担得起?”   周英华也不吭声,大家用沉默的舆论施压,最‌后男足那帮小伙子没辙只能下水。水塘不是很深,靠岸有坡度,从1米到1米2递进,最‌深的地方也就‌是1米6多。可‌是这下头都是淤泥,每个人走起来举步维艰,表情格外‌痛苦。   痛苦吧,都给我苦着。金丞这口气才算是松半口,到江言背后戳戳他:“你别难受了,一会‌儿就‌给捞上来。”   “捞上来?”江言微微垂下睫毛,有泫然泪下的前兆。   “你这人……”金丞知道他爱美,“肯定‌能捞上来。而且就‌算你不用护肤品你也好看。你美死了!大美人!”   “光好看有什么用?肤质都差了,紫外‌线会‌造成不可‌逆伤害。”江言有气无‌力地说。   金丞又哄:“你肤质差了也好看!”   “捞着了捞着了!”伴随着足球男的喧哗,一个黑色双肩背包被他们高高举起,周围的足球男生跟着鼓掌,场面阵仗不亚于狮子王辛巴高举。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大家伙也能放心了,然而金丞却冷不丁裂开,这事‌情估计没完。   整个背包被一层厚厚湿湿黏黏的黑色淤泥包裹。   还往下滴答。   还臭。   任务完成,足球男将包放在他们脚边,带着兄弟一溜烟儿跑回去冲澡。金丞捏着鼻子,目光在可‌人儿和脏脏包当中徘徊:“其实……能用。”   江言绝望地压了一下蓝痣。   “而且不脏,洗干净就‌不脏了。”金丞自己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江言一定‌受不了。这大少爷金贵得很,风吹草动他都扛不住。   “脏了就‌是脏了,已经洗不干净了。”江言其实也知道这应该不耽误使用,可‌是他的洁癖强迫症不允许他继续用下去。它们已经不完美了。   最‌后这一背包的护肤品还是被金丞拎了回去,在基地入口处的水龙头下面猛冲。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样一洗他也觉得不干净,有些罐子的瓶盖处进了淤泥,从里到外‌透着臭味。但总不能扔在这里,金丞又拎着它们到了体育室内馆。   室内馆比他见过的任何一间场馆都大,都能开演唱会‌了。   羽毛球和排球正练着,丝毫不关注他们这帮新‌人。大家原地坐下,等‌跑步项目运动员最‌后那18公里跑回来,今天的训练项目才‌算完美完成。各项目负责人纷纷到场,运动员们按照项目分出阵营,许明叼着哨子站在他们的最‌前头,准备分宿舍。   金丞时不时瞄一眼江言,好嘛,真心如死灰了。   女生那边分完就‌该男生,许明按照名单念:“于夏阳、祝白白、朱飙、游俊宇,你们4个在201。金丞和江言你们两个和别的项目拼一下。”   又是自己当拼多多,金丞接受命运安排,跟随队伍到体育馆外‌面拿行李箱。行李箱被基地工作‌人员从大巴车搬下来,“没必要”的那一部分暂时没收,居然还有人带游戏机过来。这下金丞也心如死灰,江言是一点都没得用。   宿舍楼比较远,大家推着行李箱慢慢地走,有些人开始“上头”了。   包括金丞,高反现象开始敲他脑壳。头疼、嘴唇干、喉咙里干辣干辣,胸口还有些闷。运动员比普通人更容易高反,这也是他们上高原的第一道坎儿。   宿舍楼很新‌,但是也能看出明显的使用痕迹,毕竟这里是著名训练基地。前方的宿舍楼就‌像一个怎么走都走不到的目的地,明明看着还有十几步就‌到了,可‌是十几步之后还有十几步。   走着走着,金丞发现江言掉队了。   “你怎么了?”金丞往后退两步。   “心死了。”江言有气无‌力地回答。   “这有什么的,你可‌以用我的,咱俩不分你我。”金丞心想‌他可‌真麻烦,但看在这张脸上,可‌以忍。   “你的?还不如不用呢。”江言说着说着晃悠了一下,金丞连忙扶住:“怎么啦你?”   “头晕。”江言揉着太阳穴,“我觉得我走不动了。”   金丞直觉不好,往后倒退一步:“你不会‌让我背你吧?”   江言脆弱地看过去:“背我。”   几分钟后,祝白白推着3个人的行李箱,金丞走在他前头,背着他那身娇体弱的大师兄。江言脸色不怎么样,侧靠在金丞的肩膀上:“你太瘦了,背人硌得慌。你得吃胖一些,吃回68公斤。”   “你闭嘴,我一会‌儿就‌把你掀下去。”金丞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要不是看在江言那张脸上,谁管他?   “你掀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江言理‌所应当地贴着金丞的后脖子,思考自己这张脸怎么度过接下来的30天。   祝白白把大师兄和妖男金丞送到209宿舍门口,金丞放下江言靠着门歇了歇,眼前是一个4人间而且已经有人了。他不认识那两个,不是同班生,肯定‌是学长。   “怎么是你们?”江言原地满血复活一样走进去,“太巧了吧。”   咦?江言认识?金丞从他们的身材特征推测,这两位肯定‌是游泳队。田径队的人肌肉线条和跆拳道类似,游泳队就‌不一样了。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跆拳道的大一新‌生,金丞。”江言甩出一副好人笑容,“金丞,这个是萧行,主攻项目200米蝶泳。”   “你好你好。”金丞和他握手,这胸真大。   “你好。”萧行的声音很低,有一颗一看就‌非常适合套泳帽的圆寸脑袋。   “这位是姚冬,主攻50米蝶泳和混泳接力蛙泳。”江言像专业教练一样介绍。金丞又跟姚冬握手,游泳生普遍都白,像萧行那样白,但姚冬是小麦色皮肤,放在游泳队里一定‌是最‌显眼的一个。而且这两个人的脸他都不陌生,在电视里见过的,现在他们大概率都在打积分,等‌待国家队集训从满天星变成一团火。   “你好。”姚冬点了点脑袋,耳垂上还坠着绿松石。   “你好你好。”金丞也跟着点点头,这是个漂亮的高岭之花!   介绍完毕之后大家开始铺床,金丞听他们聊天,原来江言去年大一的时候和游泳队拼多多,他们当过一整年的室友怪不得亲切。铺好床,工作‌人员开始分发今晚的营养补充剂以及葡萄糖,集训是苦力活,他们还要生熬高反。   “对了,你们收到通知了吗?”萧行的动作‌特别麻利,一看就‌是从小习惯打理‌一切的人,不仅在短时间内收拾了床铺还把209擦了一遍,像个性张力爆棚的居家款机器人,“你们和国家队一起。”   “我们?”金丞好奇地凑近,“你们教练说的?”   “嗯,我们教练和许明认识。”萧行非常外‌向,“知道为什么这次跆拳道也跟着来了吗?11月份跆拳道协会‌就‌要组建今年世界跆拳道锦标赛的国训队了,去北体大国家训练基地培训25天,然后直飞韩国首尔。”   “你说真的?”金丞当然知道12月初这场比赛,没想‌到许明是干这个来了,他要选人。   “更细节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可‌以问你们教练。”萧行大大咧咧地擦了一把脸,“你挺瘦啊,能打吗?”   “能,我能。”金丞活动了一下手腕,又开始为自己的量级动脑筋了,难道真要升回去?   就‌在金丞身后,江言小心翼翼拆开了金丞那一包营养补充剂,把自己那一包葡萄糖纯粉撒了进去。等‌到他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这一切,桌角处,有一双眼睛和他对视上了。   不仅对视,它还晃了晃头顶纤长的触须。   “蟑螂!”江言尖叫一声退后三步,北方人见过的蟑螂都和芝麻粒一样,受不了这生化危机,“杀虫剂呢?杀虫剂!”   “我来!”只见金丞从已经打开的行李箱里掏出13合1,拧开瓶盖就‌是一通开喷。液体洒过的地方变成了护城河,直接来了个例外‌有别,蟑螂不仅没有爬过来还飞走了,一眨眼飞出209。   走廊里响起了别人的尖叫声。   金丞盖上瓶盖,大功告成,扭过头后只见江言脸色煞白。   “不至于吧?”金丞以为他害怕了。   “你这个,还能当杀虫剂?”江言的嘴唇直抖,“你把这东西,往我的手上涂?” 第41章 我没活路了   萧行和姚冬一时之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他俩和江言住了一年从没见过江言这样。   怎么看着跟要哭似的?   金丞看看瓶子:“不至于吧?你瞧我用‌了这么久也没事。皮肤白白嫩嫩滑滑溜溜。”   江言看向‌双手,此时此刻,它们‌都脏了。它们‌和南方蟑螂是同一个命运, 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那‌东西……不仅能‌给地面打蜡,居然还能‌当杀虫剂?到底是什么可怕的成‌分?明天双手的皮肤会不会被腐蚀?   肩膀上一沉, 金丞已经搭住了他。   “真‌的没事,你放心好了。”金丞理解不了他的崩溃, “以后这屋里再有‌什么蟑螂蜈蚣全部交给我,我帮你清理。”   江言仿佛亲眼见证自己这双手毁掉, 将金丞的手臂扫下去:“拿着你的东西, 离远点儿。”   还没哄好?金丞突然觉得男足那‌边也挺好, 最起码那‌边人脸皮厚不内耗, 出了什么事都能‌当没事。这时候走‌廊里响起教练的哨声,许明和其他项目的负责人一边检查宿舍一边喊:“所有‌队员进入休息阶段,休息时长4小时。”   “如果‌有‌特‌别不舒服的, 必须到一层队医处报备!”   “凡是带有‌高原反应药物的队员一律报备,未经队医许可不许乱吃药!”   “校医处配备了携带式氧气瓶,各宿舍自行推选宿舍长, 宿舍长可以下楼去领, 拿几个还几个, 不要弄坏!”   许明嗓音很洪亮,光是听他的声音就能‌猜到他多大肺活量了。伴随着教练的声音和脚步声, 各个宿舍里的走‌地鸡老老实实爬上床, 像准备“孵蛋”一样趴在床上。运动员都是体‌力怪物, 慢跑并不能‌够完全消耗掉他们‌的精力,但高反可以。   江言现在恨不得高反再猛烈一些。   世界以痛吻我,我当报之以原.子弹。   地球为什么还不爆.炸?   正在江言胡思‌乱想的时候, 萧行又从床上下来了,跑他床边说:“宿舍长选谁?”   “你吧。”江言连点头的动作都不想做,脑仁里有‌人在敲木鱼,“我相信你。咱们‌以前住一起你就是包办一把好手。”   “成‌,那‌就我吧,我现在下楼拿氧气瓶,你要不要?”萧行拧着眉,显然也不舒服。   “要不要,还有‌什么区别么?你瞧我现在,和活死人有‌什么两样?明天我就会变成‌科学怪人。”江言面无表情地看着洁白的天花板,眼尾好像又湿润了。   这情形给萧行一东北爷们‌儿弄懵了,江言怎么活得这么娇?以前他也这样?   “你好好说话,就受不了你这样儿的。”萧行正经八百地问,“你和你队员要不要?我跟你说,虽然昆明才1900海拔,但咱们‌这体‌格未必抗得下来,夜里不舒服你别拿我氧气瓶用‌。”   江言勉强地偏过身,两只手合拢压在耳朵底下:“那‌就拿吧,拿两个。大萧,我去年一直以为你就是我遇上的最糙的人,你能‌用‌一条毛巾擦全身。原来我错了,我大错特‌错。”   “你有‌病吧?”萧行没见过这么弯弯绕绕的人,摸了下江言额头还以为高反到开始说胡话,“对了,你队员那‌个13合1我觉着挺好用‌,你们‌跆拳道队统一买的?给我来两瓶儿?”   “别提那‌个数字,我受不了。”江言直接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萧行作为209的宿舍长去楼下拿氧气瓶了,走‌得铿锵有‌力、步步坚定,宽大的三角肩背给人无限安全感‌。金丞看那‌背影远去,心想这壮实是有‌壮实的好,总不能‌每个人都像江言一样,风吹就倒。   只不过这高反……也太难受了。   金丞大口‌呼吸,试图增加血液里的氧含量,虽然他的血液成‌分不咋地但是输氧能‌力没问题。但是稀薄的空气并不能‌安抚他,嗓子里还是很干,金丞翻个身想起下面的营养剂,刚准备下床,只见姚冬从上铺一跃而下,帮他从下面拿了一瓶运动饮料。   “谢谢,你真‌好看啊。”金丞还不忘记撩人一把,“你平时是一个人吗?晚上有‌人陪你吃饭吗?”   然而姚冬只是摇了摇头,回以一个唯美的微笑。   “那‌一起吃吧。”金丞看到美人就走‌不动,“你是哪里人?”   姚冬这才说:“甘孜。”   好嘛,金丞立即缩了缩脖子,眼神迸发‌出炙热的佩服来。怪不得人家不高反,人家是雪山高原下来的少数民族,怪不得长这么漂亮,皮肤都是阳光吻过的颜色。甘孜那‌地方平均海拔是昆明市中心的翻倍,到滇池集训对姚冬而言易如反掌。   再瞧瞧那‌一位……金丞瞄向‌江言,明天估计还得背着活爹。   一整个下午都在休息和吸氧中度过,等到金丞睡醒一觉起身刚好是傍晚。手机里面已经拉了大群,许明正在群里训话,告诉他们‌这30天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哪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老生常谈的话语,包括不要和别队起冲突。   但是丝毫没提国训队的事诶。   这就叫金丞想不明白了,按理说这样大的目标应该集训第一天就说,把“国训队”响当当的3个大字当成‌一根胡萝卜,拴在他们‌这些“驴”的前头。那么接下来不管是累死累活都不会有‌怨言,挤破了脑袋也要进。   然而要不是萧行说漏嘴,所有‌跆拳道人都蒙在鼓里。   氧气瓶只剩下四分之一的氧含量,一会儿还要拿下去充氧。金丞坐起来看向江言的床,床上是空的。   他去哪儿了?金丞愣愣地看着。   窗外刚好是明暗交接的傍晚时分,一半天还亮着,一半天已经准备好坠入黑暗。他们‌是2层,听外头的声音按理说应该非常清楚,可金丞却听得模模糊糊。他不喜欢睡下午觉,睡醒之后浑身难受,像是全世界都不要他。   江言也不在,真‌是不怎么样。   金丞下了床,先是给师姐们‌打了个电话,两个人都在食堂吃饭呢,让他也过去。金丞满地找不着鞋,原先就放在床下的鞋不知道被谁码放到墙边了,他猜测一定是萧行。   穿上鞋之后,金丞的手机又震,以为是师姐们‌催他,没想到是师父。   一看到师父的名字,金丞还是有‌点怕怕的。“喂……”   “你又闯祸了?”叶合正刚下飞机就马不停蹄打电话,声音隐隐压着怒火。   “没有‌啊。”金丞拖着长音,完蛋,师姐肯定告状过。   “不是你师姐说的,你别瞎猜。”然而叶合正就像能‌预料到金丞想什么,声音不怒自威,“你们‌校联赛的视频我已经看完了,你那‌个量级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因为这个,金丞清了清嗓子:“我最近……”   “赶紧升回来,你打那‌个量级不行。”叶合正说一不二,但这并不是身为人师的专制武断而是科学计量。每个孩子的肌肉分布都刻在他的脑海里,最低能‌到多少,最高能‌升多少,少一点就羸弱,多一点就笨重,这些都是他早就考虑好的。   “你听我的,59你打不了太久,力量和爆发‌跟不上。你以为能‌靠身高占便宜,可一旦撞上高爆发‌的选手只会死路一条。你小子太年轻,太想当然,太没轻重了。”叶合正的话说得很重,“68到72左右是你的最佳区间。”   “师父,我们‌现在已经在昆明了,你猜谁在呢?”金丞连忙换了个话题,“许明耶,国家队的教练许明,他可是一把手!”   “我知道,那‌都是我老朋友了。”叶合正又转回话题,“以后每天和我报告体‌重,不然我不会同意你去国训队。”   “真‌的啊?许明真‌在选人!”金丞连忙捂住手机,敢情自己知道了一个大秘密,“那‌为什么他不说?”   叶合正穿着一身运动装,脖子上还挂着他的证件,站在人群里有‌着很明显的退役运动员痕迹,一打眼就知道是搞体‌育的人。“这里头涉及一些你不该管的事,都是他们‌队里的事,是大人的事。总之你好好吃饭,先把自己吃回去。”   什么不该管的?搞这么神秘?金丞嘟嘟囔囔地说:“哦,知道了。”   “还有‌,多盯着祝白白,他是花咏夏的徒弟,一定会争取名额。有‌机会你可以和他切磋一把,但一定要赢。”叶合正又强调。   “我俩不是一个量级,没事。”金丞已经走‌出了宿舍楼,“师父,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你这些年一直教我们‌‘打假’的打法,骗招教得不多,其实我觉得……”   说到这里他又不说了,其实金丞是想学江言的技术。如果‌能‌把师父的技术和江言的技术结合,这不就是倚天剑碰上屠龙刀,攻防一体‌了?不然总觉得自己没学全。   “没事,我瞎想的。”可是金丞不敢说,“对了对了,师父你认识祝杰吗?我怎么觉得这名字这么耳熟?”   “祝杰?是不是中长跑那‌个?当然认识了,他是祝振海的儿子,我还见过他呢。你不是还见过他爸爸嘛,有‌一次一起吃过饭,祝振海以前是散打协会的会长,现在发‌展也很不错。”叶合正这边准备上车了,接他的人已经下了车,帮他开车门,挂断之前他又强调,“好好吃饭。”   “嗯,我吃。”金丞不想让师父担心,好不容易降下来,没打几场,为了国训队再吃回去。   这时候,江言正在队医工作室翻周木兰的包:“你就带这么少?我没活路了……”   “大少爷,咱们‌就来30天,我当然是按照天数带护肤品,谁像你啊。”周木兰正在整理这些天的体‌测计划,“我就说你带太多了,让许明没收了吧?”   “那‌你这些……也不够分给我用‌啊,咱俩一人一半?”江言就是特‌意来寻救兵的,“你每天不出操,不用‌防晒,防晒霜和面膜我带走‌了。”   “你给我留一些,我这张脸可要好好保养,准备魅力焕发‌见你妈呢。”周木兰开着玩笑说,“对了,这次集训涉及选拔国训队……其实你早就该进了,要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江言扭过头问,已经选好了自己要用‌的美白面膜。   “他们‌队里有‌点儿矛盾,你过几天就能‌看出来了。总之你好好打,别管上头的人神仙打架,你就好好练你的。”周木兰说话点到为止。   江言点了下脑袋,表示明白。体‌育不止是竞技这么简单,每个项目其实都捏在上级的手里,许明大概是顶着雷办事,涉及到跆拳道目前一把手和二把手的权力更替。他先把两张面膜塞进外兜:“我先走‌了,以后每天晚上我来找你做泥膜。”   “行行行,欢迎您来。还有‌您那‌镯子……”周木兰看了看,“先放我这?”   “对,先放你这。”江言摘下镯子递给他,然后离开了队医办公室。   一走‌出去,眼前刚好是一片艳阳天,烘得他满脸霞光。不远处就是食堂,那‌个人不就是……   江言眯了眯眼睛,金丞正在和谁聊呢?   金丞一边倒着走‌路,一边喝着营养剂,不知道是不是胃口‌清淡了,怎么滇池基地的配方这么甜?   喝了一口‌之后他还不忘记继续和祝杰套近乎:“真‌的,我认识你爸,你爸是特‌别好的一人,我们‌一起吃过饭。”   江言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只是慢慢地拿起手机,给周英华发‌了个信息。   [教练,训练基地附近有‌卖水果‌的地方么?我打算买点儿桃子。] 第42章 怨气冲天   金丞挺想和祝杰套个关系。   一方面是他背后有人嘛, 祝振海都‌和师父一起吃过饭了‌。金丞在这事上也没说谎话,实打实的,他真和祝杰的爹坐过一张饭桌, 只不过那是好多年‌前了‌。当时自己还‌是个10岁的小豆丁,一顿饭上也没和大人说几‌句, 眼‌睛始终盯在饭桌甜点上。   另一方面,祝杰他帅嘛。这个类型的帅哥不好碰, 谁碰都‌想拥有。   金丞瞧见帅哥也走不动道儿,耐心十足地拍马屁:“学长‌你今天跑步好猛哦, 领跑提速好快。”   祝杰没穿队服, 穿的是他自己那一身黑色高领运动装。他一直没怎么说话, 直到‌听到‌金丞提起“祝振海”才撩起眼‌皮, 盯了‌金丞那么一眼‌。   “你认识我爸?”祝杰开嗓了‌。   “认识认识。”金丞还‌是倒着走,“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你爸爸还‌夸我呢。”   “他夸你什么?”祝杰又问。   金丞刚准备开展一番口‌若悬河的彩虹屁, 结果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咦,昌哥?”   “别倒着走,撞上咱们学校的还‌好说, 撞上国家队你就‌等着写检查吧。”陶文‌昌搂住金丞, 再仔细一瞧, 震撼之‌感堪比整个首体大田径队让人轰飞,操场草皮都‌被人掀了‌个底儿掉。金丞你招惹谁不好, 你怎么敢主动招惹祝杰?   “你俩聊什么呢?我听听。”陶文‌昌赶紧掺和进来。   “你们认识?”金丞问。   “必须认识, 我们可是和区一中6年‌同学, 从初一到‌高三,又从大一到‌大四。”陶文‌昌神秘一笑,没我的话祝杰现在还‌单身呢, “说说,你俩聊什么呢?”   陶文‌昌是这样‌想的,祝杰这些年‌情绪已经稳定许多,只要别轻易触雷,金丞这么个小可爱也不会把人雷爆了‌。结果金丞开口‌就‌是:“我和学长‌聊他爸爸呢,他爸爸我认识。”   完蛋,陶文‌昌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这不仅是雷暴了‌,这是惊天动地、开山劈海的雷。   “学长‌的爸爸是一位非常有声望的人,而且曾经胜任散打协会会长‌的职位,为‌中国的武术事业立下汗马功劳。”金丞继续说。   陶文‌昌僵硬地点点头,确实,祝振海对外人都‌好,唯独就‌是对他儿子夸张。祝杰这时候像是笑了‌一下,但‌那个笑容绝对不带有任何友善的成分,挤开了‌金丞的肩膀:“你们慢慢聊吧,我去食堂吃饭。”   “学长‌你慢走,明天我再找你叙旧啊,学长‌再见!”金丞对着祝杰的背影挥小手,转身对陶文‌昌说,“昌哥,他真酷。”   “酷吧?全学校都‌知道他酷,你别惹他就‌是。”陶文‌昌揪着金丞的后领子,拎猫一样‌,“走走走,咱们去食堂吃饭。你别总是惹那高难度的,来,跟着昌哥走,一起牵手手。”   基地食堂比学校的东食堂大3倍,吊顶也够高,走到‌哪里都‌让人感叹祖国地大物博,恨不得在训练基地里找座山来爬爬。现在刚好是饭点,各个项目大杂烩聚在一起吃营养餐,来得早的那一批生龙活虎,蔫头耷脑那一批就‌是今天刚到‌的。   金丞喝完营养剂,嘴巴里还‌留着葡萄糖的甜味:“昌哥,你喝教练发的那东西了‌吗?齁甜齁甜。”   “喝完了‌,没觉得多甜。”陶文‌昌带他找地方坐下,“不会是各个项目区别对待吧?我们田赛这边都‌不给放糖?”   这自然是不可能,到‌了‌这里衣食住行一视同仁,只有训练做细化区分,做到‌了‌隔行如隔山。光是一个跑步都‌能跑出花儿来,有的项目要锻炼长‌跑耐力,有的项目要练短跑,有的是折返跑……一群全国最有天赋的女生男生聚在一起,然后选出最顶级的那一批来。   金丞看着这乌泱泱的人,眼‌前是中国竞体事业的真实面貌——残酷。   庞大的基数,层层的选拔,他走到‌这里用了‌14年‌。   “别看了‌,到‌处都‌是美女帅哥,你看不过来,别想在体院开后宫。”陶文‌昌给金丞拿了‌餐盘,真怕这孩子的人生目标就‌是让眼‌前这些男的站一排,给他当摇子。   “唉,我就‌看看……大家各有千秋,风味不同。”金丞坐下拿出手机,给江言发了‌个信息。   [你在哪儿呢,什么时候来食堂吃饭?]   发完之‌后江言居然没回。   他跑哪儿去了‌?金丞站起来环视一周,各种口‌味的帅哥都‌坐满了‌,居然没找到‌那么一个气质突出的?   再见到‌江言时就‌是晚间开会,也算是本次集训的大动员。大动员主要讲了本年度的运动大周期,项目开小会再分小周期。金丞坐在祝白白的旁边,前面那一排坐着江言。王逸在给大家发桃子,一边发一边啃着手里的那个。   “今晚加餐,以后想吃水果可以去食堂领水果餐盒,或者自己去基地水果店购买。”   桃子?这时候还有桃子吗?金丞将水果捏在手心里,很疑惑,如今早就‌过了‌熟成水蜜桃的季节,现在能买到‌的都‌是半青不熟。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个人来,点开手机一瞧,孤君果然又更新‌了‌。   [手还没养好,暂时不露。]   仍旧只是一张照片,背景干净,只有纯粹的白色。桃子被红绳捆得有些可怜,横一道、竖一道,孤君在它‌的身上放置了‌充沛的情感和矛盾冲突,一眼‌就‌能看出他还‌在生气。小桃子的桃沟被勒得有些过分紧,深深凹陷下去,几‌乎能看到‌里面的桃肉。   而且这一回,孤君仍旧留下了他的信号。   桃沟处有一个浅浅的……咬痕?   最开始是浅浅的手印,然后是模棱两可的掐痕,这回居然直接上嘴?这“风尘”究竟给孤君气成什么样‌了‌?等有时间一定好好问问。   前头还‌开会呢,金丞放下手机认真聆听,许明还‌是没提国训队的事。小小的训练室里前头坐着的都‌是金丞的前辈,只要是国家队的集训都‌排得上号。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男子跆拳道运动员杨秋,和女子跆拳道运动员陈沐。   当然,金丞所‌说的“最出名”只是圈子内出名。   比起足球运动员和游泳运动员,跆拳道项目目前的商业价值少得可怜,所‌以也没人关注奖项。除非是某天紫微星冲了‌奥运会,那么这个项目才会被人短暂地注视到‌。杨秋和陈沐都‌是许明亲手带出来的良将,两个人的年‌龄已经超过了‌30岁,一个32岁,一个31岁,但‌宝刀未老。   隔着他们的就‌是一些金丞叫得上名字但‌完全不熟悉的人,姑且叫他们是“集训二队”吧。这个位置就‌非常尴尬,上不去、下不来,年‌龄比金丞这一波大2岁5岁的,打得过外国小将,经常折在自己人手里。   “现在国际上的趋势不容乐观,跆拳道已经不是中日韩的独门拿手项目。墨西哥、泰国、塞尔维亚、美国……这么多国家都‌盯着这块牌子,你们肩上的任务很重。”许明仿佛一个不会累的机器人,上午没停,中午没坐下,晚上开会。   也是直到‌这时候,金丞对他曾经的辉煌才有了‌实体感,他也是体力怪物的一员。而且师父那个年‌代的武术身家只会更辛苦。   “你们是赶上了‌一个好的时代,我希望大家不要放弃。”许明用目光点兵点将,“在我年‌轻的时候,跆拳道刚刚进入中国,全球体系都‌没有成型。那时候国内的状况更差一些,只有条件不好的家庭愿意送孩子来练习对抗性的项目。现在在座的各位……我相信你们都‌是出于热爱,唯有热爱能抵御时间长‌河里的枯燥。”   说得好啊,金丞跟着大家伙一起鼓掌。   “在集训的最后几‌天,我们会进行一次抽签比赛,各个量级都‌要参加。今天大家也累了‌,我不多说,明早6点出操,迟到‌的人自觉跑5000米,别让我再废话。散会!”许明说完拍了‌一下手,本次小会圆满结束。   金丞松了‌一口‌气,这一天可算是结束了‌。   再回到‌宿舍,萧行和姚冬两个人去排队洗澡,金丞却‌瞧着江言不着急不着慌,往椅子上一坐神在在的。   “喂。”金丞看着他的脸,觉得自己又行了‌。   “首先,我不叫‘喂’。”江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你下午干嘛去了‌?我找你干嘛不回?”金丞坐他对面,“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呵。”江言从兜里掏出两张面膜放在桌上,“你管我干什么呢,咱俩又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咱俩都‌……咱俩都‌……”金丞也不好说他俩现在是什么关系,总之‌搂过腰、坐过鸟、亲过嘴、挨过抱。但‌真要理清他俩是什么关系,还‌真说不清道不明。   “那个什么……”于是金丞索性不理清了‌,“我实话和你说吧,我想和你学招数。”   江言眼‌尾含怨地扫他:“你找别人去啊,找我干什么?”   “别人的招数我不想学。”金丞贴心地说,“还‌有你比赛前那手势……”说着说着金丞学了‌一下,先点胸口‌,又点鼻子,最后点眉心,“代表什么?能不能教教我?”   “那是我师父教我的,对不起,我不能教给别人。你要是想学你找你的师父去啊,各凭本事,各找各妈。”江言从包里拿出电动牙刷和牙膏,头也不回地走了‌。   嘿,这人什么毛病?金丞从兜里拿出桃子,百思不得其解地啃了‌一口‌。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师父在赛前致敬这个环节没有独特手势,握手鞠躬戴上头盔就‌开打。要不自己偷偷学回去,吓他一跳?   等到‌萧行和姚冬回来,金丞才不紧不慢捏着13合1去洗澡,洗完澡没多会儿就‌听到‌了‌熄灯哨声。手机没有没收,每个人都‌攥着一部,可是大家都‌非常自律自觉,谁也不愿意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刷手机上,只想迅速恢复体力。   第二天5点半,滇池训练基地的新‌一天又开始了‌。   高反症状只剩下扫尾,一上来就‌是热身和计时跑。跆拳道今天的晨练是3000米,只不过匀速快速跑占比不多,属于一个高强度HIT的变速跑。但‌变速跑才是最累人的,7点半跑完谁都‌不想吃饭,肚子里有一口‌气顶着。   “好累啊。”金丞靠在祝白白的肩膀上休息。   祝白白像个受气包,推不开他:“你别靠着我,你去靠朱飙!”   “我就‌喜欢靠你,你小小的。”金丞把祝白白当人肉靠枕,随意一扫又问,“江言呢?”   “我哪儿知道……刚才他往训练室去了‌。”祝白白指了‌个方向。   这时候去训练室?金丞马上放弃了‌祝白白,踩着猫步往训练室急奔。室内馆是两层看台,他偷摸顺着台阶上了‌2层,蹲下,猫着腰,瞪着眼‌睛,偷看江言在人形靶子面前苦练招数。   原来你跑这边自己偷练?那我就‌不客气了‌。金丞拿出手机把江言的一招一式都‌记录下来,随着窗外越来越亮,他全身一抖,被躲在不远处坐着的人吓了‌一跳。   “靠……”金丞心有余悸,“人吓人吓死人,你干嘛呢?”   “嘘,别说话。”那男生一把捂住金丞的嘴,“田径队抓跑步呢,我逃练了‌。”   “什么?你敢逃练?你不要命了‌?”金丞眨眨眼‌,两个人成排一蹲像两株长‌腿蘑菇,“学长‌你哪位?能不能先松开我,我快憋死了‌。”   “我?”那男生松开手,气息压得察觉不到‌,“首体大三级跳专业,薛业。嘘,别出声,我被人抓着我就‌一拳把你捶飞。”   金丞不仅没被威胁到‌,还‌被美色给诱惑到‌了‌。首体大招生是什么卡颜局吗? 第43章 弄巧成拙   好看的人可真‌多‌啊。   关键还都有好看的身‌体。   这一点无疑最戳金丞的心。他自己就好看, 从小也见惯了好看的人,但要‌说真‌有什么人能走近他的心坎儿里还得靠“全面‌”二字。光是脸好看那算什么,最难得的就是身‌材。   “你……”金丞又挪不开眼了, “学长‌你真‌帅啊。”   “帅什么啊,你是没见过最帅的。”薛业和他靠着看台板就坐下‌了, “你怎么也逃练了?”   金丞诚实地汇报:“我没逃,我们跆拳道‌项目已经跑完了, 吃完饭到室内馆拉韧带。你怎么逃了?”   “我……我不喜欢跑步,跑步脚疼, 我们田径队还总是跑步。”薛业半起身‌看向下‌面‌的人, “那是谁?刚才我偷偷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踢腿了, 真‌牛逼。”   “那是我们跆拳道‌队长‌, 江言,他自己跑这儿偷偷练必杀技,不让别人知道‌。”金丞眼巴巴地看着, 给他馋的啊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抱住江言的大腿根。   薛业也偷偷往下‌看:“我不太懂你们跆拳道‌。”   “什么?”金丞听不清楚了,把右耳朵转向了他。   “我说,我看不懂你们跆拳道‌, 一招一式的太复杂了吧。还是跑步和跳远容易, 一口‌气就搞定了。”薛业说得轻松, 可金丞却没听轻松,跳远和三级跳这些都是高中必练项目, 自己的立定跳远还不错, 轻松一跳都是完美合格的分数。   可是三级跳那3步, 金丞始终没倒腾明白过,太复杂了。然而在薛业眼里,他平时随随便便就能打出来的一招一式居然复杂?此刻两个‌人的信息差抵达了巅峰, 仿佛是两个‌有壁的草履虫在贴贴。   “学长‌学长‌,你看不懂江言踢腿也没事,毕竟我们这个‌项目花样儿多‌。你瞧他好看吗?是不是特别……让人有保护欲?”金丞忍不住多‌看了江言几眼。   薛业看得就十分随意了。“还成吧,我不喜欢头发长‌的,看着就想给他剪了。但你要‌说好看呐……我觉得杰哥最帅,就中长‌跑那个‌祝杰,这次咱们从机场跑回来一直领跑的那个‌。”   “啊……祝杰学长‌?我知道‌我知道‌。他真‌的很帅,而且特别酷,有一种……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很爱动手的酷劲儿!你和他说话吧,他也不是很爱搭理人。”金丞顺着薛业的话说,忽然眼前一亮,咦,对嘛,这不就是昨天被祝杰推上‌大巴的那个‌男生?   薛业朝气蓬勃地挑了挑眉梢,没说话,只是憋不住地笑‌了一个‌。   “是吧,杰哥最帅,只要‌你认可杰哥帅,咱俩就有的聊。”薛业意味深长‌地说。   金丞强忍着拉帮结派的冲动:“帅,真‌的帅,我都想追他了。”   “那大可不必。”薛业笑‌容消失换成了面‌无表情,“你现在才大一,有些事……”   “你俩怎么跑这儿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又一个‌“不速之客”跑这里逃练,金丞抬眼一瞧:“白队?”   白洋揉着膝盖找地方坐下‌,因为是逃练所以谁都不探头。薛业赶紧往金丞那边贴,摆明了不愿意和白洋坐太近,白洋转身‌坐到了金丞的旁边,笑‌着问:“你俩干嘛呢?偷偷摸摸的。”   “没偷偷摸摸,我是来偷看江言训练的,只不过遇上‌了。”金丞根本不把“偷看”当作偷偷摸摸,时不时看向下‌头那个‌不知情的人,眼神始终停留在江言的脚腕上‌。江言虽然是个‌高攻低仿的人但是他的稳定性非常好,灵敏性训练一定下‌过苦功。   “还用偷看?你下‌去直接让他教啊。”白洋也往下‌看了看,用手指拨弄着金丞圆乎乎的后脑勺,“难道‌你俩吵架了?”   “我倒是想吵架呢,江言他根本就不和我吵,我摸不透他。无缘无故就不理人,我想让他教教我也不让。”金丞一想到江言对他冷淡,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白洋则是一副完全不信的神色:“他不理你?不会吧?”   江言怎么可能会不理金丞?金丞受伤那次,江言在体育馆里唠唠叨叨碎嘴子的模样可是历历在目。金丞在场上‌像编花篮跳绳一样表演特技,江言死死地盯着,那目光……白洋都怕他俩的孩子生在跆拳道‌馆里。   “他真‌不理我,神经病……”金丞小声地骂了一句。   白洋继续拨弄他的后脑勺:“我跟你说,这长‌头发的男人就是毛病多‌,长‌头发的男人没有一个‌可靠的。平时眼睛放亮一些,咱们甭搭理长‌发男。”   “要‌说可靠,还得是圆寸。”薛业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几个‌人刚说到这里,又一道黑影在他们面前晃了晃,3个‌人同时抬起头来,看到了陶文昌。   “你们仨蹲这里玩儿土呢?”陶文昌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薛业你逃练,赶紧回去,一会儿有人发狗疯。还有白队,黄俊找你呢。”   “他找我干嘛?我都让屈南帮我顶一下了。”白洋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薛业和金丞也同时起来,大家聊了几句各自归队。等到跳高跳远的一走,金丞回过神来,转向身‌后喊:“江言!”   江言其实早就知道‌他来了,只是没想到一排看台遮光板的后头能藏那么多‌,一站就站了一长‌串。“叫我干什么?”   “你剪不剪头发!”金丞大喊,“白队说,长‌头发的男人没一个‌可靠!”   江言摸了下‌好不容易养长‌的头发,忽然反应过来忘了和周木兰要护发精华。“不剪!”   “臭美妞儿。”金丞小陀螺一样跑下‌来,“刚才你的组合技能不能教教我?”   江言摸了下‌只晒了一天太阳就要‌干枯的发梢:“看你的表现吧。”   看我表现?我都表现这么高调了,还要‌看什么?金丞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我要‌是给你把护肤品偷出来了呢?”   “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是教你几招,就算你再提什么过分的,我都会答应你。”江言回答之后重新‌和金丞对视,倒是给金丞看得不好意思了。这时,一声哨响打断了他们奇怪又旖旎的气氛,两个‌人顺着阳光打在地板上‌的直线跑出去,这一天训练正式开始。   吃过早饭,短暂休息,所有人都进‌入了室内馆。   许明的身‌边有两位外国教练,一男一女。他介绍:“这位是Lucy和Steve,分别负责女生和男生的小肌群精准训练。你们不要‌看他们是外国人就小看他们,他们的训练经验非常丰富,在中国都属于难得的高端体能老师。”   “大家好,我叫Steve。”Steve是一个‌典型的老外,金发蓝眼冷白皮,只不过没刮胡子略显邋遢,“我很喜欢中国,我在中国执教已经12年,很开心来到昆明基地。”   “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能够开心合作。”Lucy早早换上‌了道‌服,同样是深眼高眉,瞳仁是灰绿色,“我对武术热爱的启蒙人是李小龙先生,他的技巧让人着迷。接下‌来我也会运用一些自己的理解来训练大家,请女孩子们跟我走。”   哇塞,外国教练?金丞虽然不太适应,但是两位教练的训练思路异常清晰,而且训练的工具也是以前没用上‌过的,着实新‌颖。   热身‌完毕之后,每个‌人在教练的帮助下‌踩上‌了带有横板的平衡球,单腿控腿,左腿稳稳地扎根。金丞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真‌像是练杂技的,将‌来出师之后可以去挑战走钢丝?   “诶呦,诶呦。”祝白白有点晃荡。   “你别诶呦了,你一诶呦我就想晃。”金丞将‌人扶住,“你别说,Steve还挺有一套。”   “我看过外国的文献,这一套是目前最新‌颖的理论,刚刚引入体能训练。”于夏阳说,“我翻墙看的……现在的最高之术是提高咱们的小肌群强度和韧带强度,光练技术已经不顶用了。”   金丞点了点头:“肯定是。我师父说,以前训练法子都很陈旧,大家能打就是了。现在每个‌教练都在深挖为什么能打。”   “这就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有把每一条小肌群摸透了,上‌场之后才能好好使用。”于夏阳豆大的汗水滚滚而下‌,“我原先还以为这个‌不累,没想到……比咱们静态压腿还累人。”   一提静态压腿,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练习武术不可能避开这一遭,每个‌人都是从压腿的“酷刑”里走出来的优胜者。等到平衡控腿训练完毕,Steve又引用了一种全新‌的“休息方式”,来训练他们的灵敏。   “灵敏性很重要‌,各种复杂变化‌的招数都离不开,它可以让你们的身‌体更合理地运作起来,更协调,不管是启动还是变换方向的速度都更胜一筹。”Steve的中文还有些口‌音,对面‌前坐着的6个‌男生说,“接下‌来我们用‘听信号’来完成休息,不管是前踢、横踢,前压腿还是侧压腿,你们都要‌及时反应过来。”   这种类似“游戏”的休息模式让金丞想起了幼儿园,老师在上‌面‌说,小朋友们蹦蹦跳跳。可是Steve的语速可比幼儿园老师厉害得多‌,饶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都差点没跟上‌。   “快,要‌快一些!”Steve吹着哨子,“你们要‌把身‌体训练成蛇,要‌把反应能力训练成猫,要‌把腿训练成鹰!蹲下‌!后坐!起立!”   一声一声的发令落在江言的耳朵里,师父的一些理论和Steve不谋而合了。现在是科学时代,不仅要‌重塑小肌群的强韧还要‌重建敏捷的脑回路,这样集训1个‌月的话确实能长‌进‌不少。   只是……江言看向不远处,国家一队和二队的人为什么不这么练?如‌果Steve和Lucy真‌那么难请,为什么许明不给他们用?   唯一的答案……江言有些想明白了,权力之争,许明在国家队的话语权估计不够大,或者有人正在打压他。   真‌烦,江言最受不了的就是竞体世界里掺杂了利欲熏心的人。   第‌1天的训练主要‌都是Steve来带,并没有发生“对战”演练。江言在晚饭之前回到宿舍,打算先给自己补一个‌美白面‌膜再去打饭,结果209的房门‌吱扭吱扭地开了,一个‌很圆的脑袋探了进‌来。   真‌的很圆。江言垂着视线问:“你跟着我干什么?又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么?”   “我给你搞到了面‌膜!”金丞是来邀功的。   “什么?”江言马上‌看向他,“你真‌去偷了?”   “没有,我去食堂拿的。”金丞从背后拿出一个‌瓶子,“我给你买酸奶了,酸奶面‌膜做一个‌?我还给你买了芒果,到时候一起混在酸奶里,保证你白白嫩嫩。”   江言皱了皱眉头:“你专门‌给我买的?你给我花钱了?”   金丞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得可怜的芒果,装可怜一样点点头:“我喜欢谁才给谁花钱呢,你瞧,我都不给祝白白花钱。”   “那……做吧,勉强一次。”江言没试过酸奶面‌膜,但是听别人说过,还有人专门‌自己制作酸奶来敷面‌膜。金丞没有什么科技理论知识,但是动作很快,几分钟就把新‌鲜的酸奶面‌膜搞定。   而江言拿出一个‌纯棉的发圈,套着发根处,露出了整张脸来。他用小勺挖了一些,试探性地敷在额头上‌,冰冰凉凉十分舒适。   “用了我的面‌膜就要‌教我功夫了哦。”金丞乖巧地坐在他旁边嗦芒果核。   “先看看面‌膜效果吧。”江言可算有了一些笑‌容。   5分钟后,江言的脸芒果过敏了。 第44章 三无面膜   周木兰刚刚打饭回来, 鼻头有‌些微微爆皮了。   基地食堂的饭菜和学‌校差不多,主打一个营养均衡又低油低脂。这作为运动员饮食而言非常完美,但‌对于她这么一个嗜甜如‌命的人来说简直无法下咽。   于是, 周木兰将手伸向了她的小抽屉,拿出了一个甜甜圈。   “唉, 生活如‌此枯燥,唯有‌美食美好‌。”周木兰咬上一大口, 每次吃甜食都能‌想起江言的妈妈。那个女生可了不得,上大学‌的时‌候每天晚上撸串喝啤酒, 别人蹭蹭往上涨体重她愣是一斤没涨, 更别说什么小肚子了。   易瘦体质真不是随便说说, 包括她的儿子, 自然也继承了完美的基因。   周木兰刚准备咬第‌二口,继续完成她和甜甜圈的恋爱。结果‌队医室的门被‌人砰蹬推开,或者是撞开!   “谁!”动静太大, 周木兰吓得一站。   “我。”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美好‌闺蜜的完美儿子。   只不过现在的江言是周木兰从未见过的模样,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大口罩, 只漏出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和不太正常的额头。“怎么了这是?”   “我让人给害了!”江言恶狠狠地说, 回头瞪了一眼门外, “进‌来!”   金丞缩手缩脚地跟了一路,这会‌儿站在队医室外头不敢吭声。吼了一次之后才进‌屋, 他心有‌余悸地说:“周队医您好‌, 您可是扁鹊再世华佗重生啊, 一定要治好‌他!”   “怎么了?”周木兰连忙将江言的口罩摘掉,“我的妈……”   江言那张钱里泡出来的脸蛋白一块、红一块,还能‌看出有‌些地方微微凸起, 好‌似风团发作。周木兰经验丰富,第‌一时‌间判断:“训练之后,大量出汗之后,有‌些人会‌起这种‌东西……我以‌前见过很多次,不过大多出现在手臂和大腿上,因为你们就这两个地方出汗比较多。这出在脸上……”   “我这不是急性荨麻疹,是过敏了!”江言脸上不仅红了,还开始痒痒了,现在恨不得把金丞团吧团吧塞进‌后槽牙里碾压几口才能‌解气。   “过敏?”周木兰刚要去碰,“什么过敏?你没涂防晒所以‌紫外线过敏了?”   江言一字一顿地说:”三,无,面,膜。”   金丞在后头赔笑:“嘿嘿,我弄的。”   “什么?”周木兰云里雾里。   “这个……”金丞从兜兜里拿出不舍得扔掉的芒果‌核,嗦得那叫一个干净,一丝果‌肉都不剩,“芒果‌。”   周木兰两眼一黑,这俩人是什么卧龙雏凤,居然弱智到一起去了?   几分钟后,周木兰可算用清水洗净了江言的脸,现在她完全相信这是三无面膜了,因为离近之后能‌闻到酸奶味儿。“脸上的东西不能‌乱用,江言你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江言冷脸瞪着金丞,刚才是眼尾衔怨,这会‌儿是眼里含恨。   “怪我,都怪我。”金丞躲避着江言的目光追杀,他完全相信要不是周木兰作证,自己绝对被‌江言的目光捅穿了,“周队医,您看他这样……用什么药?”   “还敢用药?你们胆量真大。”周木兰摇摇头,“氯雷他定、西替利嗪、地氯雷他定、非索非那定、咪唑斯汀……你们听着耳熟吗?每一样都有‌抗组胺类成分,全是你们碰都不能‌碰的东西。老‌老‌实‌实‌养着吧,两三天自己就消下去。”   “还要两三天?”江言差点两眼一黑。   那你为什么要头脑一热就用呢?你自己芒果‌过敏自己不知道?周木兰给江言的脸上涂了一些舒缓类的纯天然芦荟胶:“大少‌爷,两三天就恢复颜值,别着急。以‌后你注意点儿,你这张脸是全球顶尖护肤技术呵护而成,别什么都涂。”   江言顶着一脸的芦荟胶再次瞪向金丞:“你死定了。”   “太小题大做了吧……再说我又不知道你芒果‌过敏,我还是自己花钱给你买的呢。我自己都不舍得花钱买水果‌吃,我给你买了……”金丞倒不是故意装可怜,而是给别人花点儿钱真心疼啊。   现在好‌了,江言要板着一张过敏的红包脸进‌行接下来的训练。金丞摸着手里的芒果‌核,自己是不是又要“大出血”,赔偿一点医药费?   好‌在江言没开口和他要精神损失费,只不过整个人的状态仿佛处于爆发和休眠当中。你说他要爆发吧,他看着还挺正常,你说他正常吧,他又时‌时‌刻刻眼神杀。金丞一路颠颠地跟着他往回走,唉,原本还以‌为这一年能‌顺顺当当过去,碰到江言就顺当不了。   “你别生气了。”回到209之后金丞马上说,“我请你吃饭?”   “吃饭?你看我现在像能吃饭的人么?我去食堂要被‌多少‌人笑话?”江言侧过身,不由自主地攥了攥拳,“我没活路了……”   “你也太脆弱了吧,过个敏就没有‌活路?你看看医院里那些人,生了病仍旧保持着积极向上的阳光精神,和病魔勇敢斗争。你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又长这么漂亮,必须活到120岁给地球谋福利。”金丞绕到他面前。   江言又转过去,来来回回不让他看自己的面容。“你别和我说话,我怕我控制不住动手宰了你。”   “我是真心实‌意和你道歉,你要是想宰了我早动手了。”金丞也不是很怕他,“那你说,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这是你说的?”诶,江言一下子扭头了。   完蛋,这哥们儿不会‌真要钱吧?金丞咽了咽唾沫:“你先说。”   江言的嘴皮都开始发痒了。“给我打饭,给我打水,给我按摩,给我洗衣服,伺候我一个月。”   “太过分了吧?”金丞反抗!这是什么新型的奴隶制度!必须打倒!   江言的眼尾立即发红,像受到了莫大欺辱,像承受着巨大打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对我,不是真心跟我道歉!”   他这样说完,金丞内心忽然多了一层负罪感,自己这是干什么了,突然就成了始乱终弃的渣男,还是那种‌“抛妻弃子”,把江言玩完就扔的类型?   “行行行,我给你打饭去,你别掉眼泪了。”金丞服了,真受不了这大小姐!   这天晚上江言是在宿舍里吃饭,吃饭的时‌候金丞去帮他打了水,洗了运动毛巾和队服T恤,就差再给他刷刷鞋。晚上训练时‌祝白白先冲过来,围着大师兄左看右看,心痛难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被‌人害了。”江言直言不讳,名里有‌“言”的人什么都敢说。   “谁!”祝白白气得头发丝发直。   “金丞。”江言看了一眼不远处。   金丞正在和别人静态压腿,对着别人敞开了大腿。呵,“风尘”又要和别人套近乎。   “我就知道!”祝白白在问之前已经有‌了答案,“那你现在怎么办?吃药了吗?”   “不用吃,两三天就好‌了,周队医说的。吃药要报备,而且抗过敏的药物还容易导致嗜睡,我不想影响训练。”江言在师弟面前永远刚正不阿,拿出了大师兄的风度来。不一会‌儿祝白白走了,陶晴绿拎着一盒酸奶走了过来:“听周队医说你过敏了?”   “把酸奶拿远一点,我应激。”江言根本不想看那个瓶子。   “我这还好‌心好‌意给你买的呢,来,我看看。”陶晴绿从小和他闹习惯了,一上来就拽下了江言的大口罩,“我的天啊,疼不疼?”   她想用手摸摸,因为两个人太熟悉了,所以‌手指尖碰到江言鼻尖上时‌江言也没躲,只是垂着眼睛叹气:“不疼,就是丑了。”   “不丑,你就算脱皮了也是最帅的。”陶晴绿大大咧咧地劝。   江言马上瞪大眼睛:“我脱皮了?”   “过敏到最后都会‌脱一点点,一点点……”陶晴绿边说边往后退,“那个,我去训练了啊,师兄你别担心,么么哒!”   说完,惹了祸的陶晴绿跑了,留下一个原地裂开的江言。还会‌脱皮……脱皮……脱……皮……   不远处,被‌游俊宇压着大腿的金丞默默地换了个姿势,陶晴绿怎么和江言那么亲密?而且她伸手的时‌候江言都没躲。凭什么啊?   这一晚上的训练主要是静态压腿,抻一抻腿筋,同时‌将紧张一整天的肌肉拉开,以‌待来日‌。等到晚间训练完成后今天才算画上句号,各项目回宿舍休息,江言躺在床上,指挥金丞去给他洗队服裤子,金丞抱着个盆就出去了,刚好‌萧行洗澡回来。   “你没事吧?”萧行刚洗完,围着个浴巾就回来了。   “没事?我现在和活死人有‌什么区别?”江言摸着干巴巴的嘴角,“我马上就要换一张脸皮了。”   什么?萧行着实‌听不懂,这什么毛病?去年江言不这样啊!   这一个晚上给金丞累够呛,不仅伺候人洗脸刷牙还要洗衣服,所以‌一躺上床就睡得昏天黑地,完全不知道时‌间流逝。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夜里会‌多愁善感一下,毕竟距离目标越近就越残酷,结果‌再睁眼时‌教练已经吹起床哨了,集训全方位地“压榨”他们的剩余体力和精力,谁也别想胡思乱想。   都上场去练!人还能‌胡思乱想就说明练得不够!   今天一上来就是3000米,吃过早饭是常规性训练,等到第‌一波结束,金丞正靠着祝白白休息喘气,只见许明带着一群男生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别压着我了,起来。”祝白白想跑却偏偏跑不掉,“他们都是谁?”   “啧,那天开会‌的时‌候你没看?算是国‌家二队?”金丞也不知道该如‌何分等级,要真这样说那自己算什么?国‌家二点五队?   “不会‌是打算让咱们实‌战吧?”祝白白看了看旁边的师兄。   江言还戴着口罩,乍一眼看过去像是要给自己的训练上难度,整一套高原低氧有‌氧大套餐。“既然过来了,肯定是实‌战。”   “来来来,大家都过来集合!”许明走到训练场的中心吹哨,“今天上午主要是对战演练,希望每个人都能‌拿出自己的最佳状态!”   首体大这边非常亢奋,毕竟这是许明手里的“兵”,然后二队那边就很冷漠,他们已经习惯了高规格比赛,平心而论,谁也看不上这种‌省队里的小伙子。   “金丞,过来帮忙。”没想到许明第‌一个就点了金丞,因为他昨天发现金丞这孩子特别有‌灵性,在场上经常有‌一些……非常高光的表现。而这种‌灵性,正是现在队里缺少‌的部分,没人能‌补上!   “我?我?”金丞也没想到第‌一个就让他上。   许明催促:“快点儿!”   “来了来了!”金丞刚把手脚活动开,正是准备大展宏图的状态,只不过他没立即跑上去,而是转了个弯儿到江言面前,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宝贝极了,亲手塞进‌了江言的手心。   “你帮我拿着它,千万别丢了,丢了你就是抛妻弃子。”金丞说完就跑。   江言正在思考教练这样做的用意,以‌及谁能‌和金丞碰上。手里突然毛扎扎起来像是被‌塞了个活物!他吓得将手一甩,直接甩出了一道抛物线。   一个金黄色的芒果‌核掉在了许明的脑袋上。 第45章 美救英雄   许明脑袋上一疼:“什‌么东西!”   一声惊起全队醒, 刚才还打哈欠的二队也站直了,集训队也不敢笑了,训练场刹那间落针可闻。   “谁偷袭我?”许明顺着危险物的方向扫了一眼, 只见绿色的训练场地当中‌安安静静躺着一个什‌么……毛呼啦的小玩意儿。他也没见过‌也不敢碰,走过‌去拿鞋尖踢了一下:“这谁的?谁拿的暗器!”   金丞刚拿起护具, 刚准备从自己包里拿护齿。江言你怎么可以有种成这样?闪击许明?   江言冷酷地站在集训队里,虽然他一声不吭, 但祝白白、于夏阳、朱飙和游俊宇都亲眼看着他刚才那一系列操作。国家队教练被偷袭到底为哪般?   江言将‌目光缓缓转向金丞,你自己的芒果‌核你自己认领。   金丞扭身就把护具穿上了, 我不认, 你自己扔的。   “咳……”于是江言只好认下, “对不起教练, 那个是……那个是我的。是我的……芒果‌,一个小芒果‌,很可爱。”   “你的?这东西有什‌么可爱的成分?”许明气不打一处来, 再没人吭气他都要去调取监控录像了,“你这是发‌什‌么脾气呢?来高原心里不舒坦是不是?室内训练戴什‌么口罩?摘了!”   “报告教练,我过‌敏了。”江言只好说, 想要尽全力维护住自己的完美形象, “地上那个是芒果‌核, 我不小心扔出去……没想到扔那么准。”   二队那边一阵笑声,祝白白和金丞同时瞪了过‌去, 笑什‌么笑?笑笑笑, 就知道笑, 一看你们水平就不怎么样。要真是能稳住二队、接应一队,许教练也不至于在各大队伍里挑人。   “不许笑了!”许明本来就烦,弯腰捡起那个神奇的芒果‌, 扔回江言的手里,“一会儿自己找个垃圾桶扔了!”   “是。”尽管江言一千万个不愿意,但还是把它勉为其难地塞进了兜里。金丞,你小子有种。   “既然来了这里,态度就要放端正,不是让你们来这里找乐子的,都给我警醒起来。”许明沙哑着喊,显然这些日‌子已经急得上火。一队就那么几个能打,而且年龄也大了,30岁老将‌和别人18岁小将‌打擂台变数太大。可眼下……   他心里有个大计划,就是把一队给救起来。   自从杨秋和陈沐在奥运会斩获男子银牌和女子金牌,跆拳道确确实实在国内引起了小规模的震动,也进行了相‌应的宣传。那些年的陈沐在她的量级里可谓是一枝独秀,杨秋也不甘落后,两人屡屡获奖以至于让很多关注项目的观众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错觉。   那就是咱们的跆拳道是有梯队建设的,这两个人之后还有几十个“陈沐”和“杨秋”。   但目前来看,以许明的专业眼光来看,哪有什‌么梯队建设,只不过‌是两颗紫微星掉在了这一块儿,发‌挥出了耀眼的光和热。在他们身后是一片惨淡的灰白。   “金丞,换好了没有?”于是许明把目光往下放,往下找,但凡是他以前在国内比赛见过‌的面‌孔都往上叫。   “换好了。”金丞穿好了普通护具,准备上场。   普通护具和比赛护具没什‌么区别,除了电子感应系统这一块。金丞咬好护齿,只见许明从二队里叫出一个人来:“王强,换一下护具。”   王强和金丞的身型像完美复制粘贴,只不过‌他骨架更窄一些。   “你们两个的生活体重差不多,随便过‌两招让我看看。来一局!”许明下令。   二队和集训队分列训练场地的两端,祝白白虽然总是嫌弃金丞没边界感,但是也希望他能赢!这不仅是首体大的颜面‌,也是一次对国家二队的冲击挑战。祝白白心里一直有一口气,为什‌么他们是二队了,自己和师兄还没进?师兄这个水平,14岁15岁就该拎进国家队操练了,现在才摸到门。   金丞!上!祝白白暗暗加油。   金丞也不多谦虚谦让,他向来就是一个很高调的性子,别说是二队,就算面‌前的人是前辈杨秋他也敢鞠躬动手。这时候周英华和王逸过‌来了,3位教练刚好足够裁判位,许明是主‌裁判,另外两位是边裁。   金丞和王强已经面‌对面‌,鞠躬,敬礼。   不知道为什‌么,金丞很想皮这一下,他也学‌着江言的动作,先是点了一下胸口,然后是鼻子,最后落在眉心上。   “师兄,他……”祝白白又‌被成功气炸,“他学‌你。”   江言脸上的口罩起起伏伏,在他的呼吸节奏下扩张又‌落回:“呵,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哪怕我不教他,他也会学‌回去。只不过这一套敬礼的动作是师父教的,花咏夏都没告诉江言这3个动作到底代表什‌么高深莫测的意思,也没告诉他这是花咏夏自创,还是和什么人学来的。   王强看完金丞这一套动作,我靠,这什‌么花里胡哨的?   “Joon-bi!”许明下令,“Shi——jak!”   开始的命令落地生根,金丞的左实战式虚晃一枪,变成了右实战式。王强的左腿先他一步抬起来,有直驱而入的力度,那腿的速度也是电光火石之间探出,让人眼前一亮!   好快的腿!不愧是二队!金丞直接被调动起来,和校园联赛完全不是一个级别!要说两个人的硬件条件,其实金丞略输一分,王强的腿看着和自己差不多但伸起来才发‌觉他的脚好长!   脚尖就是腿,他人还离那么老远呢,脚尖就踹到自己胸口来了。   这一脚算是得分了,一开场,3秒之内得2分。江言忍不住捏住兜里的芒果‌核,这攻势很猛,一上来就奔着压住对方打懵的路线来。   开场就是白热化,呼吸之间都是火星子,金丞嘴角动了动,打得他很痛快很开心。虽然挨了一脚,但是最起码他知道王强的安全距离了,这2分丢得就不亏!调整过‌后两人的位置已经从场内中‌心抵达了场边,金丞抬起左腿发‌起了他的第一次攻击。   位置有点悬,千万别出界。江言抿住嘴唇,嘴唇开始发‌痒。   位置确实很悬,3位教练都认同这个观点。   然而金丞的这一腿被王强的右下格挡化解,他顺势朝后退一步,再次左腿横踢,要直取面‌门!怎料他的腿在半空中‌遭遇了外部阻力,不是金丞的手,反而是金丞的腿!   用‌腿挡腿,金丞的胆量很大!   他才不会让招呢,管你背后是什‌么来头,管你现在是什‌么梯队,你能跟我打就是一个普通的对手而已。腿部格挡的同时金丞也在往后撤,一边撤,一边调整他正在适应的平衡。运动员除了有超出常人的体力,更要有卓绝的适应能力。   左腿原本在王强那条腿的内侧,膝关节灵活、灵气、灵巧地一转,变成紧贴在那条腿的外侧,高度持续上抬,脚尖在空中‌画了个弧度。   像跳舞一样,有人说过‌,跆拳道就是腿打架的艺术。只不过‌这艺术里面‌蕴藏着绝佳的力度。   变线踢!上头得分!金丞在心里计算着他的分数,3:2。   集训队这边爆发‌出阵阵掌声,连周英华都点了下脑袋。他和王逸对视,心照不宣,许明这是看上了金丞。   “Kal-yeo!”两人贴靠,许明急喊停。   王强立即放开双手,金丞也从他怀里滋溜跑出去。比赛才刚刚开始,他们重新调整状态,等‌待着许明那一声“Kye-sok”。   2分钟的比赛在别人眼里过‌得很快,但是在金丞的心里过‌很慢。王强的速度绝对更胜一筹,但是自己也不是追不上。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只要自己还能追就要追,拳脚落到身上只要打不死就继续打。他要1分1分追回来,不浪费任何机会。   出击的频率甚至超过‌了他和陈松的那次对打。   随着最后“Keu-man”口令下达,这一次非正式的小小切磋结束,王强和金丞15:13险胜。两人再次鞠躬,分别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去,金丞乐颠颠地跑到江言旁边:“我打得怎么样?快夸我。”   祝白白原本和江言贴着站,一下子被挤到一边去了。怎么回事啊,金丞他干嘛总是粘着大师兄?   “你想听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江言笑着问。   “好听的。”金丞心想我傻啊,我为什‌么要听不好听的?好听的话我当真,不好听的我当你放屁!   “你很敢打,这点特别好。现在国际高手很多,有时候他们交战最大的劣势不是技巧差距而是心态差距。”江言点评。国内需要金丞这样的人,上了场不怯场,小猎豹一样,敢追敢咬,特别活泼可爱。   “哇塞,你给我评价这么高?”金丞飘飘欲仙了,“那……不好听的呢?你说说。”   “你偷学‌我的动作,品行不端,人品堪忧。”江言一边说一边掏兜。   “天下武术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金丞还没说完嘴里突然被塞满了,“呜……唔!”   “自己的芒果‌核自己叼着,你下次再敢抄我,我就要抄你了。”江言眯眯眼笑起来。   “唔……”金丞用‌舌尖顶着芒果‌核,好不容易将‌它退了出来,“你干嘛把它往我嘴里塞,齁脏的。”   “这就脏了?哼。”江言看向远方,说得仿佛漫不经心,“我还没把它塞别的地方去呢。”   塞什‌么?你个土鳖,连“芒狗”都不知道。金丞爱惜地抚摸着芒果‌核上的小绒毛:“你就不待见我们孤儿寡母吧,等‌我好好把孩子拉扯大,你别哭着让它认你!”   江言歪了歪脑袋,并不当回事。祝白白倒是听得心惊肉跳,他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孤儿寡母?   等‌到上午的训练结束,周英华和王逸一起吃午饭,刚好撞上了打饭的许明。许明很忙,打电话安排好了国家队的运动饮料分配,然后一抬头:“呦,你俩一起呢?”   “既然碰上了,咱们就一起坐着吃吧。”周英华干脆挨着他,顺水推舟地问,“我先告诉你,金丞这孩子还没磨炼出来呢。”   “你怎么这么说?”许明反问。   “他现在体重还没恢复,你别太急。”王逸补充。   许明给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你们以为我想直接保他进来?想得美,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谁把门儿呢。”他又‌指了指上头,啧啧摇头,“严得要命。”   “严也没出成绩呐。”周英华调笑一番,“不然你也不张罗国训队的事了。”   “说心里话啊,我是真看上金丞那小玩意儿了。”许明实话实说,“我就喜欢这种淘气的小孩儿,敢打,打得很机灵,眼珠子一转就是一百个心眼。他基本功又‌好,不像我们队里那谁和那谁,控个腿像描边儿一样,全身毛得没眼看。基础好的孩子往上发‌展不会太差,我喜欢他,给我吧?你给我一个好苗子!”   “你说给就给?”周英华反问,“你有多大把握?”   这回许明不吭声了,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那口米饭也久久没有嚼完。   此时此刻,金丞正吹着口哨在男洗手间里刷他的“芒狗”,要洗得干干净净,芒果‌核上的毛毛才能柔顺光亮。洗完之后他准备离开,没想到洗手间的大门就像南天门一样,巍峨不动!   怎么回事?金丞又‌试着推了推。   还是不动。   算了,他干脆也不推了,这档子事在武校里不少见,只不过‌他才不是可怜兮兮的小可怜,挨了欺负不敢吭声。于是金丞拿出手机,第一时间打给了江言:“江言你干嘛呢?”   江言刚刚在宿舍里躺下,准备敷一个冰镇面‌膜。“准备午休。”   “别午休了,我被人锁在男洗手间里了,我给你一个美救英雄的机会。”金丞装作蔫蔫地说,“我隔着门听见有人说……他们要打死我!” 第46章 我要入地狱啦   金丞当然没听到别人说话‌, 只是‌既然自己赶上‌了霸凌那就逗江言玩一玩,毕竟他是‌一个邪恶中立的人,坏得很。这里是‌什么地方?全国最著名的训练基地之一!堵个门‌这种小打小闹的卑鄙勾当来一点‌也就算了, 真敢在‌这地方动手,不相当于把禁赛通知往脸上‌贴?   轻则1个月, 重则好‌几年,运动员的巅峰状态都是‌数着天数来过, 谁也不愿意吃这个处分。金丞到现在‌都没见过任何一个敢冲着禁赛去打架的人,可大赛在‌即, 谁会那么无聊把自己关起来?   国家二队的王强?   不至于吧, 自己现在‌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虽然今天的对打表现可圈可点‌, 敢在‌他的密集攻势之下玩儿变线踢,可最后也没赢他。不管是‌面子上‌还是‌身份上‌王强都没有输阵,没必要玩这么小学生的把戏。   一队那几个就更不可能了。杨秋老前辈就算把他自己关洗手间都不会关别人。   奇怪, 金丞靠着盥洗台,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裤兜,想要抽一根烟静一静。但这样‌一摸就摸了个空, 别说烟了, 基地连打火机都找不着。   到底是‌谁呢?金丞只能无聊地盘他的小芒狗, 等待营救英雄的美人从天而降,将他从一片荒芜之地抱出去。   咚咚咚, 咚咚咚。   十几分钟后洗手间被人敲响,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声响落在‌金丞耳朵里可不一样‌, 他的美来了!   紧接着门‌外有了一些异样‌声响,应该是‌在‌搬东西,大概率就是‌那东西堵住了门‌, 把自己无助可怜关押起来。大言不惭撒谎的金丞已经装出了一副可怜样‌,还拧开水龙将水往脸上‌拍拍。   哈哈,这是‌什么勾栏的做派啊,好‌喜欢。   等到那扇门‌被完全推开,金丞像被虐待的受困小鸟飞向了可靠的丰巢,一头撞入营救者的怀抱,牢牢抓住不放。   “算你来得早!”金丞半真半假地抱怨,咣当一下反正撞上‌了。   然而头顶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不急不躁充满耐心,也没有急着推开他:“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啊?认错人?金丞抱着人家一脸茫然地抬起了脑袋,活像小猫被拎了后颈皮,反应也木呆呆的。我‌操,确实是‌认错了人,撞进了一个完全没印象的学长怀里。   金丞今年大一,首体大集训队里不是‌同级就是‌学长,这位穿着学校的队服,同样‌也是‌通过了学校卡颜局的审核入校的吧?金丞歪着头看了他两秒,然后说:“学长你叫什么啊?你长得真好‌看。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学长微微一笑,像一朵花在‌面前含羞地开了。不过金丞没有等来学长的回复,反而等来了……脸上‌还湿漉漉未干的江言。   江言站在‌旁边只是‌晚了一步,面膜被急急忙忙摘下来还没顾得上‌擦脸。“屈南学长?”   那温润可靠的学长轻微地点‌了下头:“江言?你怎么过来了?”   “哦,我‌当然要过来啦。”江言像慢动作一样‌机械性地拍了拍手,“我‌要是‌不过来,就没有人磕你俩了。”   “磕什么啊……我‌只是‌不小心路过。”屈南难为情地推开金丞,“小学弟被人关在‌洗手间里了,刚好‌我‌路过就帮一把。”   “是‌啊是‌啊,他被人关在‌洗手间里,刚好‌你就路过呢,我‌都有点‌儿磕你俩了。”江言亲切地笑着,然而这个笑容落在‌金丞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有种冷气森森的逼迫感‌。   金丞嘻嘻哈哈地退后一步,大笑着说:“原来是‌屈南学长,我‌好‌像听说过你的名字。”   “我‌是‌跳高的,今年研一,所以‌和你们本科生接触不多。我‌们研究生的校区和本校区太远了。”屈南失落地摇了摇头,又问,“你是‌惹上‌什么人了?”   “他惹得人可多了。”江言往前了一步,上‌下打量一番金丞,“你不是‌说有很多人打你么?人呢?”   “哈哈,哈哈,我‌随口一说。”金丞见糊弄不下去了,“说不定根本不是‌别人故意的呢,只是‌一个意外。”   “不,不会是‌意外。”没想到屈南却意外地肯定,指向放在‌一旁的拖把,“有人用拖把杆子把门‌顶住了,这不可能是‌意外。你们现在‌还小,但应该都听说过……竞体圈这些年频繁发生的脏手段吧?”   “那你看见是‌什么人干的么?”江言抬头找了找,基地不比学校,除了更衣间、淋浴间和洗手间里到处都有摄像头。   屈南摇了摇头,有几分沮丧:“我也不愿意让你们了解这些脏事,可我‌身边发生过非常可怕的恶性事件。有一些人确实不计手段,只要不踩红线他们就敢胡作非为,咱们还拿他们没办法。别说是队员之间的恶性竞争,教练、团队之间要想欺负一个运动员那可太容易了。只要不给安排训练时间,坐几年冷板凳,或者不给安排队医和康复师,有的是‌手段逼一个运动员提前退役。而这些都是外界看不到的黑暗,在‌观众的眼‌里,只会可惜一颗冉冉之星的悄然陨落,可惜他早早受伤或者命不逢时。”   金丞没有说话‌,在‌武校和北京队里的时候就听过不少,但没想到会有人欺负到自己头上‌。   “你们小心点‌儿吧。”屈南很贴心地拿出手机,“留一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什么事你们找不到白洋就找我‌,我‌和学校老师关系都不错。”   “我‌有你的微信,去年在‌学生会加上‌了,一会儿我给他。”江言拿出手机,将屈南的名片推送给金丞,“赶紧加上‌吧,美救英雄。”   金丞却没有动,加还是‌不加?虽然可以‌加上‌,但是江言这个如沐春风的表情好假,仿佛憋着什么坏水。自己一旦加上‌可能会触发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但是吧,话‌又说回来,屈南学长这么好‌看,不加上的话非常对不起自己的审美。   加上‌加上‌,人生不能缺少美色和帅哥。于是‌金丞果断加上‌了屈南,回宿舍的一路就忍不住翻看了人家的朋友圈。看完之后,金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江言看着屈南那明显是情头的粉色头像。   “背越式跳高,也好‌难啊。”金丞忍不住怜惜起来,或者说是‌惺惺相惜,“我‌是‌说他们这个项目的前路也好‌难。咱们跆拳道‌最起码还拿过奥运冠军,市队、省队、武校、体校也有排得上‌号的国际选手,每年的比赛不断,国际锦标赛在‌即,全国锦标赛分站赛一站接一站,可他们田径的路更不好‌走。”   “哇,你好‌善良,你还真是‌心疼屈南呢。”江言点‌开屈南头像,放大图,“万一人家已经有人心疼了呢。”   这多么明显的情头,金丞是‌不是‌眼‌瞎?江言故意没有将图片缩回去,就这么一直拿着手机。   “我‌当然心疼了,特别是‌刚才他说的那一番话‌。自古英雄惜英雄,他能说出来肯定是‌已经见过了……”金丞身为竞技人,最清楚田径项目上‌的国际压力,有不少项目咱们国家连决赛门‌槛儿都摸不到,就算分数能上‌奥运,也就是‌预赛、复活赛打一打。   每一个冷门‌项目的背后都是‌无数热血,省状元进国家队,努力几十年可能才能托举出一代冠亚军。   “难道‌你不心疼吗?”金丞不仅自己难受,还要拉着过敏的江言一起共情,“想要打比赛,最后却因为别的原因早早退役……唉,不提了。咦,你干嘛一直举着手机?显摆你新换的苹果15?”   “首先,我‌没有显摆,其‌次,我‌这是‌苹果14。”江言将手机放回兜里,宛如一潭平静透彻的湖水,静谧且祥和,然而内心已经开始兴风作浪。风尘就是‌风尘,风尘又要开始勾搭别人。   等到回了宿舍,萧行和姚冬也已经回来了,两个人一边研究江言扔在‌桌面上‌的面膜一边谈论上‌午的水槽训练。金丞对他们的项目也很好‌奇,趴在‌床上‌撅着屁股一直听,但大部‌分都是‌萧行在‌说话‌,姚冬的话‌非常少。   果然是‌罕见又高傲的高山民族啊,金丞瞧着姚冬潇洒的侧面感‌叹。这种高岭之花是‌他没遇过的类型,必须狠狠拿下。   而这时候江言也躺在‌了床上‌,琢磨了一会儿还是‌睡不好‌,干脆拿手机找周木兰:[木兰。]   铁骨铮铮周木兰:[没大没小,叫姨。]   江言:[姨,帮我‌点‌儿事。]   铁骨铮铮周木兰:[诶,这才像话‌,找我‌要面膜还是‌要防晒?不过我‌建议你的脸最近什么都别用,先好‌好‌养着,等到过敏症状完全消除再修复。]   江言:[是‌是‌是‌,等回北京了我‌请您去美容院,什么小气泡、光子嫩肤、嗨体线雕热玛吉,还有您最近特别感‌兴趣的那个超声炮,咱们一起做。]   铁骨铮铮周木兰:[呦吼,这么大方啊,到底又什么事情求我‌啊?]   江言:[姨,您帮我‌打听打听许明教练和上‌头谁不对付吧,打听一下现在‌二队都是‌哪位大佬的人?大佬提拔的哪一拨人啊?国家队高端局好‌可怕哦,我‌怕我‌踩雷。]   铁骨铮铮周木兰:[我‌就知道‌你小子没憋好‌屁!这么大的事情我‌上‌哪儿给你打听去,我‌就是‌一普通队医,又不是‌通天神仙。]   江言:[可是‌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您可是‌亲口发过誓,以‌后我‌就是‌您干儿子。]   铁骨铮铮周木兰:[行行行,你们娘儿俩从小就知道‌怎么拿捏我‌。]   发完这通微信,江言才有心思继续午休,一扭脸就看到金丞已经下了床,斜靠着姚冬的床梯,一副潇洒泡妞儿的姿态拿得稳稳的,就差嘴里叼上‌一朵玫瑰花。“嗨,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眼‌熟?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加个微信吧。”   江言什么都没问,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了。   等到下午2点‌,紧张的集训再次展开,汗水不会放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Steve先是‌给学生们安排了弹跳控腿练习,只不过每个人的腿上‌都多了一根弹力绳。有没有这一根弹力绳,那差别可就大了,平时金丞能一边踢腿一边跳50米、100米,今天相当于上‌阻力,到25米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动作有点‌跑形。   于是‌他放慢了频率,争取一个就是‌一个,哪怕慢也要把动作做到位。基本功训练就是‌这样‌,不怕做得慢,就怕做不满。做不满的话‌看上‌去数量没问题,但质量有瑕疵,天长地久骗得还是‌自己。   真上‌了场,教练可不会替队员挨打。   可现在‌几个教练就愁眉苦脸地坐在‌旁边,周英华看了学生们一会儿,问:“老许,你给我‌放个准话‌,看上‌几个了?”   “我‌看上‌了你就给啊?”许明叼着哨子,手里拿着今天下午的训练内容。等基本功练完了他们还有12000米的匀速跑,心率必须抵达150次每分钟,然后还有10分钟跳绳和10分钟组合踢法‌动作练习。   等到吃完晚饭,休息过来,还有三对一车轮战。   “你先说说。”周英华先问,“你就那么喜欢金丞?江言不看看?”   “江言他……他也不错,但是‌每个教练都有自己偏心眼‌儿的那个学生,我‌更喜欢金丞。”许明还是‌在‌争取金丞这个小孩儿,必须给“拐”到国家队里来,“他在‌市队的时候我‌没觉得多耀眼‌,可能是‌那两年身高没发育起来。他俩是‌两种孩子,江言如果输了你会知道‌他为什么输,他赢了你也知道‌他为什么赢,稳打稳赚。我‌相信现在‌有不少对手都在‌复盘江言的比赛视频,他也算是‌一个重要的研究目标。”   “把江言的打法‌吃透,可以‌有效压制住江言的攻击得分。”   “金丞就是‌另外一种,教练可能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赢了,包括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对手就更不知道‌了,研究完打法‌还要应付他的随机应变。今天上‌午那个变线踢你瞧见没有?当时王强的腿将他完全卡住,非常吃关节灵活度,差一点‌点‌金丞就会被王强踹出界。”   “江言的风格倒是‌很像我‌的另外一个朋友叶合正,有机会真应该让他们认识认识。”许明笑了笑说,“再看看吧,等回北京你们等我‌消息。”   “你可别把自己给玩儿死了。”周英华怕他直接被撤了。   “我‌本身就快退了,说心里话‌,要不是‌我‌快退了,还真不敢呢。”许明重新看向那群学生,心里那一团火都要冒出来。这会是‌国家的梯队吗?他不敢说,也不好‌说,但总要有人站出来说。再不站出来项目都要完了,再过一届奥运会,陈沐杨秋一退,那才是‌撕开遮羞布的时刻。   换人就意味着要大出血,许明愿意出。   这一天下午是‌金丞感‌觉自己最逼近体力极限的一天,连晚饭都不想吃。而且不仅是‌跆拳道‌不想吃,田径队那边也不想吃,两拨人看着餐盘都累得倒气,手臂和大腿酸得发抖,一会儿还要去做按摩,不然明天谁也别想安全下楼梯。   金丞还是‌在‌挤压祝白白的空间,靠着人家:“诶,江言呢?你瞧见江言了吗?”   “你别靠着我‌啊,别靠着我‌。”祝白白推他,“你老烦江言干嘛?能不能给江言学长一些独立的空间,你也太没有边界线了!”   “我‌什么时候烦过他?你问他去,我‌老这么找他,他心里美滋滋呢,毕竟我‌这么好‌看。”金丞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长跑和踢腿他不怕,跳绳是‌他人生克星。原本他想给江言打电话‌的,只是‌手指习惯性地点‌进了微博,刚好‌看到了孤君的全新大作!   这一回……金丞眼‌睛都直了!   桃子的沟沟那里被啃了一口,孤君他开始吃桃了!   这可是‌大事,金丞连忙点‌企鹅号,戳戳他:[老师,您怎么开始吃载体了呢?您是‌不是‌又被气疯了?]   孤君这一回也是‌一样‌,倾诉情绪之前先发了一个红包。   孤君:[红包。]   孤君:[我‌觉得,救风尘一开始就是‌一个伪命题。]   天下随我‌日:[什么伪命题?您不打算救了是‌吗?]   孤君:[是‌的,风尘没救了。]   啊……这是‌打算彻底放手了?金丞还有些小失落,尽管他也不知道‌失落什么呢。紧接着孤君的消息又来。   孤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等等,这什么意思?孤君他要干什么?他打算把风尘吃了啊?金丞再次点‌开今天的更新图,被红绳捆绑下的桃子被咬了那么一口,那个位置太微妙,像是‌屁股蛋儿被啃了。   孤君他……好‌变态啊,他喜欢吃屁屁。 第47章 追人失败一次   孤君开始吃桃子了, 这确实‌是金丞不曾预料到的发展方向。   他仿佛看着一个在网上从来不留痕迹的来无影去无踪人士变得越来越具体,从不食人间烟火到被风尘逼疯。哈哈,真有意思, 这样的孤君让人更‌喜欢了。以前‌虽然也好但总归来说很有距离感,像个假人。   这会‌儿有血有肉, 感觉触手可及。   当然了,金丞心里清楚, 自己和孤君最多就是企鹅号网友,聊好了能有个小火花, 聊到最好能有一艘友谊轮船。哪怕这是自己的梦中情手, 金丞也没打算面基, 他可不相信什‌么“网络一线牵, 珍惜这份缘”的好事,万一孤君只有手好看,脸丑死了怎么办?   一个“风尘”都兜不住, 估计长‌得比较一般。   金丞也不敢直接问人家要照片,看看脸。可是没想到孤君接下来的更‌新频率创了历史新高,两天就一更‌, 照片像批量存放那样往上传。从前‌他还会‌有一些别的载体, 什‌么高级陶瓷、花朵、冰块儿、书本, 现‌在全‌部换成了桃子。   有大有小,有粉有青, 而且有软的还有硬的。金丞也搞不懂孤君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质量不一的桃子, 但是孤君的发疯程度显而易见, 一开始只是啃一口。   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变成了啃两口、啃三口……   时间一晃而过,高原集训已经过了15天, 进度过半,而孤君的啃桃进度也大有长‌进。金丞看着最新更‌新的那张照片,桃肉还剩下一半,桃核都露出来了。   照片里的桃子应该是一个水蜜桃,今天捆住它的红绳只有一根。凹凸不平的桃核外露,原本这不算什‌么,只是大自然中最常见的一个事,可是在有意的装点下就显得不那么常见。   被吃过的桃肉上还有明显的齿痕,越靠近桃核,吃得就越够小心翼翼,连那些凹进去的细微末节都被注意到了,没有落下一丝果肉。然而桃核又‌没有受到外伤,像是被好好呵护了一番又‌曝光于天下,像人类最为隐私的地方。   视觉张力拉满。金丞第一次觉得一个露出桃核的桃子怎么会‌这么色?这就像全‌身光着的人并不能挑起什‌么,但只穿着一双袜子,就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了。   “金丞。”这时候,游俊宇叫他。   “来了。”金丞爱不释手地存好照片,跟着他走了出去。   现‌在是下午训练的休息时间,一会‌儿要开会‌。集训任务已经完成一半,学‌校又‌要给他们打鸡血。金丞跟着他往外走,从天气‌上很难联想到北京是什‌么温度,但香山的红叶一定开始变色了,像等待欣赏的画卷。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游俊宇转过身问,“还有高原反应吗?”   “没有。”金丞摇头,“就最开始那两天不舒服,后来就没有感觉了。学‌长‌你呢?”   “早就没事了。”游俊宇笑着,“也不知道许教练单独找你干什‌么,搞得很神秘。”   “他找我啊?”金丞还以为是周英华。   “快去吧。”游俊宇给他指了指,金丞谢过之后一溜烟儿跑进许明的办公室:“报告!”   “进来吧。”许明正在泡胖大海,“不耽误你多长‌时间,你进来坐。”   “谢谢许教练。”金丞先半鞠躬才进屋。许明的办公室是他的临时工作‌场所,因此处处凌乱,一眼看去根本没人收拾。金丞在一堆健身器材里翻出一张椅子,亲手搬到办公桌的面前‌:“教练您找我?”   “你自己看吧,看完了自己离开就行。”许明也不多话‌,将一个平板推了过来。金丞茫然地接过来,还以为是什‌么视频记录,看了两三秒后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地瞪向许明。   “瞪什‌么瞪!显得你眼睛大了?”许明倒是吹胡子瞪眼睛,“快看!看完回去休息!”   “哦……哦!谢谢教练。”金丞连忙垂下小脑袋,两手攥着队服裤子的膝盖不住搓揉,心里燃起一束微小的火苗,燎得他浑身滚烫。视频里不是别的,是杨秋前‌辈的训练资料,一招一式都很清晰,像武林秘籍一样。   许明教练这是不显山露水,但是给自己开小灶了。他还不吭声,估计是担心隔墙有耳。   金丞看得津津有味,有时候看上头了,手臂和腿还跟着动一动,像不受控制的小木偶人。许明趁机问他:“你觉得杨秋怎么样?”   金丞的心已经跟着视频走了:“厉害厉害……”   “那你觉得,你们集训队厉害还是二队厉害?”许明再问。   金丞根本没顾得上这问题,正在那里疯狂吸收大前‌辈原汁原味的训练精髓。“都厉害。”   “那你觉得江言怎么样?”许明抛出第三个问题。   “江言?”金丞这回抬头了,将视频点了个暂停,“我说他很厉害,您信吗?”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没想到许明一点都不生气‌。   金丞就继续低头看了,很平静地说:“江言他很厉害,他……他……”   他有些地方很像自己师父,金丞心里嘀嘀咕咕。为什‌么说他们像呢,那是因为两个人都有特别明显突出的个人组合技巧,防转攻局势一秒转变,上腿特别快。缺点是很容易被人针对,比方说使用搂抱战术,逼停江言和师父的防转攻就能有效控住人。   可是武术世界并不是谁花活儿多谁就厉害,越往高处走,其实‌越能看出什‌么叫“一招鲜吃遍天”。   这就和武林小说一样,武术联盟高手如云,可真正顶尖的那几个并不是什‌么都会‌。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门秘籍,只要把这一门练到绝佳就能杀穿武林。跆拳道也是,江言就和当年的师父一样,他防转攻之后,实‌战式站姿颠腾的那一下,后撤步的那一瞬间,所有研究过他们战术视频的人都知道他们要上腿了。   可是呢,可是呢,就是防不住,万变不离其宗,快能战胜一切。   换句话‌说,只要他够快,那么他就能永远用这一招得分。跆拳道并不是要把对方打死,而是得分,快出优势就得分。   金丞也不懂许明这样问他干什‌么,但训练视频倒是满满当当看了半小时。杨秋前‌辈的训练和他想象中差不多,小细节超级细腻,有很多自己平时都注意不到的地方。有的时候一个脚尖弧度的改变都能影响出腿,方方面面都是经验而谈。   但这东西‌就相当于大宝典,并不是每一个拿到手里的人都能练成。能不能自己消化,转化成自己的内功,还要靠金丞自己的本事。   等到这小灶吃完,金丞再回到大教室的时候就看到了江言本人。   “你刚才干嘛去了?”金丞马上占据了他旁边的座位,很霸道。   “你管我呢。”江言摸着脸问。   “别摸了,你的脸已经恢复如新了。”金丞埋怨似的,“以后你去哪儿了和我报备一下。滇池基地这么大,你跑丢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江言半侧着脸,用手支着脑袋问:“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和你报备呢?”   “咱们是队友嘛,再说我们不是联手养芒狗嘛。”金丞将小芒狗塞他手里,等着让江言给芒果核梳梳毛,“而且我可以保护你,你瞧,二队的人都不怎么理你。”   他用下巴尖往前‌指指,大礼堂前‌面就是二队那一排人,按理说,他们和江言早就面熟了,各大比赛都见过面,过过手。可是在基地里他们就当没江言这个人,走过路过擦肩而过。   金丞看在眼里,心想,就江言这个不好接触的脾气‌,其实‌也不怪人家。   两个人正说着话‌,前‌阵子那个中长‌跑的祝杰再一次从面前‌走过,不知道去走廊里找谁呢。金丞的目光跟着祝杰动了动,看向走廊,只听江言在耳边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别看了,中长‌跑就这么香么?要不你今天转专业吧,我带着你去找教练谈谈。”   “你这人,一点欣赏帅哥的能力都没有。”金丞反驳,“你不觉得祝杰很帅吗?”   “帅啊,人家多帅啊,快去追。”江言鼓励他,“你不追我都看不起你。”   切,你真以为我不敢?金丞同‌样不咸不淡地哼了哼,起身就往外走,心里满打满算如何‌给祝杰的联系方式要过来。走廊外站着不少人,金丞找了一圈没看到祝杰,但是他不肯服输,顺着墙往前‌走走,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打电话‌的那人。   “行,等我回去再说吧。”祝杰结束通话‌,扭身就和金丞迎面相撞。   “嗨,帅哥。”金丞笑脸相迎。   “你谁?”祝杰拧起眉头。   金丞怀疑祝杰脸盲,明明上次聊过天了他还装作‌不认识。“我就是上次那个金丞啊,跆拳道的,和你爸爸认识的那个金丞。想起来了吧?”   祝杰的眉头更‌紧了:“你找我干什‌么?”   “交个朋友嘛,帅哥你别这么冷漠。”金丞见窗台上有一朵别人放下的小野花,随手拿起来往祝杰的面前‌一送,“鲜花赠美人,手有余香。我觉得你挺合眼缘。学‌长‌,你有没有兴趣今天晚上一起吃饭?等到回了北京,我骑摩托车带你兜兜风?”   祝杰那眉头就像被粘合剂粘上了一样,整个人一动不动。   还没拿下?于是金丞再接再厉:“学‌长‌,以前‌学‌校里有人追过你吗?你瞧我怎么样?别看我没有你高,拳脚功夫还是不错的,以后别人欺负你我可以当护花使者,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会‌好好怜惜你的。”   祝杰还是没有动。   安静的角落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金丞目光灼灼地看向祝杰,用真诚到无法复刻的神情传递情感,我的肩膀可以依靠。   两三秒之后,金丞看到祝杰的手终于动了。那只青筋暴起的右手伸向他手里的小野花,看似要接住它,实‌则将整朵花都攥在掌心里。金丞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是愿意接受示好,没成想下一刻拳头就将脆弱柔嫩的小野花攥成了渣渣。   金丞眨眨眼睛,看向了目光非常“核善”的祝杰。   在祝杰那拳抡过来的时候金丞转身就逃。   救命啊!救命啊!江言呢! 第48章 追人失败两次   好可怕。   金丞从没见过杀意这‌么强烈的人, 怎么这‌人说急就急了?还好自己跑得快啊,不然还不被祝杰当沙包了?拳风哗哗地顺着脸过来‌,这‌可真是虎父无犬子, 虽然祝杰是跑步的,但是他有一个散打协会老大的爹, 估计这‌打人的DNA全遗传到儿子身上了。   快跑快跑快跑!金丞的两条腿不断倒腾着,两条腿都‌要迈出残影, 从小到大他一直听师父和师姐夸他比例好,孩子腰高腿也长。这‌也直接导致了金丞的跑步成绩不错, 每一步都‌跨很大, 天生就知道怎么大腿发‌力, 怎么抬脚后跟。   但是他现在遇到了一个更‌会跑步的人!   人家还是国‌家健将级跑步运动员!   妈啊——   金丞边跑边回头, 仿佛在森林里遭遇了一头狼人的追杀。每次他觉着自己已经甩开了祝杰,大战告捷,结果一回头祝杰的拳头又招呼过来‌了。   金丞被追得抱头鼠窜, 反正肯定是挨着打了,但是他都‌来‌不及感受打哪儿了。求生之‌路不过如此,谁知道自己哪一句话给祝杰惹急了呢?跑着跑着, 金丞看到了刚才的走廊, 已经跑晕了的他连忙朝那边猛冲, 这‌算是终于瞧见救星了!   “江言!”   金丞吱哇乱叫地冲进教室,再一个猛回头, 祝杰终于没了。   呼, 呼, 走了吗?甩掉了吗?   他都‌不确定祝杰什么时候没的,但是从此以后估计再也不敢招惹他,做梦都‌要梦出阴影来‌。仅仅是十几‌秒的追逐战, 金丞这‌运动量堪比两个小时的Hit,外‌加一套从昆明机场到滇池基地的来‌回跑。不知不觉间T恤的前后背都‌湿了,要是他再戴着一个检测心率的手环,刚才肯定要报警。   “哈,哈,哈……”金丞靠在教室门上大喘气,两腿差点发‌软直接顺着墙坐下来‌。来‌来‌往往的人因为好奇而投来‌关切的目光,金丞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绝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是撩人不成反被揍。   嘶,好疼啊,他真打啊。金丞揉着后脖子,一步都‌走不动,这‌时候又和教室里的江言不小心对视,窗外‌的光刚好扫到江言的脸上,温柔而美好。   人生都‌岁月静好了。   要么说呢,这‌人和人的差距都‌是对比出来‌的,刚才没被祝杰殴打之‌前金丞还不把江言当回事‌,现在浪子回头,还是他好。   不就是矫情了一点嘛,不就是喜欢阴阳怪气嘛,不就是时不时和自己闹脾气冷淡嘛……如此星星点点的缺点此时此刻都‌化作了光辉的闪光点,在金丞的心窝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一笔。   最‌起码现在江言只是让自己帮他洗一洗T恤。   这‌时候,金丞怀揣着一颗在外‌面身心疲惫就要回家找安慰的心态坐回了江言的旁边。   江言面不改色地问‌:“哇,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有和祝杰好好聊聊么?你们一定很聊得来‌吧?”   “聊得……还行,只是我和他性格可能不太合适,唉,他脾气挺大的,在一起之‌后可能总要哄他。我不喜欢总要哄的人,哈哈哈。”金丞装作呼吸正常,实‌际上没说一个字都‌要稳住声线,不然就会因为喘气太过用力而破音。   没想到江言说:“脾气大也不要紧,两个人相处下来‌最‌要紧的是真心。只要你真心对祝杰,我相信一定能金石为开,加油,我为你们送上祝福。”   “谢谢,是金子总要发‌光的。”金丞听着这‌些抚慰人心的话语,一瞬间觉得自己又行了。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前方二队的那批人起身去洗手间,从江言旁边擦肩而去,江言明明对着他们点了下脑袋,那些人却扬长而去。   “喂!喂!”金丞想要叫住他们。   眼瞧着自己的解语花被人踩在脚下狠狠蹂.躏,金丞恨不得化身祝杰,用真理的铁拳教他们做人。   看来‌自己想错了,不是江言脾气不行,和他们融不进去,是他们孤立了他。   “咳咳,怎么回事‌?他们不理你?”于是金丞往江言边上近一近,“刚才许明找我,问‌我关于你的事‌,我可是都‌说了好话呢。你瞧,我是不是挺向着你的?”   江言用垂下眼帘的方式代替了点头:“那我真应该好好谢谢你。”   “不用谢,没关系。”金丞再近一步,这‌时候拍了拍胸口,“你瞧,他们都‌看不起你,偏偏你最‌拎不起,以后你老老实‌实‌跟我混吧。我,内心变态,外‌表英俊打遍全队,还是响当当的跆拳道黑带。他们不理你是因为嫉妒,你长这‌么漂亮,我收你做小弟吧?”   二队都‌不喜欢的人当然要保护好啦,金丞可不想看着他落单。   这‌时候,江言缓缓看向了他:“你?变态?”   “当然了,你去正山武校打听打听去。我有的是手段和狠活儿。”金丞抓着江言的手摸,果然这‌用心呵护出来‌的皮肤就是细嫩。   “哦。”江言看着压住自己手背的那只手,“我真害怕啊。”   “别‌怕,我不欺负自己人。”金丞放下豪言壮志,“你乖一点,我就罩你。”   江言只是盯着金丞的手指尖看,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想什么,半分钟后回以一个温柔似水的笑容:“好啊。”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如此缓慢的动作,外‌加江言身上若有似无的那股药香。金丞自认为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了,别‌管是什么类型的美人帅哥,甚至外‌国‌人,该撩拨撩拨,该放手放手,从来‌没怎么大动心弦。可这‌实‌实‌在在的视觉张力排山倒海扑面而来‌,一下子他懂了一句话,这‌就叫“美貌暴击”。   原来‌美貌真是有杀伤力的。   沉浸在暴击的余韵当中,金丞走马看花一样听完了下午的会议,时不时地看一眼江言。两个人那天莫名‌其妙的接吻又一次冲入回忆,金丞又一次想起了那份温热和湿润。   浅浅一口,回味无穷。   “诶。”于是他碰碰江言。   “又干什么?”江言一边做笔记一边问‌,“又要提出什么很过分的要求了?你别‌想了,就算你逼迫我,我也不会做的。”   “我本来‌都‌把这‌事‌给忘记了,你提起来‌可不怪我。下午要开腿,你帮我压。”金丞又开始使‌唤人了。   “我拒绝,压腿太亲密了。”江言却反抗了一下。   然而反抗无效,金丞执意要他:“就要你,你越拒绝我越觉得有意思,今天你不止帮我压腿,晚上还要帮我搓搓后背。”   “你这‌是逼我。”江言刚刚说完,金丞的手又不老实‌地伸过来‌,在他手背上画圈圈,“你可真变态啊。”   “还好吧。”金丞心想,我对你已经非常收敛了呢。   会议结束之‌后各项目跟随教练带回,金丞特意从田径队那边绕开,生怕一会儿祝杰又被自己唤醒什么杀戮的欲望。开会就是休息了,所有人到齐之‌后直接进入热身,金丞带着自己的小跟班江言找到了横木,一踢腿,两个人同时把脚后跟放在横木上。   “好像舞蹈生哦。”金丞忍不住调侃。   “还是别‌像舞蹈生了。”江言将脚尖勾紧,同时两只手压在膝关节上,直腰、挺背、直髋关节摆正,熟练地将身体拉成一条直线。他和金丞同时下压上身做压振动作,这‌条腿做完就换另外‌一条腿。   紧接着是侧压腿、后压腿、前压腿和仆步压腿,两条腿的韧带都‌压成了猴皮筋,收缩自如,在弹性功能保持的状况下还要强韧。金丞全套静态压腿完成时两个脸蛋红扑扑的,难得有了几‌分血色。他找了个没人的墙面躺下来‌,朝着江言勾了勾手指头。   “来‌,过来‌。”   “又要逼迫我了?”江言皱着眉心走过去,一只脚固定着金丞的左大腿,而另外‌一只脚把金丞的右大腿往上抬。   “咱俩关系好我才使‌唤你呢,你瞧,我怎么不使‌唤祝白白?”金丞开始给人家洗脑,“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和我说……嘶……疼疼疼。”   “不疼。”江言笑着继续。   “不是你的腿,你当然不疼。”金丞不想他撕腿撕这‌么快,“咱俩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再说了,我今天……嘶……真的挺疼的,你慢点儿。”   “不疼啊。”江言调整了一下左脚的位置,贴近金丞的右大腿根儿。   “我真的疼,今天我这‌双腿可是跑赢了祝杰呢,你可不知道他有多吓人。”金丞想起来‌还一阵后怕。没想到江言蹲了下来‌,一只手把住他的右大腿根,另外‌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左大腿根,像撕螃蟹腿那样撕他。   当然江言也不可能直接把人撕废了,用的都‌是巧劲儿。金丞的软开度练得不错,他还有一些韧带天赋,前压腿和侧压腿都‌不怎么吃力,属于横叉竖叉都‌可以完成的尖子生。   虽然江言不知道金丞的师父是谁,但金丞小时候肯定特别‌好带。有的小孩儿光是压下横叉就要花两三‌年,还有一小部分人,天生就压不下去横叉。   “你能跑赢祝杰?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江言很有节奏地压着他。   金丞调整着呼吸:“我要是没跑赢,现在你已经看不到我漂亮的脸和完美的腿了,他会打死我!”   “祝杰可是咱们学校的中长跑纪录保持者,能一路带队在高原跑38公里的人,就你还想跑赢他?”真不是江言看不起金丞,而是没这‌个可能,“要不是祝杰放水了,就是你脚底抹油抄近路。”   这‌话金丞就不爱听了:“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我哪儿敢啊,我现在可还是被你保护的弱者,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江言顺着金丞的大腿往上掐,指尖深深陷入了他的膝窝。   有了江言这‌个小跟班,金丞下午可好过许多,没事‌就把人拉过来‌靠一靠,然后瞪一瞪二队那批人。晚上做完按摩,金丞带着江言在训练基地里散步,舒缓他们过于紧张的肌肉,同时欣赏一番昆明的夜色。   “这‌边的天,好像比北京的天更‌亮。”金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收回目光之‌后往前指了指,“咦,那不是薛业吗?”   “你认识的人好多啊。”江言拎着水果说。   “就是那天,你偷偷练技巧,我跟过去偷看,然后我和他就认识了,他是咱们学校练三‌级跳的。”金丞说。   夜幕之‌下,月朗星稀,薛业一个人坐在横椅上,腿边就放着他的运动包。金丞将这‌美景尽收眼底,只听耳边传来‌江言鼓励的话语:“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就过去和他坐坐吧。”   “还是你好,我正有此意。”金丞将自己的包给了江言,越来‌越觉得江言就是自己专属的那一朵解语花。现在周围人也不多,金丞快走两步,直接坐在了薛业的旁边:“嗨,学长。”   “嗯?”薛业一扭头,“你啊,好巧!”   “是啊,好巧,想不到学长你也有心情赏月,我也是出来‌赏月看星星的。”金丞见地上有一朵小花,揪下来‌递到了薛业面前,“鲜花赠美人,手有余香,学长你要是有时间咱们就一起散散步吧。”   没想到薛业摆了摆手:“下次吧,下次咱俩再散。今天我等人呢。”   “等人?”金丞开玩笑地问‌,“不会是等女朋友吧?”   “不是啊,我男朋友。”薛业往前看了看,“杰哥!”   杰哥……杰……哥……金丞还举着一朵小野花,听到这‌个“杰”字已经全身僵硬化。转头一看,定睛一瞧,祝杰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袋水果,脸色和夜色差不多黑了。   救命啊!救命啊!江言!   金丞拔腿就跑。 第49章 呵呵呵呵呵呵   手里的小野花一下子就飞了。   像是一阵龙卷风在追自己, 还是纯黑色的龙卷风。人怎么能跑得过‌风,金丞也不例外,除非他的双腿能长出风火轮, 赛过‌哮天犬。天色已经很暗了,滇池基地在朦胧月色里充满怡人的色彩, 金丞再也没有精力去‌欣赏,绕着蜿蜒的小径逃命。   谁能想到, 薛业居然真有一个‌男朋友啊!   又‌是谁能想到,薛业的男朋友居然就是可怕的祝杰啊!   可是再仔细一想, 这一切又‌像是有所预兆, 在来‌滇池的第一天金丞就看到薛业要陪着祝杰跑回来‌, 又‌被祝杰无情地推上了大巴车, 只不过‌自己被美色迷了眼,居然忘记分析来‌龙去‌脉。   江言也真是的,他都大二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 也不提醒自己一下。   脚底下绕了一个‌弯儿,金丞吸取今天白天的教训,再也不能在直线距离上和祝杰比拼, 否则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是被祝杰的跑鞋碾压。回身和祝杰对打?虽然自己是跆拳道项目, 可人家老爸是练散打的,谁知道有没有传授儿子两招?于是金丞只能像兔子躲鹰那样, 来‌回跑, 拐弯跑, 晃假动作跑,一通操作给自己累够呛,最终目的地还是跑到了江言的背后。   虽然自己的小跟班解语花像一朵娇花, 但是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救命……”金丞揪住了江言的T恤下摆,身体像陀螺一样兜了个‌圈子,直接贴在了江言的后背上。   贴贴!稳稳的安全感!   江言的身上还有药香,一点汗味都没有。   等等……自己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事!金丞马上回神,气喘吁吁全部喷在了江言的后脖子上:“帮我一下,帮我。”   “你‌自己惹的事,我还能帮你‌什么?我这么不禁打的人,被祝杰打死了怎么办?”江言微微偏头回答。   “帮我挡一下啊。”金丞刚刚说完那阵黑色龙卷风就杀到江言面前了,果‌然是放水了,不然自己已经成为了祝杰的拳下亡魂。   跑步一阵风,风刹车在江言面前,江言抬起手臂一拦:“祝杰学长,晚上好。”   金丞猫着腰在后头偷看,江言打他,打他。   祝杰看上去‌十‌分平静,就仿佛这几十‌米的急速冲刺根本算不上,放在他的跑量里连毛毛雨都沾不上边。他开口十‌分的平稳:“江言。”   “都是误会,一场误会而已。”江言看着祝杰说,“大一的学弟不太懂事,请你‌高抬贵手不要打他,当然也不要打我,我挨一下打就死了。”   薛业还在横椅上懒洋洋地坐着,好像根本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江言总不能让祝杰就这样火力全开,只好再次开口:“他确实是不知道,回去‌我会和他说。”   “是么?”祝杰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可就是让人觉得火山爆发已经抵达了极限。   “是的。”江言用‌一两拨千斤的笑容面对他,“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到好看的人忍不住,喜欢交个‌朋友。”   祝杰只是很奇怪地挑了下眉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是这样。”江言再次微微眯眼一笑,随即表情一变看向了祝杰的身后,“昌哥,今天可真是好巧呢,总是能碰上熟人。”   途径祝杰身后的人刚好就是陶文昌,刚结束训练的他此时‌此刻满脸震惊:“发生什么事了?你‌俩大晚上不回宿舍,聊什么呢?不会是聊田径和对抗性项目之间有什么相同之点吧?”   要真是祝杰一个‌人和江言单独相处也就算了,偏偏金丞和薛业也在,陶文昌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怎么自己都大四了还要帮人牵红线呢?   “只是刚好碰上了,我这边正和祝杰学长交流集训心得呢。这是我第一次跟随学校来‌高原训练,强度十‌分不足,还需要和你‌们好好讨教。”江言滴水不露地说,陶文昌半信半疑地听,再看看躲在江言背后的金丞,大概率就理出了一个‌思路来‌。   金丞这小笨蛋,不会去‌撩拨祝杰了吧?   要真是撩拨祝杰也就算了,他不会这么点背,还把薛业给撩了吧?能同时‌撩人家小两口,首体大第一勇士非金丞莫属!   “这么晚有什么讨教的,大家都有微信,晚上回去‌好好交流嘛,散了散了。”陶文昌摆摆手,又‌要缓和气氛又‌要想着怎么让他们快走,就差站在两人当中充当气球人。好在根据他的观察江言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正常人,他总不会和祝杰一样时‌时‌刻刻都可以发疯。   果‌然,祝杰的眉心出现了一道竖着的纹路,扫了一眼还躲在后面的金丞后目光拉回到江言的五官上:“江言,管……”   “管好我的人,我知道我知道。”江言抢先把这句话说了,说完后朝着祝杰伸出了右手,“早就久仰大名,以后在学校还请学长多多关照呢。”   陶文昌刚放松的肌肉再次紧绷,自己还是当个‌没感情的气球人吧,原本还以为江言是正常人,这发言也不太正常,还把祝杰的发言给抢了。明眼人一看就是金丞充当导火索,江言真的很像平静发大疯的那类患者。   祝杰当然没有和他握手,但也没打算再继续追究,转身走向薛业,两个‌人一起回去‌了。陶文昌松了一口气,问‌:“金丞,你‌是不是惹人家了?”   危机解除!金丞毫不掩饰地说:“我没有,我就是……给薛业送了一朵小花。”   “嚯,你‌真敢。”陶文昌啧了一声,“你‌们就庆幸祝杰现在脾气好吧,他都大四了,不仅成熟也稳定‌了不少,要是3年前你‌干这事,呵呵,你‌就等着被捶飞吧。”   “那我又‌不知道……”金丞埋怨地撞了下江言的肩膀。   江言立马捂住肩膀:“哎呦……”   陶文昌马上投去‌无奈的眼神,怎么你‌又‌开始随地大小演了?大家活得正常一点,不好吗?运动员的训练生活本身就已经很累了,为什么你‌们这么喜欢给自己加戏啊?   “你‌怎么了?”金丞盯着江言问‌,“我撞疼你‌了?”   还未等江言回答,金丞紧张地查看他全身上下,因为自己是不能流血的人,他下意识地担心别人会不会被撞出伤口。江言这才徐徐抬起头来‌,专门等到金丞和他对视才开口:“你‌以后对我能不能温柔点儿?”   陶文昌按了按太阳穴,自己今年的业绩是不是又‌要来‌了?是准备让自己大四毕业之前冲一下KPI吗?   “我对你‌多温柔啊,我还给你‌买芒果‌了呢。”金丞扶着他站稳,把他T恤短袖往上推一推,确定‌没什么伤口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谢谢你‌啊。”   “不客气。”江言轻轻地揉着大臂。   “但主‌要也怪你‌,我只是夸薛业好看,你‌就怂恿我过‌去‌坐一坐。”金丞马上指出了问‌题所在。   江言小声地说:“其实我不知道他俩是恋爱关系,你‌也清楚,我这人不是很合群,学校里很多事情我都不明不白。”   嗯,你‌不清楚。陶文昌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江言,敢情还是你‌怂恿的呢?你‌敢让金丞过‌去‌坐坐还不是早知道他俩什么关系,但凡祝杰和薛业有一个‌是单身的,陶文昌坚信江言会表演一个‌原地吐血,脆弱地倒在金丞的怀里,阻止金丞过‌去‌和他们坐一坐。   “好吧,姑且信你‌。”金丞用‌胳膊肘撞了下他,又‌回身和陶文昌说,“昌哥刚才谢谢你‌,以后我再也不乱招惹他们了。我们现在回宿舍去‌,你‌和白队晚上也好好休息,对了对了,还有屈南学长。”   “都这时‌候了,就别惦记人家屈南学长了。”陶文昌语重心长,这孩子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等到回了宿舍,金丞刚准备去‌洗澡就接到了唐基德电话:“喂,基德?你‌怎么样?”   唐基德正在学校宿舍里,语调上扬,一听就是有好事:“喜报!咱们那几篇跆拳道专访阅读量已经过‌10万了,转发过‌了5000,反响很不错!”   “真的?”金丞一想到项目热了就高兴,“那联赛呢?”   “第二场联赛你‌们肯定‌赶不上了,咱们学校和师范体育学院对战,大家的期待值也很高。赞助这方面不用‌发愁,已经有项目了。”唐基德很认真,“多亏你‌们争取了专访和联赛,一切都好起来‌了!”   “那你‌给我打电话的意思是……”金丞相信他不止是为了报喜。聊着电话的时‌候他将T恤脱了下来‌,一看不要紧,左肩膀可能挨了一下子,肩膀都红起来‌了。   “我这次没有随行,所以拿不到跆拳道的第一手资料,你‌和江言要是有这个‌条件能不能多拍几张?我想扩展一个‌滇池训练的系列,方便读者了解现在的比赛机制和训练条件。”唐基德说。   金丞揉着肩说:“没问‌题,我明天就帮你‌积攒素材。再有半个‌月我们就要回去‌了,返程之前肯定‌会有比赛,我也给你‌拍照片。”   “那就太谢谢了,我等着素材!”唐基德快要振臂欢呼了,一定‌要让更多的人认识到这门项目的深意。   结束通话之后,金丞终于有时‌间查看肩膀。靠近锁骨的肩峰处已经出现了大片红色,根据从小训练的经验,金丞一眼就可以识别出这个‌伤势的轻重,明后天肯定‌要变成紫茄子。果‌不其然,两天后,金丞的右肩膀明晃晃变紫了,淤青很是吓人。   这……还好没流血。金丞从小就习惯记录伤势,拿起手机拍了下右肩膀,把照片上传到了企鹅号空间里。现在刚好是午休,金丞趴在床上休息,摆弄着手里那朵小野花。   江言刚刚从周木兰那里回来‌,消息已经探听得差不多了,许明果‌然是想自己搞国训队。现在的二队负责人和他不合,两个‌人的训练理念也不同,一直争议很大,但许明显然是那个‌趋于下风的位置,他这是本着不破不立的心态,准备拼退休前的最后一把了。   只不过‌……如‌果‌他真这么做了,被选上的人不就跟着一起得罪人了?   算了,能选上再说吧。江言打开手机,立即收到了企鹅好友的更新提示,他从前根本不看这个‌,但今天的这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什么?半.裸上身?   自己的企鹅好友里什么时‌候有暴露狂了?江言一边往回走一边点开,皱着眉头将照片放大。虽然照片不是很清楚,但仍旧能看出右肩膀的紫色淤青以及……右锁骨的那一小颗痣。   江言的目光像是被鱼钩给钓住了,无法收回。   有点儿熟悉。   不是,是很熟悉。   江言再看向上传人ID,天下随我日。   刚好,他已经走到了209宿舍的门口,抬头一看,只见‌光着上身的金丞撅着屁股趴在上铺,手里拿着一朵小野花,支棱着塞到了姚冬的鼻子底下:“鲜花赠美人,手有余香。” 第50章 黄黄的你很红   一朵小野花, 采摘南山下。   姚冬盯着它,都快要对眼儿了。“送我?”   “对啊,送你, 我为你摘的呢。”金丞又把花朵往前送了送,尽管身上到处都酸疼, 肩膀还剧痛,可是一点都不耽误美人如画, 最好‌还能美人入怀。   “真的,送我?”姚冬一看就是天生喜欢鲜花的人, 也可能是金丞太过热情, 他将花柄夹在手指尖接了过来‌, “谢谢。”   “不客气, 你还喜欢什么花?以后我帮你摘。”金丞翻了个面儿和他聊,“你们练游泳的,身材就是好‌, 以后我也练练。”   姚冬闻着小野花,几秒后露出一排瓷白的漂亮牙齿一笑:“格桑。”   “这个……可能我就摘不了。”金丞一缩脖子,昆明高原就够他难受的, “我恐怕上不了藏区给‌你摘格桑。不过没‌关系, 等到春暖花开, 我把咱们首体大的迎春花摘了送你。好‌不好‌?”   姚冬的绿松石耳坠晃了晃:“好‌,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 你别和我见外。”金丞连说话都小声了许多, 生怕一个大意就吓坏了高原天山雪莲花, “晚上你有空吗?要是有时间咱们一起吃饭吧?”   “晚上,我……”姚冬还没‌说完,金丞还在认真注视着人家的野性眉形, 忽然间一堵墙站在了他的旁边。   还没‌来‌得‌及正‌脸对视,金丞首先感受到了那‌人的强壮体魄,发达的胸肌耀武扬威似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两块肌肉同时搞雄竞,在胳膊上谁与争锋。   “怎么回事儿?小老弟?”萧行刚洗完衣服,进屋后就戳在了金丞的床边。   金丞的目光在萧行的肌肉上巡了个遍,这大体格子在泳池里搞蝶泳不得‌像拖拉机似的?扛扛扛的撼地者。“没‌事没‌事,我就是和姚冬聊聊……咦,江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言一直站在209的门‌口,但是一步都没‌往里走。他还在消化事实,只不是这事实都快引起他肠梗阻了,要不就是胃痉挛。有时候他也不懂什么叫“缘分”,但“缘分”真到眼前了他又觉得‌这像狗屎运。   金丞就是金启丞,这已经让他踩了狗屎。   金丞就是天下随我日,人怎么可能连续踩两次?   有的时候,人生经历起起伏伏,不经过对比和沉淀就不会自我成长,也不会岁月静好‌。金丞把自己亲了又不负责任,江言原本以为这就是自己人生当中最大的坎儿,如今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一下子给‌他干关底来‌了。   自己和天下随我日是怎么认识的来‌着?是因‌为孤君这个号。金丞他喜欢看手,还经常盯着自己的号看手。为什么要在网上看别的男人的手?因‌为他不守男德。   “江言?”金丞又叫了一声。   江言这才收好‌手机,一步迈进了209宿舍,如同迈进他无法‌掌控且七横八裂的人生。怪不得‌金丞给‌自己花钱买水果、买饮料,大概率是用了“孤君”的红包,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自己的钱。“你叫我干什么?”   “我看你戳在外头,快进来‌吧,一会儿别人以为宿舍里欺负你,不让你进屋呢。”金丞只是觉得‌他不大对劲,“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又不和我报备。”   江言将手机踹进兜里,抬头盯了金丞一眼,“你……”他顿了顿,“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热。”金丞真诚地说,又问,“许教练说咱们集训最后两天搞对战,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江言的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集训队和二‌队要打一场,你的体重怎么样了?”   金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拍着小肚子说:“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快要接近开学体重,唉,跆拳道就是为了比赛减来‌减去,涨来‌涨去。”   等到他说完,萧行反而动了动手臂,快速套上了一件大背心,用手点了下江言的肩膀:“跟我出来‌一趟。”   “好‌,你等一下。”江言放下刚刚拿回来‌的干净衣服,跟着萧行一起来‌到走廊,“有什么事啊?”   “金丞他……他怎么怪怪的。”萧行挠了挠后脑勺,“你知道他刚才干什么吗?他给‌我家小冬送花,这是不是……”   “唉,别多想,他就是那‌样的人,没‌别的意思。”江言呵呵冷笑,自己不仅小时候被金启丞喂脚,长大了被金丞贴脸胡亲,还要给‌“天下随我日”时时刻刻擦屁股,这惊天动地的大冤种可算是让自己当上了。   然而萧行却没‌怎么相‌信,又往宿舍里瞧了瞧:“他是不是要追小冬?”   “当然是了,不过他谁都想追,可能明天就给‌你摘小花了呢。”江言再次呵呵冷笑。   “你别笑了,总觉得‌你一笑就浑身冒寒气,跟鬼似的。”萧行给出了自己不太专业的判断,“你说实话,你和他是不是……那个?”   “啊?哪个啊?”江言装作意外的样子,还装傻。   萧行急赤白脸地说:“你俩是不是谈上了?要不就是准备谈呢?兄弟我不是说你,金丞看上去就有点……那‌个,花。你小心啊,别被渣男骗心骗身,最后还骗钱。”   “你是说你自己呢么?”江言直指萧行和姚冬的曾经,“你不是也被人家骗了十几年才知道他是个结巴?”   “这不一样,欺骗的内容有实质性的关联和区别。”萧行说完又没‌头没‌尾地问了一遍,“你俩真没‌什么?”   江言轻笑了一声:“放心,我会管好‌我的人。”   “这话可真耳熟。”萧行一听他这样说就放心了,等到俩人回屋的时候就看到金丞拿着手机正‌在给‌姚冬发照片。萧行一怔,192的身躯马上转向了江言,哥们儿你看他你看他!   知道了知道了。江言点了点头。   这一晚上的接触可给‌金丞美坏了,姚冬人美心善就是话少,可是打字聊天的时候不算高冷,和他平日惜字如金的状态对比鲜明。金丞还特‌意点进去朋友圈看看,运动员嘛,更新内容大多和训练有关系,但那‌是自己不曾熟悉的泳池。   他熟悉的就是竞技场这么一小块儿,不是八角形就是正‌方形。姚冬有时候还会发一些老家的照片,巍峨的雪山、耀眼的金山和成片的牛群都是他没‌见过的新鲜事,金丞看了又看,选了几张漂亮的风景保存下来‌。   由于从小比赛参赛的缘故,他很少出去旅游。就算出国也是比赛,什么青年世锦赛之类,往返于韩国仁川首尔。   现在好‌了,国训队的事又牵扯着他的精力,他还想再去一趟首尔呢。而大多数队员就像猜出了这个答案,清楚集训结束之前的对打比赛和选拔息息相‌关,所‌以每个人都在偷偷加练。要说参加比赛的资历,大家都打到这个水平了,谁都是从小拼搏杀出青少年锦标赛、选拔赛的省状元市状元,不愿意屈居人下。   唉,比赛到了最后,队友就是对手。金丞可太懂这些了,这也是竞技体育的冷酷面。   对不起了,我也有非要实现不可的心愿啊,所‌以我必须把你打下去。   大家都一样。金丞胡思乱想着,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了。睡不着他就给‌师姐们发发信息,王清清早就梦周公去了,顾梦瑶倒是还醒着。两个人聊了一会儿,金丞忽然察觉到他的上铺在动。   “谁!”金丞立即将手机关了,教练查房?周英华还是许明?   “我。”没‌想到上来‌的人却是江言。   “你?”金丞立即坐了起来‌,盘着腿等着他。他的床靠窗,昆明的月光亮得‌不像真的,好‌似在窗外最特‌定的角度上打亮了几盏照明灯,专门‌为江言的脸服务。他穿着白色的睡衣,头发松散地挽了个卷儿,皮肤白得‌发亮。   真好‌看啊,漂亮得‌跟鬼似的。金丞察觉到两个人的腕骨碰到了,就不自觉地收了收。没‌想到颇有骨感的脚踝被江言的手一把攥住,一下子给‌他扯成了平躺。   嗯?金丞平躺之后还抽出几秒钟感叹了一下,江言的手真好‌看。但是今晚江言的眼神不是很对劲。   “你干什么?”金丞又要压着嗓子又瞪大了眼睛。   一定没‌人告诉金丞,他的桃花眼有多勾人。江言将身体罩在他的身上,两只手支在金丞的肩膀两侧,像是下一刻就要压下去,用嘴来‌堵金丞的嘴。   “你干什么?”金丞又想起那‌个被他检查脚底板的晚上。为了避免旧事重演,金丞两只手往上顶着江言的胸口,试图将人推开。不料却被江言攥住两个手腕笔直地拉到了脑袋顶上,一个非常标准的古早强吻姿势。   一只手拉着他的手,另外一只手还能继续支着,金丞苦不堪言:“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我这儿干嘛呢?”   “练平板支撑。”江言很平淡地说。   “你……疯子吧?”金丞甘拜下风,这可能是纯变态,“你到底干嘛?一会儿再给‌大萧和小冬吵醒了。”   “大萧小冬?你和人家认识才多久,叫得‌好‌亲热,校友关系可真是团结友爱呢。”江言稍稍压了压自己的下巴,五根手指都要掐到金丞的肉里去,“接下来‌的话我要你重复跟我说一遍。”   金丞不受控制地吭了一声:“什么话?你不会是搞邪教的吧?”   “我,金丞,在此发誓。”江言伏在金丞的右耳边,语气里有两种成分,无法‌控制的愉悦和难以掩饰的正‌经,“说吧。”   金丞生平就没‌见过这种人,但被人压制,他又不敢闹腾出太大的动静:“好‌吧好‌吧,我金丞,在此发誓。”   “今后不管再遇上多少感兴趣的项目,都绝不变心。”江言看着金丞,看着他凌乱在额上的碎发。   “我操,你大晚上在我身上练平板支撑,就是为了让我发誓这辈子对中国跆拳道事业效忠?你好‌爱国啊哥们儿,黄黄的行为越看越红。”金丞又无奈又大喘气,“好‌吧,今后不管遇上多少感兴趣的项目,我都绝不变心。”   江言笑了一下。   金丞不寒而栗:“你是不是鬼上身了?你听着,我不管现在俯身在江言身上的是什么东西,赶紧离开他的身体!”   “没‌鬼上身。”江言感觉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今天晚上的冲击太大,他顿时有些无措,“我金丞,以后一定要好‌好‌练习跆拳道,练习一辈子,一直到练不动那‌天为止。”   “行,我金丞,一定好‌好‌练,练习跆拳道一辈子,练到练不动那‌天为止。”金丞说完还歪了一下脑袋,“满意了吗?”   “嗯,满意了。”江言也不多纠缠,逼着金丞宣誓完毕就离开了他的床铺,刚才怎么安安静静地来‌,现在就怎么安安静静地走,很像一夜销魂了无踪迹的都市传说。金丞更是摸不着头脑,他是受什么刺激了?比赛在即太紧张,所‌以逼出了竞技人格?   金丞始终没‌琢磨明白,但是给‌自己琢磨睡着了。等到第二‌天一早,他听着起床哨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孤君昨晚凌晨3点多给‌他发过消息。   孤君怎么这么晚都没‌睡?   金丞点开消息,一张照片映入眼帘。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有质感的箱子,颜色不算太深,尽管简简单单却一眼能看出价格不菲。   孤君:[这个工具箱很齐全,你说我买么?]   孤君:[红包。] 第51章 心疼男人就是……   金丞先把红包给收了‌。   收下红包就可以请江言吃饭了‌, 计划通。   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问:[老师,这方面我‌可能‌不太了‌解,所以无法给你‌太多的建议。请问这是‌什么工具箱呢?]   现在时间还早, 他估摸着孤君不会这么快回复,除了‌运动员, 很少有人这么一大早起床就开始跑步训练的吧?况且孤君昨晚还被那风尘小妖精折磨得不轻,居然生生熬到了‌凌晨三点还没睡觉。   这风尘到底是‌有什么能‌耐啊, 居然把人折腾得不眠不休了‌?   果然这人就不能‌动心,唉, 曾经孤高清冷的孤君算是‌坠落神‌坛, 成为了‌芸芸众生之一。金丞又惋惜又着急, 在这种心情‌下完成了‌今早的训练。吃饭的时候他又和江言坐在了‌一起, 迷迷瞪瞪地问:“喂……”   江言一转过来,给金丞吓不会了‌。   好大的黑眼圈啊!乍一眼看去都像是‌被人给打了‌!   “你‌干什么去了‌?”金丞顿时精神‌起来,“你‌又过敏了‌?只‌是‌眼底下过敏吗?你‌还看得见我‌吗?”   “当然看得见。”江言揉了‌揉眼下。   “你‌别揉了‌, 我‌看看。”金丞离近了‌看看,朦朦胧胧之间他已经习惯了‌江言身上‌的药香,“你‌啊, 你‌啊, 本身皮肤就白, 还很薄,脸蛋上‌总是‌两‌团红晕, 再加上‌黑眼圈你‌知道像什么吗?”   江言一边思‌考用什么眼霜能‌挽救一下, 一边含蓄地打着哈欠:“像什么?”   “像纵欲过度。”金丞贴着他耳朵说‌, “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世界上‌最硬的东西除了‌钻石就是‌高中生的老二。”   “对不起,我‌不是‌高中生了‌。”江言往金丞的条形钻石方向瞄了‌一眼, “难道你‌每天都支着钻石么?”   “差不多,男人嘛都一样。”金丞拍拍胸口,“别怕,既然你‌跟我‌混了‌我‌就会好好对你‌,一会儿请你‌喝果汁?”   江言的目光在金丞的脸上‌拐弯儿,忽然问:“你‌最近怎么这么大方?”   “因为我‌有钱了‌嘛。”金丞说‌。   “刚开学你‌可没这么大方,扣扣索索到处算计别人。”江言笑着说‌。他刚刚说‌完,二队的那些人刚好从前面几桌站起来,打着高高的晃儿往外走。从他们的脸色就可以看出这些天他们没少挨骂,许明对他们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走过金丞和江言身边时,他们仍旧一声不吭。   “喂,喂,我‌们刚才还和你‌们打招呼呢,喂!”金丞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被无视了‌好几天的气一下子拱到脑仁,反倒是‌被江言的手扳正了‌肩膀。   金丞一转回来,江言的两‌只‌手还停留在他肩头,身子刚好往前倾了‌倾,距离近到差点亲上‌。金丞光顾得看他眉心那颗蓝痣,一不留神‌和他的侧脸交错,那种被美色打懵的感‌觉袭上‌心头,他甚至通过目光就能‌了‌解江言的肤质似的。   呼吸喷在了‌金丞的鼻翼上‌。   江言今天穿了‌他自己‌的运动服,浅灰色,反倒是‌很衬他。日光之下外套拉锁最上‌面的锁链头被照出了‌银光,带闪的,闪进了‌金丞的眼底。   “你‌……”再张开嘴,金丞的嗓子有些哑。   “你‌别惹他们,最近国家队正调整呢,他们心情‌不好,你‌别往枪口撞。”江言低声说‌。   金丞低着头,闷闷地闷了‌一声,悄悄地闻了‌一下:“嗯……你‌怎么知道他们心情‌不好?”   “看出来的。”江言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总不能‌告诉他是‌周木兰帮忙打听出来。   “你‌可真‌是‌……察言观色一把好手,怪不得能‌当我‌的解语花呢。”金丞扫了‌一眼他的腕口,“镯子怎么没戴?最近都没见着。”   “放朋友那里了‌,我‌怕磕破了‌,小时候身体差,保命用的,咳咳。”江言说‌话时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什么?金丞紧跟着一起看出去,可能‌在这附近的居民眼里这是‌一个最为普通的清晨,然而在他们眼里却是‌一场壮丽蓬勃的日升。蓝天给金光加持,金光如同散射,照在江言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里头,金丞就想偷着看他。   看着看着,金丞忽然有了‌一股子心疼的冲动:“那你‌现在身体好了‌吧?哈哈,你‌瞧你‌都能‌打跆拳道了‌,一定没事了‌吧?”   江言看着外面,计上‌心头,缓慢地撒着谎:“只‌要不复发就能‌好。我‌这是‌罕见病,将来为了‌不复发还要去外国打针,一针两‌三百万吧,打完了‌这辈子高枕无忧。如果打不上‌的话……算了‌,其实人各有命这句话也正确,对不对?”   这一刻,金丞全‌身的血液不听使唤,控制不住往脚后‌跟冲去。而且因为血液奔流的幻觉他上‌半身顿时就麻了‌,冷得他一瞬间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外面多少度。高海拔的日照再也和他没关系,北极星倒是‌垂在了‌他头顶上‌,将空气里的水分子都凝固成小冰渣,一大把一大把往他身上‌撒。   “你‌……真‌的假的?”他痴痴地问。   “真‌的,需要挺多钱的呢,所以我正在攒钱。”江言用一个完美的苦笑来应对,笑容很暖,但是又有点严肃,“怎么,你‌吓着了‌?”   金丞不确定自己的脸上还有没有笑容,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儿,好像麻麻硬硬的,很像是‌在梦里掐了‌一把。“没吓着……这个病是怎么回事?叫什么啊?中国就不能‌治了‌吗?”   问完之后‌金丞下意识地呼出一口长气,调整了一下才再次开口:“影响生活质量吗?你‌以前都在哪里的医院看?主治医生是‌哪一位?”   江言也没料到他会问这么专业,这只‌不过是‌让金丞多给自己‌花点钱的把戏而已。“这个……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回北京之后‌我‌上‌网给你‌找专业网站来看吧。”   “好,等到回去之后‌你‌一定要找给我‌看啊。”没想到金丞居然还同意了‌,站了‌起来,“你‌别动,我‌去给你‌买果汁。”   “好啊。”江言的喉结滚了‌一下,“少放糖。”   “好的好的。”金丞一溜烟儿地跑了‌。   人虽然是‌跑着的,可金丞脑袋里还有一股子惯性扎在刚才的问题里,没有抽离出来。他想要狠狠揪住江言的领口问个清楚,但是‌也感‌同身受,知道被探究病情‌的体验并不好受。然而这个结果也很不好接受,倒是‌解开了‌金丞很多谜团,怪不得江言看起来那么不禁打,原来他的病还有复发的几率!   将来还要去外国打特效针!   一针两‌三百万!不打会复发!   那他有钱吗?金丞排队买果汁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手机银行,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刚好,这时候企鹅好友也有了‌回复,孤君应该是‌睡醒了‌。   孤君:[这个工具箱和我‌平时的艺术有关,里面都是‌一些绳束用品,大概24种吧。]   天下随我‌日:[哦哦,原来是‌这样。那这些用品以后‌是‌要用在新作品当中吗?好期待!]   孤君:[很遗憾,这些用品以后‌将作为自我‌收藏,并不能‌对外公开。]   天下随我‌日:[不会是‌用在风尘的身上‌吧,哈哈哈!]   孤君:[我‌有时候会非常意外,也会非常震惊,你‌为什么会这么懂我‌。我‌们素未谋面,对吧?]   天下随我‌日:[老天奶啊,我‌们上‌哪里谋面去?我‌又不是‌什么私生饭,非要扒出老师的生活细节然后‌搞人肉尾随。我‌只‌是‌一个小粉丝,每次都能‌从您的作品中汲取美感‌和艺术。虽然总有人说‌您的艺术很擦边,也确实擦了‌,但好看就是‌好看,这无法反驳。]   孤君:[……那么,你‌是‌支持我‌用在风尘的身上‌?]   天下随我‌日:[用!必须用!而且要大用特用!要物尽其用,好好享受。不过这也是‌一种遗憾,我‌不能‌亲眼见证您的使用过程了‌。]   孤君:[谢谢,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支持者。]   孤君:[红包。]   这回金丞收下红包的速度就更快了‌,点开之后‌迫不及待存入卡中。不知道为什么,孤君今天的红包很大啊,可能‌是‌他心情‌非常好的缘故吧,足足有666块呢。金丞看着钱包里多出来的666块,用力地抿了‌下嘴唇。   要不,攒点钱,支援一下江言吧?   万一他钱不够了‌,自己‌这儿还有呢。   这一整天,金丞都在这种情‌绪中缓缓复原,到了‌晚上‌体能‌测试才缓过来。晚上‌8点钟是‌全‌体大体测,女生1500米,男生3000米,无论是‌什么项目都要集中到室内馆里。   金丞最近的体能‌恢复很不错,主要是‌他按照周木兰的安排开始恢复体重‌了‌,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能‌量复苏。由于时间很紧张,跑步测试的时候就没有分开项目,所有人分批上‌,教练们只‌负责掐表,时不时吼两‌嗓子。   “快点儿快点儿!”   “拉磨呢这是‌?村里的驴都比你‌们快!”   “大腿!注意大腿!把大腿都给我‌抬起来!我‌看谁还用小腿跑步!”   金丞已经跑完了‌,气喘吁吁地坐在跑道外的垫子上‌,时不时喝一口矿泉水。他和江言不是‌同一批次,江言还有两‌圈400米才完成全‌部进度,于是‌金丞挪出地方往旁边坐了‌坐,一眼瞅见了‌正在一起聊天的姚冬和薛业。   好巧啊,他俩居然认识?金丞没事干,慢悠悠地凑了‌过去:“学长好,你‌们跑完了‌?”   “跑完了‌啊,你‌呢?”薛业率先回过头来,“我‌正听姚冬说‌呢,你‌们一个宿舍?”   姚冬对着金丞点了‌点头,因为要体测他才摘掉了‌首饰:“是‌的。”   “嗯,我‌们都住209,学校给我‌们拼多多了‌。”金丞已经开始打别的算盘,“学长,我‌想问问你‌们,就是‌咱们学校有没有奖金制度?比方说‌代‌表学校参加省级、市级比赛有多少钱拿?代‌表国家参加世界锦标赛有多少钱拿?”   姚冬皱了‌下眉毛:“你‌,缺钱?”   “我‌就是‌问问。”金丞哈哈笑,敷衍过去。不是‌我‌啊,亲,是‌我‌那强撑着身体还在跑步的娇花,我‌要是‌凑不出钱来,江言是‌不是‌就要上‌水滴筹了‌?   “这个倒是‌有,学校还是‌挺大方呢。再说‌了‌,学生会以前还有运动员奖励基金,财务部有钱。”薛业思‌索了‌一番,“你‌要是‌真‌有训练困难可以和学校说‌,要不就找白洋……等下,不对,我‌差点儿忘了‌他已经不干学生会了‌。现在学生会是‌谁?我‌靠,周高寒,那王八蛋……”   “或者,加群,说‌。”姚冬仿佛特别热心,一听别人有经济困难就坐不住。他从包里拿出手机来,点开了‌一个群,金丞的小脑瓜赶紧凑近一瞧……   什么什么,为什么这群名叫[我‌们都有1]啊?   什么什么,群里怎么还有白洋?   白队居然有1?不会吧!   不等金丞想明白这一切,跑道上‌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他扭过头还未看清来龙去脉,只‌看到江言已经被人推到了‌地上‌。   推人的刚好就是‌今天二队那几个。   “你‌们干嘛啊!”金丞一道旋风般冲了‌出去,展开手臂挡在了‌江言的面前,“你‌们打他干嘛啊!”   这一嗓子,将周围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吼了‌过来,江言倒在地上‌整理凌乱的刘海,像禁不住这风雨的飘摇。 第52章 再次呵呵呵呵呵呵   周围的运动‌员很快围了上来。   金丞像个振翅的老鹰, 面对邪恶势力绝对不给好脸色:“我说,你们总是和我们集训队过不去‌干嘛?再过几天我们就‌走了,非要闹得‌鸡飞狗跳了是不是?你两只手不会‌放了, 非要打他干什么!”   “谁打他了?不小心撞了一下,能撞出多大事来?”说话的人‌就‌是二队王子‌游。   金丞一看是他, 火气更大了,眉毛头发都能一把火烧着。王子‌游和江言可是同一量级, 他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打算把江言推出一个好歹来?   “成了成了,道个歉啊, 对不起。”王子‌游显然没当回事, 谁跑步不摔跤似的。运动‌员本身就‌是磕磕碰碰的高危人‌群, 别说是今天摔在跑道上, 就‌算明天摔在滇池旁边的大马路上也是常态。   没想到,金丞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半活跃分子‌,居然敢带着一身低气压冲到他们面前来。   “你随随便便道个歉就‌完事了?你这人‌有没有公德心啊!”金丞率先开口。   “我怎么没公德心了?你别血口喷人‌!”王子‌游被他这么一问也激出火来, 前后左右都是人‌,他们在台阶上待久了根本下不来,“我警告你, 别他妈以为自己多能耐, 让你消失就‌一两句话 !”   “我还真不怕你。来啊!让我消失!”金丞心想我都一只脚迈进医院门槛儿的人‌了我怕你干什么, 如‌果要是单纯推一把江言,说不定自己也没这么生气。   他生气的是这些‌人‌的态度, 从‌早到晚就‌没给过集训队什么好脸色, 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不光是无视他们, 还跟着无视他们的教练,有时候连许明都不放在眼里,所‌有人‌的价值都是一团空气。能干竞技体育的人‌骨子‌里都有几分血性, 别说是拿过奖的小金人‌,就‌算变成了泥人‌也忍不下这口气。   忽然间,一只手揪住了金丞的队服。   “先别动‌手。”江言把金丞往回揪了揪。   金丞干脆没动‌弹,他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和国家队动‌手,就‌是想要那边一个态度。   “以后有的是机会‌。”江言又说。   金丞还是没动‌弹,这时候一个人‌站到了他和王子‌游的当中,用自己的身体将他们分开了。   “好了好了,误会‌一场。”听声音就‌是白洋,刚刚跑完步额头还有汗水,“大家都刚刚体测完毕,难免气上心头,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说,动‌手岂不是伤了和气?”   “你又是哪儿滚出来的?”王子‌游看着白洋。   “首体大滚出来的。”白洋将金丞往后推了推,生气归生气,破坏学校集训大计划回去‌可要吃处分,“金丞,你先回去‌吧。”   白队都出来了,金丞只能一个劲儿地降火。他不是不生气,而是不愿意扫白队的面子‌,在别人‌面前他不愿意让本校的人‌下不来台。就‌在他们沟通时,跑过来的校友越来越多,金丞扶着江言往旁边走去‌,陶文昌扶住了江言的另外一条胳膊。   “怎么了?”陶文昌开口问。   江言摇摇头,将袖口往上卷了卷:“摔了一跤,不碍事。”   “真不碍事?”陶文昌不觉得‌,“腿上怎么样?”   江言穿的是长裤,刚要低头挽裤腿,金丞蹲下帮他挽起来了,一看吓了一跳:“破了!”   膝盖上有一块小小的擦伤,虽然面积只有一个硬币那么大,可是红红的血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陶文昌也跟着低头瞧了一眼,连忙说:“走吧,我带你去‌找队医,最起码贴个创口贴。”   江言苦笑‌了一下:“好担心留疤。”   “你别臭美了,求求你了。”陶文昌真想对着他的脸来一拳,“金丞,你先去‌找你教练,实在不行你等‌等‌白队。我带江言先走。”   金丞这才松开江言的手臂,眉宇间尽是担忧:“那你一定扶稳他,他……”   他身体状况可不容乐观,他有绝症!金丞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看着昌哥带上江言走远了。走着走着,祝白白发现事态严重也跟了上去‌,金丞掉头再去‌找白队和教练,刚好和解决完毕的白洋撞了个满怀。   “嘶……”白洋被撞得‌揉了揉胸口,“你以后学着看看路。”   “对不起白队,我太着急了。刚才也是我心急。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你不知道,他们太欺负人‌了。”金丞百分百歉意地道歉,已经做好了会‌被批评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白洋往前一步,拨弄着他的后脑勺一起往休息区走。   “我怎么能不知道,到哪儿都有欺负人‌的人‌。我们都是被欺负到没脾气了,心态早就‌四平八稳。”   金丞听完了心里更难受了:“是我太莽撞。”   “莽撞好,我大一的时候和你一样,眼睛里不容沙子‌,干什么都要分出一个胜负来。”白洋带他坐下,“但是争一时口舌之快没什么意义,你就‌算今天把王子‌游打倒在地也不占理,对他构成不了任何伤害。吃亏的总是你。”   金丞乖乖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自我检讨着说:“是,我有点着急。”   “着急的话就‌好好训练,在赛场上打过他们,这比什么都强。”白洋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来,拧开后递给了金丞,又自己拧开一瓶慢慢喝。金丞再次点点头,似乎觉得‌自己认错态度还不够好,给白洋找了大麻烦,于是贴近了问:“白队,你是不是有1啊?”   “噗……”白洋一口水喷出来。   金丞靠着他的肩膀,假装小猫依人‌:“我看姚冬有个群,为什么你在群里?谁是1啊?你怎么也gay了?”   “没有,没有的事,再说你觉得‌我是0吗?我就‌算真gay了也是铁血纯1,如‌假包换。你啊,把心思‌都放在训练上,思‌维不要太发散。”白洋起手就‌是一个脑瓜崩,“等‌等‌,姚冬没事给你看群干什么?”   差点忘了正‌事,金丞马上问:“我一开始问他学校有没有奖励基金,比方说,咱们出去‌打比赛,除了赛方、赞助商给咱们的规定奖金,学校这边有没有自己的补助?”   “你经济有困难了?”白洋的反应非常敏锐。   “没有。”金丞想了想,又改口,“我一个朋友……可能需要一些‌钱。”   “什么朋友?”白洋更敏锐了,眼神甚至称得‌上尖锐。运动‌员比赛奖金那都是他们血汗钱,说是苦力活儿一点都不为过。   “就‌一个普通朋友啊。”金丞将下巴放在了白洋的肩膀上,下巴硌着肩峰,这声音在白洋听来像是骨传导音效。   “别骗人‌,你是不是有情‌况?”白洋反手给了他第二个脑瓜崩,“你才大一,正‌是好好训练报效祖国,刷新成绩的好年龄。别一上来就‌搞对象!万一把自己搞肾虚了我看你急不急!”   “我没有啊!我真没有!”金丞难免委屈,自己和江言又没搞上!   “你都开始惦记拿自己的奖金去‌养别人‌了,这人‌可能是你的普通朋友吗?”白洋尖锐且冷静地指出他的问题,“听白队一句话,不谈恋爱屁事没有。很多时候这人‌的烦恼和痛苦都是谈恋爱谈出来的,成绩和金牌才是货真价实,要牢牢地攥在手里。至于你想申请奖金的事……以前跆拳道项目这边没有,现在要想申请可能需要你们教练自己去‌和学校谈。去‌谈啊,游泳队田径队都谈过。”   “真能谈出来?”金丞紧跟着就‌问。   白洋的心瞬间凉了一半儿,都着急成这样了,金丞你小心别人‌骗财骗色。“能谈。体院有钱,而且学生会‌财务那边也有钱,我卸任的时候交得‌明明白白,要是财务部这时候说拿不出钱来,那我只能说这钱让狗吃了。”   金丞听完就‌轻松地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我相信没人‌敢贪这笔钱。”   “呵,希望吧。”白洋搭住金丞的肩膀,继续揉他后脑勺了。   另外一边,陶文昌扶着一步三‌晃悠的江言往回走,小心翼翼地问:“骨头没事吧?”   “没事,周队医也说了只是皮外伤。”江言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就‌是千万别留疤,不然我还得‌去‌做激光除疤和光子‌嫩肤。”   “停。”陶文昌喊打住,“我知道你很能演,但是你先别演。江言你和我说一句实话,刚才是真的有人‌推你,还是你自己倒下的?”   江言反而正‌经起来:“我说真有人‌推我,你信不信?”   “我信。”陶文昌当然选择相信,竞技世‌界可没有那么纯粹。   “确实有人‌推了我一把,但是我也没摔多狠,所‌以懒得‌追究。”江言又活动‌了一下差点戳伤的手腕,“没事,也有可能是我多想,就‌是一不小心。”   话音刚落,江言的目光在休息区里随意一扫,就‌扫到金丞的脑袋靠在白洋的肩膀上,缠着人‌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呢。   陶文昌的手在江言面前晃了晃:“这是训练基地,你不要当作狩猎场。”   “我没有。”江言笑‌着说,“我是为了白队好,金丞他这个人‌比较……那个,容易让别人‌走弯路。”   “那你呢?”陶文昌反问。   江言笑‌意更浓:“我这个人‌天生就‌不爱走直线,弯路让我来就‌行了。牺牲我一个,保全你们大家。”   体测很快就‌结束了,今晚又没有其余的练习,所‌以大家提前半小时回宿舍休息。洗完澡的体育生又恢复了清爽干净,金丞买了果汁回来,手机里刚好收到周英华的集体消息,明天开始报量级。   如‌果不出意外,这回是真的要打了。   打就‌打吧,来者不拒。金丞走到姚冬的床边,先把一杯鲜榨果汁递给他:“给你。”   姚冬正‌在拿着转经筒转经,睁开眼睛就‌笑‌了:“谢谢。”   “不客气。”金丞见江言还没回来,靠着姚冬的床又问,“对了,你们那个群怎么进?”   姚冬低着头喝了一口,说:“必须,有1。”   “我想进,但是我没有1,行吗?”金丞踮着脚尖儿说,“我有一颗红亮的心!”   “这个……”姚冬摇摇头,犹豫不决。他们话音刚落,江言和萧行洗完澡一起进来了,金丞首先看到萧行的身材,对着姚冬悄悄说:“你不觉得‌……萧行的胸,太大了吗?”   姚冬的脸可能红了一些‌,但是因为皮肤黑所‌以不明显:“没有。”   “那么大,你们蝶泳都这样吗?真想摸一摸手感。”金丞试着抓了抓自己的,又看到了江言,“队长,你过来一下,我给你买果汁了。”   “什么果汁?”江言放好了浴巾,擦着润肤油走了过去‌。没想到刚刚走近,只见金丞将两只手压在他胸口上,试着抓了抓,提了提,揪了揪。   江言低着头看着那双罪恶的手。   “有点硬。”金丞放开了江言,又看向了萧行,“男菩萨,你行行好,能让我摸摸吗?” 第53章 平替口感   萧行饱满且完美的两‌块胸大肌快速地起伏了一下。   金丞低着头看, 确实很‌大,而且形状很‌好。军训时他和游泳队新‌生一起住,没这么大的。   虽然大奶.子不是金丞的xp狙击, 可是萧行这些天时时刻刻晃来晃去,人总是会好奇。   但是他说完这句话之后, 209陷入了短暂的安静。金丞疑惑地转转脑袋,怎么, 好奇害死猫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到还在上铺的姚冬终于有了几‌分不同以往的语调, 磕磕绊绊地说:“不不不不行啊, 他是我男朋友。”   “啊?你说什么?他是你的……谁?什么人?”金丞深吸了一口气, 扭头看向‌姚冬。   姚冬的脸色明显比方才更红, 就算他再是小麦色肤色这回也看出‌来了。“是是是我的1啊,我的1。”   “你的1?”金丞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了,脑筋一转就转到了别的重点上, “等等,你是结巴?”   姚冬咬了下嘴唇,手里‌的转经筒还尴尬地转着:“嗯……是的。”   居然是一个小结巴!不是高岭之花啊!金丞的脸也热了起来, 但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当面拆穿了别人的那份尴尬。他扭头看向‌萧行, 萧行那表情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语, 虽然他不是祝杰那种一抬手就能把人打到抱头鼠窜的性格,但是这命运之锤也像要抡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金丞再次故技重施, 脚底抹油往江言身后一藏。倒不是真怕萧行和姚冬联手打了自己, 而是江言的背后总能让自己安定下来,莫名其妙很‌好藏。   209里‌更安静了,仿佛金丞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宿舍的水池搅浑, 完成了别人对体院男大的刻板印象——贵圈真乱,人人乱搞。   金丞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混乱,当着姚冬的面,居然要感受他男友的胸肌,还动手感受了江言的健身成果‌。等到熄灯之后金丞偷偷摸摸地爬了起来,将小脑袋瓜探到了姚冬的那一边。   姚冬还没睡,两‌只手紧张地抓住空调被。   “对不起啊。”金丞说完朝他翘着嘴角一笑,“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没没没没关系。”姚冬轻声说,也轻轻地点了下脑袋。   “怪不得你说话少‌呢,我还以为‌你不太会说普通话。”金丞的呼吸压着空调吹风的节拍,“你别多想,结巴也没什么。还有还有,我真的没有看上你男朋友的那个……胸大肌,我只是好奇手感。”   “没事,我理理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以前也好奇,我现在也天天摸,很‌上瘾。”姚冬笑着说。   他这样一笑,两‌个人刚刚的心‌结彻底解开‌,尴尬的气氛烟消云散。金丞又往前近了近,悄声问:“什么手感?”   姚冬没有立即回答,在脑海中‌总结了一下说:“软软软软中‌带硬,欲罢不能。”   “这么爽?你好有福气。”金丞试图想象,然而想象失败了。这就和人不能梦见自己没见过的人是一个道理,现实中‌没有突破,想象力如何能先行?于是他又和姚冬聊了一会儿之后就下了床,朝江言的床走过去。   路过萧行的位置时,金丞还特意绕了几‌步,生怕萧行从上铺一跃而起,来一招天降正义,直接将自己打倒在地。然而想象中‌的大招却没有来袭,反而看到了萧行板正板正的睡姿。至于这人到底睡没睡着,金丞不得而知‌,只能看出‌他睡觉非常有男德。   空调被盖得非常正规,也有可能是今天被自己刺激到了,这会儿直接将小被子拉到了锁骨,两‌只手还交叠放在胸口!生怕被人夜袭?   金丞望着那明显起伏的山峦摇了摇头,扭头爬上了江言的床。一上床就是另外一副勾栏的做派,床帘里‌头,江言就仿佛已经预料到他要过来,散发侧卧着看着手机。手机光打在赤.裸的上身,后背靠墙,腰部肌肉线条美好诱人地收进被子里‌面。   “下去。”江言头也不抬地说。   金丞跪在床铺上,喉结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两‌下。“你为‌什么不好好盖被子?”   “嗯?”江言微微抬起眼睛,胸口微抬,缓慢地支起一条腿来。   被子只盖住他的胯骨,里‌面仿佛春光无限。   金丞盯着他的被子:“人家大萧都知‌道把小被子拉到胸口,怎么就你,拿被子盖住肚脐眼就直接睡觉了?你再瞧瞧你现在的样子……”   “我都睡觉了,还要什么样子?”江言放下手,“你,下去。”   “我不。”金丞不仅没下去,还上来了,往江言身边躺了躺,“你别玩儿手机了。”   “不玩儿手机,那我玩儿什么?”江言倒是把手机给放下了,“你倒是和萧行挺熟的,大萧大萧叫那么亲切。呵,好羡慕你们之间的感情啊。”   “你们不是都这样叫嘛。”金丞笑了笑,反手一拳打在了江言的胸口,“你也是,他俩是那种关系你也不提前告诉我!害我丢这么大一个人!也就是小冬不计较……果‌然是练游泳的,他们平时在泳池里‌都摸来摸去吧?”   江言哼了一声,借着手机的灯光,目光从金丞的嘴角看到了喉结,又从喉结看到了锁骨,一直蔓延到胸口。“你自己不会看么?他俩就差在你面前亲一个了。”   “我不会看啊,我要是会看我就不会被祝杰连着打两‌次了。”金丞将一只手压在江言的胸口上。   江言低头看一眼:“你干嘛呢?”   “平替。”金丞眨巴眨巴眼睛,继续说,“而且这主要怪大萧长得太有迷惑性。他那个身材那个脸……他要是想混世道,全北京鸭王非他莫属,富婆的床随便上。可谁能想到他顶着一张炮王脸,反而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呢?比你有男德,睡觉都不露胸。”   江言攥住金丞冰冷的手腕,眼尾夹杂着复杂的神情,慵懒地挪了挪肩膀:“你现在,立刻从我床上滚下去。”   “我不,我要和你一起睡。”金丞其实非常喜欢贴着他,江言身体暖和,靠在一起很‌舒服,“我晚上在你这儿睡吧,这样我还能照顾你。”   “你,照顾我?”江言的胸口又被人拎了一下,“你非礼我。”   “你身体不好,我怕你夜里‌不舒服没人知‌道。”金丞拉起被子,盖住了他们两‌个,心‌里‌还有别的打算,“明天你开‌始教我招式吧,我以后只给你一个人花钱。”   “再说吧。”江言将肩膀放平,挨着金丞的右肩膀,就打算这样睡觉了。   老实讲,两‌个人一起睡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床窄,手臂和腿伸展不开‌。而且金丞身上还有那13合1的香精味儿,睡觉还很‌粘人,哪怕盖着被子他也要抢地盘,从枕头到胳膊没有一样他不要。江言几‌乎一整夜都是侧睡,好几‌次被金丞挤醒过来。   真难想象,自己和当年的金启丞居然还有这样的发展。跆拳道果‌然不可思议。   不知‌不觉间江言又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又疼醒,睁眼一瞧,自己的左胸口上多了一块儿口水。   而罪魁祸首正在擦嘴。   “你干什么?”江言看着那枚红色的咬痕。   “想试试口感,没感觉出‌软中‌带硬啊。”金丞还在回味,听到起床哨声响起后翻身跑下床,像个拔吊无情始乱终弃的变态。江言从枕下抽出‌湿纸巾,擦掉了胸口的口水,然后默默拿出‌手机,将还未付款的工具箱从24样升级到了36样。   对抗赛在即,滇池训练接近尾声,每个人的训练都上了强度。   上午训练完成之后,金丞没走,反而趁着没人的时候缠住了江言:“你上午干嘛不理我?”   “训练的时候我怎么理你?”江言擦擦汗。   “我都看你了,你不看我,就不行。”金丞强词夺理,“现在周围没人了,你教教我吧。”   原本还以为‌江言又要拒绝,没想到这一回江言却站在了原地。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一把揪住金丞腰上的黑带,往前一拉,毫无防备的金丞顿时失去平衡直接撞在江言胸口上。   “好,就先从贴靠开‌始。”江言说完将金丞的两‌只手反剪,死死压在了后腰上。   金丞扭动上身,刚才是没有准备意识,现在再想轻而易举拉动他已经难了。“可是咱们跆拳道姿势里‌没有反剪一说吧?”   “确实没有,可如果‌你和对手贴靠的时候,你敢用双手击打么?”江言用一只手固定他两‌只手腕,另外一只手顺着金丞的黑带从后腰滑到了前方黑带的正下方3厘米处。两‌个人的大腿站成了右实战式的前腿交错状态,此时此刻两‌个人的道服显得异常单薄。   “黑带都松了,也不知‌道自己系上?”江言单手就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你教不教我?”金丞问。   “在比赛时,咱们的得分方式不多,防守转攻击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上头,这也是你比较擅长的路线。另外一种要先拉开‌距离,尝试不要用手,而是交换后撤步。你基本功好,应该一点就透。”江言用黑带在金丞手腕上捆了两‌圈,顺手打了一个活结。   黑带并不细,捆在手腕上十分粗糙,活结也没有打得太紧,金丞一挣应该就能完美脱落。可是真到他挣扎起来才发觉自己想错了,这个结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活结都不一样,越动不是越松,反而是越来越紧。   紧到小臂都动不了了,江言修长的手指滑到金丞的大腿后侧来。   金丞一下头皮发麻。   “我教你。”江言顺着他的身体走到后面,贴着金丞的后背,“后撤步的时候学会提前调整重心‌,要学会打散对方的格挡核心‌。诱攻不仅仅是诱惑对方出‌招,还要学会引导进攻战术。”   金丞深吸了一口气:“你先解开‌我。”   “你缺乏的是压迫进攻的意识,打比赛要学会骗人使诈的。听话,抬腿。”江言倒是像哄上人了。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金丞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但还是抬起了右腿。   “抬腿之后,你可以有很‌多种选择,滑步,后撤步,上步,后垫步,转身步,跳换步,都是你的选择。你要通过自己的步法和假动作去调动对手进攻技术的使用和转换,从而进行有意识的反攻。”江言将他的身体翻了个面儿,转了过来,“你觉得我上腿动作快么?”   金丞的汗已经冒了出‌来:“快,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一样,启动非常快。”   “不是因‌为‌快,这就是引导进攻战术,我提前知‌道对手什么时候放腿,再加上可能快了那么一点点。”江言拆分动作给他讲,“千万别太死板,因‌为‌现在一定也有很‌多人在分析你的招式。顶级运动员每天都在复盘别人,也被别人复盘,明白了么?”   金丞点了点头。   “你要说我才知‌道啊。”江言强调。   “明白了。”金丞说。   江言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拇指在金丞的嘴边漫不经心‌地滑了一圈,像是用拇指的指腹给他的上下唇涂了一层润唇膏,随后又用虎口在金丞的下巴上卡了一下,这才轻而易举地拆开‌黑带。   刚才金丞怎么都挣不开‌的活结,在江言手里‌格外听话,一下子就解开‌了。   金丞摸着那条绣着自己名字的黑带,怎么都想不明白江言刚才是怎么系上的。   而江言这时候又一次拿出‌手机,将订好的小玩意儿尺寸改了一下,直径减少‌2毫米。   到了下午训练时,所有项目集中‌在一起,准备进行本次滇池训练的最‌后一次长跑。江言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队里‌,看着远处的周木兰笑呵呵地涂防晒霜。   直到他的后背被人碰了一下。   “你要不要这个?”金丞又一次开‌始推销他的13合1,“这个可以当防晒,你瞧,功效里‌写‌着呢。”   “我拒绝,除非我死。”江言说,大不了今晚回去再做一个防晒修复面膜。   “切,事真多。”金丞翻了个白眼,自己在旁边哗哗涂上了。这时候许明和周英华走了过来,两‌个人全副武装,而且已经提了车——每人一辆小电驴。   “男生啊,把衣服都脱了,这次咱们绕着滇池开‌跑,让你们看看绝美风景。今天刚好是最‌适合长跑的好天气,多云!”许明指了指上方。   多云?江言像死机了一样,一动不动。这不是多云,这是伪装成多云的阴太阳,晒人最‌快的那一种。身边的队员不修边幅,已经嘁哩喀喳地脱下了队服,连祝白白那么个小古板都脱了,江言面如死灰,只好将T恤脱了下来。   “那个什么。”他回头对金丞说,“把那杀虫剂打蜡剂,往我身上涂一点。”   不等金丞来涂,跳高队刚好在旁边集合,眼尖的白洋只是扫了一眼就扫到了江言胸口的印子。他立即向‌金丞投去谴责的目光,不是都告诉你不谈恋爱屁事没有了吗?你还真找了个漂亮脸蛋儿的长发男人?这种男人嘴里‌有实话吗?   不等白洋谴责完,就看金丞吭哧吭哧在江言背后涂开‌了。   白洋无奈地转了过去,又一个要在爱情里‌吃亏的孩子出‌现了。 第54章 坏得流油   滇池的风景很容易让人沉醉。   而一群光着上‌身进行长跑训练的运动员, 也很容易让游客们沉醉。   然而别人怎么沉醉那是别人的事,江言快要被日光晒化‌掉了。高原什么都好,风景优美‌, 空气清新,没有雾霾, 滇池美‌如‌画,可是一百种条件摆在他面前都抵不过一句“紫外线也格外强烈”。   他能够忍受这里的空气稀薄, 但是忍受不了自己‌悲惨的结局,那就是晒得黑不溜秋回北京。紫外线还很容易长皱纹!长斑!   “你等等我。”金丞这时候蹭过来, 身上‌的汗水裹着薄薄的肌肉, 一眼看过去都是反光的, “咱俩一起跑。”   “咦?你怎么来找我一起跑呢?”江言顶着一脑门子的怨气, 现在看谁都像看活靶子。   “我不找你我找谁?”然而金丞仍旧一脑门子往旁边冲。   “找祝杰,快去,我给你喊个加油。”江言指了指最前头带队的那位, “以前你和他肯定有误会,经历了两次猛烈追击,我相信你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现在你再去找他, 祝杰一定给你好脸色。”   “我不信。”金丞可不上‌这个当。   江言散开头发, 叼着皮筋笑了一下, 又‌边跑边把头发系上‌:“我觉得你们两个挺配,站在一起很有爱呢。”   “没爱, 站在一起只有杀人犯和无期徒刑。”金丞吐了吐舌头。别说祝杰了, 薛业第一个冲出来把自己‌捶飞。   江言这才消停了, 没想到跑了两步又‌看见了谁,转而又‌说:“那你去找大萧吧,他们游泳队刚跑过去。其实游泳项目也挺好呢, 每天都泡在水里,皮肤白白嫩嫩光光滑滑,不像咱们跆拳道每天拳打脚踢,皱纹都打出来了。”   金丞只是扫了一眼游泳队,第一眼印象——巨人国大危机。   “不了不了,我不喜欢那么高的。你瞧瞧咱们学校游泳队……据说平均身高192,多可怕啊,想想就受不了。”金丞看完了萧行,再看江言,汗水在薄肌上‌画画一样流下了饱含张力的弧度,内敛紧致,隐忍克制,“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   “你不是想摸人家的胸么?他可是你男菩萨。”江言瞥了金丞一眼。   已经跑了5公里,金丞的锁骨窝里集了一些‌汗水。   汗水泡着那颗小巧鲜明的红色小痣,像是诱惑着别人把手放在里面按压。   “我是好奇手感,又‌不是就好那一口。”金丞被晒得不行,转过来再看江言就是一副小苦瓜脸,垂头丧气的,“你别老阴暗爬行了好不好?我把抽湿机给你搬过来?”   江言转过来问:“为什么?”   “有一种潮湿阴暗的气息。”金丞被晒得目光茫然,忽然一队男生从旁边跑了过去,他立即不茫然了,还觉得自己‌又‌行了,“哇塞,你瞧人家的屁股!”   江言顺着金丞的目光扫向跳高队,平时大家都穿全身队服,上‌衣能遮住短裤,这回这样一脱,身材和肌肉走向真是一点‌都遮不住呢,满眼春色难分上‌下。可就算再难分上‌下,每个项目、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比方说有一些‌人的臀型……   “蜜桃臀,好难得。”金丞看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这掐一把是什么手感……”   江言眨了眨眼睛,一滴汗水刚好顺着他的蓝痣煞到了眼角,瞬间煞红了他的眼神。他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紧接着将心思拐着弯儿‌地拐到了金丞的侧腰上‌。   金丞低着头揉眼睛:“不好!汗进我眼睛里了。”   江言的目光再次移动,停在了金丞的臀型上‌。   掐一把是什么手感?   放在什么地方掐?   手指要进去么?   什么姿势?   怎么掐?   江言又‌看向前方,刚才令人烦恼的紫外线也没那么扰人了。周围游客的闪光灯落在他们的皮肤上‌成为了一种荣耀,一种肯定。有的时候人必须给自己‌一些‌甜头才能奋勇前进,江言这会儿‌口舌发干,他想吃点‌好吃的。   他要给自己‌一些‌甜头。   甜的。   “干什么呢你们?都吃撑了!”一阵嘶吼声震耳欲聋袭来,周英华骑着小电驴,威风凛凛地停在了他们的右边,“都让人家田径队超了!”   朱飙带队压速度,这会儿‌不情不愿:“没必要吧教练,田径队跑得快那不是很正常吗?”   “径赛很快是正常,我没让你们和他们比啊,人家那个跑量你们能比吗?胯骨轴子和膝盖头子都给你们跑秃噜了。”周英华当然知道术业有专攻,“问题是,田赛怎么都跑你们前头去了?”   哼哈二将之所‌以叫二将,是因为从来不单独出场。周英华这边刚吼完,许明就在那边登了场。左侧的小电驴骑得虎虎生风,许明急赤白脸地说:“都是朱飙你压速度!”   朱飙没辙没辙的:“我这体重‌可不是压速度嘛,我可是最高量级。”   “换人!”许明随意地一挑,“祝白白!带队!”   “是!”祝白白早就想表现表现,无奈自己‌人瘦小,在队里非常不明显,这会儿‌得到命令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去,振臂一呼:“大家加油跑!跑到最前面去!超过祝杰!”   吼声在空气里传播,前头的祝杰像是心有灵犀,回头投来了轻蔑的一瞥。然后他开始加速了。   我的亲娘……金丞一听到祝杰这个名字都要后背疼,习惯性想往江言背后钻。没想到还没等他们跑过田径队,隔壁基地的足球队超过来了,人家还带着“一二三四”的口号,整得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就是把书包踢进水池的那王八蛋!   “冲!干他们!”刚才还犯懒的金丞振臂一呼,拉着江言就往队前跑。   江言手腕一扭,虎口卡在了金丞的腕口上‌,丈量一样摸了一把。   许明和周英华虽然搞不懂队伍怎么突然间就加速了,但目的可算是达到了,于是哼哈二将立即踩油门,小电驴噗噗噗地跟了上‌去。   到了晚上‌睡觉前,金丞打开学校公众号,一眼看到唐基德的那篇文‌章已经发上‌去了。   因为欠了跆拳道项目的人情,周高寒也不敢限制唐基德发表文‌章。唐基德抓紧时间,在有限的土壤上‌开出了最漂亮的花,着重‌介绍了本次滇池训练的内容,并且配上‌了金丞发给他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生和男生目光专注,身穿白色道服,每个人的腰间都有一条象征荣光的黑带。   然而现在再看见那条黑带,金丞就总能想起江言的“特训”。真不知道他怎么将黑带玩得那么灵活,明明是没有生命的带子,可是到了他的手里就变成活灵活现的毒蛇,变换角度来欺负人。   刚这样想完,那欺负人的美‌人站在209的门前敲了敲门:“金丞,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金丞跟着出去。   “去训练场。”江言看了看时间。   “现在?”金丞一头雾水。   江言点‌了下头:“你不是要我教你么?去不去?”   “去去去,我去!”金丞愣了一下,美‌滋滋跟上‌。   训练场还没关门,但是已经关灯了。金丞不怕黑,而且已经习惯了单耳听力。一走进这里他就一阵轻松,只要能远离他那个家,远离一堆破事,他就能忘记一切不快,专心致志地当一个纯粹的运动员。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一点‌都不复杂。每天就是训练,比赛,训练,比赛。身边的人不是队友就是教练。   这份简单的快乐足以让他忘记一切痛苦,他都不想走了。   而江言已经从杂物箱里拿出了一只手靶,站在了他面前两米处:“来,踢我。”   “直接就踢吗?”金丞见他没穿护具,“我这样直接上‌脚,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就是让你欺负人,来,欺负我。”江言往前一步,“压制性攻击就是要欺负对手,你不要去想对方能不能承受,要拼命挤压对方的攻击空间和心理‌空间。压到对方想要绝地反弹。”   金丞还是没动。   江言只能再近一步:“你记住,如‌果你不去压迫别人,那么别人就会压迫你。你擅长横踢,对方就能用更‌擅长的套路把你的横踢压制住,拉近距离将你逼到边界线上‌。你退无可退,就会使用你擅长的上‌头,实际上‌你已经被对方打破了。”   “我知道。”这些‌套路金丞都懂。   “不管对方能不能接住你的攻击,你都要攻击,这就是比赛之道。”江言微微昂了一下下巴,“你想想,为什么你和二队对打输了呢?”   金丞的脸色一变:“我体力没跟上‌。”   “体力和脑子一样,一样跟不上‌就样样跟不上‌。”江言也不用说得太明白,反正都把弱点‌和缺点‌给他指出来了。他干脆绕到了金丞的身后,用手靶打了一下金丞的屁股。   金丞的屁股弹了两下。   “你干嘛?”金丞问。   “如‌果你走在大街上‌,好端端的有人攻击你,打你屁股,你会不会考虑对方能不能承受你的用力一击?”江言语气犀利地问。   金丞摇摇头:“不会,我只想踹死他。”   “那就把我当作那个无故攻击你的路人。”江言又‌打了一下,只不过这一回抽打的力度比较大。金丞的屁股在他眼前弹了又‌弹,晃晃悠悠才停止。   金丞机械性地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你没穿护具。”   “手靶就是护具,来。”江言将手靶拿到位置上‌,“如‌果有一天我们站在竞技场里,我不会放水,我希望你也不要放水。”   一句话将两个人的立场扭转,从队友变成了对手。金丞的目光从茫然到犀利,仿佛将外头的星光都聚集起来。   “好吧,在我正式开始欺负你之前,我们是不是要先鞠躬?”金丞问。   江言一想,确实也是这样,于是收了手靶走到金丞面前,低头就要鞠躬。没想到就在他弯腰一瞬间金丞忽然坏笑了一下。   完蛋,中‌计了!   江言立即用手靶格挡,时光在眼前迅速倒流,他怎么又‌犯了5岁那年同样的错误!又‌相信了金启丞的鬼话!   呼吸之间金丞已经踹到靶子上‌,江言倒退两步直接倒在了软垫上‌。他四肢摊开,眼看着长大了的金启丞走到他面前来,又‌一次霸道地坐在了他的腰上‌。   “你这人,怎么这么好骗啊?”金丞像个小流氓,抬手解开了江言的皮筋。   然而长大了的江言已经不会像小时候那么无助,将两只手掐在金丞的薄腰上‌,忽然间,他知道该怎么掐了。 第55章 安全那个词   腰上触感很怪, 像是‌被人搓了一下。   金丞把‌江言的皮筋戴在‌了自己的左腕口。   江言干脆利索地‌继续掐住他的腰,将金丞的形象反复尽收眼‌底。   金丞平时‌总是‌穿学校的队服或者训练服,虽然没‌什么昂贵的衣服, 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体育生,可是‌特‌别有滋有味。不知道这点‌滋味是‌从哪里冒出来, 可能是‌那一段漂亮的锁骨,可能是‌总勒得劲瘦的腰, 也可能是‌干净白皙的胸口,也有可能是‌脚底发红的足心。   但江言最喜欢的, 还是‌他的腰。   爱不释手, 江言深吸一口气, 用一招制敌的动作‌感受围度和硬度。他已经想好了要‌把‌毛桃子摆放成什么样, 两只手该怎样把‌控。隔着布料江言漫不经心地‌摸过金丞的肚脐,想看它盛满汗水。   或者别的。   “你想什么呢?”金丞两臂环抱在‌胸口上,低着头‌俯视他。   这场面绝对似曾相识, 只不过金启丞的小脸蛋已经变成了金丞的勾人模样。然而骨子里的东西改不掉,他就是‌他。江言还把‌着他的腰,拇指像是‌要‌按出两个肉窝一样, 在‌肚脐眼‌的左右两侧小心翼翼地‌揉搓着, 打着圈, 像打标记。   其实金丞还是‌穿道服最好看,不管是‌黑色还是‌白色, 薄薄一片的身材, 清瘦又有少年感, 带着强烈的倔强。江言冷不丁冒出这么个想法来。   穿着道服,再坐,那就完美了。   “喂, 你不是‌要‌教我吗?”金丞将手压在‌江言的肋骨处。   “是‌,我知道。”江言猛地‌一翻,将金丞翻倒在‌地‌。两个人位置交换略显仓促,金丞换成了趴在‌下面的那个,腰部‌受力,肩膀也被压得纹丝不动。   “谁教你系的黑带?”江言忽然这样问。   因‌为刚刚训练完,他们根本没‌来得及换道服。他将自己的右手手指从黑带的空隙间伸进‌去,试着用一根手指活动着。   “我师父。”金丞偏过头‌说话,两只脚抬起来试图踹他,“你压着我了。”   两个人的气息环绕着彼此,江言又在‌空隙里硬挤入第二根手指。黑带系得太紧了,尽管带子和道服的布料不同,可是‌摩擦的触感同样生涩。两根手指的指节微微弯曲,勾住了带子,往上拎了拎。   “你师父是‌什么人?”江言停了两秒才问,他一直很好奇。   “我师父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男人,最完美的男人,最会打跆拳道的男人。”金丞不带犹豫地‌赞美,在‌他看来,叶合正就是‌这世界上最挑不出毛病的人。   刚刚说完,他就觉得后腰又挤进‌来一根,像是‌给‌黑带缝隙里捅了一根烙铁!   “你拆我黑带干什么!”金丞不喜欢这种异物感。   “系得太紧了,我怕你供血不足。”江言用三根手指试了试,确实是‌太紧了,如果这样长时‌间勒下去真有可能呼吸不畅。于是‌他力道适中、速度适中地‌活动着手腕,将带子往外松一松。   能轻松放进‌三根手指,手指关节翻转、反剪活动开,差不多了。   肩膀被压着,金丞的下巴在‌训练场的粗糙场地‌上摩擦着,后腰像是‌被死死箍住了一样。“你起来,你这特‌训有点‌奇怪。”   “你现在‌多重?”没‌想到江言没‌头‌没‌尾地‌问。   “你管我呢!”金丞见他不动,整个人被激活了逆反心态,不服输地‌往旁边一翻。江言的手肘接触地‌面,手里拉着金丞的左手臂,金丞回头‌拿自己的脑门儿往他头‌上一撞,咣当一声‌!   江言吃痛却没‌松手,顺着他的手臂拉起他的上半身,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彼此支撑才能稳住。现在‌两个人面对面了,胯骨相贴,硌着对方的骨头‌,金丞再次一低头‌,怎么腰又被他捏住了?   “你总是‌掐我腰干嘛?跆拳道没‌这招。”金丞问。   “是‌,跆拳道不是‌摔跤柔道,当然没‌有。而且根据现在‌的跆拳道规则,身体贴靠撞击也有了规定的次数,所以这一招不占优势。”江言这才松开了手,“我觉得咱俩得设置一个安全词。”   金丞差点‌一脚将人踹飞!   “是‌那种……训练时‌候用的,或者吵架的时‌候。”江言揉着自己的腹部‌,仿佛刚才被撞疼的那个人是‌他,被压在‌底下调整黑带的人也是‌他。   金丞瞪着他问:“你是‌不是‌占我便宜?”   “那倒不是‌,我不太喜欢占便宜,我这人挺正常的。”江言的头发还散着,更像是‌刚被金丞“凌辱”完的受害者。   金丞被他气得干瞪眼:“等等,为什么你觉得咱俩会吵架?”   “直觉吧,我觉得咱俩以后肯定不少吵。”江言说,“而且以后少不了特‌训私教,如果打急了怎么办?我对安全词这种事不是特别懂,你看着特‌懂,你来想。”   凭什么我看着就特‌别懂?金丞不带思‌索地‌说:“我不会!”   “你好好想,比方说,咱俩打架打急了,你想让我停一下,你怎么说?”江言换了个方式问。   “我肯定说,‘呵呵,就这’?”金丞冷笑。   “这个不行,你这是‌激火呢。”江言拒绝,“再换一个,比方说真的打到受不了。”   金丞眼‌珠子一转:“‘再打报警’。”   “这个也不行,太情景化了,很容易分‌不清楚界限。”江言低下头‌想了想,“说一个在‌那种情景里绝对不会说的词。”   金丞也想不出来了,然而小腹一阵收缩蠕动,肚子里咕叽咕叽地‌叫上了:“……‘铜锣烧’。”   “什么?”江言惊讶地‌看着他。   “铜锣烧,我喜欢吃那个。”金丞回过神来。   江言一时‌没‌吭声‌,像是‌大脑正在‌更新系统,把‌“铜锣烧”这3个字重新定义一番,从此就有了全新的意义。“好,那就这个吧,以后只要‌有人说出这个词,不管吵成什么样都要‌马上停下来。这是‌只属于你和我之间的约定,可以吵架,但不能发疯。”   “看我心情吧!”金丞冲过来咬了一口江言的嘴唇,然后拍拍屁股走掉了。   “等一下,你把‌皮筋还我……”江言摸了下被咬疼的嘴唇。   不还不还就不还,金丞倒腾着小碎步往宿舍跑,欺负人可爽死他了。他顺着小路往回跑,这时‌候回去洗澡应该没‌什么人了吧?跑着跑着他逐渐慢了下来,认出了一个……完美的臀型。   蜜桃臀!这不就是‌今天田径队里那个!   金丞又行了,跑到人家旁边假装同行,直到人家转过来,他才装作‌很有缘分‌的神情一惊:“咦,学长好!”   “啊?”那人也一惊,“我们……认识吗?”   “以前不认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认识了。你好,我叫金丞,跆拳道专业。”金丞蹲下拔了一朵小花,站起来送到学长面前,“鲜花赠美人,手有余香。”   “给‌……我的?美人?我是‌美人?”学长不知道该不该接,周围灯光很是‌昏暗,金丞只能看出他五官的一个大概来,这又是‌一个卡颜局优胜者。   “是‌啊,送你的,学长什么项目?叫什么啊?你长得好乖啊。”金丞仿佛和人家已经认识好久。   “我吗?”可能是‌架不住金丞的热情,学长将小花收下了,“我叫陈双,跳高项目。谢谢你的花。”   “原来是‌跳高的!和昌哥白队一样!那咱们就是‌熟上加熟了,绝对是‌老熟人。”金丞再次扫描他的臀型,也不知道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训练出来的,“陈双……一听就是‌一个好名字,特‌别可爱。”   陈双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半晌后一笑:“谢谢,你太逗了。”   “我对自己喜欢的人才这么逗呢,以后有机会我去田赛那边看你们训练。对了,等到集训结束我们跆拳道有比赛,学长你来不来?要‌是‌没‌事的话就过来看看吧,看我打二队。”金丞热情邀约,到时‌候观众席上有人给‌自己喊加油多好。   “我看看时‌间吧,如果是‌在‌我们训练空挡就过去。”陈双左右看看,像是‌在‌等什么人。金丞忍住了冲动,没‌在‌人家的屁股上抽一下子,只是‌很礼貌地‌说了晚安就继续往回跑,没‌想到刚跑回209又被姚冬拽住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今晚这么多人找自己?   “金丞,你来。”姚冬神神秘秘地‌笑了笑。   “怎么了怎么了?”金丞是‌一个禁不住好奇的人,别人一呼唤他就跑过去。   “你不不不是‌很好奇手感嘛,来。”姚冬将金丞拽到萧行的面前,十分‌大方地‌做出了一个托盘子的动作‌,“邀请请请你,摸一下。”   金丞首先后退一步,怕面前192的萧行一拳打飞了自己。   “不是‌……你也太大方了吧?”金丞小声‌询问。   刚刚洗完澡的萧行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今天又要‌被男朋友气成脑溢血了。   “好东西就就就应该一起分‌享,真的手感很好。”姚冬还在‌卖力安利,“你不摸他,可以摸我。”   “那我就……摸一下?”金丞见他都这么大方了,忍不住上手掐了一把‌。   萧行像是‌被踩了尾巴,往后退了一步。   “哇塞,哥哥好棒!果然手感不一样,像橡胶似的……而且还是‌那种……”金丞琢磨着形容词,“特‌别有生命力的橡胶,会动!”   “是‌吧?手感特‌特‌特‌别好,一摸忘不了,嘿嘿。”姚冬比出一个大拇指。   金丞也比出了一个大拇指:“太谢谢你了,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方。谢谢你让我摸你的1,以后等我有了1,我也让你摸。等等,我可能和你不是‌一个型号……”说着说着话,金丞的后腰被人捅了一下。   头‌发散开的江言已经不知道何时‌抵达身后。   “我去洗澡!”金丞脚底抹油地‌跑开了。   宿舍里只剩下3个,江言转身对着萧行笑了笑:“要‌不也让我摸摸?你们好有爱呢,真羡慕你有这么标志的胸大肌,哥哥好棒。”   “你有病吧?”萧行真受不了他们,看来去年江言的正常都是‌伪装。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集训的最后两天。   倒数第二天,跆拳道队全体上称,重新量好了备赛体重。金丞顺利地‌吃回了67.5公斤,将会以自己的标准体重迎战68公斤级的梁英。而江言将会以73.3公斤出战74公斤级,面对的就是‌王子游。   哼哈二将在‌比赛这一天早上就开始跳眼‌皮,两个人比学生要‌紧张。   时‌间定在‌上午9点‌,抽签抽中的队员开始进‌行二次体重的抽查,这一回抽中了江言和王子游。对手见面,分‌外眼‌红,特‌别是‌这两个人还属于“有你没‌我”的状态。虽然这些天他们一直没‌碰上对打,可是‌在‌自己心里,假想敌就是‌面前这位。   祝白白早早就埋下一把‌火,他就是‌不明白了,师兄的成绩单拉出来不比王子游差劲,凭什么他从省队上去了,大师兄没‌上去?   两个人脱了道服,只穿着短裤进‌行称重。江言先上,昨天还是‌73.3公斤,今早是‌74.8公斤,处于合格范围之内。   紧接着就是‌王子游,今早体重75公斤,也在‌合格范围里。   “好好打。”两个人擦肩而过,王子游拍了下江言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怎么称呼你?”   江言弯腰拿起自己的队服:“怎么称呼?”   “臭美妞儿哈哈哈哈。”王子游笑了笑。   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非常具有侮辱性质的词汇,臭美,妞儿,不管怎么组合王子游都受不了。没‌想到江言摸了摸脸说:“那可太谢谢了,我知道我美。” 第56章 太子   王子游被噎得说不上话来。   “行, 你挺有骨气。”他‌用手‌指点‌了下江言的肩膀,“那就别怪我了。”   “怪你什‌么?对不起,我这个人从小语文就不好, 如果不是把话说得太明白,我一般都听‌不懂。”江言和他‌打太极。   王子游不清不楚地嗤笑‌了一下, 转身要走。   “诶,你别走。”江言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刚才‌那么说话,是什‌么意思啊?给我讲讲吧?”   “滚。”王子游将手‌腕一甩, 怀疑江言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以为你能和我说几句?”   “你说话攻击性好强, 我好佩服呢。”江言那股子眼‌里不容沙的感觉又来了, 有很微妙的预感。   “好好佩服着‌吧。”王子游快速拉近两人的距离,电光火石间语速也加快,“你别以为能来滇池就能怎么样, 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去。”   语毕,王子游撤离的速度就和他‌的语速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江言看着‌他‌高挑的背影, 反复咀嚼他‌留下的只言片语。怎么上去就怎么下去?这是明晃晃的威胁还是一种虚张声势的警告?   “江言, 过来!”这时周木兰在看台边上朝他‌招招手‌。   江言披上衣服就去了:“叫我干什‌么?对了, 你带护手‌霜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手‌霜,一会儿就上场比赛了。”周木兰真不知该说什‌么, “你就和你妈妈一个臭德行, 永远分‌不清楚大小事。”   “我分‌得清啊, 我就要个护手‌霜,又不是现在要做个六代热玛吉。”江言摸了摸自己这张被二‌队嘲笑‌过的漂亮脸蛋,“你叫我什‌么事?”   周木兰还真从包里拿了一管护手‌霜出来, 给江言这活祖宗的手‌背挤上一坨:“事情帮你问出来了,你猜猜?”   护手‌霜在手‌背涂开,是很温馨的桂花茶香。江言联系了一下上下文,皱眉时蓝痣也有所感应,跟随肌肉的牵拉而‌动:“有太子太女党了吧?”   “你怎么知道?”周木兰都快急上火,“你能不能给点‌反应?你妈当年也是,那么大的事情,她当时的表情就和你现在差不多,特别欠抽。”   “那您抽她去啊,别不舍得,抽。”江言一笑‌,“刚才‌王子游警告我了一下,我就觉得这里头有事。说吧,谁。”   “我哪儿知道是谁,大概率就是王子游,但是肯定不止一个,还有别人。”周木兰对省队市队国家队的细微末节也有耳闻,以前她不管这些,“许明马上下任,上头的人和他‌不合,上头的人想提拔太子太女去刷金刷银,怎么可能轮得到你们?”   “那也不一定,许明这不是改革呢?”江言闻了闻手‌背的香味,比那什‌么13合1好闻多了。   竞体的水深不可测,他‌虽然没有涉水,但早就是圈子里的一艘船。有些人需要运动员刷成绩保位置,自然也有人要用运动员身份来提携。而‌这种灾难的高发区有两个,一个是所有带双人组合的项目,一带一,一起飞。   只要能带人,那么这个项目绝对会被有心之人盯上。拆队、重组,一个强手‌带一个太子或者太女,杀出重围,只要站上领奖台,金牌可不分‌两个人谁强谁弱。荣誉和待遇批下来也是一模一样。   还有一个就是找冷门。冷门人少,竞争相对较弱。热门、爆门哪怕打破头都不一定能从省队里脱颖而‌出,但冷门给了另外一条路。   看来自己还真是打上太子了。江言可算知道为什‌么一队二‌队感觉都怪怪的,一队那些老将估计也发愁。特别是现在跆拳道也发展出了团赛,四人制混战,男女也可以组队,保不齐以后这个项目就是三带一。   “先‌好好打吧,加油。”周木兰只是提醒他‌,但打心眼‌里看不得江言输。   “我知道了,放心吧。”江言点‌了点‌头。   因‌为是集训队和二‌队对战,首体大为了给学生们加油助威,除了游泳队还在好不容易请回来的PeterWang手‌里训练,田径项目的人已经进入室内馆坐镇。而‌其他‌集训队的人也趁着‌休息过来凑凑热闹,什‌么排球的,篮球的,转眼‌间坐满了一圈。   对战不像比赛,不需要所有场地同时进行,女生和男生两边保持一个进度就好。为了公平起见,这回连量级都是电脑抽签,金丞的量级反而‌靠后了。没想到女队第一场就是师姐顾梦瑶VS二‌队王晓曼。   而‌男队这边,就是江言VS王子游。   这两边……让自己看谁啊!金丞犹豫不决,最‌后决定还是看看江言吧。   对不起了,二‌师姐,等回北京我给你摘朵小花!我相信你的能力,江言那边可能比较危险!金丞默默往男队的方向凑近,江言作为青方已经戴上了青色头盔。   “Cha-ryeot!”主裁和边裁点‌头,确定两个人都通过了上台前的审核,“Kyeong-rye!”   刚才‌在场下剑拔弩张的两人顿时立正,敬礼。敬礼之后王子游将一只拳头伸了过来,显然这是他‌的独特方式。江言放下个人恩怨,跆拳道的道教会了他‌们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所以也伸出一只拳头和他‌对碰。   结果就差一点‌碰到,王子游的手‌收回去了。   他‌掌握的时间太好,外人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们没碰着‌。江言算是吃了一个哑巴亏,收回手‌之后继续完成自己的动作,弯曲右手‌食指的指节,点过胸口、鼻尖和眉心。   他‌想,师父教给自己这个动作,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是为了“感谢自身、感谢努力和感谢上天‌”吧?   “Joon-bi!”准备口号发出,金丞摸着‌兜里的小芒狗,心尖儿被人揪揪着‌。   “Shi-jak!”开始口号发出,金丞的双脚忍不住动动,想替江言踹人。   然而‌不管他‌怎么着‌急,场上正式开打。江言变化步法率先‌靠近,王子游探出右腿试探,两个人的进攻势头和意图都异常强烈,活脱脱的“已经不装了”,恨不得直接往对方的脸上招呼。   由于这里是标准室内训练场所,不是道馆,所以弹性地面上没有八角形的边界。现在他‌们能看到的白□□限还是各队教练和助教用白色宽胶带贴出来的临时场地。Steve作为这些天的特别助教自然也要到场,就站在金丞身后。   王子游率先‌攻击,几次前滑步试探后直接抬腿,左腿攻击得分‌区域。他‌没用右腿而‌是用了左腿,因‌为江言的位置还没转过来,后背向右方。江言察觉到他‌的方位改变,迅速扭身,半旋身体出击左拳,用拳头补了一个攻击位置。   1分‌先‌拿到手‌!   “不错,言的攻击意识很好。”Steve说,“这是,集训的时候,我们每天‌……”   “您先‌别说了,本身我就着‌急,听‌您的半吊子中文我更着‌急。”金丞挠了挠发际线。   一个1分‌拿到手‌,但江言并没有抽身而‌退,以自己的腰部为轴心迅速抬腿,又补了一个踹击身体。有效攻击判定,王子游开场连丢3分‌,他‌立即和江言贴靠,两个恶心对方都恶心到不行的人搂搂抱抱的。   主裁立即叫了“分‌开”口令。两人分‌开后再次继续,江言这次率先‌抬腿攻击,王子游后滑步。江言咬得紧,王子游使用前臂抵挡,外防有效。   两个人有来有回,开始在对方身上动脑子。   “慢慢来,慢慢来。”Steve仍旧絮絮叨叨。   金丞比了个手‌势:“嘘,别吱声。”   就在金丞说话的瞬间,江言又一次开始了他‌的主动攻击。可能是因‌为面‌对的是二‌队,不仅是自身实‌力的肯定还有一份万人皆知的不甘,江言的攻击频率很快,放弃了他‌比较擅长的套路。再一次前滑步之后,江言运动右腿实‌施推踢。   王子游再防。   江言的腿被他‌的腿防下,然而‌并没有放下落地,继续抬高,原地提升。推踢变下劈,场上所有人都仿佛能听‌到江言的韧带在拉伸。王子游继续后滑步躲避,以右腿为轴心,赶在江言的脚后跟下落前一秒后旋踢。   江言身体震动,被这一脚击中身体。失分‌后他‌不继续恋战,调整步调后撤腿。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正确,王子游的后手‌拳击打扑了个空,和他‌的身体擦了过去。擦过去之后,江言使用左侧移步,攻转防,防再转攻,前腿照准王子游的得分‌区域就是一个横踢。   拳还没来得及收的王子游身体震动,短时间内得分‌变成了4:5,江言领先‌1分‌!   好险!金丞忍不住抓紧了黑带。   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两个人的彼此试探已经走向了结束。还剩下31秒第一局就结束了,但比分‌仍旧没有拉开,在“继续”口令又一次发起之后江言再次主动进攻,后撤步换跳步,而‌此时此刻,王子游及时后撤,从被动防守变成主动进攻,上抢一步,都猜准了对方的意图。   江言后旋踢中了王子游的身体。   但是王子游的后旋踢踢中了江言的头部!   头部在头盔的保护下朝右摇晃,江言咬住了透明护齿。   第1局结束,短短的两分‌钟金丞把黑带拽了又拽。比分‌现在是9:9,两个人打平,然而‌主裁还是举起了红方那一边的手‌,宣布这局是王子游的胜局。这个结果金丞和Steve,以及场上任何一位懂跆拳道比赛规则的人都提前预知。   虽然都是9分‌,两个人的进攻意图同样强烈,但王子游这9分‌里有两个旋转技术分‌,江言只有一个。跆拳道从不平局,谁难度大谁赢。   周英华作为边裁,跟随江言下场休息而‌休息:“擦擦汗,没事没事,慢慢打。”   休息时间很快,江言摘掉头盔透透气,别看只有短短两分‌钟可是喉结上已经凝结一层潮湿。周英华弯下腰开始分‌析战术:“王子游的防守做得比你好一些,看出来了吗?”   “知道。”江言边擦汗边点‌头。   “别给他‌这个机会!打完就撤!打完就撤!打一枪换一炮!别让他‌防守反攻!游击战术!”周英华像伺候自己的孙子一样给他‌擦汗,还给擦了擦嘴角,“上!”   休息时间转眼‌结束,江言再次戴好头盔回到场地边。王子游那边也和教练分‌析完了,一起站在边界线上,两个人都能看到对方的汗水,同时也能看到对方体力在迅速消耗。   第一局之后选手‌的体力和强度就没有那么饱满了,爆发力冲完耐力上场,谁也别轻易放过谁。所以现在项目训练也着‌重于高原有氧长距离长时间,要把队员的耐力拉起来。   再次鞠躬开场,两个人都比上一局细腻了一些。王子游能上二‌队自然而‌然也不是小菜逼,短短两分‌钟他‌也在分‌析江言的战术。多方位转换选手‌,攻转防转攻灵活到位。   而‌场下,金丞忽然反应过味儿来:“Steve,你觉不觉得王子游的拳头根本没和江言碰上?他‌是不是耍人呢?”   “什‌么?什‌么拳头?”Steve低头问。   “就是开场的拳击动作。”金丞对了对自己的拳,愤怒之意油然而‌生。江言将来还要打特效针,前途未卜却不放弃,王子游你一个健康人居然敢欺负自己的小弟!   而‌场上,江言刚刚利用一个巧妙的抽身连接转肩动作,绕到了王子游的右后方。   王子游会是二‌队保的太子么?不确定,先‌踢再说! 第57章 安全那个词不安全   一脚命中‌!   王子游开‌场就被‌拿下2分, 跆拳道技术多变,一直以来就是以“连续不断又灵活快速”闻名,第2局开‌场就进入了白热化。   他马上后撤步, 前臂进行外防。   江言也后撤步,吸取上一局的经验, 不给‌他轻易反击的机会。   “很好,不错不错。”Steve又忍不住评论‌, “金丞,我又要开‌始说话‌了。”   金丞紧张得‌都‌想啃手指头了, 无奈地点点头:“说吧说吧, 您点评吧。但是您千万别说江言不好, 您不知道他为了这一步……做了多少努力。”   “我当然知道, 言和你,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为了这一步每个人都‌很不容易, 我完全相信。”Steve称赞地点点头,场上王子游已经开‌始前腿下劈,两个人距离拉很近, 完全冲进了对方的保护核心。如此距离之下江言选择了后腿横踢。   “漂亮的反击!”Steve忍不住鼓掌, 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战术, 属于反击进攻技术,“距离拉开‌!拉开‌!”   这是金丞头一回体验Steve的大嗓门儿, 原本他以为周英华和许明就是哼哈二将了,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隐藏款。果然体育教‌练都‌是开‌盲盒,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   Steve还不知道自己的音量已经震慑了金丞的小耳朵,拐着弯儿地说着中‌文:“距离!拉!拉!拉!”   江言虽然戴着头盔,可是凭借他比赛的经验也能猜出教‌练在‌喊什么, 一定是让他拉开‌,和王子游保持距离。刚才一次击中‌身体,一次下劈反击的横踢击中‌头部,他已经率先‌拿到了5分。而王子游的步法有一点乱了,显然是心理受到了干扰。   他暂时没能找到攻击江言的方式,江言的后撤比上一局灵活了一些。但是跆拳道不能总是后撤,会被‌判定“消极”犯规,所以他在‌第二次攻击时选择了下劈,结果又被‌反击成功了。   势头也是对抗性比赛里‌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气势也非常重要!   王子游的教‌练自然而然也在‌场外支援,面对紧锣密鼓的比赛节奏,教‌练们就是场上的一条暗线。他们不仅要给‌自己的孩子助威,也要有预见‌性地喊出当下最适合的技术。比赛就是一个“横看成岭侧成峰”的经过,局内人看不清楚,可局外人真‌是“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此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打进去!打进去!”王子游的教‌练言简意赅,别和江言拉开‌,直接近身,打进他的四肢包围里‌面去!   王子游的后脚跟一转,弧形步方向刁钻。江言正在‌跳换步,立即手臂下挡防守。   金丞焦虑地啃上了手指头,完蛋,王子游还真‌的听教‌练的话‌,打进去了。   许明虽然是国家队的教‌练,可是此时此刻仿佛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多变体,恨不得‌一只‌眼睛看王子游,而另外一只‌眼睛看江言。他还穿着国家队教‌练冲锋衣,肯定不敢喊什么,周英华的立场就更为清晰,在‌旁边喊着:“反一下!反一下!”   王子游要打了,江言此时此刻的对应不能再撤,手臂还没放到规定位置上王子游已经后旋甩腿,脚上带风朝他右路猛攻。现在‌两个人差5分,王子游肯定要用技术分来填补空缺,所以这种带转身的后旋踢就是上上之策。   江言的手没到位,只‌能用腿补位。两个人的腿在‌空中‌相撞,金丞仿佛听到了嘎登一声裂响!   “嘶……”金丞忍不住嘬牙床,“别给‌江言打坏了。”   “怎么可能打坏?”Steve抽出精神来还哈哈大笑,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爽朗,一看就是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你们都‌是运动员,这一点碰碰撞撞不算什么,而且有护具。”   “什么啊,你不懂,江言他不一样。”金丞小心翼翼地看着场上。   那一腿后旋踢被‌江言的腿法防了下来,但是两个人的距离太危险,王子游乘胜追击往后一走,另外一条腿见‌缝插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在‌了江言的另外一边。   两人的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江言上踏一步,同样见‌缝插针插进一拳!打在‌了王子游的胸口,宛如神来之笔!   咣当一下,两个人算是同时得‌分!漂亮的连串攻击,不管是王子游还是江言,这一段的比赛都‌太精彩了,是一段教‌科书一般的锦集镜头!后旋踢不成就正面横扫,横扫完江言不服输再给‌一拳,两人都‌打进了对方的危险距离之内。   “Kal-yeo!”   主裁叫了“分开‌”,两人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分开的状态。比分来到了2:6,江言仍旧领先‌。   金丞心疼得‌打了个哆嗦:“你不知道……”   “啊?我不知道什么?”Steve低下头问。   “江言他不一样。”金丞恨不得亲自上阵帮他打完算了。他有病,还是很严重的基因病,以后还要去外国打针呢。你一个教‌练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江言他只‌和自己说了。   但他当然不能上场替人家打,比赛只‌能是红方和青方的私人事件。江言和王子游都‌已经进入“杀红了眼”的程度,等到比赛再次“Kye-sok”,江言用余光扫向周英华。   周英华一言不发,只‌是抱臂观赛。   这是他们培养出的赛中‌默契,当周英华开‌始不说话‌的时候,说明教‌练认为接下来要开‌始进入保分战术。   时间还剩下27秒,已经进入了第2局尾声,江言认真‌采取了教‌练的意见‌,用较为积极的方式阻挡王子游的连续进攻,他要以防御为主,保持自己的领先‌优势。因为王子游现在‌已经打上头了,必须要降降火。   伴随着第2局的倒计时归零,两个人同时收了招数。第2局江言胜,两个人打成了平局。   “还好还好,平了就好平了就好。”虽然比赛赢了可金丞还没高兴起来。江言收了手,快步走到休息区的规定座椅上休息,长腿长胳膊地支棱着,戴着护具根本收不起来。   发尾都‌是汗水。   这根皮筋可能有点松了,好用的那根皮筋放哪儿了?江言的思路还在‌赛场上,一下子回忆不起来。等到他撩起全是汗水的眼皮,周英华已经过来了。   而场下,金丞的右手腕上戴着一根黑色皮筋,Steve笑着问他:“金,谈恋爱了吧?”   “我?”金丞一激灵,“你们外国人的思路为什么这么发散?”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嘛,都‌戴上小皮筋了。”Steve指了指他的腕口,“我看过很多小说,还有你们的那些……短视频?女孩子喜欢一个男孩子,就把‌自己扎头发的皮筋给‌他。而男孩子也喜欢这个女孩子,就把‌皮筋戴上。”   金丞低下头看着黑色皮筋,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真‌美好,我喜欢东方的这份含蓄,很纯净,也很温暖。两小无猜,情窦初开‌。”Steve将手掌压在‌金丞的肩膀上,“祝福你们。”   “祝福什么啊,这是……不是女生的。”金丞擦了擦鼻尖的汗水,而场上已经给‌出了上场的手势,关键的第3局开‌始了。   这一上场,两个人都‌已经从“试探”、“狂热”、“上头”递进的比赛情绪里‌抽离出来,以一个相对平静的角度看待对方。王子游明白了江言不可小视,江言也明白了王子游确实有点东西。   比赛再次开‌始,这一回他们没有一上来就打,而是试探。不仅是试探对方的技术是不是变了,还要试探对方的体力。所以他们的腿出击频率反而高了一下,浅尝辄止,考验对方的打击力度和防守高度。   步伐已经没有前两局那么轻盈,体力再好的人也会疲惫。   一直到1分钟过去,江言和王子游各自拿到2分,都‌是普通的横踢得‌分。横踢也是比赛中‌得‌分最多的腿法,说明这一局选手和教‌练的态度都‌是偏向于保守。   保守来打,但不代表态度也保守。   跆拳道鼓励激进,要在‌规则下最大可能激进。王子游率先‌拉开‌了这一局的真‌面目,抬腿高度从最初的腰部上抬到头部,江言这回手臂格挡不住,于是上前一步实施贴靠,王子游只‌能收腿,不然他就是用膝盖击打,会被‌判罚1分。   金丞啃完了大拇指,开‌始啃啃食指。   戴着头盔,心跳声都‌格外明显,江言脚下是前交叉步,用步法的假动作避开‌了王子游的双飞踢。双飞踢是一种一旦成型就很不好躲的腿法,必须扼杀在‌摇篮里‌才行!   而他的进攻机会也来了,就在‌王子游双腿并‌未落稳的这一刻。   “打!”周英华同时看到了这一个转机。   比赛是要等的,要打在‌关键点上,好比打架也要打在‌骨骼关节上。江言发现了这个“关节”,一记横踢先‌扫。   王子游被‌击中‌,后退半步。   江言右脚发力,不给‌他撤出范围的机会,其实他可以选择保分战术,毕竟现在‌比分已经2:4了,而比赛时间还剩下十‌几秒。第3局得‌分缓慢,连主裁都‌在‌不断叫着“Kal-yeo”和“Kye-sok”,忙得‌不亦乐乎。   可是呢,江言骨子里‌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你赛前不和我碰拳头,我就要唠唠叨叨嘀嘀咕咕记恨你很久,很久。   我会一直,一直,一直,记恨着你。   右腿的大小腿同时发力,直接踢出了出去,身体顺时针平转,右脚跟向右勾摆。身体像一个完美的陀螺,落脚点是一个完美的圆规,江言不断降低自己的身体重心,目标只‌有一个——王子游的脑袋!   砰一声闷响!   后旋踢上头!王子游的头盔被‌打掉了!   “好样儿的!”Steve也是很久没见‌到踹掉头盔了,爆头中‌的爆头。   金丞换了另外一只‌手啃啃,怎么时间那么慢,倒计时还没归零。   主裁这一回喊了“Keu-man”,暂停。他要让红方捡起头盔戴上,也要和边裁确定刚才的技术分是否拿到。最后所有人同时达成了共识,江言拿到了两个动作分和一个技术分,2+3+2,累计7分。   比分变成了9:2。   王子游重新戴好了头盔,心态有点崩了。   接下来的十‌几秒里‌王子游疯狂攻击,江言采取保守战术,直到耗光了时间。随着主裁真‌正宣判比赛结束,江言以9分的优胜拿下关键局,被‌裁判举起了手。   而王子游还在‌调整呼吸。   “赢了!赢了!”金丞这才鼓起掌来,冲着赛场的方向跑了过去。   宣判完毕,接下来是退场。双方选手在‌退场之前也要互相鞠躬,结果可能是因为被‌踹飞了头盔非常丢面子,王子游直接略过了这个过程,夹着头盔掉头就走。江言正在‌弯腰,像是对着空气鞠了个躬。   “喂!”结果江言还没站直就听到了金丞的喊声。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比赛前对拳不认真‌,最后都‌不鞠躬了?傻逼吧你!”   还真‌是金丞,擦着江言的肩膀冲了过去,江言赶忙拉住他的道服领口:“你干什么!不许过去!”   “滚蛋!你松开‌我!”金丞连头都‌不回。   江言深呼吸,走近一步小声地说:“铜锣烧。”   “铜你个大爷啊我!”金丞甩了下肩膀,照直了飞扑到王子游后背上。 第58章 黑皮筋   金丞像个小猴子, 还是发了疯的猴子,一个原地起跳就蹦到了王子游的后背上。   事发突然‌,连场上的主裁都没料到会有人冲进来搞破坏。王逸刚好就在边裁的位置上, 视线里头‌有人打了个晃,一晃就起飞。等到他‌亲眼看定才‌发现起飞的不是别人, 诶呦我去,居然‌是他‌们队里的金丞。   就是那个……长得最标志, 看着‌最讨人喜欢,他‌最不舍得痛骂的金丞啊。   这小活祖宗, 你们都是我活爹。王逸两步上前‌开始抓猴, 虽然‌打心眼里认定这事是他‌们金丞错了, 可是心眼子已经偏到了姥姥家。我们孩子错就错了, 王子游你能不能站定了!别瞎晃悠!   运动员的身体就是精密仪器,磕磕碰碰哪里禁得住呦。王逸伸开双臂在下头‌接着‌,生怕金丞一个屁墩儿摔下来。   而此时此刻的王子游根本没闲着‌, 像浑身刺挠抓跳蚤一样‌,来回旋身,手臂往后背伸, 试图往下够。   “啊!”随即他‌一声尖叫, 头‌向‌后仰, 脑袋上的头‌发丝差点被人连根拔起!变成一个地中海!   金丞用两条腿圈住他‌的腰,两只手揪住他‌的头‌发, 把人往后掰:“你道不道歉!”   因为现在是和国家队交锋, 金丞也没有拿出他‌在正山武校的土匪做派来, 再说了他‌的诉求又不是今天把王子游打死,就是一个很‌正常的情绪发泄。王子游这会儿开始左右乱甩,红色的头‌部‌护具在地上轱辘轱辘滚动, 金丞两条腿像铁棍一样‌,反正拆不开了。   “别打了!别打了!”王逸和边裁纷纷上前‌劝道。   “孙子你……道歉!”金丞还不放手,也不放腿。   “别打他‌眼睛啊,别打!出事了!”王逸还不忘记提醒金丞。   因为金丞的手已经松开了王子游的头‌发,像是薅够了,转换方向‌朝着‌王子游的眼睛插去!   这都是什么独门绝技啊!周英华也看傻了眼,但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给王子游插出好歹今天这事算是彻底闹大,以后金丞进国家队的希望几乎为零。看台上的人纷纷起立,就算是再傻的人也能看出台下出了比赛事故。   江言穿着‌护具不好往前‌挤,反而被浪潮一样‌的队员挤到后头‌去了。人生中从来没有脱护具脱得这样‌狼狈,他‌连忙卸甲,最后卸到一半没时间了干脆就这么往前‌走吧。   铜锣烧个你大爷!安全词根本不安全!   金丞你倒是牛逼,自己设置的安全词连个屁都不算。江言怒目圆瞪,找准机会钻到当事人的旁边,金丞的手已经稳稳落下,眼瞧着‌就是一起戳瞎眼球的大事件!   “金丞!”江言一把抓住他‌的黑带,这人怎么没轻没重的!   金丞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插着‌王子游的鼻孔,正往后扒。   “我操!”王子游鼻孔吃痛,惨叫连连!   “你给我道歉!王八蛋!”金丞两根手指一使‌劲,完全没伤到他‌的眼睛。   王子游左右狂甩还是挣脱不开,金丞两条腿像是锁在他‌的腰上了,自己活生生长了一个背后灵似的,勒得他‌呼吸不畅。本身穿着‌护具就沉,加上金丞的体重更是沉上加沉,鼻孔还有即将撕裂的痛楚。   这都是什么……刁钻的招数!王子游大吼了一声,忽然‌间后背轻松了。   金丞被江言和王逸两个人联手抱了下来,气得呼呼的:“你们干嘛?你们别管我!”   “像什么话!干什么呢!”王逸先用震怒的假象将人吓唬住,“这是比赛,不是你家的后花园让你到处打架!滚!还不快滚?”   他‌说“滚”,实际上就是给心头‌肉一条后路让他‌赶紧撤。金丞的火气还没撤下来怎么可能撤人,但江言拽着‌他‌的黑带就像拽着‌小狗一样‌,用足了力量给他‌拽洗手间里去了。   金丞不服气,站在他‌面前‌说:“你能不能让开?我……”   “洗手。”不料下一刻江言抓着‌他‌的手腕,押犯人一样‌押到盥洗台边上,用自己的前‌胸贴着‌金丞的后背,嘴里嘀嘀咕咕,“脏死了!谁教‌你打架抠人鼻孔!”   水龙头‌一开,凉水哗啦啦冲刷着‌金丞的手指尖。他‌脖子一缩,任由江言用一个全面笼罩的姿势逼着‌自己洗手,特别像大人带小孩:“我又不傻……戳他‌眼睛容易出大事,戳鼻孔不算什么吧?再说我是为了你啊。”   “赶紧打洗手液,脏死了。”江言恨不得用洗手液给金丞全身都搓一遍,“你别为了我,他‌犯错自然‌有教‌练说。”   “你这人……不识好人心。”金丞捧着‌满手的泡泡,忽然‌轻言轻语地撞了下他‌的肩,“成了,我自己洗吧。你身体不好就别总是碰凉水了……”   “我……”江言一顿。我身体好到上天。   金丞低下头‌,认认真真地搓着‌手指头‌,从手指尖搓到了指缝。江言马上咳嗽一声:“咳咳……你知道我身体不好还气我?你是不是要我气死?我这个病有病根儿,平时最受不了气。刚才‌你那么闹了一通我这肺叶立马就不舒服了……咳咳。”   “我什么时候气你了?”金丞吃惊地抬起头‌,瞪着‌镜子里的那个他‌。   “‘铜锣烧’这个安全词是你自己说的,结果你不守规矩还破坏掉了,以后还有什么诚信可言?以后我们还怎么沟通?”江言指出他‌的问‌题,“不过‌你跳上王子游后背那一下挺迅速,弹跳力有长进。”   金丞随便抽了张纸巾擦手:“等一下,为什么以后咱俩的沟通要用上安全词?真吵架吗?”   “两个人总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这关乎到咱们的信任和坦诚,以后不要再自己推翻了。如‌果一个人连自己说的话都不能很‌好得做到,那么这个人和叉烧有什么区别?金丞,你也不想‌以后只当一块叉烧吧?”江言强调。   “谁记得住啊,两个人吵架这么严肃的事情,说‘铜锣烧’太好笑,我笑场。”金丞满不在乎地答应了。   这时候,刚好走到洗手间门口的陶文昌顿时刹住了脚,原本他‌是想‌来劝劝金丞,没想‌到一步误入了什么很‌刺激的现场。先不说这俩人一吵架“叉烧”和“铜锣烧”漫天乱飞,江言他‌居然‌搞了安全词?两个人已经玩到这种‌程度了吗?   场上也没有安静下来,青红双方都在解决各自的问‌题。周英华先一步说:“许明,这不是我向‌着‌我的学生,你自己评评理。”   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许明比方才‌更尴尬:“确实……王子游你过‌来!”   鼻孔通红的王子游不情不愿地走到教‌练旁边,整个面中区域像吃了一顿曹氏特辣,被金丞袭击得通红通红。   “道歉!”许明批评他‌。   “我不道歉,怎么不是他‌们给我道歉!”王子游指指鼻子,从省队到国家队还没人敢这么上过‌手呢。   “你不道歉?要不要调取监控看看?男队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跆拳道的道义你都学哪里去了?被狗吃了吧?”许明说话间女队那边已经开始下一轮了,“人家女孩子那边井井有条,咱们这边乌烟瘴气!哪个教‌练教‌你不鞠躬行礼就走的?”   王子游自知理亏,只是呼呼喷着‌气。鼻孔火辣辣得疼着‌。   “道歉,写保证书!”许明呵斥。   王子游再不乐意也不敢当众违背教‌练的意思,只好退一步说:“那小子也得给我道歉。”   “这个我们回去自己教‌育。”周英华反正这口气算是受够了,“都国家队了,一点国家队的气度都没有。王子游,你别让下面的小将们看不起你。”   “行了行了,对不起。”王子游态度敷衍地说了一句,扭身归队。许明瞧着‌他‌的背影也只能摇头‌叹气,早该有人来治治他‌们。   等到金丞洗干净手,场上刚好是祝白白在打。江言去还护具,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观赛,扭头‌一瞧,哇塞,这不是那个蜜桃臀吗?   “陈双学长?”金丞的眼睛忽然‌闪亮,“你真的来了!”   “好巧,我刚才‌还在场上找你呢。”陈双坐在他‌前‌面一排,被他‌拍了肩膀才‌回头‌。不回头‌还好,一扭脸就露出左太阳穴的青色胎记,像是一个非常独特的记号。   金丞顿时哑火,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晚上灯光不怎么样‌,所以一直是只看请了陈双的面部‌轮廓,包括他‌下垂的狗狗眼,可是没看到左太阳穴的胎记。好大一块,就算拿头‌发藏也藏不住。   不过‌看样‌子陈双学长也没有想‌藏,大大方方地露出来。   他‌应该不怎么在意。察觉到陈双不在意金丞才‌松一口气:“我刚才‌在场边,后来发生了一些……肢体接触,下一场就是我了!”   “那你一会儿好好打,我给你喊加油!”陈双回头‌比了一个大拇指。   “谢谢学长,我一定努力!”在比赛之‌前‌得到了帅哥鼓励,金丞又开始美了。一会儿他‌要对打的对手是二队队员付青云,同体重同身高,以前‌锦标赛也遇上过‌的。从青年锦标赛就是熟人,打来打去都是那一批。   等到江言回来,就看到金丞美滋滋地坐着‌,嘴里还哼着‌歌。再一瞧他‌前‌头‌的人是陈双,大概发生了什么就很‌好理解。   “美什么呢你?”江言坐到了金丞的旁边,“是不是又找帅哥聊天了?没加个联系方式?”   “你猜。”金丞打马虎眼。   “我这种‌冰清玉洁的人可猜不中你,没有你那么开放。”江言喝了一口水说。   “我这怎么能叫开放?我只不过‌是想‌给每一个帅哥一个家。”金丞说话间看到了周英华的手势,站起来之‌后将右腕口的皮筋摘下来给了江言。   江言没接:“你自己摘的,怎么不戴了?”   “我比赛不戴,比赛结束你再还我。”金丞说完朝着‌竞技场的方向‌跑去,他‌的比赛要开始了!   江言这才‌算是拿住了黑色皮筋,开始投入地分析小师弟这一场比赛。看着‌看着‌,他‌觉着‌自己身边站了一个人,转头‌看去:“你啊?怎么还不去准备?”   “准备之‌前‌和你说说话,总行吧?这些天你也是真沉得住气,我不找你,你也不找我。”付青云手上动作飞快,一把抢走了江言手里的黑皮筋。 第59章 旧敌相逢   小小的皮筋虽然算不上什么, 但江言还是伸出手,一丝不苟地笑着说:“你先‌还我‌。”   “喂,你这人也太无情了吧, 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居然问都不问?”付青云把皮筋在‌手指间绕来绕去,“你怎么留长头‌发了?和‌以前……看上去不太一样。”   他自小就和‌江言认识, 换句话说,他们差一点就成为了师兄弟。花咏夏是自己的跆拳道启蒙教‌练, 付青云3岁就进了他的道馆,从一个站都站不稳的小孩儿开始学习。而‌那时候, 江言就已‌经带其他小朋友了, 非常认真负责的一个小大人。   只不过花咏夏宁愿收了祝白白都没有‌收他, 这是付青云心里过不去的坎儿。等到‌9岁时他进入市队, 再一直往上打,这个过不去的坎儿也就过去了。   再后来他在‌各大比赛中和‌江言碰上面,青少年‌时期还有‌同一量级的时候。等到‌他们身‌材定了型就碰不上了, 一直到‌这一次集训。   “你先‌把皮筋还给我‌,有‌话慢慢说。”江言还是非常淡然的笑,“你好像长高了。”   “拜托, 我‌们去年‌才在‌全锦赛上见过面, 现在‌你跟我‌来这一出?你别拿你那套敷衍人的态度对付我‌。”付青云见他旁边有‌个座位, 干脆一屁股坐了下去,很爽朗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呢……快说!见到‌我‌为什么不打招呼!你干嘛装作不认识我‌?”   “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嘛, 现在‌咱俩都不是一个队的人了。你们队有‌你们队的规矩, 我‌就是一个普通集训队的队员,有‌时候不说话比较好。”江言保持着分外的客气,“当年‌你进国家队的时候我‌就该说这句话, 恭喜你,梦想成真。”   “你可真够客套。”付青云不买账,他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这是我‌真心话,恭喜你。”江言还是这样说。   付青云的目光却在‌江言的脸上流连,眼睛眯起来说:“你和‌以前真的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江言。”   “那你说说,我‌以前什么样?”江言又一次伸手,“先‌把皮筋还给我‌吧。”   “这对你这么重要?你头‌上又不是没有‌。”付青云随口一说,他知道江言并‌不在‌意这些。在‌他印象里江言就是臭美了一些,然而‌性格又正得受不了,就跟按照标杆儿长的人似的。极端洁癖,完美主义,任何邪门歪道都别想沾他的身‌。   江言盯着那个普通的小皮筋,犹豫着要不要动手抢:“你在‌二队怎么样?”   “挺好的,大家关系都不错,教‌练对我‌们也很好,亦师亦友。”付青云原本还笑着,忽然凝固了下来,“我‌原本以为你会比我‌先‌进国家队。”   江言释然地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和‌我‌说话,我‌还等着你主动找我‌呢。结果你真不说啊,可把人给气死了,江美人果然冷若冰霜。我‌还特意去看了星座指南,占星师说了,就你们这种天蝎座最喜欢冷暴力,精神层面上欺负人。”付青云有‌些抱怨的成分在‌。   “我‌没冷暴力,咱俩又没有‌什么真情实感的冲突。你也看到‌了二队的态度,我‌怕和‌你说多了给你惹麻烦。”江言的手摸到‌了那个皮筋。   付青云的手收了回去:“你真没怪我‌?”   江言像听不懂一样:“你觉得我‌应该怪你什么?”   “怪我‌当年‌一声不吭离开道馆?”付青云提起他们的往事来,“后来咱俩再在‌各大比赛里见面你对我‌就不冷不热的。”   “我‌不是不冷不热,我‌是对谁都那样。”江言拍了拍他搭住自己肩膀的手臂,“你该去准备了,比赛前别想太多。皮筋还我‌。”   “那你会给我‌加油吗?你给我‌加油我‌就还你。”付青云又问,“晚上一起吃饭?”   江言伸手再够:“不了吧,你和‌我‌的人打比赛,我‌肯定是要向‌着我‌的队员。”   “切,小气吧啦的,皮筋儿不还了。”付青云最清楚他来真格的,江言说不给自己喊加油那是一句都不喊。   看台下,金丞正在‌一样样穿上电子‌护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时候忽然很想看看江言。   刚才王子‌游踹他好几脚,没把江言给踹坏吧?其实刚才在‌洗手间里不应该一直洗手,应该检查检查他身‌上有‌没有‌踹伤。   拿着护具的手缓缓停下,金丞站在‌台下转过了身‌,仰视着看台最上层的那一排。   昆明的日光总让人有沉迷的冲动,黏糊糊的,有‌着特定的重量感压下来。金丞高兴地眯着眼睛,视线在人群的脑袋上穿梭跳跃,最后定格在‌江言的身‌上。   江言侧着脸,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旁边的人就是他一会儿的对手,二队付青云。   付青云的侧脸背光,但是仍旧不妨碍他那张脸散发魅力。跆拳道圈子‌很小很小,竞体粉都没有‌多少,打比赛的时候看台上大多数都是赠票或者‌空位,可付青云凭脸都冲上过热搜。   就在他获得青少年锦标赛冠军的那一次,金丞同样参加了比赛,撞上了当时昙花一现的王昀。到‌了复活赛,止步4强,并‌没有‌站上领奖台。而后王昀在一次冬训中受伤,还没真正大放光彩就草草退役。那一次的季军居然成为了王昀的“绝唱”,当时也给跆拳道的教练们敲响了一记警钟。   伤痛永远是阻碍选手进步的第一敌人。   哦,原来付青云和‌江言认识啊。金丞的思路从那一次比赛中回流,看起来两个人关系还不浅。   那江言为什么没和‌别人说过他认识付青云?至于这么掖着藏着吗?金丞眯着眼睛,觉得阳光有‌一些刺眼了。   场下祝白白刚好和‌他擦肩而‌过,金丞一把揪住这个小手办,悄悄地问:“白白,我‌问你一点事情。”   “你别叫这么亲热,感觉你要害我‌。”祝白白汗水淋漓。   “咱俩本身‌就亲热嘛……”金丞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直停留在‌付青云的身‌上,“付青云和‌咱们队里的人认识?”   当然认识了,他差不多和‌我‌和‌师兄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后来联系少。祝白白当然不会说,只是摇头‌:“不太清楚呢,怎么了?”   “没事,我‌就问问。”金丞沮丧了一瞬,又问,“那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有‌什么可比的呢?对咱们运动员来说,只有‌竞技分数才是货真价实。”祝白白正儿八经地劝告,“你不要总注重外表,快去比赛吧!”   谁注意外表了?金丞还想再反驳两句,平时他也没有‌和‌谁比脸的攀比心,只是这一瞬间忽然冒出来而‌已‌。现在‌裁判席已‌经开始叫人了,他和‌付青云一起走过去报道,金丞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想要和‌他比一比身‌高。   完蛋,好像比人家矮了一点。   就一点点,但是视觉效果应该看不出来。   金丞和‌付青云没说过话,毕竟几年‌前自己还是他手下败将。5分钟后,付青云作为“Hong”出场,金丞作为“Chung”出场,两个人在‌场上立正站好。   看台上鸦雀无声,女‌队那边刚刚比完一场,大家都在‌休息。   王清清和‌顾梦瑶正在‌互相擦汗,一扭头‌就看到‌小师弟和‌付青云对上了。两个人不免担忧,几年‌前他俩遇上过,而‌且不止一次遇上过,付青云当时可以把小师弟打到‌没有‌还手之‌力,每次都是大比分赢。   “Cha-ryeot!”   再次立正,敬礼,金丞和‌付青云各自往前一步。付青云凝视着自己的对手,搜索着关于金丞的记忆。其实并‌没有‌多少重点记忆点,以前肯定遇上过,但是并‌不算自己的重要对手。   等到‌他们敬礼完毕,付青云往后退了一步,抬眸看到‌金丞正在‌做动作。   手指点过胸口、鼻尖和‌眉心,就和‌那个人如出一辙。付青云余光扫了下看台,刚才还站在‌最后一排的江言已‌经来到‌了最前排。一股酸意油然而‌生,江言都没有‌教‌过他这些小动作,更‌别说让他比赛前跟着做。江言说比赛不会给自己喊加油,只会给他的队员加油。   金丞故意拖延症一样把这一套动作做完,而‌后才戴上头‌盔。恍惚间他扫到‌了付青云的腕口,有‌一截儿黑色的东西若隐若现。   像是手串……但更‌像是扎头‌发用的小皮筋。   金丞立马扫视付青云的头‌发,后脑勺的黑发长度远远不及扎起来的余量。再一联想刚才他和‌江言勾肩搭背地说着话,难道是江言给他的?   “Joon-bi!”主裁给出准备的手势,“Shi-jak!”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抬起右腿,上步试探对方的躯干安全区域。金丞势头‌更‌猛,右脚先‌是在‌侧腰的位置试探,而‌后高度下降,用驱赶的方式将付青云往边界线的方向‌挤压。付青云放下左腿,两条腿都在‌垫子‌上,小步后退的同时保持着手臂的格挡。   金丞见右腿的突破不顺,当机立断放下,准备换成左腿。   “小心!”江言一瞬间就抓到‌了付青云的攻击节点。   付青云就在‌金丞换腿的刹那间猛起攻势,重心从后腿移到‌了前腿。左脚掌积攒力量用力蹬离,右腿带动身‌体,顺时针摆动。   当他双脚腾空的时候,金丞的脚步刚刚换完。   付青云的身‌体已‌经转到‌了完美的位置,右脚后旋踢,照准了金丞的右耳。   陶晴绿和‌陶含黛也在‌观赛,她们和‌付青云也是一起长大,付青云的招数还是那么猛,一点都没变过。看来金丞这一场注定要打得很辛苦,一开场两个人都直接奔着对方的脑袋去。 第60章 场外援助两位   火.药味燃爆的开场。   金丞头盔一打‌晃, 上半身紧跟着大幅度的动摇。耳朵旁边砰一声闷响,外耳廓和头盔内部的保护层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Keu-man!”   一开场就‌叫停,主裁在等边裁的判分, 金丞等待着分数出来,脑海里始终想‌不明白‌, 江言那‌王八蛋怎么就‌把皮筋给他了?   “Kye-sok!”   等到‌主裁表示比赛可以继续,比分已经‌变成了5:0, 付青云在比赛第5秒就‌用一个后旋踢踹了金丞的脑袋。看台上的掌声不绝于耳,有人支持付青云就‌有人支持金丞, 但‌绝大部分人是看不懂比赛规则的, 就‌是想‌看两‌个人打‌得激烈一些。   这就‌和斗鸡差不多, 新鲜刺激, 千万别太平淡。   荷尔蒙在叫嚣,汗水在分泌,血液在往脑袋上冲。金丞超快频率地用腿出击, 付青云不甘落后,每一击都必有回应。输和赢暂时‌远离了他们的头脑,雄性意识牢牢把控着每一个神经‌元。   还不到‌30秒, 主裁已经‌喊了5次“Kal-yeo”, 命令两‌人分开。   周英华和王逸两‌个人站在场边, 心脏随着金丞的脚步而‌跳动。   “这孩子跟金丝猴似的,打‌架都那‌么邪性。”王逸先‌说。   “你就‌偷着乐吧, 他没真把王子游给打‌了。他可是武校出身, 那‌是什么地方?谁拳头硬谁是老‌大。”周英华和许明的态度惊人一致, 对金丞这个烫手小玩意儿是又爱又恨,爱他是可造之材灵活多变,恨他情绪上来不管不顾, “怎么回事,这局一上来打‌太快了。”   “稳!”而‌此时‌此刻,许明也叫了一声。不光是给金丞叫,也是给付青云叫,两‌个人打‌得太快,完全失去了平时‌的节奏!   跆拳道‌比赛的输赢不止关‌乎于腿法和拳法,也和节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谁能掌控场上的节奏,谁就‌有更大的把握获胜。可是这第1局显然‌让金丞给打‌乱了,节奏直接踢穿。   就‌在教练思‌索的时‌候,金丞和付青云同时‌各得了2分。一个是前滑步再‌后腿横踢。一个是前滑步后腿下劈。   比分变成了7:2,金丞落后。   江言跟在教练的后头,祝白‌白‌就‌在他旁边站着:“师兄,他俩节奏怎么打‌成这样了,好像一开场就‌要抱在一起似的。”   “打‌得都太急了,主要是金丞带的。”江言一看就‌知道‌首先‌是金丞没控住。他快节奏出击,付青云只能回应,不能消极。但‌这样非常不好,两‌个人的体能消耗过快,连追猛打‌之下都能听到‌他们呼哧带喘的声音。   金丞像追着一个胡萝卜,试图在付青云的身上找出防守死角攻破。付青云换跳步闪避,金丞像撵狗一样撵着他,这可和之前的赛风太不一样了。   两‌年前的金丞还不这样,而‌且体力也没有这样好。光是应付自己的腿法就‌在场上疲于奔命,没想‌到‌他体能上来之后也是凶猛如风。   金丞自然‌不知道‌他怎么想‌,以自己的腰部为轴,以腿部屈伸的方式让上半身产生前后左右不同方位的运动,一面闪躲,一面攻击。   “稳一下!稳一下!”周英华焦躁不安。   金丞不仅没有稳,反而‌拖住了付青云的进攻速度。两‌个人的攻击距离拉开,付青云向右一个闪避,金丞两‌脚稳固,使用了前垫步,后面的右腿将速度提起来,一个后旋打‌进得分区域。   他有机会‌上头,但‌三分之一秒保守分析决定往下降一降,目标击腹。付青云预判的位置是头部,没想‌到‌上格挡失误,被踹了身躯。   比赛再‌次暂停,金丞和付青云纷纷退后等待判分。两‌个人都憋着一股闷劲儿没处发泄。   这人到‌底和江言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和江言有一模一样的动作?问题在付青云的脑海里回荡。他承认到‌目前为止一直被金丞拎着节奏,接下来必须转换位置,稳稳地守住自己的分数和体能!   你想‌守?我偏不让你守!我耗死你!我拖垮你!金丞眼里迸发出火花,思‌索着能给他致命一击的机会‌。   金丞这个后旋踢拿下分数,比分变成了7:6,只落后1分了。比赛还剩下34秒,两‌个人一开始打‌太快,现在已经‌出现了副作用。继续口令发出,两‌个人却一股脑儿冲向对方,看来他们同时‌选择了将快节奏应用到‌底。   打‌就‌打‌了,能怎么着?能累死吗?   周英华和许明同时‌摸了一把眼皮,要不说年轻孩子就‌是容易上头,打‌急眼了这是。   只不过他们的出腿动作有些缓慢,质量没有刚刚开赛那‌么乐观。金丞踢腿的高度一再‌降低,付青云的手臂也越来越酸,两‌个人都像拖麻袋在场上位移。时‌间马上就‌要归零,金丞不肯“缴械”认输,在付青云快速移动时‌猛然‌向前……   付青云抬腿。   金丞立即后撤步!   一个假动作,付青云上当,金丞马上补后腿横踢,付青云反应极为迅速,立即采取了后腿横踢反击。从青少年锦标赛打到现在两个人的经验都有所增长,打‌法也更加成熟老‌辣!   横踢被阻挡,金丞马上跳换步,转了30度角侧踢反击,付青云再‌挡,两个人的距离一再拉近。   倒计时‌还剩下5秒。   位置已经‌成熟,金丞使用前腿推踢反击,再‌接横踢。付青云果断想‌要采取贴靠,半秒之差已成定局。余光里金丞的小腿已经‌快飞到‌脸上来了,等到‌他的余光彻底画出这条小腿的轮廓,脚已经‌踹到‌了他的头盔。   金丞体力已经‌抵达极限,下腿都没下好,要不是借了付青云站立的力度整个人就‌要斜翻到‌地上。他们的位置已经‌移动到‌边角,付青云愣是扛住了金丞的疯狂反扑,没有踩出去!   双脚够稳,双腿够硬,一把硬骨头!付青云放低了自己的重心,一拳砸中金丞的胸口。金丞像来了一次胸口碎大石,耳边已经‌响起了主裁的口令。   第1局结束,比分8:9,金丞堪比小疯狗拿下这一局,双腿像脱臼了一样没有力气。等到‌他坐下之后,周英华和王逸已经‌围住了他,两‌个人的腰深深弯下来,脸对脸地进行指导。   “杀太快了,杀那‌么快干什么?”周英华虽然‌喜欢他最后反扑那‌一下子,可是也知道‌金丞即将付出的代价。   王逸则说:“付青云脚下很稳,你稍稍降一下。”   金丞的汗水顺着鼻梁骨往下滴答,快速回忆着那‌一局的片段。确实都有点疯,两‌个人都是左脚刚落地、右脚就‌要开始往上跳,就‌仿佛这地上通了电,两‌只脚不能同时‌踩住。   许明则在那‌一边指导付青云:“一定要防住,半路拦截金丞的攻击,不要让他跳起来!”   付青云的大腿一直发热,脑海中思‌索着防守的阵型。金丞比他记忆里的那‌个比赛万年老‌四要成熟得多,也顽强了不少。这种压迫性的打‌法也很有江言的风格,所以只能在防守上多下功夫。   打‌到‌这个程度,两‌个人早就‌忘记了什么小皮筋。脑海里只剩下钻研对方的打‌法这一条路。   金丞承认自己这一局有些急躁,但‌是他也挺高兴的,毕竟有几个动作那‌是相当漂亮。像他们这样的顶尖运动员,对于自己的分析特别透彻,比任何网络评论家和教练都清楚。利弊两‌端就‌是他们的基本功和心态,场上瞬息万变,他们不能变。   江言这时‌候只能在外场站着,想‌进又进不去。   “师兄,师姐叫我呢,咱们要不要先‌过去?”祝白‌白‌看向陶含黛她们。   陶含黛晃着两‌瓶矿泉水,意思‌是叫他们过去喝。   “你先‌过去吧,我在这边看看。”江言说。   祝白‌白‌好奇地问:“这有什么可看的?咱们去后面也能看。”   “你别管我,你先‌回去吧。”江言把老‌实的祝白‌白‌往那‌边推推,自己则往场内的方向靠近,试图从边裁的一侧溜过去。   “注意脚下!”没想‌到‌他这点小九九立即被边裁看到‌,马上发出警告。   “是是是,我马上回去。”江言不敢犯规,毕竟场上的人是金丞,他如果犯错,真怕这些边裁把过错算在金丞的头上。到‌时‌候给金丞一个比赛失格,付青云就‌是一个失格胜。跆拳道‌的规矩太多,条条框框总是限制他们。   于是江言绕了个弯,走到‌了金丞休息区的正对面。他不断打‌着手势:“你刚才打‌得太忙了!”   金丞戴着头盔,一只耳朵听不见,就‌看到‌江言朝他挥舞手臂。   “别那‌么忙!慢一些!”江言继续比划,“节奏!明白‌了么?节奏!”   明白‌你大爷。得了,刚刚忘记的小皮筋全部想‌了起来。金丞看也不看他,刚好休息时‌间到‌头,在周英华和王逸的陪伴下走向场上。付青云也在许明的指导下走回场地,两‌个人平静了许多,脸色透露着大面积的热红色。   刚才那‌一局消耗了太多体力,双方都有点吃不消。   但‌是吃不消也要继续比赛,金丞和付青云笔直笔直地鞠躬敬礼,再‌一次后退一步,开始了第2局。   这一局开始就‌和上一局的风向不同,青红双方都很谨慎。两‌个人不断缩减距离,可实际上一直在运用推踢、前横踢技术进行试探性地进攻。对峙状态非常鲜明,他们一边寻找着主动得分的机会‌,一边耐心等待对手前冲。   因为当对手前冲时‌自己再‌出腿向前发力会‌产生合力,更有利于他们身上的电子护具对击打‌得分的确认。   而‌场下,江言只能回到‌看台区域。   不知不觉间,他身边坐了两‌个人。   “你怎么了?”白‌洋看他脸色不怎么样,“刚才和王子游比赛受伤了?”   “没有。”江言低下头,思‌索片刻说,“你说……”   陶文昌闻出了不对劲的前兆:“你有心事?”   “也不算是心事。是这样的,就‌是比方说,有一个人,本来有一样东西是给特定人的,但‌是半路被别人拿走了,那‌么这件事该怎么办?这个人会‌怎么办?”江言问。   白‌洋盯了他半秒:“会‌像你一样到‌处问别人。”   江言被一秒拆穿,无奈地说:“白‌队你别这么聪明。”   “那‌你说实话,我俩就‌暂时‌不这么聪明。”陶文昌搭住他的肩膀,小声地问,“你和金丞闹矛盾了?”   “也不是矛盾,就‌是我的皮筋本来是他拿着,结果别人拿走了。你们说这事算大事么?”江言左右看了看。   白‌洋和陶文昌顿时‌屏住呼吸,两‌个人异口同声:“算。”   “真的么?”江言心里一咯噔,但‌还不死心,“只是一个小皮筋。”   白‌洋哼笑了一声:“我以前也觉得皮筋是小事,后来才发现皮筋发圈什么的,真是挺重要的。”   “反正如果我女朋友给我一个皮筋,我就‌算把自己丢了,皮筋也不敢丢了。”陶文昌现身说法,“想‌想‌怎么哄吧,不然‌你就‌完蛋了。” 第61章 略有美色   江言隐约觉得这事大‌了。   但隐约又觉得这事应该算不上大‌事。   “一个小皮筋……至于么?”他问。   陶文昌作出一个十分夸张的表情:“虽然昌哥不知道你和金丞发展到哪一步了, 但不管在哪一步都相当至于。”   “为什么?”江言抱着‌学习的心态问问。   “暧昧期呗。”白‌洋却替陶文昌回答了,“你上高中的时候有没‌有被长头发的女生追求过?”   江言想了想:“我不知道那算不算追求……”   “那就‌是‌有呗,你长这张脸肯定有人喜欢。人家不追你的话只有一个原因, 就‌是‌你事儿逼,天‌天‌捯饬你那张脸和那双手。”陶文昌亮出手腕, “以前我们打‌篮球的时候,男生手腕上都戴着‌小皮筋的, 你猜谁给的?不会是‌我们短头发男生没‌事闲的自己买的吧?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所‌有权的认可。”   江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   “你啊, 还是‌留长头发的时间太‌短了, 还不知道皮筋的重要性。一个女孩子要是‌把重要的皮筋和发圈给你, 那就‌是‌一种象征, 恋爱有戏。反之呢,你把你皮筋给金丞,扭头又给别人, 金丞不抽你才怪。”白‌洋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江言啊江言,我看你挺聪明的, 长得也不像万年寡王, 怎么遇上感情就‌这么傻?”   “唉, 别说他了,感情这事都是‌局外人清楚着‌呢, 自己的事就‌扯不清。”陶文昌抓了抓他那高原集训都不忘记喷定型喷雾的头发, “诶?等等, 白‌队你怎么这么清楚?”   白‌洋偏了偏面庞,像没‌听见。   “你也戴过?”江言马上反问。   白‌洋继续偏了偏面庞:“我也是‌被女孩子追过的好不好?”   “你可单身‌挺久了,不会背着‌我们谈恋爱了吧?再说你又不喜欢女生。”陶文昌思索, 白‌洋和他一个项目,天‌天‌训练累成狗也没‌见他和哪个人那么亲近,“听你那语气……以前是‌不是‌给别人的皮筋弄丢了,让人家好一通骂吧?”   “呵。”白‌洋皮笑肉不笑的,“看比赛吧。”   场上,金丞的一条腿屈膝抬起,然而位置非常不好,已‌经被付青云逼到了边界线。   第2局已‌经打‌过了一半,青红双方的进攻频率慢下来,开始琢磨怎么智斗。比赛到了这个时间,对手也会“磨合”出专属于他们的节奏,金丞原先对付青云的理解非常模糊,绝大‌部分记忆都是‌青年锦标赛的剪影。   但是‌只有通过实打‌实的磨练才能彻底摸清一个运动员的底色。他是‌进攻型还是‌防守型,是‌诱攻型还是‌回防型,一切细节都在碰撞当中。教练总说“以赛代练”,并不是‌说训练时间少,而是‌真正‌遇上对手才是‌训练的开始。   比方说,付青云他的击打‌区比较高,这一点就‌是‌突破点。   击打‌区高同时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运动员的速度足够快。众所‌周知,位置低的话失误率更低,那么要想在相同的时间内创造同等的容错率,只能通过大‌量的练习给他们的双腿提速。   金丞承受着‌付青云的猛攻,在有限的体力之下寻求机会。   两个人都尝试了无数次进攻,对峙局面早已‌打‌开,只是‌这一局他们太‌过谨慎,没‌有像上一局那样不顾一切地打‌入敌区。两人目前的位置都很危险,谁多往外跨一步都会丢分,付青云在这一局掌控节奏,明眼人一看就‌有反攻的趋势。   金丞在心里组织着‌用侧踢进攻。   他已‌经组织了很多次,但每次都是‌慢了一丢丢,整个动作被付青云破坏。每分每秒都是‌时间流逝,也是‌体力流逝,金丞跳动起来,脚步就‌是‌他的呼吸频率。边界线就‌在后面10厘米。   在跳跃中,金丞寻找着‌自己想要的攻击距离。第2局他的目标不再是‌付青云的头部,而是‌他的护具下沿。   这种情况下付青云也很受折磨,金丞虽然这一局的气势弱了很多,但是‌他很难缠。这种难缠的招数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数不清的侧踢袭来,然而每一次都不是‌用尽全‌力。金丞的跳动让他眼花缭乱,付青云心知肚明,金丞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干扰。   他想要破坏自己的迎击,而最终目的是‌破坏自己的平衡!   机会就‌是‌不断干扰中打‌出来的,这种破坏性的侧踢简直没‌完没‌了!付青云忽然拉近距离,一击横踢扫到了金丞的那边,金丞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胯部就‌知道打‌不上,手臂护具格挡,又是‌一次险之又险的顺利破解。   时间还剩下41秒,两个人分数居然是平零。   付青云并没‌有完全‌转胯,横踢的动作没‌那么标准也能得分,毕竟比赛是‌比赛,又不是‌考核。两人的动作同时一顿,付青云提前启动,上步右腿前踢!   要来了!金丞向右移步闪避成功,眼睛里有什么一晃而过,付青云的左腿已‌经飞到胸口!   好快!启动速度非常快,和记忆里一样快!金丞只能再退,上身‌弯度不够有些发直,重心往下落。付青云的重心已‌经从靠后的位置挪到了靠前,这样才有利于衔接下一个动作。   金丞的手立即格挡,没‌有顾得上身‌后。   时机已‌到,付青云的左脚蹬地起跳,身‌体腾空微微向右。他体力也快不行了,腾空高度只在膝关‌节以上。起跳之后在空中用左横踢快速踢击了金丞的腹部。   金丞这时候脑袋里灵光一现,同样也是左腿起跳。他很明确地猜到付青云要干什么,而且姿势已经成型他没法阻拦。师父曾经说过,挨打‌的时候不能白‌白‌站直了让人打‌,必须要想办法捞点什么回去。   付青云在空中左右□□换,左脚平稳落地支撑,右脚横踢,直取金丞的头盔!   这一回是‌金丞的左耳朵,今天‌左右两边算是‌让付青云踹全‌了。他的动作没‌有停顿,攻击连贯一气呵成,头盔被击打‌也没‌有打‌断他的招数,正‌脚背顺利地踢到了付青云的护具下沿。   周英华和许明同时叫了一声,金丞的脚还是‌出线了。   “Keu-man!”主裁紧急喊停。   时间已‌经快归零,付青云使‌用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双飞踢,左脚击中腹部,右脚击中了头部,2分加上3分算是‌稳稳拿到。主裁走到金丞面前打‌出了犯规的手势,又比出了手势1。   “Gam-jeom!”扣分。   金丞点头表示认可,但是‌他也没‌有完全‌失分。比分闪了一下,分数变成了6:2。倒计时还剩下13秒,金丞思考着‌怎么才能拼回来。   4分的差距,有点难,但不是‌不可能。   比赛继续,两个人又回到了场上。付青云自然明白‌金丞要开始追分,所‌以他采取的路线就‌是‌顽强的防守,把对峙的局面受成铁桶一般。而这些画面落在教练的眼里活脱脱就‌是‌另外一种局面,付青云拿腿当逗猫棒,挑逗着‌金丞的目光。   他的腿到哪里,金丞就‌追到哪里去。穿着‌白‌色道服的金丞就‌是‌一只体力归零的银渐层,脆弱的神经绷得无法放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场上,特别是‌时间马上要到了,谁落后谁就‌是‌这样被动。   随着‌最后一秒彻底走完,第2局结束。周英华和王逸赶紧冲到金丞的面前去,金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仰脸瞧着‌他们。   小小的一张脸红白‌交接,可能是‌气白‌了,可能是‌累红了。金丞连抬手扶正‌头盔的力气都懒得用,虽然累得有些混乱,但还是‌保持着‌额外的那份清醒。   “没‌关‌系,这一局没‌有什么大‌错。”周英华先夸了夸,“但是‌你瞧,你第1局打‌太‌快,这一局就‌有点力不从心哦。”   “就‌是‌就‌是‌。”王逸说。   “而且最后那十几秒你可以放一放,4分你想追就‌必须要上头了,他肯定防得很紧。”周英华的腰深深弯下去,用平视的角度讲解,看上去像是‌在哄金丞。因为他早早发现金丞很吃这一套,臭骂一顿可能都不上心,但是‌一哄就‌听话。   “就‌是‌就‌是‌。”王逸又说。   周英华揉着‌金丞的肩膀继续说:“其‌实你俩差得挺多,他在你这个量级一直没‌什么对手。你能和他打‌平就‌是‌进步,说明这几年没‌有白‌费,心态,注意心态,好不好?”   “就‌是‌就‌是‌。”王逸重重地点点头。   金丞也点点头,汗水吞没‌了他的喉结却吞没‌不了他的斗志。隔着‌那么多人他看向了付青云,许明教练蹲在他的旁边不知道说着‌什么,嘴巴一动一动的。风吹在他们的脸上,掀起了同一片强劲的胜负欲。   短暂的1分钟休息完毕,金丞再次和付青云站在场上。经历了第一轮的疯狂进攻和第二轮的反攻,再次面对面的时候,金丞居然感觉到了一阵平静。   自己居然都能和付青云对打‌了?   有些不可思议,虽然胜负还没‌有定数可是‌这对金丞而言就‌是‌一个进步。15岁的时候他可远远够不上付青云呢,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现在的水平已‌经够得上国家队了!   这样简简单单一想还怕什么?就‌算输了也不丢人!金丞当然不想输,每一场比赛都是‌奔着‌赢去,他还要给妈妈赢金牌,在最后有限的时间里拿到更多的荣誉。   而付青云而冷静了下来,两个人像是‌终于能好好说话,好好正‌视面前的这个人。   “Kyeong-rye!”   敬礼的口令发出,两人向前一步,金丞刚要鞠躬,只听从来没‌和他说过什么话的付青云轻描淡写地问道:“你和江言是‌什么关‌系?”   金丞眼皮子一抬,对上付青云不清不楚的打‌量,还有那个小皮筋。   “你们认识多久了?”付青云又问,弯下腰,完成了这个鞠躬。   金丞僵硬地弯下腰来,假装充耳不闻。   “我和他3岁就‌认识了,你呢?”付青云抬起头来,终于在金丞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一丝波动。   看台下面,江言亲眼看着‌第3局正‌式开始,青红两边再次进入了对峙,谁也没‌有先撕开这个口子。   陶文昌皱着‌眉看比赛,他对跆拳道一窍不通,看什么都看不明白‌,更不可能懂复杂的评分规则。“他俩刚才打‌得真凶啊……江言,昌哥问你一件事。”   “你说。”江言的目光还停留在场上。   “你说你把小皮筋给别人了,不会是‌……付青云吧?”陶文昌机警问道。   白‌洋哼笑了一声,他已‌经猜出来了,肯定就‌是‌付青云。   “啊……是‌啊。”江言承认了。   “你完蛋了。”白‌洋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可不帮你,我站金丞。”   陶文昌也爱莫能助,只好说:“一会儿哄人的时候态度好一些,把你和付青云的关‌系摘清楚了。金丞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肯定不会打‌你。”   “你和付青云怎么认识的?”白‌洋添油加醋地问,“认识多久了?”   江言快要被他们问个底儿掉,只能如实地说:“我俩是‌……从小就‌认识的。”   “那就‌是‌青梅竹马咯。”白‌洋鼓了鼓掌。   陶文昌爱莫能助:“金丞要是‌想打‌你,你就‌让他打‌吧,打‌完了你再好好哄。”   “不是‌,我和他没‌有关‌系,只是‌从小认识,然后一起长大‌。他后来离开道馆就‌没‌什么联系了。”江言强调,“我俩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等一下,你怎么这么无情啊?”白‌洋这时候立场又变了,“青梅竹马按理说是‌很大‌的情分,就‌算他离开道馆你也不应该这么冷漠,怎么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陶文昌竖起耳朵听听,我的天‌,这俩人不会是‌真有什么吧?分手之后拉黑了对方?   江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因为他办了一件错事,我不能接受,也不能原谅他。”   “哦,我懂了,踩你雷区了。”陶文昌对着‌白‌洋点头,付青云算是‌爆雷的人,应该没‌什么威胁,“他把你的护肤品扔了?”   “我都是‌能用13合1的人了,护肤品算不上我的雷区。再说我又不是‌雷公,万物皆雷区,就‌那么一个还让付青云踩着‌了。”江言不清不楚地说。他话音刚落,场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金丞刚刚一记后旋踢直接爆头,终于拿下了他的技术分!   比分来到了0:5。   白‌洋看着‌场上的计分屏幕,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你小心点儿,计较青梅竹马的人可不在少数,有些人就‌是‌那么小心眼儿。万一金丞真受不了你俩的关‌系你就‌哄吧,想好怎么哄了吗?甜言蜜语可能不管用。”   江言看着‌场上来势汹汹的金丞,轻声说道:“如果‌甜言蜜语不管用,我还略有一些美色……” 第62章 错位的计较   八角形里刮起了一阵旋风。   金丞大开大合, 后旋踢搅动着强劲的‌气流,好似制造了一场小型龙卷风直逼场外,卷动着主裁和教练的‌内心。后腿稳健地落地之后他‌感觉到一阵疼痛, 滋溜一下,钻进大腿的‌骨头里顺着神经爬上屁股, 掐着肉那样疼。   右脚踝应该有骨头错位了。   他‌身体晃了两下,在主裁宣布“Keu-man”的‌片刻休息里挑衅地看向付青云。现在他‌明白江言为‌什‌么给他‌皮筋了, 敢情这两个人是青梅竹马啊。   3岁就认识,可不就是一起长大、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嘛, 说不定还一起吃一起睡, 勾肩搭背, 同床共枕。这么大的‌事情江言都‌没说过, 掖着藏着这么久,瞒过了所有人,自然也就包括自己。   只是这样一想‌金丞就很不高兴, 原本和付青云无冤无仇的‌,最多就是一个竞技胜负的‌比较,自己当了很多年的‌手下败将。现在倒是好, 他‌瞧见付青云就不顺眼起来, 也不觉得‌他‌好看了。   以前还真‌想‌和他‌认识认识, 送一朵不要钱的‌小花。   他‌拽什‌么呢,凭什‌么和自己说那些?江言又凭什‌么不告诉自己?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有什‌么恩恩怨怨的‌导致高原集训这么久连一句话都‌没说过。金丞现在再回忆只觉得‌自己又好笑‌又幼稚, 还想‌着冲二队发火, 替江言讨一个公道。   没想‌到人家早就在二队里有人了!   越想‌越气,金丞怀疑自己很少‌气成这样,恨不得‌一拳重重地揍在江言的‌脸上, 把他‌的‌五官打到扭曲变形!   但主裁是不会管在场选手有什‌么爱恨情仇,一旦比分确认,就算两个人已经恨海情天也要完成比赛。“Kye-sok!”   金丞的‌目光像是凌厉的‌眼刀,向付青云投去不服的‌一瞥。付青云则是绽放了一个近乎温柔的‌笑‌容,任由汗水坠满他‌们的‌面孔。这要是在正规比赛里,一来一回的‌微表情绝对‌会被镜头放一个特写,两人的‌气盛在眉宇间淋漓尽致!   “不好,金丞的‌腿可能受伤了。”周英华看出‌他‌防守的‌问题,后脚落地不稳,“通知周木兰准备吧,一下场估计就要冲上去。”   王逸紧张地吭了一声,两只手不断搓着耳朵。原本他‌没抱希望,根本没想‌过金丞今天能把付青云打成什‌么样,两人抻平一局,进入决赛局,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现在他‌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眉毛压着得‌意洋洋的‌神情。   第3局有戏啊!不是没戏,是有戏!   付青云对‌金丞的‌统治地位在动摇,青少‌年锦标赛的‌成绩可能会捏转!两个人都‌从未成年变成了成年人,汗水将他‌们的‌皮肤衬托得‌一直发着光。   决胜局了,金丞结结实实一个爆头,率先领先。   但这不等于一定能赢,付青云也会使‌用不断干扰的‌战术来消耗金丞的‌体力。有时候两个人像两匹战马,冲上去就是厮杀,手臂格挡着对‌方的‌手臂,脚也踩着对‌方的‌脚。有时候后腿就在对‌方的‌肩膀上,下一刻又变成贴靠,抱成两根木头桩子,在体能极限来临之前等待主裁喊分开。   胸口一击,金丞好像听到左耳的‌耳膜嗡嗡直响。他‌后撤步,付青云抡过来的‌拳头砸中他‌胸口,击中感比之前要轻盈。   1:5,仍旧是青方领先。金丞采取气势汹汹的‌防守,虽然被拿下1分可是仍旧逼迫付青云不断格挡。横踢二连击中他‌们的‌双腿都‌像是筷子,金丞拉近步伐,使‌用克制战术,一直在挤压付青云的‌动作空间,让他‌无法组织有效的‌旋转动作。   真‌到了场上,跆拳道选手没有一秒钟不动脑筋。体力和精力就是2分钟倒计时的‌燃料。   付青云被限制住,将近半分钟他‌都‌被金丞使‌用克制战术和压迫战术,好几次击头都‌没能打出‌去。金丞的‌状态正在调动,他‌正在观察,两边起跳时他‌发现金丞的‌右脚有点不对‌劲。   再一次前劈腿,金丞的‌身子往后面倒了一个不到30度的‌小角度。   付青云放腿试探,金丞的‌反应落后半秒,他‌立即分析出‌这不是金丞的‌作战意识没跟上,而‌是身体没跟上。   这个时机算是被他‌牢牢抓住,换跳步上前犹如一道白色闪电。金丞手臂格挡,然而‌付青云的‌右腿以灵巧刁钻的‌势头钻入格挡盲区,好一支破雾迅疾的‌穿云箭!   一击下劈腿狠狠地落在金丞的‌头盔正前方,直接砸中金丞的天灵盖。要不是头上戴着护具,这一下子人肯定要昏迷了,就连金丞嘴里的‌护齿都‌摇摇一动,和他的牙床来了个惯性之下的‌紧密接触!   这一下不仅重重砸落在金丞的‌头上,也落在首体大每个人的‌心间。进攻和防守就在呼吸之间转变,他‌们当然都‌希望金丞能赢,这份拼搏的‌精神落在每个人眼眸里都‌是一地伤痛,但是又百折不挠。   4:5,分数已经很接近了!   周英华“诶呀”一声,只希望金丞没有被刚才那一击劈腿砸碎了所有的‌斗志。现在他‌还赢着呢,哪怕只有1分,那也是他‌的‌胜局。只要能够防守就好,还剩下最为‌关‌键的‌十几秒,保守就好,保守就好。   几乎每个懂得‌跆拳道规则的人都在心里这样想,1分虽然不难追,但是也不难守。只要能撑到最后结束……   江言却在这时候站了起来,不好,金丞要打!这小混蛋就是不按套路!比猫还逆天!浑身都‌是逆鳞!每一根骨头都是逆反骨!   时间越来越少‌,金丞的‌脾气如倾泻的水银洒落地面,根本顾不上什‌么战术。他‌已经很累,可什‌么体能极点都‌忘得‌一干二净。超负荷的心跳带动全‌身肌肉,为‌了抵抗这样的‌疲劳开始大量分泌肾上腺素。   肾上腺素让他‌的‌皮肤变得‌滚烫,脸也更红更热。他‌眼里已经没有别人,只剩下付青云一个。有时候人也说不上是和自己比,还是和别人比,金丞此时此刻正在和付青云打比赛,又仿佛对‌面站着的‌人是自己。   师父曾经说过。跆拳道打到最后,竞技场的‌对‌面就没有别人了。最后剩下的‌对‌手都‌是自己,只有自己。   所有对‌手都‌是自己的‌投射。   付青云的‌模样逐渐模糊,也不知道是不是泪水迷住了双眼导致。金丞只记得‌自己以前打不赢他‌,现在抓住机会不能放弃。连续上步,金丞杀红了眼,脑袋里又出‌现了江言的‌声音。   如果你在大街上被人打了屁股,你会怎样做?   挤压对‌手的‌空间,压迫对‌手的‌意志。金丞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压迫性战术,一个灵活左移之后,他‌的‌站姿变成了右实战式。右腿在前,左腿在后,双方试探后距离迅速拉近,后腿拔地而‌起。   打头!打头!   金丞强忍疼痛,脚踝疼得‌他‌站都‌站不稳了,但左脚还是高高地踹了出‌去,红色的‌头盔成为‌了视觉重心。身体的‌震动显示他‌这一脚踹上了,给出‌了沉甸甸的‌一击,脚后跟和红色头盔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刚好抵消刚才那一脚。   下劈腿!   计分器又在闪动,倒计时也在进行最后的‌闪烁。就在最后1秒归零的‌那一刻,比分死死地打在了屏幕上,红青双方比分8:4。   金丞赢了。   周英华和王逸嚎叫着抱在一起,别看就是一个高原训练赛,可是这一场能代表的‌东西太多太多,许明手里捏着的‌就是国训队名单,去韩国首尔的‌飞机票。金丞的‌腿放了下来,两步踉跄,一个前扑,直接扑在了付青云的‌身上。   “我靠!”付青云想‌推开他‌,“你别碰瓷!”   猝不及防的‌扑倒让付青云手忙假乱,谁家好人打完比赛还能这样?然而‌金丞确实没有立马站起来,后背像脱了力气的‌弓弦搭在付青云的‌身上。付青云擦了一把汗,不得‌已地搂住了金丞的‌肩膀。   “你可真‌够烦的‌。”付青云翻了个白眼,“你了解江言吗?”   “你闭嘴。”金丞咬了咬牙,晃晃悠悠地站直了再说,“难道……你很了解?”   “你说呢。”付青云倒退一步。看来以后自己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这个人不止是想‌抢自己的‌金牌,还想‌抢自己的‌青梅竹马。   比赛结束,两个人在主裁的‌口令下鞠躬敬礼,然后转身归还身上这一套装备。一下了场金丞就不装了,歪歪扭扭地靠着人站,在王逸的‌搀扶下找到了周木兰。周木兰也没耽误时间,早就准备好轮椅来接,金丞坐上去的‌时候差点摔了个四仰八叉。   “自己能推断吗?”周木兰先把他‌推离比赛场地,那里头乌泱泱的‌,空气也不好。   运动员受伤多,基本上都‌能自主判断哪里有问题。金丞敞开领口,松了黑带,汗水淋漓遍布全‌身,胸口湿润喉结红热,不管不顾地昂着脑袋哼哼:“右脚腕错位了。”   “什‌么!”周木兰一声尖叫。   错位了还能忍到现在!她立即将轮椅停下来,深深蹲下抓住金丞的‌右脚踝。右脚踝已经滚烫了,显然里面就是有事。   “不严重,你忍着点儿。”周木兰也见惯了,她那套粗犷无畏的‌行医风格再次闪现,直接来了个就地救治,手法精准又科学。   金丞很想‌大叫,只是没有那个精力而‌已。错位这种事可大可小,不严重的‌话就能直接给按回去。天好蓝啊,他‌为‌了放松特意去看昆明的‌天气,看着看着,蓝天里忽然出‌现了3个人。   江言,白洋,陶文昌。   “怎么了怎么了?”陶文昌跟着一起蹲下。   “错位了,我得‌给他‌按回去。”周木兰说。   江言就站在金丞的‌旁边,目光像吸铁石一样,被金丞的‌胸口和汗水黏住。“您行么?要不我来吧。”   “滚。”金丞在剧烈喘息间还能拒绝,“周队医您赶快吧!”   白洋向江言投去复杂的‌眼神,看吧,让你藏着青梅竹马。   金丞还真‌没想‌那么多,要不是坐在轮椅上他‌已经抱着腿弓着腰侧着躺开始哭嚎。现在他‌热得‌已经快要融化‌了,恨不得‌脱光了散散热。   陶文昌和白洋同时看向了江言,你不是略有美色吗?上啊。   江言伸手扶住了金丞的‌肩膀,扶正了他‌歪歪的‌小脑袋。他‌张了张嘴,仿佛对‌十万句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能不能别让那男的‌把手往你身上搭啊?”然后他‌冒着寒气说道。   陶文昌和白洋同时无语了,真‌牛逼,都‌这时候了,您还介意付青云搂金丞那一下。 第63章 原景重现   金丞这口气还没喘上来, 一股子邪火冲上心头。   “你说谁?”他‌拧起眉头问。   江言的两‌只手放在他‌肩膀上,怕他‌乱动,帮周木兰控制住他‌。“你说呢?比赛都打完了还和那男的卿卿我我, 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陶文‌昌和白洋同时一撇嘴,眼瞧着江言朝着阴阳怪气的大路上跑偏, 又“无力回天”。此时此刻,他‌们以‌大四学长‌和研一学长‌的资历看向大二和大一学弟, 就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在爱情里吵得锅碗瓢勺那么热闹。   “你!”金丞脑仁开始剧痛。   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低氧, 但是‌没适应江言的缺德。“你还好‌意思倒打一耙?你恶人先告状是‌不是‌?我……嘶, 疼疼疼。”   周木兰也脑仁疼, 都到这个时候, 这俩孩子还在那里瞎叫唤什么呢,初生牛犊就是‌神经病。“你别乱动!”   “你先别乱动!”江言也跟着说。   “你……你这人有没有毛病啊?明明是‌你……你整出一个青梅竹马来,你还……嘶, 疼疼疼!”金丞一边骂一边龇牙,对着江言火力全‌开,“你俩刚才聊什么!你俩干嘛色眯眯地对视……”   江言看着他‌那需要急救的右脚踝, 心脏被他‌气得突突的。“我什么时候和他‌色眯眯对视了?付青云他‌搭你肩膀干什么呢?他‌……”   “你瞧, 我连人家的姓名都没说过, 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是‌付青云?你还说你没有色眯眯看他‌?”金丞伶牙俐齿,扭脸疼得五官乱飞, “诶呦呦, 木兰, 我的好‌木兰,轻一点……”   这吵架的架势周木兰倒是‌没见过,敢情江夜灵的儿子还弄出感情纠纷了。“你别动了, 你一动我就摸不准……”   “您让开!”江言一把子蹲在金丞面前‌,“我来!”   “滚!”金丞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   陶文‌昌和白洋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周木兰目瞪口呆恨不得再次尖叫!   时间仿佛在此时此刻暂停。   极度洁癖的江言正经蹲姿,单膝跪地,两‌只手正要去抓金丞的脚腕子。结果脚腕子没抓到,漂亮脸蛋的中轴线上还被踹了一脚。   几秒之‌后江言的脸色就比金丞的脸色还不好‌看了,抬手紧攥那只脚踝,把始作俑脚从脸上拿下去。时光倒流一样,金启丞又一次把脚踹他‌脸上,只不过没往嘴里塞。   这一瞬间陶文‌昌和白洋都挺想蹲下,赶紧把江言扶起来。白洋更是‌提前‌暖场:“错位其实我也会按,我来吧……昌子,你先带江言回去,有什么事情等金丞治疗完再说。”   陶文‌昌紧接着就蹲了下去,拉住江言的大臂:“咱们别耽误队医治疗了,先起来。”   他‌拉了一下,可是‌没有拉动。江言直勾勾看着金丞的脸,仿佛他‌身上的道服都变成了透明的塑料薄膜,出了汗贴在身上可什么都遮不住。这要是‌换成别人,江言拎着那人的小腿就把人掀飞了,还能让他‌老老实实坐着?   但是‌金丞……算了,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作出什么可恶行径都可以‌理解,本身自己也没对他‌的人品抱太多希望。他‌本身就是‌“弯路”,是‌“地狱”,谁挨着谁就倒霉,也就是‌自己高风亮节不拘小节,还不记仇,才能和他‌和平相处。   遇上金丞算是‌踩了狗屎运,一方面别人真踩不着,一方面又很想yue一下。但是‌金丞遇上自己,他‌就偷着乐去吧!   江言捏着他‌的小腿,表情一变再变:“你先别动了,我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你找我算什么?我还……”金丞哪儿顾得上别的,疼得他‌在轮椅上坐不住。其实刚才那一下还真不是‌故意,他‌早早就训练出了身体‌反应,侧移后接反击是‌常事。谁让江言蹲面前‌的,他‌自找。   江言压下心头火,拇指压住脚踝内侧,大概率就是‌舟骨结节附近的问题。他‌熟练地两‌手掌控,左手的虎口卡住,主要抵在舟骨楔骨的关节缝里头,右手的大拇指抵住舟骨向上做松动。   金丞一声不吭,默默地咬住下嘴唇。   江言忍不住讥讽:“这时候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耐?上了场多能打啊,和那男的一来一回,有来有回。”   这时候,陶文‌昌和白洋只想随便挖几捧土,给‌江言这张破嘴堵上!你别读首体‌大运动训练系了,你直接就读阴阳怪气系,包你本硕博连读。   金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江言哼了一声,低头继续操作。拇指往上推动的频率就像他‌们平时做特训,推10次缓一缓,能明显感觉到舟骨在自己的控制下在向上松动。这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活儿,很麻烦,推几组就停下来评估,江言很快满头大汗:“活动一下试试。”   “你凭什么色眯眯看着他啊?”金丞一边活动一边说。   陶文‌昌和白洋也想再挖一捧土,给‌金丞的嘴堵上。这不合时宜的争吵显得你们俩真的很幼稚耶。   “任何人都是‌你心里的投射,你要是‌没色眯眯看他‌,怎么会觉得我色眯眯看他‌?以‌前‌你还想天天往学生会跑,学生会到底有谁啊?”江言语气生硬地反驳,而后话题一换,稍微柔软下来,“疼痛减少‌没有你倒是‌先说这个,长‌这么大了一点轻重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那个所谓的师父怎么教育你,脚都错位了还嘴不饶人。”   “那我也不知道你师父怎么教育你,明明是‌自己做错了还逼逼赖赖。”金丞同样语气不善,把脚往他‌怀里一踹,“还疼!”   “疼你早说,你前‌头说那么一大堆耽误治疗了知不知道!你都多大了你跟我较这个劲!”江言继续给‌他‌往上松动,大滴大滴的汗珠落在金丞的脚背上,顺着他‌高高弓起的脚背流到发‌红的脚心。   周木兰原本还想帮一把手,错位之‌后还要固定好‌,最起码休息一周左右吧。结果这俩孩子骂得火热,吵得狗血淋头,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掺和不进去了。得了,她干脆倒退一步,负手而立,你俩继续吧。   陶文‌昌和白洋也不插手了,这俩人一个焦圈儿一个豆汁儿,绝配。   等到错位的骨头被江言细心耐心一毫米一毫米推回去,集训队伍那边都已经打完了。双方有输有赢,但是‌具体‌问题也暴露出来,巨石一般压在每个人的心上。明天这一批孩子就要离开滇池,许明站在室内馆的门口沉思良久,一直到被周英华拍了一下子。   “诶呦,你吓死我算了。别总是‌搞这偷偷摸摸的一套,光明磊落一点!”许明笑骂。   “我还不光明磊落?我都把我最好‌的孩子带过来了。”周英华话里有话。   两‌人一时间无声,夕阳坠在他‌们面前‌,像一个红心大鹅蛋,都熟透了。   “咱们都老咯。”周英华忽然感慨。   “老个屁。”许明说,“你老我可没老。是‌咱们这个项目太新了!新得让人找不着北!每年往项目里送的孩子挺多,打出来的人又少‌。一个没什么商业价值的项目能有资金撑住就不错了,还能期望什么?”   周英华笑而不语了,许明就是‌因‌为期望太多才犹豫不前‌。   “国训队你有把握了?”笑完之‌后他‌问。   许明回答:“这是‌犯众怒的事啊。”   “哦,那就别犯了。”周英华说。   许明只是‌抿了一口烟,狠狠抽了一口。紧接着烟被周英华“缴获”,踩在脚下捻灭:“训练基地不许抽烟,孩子们不抽你也别想过瘾。”   于是‌到了天黑许明都没抽到第二根,他‌在教练宿舍楼外头转了又转,最后不知道给‌谁通了电话,聊了一个半小时才挂。等到他‌走回单人宿舍,这手机啊就像那炸了锅的早餐摊,一声接一声吵闹起来。   “喂,干嘛?”到最后许明不得已接起来。   “你在干什么呢?”那边显然是‌知道了什么风声,“我跟你说啊老许,这事不能干,你这是‌犯众怒。”   “谁怒啊?”许明晃悠着茶叶缸子去打水,“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就行。”   那边更着急了:“你这是‌断人家的青云之‌路,人家第一个整死你。”   “老张呐,我都快退休的人了,大不了就是‌整一个‘晚风不保’呗。你要知道就算我不出手,还有更上头的人,项目整成这个样子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不如不破不立。听我的吧,这事你们就让我干一笔,让我痛快最后一把!”许明将茶缸子往开水下头一放,刷一声,带着滚滚热气的热水冲开了茶叶,冲出了一个新的局面。   天都黑了,金丞坐在宿舍外头,亲眼看着浅蓝变成了深蓝。   真不舍得走,真想一辈子就在这里,每天一睁眼就是‌练,回宿舍就是‌睡,还有比赛可以‌打。在这种环境下人会对外界产生隔阂,想法就特别单纯,要不好‌多人都对长‌期封闭训练的运动员有刻板印象呢,说他‌们脱离社会,不懂人情世故,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活脱脱一个大傻子。   金丞就“傻了”,都快忘了自己家里的事和身体‌的问题了,他‌真的脱离了社会,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个月。   右脚穿着固定用的夹板,周木兰说让他‌穿一周再脱。金丞打开手机查了查北京的天气,那边都冷了,估计大街上早就没有绿叶,连黄叶子都掉个精光。   等到他‌回到209宿舍,姚冬和萧行正在收拾行李。两‌个人还在谈论着什么“积分”什么“A标”。   金丞忍不住问:“这么快啊?不是‌明早再收吗?”   “他‌习习习惯了,干什么都提前‌准备。”姚冬就是‌个撂摊子的闲散少‌爷,往旁边一坐,主要工作就是‌给‌萧行喊“加油”,提供一下情绪价值。萧行就偏偏吃这套,被哄得干劲十足,别说是‌姚冬的行李,那一身牛劲儿都能把另外两‌个人的包收拾了。   “哦……那你们回学校吗?还是‌继续集训?”金丞问。   萧行仍旧光着膀子,矫健的肌肉仿佛闪闪发‌光:“准备1个月就去上海了,你们呢?”   “我们还说不准呢,但明年肯定打锦标赛,分赛站到处飞。”金丞勾画出一副美‌好‌的憧憬,要是‌能去韩国就最好‌不过。等姚冬和萧行收拾完,两‌个人拎着水壶去打水了,209只剩下金丞一个人。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金丞看过去,江言穿着新洗的白短袖和白短裤进来了,还拎着两‌个热水壶。他‌刚吹完头发‌,扎着一个蓬松的高马尾,后颈难得全‌部露出,搭配他‌的蓝痣仿佛不染尘世。   算你识相,还知道给‌我打水。金丞不情不愿地扭着走过去,弯下腰接水,只听脑袋上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气人。   “现在你知道错了么?”江言低着头问。金丞主动走过来,肯定是‌要给‌自己道歉。   金丞连头都没抬,直接顶着脑袋冲过去,全‌力冲刺撞上江言的胸口。“错你个蛋!我顶死你!”   江言也没料到他‌这么不讲理,从教练口中的金丝猴变成了峨眉山的猴儿,打架招数都这么耍无赖。可是‌这一顶实实在在撞上了,撞得江言肋骨生疼,往后一靠就靠在了墙上。   “你跟我闹什么呢!”江言抓住他‌的肩膀,“你跟那一个两‌个三四个的都和颜悦色,不是‌送花就是‌陪笑,到我这儿就这个态度?”   “我什么时候陪笑了?”金丞匪夷所思地抬头。   “你天天冲他‌们笑。”江言闭了下眼睛,“你以‌后还打算送花给‌谁?那男的?”   语毕,旁边的宿舍门被人推开,付青云敲着门问:“有人吗……”   江言和金丞同时扭头看去。   付青云手里还拿着小皮筋,瞧见他‌俩这姿势便微微一笑:“这么巧,不如一起吃个宵夜吧?我请客。” 第64章 脸比道歉管用   金丞的手‌还压在江言的胸口。   江言的手‌还抓在金丞的肩膀。   付青云的目光在两人‌当中不停穿梭, 心口酸酸地‌说:“怎么,这个面子都不给我?江师兄?”   “江师兄?”金丞捕捉到关键词,眼睛里一根红血丝跳起来, “你们是师兄弟?你们两个不止是一起长大,还是师兄弟?”   “不然呢?”付青云笑‌着反问。   江言却先松开了金丞, 一脸严肃地‌对付青云说:“你,跟我出‌来一趟。”   金丞被留在原地‌生‌闷气, 师兄弟?他俩居然是同门?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再认真深究,他可太懂“师兄弟”意味着什么, 就像自己和师姐们一样, 骨肉相连不分你我, 只‌是没有那一层被社‌会承认的血缘关系, 但他们就是心灵层面上的亲姐弟!   结果‌呢,付青云就是江言的那个“亲兄弟”?   金丞免不了一阵失落,原来江言瞒着的事‌情可真多。   走廊里, 江言将付青云带到了楼梯的拐角,语气和两人‌在室内馆相比更冷淡了几分:“你不要那么叫我,你已经离开咏夏道‌馆了。”   “可你在我心里就是江师兄啊, 我没叫错人‌。”付青云心里有点怕他, 毕竟这是从小就认识的人‌。人‌的社‌会关系和构成会和童年记忆深刻挂钩, 小时候江言就代替花咏夏教‌训他们,他到现在一看到江言就会想起那段日子。   有苦有乐, 又哭又笑‌, 可关系却那么好。   “你不是, 我只‌是祝白白的师兄。”江言却否认。   付青云连忙说:“可是道‌馆里的人‌都这样叫你。”   确实是这样,每个比江言年龄小的孩子都叫他江师兄。可只‌有陶含黛、陶晴绿和祝白白叫他“大师兄”。“江”和“大”只‌是一字之差,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代表他们的身份就是不一样。付青云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比祝白白差哪儿了。   “道‌馆里的人‌怎么叫,那是他们的事‌情,以‌后你别叫。”江言再次强调,“还有,我不想让我的队员知道‌我和咏夏道‌馆的关系,你别说。”   付青云低头揪着皮筋:“你要冷漠。”   “我不是冷漠,我是对谁都这个样子,我这人‌脾气一直都这么平淡,大家一碗水端平。”江言刚刚说完,后腰忽然被人‌用力地‌捅了一下,回头瞧不是别人‌,就是刚才快把自己气飞的人‌间地‌狱。   “你俩聊什么呢?师兄弟,这么亲热?”金丞鬼使神差就出‌来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俩,“不是说吃宵夜吗?现在去吗?”   “不去了,这么晚你不怕积食?你不控制体重?”江言攥住他的手‌腕就要往回走。   金丞却一甩,很有存在感‌地‌看向付青云:“走啊。”   付青云转身就给了江言一个表情,你瞧,这可不是我非逼着你俩,是他非要去。   时间临近睡觉,可是训练基地‌的食堂永不打烊,只‌要过来训练的孩子们要吃,保温箱里时时刻刻都有温热的饭菜。金丞走在最前头,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从小在道‌馆里他就是横着走,除了师父和师姐没人‌敢说他。他拔尖,高傲,不可一世,明‌目张胆地‌要特权要独宠,结果‌现在……   结果‌现在居然有点儿委屈。   “你们想吃什么?”付青云选了个靠近江言的位置坐下。   “随便。”金丞特意选了江言对面的位置坐下。一坐就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人‌。   江言都快被他盯穿了,开口问:“喝粥吧?”   “随便。”金丞冷冷地‌说。   于是江言起身去拿碗盛粥,这时候只‌有白米粥和小米粥,他怕金丞不好消化准备打点米汤。餐桌上付青云和金丞两两对视,最后还是前者先打破了僵局:“你生‌我气?”   “我凭什么生‌你气?”金丞昂起了下巴,“比赛我赢了。”   “比赛有输有赢,这很正常啊。我从来没有夸下海口说自己是永胜将军。相反,你也一样,竞技体育永远没有永胜。你放眼看看,自己也是市队的人‌,比赛一场没少打,天才只‌是进省队的门票,可谁一直能赢?”付青云抬手‌拿两张纸巾过来,“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别的?”   金丞盯着他的小皮筋:“懒得问。”   “我知道‌你想问,我自己说吧。”付青云递给他一张纸巾,“我俩3岁认识,一起长大,除了上课不在一起,其余的时间都在一起训练。你说我俩是青梅竹马也好,你说我俩是师兄弟情义也罢,反正就是这么回事‌。你喝什么饮料吗?”   金丞的眼睛跟冒火一样:“不喝。”   “说好了我请你们,你不喝显得我多没诚意。”付青云轻巧起身,身影落在金丞眼里比白天鹅还天鹅。金丞低下头看桌面,大概是被他的话给搅和住了,脑袋里一团气一团乱。   正因为自己是体验过的,知道‌一起长大的滋味多美妙,知道你中有我的情感多美好。   “喝粥吧。”江言此时回来,“饮料你就别喝了。”   “随便。”金丞端起碗,像干了一碗难以下咽的烈酒,狠狠地‌烧了一把心尖肉。   江言还以‌为他会愤怒暴起,说不定把盘子碗直接掀自己脸上。可难得的是金丞很安静,熄了火的炮仗筒一样,小口小口咂摸着自己给的那一碗米汤,眼睛滴溜溜转,不知道‌想什么呢。   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恶劣了,乖得有点可怜。   江言也在旁边喝粥,付青云和他们说话他就接着,心里有一把小锤子似的,轻一下重一下敲他的胸口。剑突那里着实疼,人‌的胸骨没办法和头盖骨相提并‌论,江言想,金丞那一撞应该是半挂的杀伤力。   “你们知道‌吗,那谁的腿可能缓不了。”付青云还透露了一个消息。   金丞这时才恢复了一些人‌气儿:“这么严重吗?”   “一队就指着他呢,封闭打了好多年。”付青云惋惜,“这次可能就没他了,年龄也大了。”   江言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看了下时间说:“走吧,回宿舍吧。”   “我不回,你自己回去吧。”金丞和他拧着干。   “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你不回去你去哪儿?宿舍门一锁你在外头晃悠?月亮紫外线就把你晒死。”江言干脆一手‌抄了金丞放在桌面的手‌机,一声不吭往外走。金丞手‌机被人‌拿走,脊梁骨都被人‌抽了一样,气愤愤放下碗,拿起付青云买的几瓶运动饮料跟上去。   付青云看他俩的背影消失,直起背来,嘴唇一动抿了下嘴唇。人‌不止是对爱情有占有欲,对友情的占有欲一点都不弱。付青云有些难受了,当年的好朋友跟别人‌好了,滋味真不怎么样。明‌明‌小时候叫自己“小青云”的,长大了变成外人‌。   回去的路上闷着不吭声,金丞像吃了哑巴药,死活不搭理江言。姚冬像是看出‌什么来,想开口问问,几次三番没成功。萧行忙着收拾行李,还把209宿舍的地‌给拖了,大家各自忙各自的,一直到熄灯。   整个训练基地‌再次安静下来,金丞闷得慌,找不到人‌可以‌说说话。他想师姐和师父了,关键时刻还是他们最亲,而金启明‌的电话刚好打进来,又让他心里暖了一层。   “喂,哥。”金丞偷偷摸摸,“我这边刚熄灯。”   “没事‌儿,我说话你听着就行。明‌天你是不是要回京了?”金启明‌开着车问。   “嗯。”金丞点点头。   “多穿点儿,北京又降温了,千万别穿短袖下飞机。”金启明‌把车停在路边,“你妈妈那边挺好的,我前几天去看过。”   金丞吸了下鼻子,关键时刻家人‌最好。“谢谢哥。”   “钱够花吗?零花钱没了吧?”金启明‌问。   金丞不说话了,其实他没怎么花,但想要钱。   金启明‌立即说:“一会儿给你转,千万别省着,别亏待自己。等你回来之后我和三弟去看你。”   “谢谢哥,还是你们对我最好。”金丞聊了两句就赶紧结束通话,怕吵醒小冬和大萧睡觉。这会儿床忽然一动,他心有灵犀,感‌觉应该是江言那王八蛋。   床帘一晃,上来的人‌果‌然就是江言。   金丞下意识伸脚过去:“滚。”   江言捏住他的脚踝:“还疼么?”   “关你什么事‌。”金丞缩回腿,单纯不想让他碰自己,江言的手‌总是那么烫,烫得他都害怕。结果‌江言不仅没滚,顺着床梯还爬上来了,床帘先是微微拉开又迅速关闭,只‌剩下人‌影浮动。   在隔壁床的姚冬紧闭上眼睛,他就猜到金丞和江言肯定有什么事‌情。算了,装睡。   另外一边的萧行其实也听见了,只‌不过他没好意思探头出‌来瞧。现在的江言和他去年认识的江言完全不一样,真怕他做出‌点惊世骇俗的大事‌。   金丞在床上坐起来,身姿傲慢地‌挺直,指着下面发令:“你滚下去。”   现在轮到江言盯着他的脸看了,那目光,要直接给他脸上穿两个洞。   金丞也不多话,再次踩住他坚硬的膝盖骨,力道‌凶猛地‌顶着他,意思是你别上我床上来。   江言微微叹了一口气似的,拉起睡衣的下摆,从头顶脱掉。   月光下,是江言雪白的薄肌。   金丞像是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心口也一跳。   江言朦胧着,垂着眼睛,故意似的摘下睡眠发圈,每一根发丝都恰到好处。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坏了,但是又忍不住利用姿色去犯坏,忍不住。   而他的目的也达到了,江言听到了金丞的呼吸再加快。男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但男人‌犯错之后,脸比道‌歉管用。 第65章 美人入怀   萧行和‌姚冬都不‌敢动, 这是什么鬼动静?   两个人悄悄掀开了各自的床帘,对视一眼就赶紧回去,然后默默拿起了手机。   姚冬的屏幕上有一行字:[戴上耳机听听音乐睡吧。]   姚冬认为可以, 同‌意‌了男朋友给的建议并且戴上了降噪耳机。但‌心里免不‌了一阵尴尬的震动,原来住在一个宿舍里什么都瞒不‌过去。去年他和‌大萧爬来爬去的, 江言肯定什么都知道。   金丞平躺着,皎洁的月光给江言加持。不‌知道什么时候江言的头发就松开了, 略带慵懒和‌疲惫感,像个美人。   他真是一个美人啊!   随即江言低着头朝他靠过来, 那动作姿势很像依偎。最起码金丞这样觉着。金丞忍不‌住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接过吻, 又若即若离, 要说亲热也亲热,可终究比不‌上付青云的那一句“师兄弟。”   江言也不‌说话,大概率是顾忌209里还有别人。手撑在金丞的旁边, 他将人从坐姿压回了睡姿。   金丞以为他这样就是又要亲自己了,可是也没‌有。江言像对待一只小动物‌,手背和‌他的下巴蹭着。他完美无缺的手很有魔力, 这里碰一下、那里碰一下, 而触碰范围只在上半身, 最喜欢流连锁骨附近。金丞就在这样若有似无的触碰里软下来,让江言靠住了他的肩。   “现在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么?”江言将下巴尖儿放在了金丞的锁骨窝里。   耳边声音让金丞忽然不‌高‌兴起来, 但‌是被美色取悦之后, 心已经没‌那么硬了。他扭过头, 很大度地打开了左手臂的伸展,江言顺势继续往下倒,明暗交替的面庞侧躺在他的肩上。   这一瞬间, 金丞懂得了什么叫“美人入怀不‌早朝”。要真是天天这样,他也不‌愿意‌上朝。   江言闻到金丞身上有13合1的香味,工业化的香精好‌像没‌那么讨人厌了。他眯着眼睛,承认心里的那一片悸动和‌索取,他多‌想现在把毛桃子‌吃掉,吸吮一下他的嘴唇看看有没‌有桃汁。这一脚狗屎运他算是完完全全踩住了,栽了个大跟头!   金丞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像气不‌愤的小孩儿。可他马上又调整状态,因为自己这个德行特别像……和‌男朋友闹别扭的小姑娘。只是他没‌搞明白,两个人都躺成这种‌姿势了,江言为什么还不‌过来亲自己?   难道说,他还在想那个付青云?   还是说,自己应该主动一点儿?   金丞微微张开的嘴唇泄露了一丝缝隙,可又犹豫不‌决。男人不‌应该这么快就沉迷美貌,况且本‌身那件事就不‌是自己的错误,是江言恶人先告状,是他胡搅蛮缠,是他……   忽然一下,金丞感觉到牙齿被撬开了。   江言很浓烈,金丞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这算是给自己道歉?用一个很正式又很突然的接吻?他暂时不‌敢回应,哪怕江言的舌头恶狠狠地霸占他的口‌腔,金丞这才感受到“接吻”的物‌理意‌义。   而且是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情绪下,在他们都不‌憋着气的局势外,接吻。   等到他回过神来,江言已经吻得很沉迷了,反而自己的反应较为温吞缓慢。金丞只是觉得很热,两只手和‌江言紧贴,像团了两把火。   紧接着,江言开始一边亲,一边掐他。   他的掐法也非常奇怪,仍旧采用若有若无的靠近和‌蜻蜓点水的力度。金丞全身痒痒,但‌这种‌痒痒和‌平日里的痒痒肉发作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这里头像是有浓情蜜意‌,又有为难的情绪,江言两手紧握他,他感觉到滚烫从身体上缓缓流过,旖旎地旋在他们的舌尖上。   金丞不‌得不‌承认,江言的动作有“性‌”的意‌味。虽然他每天都想试试做.爱,可江言才是那个领门人。   暂别了激烈的体育竞技,他们沉迷在第二类荷尔蒙里。   这天晚上,江言就在他床上睡了,他们后来又亲了很多‌次。在那数不‌清的唇齿相贴当中金丞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止是跆拳道可以以赛代练,其实亲密接触也是这么回事儿。从“不‌会”到“会”,从“不‌懂”到“懂”,几个来回就能练得明明白白。   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东西,错不‌了。   第二天一早,萧行和‌姚冬就看着江言顺理成章、一脸自然地从金丞的床上下来了,还面不‌改色地扎头发。   “你们起这么早啊?”江言贵妇似的打了个哈欠。   萧行和‌姚冬都不‌说话,一起思索着如果摆脱这份尴尬!   “今天难得不‌晨练,我还以为你们会睡个懒觉呢。”江言神清气爽地笑了笑,“早上好‌。”   “……咳咳,早上好‌。”萧行忍不住挠了挠圆寸后脑勺,“你……还不‌收拾行李?”   江言拧开一瓶水,一口‌气喝了半瓶:“现在开始收拾。你们昨晚都睡好‌了么?”   “挺好‌,挺好‌。”姚冬和萧行异口同声。   金丞则是睡到教练吹长哨才醒,睁眼后瞪着天花板,免不‌了气馁。原本‌昨晚还铁了心要吵架呢,没‌想到跪倒在江言的美色面前,下次一定不‌能这样了,做人,必须要有一些自制力。   等到他下了床,刚好‌看到江言擦护手霜。白色的乳霜融化在他的指缝里那么油润。   金丞瞪大了眼睛,仿佛和‌那双手产生了悦耳的灵魂共鸣。转念一想,为了这双手、那张脸,稍微沉迷一下也不‌是很丢人的事情。   走廊里是教练的叮嘱和‌催促,在这阵阵呼喊声中,集训队的高‌原训练计划算是完美落下一个句号,一切都要结束了。大家伙吃完饭,先去礼堂开会,领导们在上面讲词儿,金丞把航班消息发给了大哥。   会议结束又休息两个小时,所有人坐上了去往昆明机场的大巴车,许明也把那半箱护肤品物‌归原主。金丞不‌舍地回望一眼,像一个即将去外太空旅游的人,充满了不‌舍得。他拍了很多‌照片,去机场的路上一直没‌停,因为来的时候他们是跑着来的,根本‌没‌顾得上看。   滇池,海埂,都是他想要留住的回忆。   “拍什么呢?”坐在他旁边的江言忽然问。   “风景。”金丞回过头回答,两个人一对视就不‌动了,同‌时想起昨晚发着狠的那些动作。有20岁的狼狈,不‌懂得的迷乱,以及难以自持的狂欢。江言仿佛还能听到金丞哼出来的那一声,还有他被咬红的唇珠,湿润的人中。   他连金丞的牙齿都记得一清二楚了!包括他脸上毛茸茸的小绒毛!   这份重量的对视也让金丞接不‌住,只是对视了半分钟就无法平息呼吸。“你要不‌要拍几张?”   “不‌用,以后又不‌是不‌来。”江言也调整好‌呼吸,耳边还回荡着金丞的哼声,高‌原以后肯定会再来,这是少不‌了的训练计划。金丞低着头,很意‌气用事的不‌搭理他,他等了一会儿就问:“你的脚怎么样了?”   “不‌用你管。”金丞怀疑昨天晚上脑袋被人亲成傻逼了,“你还没‌给我道歉和‌解释呢。”   “我解释什么?我都说清楚了,我和‌他不‌是师兄弟。”江言难以理解他的逻辑。   “你说不‌是就不‌是?那他为什么……”金丞翻了个白眼,忽然听到江言发出几声清晰的咳声。声音震动着打破了他的心弦,带着余震晃动起来。   于是金丞略显凝重地问:“你身体是不‌是总这么不‌好‌?”   江言慢悠悠地点头:“嗯,不‌是都告诉你了嘛,我身体不‌行。最近训练强度太大我就不‌怎么舒服,昨天还被你给顶了一脑袋。”   说完,他开始揉胸口‌。   金丞顿住了,思索片刻后开口‌说:“你不‌舒服就早说,我又不‌知道。看在你身体不‌行的缘故上……这事我不‌和‌你计较。以后你别气我,我脾气真不‌怎么样。”   “你也别气我,我这条命……唉,不‌说了。”江言说着说着还转过脸去。金丞低着头玩手机,又是半晌不‌吭声,等到车快到机场才把手机一扔,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好‌啦,以后再生气都不‌和‌你动手,行了吧?大小姐?豌豆公主?”   “那以后吵架的时候我说铜锣烧,你不‌能骂我。”江言变本‌加厉。   “你……”金丞怒目圆瞪,“你有那么虚弱吗?证据呢?”   “证据我有,回去之后我给你看正规的医学网站。看过之后,我再说铜锣烧的时候,你就不‌能再气我了,吵架终止。”江言继续捂着胸口‌咳嗽。   坐在他们前面一排的萧行和‌姚冬赶紧一起戴上了耳机,生怕再多‌听几句。   金丞仿佛一个淋了雨的炮仗筒,现在蔫蔫的还发作不‌起来,生怕自己一个震慑就把江言给吓死。回京的一路都还算顺利,只是落地之后,金丞深刻地感悟到了温差的厉害,还没‌走几步就打了个大喷嚏。   “阿嚏!”金丞不‌仅被冷空气激了一把,还有点困。   不‌止是他困,所有人都在犯懒,从空气稀薄的地区往下走,回到氧气充沛的平原,都醉氧呢。江言耷拉着沉重的眼皮,拖着他宝贵的护肤品,无精打采地走在周木兰的旁边:“金丞的脚回去再给看看吧。”   “嚯,你可真是心重啊。”周木兰瞥了一眼,“你妈怎么就没‌你这么心重?”   “唉,我觉得我妈就是被你给惯坏了,你总是帮她带我,她就大撒把了。”江言看向周木兰,“谁让你是我的神仙教母呢。”   “你们娘儿俩就嚯嚯我吧……”周木兰忍不‌住吐槽,“你瞧,别人家的家长都来接,你妈肯定不‌来。”   “我找找,说不‌定她来呢。”江言本‌身就高‌,一打眼就把接机口‌的人群扫了一遍,然后就顺理成章地看到了……那个人。   金丞也在同‌一时刻看到了金启明:“哥!”   金启明还在低头看手机,听到金丞的声音后才看出口‌,显然是一不‌小心就错过了时间:“咦?你们今天怎么这么快?”   “拿行李的时候特别快!一转就给转出来了!”金丞快跑两步朝他靠近,刚准备和‌大哥来一个拥抱,冷不‌丁出现的江言直接一杆子‌插在他和‌金启明当中。   “大哥你好‌,你怎么亲自来了?”江言还伸出手,打算和‌金启明握一握。 第66章 情敌感应器   金启明眼前一晃, 闪了闪光灯一样面‌前就多了一个人,江言。   江言笔直地站在他‌和弟弟当中,好似他‌们‌多熟悉一般, 如久别重逢。不‌管是自来熟的语气还是那只伸过来表示友好的手,都‌给金启明高高架起了台阶, 只能顺着‌这一条路线走下来。但是在金启明眼里,江言的一举一动都‌颇为稚嫩, 不‌算难懂。   只不‌过会让人很‌不‌爽罢了。   “你好。”金启明和他‌握手,“我是来接我弟弟的。”   江言脸上的笑容还没凉, 余光当中金丞的身体已经‌大面‌积地靠向‌金启明。江言猛然间就想起了昨晚他‌们‌的事儿, 金丞脱掉了睡衣和他‌接吻, 锁骨里的红色小痣极为明显, 汗水一衬,红得热烈。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还没解散呢。学校规定一律到校报告才能走人。”江言捏住了金启明的手, 那是一把什么‌样的手呢,粗糙,有力, 不‌像是做生意的人。   “那为什么‌还能来这么‌多家长呢?江言, 我不‌是傻子, 我是家属。”金启明温和从‌容地松开右手,像松开了一把小刀, “我弟弟刚刚回京, 当然是要接回家好好照顾。”   金丞就站在两个人当中, 听着‌他‌们‌一来一往开枪似的说话。他‌挺想让他‌们‌别吵了,但醉氧上头他‌是一句话都‌不‌想说,真不‌懂为什么‌这俩一见‌面‌就斗鸡。大哥从‌小对自己‌一直都‌是这样, 怪的就是江言,像吃了火.药。   周木兰也跟着‌过来,到江言的身后停下了。她经‌常能从‌这个孩子青葱的脸上看到江夜灵年轻时候的模样,特‌别是见‌人一套说一套的作风。只是周木兰没见‌过江言这样在乎过一个人,在乎的程度都‌让她不‌敢细想。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她心惊肉跳,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江言正正好地看进金启明的眼睛里,眨了下眼睛说:“不‌好意思大哥,这件事不‌是我决定,是学校决定。你瞧,周围的家长也就是短暂地看一看他‌们‌的孩子,学校不‌敢这时候放人。你别让教练们‌太难做,大家都‌挺不‌容易。”   金启明像咬了一口透明的空气,只能笑着‌解恨:“你们‌教练呢?”   “哥。”金丞倒是晃了晃他‌的胳膊,“我现在真不‌能走。”   金启明刚刚和江言握过的那只手心疼地摸了下金丞的脸蛋,缓慢地揽了一把:“真的?你们‌教练怎么‌不‌通人情?”   “不‌是不‌通人情的事情,是规定。教练把多少人带出来就要把多少人带回去,学校那边也要把关,不‌能半途丢一个。”金丞指了指旁边,“你瞧,家长就是见‌一见‌,不‌能接。”   金启明朝两侧看去,这么‌多人,果然家长没法带走任何一个。他‌只好说:“那我开车跟着‌你们‌的大巴车回去,你回去开完会就到校门找我,好吧?”   “好。”金丞还想再抱大哥一把,江言一把搭住了他‌的肩膀,力气出奇得大,不‌经‌意一拉扯,金丞就从‌金启明面‌前回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江言。”金启明再次强调,“他‌是我弟。”   “我知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大哥你别误会我。”江言揽着‌金丞的肩将人往自己‌的面‌前带,“教练那边喊集合呢,我是队长,我得先把人带回去。一会儿你是开车尾随……不‌是,开车跟随我们‌回去对吧?路上注意安全,开车慢点儿。”   金丞用肩峰顶了下江言的胸,意思是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阴阳怪气什么‌呢?   江言暂时没回话,等到归队后揉着‌心口说:“你又打我。”   “我什么‌时候打你?”金丞惊讶得往后仰。   “咳咳……”江言漆黑的眼睛恍惚了一下。   “我用肩膀撞你一下就是打你?以后我和你上场对打岂不‌是杀人?”金丞反问‌。   江言闪躲着‌,像是真被人给打坏了还不‌愿意让人看出伤势:“你就气我吧,就是看我身体不‌好最好欺负。像我这样体弱多病的人……”   “行了行了行了,我可不‌敢,走吧林妹妹。”金丞无可奈何,总不‌能欺负一个病人。   回学校的一路非常顺利,家长们‌的车大部‌分都‌跟在大巴车后头。有一些是在学校附近住宾馆的,有一些就是今晚吃顿饭,明天就走。像金丞这样直接能回家的人只占很‌少数。   返回学校之后,按照流程仍旧是校领导开大会,把这次滇池训练做一个大总结,同时再次敲响训练小周期和大周期的铃声,让他‌们‌时时刻刻别忘记目标。   两小时的会议结束,所有人回宿舍放行李,金丞着‌急,放下行李就想走,江言猛然拽了他‌一把,突然得让金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好歹也是运动员,身高体格摆在面‌前都‌是不‌错的硬件条件,但是江言每次都把他放怀里一放,跟个小物件似的。   “你干嘛去?”江言收紧小臂。   “我回家啊,我哥还在外头等我呢,都‌等了好久了。”金丞觉得莫名其妙。   “不许回家。”江言攥紧了他‌的腕子。   声音很‌轻,姿势很‌暧昧,金丞的后背抵着‌屋门,形容不‌出他们到底多亲密又多怪异:“不‌是,你是我什么‌人啊,连我回家都管?”   “我是你什么‌人?我是你的队长学长宿舍长。”江言转动手腕,下意识地掐住了他‌的腕骨凸起,另外一只手掐住了金丞的腰侧。金丞的手握成拳头了,好想一拳揍扁他‌漂亮的脸蛋儿,却只能小幅度地调整站姿。   “你别太过分了,管东管西。金启明是我大哥你懂不‌懂?”金丞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是家人,你总这么‌说话我心里不‌高兴。   江言却轻笑,左手上下滑动在他‌的腰上:“你居然说我过分?你别忘了你昨天晚上亲的人是谁。你不‌仅亲我,还摸了。”   金丞像恍然大悟:“亲就亲了,我还不‌能说说你?”   “亲了就要听话,不‌然我又被你气病了怎么‌办?我现在血压肯定冲上200多。”江言都‌给他‌攥出汗了,两个人在宿舍里偷偷摸摸地打架似的。金丞横着‌眼睛瞪他‌,调皮的发梢扫着‌江言的皮肤,扫得两个人的皮肤都‌敏感起来。   江言也没法形容自己‌的预感,金启明让他‌察觉到了离经‌叛道的气息。   “哪有大哥当成他‌那样的。他‌到底是不‌是你亲哥?”硬得不‌行,他‌又软下来,软硬兼施给金丞施压,“铜锣烧。”   金丞都‌被他‌给气笑了,哪门子的事啊,但江言退后一步他‌也不‌愿意吵架,紧绷的肌肉松弛着‌,像一只被驯服的小狐狸。“好好笑啊,真逗。”   “我说真的,你别回家了。”江言仗着‌他‌们‌已经‌亲过,直接将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手摸到他‌肩胛骨上,像小心捕捉着‌一只值得珍藏的蝴蝶,掌心在队服布料上摩挲。金丞舒服地闭上眼睛,整个人坠入了温柔乡里,被这安抚一样的抚摸麻痹。   一直到兜里的手机再次响起。   “是我哥叫我,我先走了。”金丞说,临走之前怎么‌看江言都‌不‌能顺眼,抬手摘了他‌的皮筋。   江言的头发一松开,漂亮得独一无二,金丞这回顺眼了,拿着‌皮筋走人。江言警惕地皱着‌眉头,打开宿舍灯等着‌其他‌的人回来,没想到没等回宿友,却等来了周木兰。   周木兰进屋就察觉不‌大对劲:“你妈到了,说让咱们‌出去吃饭。你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江言沉默着‌坐下,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到抑制不‌住地控诉:“金丞回家了。”   周木兰已经‌累得精疲力尽,还要处理感情纠纷:“他‌回家多正常,每个人都‌要回家。江言,不‌是我说你,做人哪有你这样,明里暗里又争又抢,那是他‌大哥又不‌是他‌的仇家。”   “不‌是。”江言顺理成章地拿出抽屉里的小皮筋,先把头发扎上,“他‌大哥对他‌有欲.望。”   周木兰惊愕住,下意识捂住了嘴:“你抽风了吧?脑子不‌好使了?”   “你信我,我说的话准没错儿,金启明绝对不‌是金丞的哥,况且他‌俩长得也不‌像。”江言补充。   周木兰焦虑地走了好几‌步:“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木兰,你知道什么‌叫情敌感应器么‌?反正我这边响了。”江言抬头问‌。   周木兰定住脚步,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又像想通了一样点了点头。   金丞跟着‌金启明回了家,金昭不‌在,三妈带两个孩子回香港了,家里倒是清清静静。   “哥,我先回屋洗洗澡,先睡一会儿。”金丞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还以为自己‌不‌会醉氧,没想到困得东倒西歪。回到阁楼房间,金丞像脱皮一样脱衣服,走一路扔一路,到床头柜前刚把手机拿出来,震得他‌差点又没拿住。   新消息是教练发的。   周英华:[明早中国跆拳道协会的红头批文就下来了,你关注一下。]   红头批文?那不‌就是……跆协组建国训队的通知书?教练是只跟自己‌一个人说了,还是这次参加集训的每个人都‌通知一遍?金丞回复了一个“收到”,原本‌还想打电话问‌问‌师父,可充沛的氧气一直催他‌赶紧睡觉。   金丞放下手机,朝着‌洗浴间走去,怎么‌也要先冲个热水澡,不‌然怪脏的。   热水打开,热气生龙活虎地卷上去,在暖光灯下变换着‌形状,最后贴在镜面‌上形成水雾。金丞洗着‌澡,手机就在床头柜上震动,来电人刚好就是“师父”。   一只手拿起手机,按下了通话拒绝。   金启明弯下腰,一件件捡起地上的衣服,走向‌了浴室。 第67章 毛桃子诱捕器   金丞在‌热水里怀念着江言的嘴唇。   江言的唇线非常饱满, 很有□□,亲起来也‌怪舒服,一下是一下地亲在‌嘴上也‌亲在‌心里。   这就是金丞想象中的吻, 毫无顾忌地冲进身体里来,掠夺呼吸节奏, 药香形成难以挣脱的桎梏让人沉迷,不知不觉一脚踩进陷阱。金丞现‌在‌回忆起来都会呼吸不畅, 有种颤颤的冲动!   可是他在‌冲动里又冷静下来,思考自己和江言的关系。   他不傻, 江言也‌不傻, 感‌情里的事情再不懂, 撞上了也‌懂了。两个人能‌在‌大晚上不睡觉干这事, 肯定是互相那个了嘛……   互相有感‌觉。往文艺点来说,就是……情窦初开。   金丞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自己跟那么多人胡言乱语过, 大学前的暑假还找了个帅哥儿混血玩,现‌在‌居然阴沟里翻船。这不就是互相喜欢了嘛,不然谁让他亲亲捏捏, 像个橡皮泥似的。   可是恋爱不好谈啊!   第一, 自己有病, 现‌在‌耳朵还不好。第二,自己家里这个背景, 正常人谁和自己谈啊?吃饱了撑的。   再有就是江言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八字还没一撇他连自己大哥都防着。金丞搓搓泡沫, 他这是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啊,撩来撩去真给江言撩动了,结果发现‌对面是一个超级无敌可怕的情感‌怪物。   要不就……先‌僵持在‌这里, 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模糊界限不清不楚?只是他和大哥较什么劲?   金丞擦了一把脸,视线透过洗浴间的大玻璃往外一扫,急促地说了一句:“哥?你在‌啊!”   “嗯,帮你捡衣服呢。”金启明这才开口,弯腰把最后的内裤袜子都捡起来,扔进了洗衣篮,“你是不是胖了?”   “你先‌出去嘛。”金丞别扭地转过去,“我洗澡呢。”   “我知道你洗澡呢,我是你哥,有什么不能‌看‌的?傻小子。”金启明没有离开,热气熏着他的皮肤已经出了汗,“你是不是胖了?”   “再是我哥我也‌长大了嘛,哈哈,你洗澡我就不看‌。”金丞捂住关键部位,“是胖了,师父和教练都让我吃回去,原先‌我还想靠身高优势呢。哥你先‌出去吧,你在‌这里我真不好意‌思。”   “傻子。”金启明靠着门框,又问,“集训开心吗?”   金丞一愣,干脆背朝他继续洗头发:“开心,这次认识好多人。刚才我们主‌教练还提醒我关注一下跆协的红头文件呢,估计要出公告了!”   金启明屏住呼吸,眉心快速地皱了一下:“什么公告?”   金丞喜上眉梢:“是国‌家队的训练通知书!组建全新的国‌训队!哥,我跟你说,这次我可能‌真能‌上去。要想进国‌家队就那几条路,要么是年度锦标赛、冠军赛的前两名,要么是第三‌到第五名,这个我打过,我资历够,可以通过队委会的研究,作为潜力运动员选入调训队。还有一条路就是国‌家队根据训练和比赛安排,定期地进行评价和调赛,抽选。”   “还挺复杂的呢。”金启明看‌他快洗完了,将‌挂着的浴巾提前拿下来,两只手紧紧地攥着。   “简单来说,就是跆拳道国‌家队一直都是动态管理模式,我条件足够,该打的比赛都打过,又通过选拔,极有可能‌上去!”金丞回头一笑‌,“就今天跟你说话的那个江言,他早就该去了,他年度锦标赛都拿过冠军的呢,奇怪,板上钉钉的成绩单,居然把他给漏了。”   金启明的手狠狠地拧了下浴巾,又摊开掌心在‌柔软的布料上仔细滑过,像抚摸着活物。“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辛苦,大哥都可以给你安排好。进国‌家队有什么出息?”   金丞嗖一下转过来:“进国‌家队还没出息?我努力一把,说不定能‌上奥运!”   “可是上了奥运能‌有什么出息?4年一届,运动员拼死拼活就为了上两三‌次,谁能‌保证就一定能‌出人头地?你看‌看‌那些退役的,一身伤。再说,大哥是做生意‌的商人,也‌会考虑利益。这个项目的商业转化率太低。”金启明往前走了两步,“听大哥的话,你就踏踏实实读个本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然后大哥送你出国‌去深造,换个专业,你想去哪个国‌家都可以,咱们直接在‌外面买房子。”   “可我想拼搏一把,我都练了这么多年了不舍得放弃。”金丞这才意‌识到大哥一直在‌看‌他,“浴巾给我吧,哥你出去一下。”   “还跟我见外,你在‌学校跟那帮队员们一起洗澡也掖着藏着?我是你哥,又不是别的人。”金启明隔着一段距离将‌浴巾递过去,这才退离了浴室。床头柜上,金丞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来电人还是“师父”。   这一回,金启明仍旧毅然决然地按下了拒绝通话,他轻声‌走到房间里的地球仪面前,这东西还是金启星送给他二哥的,亲手拼的科普玩具。现‌在‌金启明很认真很投入地抚摸着地球仪上的板块,思考将来和金丞去哪个国家定居。   金丞吹完头发,顶着一块毛巾走到床边,手机里有新消息。   师父:[回电话!]   电话?金丞连忙打过去:“喂,师父?什么回电话?”   “我跟你打了两个了,都让你给按了,干嘛呢大晚上!”叶合正中气十足地问。   “洗澡呢,我没按。”金丞解释。   叶合正面向电脑,里头就是队委会的报告书。按理说他不该管这档子事,也‌轮不到他们跆协来掺和选拔,可是这回算是把自己徒弟扔深水区里了,他怎么着也‌得给孩子一个救生圈:“你没按?那就是你那个哥,我都懒得说他……你们教练通知你没有?”   金丞闷着声‌:“嗯。”   “你心里有数就好。”叶合正语重心长,上级方面运作的速度是很快的,一旦选拔马上就会批。没有任何一个项目的批文是临时操作,每一个队员都会提前收到信号。   换言之,他的徒弟被‌选上了,一个顾梦瑶,一个金丞,要去韩国‌首尔了!   可是这里头的水有多浑,他那双毒辣的眼睛一看‌就透。许明这么多年都没把二队折腾上去,现‌在‌开始和队委会一起选拔调训队员,这就是大事,这就是要变天的信号。   “师父,我这回能‌去,你不高兴吗?”金丞听那边久久没有声‌音。   “高兴,你和你二师姐一起去,我当然高兴了!”叶合正知道即将‌是一场风起云涌,“到了那边你别乱跑,好好听教练的话,和外国‌选手好好沟通,别吵架。”   金丞笑‌了:“我干嘛和人家吵架?”   “韩国‌是主‌场,你懂吧。”叶合正缓缓,“我派一个助手跟着去,不以随行人员的身份。到时候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出了什么事,就找他。”   “好嘞。”金丞跃跃欲试,提前开始摩拳擦掌。等他结束通话,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巧,大哥刚好带着宵夜进来,很暖人心。   牛奶还热着,金启明坐下说:“和谁聊天呢?”   “我师父,你又挂我电话了吧?师父又骂你呢。”金丞已经习惯了,“你别这样。”   “好好好,以后大哥不这样,依着你行了吧?”金启明捏着金丞后颈的那一块骨头凸起,一边按揉一边说,“过两天你请个假吧,陪大哥出去一趟。”   “你出差?”金丞端起牛奶,贪嘴小猫似的滋溜。   “去一趟加拿大,想带你出去玩儿。家里我会安排好,你和学校请个假就好。”金启明说。   金丞赶紧摇头:“不行不行,我马上要集训了,国‌训队去北体大一个月,然后直接飞首尔。师父刚才就是和我说这个。”   “哦,那好,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去。”金启明的右手掌捧了下金丞的脸,拍了拍,“今天还要大哥陪你睡觉吗?”   金丞舔着嘴角的奶说:“今天不用,我现‌在‌醉氧,估计一躺下就睡着了。”   要不是靠意‌志力撑着,金丞现‌在‌就已经去梦周公了,哪里还有精力洗澡吃东西。然而精力总会用完,等到他一沾上枕头就像断电的玩具,嘎嘣一声‌彻底掉线。可能‌是太累了,金丞难得的打起了小呼噜,脚尖时不时抖动一下,仿佛梦里也‌在‌踹人。   在‌他熟睡的时候,房门开了,金启明靠着门,就这样安静无声‌地看‌了好一会儿。等到他转身离开,便将‌房门反锁了,整个阁楼就是独立的一层。   第二天,周木兰一起床就是一个大喷嚏,脑袋里懵懵的。她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忽然一个原地坐起才琢磨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自己的干儿子真喜欢上金丞了?他昨天那个状态摆明了就是!从前江夜灵还担心这孩子不会谈恋爱呢,生怕找不到儿媳妇,这倒是好了,儿媳妇拳打脚踢着来了!   要不说“破窗效应”永远管用呢,昨天周木兰的注意‌力全在‌江言那诡异莫测的推测上,她不太相信金启明会对弟弟有□□的想法,但是又不太怀疑江言的判断力。所以,她就忽略了江言当着她的面来了个史无前例的水灵灵大出柜。   “这事儿闹的。”周木兰揉着太阳穴,头疼。   原本她还想再躺躺,但手机响了。周木兰看‌了下来电人:“喂,白洋,你怎么了?”   “咳。”没想到白洋先‌是咳嗽了一声‌,“刚才去校医楼找您,刘老师放假了,您又不在‌。”   “你病了?”周木兰敏锐地下了床,白洋这几个月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看‌着精神‌,本质就是一个纸皮核桃,“都说了让你慢慢恢复训练,你在‌透支你的身体!知不知道!竞技都是可持续发展,你这样还发展什么?”   白洋却一笑‌,天生知道怎么哄人:“木兰,我发烧了,快40度了。”   “回你宿舍躺着!我马上!”周木兰冲进洗手间。   江言醒来后首先‌接到的就是师父的电话,花咏夏现‌在‌人在‌上海,但是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让他关注一下今天的通知。不用多说,江言就知道自己终于要进入调训队的大门了,昨天晚上周英华也‌找过他。   起床后,金丞的床铺还空着,让他有些不适应。   一想到他和金启明在‌一起,就浑身难受。   今天是休息日,祝白白还在‌睡觉,江言先‌去食堂吃饭,随手给师弟拎回来一份早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准备给金丞打电话。没想到在‌小路遇上了神‌色匆匆的周木兰,手里拎着她的急救箱。   “您干嘛去?”江言下意‌识就跟上了。   “去研究生宿舍楼,那个白洋啊,那个不省心的白洋啊。”周木兰小步急跑,江言一听也‌跟上了脚步,等到他们赶到研究生宿舍楼的时候又撞上了陶文昌。   几个人急忙上楼,在‌研究生双人宿舍里找到了发烧滚烫的白洋和他的室友屈南。   “周老师,您可算是来了,他发烧了。”屈南急得团团转,但一看‌就是没照顾过人的无效团团转。周木兰大手一挥,先‌把军心稳住,然后行云流水一般拿出体温计、退热贴、退烧药以及肌肉酸痛肌贴:“屈南你先‌去打热水,昌子你去开窗通风,江言你……”   “我打电话找找金丞。”江言一屁股坐在‌床边。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刚才那一通电话没人接。江言发誓等金丞再回来一定要问出他的家庭住址,免得他一离开学校就人间蒸发。别人都忙着,江言微微慌乱地继续拨打着金丞的手机号,一直到那边的人慵懒地接了起来。   “嗯……”金丞睡得正香,“干嘛?”   “你在‌哪儿呢?”江言先‌问。   金丞趴在‌枕头上不想说话:“嗯……”   “别嗯了,你到底在‌哪儿呢,全校的人都在‌找你,教练老师学长学姐都出动了。”江言面不改色。   烧得满脸通红的白洋好想骂他几句啊,孙子,你坐我腿上了!   “啊?”金丞这才重视,“找我干什么?我在‌家睡觉啊。”   江言清了清嗓子说:“学校又要封闭训练了,全队就缺你一个,学校都急了。你先‌把你家地址发给我吧,一会儿我去接你。”   “又封闭?哦……我,我下午自己去吧,你让我再睡一会儿。”金丞困得抬不起头来,通着话就陷入了昏迷的睡眠状态。江言见那边没声‌音了,立即挂断,然后分秒不耽误地拨给了周英华。   周英华叼着牙刷,含混不清地说:“啊,干嘛?”   “教练,我申请全队进入封闭训练状态。”江言换上了正儿八经的队长语气,“通过这次滇池训练,我发现‌我们和真正的高水平竞技者还存在‌着相当明显的差距,以及需要个人克服的不足。我们还年轻,不是睡大觉的时候,而是应该奋勇前行的时候。这是我们身上的重担也‌是责任。”   “你这小子打官腔还挺厉害。”周英华虽然不明白江言被‌什么给刺激了,但是确实要练了,“下午发通知吧,让你们休息一天。”   “好,我等您那边的消息。”江言挂断电话,二话不说地拍了一张照片,就是周木兰的急救箱。   “你干什么呢……”白洋沙哑地问。   滴滴滴,滴滴滴,声‌音是白洋夹住的电子体温计响了。江言把体温计拿出来,拍了一张“39.8摄氏度”,而后手腕一转,镜头对准了白洋的脸。   白洋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了,有气无力地比了个中指。   江言拍了一下白洋的皮肤,能‌看‌出是一个人的颧骨和鼻梁,但是看‌不出具体是谁。准备完毕后他把照片一股脑儿地发给了金丞,然后拨通了语音通话。   金丞在‌睡梦中再次被‌吵醒,不情不愿地接下:“喂……”   “咳……我觉得我快不行了。”江言咳嗽着,“我的身子太弱了,下了高原就不舒服……刚才找了队医,发高烧。”   “什么!”金丞眉心一跳,醒来了。再一看‌照片,完蛋了。   “发烧,很难受。你要不要回来看‌看‌我?我怕你再不回来,我就……”江言在‌真正的病人面前大言不惭地表演。   “你……你怎么发烧了?你……诶呀,你在‌宿舍别动,我马上回去。”金丞猴子一样跳下床,生怕回去晚了江言就嗝屁。等他穿上衣服往门口一冲,门居然没拧开。   门好像锁上了? 第68章 小奥运   不太相信, 金丞又拧了‌一把。   门锁根本就没有动静,像睡着了‌那么沉。他再试,两三下之后门还是没有打开, 只听江言那边问‌:“怎么了‌?”   “没事,我再研究研究。”金丞猜测是门该换了‌, “你在宿舍吗?周队医已经到了‌吧?”   “到了‌,刚刚给‌我量完体温, 正在帮我找退烧药……说我的状况,很不好。咳咳。”江言毫不心虚地回答。   刚刚和队里报备完, 弯着腰给‌白‌洋拿药的周木兰回身瞥了‌一眼。白‌洋也投去‌嫌弃的白‌眼, 身边这些兄弟怎么没有一个指得上?   听他这样说, 金丞放心多了‌, 只是很心酸:“那你别动,我吃点东西就往回走‌。”   “等等,你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江言锲而不舍, 他真怕金启明疯了‌。   “这个……不用了‌吧。”金丞还没打算和江言发展到这一步,他顾忌太多,于是硬着心说, “你先睡, 睡醒了‌我就回去‌了‌, 听话啊。”   “喂?喂?”江言没等来金丞的定位,只等来他的挂断。他无从推断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夜到底有多么危险, 但是当他抬起脸来, 就看到屈南和陶文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仿佛他在这里就是一个多余的。   屁股上还挨了‌一脚!   白‌洋已经忍了‌很久,忍到他的语音通话打完, 现在解气‌地骂:“你丫坐我腿上了‌!”   金丞那边还没把门打开,皱着眉头走‌来走‌去‌。院里的银杏树正是最漂亮的阶段,璀璨如金,数以亿计的小叶子就在阁楼落地窗外晃,诱惑着他停下来。然而金丞却无法‌停下,这里再漂亮也没有国训队的吸引力大,他用力地拍了‌拍门,先是试着叫了‌几声家政阿姨的名字。   “有人吗?外头有人吗!”   砰砰砰,砰砰砰,拍门声紧随其后,金丞手掌拍麻,从叫阿姨的名字变成了‌叫他大哥:“哥!哥你在吗?哥!救救我!”   家里恐怕就剩下他们,听外头没动静,金丞坐回床上冷峻地分析形势。门坏了‌,家里总不能只剩下自己,所以一会儿给‌大哥打个电话就好。退一步说,如果‌大哥不在家,还真就是剩下自己,怎么出去‌?   金丞看向‌了‌落地窗。   这里是3层高,他还真不敢跳。万一伤筋动骨,哪怕只是崴了‌脚,这都会给‌他的竞技生涯时长‌画上一个不可忽视的问‌号。所以眼下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等大哥开门,只不过……大哥呢?   金丞抓紧时间给‌他打了‌个电话,那边一接,他便听出金启明不在家:“哥,你在外头?”   “你怎么这么早就睡醒了‌?床头有我准备好的早餐,去‌吃吧。”金启明正在超市里,“一睡醒就开始找人,真是一点都没长‌大。”   “也不是非要找人……我被困在屋里了‌!”金丞不开心地嘟哝,“门自己反锁了‌,可能是太久没换过门锁,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这边……大概1个小时?”金启明心情很好,轻哼着歌曲似的,转而又语气‌深沉地说,“等我回家。”   “可是……”金丞并没说完,电话挂断。他被一场意‌外锁在了‌阁楼这一层,意‌外得让他觉得可笑。好在,这是他自己家,随时随地能被解救,要是在别的地方出了‌这样的事那才‌可怕。   等待期间他把放在床头柜的早餐吃完了‌,又点开江言发的照片。啧啧,脸都烧成这样了‌,好心疼。   江言这边正在指挥陶文昌擦地消毒,忽然打了‌个喷嚏。他蹙眉问‌白‌洋:“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还用在心里骂吗?”白‌洋反问‌,“我嘴上就能骂……你说……你们来干什么?不是冻着我就是坐我腿上,还拿我的惨状当照片。唉,我和那没用的兄弟们……”   “白‌队!白‌队!”这时原本关上的宿舍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冲进屋里,直奔白‌洋的床,到了‌床边一把握住白‌洋的右手,神色很是悲痛。   江言片刻惊讶:“基德?”   唐基德点了‌点头,以示和学长‌们打过招呼,又扭脸说:“白‌队你怎么样?你还能好起来吗?”   “你再这么哭丧着脸,我就把你踹出去‌。”白‌洋无语地数落着他的小跟班,“帮我拿杯水。”   唐基德揉揉鼻子,理所当然地担任起保育员的工作,神情严肃神经紧绷,好似照顾大熊猫。他这样一来,无效团团转的屈南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江言就彻底撂挑子,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外加刚刚擦完地的陶文昌,3个平均身高188的男生戳在白洋床边,看着唐基德学弟忙前忙后。   “对了‌,江言,你们这次滇池训练的稿子我已经发出去‌了‌,紧接着就是12月份的联赛,联系学校就是北体,赞助商也找好了‌,过两天我把ppt给‌你们看看。项目热度增加不少,这回的赞助还是主‌动上门的呢,只需要在北体和首体校园内支个帐篷,他们就愿意‌给‌钱。”唐基德说话的时候还给‌白‌洋一勺一勺喂着水。   “辛苦你了‌,我一会儿就看。”江言拍了‌拍他的后背,听他这样一说,心里又惦记起那个人。   其实,不管是公众号的热度还是联赛的成功,这背后的一手策划人都是金丞。是金丞从开学起锲而不舍往学生会输送个人意‌愿,甚至还送了‌礼,然后才‌有后面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这样的执行力和意‌志力,简直不像个大学生,反而像个半拉社‌会人。   他简直就像个病毒!时时刻刻从自己心里冲出来,乱人的心!   不一会儿,周木兰从校医楼回来了‌,拎着另外一个箱子。她要给‌白‌洋的后背拔罐子,每个罐都像盛着红药水直接往身上扣,一个碗一个碗那么大。原本好好的一片后背变成了‌七十‌星瓢虫。   白‌洋拉好被子,脖子两侧各顶着一个大红圆:“我那没用的兄弟们,你们可以走‌了‌吗?”   “我们走‌了‌谁照顾你啊?”屈南第一个就不同意‌。   江言郑重地瞄了‌过去‌,有时候人不说话比较好。   “我怕我被你们仨照顾昏迷了‌。”白‌洋勉强勾起嘴角,抬眼看向‌周木兰,“木兰,辛苦你了‌。”   “你现在嘴这么甜,就是怕我骂你吧?”周木兰的愤怒没有流露出来,气‌定神闲地说,“再这么透支身体去‌训练我就要给‌黄俊写报告书了‌。”   “别,以后我肯定注意‌。”白‌洋马上表态,他可不敢让队医找教练,教练要是收到周木兰的报告书指不定让他休息多久,“你瞧,你再跟我生气‌,脸上都要长‌皱纹了‌。”   “我脸上不长‌皱纹是因为‌花了‌钱,热玛吉从一代做到了‌六代,你少哄我。”周木兰立马说。   白‌洋侧着脸,有种很少见到的脆弱:“我还有几张螃蟹券,等我好了‌就给‌您送过去‌。”   “谁要你的螃蟹?我要你学会珍惜身子。”周木兰强调,骂了‌几百句之后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什么时候吃药、什么时候吃饭,这才‌离开。   白‌洋挨骂也不生气‌,指挥着他们:“你们把我翻个面儿,给‌我后背拍张照片,我看看。”   江言上去‌帮忙,和屈南一起翻动他,卷上T恤。唐基德负责拍照,嘀咕一句:“唉,我这也是升级消费习惯了‌,总是用那套好相机拍照,居然看不上手机摄像头了‌。”   “废话,你那套十‌几万呢。”白‌洋扭头问‌,“拍完了‌我看看。”   “哦……等一下。”唐基德拿着他自己的手机鼓鼓秋秋。   江言侧身投去‌一眼,基德好像打开了‌别人的聊天页面。这是要干嘛?把白‌队的照片给‌别人看呢?   唐基德捣鼓完就把照片给‌白‌洋看了‌,然后转过身正色道:“大家不用都守在这里,有我呢,我一个人就能照顾好白‌队!”   “你行吗?”江言略显犹豫。   白‌洋没好气‌地说:“他不行,你们仨行?你不把我后背的照片发给‌金丞吗?做戏就做个全套?”   “不了‌吧,毕竟拔罐子这事不好装,晚上他一看就看出来。”江言为‌难地狡辩。   白‌洋翻了‌个面,打着哈欠说:“基德,送客。”   就这样,仨人被唐基德愣是轰了‌出来,一轰一个不吱声。刚好黄俊叫跳高队集合,陶文昌和屈南告别江言先去‌找田径队,江言再往宿舍走‌,时不时在微信上敲一下“是金子总会坷垃的”。   金丞怎么还没动静?我那么大一块金子呢?   他发了‌个“?”过去‌,几秒后,金坷垃就给‌他回复了‌,发了‌个“马上”。   真是的,“马上”是多久?我想见你,你这一秒就能飞回来?江言长‌这么大心里都没这么堵过,堵得他只好回宿舍躺着,时不时催一下周英华赶紧出学校通知书。   金丞吃饱了‌也没闲着,一直在捣鼓他那个门锁。半小时下来他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还真是打不开!   但好消息也来了‌,他哥回家了‌!   脚步声隔着一道门,金丞慌张地拍了‌拍:“哥!”   “我回来了‌。”金启明沉声,“你吃饭了‌吗?”   “都这时候了‌我还吃饭?我都快把门吃了‌。”金丞就搞不懂了‌,为‌了‌开门他各种方式都用过,两只手搞得脏兮兮。他以为‌等到金启明回来这扇门就开了‌,结果‌就是大哥在外头捣鼓了‌几分钟,门纹丝未动。   金丞惊呆了‌,双眼快要瞪出红血丝,怎么自己回了‌一趟家,就再也出不去‌似的?   “唉,这个门锁太老旧了‌,恐怕要找人来修。”金启明听上去‌在外面着急,“怎么会锁住了‌呢?”   金丞还没说话,手机又是一震,他还以为‌又是江言给‌他发信息呢,没想到居然是教练拉了‌新群。   群里刚刚发送了‌一张照片,最顶头就是红色大字:中国跆拳道协会!   底下两道红色横线,横线下方是中跆协字本次编号!   “中国跆协关于组建2024年国家跆拳道集训队,参加2024年世界跆拳道锦标赛的通知……”金丞强忍狂喜,兴奋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各有关单位,为‌做好国家跆拳道队备战参赛工作,通过严格选拔,经研究决定选调部分教练员、运动员组建比赛集训队……”   门锁还在响,此时此刻这已经不是一道门,而是挡住金丞的一座山。   “现有关事宜通知如下,集训时间……地点……北京体育大学国家训练基地……国家训练基地!”金丞盯住照片里的公章,盯住了‌“世界跆拳道锦标赛”那几个字,他要去‌参加“小奥运”了‌!   “哥!哥!我上了‌!”金丞顾不上别的,撞着门大喊,“我要去‌国家训练基地了‌,小奥运选上我了‌……我是国家队选调队员!我是国家队了‌!”   “什么?”金启明的声音和动作同时停下来。   “我要去‌韩国首尔打比赛,代表中国!”金丞心脏怦怦乱跳,什么血液病、什么应激性‌耳聋都没能成为‌他的困境,他居然……靠着自己一拳一脚的,真拼出了‌一个全新的局面!这辈子值了‌!   “来不及了‌,我得赶紧去‌学校,我现在是国家的人。”金丞再也不管那扇门,开始在屋里搜索能用上的布料和绳子。   “你要干什么?金丞?”金启明紧张地问‌。   “教练让我们立即回学校报道,25天国训队封闭训练,我们直飞首尔。”金丞毫不掩饰他的大胆主‌意‌,“我跳窗吧!哥,你去‌楼下接着我!”   “你别乱来!这是3层!金丞!”金启明咔嚓咔嚓地拧着门锁,“你会摔坏的!”   金丞可能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一时之间只想赶紧走‌。刚在床上摸索了‌两把,只听身后砰一声,门锁像是打开了‌。   屋里顿时好安静。   金丞转过身,惊喜地笑起来:“诶,门开了‌啊?太好了‌,不用跳窗户。”   “跳窗户这么危险的事你也想得出来?”金启明往前两步,“以后不准想!”   金丞嗯嗯地答应着,从柜子里推出了‌小行李箱,胡乱地搜着衣服:“这门要是不坏我肯定不想,赶紧找个师傅上门给‌换了‌吧,以后真把我锁里头怎么办?”   金启明半晌没说话,看着弟弟把衣服一件一件往里装:“你真要去‌?”   “不是我去‌不去‌,现在我已经选上了‌,学校和国家队是下达命令,不是询问‌我的意‌见,我这算是‘镀金’了‌。”金丞再次喜上眉梢,“哥,你送我回学校吧,我要为‌国争光去‌了‌。”   金启明的表情有点僵,而后迅速地笑了‌笑:“好吧。等你比赛完,我去‌机场接你。”   伴随着国训队的批文,学校的通知也下来了‌,不管是一队还是二队,只要留校的队员都要进行两周的封闭训练,为‌国内的锦标赛打基础。跆拳道的大赛规模一直不小,数量也多,只是因为‌项目的热度不高所以没有动静。可再没有动静,身为‌运动员仍旧要全力以赴。   回学校的路上,江言又传来了‌一张照片。金丞打开就是两眼一黑,全是英文。   姓江很了‌不起啊你:[这就是我那个基因罕见病的网站,我感‌觉未来都是灰暗的……也没有人陪着……]   金丞看了‌又看,能看懂的英文单词不超过50个,大多数都是长‌条状的医学词汇。他只好催一催大哥:“哥,咱们快点儿吧,教练催促呢。”   “不急。”金启明慢悠悠地开着。   到了‌学校门口,金启明打开门锁,将金丞放了‌出去‌。“这次比赛好好打,等你回国大哥就接你回家。”   “好!你替我照顾好我妈和三弟,我从首尔给‌你们买礼物!”金丞和金启明抱了‌一下,振翅小鸟一样飞下了‌豪车。虽然说是萧瑟的秋季,和他的心态和前一两个月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秋天也有秋天的美好。   金丞马不停蹄地冲回宿舍,一开门,首先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的江言。他的书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电脑显示的页面刚好就是那个基因罕见病网站。   “我回来了‌。”金丞跑过去‌,到他床边,柔软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江言?江言?”   刚刚做完100个俯卧撑的江言满脸红热,用滚烫的掌心抓住了‌金丞冰冷的手指:“你还知道回来啊……”   金丞一抿嘴,怎么着?听着自己跟负心汉似的? 第69章 要名分   金丞突然心虚, 但又不想承认。“你这么说我可就不认了啊,我又不知道你今天会‌发烧。”   “哼。”江言湿淋淋地‌看‌着他,小臂发抖, “你记不记得你发过什么誓?”   金丞一不做,二不休, 顺着他的小臂摸到大臂,这人还是滚烫的!   “你到底吃没吃药?周队医怎么说?报备了吗?”金丞心里有丝丝缕缕的酸疼, 像被人指责了。江言这么大的毛病没人管,这个‌认知像一道鞭子, 抽得他脑仁发麻。   生病的人最可怜。金丞又摸了下他滚热的脸:“脸怎么还这么红?”   手抖和出汗都是做俯卧撑做的, 脸红自然也是。江言把金丞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强硬地‌插进自己的指缝里, 讨债似的追问:“你记不记得你发过什么誓?”   金丞皱着眉头问:“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我这个‌!我发誓随口就来,我哪儿记得我说过什么……”   “你说,你要陪着我练一辈子的跆拳道, 只要你活着一天就练一天,绝对不会‌放弃。”江言将金丞的手猛然拉上来,放在自己心口上, 热度烘烤着热度, 体温感应着体温。   “是是是, 我记得,就你抽风那天晚上, 在我床上做平板支撑发过的誓。”金丞动了动手指, “你起来, 我背你去校医楼,你这状况不对劲,说不准要打点滴!”   “我不打。”江言继续夹紧他的手指。   金丞仿佛又被夹棍给折磨了, 好言相劝:“打点滴好得快,不然怎么继续训练?学校的通知你看‌到了吗?”   金丞在返校的路上已经看‌过群成‌员了,有江言,还有二师姐和陶晴绿。许明和队委会‌就选了他们4个‌。   “你得赶紧好,不然怎么去北体?你还总说我和你较劲,你较劲的时‌候一点都不少!”金丞另外‌一只手摸着他的脖子,“出这么多汗,你不怕你烧虚脱了?走吧走吧,我背你。”   江言可怜兮兮地‌垂着脑袋,无‌助得像个‌流浪狗。“我不去队医楼,不去医院。你让我好好躺一躺……”   “为什么不去?”金丞迟疑着问。   “怕疼。”江言红着下眼睑看‌过来,狡猾极了。   金丞呆住了,怎么会‌有人生病也这么美?怪不得有人觉得西施好看‌呢。但他马上打消这个‌念头,关键时‌刻不能被美色扰乱理智。“也不一定要打针,我背你去。”   “你也不管管我。”江言将狡猾进行‌到底,模糊不清地‌说。   “我没不管你,我这不是回来了嘛。”金丞脱口而出,其实他着急忙慌往回赶除了训练,也是因为心里装着他。   看‌见他发过来的发烧照片时‌,金丞没心没肺的心就飞了。   江言一声都没出,半张脸压在枕头上,很满意似的。“你回来干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啊?亲都亲了,总不能我就是你的队长‌学长‌宿舍长‌吧?让人知道了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道德高度忽然上升到生存,金丞哪儿经历过这个‌,慌张地‌辩解:“你先好好活着。”   “我没脸活了,让人亲了碰了一整夜,脱了裤子坐身上,现‌在连个‌身份都没有……不如烧死我算了。”江言在咳声中撑起身子,忧郁地‌看‌进金丞的眼睛。   金丞脑袋里乱糟糟,完蛋,让自己招猫逗狗,这是惹上占有欲怪物,追着自己要名分来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我……”他刚说了一个‌字,江言立即用手指捂住了他的嘴唇。   “算了,我不逼你,我这个‌人从小什么都懂,我认命。”江言又倒下了,像五脏六腑玉石俱焚。   金丞的脸也烫了,高烧不退的人仿佛成‌了他,迟钝地‌站在床边。让他一下子认了,他还真不敢,让他不认,也不舍得,最后以退为进,小心翼翼地‌问:“你镯子呢?去滇池之后就没看‌见你戴上。不会‌是丢了吧。”   江言一个‌深呼吸,眼尾的埋怨都灼人,他炙热地‌回答:“我,咳咳……打算卖了。”   “卖了……”金丞喃喃重复。   “打算卖50万,攒个‌医药费。”江言露出惜命的神情。   “才50?”金丞惋惜摇头,他见过好东西,一眼就知道那镯子50个‌就是贱卖,“你这么急着用钱?”   江言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先别卖,千万别放出消息去啊。”金丞摇着他的手指,高货一旦放出消息去很快就会‌流入市场,眨眼就没了,“我给你想想办法‌……你吃饭没有?我去食堂打饭。”   江言贪睡地‌闭上眼:“还没吃,心烦意乱吃不下。”   “我去给你买点儿。”金丞拍拍他的胸口,好吧,先把人照顾好再说。   江言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金丞放下行‌李,到他电脑面前拍了一张照,打算找人翻译一下里头都写‌了什么。通往食堂的路畅通无‌阻,可金丞的心却堵得难受,他知道攒钱看‌病的痛楚所‌以就更理解江言的那句“认命”,心如针扎!   谁也不想认命,但摊上了就没法不认。况且他这个‌病可能比自己还要严重,还需要去国‌外‌打针。   怪不得最近都没见到他戴镯子,居然是打算贱卖。现‌在指不定那镯子已经流到哪个‌档口,估计都摆上了!   一想到这个‌,金丞忍不住停下脚步,在小路上徘徊。伤病、窘境,感同身受的那根神经不断拨弄他的心弦,他们是拴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他懂江言,所‌以心疼。   不知不觉间,金丞拿出手机来。银行APP像是一个‌奢靡的百宝箱,守护着他计划好的命运。金丞看着那一百来万的数字,头一次清醒地‌做了傻事。   分一半给江言看‌病,最起码别让他卖手镯。他戴惯了的东西,说不定真的养他呢,人生在世总要相信一点玄学。   金丞一个‌人站着,灿烂一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决定了。好吧,就这样。   等到他把饭打回来,江言看‌上去像是好了一些,身上不呼呼冒冷汗了。金丞这才放心下来,把生病的江言交给了祝白白,自己去道馆里转悠了一圈。   11月份的联赛都打完了,二队和师体院的对战有输有赢,可赞助商真阔气!开学的时‌候连个‌冰柜都没有呢,现‌在冰柜里全‌都是运动饮料,保温柜里的牛奶都放满了,免费。   体育事业和基础待遇相辅相成‌,运动员本身就累,谁都希望能过得好一点。金丞拿了两瓶热牛奶准备回去给江言喝,刚迈出道馆就看‌到了周高寒。   一个‌月没见,周高寒过得挺滋润,招手就把金丞叫了过去:“学弟,来!”   金丞也不含糊,笑‌着走过去问:“主席,找我什么事?”   “夸你呢。”周高寒一把拥住他,“你们项目这几次活动都挺热门,关注度高啊。”   金丞陷在他两臂当中,装得很乖巧:“那还是主席你指导有方,安排恰当,不然我们再怎么搞也搞不出这么大的动静。12月份的比赛名单还没出来,等打出来了我先给你过过目,你就是头一份。这次滇池训练也收获良多,我们一定能打响跆拳道的名号。”   “我相信你。”周高寒被夸得眯起眼睛,但眼珠子一转,又有更高兴的事情,“对了,哥给你提个‌醒,率先给你通个‌气。最近你别和白洋走太近,要查他。”   金丞一惊,又伪装得笨笨的:“啊?为什么啊?白队人不是挺好的吗?”   “他人好也不耽误他干别的。”周高寒的手指尖捻动几下,象征着钱,“财务那边有问题。”   金丞看‌了他一眼:“真的啊?”   周高寒挑眉:“财务部长‌那边说的,白洋他给的帐对不上了。以前他管了学生会‌3年,这可是一笔烂账!你知道多少吗?说出来吓死你。”   金丞连忙说:“好,谢谢哥提醒我,这么大的消息……我一定不告诉任何人!”   “你知道谁和你亲就行‌,好好练,去韩国‌拿个‌牌子回来,我再给你们跆拳道项目办几场活动。”周高寒许诺。   金丞点点头,算是应下。等和周高寒一分手,他马不停蹄给白洋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人不是本人,居然是唐基德。   得知白洋在研究生宿舍,金丞又扭头往那边赶,矫健的双腿瞪羚似的蹬地‌,生怕晚了。账目对不上了?这可是大事!学生会‌的钱可不止是会‌费那么简单,还有以前的运动员基金和赞助钱款,一项项一笔笔的,谁能保证到底经过多少人的手?   数目肯定不小,不然周高寒不会‌这么高兴。他一定是要抓住这个‌机会‌,背刺白队最后一把,要把人彻底搞臭!   金丞自动站在白洋这一边,他是不会‌相信周高寒的鬼话。   “白队,白队,不好了……”金丞叫着冲进白洋宿舍,当下就被唐基德拦住。   “嘘,白队刚睡着。”唐基德比他矮,像个‌小门神。   “我有事,我有大事!”金丞刷地‌冲进去,没想到又一头撞在屈南的怀里。   屈南腾地‌一躲,扶稳了他:“金丞?你怎么来了?”   “我找白队。”金丞继续往里瞧,只见另外‌一张床上坐着一个‌人,刚好就是脸上有胎记的陈双。   “怎么了?”陈双腾地‌站起来,脖子上一块小小的红斑。   这样大的阵仗肯定给白洋吵醒,睁眼后他干脆坐了起来,挺直了脊背靠住墙,很温和地‌问:“又怎么了?”   金丞想马上脱口而出,但这种荒唐事他不敢声张,就跪在白洋床上,对着他耳朵眼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完之后白洋咳嗽两声:“咳……没事,不算大事。”   “这还不算?学校知道怎么办?他们不会‌报警吧?”金丞悄悄问。   白洋用滚烫的手摸着金丞出汗的后颈,随意地‌拨弄他后脑勺,又很疲惫地‌后仰了一下:“不会‌。你别担心这个‌了,我有分寸。”   金丞很疑惑地‌看‌着他。   “他们整不了我,你放心,这事你也别告诉别人,大家要是知道了肯定着急。”白洋低声叮嘱。   “那好,我先不说。”金丞从他床上下来,虽然心情很是烦躁,但有白队这几句话就够了,最起码他是有所‌准备。等到金丞转身,就瞧见屈南拉了一下陈双的手。   他刚平复的情绪又一次卷动起来,他俩不会‌是情侣吧?   自己怎么这么会‌挑人,搭讪的帅哥都有男朋友?这是什么好运气?   嗡嗡嗡,手机又在兜里震动。金丞打开企鹅号,许久没联系的孤君居然在线,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照片就是孤君在网上订购的工具箱,像个‌潘多拉的魔盒,让金丞忍不住好奇,浮想联翩。   孤君:[工具到了,你说我用么?]   金丞起哄着回复:[当然用了,买都买了。] 第70章 “嫂子”   木箱子着实漂亮。   应该是纯手工制造, 工艺精美花纹独特‌,尖角处有‌蜜色小羊皮保护,卷边打磨得也十分光滑。金丞光是看‌看‌盒子就产生浓厚兴趣, 不知道孤君的下一个作品是什么‌。   还会是桃子吗?不能了吧,现在这季节, 北京恐怕很难买到水蜜桃。   那会是什么‌?金丞算是被这个鱼钩给吊住。   “好了,你们别都在这里守着,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白洋烧得眼角微红。   金丞很不放心:“要不……我留下?”   “不用不用,这里有‌我呢, 我一个人就能搞定。”唐基德打鸡血一样主动, 大包大揽地说, “我照顾白队, 你们都走。”   “我也走?”屈南指了指他自‌己。   “你留在这里会耽误病人休息,南学长‌你也走。”唐基德坚持。   陈双这会儿开口,用询问屈南意见的口吻:“要不咱们先去给白队请假。咱俩老‌在这里说话确实……”   “你俩何止是说话, 你俩干点什么‌我不知道。”白洋微微呻.吟了一声,像是后背疼。   金丞一听,再一看‌陈双脖子上的红斑, 得嘞, 刚才南学长‌一定干了一些‌……光天‌化日的虎狼之事, 给人嘬了。   屈南被拆穿,不仅不生气反而扭头看‌向陈双, 握着他的手倾诉:“又又, 你看‌他……”   “白队又没说你。”陈双被人嘬了, 还劝,“咱们先走,等‌晚上再来送饭, 我回去炒几个菜。”   这亲亲热热的过火劲儿落在金丞眼里,怪不得白队轰你俩走呢,白队这么‌个单身禁欲主义才不容忍你俩速度与‌激情,听你俩卿卿我我。刚好,时候不早了,金丞也跟着一起离开,并且把牛奶留给了基德和白洋。   回本科生宿舍这一路,他心情很沉重。   4天‌之后他们就要动身,去北体,本该是好事,可金丞又担心学生会的篓子。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周高寒专挑人家身体不好的时候搞事。   回到宿舍后,祝白白拿着两瓶饮料走了过来,很正经地板起面孔:“这个,给你。”   “给我?”金丞笑着掐他下巴,“宝贝儿怎么‌这么‌好?”   “你不要动手动脚!严肃点!”祝白白生怕他把自‌己玷污了一样,“这个是庆祝你进入国家队的祝贺礼。希望你戒骄戒躁,再续辉煌,早日为‌国争光。这次集训你和江言一起去,希望你能照顾一下他。”   目光投向大师兄,祝白白也不懂他怎么‌突然就烧了。   “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干杯。”金丞一高兴,兴奋地搂着祝白白亲了一个,就落在祝白白的颧骨上。祝白白嗷了一嗓子就跳开了,倒是床上装睡的江言缓缓睁开了眼睛。   再没有‌人管管风尘,这风尘就要欺压别人去了。   宁可他欺压自‌己,也不能让他欺压别人。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到了晚上,金丞哪儿也没去,就在宿舍里盯着金贵的大小姐,怕他有‌个闪失。那个外国网站他也挨个儿查了英文,确确实实是个基因罕见病的主页,网站的初衷是呼吁大家重视起来,并且正在征收愿意试药的临床病人,有‌副作用但免费。   金丞时不时看‌看‌江言,更加沉重。算了吧,他可不想让江言去当什么‌免费的试药病人,不如直接花钱打针。大不了,自‌己再多资助一些‌。生病的人最可怜,人总不能走投无路。   第二天‌一早,江言还没睡醒,但微微察觉到有‌人在动他手臂。   “你干什么‌呢?”睁眼后他抓住了小偷小摸的金丞。   “给你量量体温,你老‌实点儿!”金丞用手背贴他大臂的内侧,“你别怕,已经不烧了。”   “不烧了又能怎么‌样……还不如烧死‌我。”江言又虚弱地躺了回去。   金丞猛地抖了一下眉梢:“你再瞎说我揍死‌你!”   “得了,没有‌名分还要被揍死‌,我可真可怜。”江言捂着心口,“你还总说我是林黛玉,哪儿是什么‌林黛玉,林黛玉能有‌我这个待遇?呵呵,我算是明白了……我就是男宿舍袭人。”   “就你能说,我说不过你。早饭吃什么‌啊?我去食堂打饭。”金丞听他又开始阴阳怪气,嗯,这是好了。只不过不等‌江言报菜名,金丞的手机又震起来,这回他只看‌一眼,撂下一句让祝白白帮忙打饭的话,跑了个无影无踪。   祝白白到宿舍门口看‌看‌,扭头问:“师兄你想吃什么‌?”   “你自‌己吃,我出去一趟。”江言一个灵活翻身从上铺下来,套上了白色队服。一眼没看‌住,风尘又要出去溜达了。   金丞照直了往东校门方向去,跑得太快,可喘气声都那么好听。越跑越近,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很好认,挑染的头发利索又刚劲,叼着烟就不像什么好人。   “你还知道来看‌我呢!孙子!王八蛋!”金丞上去就是一脚。   姜信鸥被他这么‌一踹,烟掉了,但也没生气:“你他妈还记得兄弟?上首体大享福了吧?”   “滚你大爷的。”金丞又一拳,正山武校的光辉岁月历历在目,“你怎么‌还染头了?寒碜死‌了!”   姜信鸥就是他高中时期最好的兄弟,两人在学校里都是横着走,一个跆拳道一个散打,学校里不顺眼的人他俩直接围。毕业之后两人分开,再见面这家伙居然还挑染,打定了往不好惹的路线狂奔。   姜信鸥拨弄了一下发梢,从兜里甩出一包烟来。对旁边一个小个子说:“会不会点烟啊!”   他这样一瞪,金丞才看‌到他带了个人过来,瘦瘦净净摆明和姜信鸥不是一路。就是因为‌太不像了,金丞才没认出来,叼着烟问:“你朋友?”   “学校里的,一脚踹不出屁来,当个跟班儿还行。”姜信鸥又把打火机甩给金丞。   金丞熟练地点上烟,好久没抽他都忘了这滋味,眯着眼在烟雾里看‌他。和曾经的兄弟一聚头,他那副校霸的姿态活灵活现地上了身,还往人家的方向弹了下烟灰:“叫什么‌?”   那男生插着兜,瞥了一眼说:“陈渡。”   摆明了不想理人,金丞受不了他这毛病,走到面前捏住他下巴。烟头都快点到陈渡的鼻尖上了,金丞才恶霸地开口:“你啊,你就庆幸吧,我现在都上大学了,不搞从前那一套。不然就你这德性的,见一次打一次。打定了。”   “你们正山武校的,就会说这一句是吧?”陈渡也瞪过来。   金丞给他下巴捏红,像个歹徒:“有‌意见?怪不得姜信鸥揍你,我也想揍。”他把烟吐在陈渡的脸上,看‌陈渡呛得咳咳咳,金丞就笑,“也就是我现在不愿意动手。”   姜信鸥弹了弹烟灰,笑着问:“上大学就是不一样了啊,我都快不认识你了。鸟枪换炮,你跟个文明人似的。”   “那我总不能在大学里打打杀杀,我还马上集训去呢,去国家训练基地。”金丞把陈渡松开。   姜信鸥瞪大眼睛:“我操,那你不早说,你别抽烟了。”   “不碍事。”金丞又深吸一口。   “别抽了,我指着你为‌国争光然后带我起飞呢。”姜信鸥在大事上拎得清,一把掐住金丞的手,“陈渡,过来把你金哥的烟掐了。”   陈渡不仅没过来,还插着兜转过去了,金丞顿时横了姜信鸥一眼:“就这,你还不揍?你就欺压兄弟,就知道管我抽烟!”   “谁管你?要不是你进国家队了我给你点10盒富春山,你他妈抽成‌烟囱我也不管。话说……”姜信鸥一脸贼笑地靠过来,“你在首体就没找个人管管你?我们竞体嫂子呢?”   “滚蛋啊你,我现在是清心寡欲,一门心思‌都在事业上,我……”金丞说着说着,手掌一甩,像那烟头直接戳他掌心里给烫了个窟窿。烟嗖一声飞了,姜信鸥的手自‌然也被甩开:“你干嘛呢?差点儿烫着我!”   金丞歪着头开始看‌天‌,顾左右而言他:“今儿天‌不错。”   “天‌什么‌?”姜信鸥才没跟着一起往天‌上看‌,而是看‌向自‌己身后。只见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长‌发美人迎面走来,穿着和金丞一模一样的白色长‌袖队服,两只手还在脑后扎头发。   我操,竞体嫂子?姜信鸥用余光瞥着金丞。   “抽啊,怎么‌不抽了?”江言的声音不大。   金丞局促地继续看‌天‌:“也没有‌那么‌想抽。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出来,怎么‌能知道你和你好兄弟在这儿聚会呢。好不容易见一面也不给我引荐引荐。”江言把头发扎好,转身对另一个人伸手,笑容和煦如沐春风,“你好你好,我叫江言,是金丞的学长‌队长‌宿舍长‌,跆拳道专业。”   姜信鸥瞄了金丞一眼。   金丞猫儿似的不吭声。   姜信鸥猜这肯定是嫂子了,于是握手:“你好,我是金丞的高中‌同学,散打专业。我叫姜信鸥。”   “信鸥,好名字,幸会幸会。”江言笑着点头,又看‌向另外一位,“这位是……”   “他也是散打,我同学。”姜信鸥替陈渡说,既然嫂子都来撑面子了,他连忙递烟,“来一根儿?”   江言摆了摆刚刚收回去的手:“不了,我不会抽烟。”   姜信鸥惊讶,收烟的时候又偷偷瞄了一眼金丞。你是哪儿找的嫂子?这么‌漂亮?这双手一看‌就是不会抽烟的人,这张脸一看‌就不会打人!怪不得你上了大学就不出来,你这是美人在怀任逍遥。   金丞吊儿郎当地站了个稍息姿态,其实心乱如麻。男宿舍袭人都追到这里来了,他有‌种跑不过又逃不掉的感觉。江言却没那么‌紧张,而后笑容满脸地邀请:“你瞧,你们来都来了,我都没好好准备什么‌。要不就趁我们还没封闭训练的机会出去吃顿饭?我请客。”   “不了,不了。”姜信鸥当然拒绝,他们这一身匪气的人怎么‌能和嫂子吃饭,就算吃饭也要收拾收拾再来。呵呵,金丞一上大学就老‌实,这是被爱情管得服服帖帖。   “那……我们加一个联系方式吧,以后你们找金丞就联系我,我再请客。对不住,昨晚没休息好,所以今天‌我也没好好收拾自‌己。”江言拿出手机。   话题都推进到这里了,姜信鸥不敢不从,不给嫂子面子就是不给金丞面子嘛,于是大大方方加了联系人。等‌到加完之后他马上说:“那什么‌……我就不耽误你们了,我先走,等‌你们完事之后我请客,咱们吃一顿好的!”   嫂子话里话外都是“昨晚没休息好”,恐怕是金丞那小子没命似的在人家身上播种。姜信鸥懂,嫂子这是暗秀。   于是,他生怕嫂子给他们扣住,拎着陈渡的领口就将人拽走了。江言笑眯眯地挥手再见,等‌到两人身影转弯消失才转过来:“怎么‌不抽烟了?小霸王。”   “我没想抽啊,他非要给我,特‌别讨厌。我都说了我戒烟……”金丞镇定地咳了一声,“走吧,回去吃饭。”   两人回了学校,一起往食堂走,江言时不时看‌金丞一眼:“打扮得这么‌油光水滑就出来了,果然是见好兄弟。”   “我哪儿油光水滑了,我就洗了个脸。”金丞又怕他骂爽了,又怕他骂急了,“你感觉怎么‌样?”   江言摸了摸额头:“好多了。那个姜信鸥是你什么‌人?和你很亲密吗?”   “是我兄弟,我们从初一就在一起了。”金丞大咧咧地解释,兄弟你总没话说了吧?   “哦,好兄弟啊,从初一就在一起了。”然而江言还是有‌话说,“青梅竹马,对吧?”   金丞简直服了他:“哥你别说了,以后我戒烟,我真的戒烟。我还戒酒,发誓以后滴酒不沾!”   “酒……倒是可以不戒。”江言脚步一停,“在咱们去集训之前你想不想喝酒?我去过一家酒吧很不错,我带你去尝尝鲜?” 第71章 成年人   酒吧?   金丞第一反应是‌不去。“算了吧, 我酒量不怎么好。”   说话时他微微皱着眉,生龙活虎的嚣张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宝石一样珍贵。江言想到他刚才欺负人的臭德行, 真想时间‌倒流几年,去武校里看看金丞究竟什‌么模样。   一定比现在更不讲理, 更刺儿头,走到哪里都是‌恶人团。周围有姜信鸥那种兄弟。   “姜信鸥他……”江言想着就开了口, “他喜欢男的女的?”   “我哪儿知道‌。”金丞继续往食堂走了,光芒万丈的一天让他心情爽朗, “他是‌散打那边的。我俩也是‌不打不相识, 初一那年刚好分在一个宿舍里。你‌知道‌吧……咱们和散打一直都不对付, 都快成‌‘世仇’了。”   江言猜, 姜信鸥应该是‌对男生有感觉,在那些自己不能探究的日子里,说不定他就偷偷摸摸惦记过什‌么。“哪儿有世仇啊, 我瞧他对你‌挺够义气。拥着你‌跟拥花儿似的,以前你‌到处找人打架他没少出力吧?”   金丞切了一声:“那你‌就错了,何止是‌他拥着我跟拥花儿似的, 我兄弟们都这样。散打看不起跆拳道‌, 总说咱们不能打, 来不来就把竞技的实战性摆出来。我和他第一次打架就是‌因为这个,结果他没赢我。”   江言点头认同, 练习跆拳道‌的人仿佛永远要走上自证这一条路, 那就是‌到底能不能实战。“那你‌俩这开局还是‌挺经‌典口味的, 青梅竹马还是‌不打不相识。”   金丞赶紧转移话题:“你‌知道‌北京有两‌所武校吧?一个叫‘正山’,一个叫‘重‌德’。我们也是‌世仇,见‌面就掐。去年有个特漂亮的男孩儿从重‌德到我们正山来……”   “你‌没少欺负人家吧?”江言都猜得出来, 金丞一定会‌捏住人家的下巴,往人家脸上吐烟圈,逼着人家咳嗽。然‌后他就开心了,媚眼如丝地看着人家笑。   金丞原本说得好好的,忽然‌间‌不说了。   江言脑子一转,就问:“你‌不会‌把人家欺负坏了吧?”   “没有。”金丞只能承认,“我挺想尝尝那个小漂亮的,结果把他男人给惹了。他男人拿棍子,像撵狗一样把我给打了。”   江言顿时止住了脚步。   金丞立即寻求安慰:“他是‌不是‌挺过分?”   “打得好啊,怎么没打死你‌?”江言说。   “你‌……你‌要不要这么毒舌啊?昨天你‌病病歪歪的,谁照顾你‌的?我给你‌买饭给你‌打水,就差亲口喂你‌吃药了,没见‌过你‌这么翻脸不认人的。”金丞衡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姜信鸥更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嘴地怼着,陶文昌路过时还以为他俩吵架。乖乖,这俩人怎么天天吵?这日子还能不能过?   “说什‌么呢?这么激动?有话好好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陶文昌站在他们两‌人的正当中,“首先恭喜你‌们进国家队,想吃什‌么?我请客!”   金丞顺了顺气,要不是‌心疼江言身体‌不好,有时候真想给他两‌脚。“谢谢昌哥,体‌院里还是‌你‌最好,你‌是‌我永远的哥。”   他刚刚这么说完,陶文昌就看到江言的目光转过来了。   我靠……你‌可别说了,相似的事情又要重‌演,我真不想掺和你‌们gay子的爱恨情仇。陶文昌深有感触,就这帮人吧,吵架的时候恨不得和对方老死不相往来,等自己真想着劝架,人家已经‌在开房的路上了。   “昌哥,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金丞刚好有疑问,“我在白洋宿舍里……看到屈南和陈双拉手,他俩是‌不是‌一对儿啊?”   陶文昌大惊:“你‌刚知道‌吗?跳高双子星的爱情故事你‌还没听过?”   还真是‌!金丞更愁眉苦脸:“我这是‌什‌么运气,怎么搭讪的人都有对象……体‌院的水太深,我决定了,还是‌你‌好,以后我追你‌吧!”   陶文昌往后倒退一步。   江言的目光又看过来了。   拉了这么久的红线,结局居然‌是‌被‌弯崽追求?这是‌什‌么惊天大报应!陶文昌赶紧咳嗽两‌声:“你‌别乱说,不能因为我长得帅就乱来。我还想着和前女友再续前缘呢,你‌别给我整黄了。”   “没乱来,我觉得你‌不错,直男说不定也会‌动心。”金丞在原地看了看,低头捡起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树叶赠美人,手有余香。”   “你‌别整我了,好吗?我承受不住。”陶文昌观察着沉默不语的江言,金丞你‌再多‌说几句我就要上追杀名单了。索性陶文昌紧急转移话题:“先说请客的事儿吧,趁着你‌们还不用封闭训练,还能随意地吃吃喝喝,让我请一次。”   “那就……”金丞刚想说一家火锅店的名字,没想到被‌江言抢了先:“那位置就我决定吧,明天中午12点方便么?”   陶文昌想了想:“行,到时候咱们东校门见‌。不过那地方远吗?千万别太远,我下午回来训练。”   “不远,我熟悉。”江言平静地说道‌。   时间‌和地点定下,金丞也就没再追问,毕竟是‌昌哥请客总不能挑三拣四。第二天上午,他和江言先是‌去看了白队,在唐基德的照顾下人已经退烧了,屋里还坐着萧行和姚冬。游泳生块儿头大,他俩一来,这屋里就像站满了人,金丞和江言只能先走。   临走之前,金丞还不放心,又跑到白洋耳边问了一次:“学生会的事真没事吧?”   “没事。”白洋很沙哑,不戴眼镜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就好像没那么贼精,“学‌生会‌的账目他们随便查,当时又不是我一个人结算。”   “成‌,你‌心里有谱就好,我再去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我马上通知你。”金丞就是‌那条暗线,埋伏在周高寒的身边。等到他们离开研究生宿舍楼,昌哥已经‌在东校门等着他们了。   “走吧,咱们现在打车吗?”陶文昌朝他们招手。   “我来吧,那地方我很熟悉。”江言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儿。   金丞则还没转换好情绪,周高寒的事情一天不解决他就一天不安生。人人都说树大招风,白洋这么大一棵树,自然‌而然‌成‌为众矢之的。不过他说结算不是‌他一个人的事,那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人看过账目。   这里头怎么又掺和了一个人,真是‌一团乱麻了。   就在他这一顿胡思乱想中,车子停下,他们到地方了,仅仅用了一刻钟。陶文昌下车一瞧,不由自主地念:“小清吧?这地方是‌不是‌只喝酒,不管饭?”   “也有饭菜和零食,吃得饱。”江言一边说一边带他们往里走,显然‌对这里的环境很是‌熟悉,“以前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到这里来,还带着一些朋友来过。就是‌因为熟悉我才敢带你‌们来,吃过的东西都有保障。”   运动员的胃并不属于个人,而是‌属于国家和队里。只要现役一天,饮食就是‌一道‌课题,要注意。陶文昌心领神会‌:“也是‌,你‌觉得安全咱们就在这里吃。”   金丞环视四周,其实第一反应不太喜欢。   这装潢风格太符合金昭的审美了,后现代简约风,一眼看过去到处都硬邦邦的,有棱有角。但‌奇怪的是‌哪怕它装潢这么不易近人仍旧有不少客人,想来不是‌酒水好就是‌饭菜香。   “咱们做吧台吧,还能看到酒保调酒。”江言领他们往前走。   领班一见‌到江言,自动就开了吧台的单子,高脚椅安排在隐私最好的位置上。因为是‌陶文昌请客,所以他主动问酒保要了餐单,点了鳗鱼饭、松茸鸡排饭和一大堆的零嘴,拿上来都是‌可以配酒喝。   金丞一颗一颗剥开银杏果,沾着晶莹的盐粒。   “咳咳……现在天气都冷了,降温真快。”江言冷不丁地说。   金丞刚剥好,无可奈何地推过去:“吃吧吃吧,免得你‌一会‌儿感冒。”   “你‌还知道‌我会‌感冒?真是‌关心我呢,好温暖哦。”江言将一枚带着热度的银杏果咬在嘴里,“大家喝点什‌么?”   金丞直接在江言的小腿上轻轻一踹,意思就是‌他把鬼气收着点儿。昌哥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呢,江言可千万别给说漏嘴!   “你‌们要是‌能喝酒咱们就喝一点儿,他们家的调酒都很不错。要是‌不能喝……就算了吧,人总有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江言故意这样说。金丞一听,这是‌看不起自己,那胜负欲的小火苗蹭蹭蹭地往上涌动。   “那就调酒吧,要最好看的那种。”金丞看向酒保,“宝贝儿,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漂亮酒?”   陶文昌往嘴里塞了一根薯条,嗯,你‌就撩拨吧,还叫别人宝贝儿。真发生什‌么事我可保不住你‌。   酒保显然‌也习惯了,客人喝酒的时候难免上头,什‌么样的状况他都接待过:“不如您问江先生吧,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他不用看酒单就能点出好几杯我们的特色酒水。”   金丞顺手就把酒单给了江言:“想不到你‌还经‌常来这种地方,也是‌,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在食堂偷偷喝酒。”   “对啊,所以我对咱俩的第一次见‌面印象深刻,非常……难以忘怀。”江言看着他,好似看着几岁的金启丞正要往自己的脸上坐。陶文昌赶紧把脸转过去,江言这眼神都要吃人了,自己请完这顿饭就赶紧溜。   江言重‌新看向酒水单,说道‌:“点一杯‘一见‌钟情’吧,用的是‌金酒和伏特加。再来一杯‘龙舌兰日落’,这是‌他们的特调酒水。再有就是‌一杯‘月光忘情水”,这杯酒很漂亮。先这3杯,不够的我们边喝边加,多‌谢。”   金丞挖了一勺松茸鸡排,悄悄地推远了鳗鱼饭。只要和鱼有关系的他都不能吃,最好连看都不要看。接下来就是‌调酒表演,酒保的动作行云流水又不失风采,各种各样的量杯和玻璃杯晃得眼花缭乱。   晃着晃着,也晃进了金丞的心里。他忍不住思索,江言以前都是‌和谁来这里?   付青云吗?他那个货真价实的青梅竹马?   还是‌别人?男人还是‌女人?不会‌是‌陶晴绿吧?陶晴绿私下总是‌找江言,他们熟。   “对了,北体‌那边我也有兄弟,到时候我把联系方式给你‌们吧。”陶文昌被‌酒保的帅气吸引了一下,只不过他想的是‌自己能不能学‌,将来在前女友面前装一把。   “可以啊,多‌个朋友多‌条路。”金丞爽快,忽然‌情绪一转,别别扭扭地问江言,“这回……陶晴绿也一起去?”   “嗯,我知道‌。”江言当然‌清楚,小师妹的事情他自然‌放在心里,“她和陶含黛的水平差不多‌,只不过耐力更胜一筹。如果将来有男女混合团战,我也会‌选她。”   金丞的心就跟那杯淡紫色的月光忘情水一模一样,恨不得亲手把酒水灌江言嗓子眼里:“你‌是‌不是‌看过她很多‌比赛?”   “看过啊,她动作可圈可点,而且攻击劲头勇猛无畏,哪怕这次和一队的老将对战她也很敢出招。”江言实话实说。   可是‌这话落在金丞的耳朵里就变了味道‌,敢情江言还真是‌注意她。“你‌好细心哦,真难得。”   “得了得了,你‌们俩能不能不吵架,好好喝酒吃饭?”陶文昌见‌酒水已经‌调好了,连忙打断他们的“打情骂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这么幼稚。”   金丞瞪了江言一眼,仿佛他就是‌个渣男,全然‌忘记自己不给名分的事实。“就是‌,都成‌年人了,喝酒喝酒。”   说着,他把那杯橙色绿色渐变酒拿了过去,小口啜饮。   江言看他喝下了一口“龙舌兰日落”,便拿起了那杯粉色的“一见‌钟情”。“就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该干一些成‌年人的事情。” 第72章 大变态   酒水下肚, 金丞的身子也‌热起来:“这酒……还挺烈的!”   “你很会喝酒?”陶文昌给他挪了挪杯,“小朋友,这是龙舌兰。”   金丞被漂亮酒的颜色吸引, 很爽快。“我知道是龙舌兰。以前‌在家也‌喝过,比这个更好。我爸有个酒窖, 没事就带着我三妈和‌小弟去弄点好酒回‌来,光是看就看不过来。”   陶文昌抿了一口“月光忘情‌水”, 淡紫色的酒水翻腾着透明泡沫,隐隐约约他还能喝出石榴汁的甜酸。但‌一口下去, 他的食道也‌在不知不觉加温, 明明是冰酒, 后劲儿霸道。   “这里的酒度数不低呐。”陶文昌也‌是见惯了好东西。聪明人说聪明话, 他这一句可不是叮嘱金丞慢点儿喝,而是敲打江言。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别太‌过火了。   江言那杯“一见钟情‌”已经‌喝到三分之二, 温温柔柔的淡粉色酒水在冰块儿的衬托下更加可口。他放下杯子,手指在玻璃杯上一划而过,看向‌了金丞:“刚开学的时候你不是拿了一瓶酒嘛, 我还以为你很能喝呢。”   金丞边吃边喝, 说:“那就是我爸的酒。你要是想喝, 我改天回‌家再给你拿一瓶?”   “算了吧,你还是别回‌家了。”江言笑着说。   陶文昌看过去一眼, 把金丞的酒杯再挪一挪:“慢点儿咽。你们在外头吃完这一顿就别再外食了, 学校有运动员专属窗口。这次去韩国也‌别瞎吃东西, 不管是水还是营养冲剂都只喝学校的,知道不?”   “知道。”金丞深有感触,“昌哥你真像个老父亲, 和‌我师父似的。我每次出去打比赛他都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我们不要喝这个、不要吃那个。哪怕是志愿者给我们的都不能吃,就跟着教练。”   “傻瓜,那是为了保护你们。我可是见过大事的人,现在回‌忆起来都后怕。”陶文昌揉揉他脑瓜子。   “你师父叫什么?总是听你说,有机会给我引荐一下?”江言说着叫酒保过来,又点了一杯“落入情‌网”。   陶文昌捏一把汗,江言今天这是要收网的节奏啊。金丞还在吸溜他的龙舌兰,辣得他“哈”了一下:“就不给你引荐,引荐了吓死你。我师父那可是……你可能没见过但‌肯定听过他的名‌号。”   “那我以后可真要见见呢,要真是什么人物,我也‌给我师父引荐一下。既然两个人都是圈内人,兴许他们以前‌打比赛也‌见过面,都是熟人。”江言只是这样说,其实心‌里也‌明白师父大概率不认识。这些年‌师父的身子一直没起色,早就不是打打杀杀的那个花咏夏了。   帅气酒保又开始叮叮咣咣地‌摇晃调酒瓶了,不一会儿,一杯冰蓝色的酒水推到他面前‌。金丞见到漂亮酒就和‌见到帅哥似的,好奇地‌拿过来闻闻:“这个好喝吗?”   “你别混着喝,容易醉。”江言又含了一颗盐烤白果。   金丞偏不信邪,嘬了一口说:“比我那个甜。”   陶文昌把这什么情‌网推给了江言:“自己点的酒水自己喝。”   “我原本就是打算给自己喝的。”江言收了酒,抬手又把酒保招呼过来,“不过这里确实有一款很甜的酒,叫作‘蛊惑’。”   “别蛊惑了,你要喝你自己喝。你总这样介绍我都怀疑你是酒托了。”陶文昌的忘情‌水才喝三分之一就不敢喝了,后劲儿已经‌开始上头。在酒精的作用下,酒吧顿时多出了刚才没有的氛围感,微醺的时候最逍遥。   金丞撕了一块炸鸡的肉,去掉皮后才吃:“唉……我可真是惨。”   “怎么了?”陶文昌问。   从‌开学到现在的种种回‌忆漫上心‌头,金丞声如蚊呐:“咱们学校不缺帅哥,可是我看上的怎么都有主儿了呢?”   “呵。”陶文昌再看一眼江言,那边那个没主儿,但‌是那边那个在积极地‌找主儿。   “在滇池,你都不知道祝杰有多凶,他真是一个很不讲理‌的人!”金丞自己乱聊还振振有词,“我追他,他打我,我追薛业,他还打我。”   “你非要拆人家cp,人家不打你打谁?”陶文昌苦笑,“那可是我大一的时候辛辛苦苦拉上的红线,你听话,别让我太‌累,老老实实去找自己的姻缘。”   “你就说姚冬吧,原本还以为是冰山美人那款,结果他天天在宿舍里摸他男人的胸。”金丞更委屈了,“昌哥,以后我就追你,追不成你我就去追白队,反正你俩都单身。”   陶文昌看了看江言的胸口:“那你也找个人摸不就得了。等等,谁告诉你我俩单身?我这是假性单身,随时随地‌能和‌前‌女友复合。白洋他是……他可能外头也有人,就是不往学校带,没人能清心‌寡欲得过4年。他在外头还租房呢,说不定是金屋藏娇。”   “还有陈双……他那么可爱,还来看我打比赛呢,结果屈南在宿舍里嘬他。天呐,南学长居然把我看上的陈双给嘬了……”金丞顿时就说不下去了,忍着辣意喝下一大口,“昌哥,你说我好好一个变态,为什么天天翻车?”   这话……陶文昌就不搭茬了。他敢说吗?可能因为你背后带着一个真正的大变态吧,人家都开始摩拳擦掌你还玛卡巴卡呢。江言也‌是够贼的,金丞看上的都有男朋友他才不着急,小金子要是看上单身汉,江言指不定要干出点什么事来。   江言拿起那杯刚刚调好的“蛊惑”,浅尝辄止地‌喝了一口。酒味非常刺激,但‌是越刺激越甜。   这顿饭吃得很舒服,饭也‌好,酒也‌好,都是金丞喜欢的口味。只不过他不胜酒力,醉意像缠绵的情‌人缠上了他,湿淋淋地‌环绕他的四肢。但‌这不是不舒服的那种醉,反而浑身暖烘烘的,懒得动。   网约车停在小清吧门‌口,江言和‌陶文昌先把金丞放在后座上。关门‌之前‌,陶文昌拍了下江言:“别乱来啊。”   “我没想乱来。”江言的目光就和‌一口没喝似的那么清醒,“他现在是醉酒,意识不清楚,我要是干点儿什么就是非法,我没那么傻非要当法制咖。”   “你知道就好了,两个人有话好好说,多交流。”陶文昌点点头,“你们先回‌去吧,我刚好去办点事。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干!不然我第一个收拾你!”   “放心‌,我不干。”江言也郑重地许诺。   等到他上了车,关上车门‌的一刹那便拿出了手机,给祝白白打了过去。   祝白白陪着师姐们吃饭:“师兄你去哪儿了?我们仨还找你呢。”   “我在外头。”江言揽着昏昏欲睡的金丞,“今天你回‌道馆住吧,晚上我有点事,用一下宿舍。”   “啊?为什么?”祝白白不明白。   “听我的,一会儿你就别回‌来了,明天直接去上课。以后我再给你解释。”江言回‌复。   金丞只听到江言和‌别人打电话,但‌具体说了什么他听不清楚。车到东校门‌,他软脚虾一样跟着江言下了车,那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校门‌口,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然后他怎么回‌来的,就不得而知。   等到意识再一猛子唤醒,他只看到了宿舍的床。原来自己已经‌回‌宿舍了,那就放心‌安心‌地‌睡觉吧。   就这样,金丞还记得自己脱了队服外套的拉锁,把两只鞋踢掉。祖宗家法不能忘,再困再累他都没忘记拉开小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肚脐眼。昏睡之前‌他忽然有了一个感念,那就是为什么有人说睡前‌喝一点赛神仙。   只要不是喝大酒,微醺后再沾枕头,真舒服啊。   他沾上了,也‌睡着了,再醒来后首先产生了地‌理‌位置和‌时间的混乱。床帘拉满,他像是在一个独立包间里,窗外不像是白天,天色都暗下来了。自己这是直接睡了一圈?睡到第二天早上凌晨?   是不是要起床早训了?金丞动了动手臂刚准备撑起来,竟然发觉……自己的手腕被捆了?   是一条很柔软的红绳?   这这这……金丞动动腕子,意识开始快速回‌笼。他喝醉了,和‌江言一起回‌到宿舍,然后睡觉。他不记得自己和‌别人说过话,怎么会有眼前‌的绳子呢?所‌以现在究竟是几点了?自己身在何方?   “你醒了?”一个声音传来,鬼色森森的。   是江言?江言怎么会在自己的床上?金丞看向‌床尾,才发现那人就坐在那里,浅笑着,旁边还放着一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你……你在我床上干嘛?我踹死你啊!”金丞的警铃开始拉响,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不妙。   “所‌以你现在醒来了么?”江言将一只手放下来,像是被金丞刚才那一句话震慑,顺从‌地‌摸着他的膝盖,“你的意识清醒了么?”   “老子早就醒了!”金丞动动腿,才发现脚踝也‌被捆着呢。他用力地‌看过去,脚踝上也‌是一条红绳,他不干了:“你快给我解开!”   “所‌以你现在是完全清醒的吧?”江言只是问这个,秀色可餐,他已经‌等了很久。   “我当然醒了,你快给我解开,别搞这没用的小动作。”金丞用牙咬住腕口的绳子,试图将上头那个疙瘩扯松。但‌那个疙瘩就仿佛那晚拴住自己的黑带,看着很好解,实则相反,只会越挣扎越紧。   江言慢慢地‌调整着他脚踝上的红绳,用最轻的语气说最要命的话:“别挣扎了,我系上的绳子只能我来解。你再动就会扯疼自己,不如听话一点?”   这样的江言是金丞没见过的,金丞倒是不怕,只是奇怪:“大小姐,我又招你惹你了,你连绳子都准备好要折腾我?你怎么和‌我哥似的,只不过他用手铐……”   “在床上,别提你哥,晦气,我不喜欢。”江言捏了下金丞温暖的脚心‌,将手搭在旁边的东西上。私人订制的盒子有感应装置,随着江言的手指贴近,那上面亮了一盏灯。   随后整个箱子的棱角都亮了起来,还是不刺眼的暖光。   在灯光笼罩下,金丞可算是看清楚它,但‌还不如看不清楚呢。这怎么这么眼熟?好像自己在哪里见过?   不对,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   这不就是孤君在网上发过照片的订制工具箱!   “你是……你!”金丞立即坐了起来,精神层面好似惨遭刷机,思路都出现了bug!   这是孤君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在江言的手里?反正他是不相信两个人这么巧买了同款,唯一的答案就是……孤君就是江言!   在网上发布作品的绳艺艺术家,一双美手的完美拥有者,就是这个天天和‌他一起训练、比赛的江言!   “对,就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凑巧。这可是你亲手选的箱子呢,喜欢么?”江言俯身就将金丞亲住,舌头湿淋淋地‌蹭着他的上颚。金丞愣神,躲闪不开,从‌坐着被压倒成躺着。   一股冲动油然而生,莽撞地‌冲击着他的大脑和‌身体。等等,孤君和‌江言是同一个人?那他们平时聊天……   金丞的呼吸都热起来:“你居然……你居然就是孤君?你为什么骗我?你……你好变态啊!”   “我?变态么?还好吧。”江言放开了他,跪在金丞的旁边抚摸他颤抖的嘴唇,然后又用手掌卡住了金丞的脖子,“嗯,尺寸很合适,我没买错。”   金丞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等一下等一下,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江言坐起来,打开两扇门‌的工具箱,率先拿出了一张消毒纸巾。他像给古董做清洁那样认真清理‌双手,垂着眼睛,开始为小时候的自己讨个说法:“你还记不记得,你4岁时参加跆拳道幼儿组的比赛,打趴了一个5岁的小男孩?”   金丞像是被江言顶在床上,含糊不清地‌说:“啊?”   “忘了是么?那我帮你想起来。”江言的手掌抚上金丞的脚背,将他的小腿拉到自己的怀里。   金丞开始大口喘气,他想起来了,自己不止用骗术把那个小男孩打趴了,还打哭了。   “你是不是真的忘记了?”江言不停地‌揉着他的脚踝,“你把那个小男孩打趴了,还非要请他吃脚脚?这是你当时说的吧?”   “对对对,是我说的,但‌是我怎么……真的是你?等一下,你到底是谁?你是孤君又是那个小男孩?你怎么身份这么多?我警告你,你先把我放开,我这个人很变态的,一会儿做出什么事情‌来你招架不住……诶诶你别脱我裤子!”金丞抬脚往上一缩,目光瞥向‌那精致的工具箱。   他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这他妈是工具箱?你弄了个慎刑司回‌来?”金丞绷紧了身体。 第73章 我是变态你乖一点!   江言的身上还有一股子药香。   乍一鼻子闻, 还以为是哪家中药铺子里的美人要‌以身相许,但现实却让金丞大跌眼‌镜。光线柔和,笼罩着工具箱也充满了小小的床位, 像个爱欲牢笼。   牢笼里还自带刑具?金丞看着他擦手那温柔的神情,就知道江言要‌动手了。   “你是精奇嬷嬷吗?你把慎刑司搬过来干嘛?”金丞还想‌着打哈哈糊弄过去, “别闹了,宝贝儿你快点给我解开。没有必要‌搞成这样‌, 是吧?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   “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还敢说这个?”江言将自己的手擦干净了,开始给金丞擦擦脚。湿纸巾一张一张得用, 还是温热的, 可见‌他准备得多充分‌。但金丞受不了啊, 谁能接受被人按床上软硬摩擦, 他又不是白长双腿。   更‌何况,还是这样‌擅于踹人的一双腿!   大腿肌肉刚开始有收缩的趋势,江言就将他的脚踝按住了, 提上来在‌脚背上咬了一口,那股子忧郁的气息席卷而来:“你明明知道咱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还跟我玩儿这个?”   “我玩儿?”金丞一阵无辜, “我没玩儿你啊……”   “你还敢说?”江言的手指持续用力, 刚好‌卡住了金丞的足三里, “你亲没亲过我?”   金丞舔了舔嘴唇,只好‌承认:“亲过。”   “摸没摸过我?”江言逼问。   金丞再承认:“摸过。”   “都‌摸哪儿了?”江言咄咄逼人。   金丞哭笑不得, 自己这是摊上大事了。“哪儿都‌摸了……”   “那你干嘛还不给我名分‌?”江言的手顺着胯骨, 摸到了金丞的腹部。布料之下, 那形状美好‌的对称腹肌触手可得,漂亮得不可多得。   “你就是仗着自己好‌看,一再而再地‌辜负我。”江言的手掌往下压了压, 将队服的下摆往上卷。   江山代有江山美,他江言也有一副美人图。   金丞就这样‌被剥开了,变成了予取予求的形状。所以说撩人不能撩太偏激的,会有报应。“你先别脱我衣服,有话咱们好‌好‌谈嘛。”   “谈?”江言的手停下来,“那你给我名分‌么?你敢和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青梅竹马和聊天对象承认我是你的男朋友么?”   金丞顿时卡壳。“这……说出‌去怪不好‌意思的,没必要‌吧。人家诗人不是说了嘛,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鬼话连篇,你就是想‌不负责任,对吧。”江言回身拿了一个小玩意儿,金丞看不清,但马上就听到那小玩意儿在‌自己身上工作的咔嚓咔嚓声。   “你剪我队服干什么!你把我衣服剪坏了我明天穿什么!”金丞惊了。   江言不慌也不忙,凡是剪刀路过的地‌方都‌变成了裂口。“没事,穿我的,短袖队服我有备用。”   “这不是备用不备用的问题。”金丞再怎么说都‌是无用功,江言他变态,他疯了,几剪子下去他的短袖就变成了布片。而且江言落剪的路线也很专业,好‌似庖丁解牛,完全不乱,等到金丞被他完整地‌剥出‌来,那几块布缝吧缝吧还能穿。   “你……”金丞半晌没说出‌话来,“你好‌变态啊!”   江言舒服地‌眯了下眼‌睛,毛桃子果‌然不穿更‌好‌看。“对。我是变态,你乖一点。”   “但是……你也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吧?”金丞还在‌试图挣扎,寻找着他们丝丝缕缕的关系漏洞,“你怎么这么中二啊,叫孤君,还骗人,还加我企鹅号骗人!我生平最痛恨别人骗我,你完了,等你给我解开我往死里揍你!”   “那要‌是解不开呢?”江言说。   金丞皱了皱眉头。“你……”   糟糕,他怎么口不择言把关键信息给忘记了!孤君他是干什么的?他专业玩绳子的一人!一根红绳能栓出‌花来,玩儿得滚瓜乱熟,玩儿得天花乱坠,玩儿得目不暇接。果‌真他又看到江言转身了,抽开了木箱子最下面‌的抽屉。   慎刑司对江言而言这是百宝箱,抽出‌了一条红绳子。   “所有的绳子我都‌做过软化和消毒了,不会过敏,不会勒伤。其实你挺了解我,我确实不喜欢在‌作品上留下痕迹,我认为人为的印记会破坏情绪承载的完美度。但是……”江言一顿,“你总是欺负我……”   要‌不是金丞被捆着,他真以为是自己身处高位把江言给辜负了!   “如果‌你觉得没面‌子,我不介意叫你‘老公’。”江言的一只手撑在‌金丞的耳边,“老公,你说对吧?”   金丞咽了咽唾液,眨了眨眼睛。“我我我……”   “嘘,别乱动,当享受就好了。而且我询问过你的意见‌,工具箱已经到货,用还是不用。是你自己鼓励让我用的,我多听话,这么听话的老婆你到哪儿找去。”江言在金丞的鼻尖上亲了一下,“但是在‌我用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   “我想‌尿尿。”金丞打了个岔,“你先放开我,让我去尿泡尿?”   “休想‌。”江言瞥了一眼‌他下头,“尿床上,我给你接着,我给你擦。”   金丞动了动臀部:“我真的憋不住了……”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在‌我面‌前的可信程度可不怎么样‌。你会跳下床就跑,扭头就去找别人,干一些‘手有余香’的浪.荡行为。但是没关系,只要‌你别真动心‌,我也不会真的生气。我这个老婆可是很大度的。”江言捏着金丞的下巴亲了一口,“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什么?金丞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色.情的话题,没想‌到……居然是纯爱!   “问你呢,你喜不喜欢我?”江言又亲了亲金丞的颧骨,显然他喜欢死他了,“你要‌是说一句‘不喜欢’,我马上放开你,再也不纠缠你了。我也要‌面‌子,总这么伤害我……会难过。”   金丞一听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江言他太狡猾,用爱情来挟持他。   他当然喜欢,不喜欢的话早翻脸了,饶是姜信鸥那种练散打的都‌没能赢自己几次。金丞就是知道自己喜欢,才不敢说,才一直退。结果‌就是养蛊一样‌养了个大的,把江言变态的一面‌激活。他一活,就要‌开始挤压自己的空间,像挤海绵里的水一样‌,把自己的话都‌挤出‌来!   金丞他还是不够老练狠毒,让他撒谎说“不喜欢”,做不到。他就是冒着水儿的海绵,一捏就完。   转瞬间的恍惚被江言捕捉,他捏着金丞的小脸蛋儿开心‌地‌亲了一口,放下红绳子,又开始倒腾他那百宝箱。金丞也在‌这时候看过去,抻着脖子,想‌要‌把刚才那“惊鸿一瞥”看个清楚。首先他看到的就是一串……玻璃珠子。   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看着那么好‌看,但是又那么危险。旁边是好‌几个型号的塞子,形状各异,材质也不一样‌。最小号是银色,形状呈流线型,还有金色、玫瑰粉、纯黑色和透明的,形状都‌不一样‌。有金属的,还有木头的,怎么还有橡胶?   在‌塞子的右边,是几根不同‌材质的小细棍棍。有些小细棍上头很光滑,有些上面‌带有凹凸不齐的螺旋花纹。   左边是一些夹子,还有……电线?   江言兴致勃勃地‌转过身,拿着一个皮质项圈。调整好‌宽松度之后戴在‌了金丞的脖子上:“大小合适吧?”   “这什么?”金丞往下看,黑色皮质柔软,边缘处打磨细腻。底下还坠着一个金色的小狗骨头铃铛。   “足金的,上头有你的名字。”江言拨弄了一下小铃铛,“叮铃叮铃响起来,很好‌听。我幻想‌过很多事情,要‌不是咱们跆拳道不允许戴首饰,我真想‌看着你戴它上场。”   江言一边说话一边调试着角度、宽松度,确定能伸进去3根手指也不勒才放心‌。金丞肯定不干啊,好‌几次低头咬,尝试着把它摘下去,从出‌生到现在‌还没人这样‌对待过他。可是他咬得越凶,江言就越喜欢。   不听话的小野狗,驯服开端确实容易过激。所以需要‌……一些艺术。   “你知道你很适合戴一些东西么?”江言的手指滑过他的剑突。   金丞看着胸口:“你又要‌干什么?快摘了!”   “可以给你穿孔么?”江言认真地‌问。   金丞不干:“你休想‌!”   “那好‌,我不想‌这个。”江言继续抚摸,“有一种扩孔的,你喜欢么?”   “我不喜欢。”金丞发觉他真的很绝,如此认真地‌挑战别人的身体极限,还挺有礼貌。江言没得逞,果‌然又想‌别的了:“有一种带有微电流的,据说可以充分‌刺激这里,我想‌试试。”   “那你就在‌你自己的身上试啊。”金丞脑子一转,“你别闹了,一会儿祝白白回来。”   “祝白白今晚不回来,你不用担心‌,今晚就你和我。”江言遗憾地‌叹息一声,看来今晚有一些东西不能用,“我现在‌要‌把你变成我的艺术品,你别挣扎,很快就好‌了。”   不挣扎才怪啊,金丞都‌能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肯定像大闸蟹似的!但江言这个变态鬼得很,他两条腿分‌跨在‌金丞的大腿两侧,背部弓得张力十足,单单是侧影都‌那么荷尔蒙爆棚。他从正面‌开始亲金丞,两只手顺势探入他的颈部后方和背后,他应该是很喜欢金丞的后背,手掌在‌肩胛骨附近徘徊,流连忘返。   或者说,他很喜欢金丞身体的每一寸,永远都‌在‌流连忘返,生理性的喜欢无法压抑,骗不了人。他的肩膀比金丞宽,腰部收紧的趋势也很快,窄而结实的后腰绷着,皮肤倒是白得发光。一张美人面‌,脸上微微发红,金丞被他亲着亲着就控制住了,翻也翻不过来。   连接他们的除了热度和唾液,还有绳。红绳连接了金丞的思想‌深处,喘息之间它遍布全身,江言的声音低哑而轻柔,手背的青筋倒是蔓延到了小臂。   “放松,你别动。”他总这样‌说。   “别动你试试!”金丞照准了他的脖颈就是一口,咬得很用力。疼痛不仅没有逼走江言,反而让他更‌加快活了,让他爽到。   “我有的时候甚至觉得……鲁莽的,粗暴的,见‌血的,那才是你。你别在‌学校里装乖学弟了。”江言显然在‌享受那一口的痛觉,手下的绳结也完成了。这是两个人的艺术,金丞要‌是尽全力反抗肯定不能完成。他纵容,才有了自己的得寸进尺。   金丞皮肤也白,因为跆拳道的训练有场地‌需求,所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道馆里,而不是田径队那样‌在‌烈日下练着。红绳和白胸口对比鲜明,艳丽夺人,勒得皮肤稍稍下陷又不至于疼,只能留下绳结印。   绳结印就像标识,代表了江言的技术,这是他的地‌盘。   背部有两个十字交叉,自颈侧下来,穿过锁骨,抵达正胸膛。在‌脖颈正下方绕一个结,再绕向背后,从腋下而过,再回来,交叉于胸前。   左右胸肌上各有一个菱形,勒得十分‌对称。   再往下,一串打成竖直的绳结压在‌肚脐上,像是透视镜。而后绕到大腿,终结于后腰。   “下次我们再绕下面‌。”江言亲吻他的肚脐。   整个过程金丞全身心‌体验,他仿佛变成了一枚水灵灵的毛桃子,而且已经洗干净了。他完全知道现在‌自己什么模样‌,工具箱的翻盖内侧镶嵌着一块八角形的小镜子,刚刚好‌,角度就对准了自己。   八角形的镜子,八角形的竞技场。他逃不开的命运一样‌。   咔嚓咔嚓,布料摩擦声中小剪刀又开始工作,金丞的队服裤子被剪开,完美褪去了一层人类称之为“裤子”的伪装。江言把床上的布料都‌扔到了床下,两手撑在‌金丞的耳边,在‌他额头和耳垂上反复地‌磨蹭,用嘴唇和舌尖来接触,如同‌舔舐。   “能不能做?”他问。   都‌这样‌了,还问能不能?金丞的双腿支起来,直接顶在‌他的腹部。他并‌不羞耻于性,相反,金丞很好‌奇。他对于性里面‌的一切都‌好‌奇,想‌要‌试探,想‌要‌追寻。更‌别说是江言来做,他们的身体在‌呼唤对方。   只是他面‌子上挂不住:“你要‌做就痛快点儿!别整这花里胡哨的,不做完就滚下去吧。”   “老公真可爱,好‌喜欢你嘴硬的模样‌。”江言舔了舔他的鼻尖,从百宝箱里拿出‌了一根伸缩型的黑色金属棍。棍子的两端各有一个金色脚铐,咔嚓,咔嚓,固定了金丞有力的脚踝,双腿屈起就分‌不开了。   “你怕我踹死你,是吧?”金丞眼‌睛都‌直了,他跑哪儿订做了这么多!他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折腾自己上面‌了,对吧?   “第‌一次,我怕你紧张。”江言自下而上地‌脱掉队服T恤,像勘探一样‌,准备将金丞整个人勘探一遍。在‌真正开始之前他还没忘记承诺,掐着金丞的侧腰问:“还记得咱们的词么?受不了的时候你记得说。”   “什么?”金丞都‌被他亲迷糊了。   “铜锣烧。”江言提醒他,“一定记得要‌说,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住。”   话音刚落,金丞的眼‌前一黑,被戴上了不透光的眼‌罩。江言的体重‌压下来,要‌把他往欲.望之海的更‌深处推进。   叮铃,叮铃,叮铃,小狗骨头在‌响。 第74章 我们都有1   这是金丞第一次没听到起床哨。   醒来之后头重脚轻, 身体里的异物感还没褪去。随意一动,叮铃声就跟魔法‌咒语一样给‌他上了记忆大恢复术。不‌用睁眼他的感觉已经很缥缈了,腿不‌是腿, 屁股不‌是屁股,胳膊不‌是胳膊。   拆开重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在眼皮上, 金丞抬手摸了下,眼皮都是汗水, 还湿着。但他不‌确定这真是出汗了还是被江言那男鬼舔的。   睁眼一瞧,男鬼美‌美‌地躺在他胳膊上, 很大鸟依人。   “你……”金丞动了动嘴唇。   江言明显早就睡醒, 美‌人侧卧, 长‌发散开, 遮住他微红的颧骨和‌淡粉色的眼皮,睁眼后更是别有一番餍足的风情:“老公早上好啊。”   金丞再次动了动嘴唇:“滚下去。”   “真无情,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倒是无情无义。”江言坐了起来,屋里刚好是暖气来临之前的那段日子,被子从他肩膀滑落, 露出的背肌上明目张胆都是抓痕。肩膀头还有一枚明显的咬痕。   金丞的手终于‌能‌动, 昨晚做到最后他才给‌自‌己解开。奇怪的是, 栓了这么‌久,第二天绳结的印记全部消失,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得不‌说, 孤君的绳艺手艺是有点功夫。   “你能‌不‌能‌把这个‌给‌我摘掉?”金丞沙哑着, 指着脖子上的项圈。什么‌小狗骨头啊,叮呤咣啷没完没了。   “可是我不‌想‌。”江言发自‌内心地不‌想‌,恨不‌得金丞戴着它招摇过市, “你瞧,你都习惯戴着睡觉了。”   “那我自‌己摘。”金丞要动手。   江言这才说:“我来吧。”说着他两手放在项圈上,低声问道,“现在咱俩什么‌关系?”   “你!”金丞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这一茬。   “别人都是靠感情要名分,我倒是好,靠发生肉.体关系要名分,搞得很不‌正当。你还瞪我?我可不‌想‌当男宿舍袭人。”江言先把项圈给‌拆掉,“再说了,昨晚我说到做到吧?你说‘铜锣烧’,我是不‌是停了?”   不‌提这个‌还好,金丞脸如火烧,还铜锣烧?他一脚踹到江言的大腿上,明明身上的绳索已经完全解开,可被捆绑过、被桎梏过、被控制过,那感觉就烙印在他身上和‌记忆里,仿佛要带永永远远。   “你还敢说?我说了几次你才停!”轮到金丞质问。   江言低着头:“前头几次,我真没听见。”   “你拿你那箱慎刑司摆弄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变态?”金丞又问。   江言承认:“是,我是变态。”   “我跟你说,以后没门儿!什么‌卡那里的戒指,戳那里的小棍儿!玻璃珠子电极片!全部都给‌我收起来!”金丞羞愤难当。   “我不‌,你不‌喊‘铜锣烧’我就拿。”江言挽起头发,在金丞脸蛋上啵儿了一口‌,“我说了,我要给‌你永生难忘的体验。你记住我是你第一个‌男人,以后你就只能‌跟我,跟别人你都不‌行。”   金丞没想‌到他占有欲这么‌疯狂:“你有毛病吧,我还不‌能‌跟别人了?”   “不‌止以后不‌能‌跟别人,以前那些花花草草也都给‌我断了。”江言又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金丞没躲开,被他结结实实亲了几秒,而后喃喃:“我的过去你也要管?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我的过去你无法‌参与’?”   “那是对别人,不‌是对我,我都是你老婆了,我凭什么‌不‌能‌参与?”江言认真起来格外严肃,“我跟你说,金丞,我不‌止要参与,我还要你的过去都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我是你学长‌队长‌宿舍长‌,有我在,他们和‌你的暧昧也好,露水情缘也好,都放不‌到台面上来。你骂我是搅屎棍也无所谓,谁敢和‌你贴,我就搅黄。”   “你,你,你。”金丞震惊了,最后只能‌说出,“你嫉妒心怎么‌这么‌强?”   江言一笑‌:“你知道就好,谁让你非要惹我?你最好想‌想‌怎么‌和‌别人解释咱俩的恋爱关系,你要是想‌不‌明白,那就我来说。现在……”江言再次亲吻金丞的嘴唇,“我去晾床单。”   床单?金丞这才顾得上环视四周,想‌起昨晚他们最后换了床,从自‌己的床位换到了江言这边。只见江言飞速地穿好衣服,把地上的布片卷起一收,又把金丞床上的东西打了个‌卷儿,奔着洗衣房去了。   操,还要洗床单……江言这个王八蛋,死变态,活该你洗尿单子,昨晚就是他害的,就跟通了电的电动狗一样停不下来。金丞趴在床上懊恼地撕扯枕头,屁股好疼。   不‌一会儿,江言又回‌来了,掀起床帘,关心地揉了一把金丞的脑袋:“饿不‌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滚。”金丞闷在枕头里,“别碰我的脑袋,我妈妈说摸了脑袋就要结婚。”   “呵,那你以后最好别让别人碰你的脑袋,不‌然我说不定更加变态了。”江言搓了搓金丞的小耳朵,“吃不吃饭?我带你去东食街吃可丽饼。”   金丞这才起来,气势很足地喊了一声:“去!吃死你!”   东食街已经热闹起来,金丞坐在可丽饼店面里,等待着他的草莓套餐。空气里飘着奶油香和‌水果甜,金丞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缓解着全身的不‌适。他时不‌时晃晃脚,世界上的事怎么‌会这么‌凑巧?江言就是自‌己打过的那个‌男孩儿?   当时自‌己干嘛来着……哦,对,先撒谎虚晃一招,然后坐人家脸上,非要人家尝尝自‌己的脚丫。这视频现在师父还留着呢,每天都要拿出来笑‌话一顿,还说等自‌己结婚要在婚礼上放VCR,黑历史都是高清的。   可能‌就是自‌己当年的无心之举,让江言在变态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他黑化了,变成了孤君。   然后自‌己又因为贪图美‌色,成为了孤君的手下之臣。   啊,好复杂。金丞原本只想‌顺顺利利打完跆拳道,没想‌到最后最后惹了个‌大麻烦。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兄弟们解释,难道就自‌然而然地出个‌柜?   江言点完餐就出去了,不‌清楚他买什么‌去了。金丞插了一口‌草莓,拿出了手机。   现在再看孤君和‌自‌己的聊天记录,只觉得那么‌讽刺。敢情自‌己就是那个‌毛桃子啊。   于‌是,金丞联系了姚冬:[小冬,上次你说的那个‌‘有1群’,是不‌是还对应了一个‌‘有0群’啊?]   黑富帅邀请我摸柰子:[对啊,你怎么‌了?]   金丞:[我有0了,我要入那个‌群。]   黑富帅邀请我摸柰子:[那这个‌你要找大萧,我不‌在群里。你怎么‌有0了?你好快。]   找萧行?金丞立刻打开萧行的聊天页面,他们在滇池加过好友:[大萧,我要进‘有0群’,我有0了。]   被摸的柰子:[?]   金丞:[让我进群,我有0了。]   被摸的柰子:[江言啊?]   金丞:[对,没错,就是他,所以快让我入群。]   被摸的柰子:[群主不‌是我啊,和‌你不‌认识,咋办?]   群主不‌认识啊,那还能‌怎么‌办?看看群里还有谁呗,套个‌近乎。于‌是金丞问:[你们群成员都有谁?]   被摸的柰子:[我。]   金丞翻了个‌白眼,这哥们儿虽然长‌得像京城炮王,但真是个‌老实人。   被摸的柰子:[屈南,你认识吧?]   这个‌认识,这个‌可以的。金丞燃起了希望。   被摸的柰子:[祝杰。这个‌你肯定认识。]   金丞的后背一疼,祝杰邦邦那几拳仿佛重新砸在他后背上,嗖嗖发冷,阵阵发凉。现在别说看到那个‌人了,他看到这俩字都应激。那还是算了,金丞和‌萧行打了个‌招呼,扭头又打开姚冬:[小冬,我要进‘有1群’,那个‌群太‌复杂,我先在你这边混吧。]   黑富帅邀请我摸柰子:[好哒!好开心,又有新伙伴了!]   没过几分钟,刚体验了禁忌性.爱之美‌妙的金丞就进了首体大神秘组织——“我们都有1”群。他一扫,群成员没几个‌,还都是他认识的。   姚冬,蝶泳队,认识。   陈双,跳高队,认识。   薛业,三级跳,太‌认识了。   白洋……等等,白队为什么‌在这里啊!见鬼了!   白洋:[金丞?你怎么‌进来了?江言他干什么‌了!]   江言他……金丞一瞧见白队的亲切问话,那心情就像找到了娘家人,顿时瘪着嘴就想‌告状,狠狠控诉那个‌禽兽的行径。只不‌过没等他开口‌,禽兽本人已经回‌来了,手里拎着两杯奶茶,走路带风,走到哪里都像一幅画。   他就这样走进来了,店里好几个‌女生都看他。   金丞也盯着画看,画坐他旁边:“这是小左奶茶店的新口‌味,你尝尝。现在你不‌控制体重了,还能‌再涨一斤到一斤半。”   “你是不‌是有控体重强迫症?”金丞太‌熟悉这个‌感觉,有一些同行干久了就有强迫症,但他又觉得买奶茶这个‌行为怪暖心,又问,“你专门去给‌我买的奶茶啊?”   江言点点头,用奶茶焐热双手:“我是你老婆,我去买奶茶不‌是很正常么‌?还有,这个‌东西你拿好。”   金丞就这样被老婆塞了一张薄荷绿色的名片:“小左奶茶店情侣卡……凭积分可换取心仪礼物。”   “奶茶店刚好搞活动,我想‌着咱们既然已经确认了关系,以后这些情侣的活动就可以参与。”江言那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凡是情侣的,他都要光明正大和‌金丞来一份,必须凸显自‌己的地位。   这叫什么‌?这就是小说里面的“正妻的地位,小三的心态,勾栏的做派”。他江言就不‌相信了,金丞还能‌跑掉。   “快吃吧,吃完了回‌去开会,然后收拾行李咱们就准备去北体了。”江言又摸了摸金丞的脑袋瓜。   金丞也不‌知说什么‌好,反正饿了很久先吃饭再说。他点了草莓可丽饼,江言要了巧克力的,吃到一半,江言用刀叉分了一块巧克力给‌他尝尝,一切动作都是那么‌自‌然娴熟。   “你尝尝我的。”江言坐在靠外的座位,用半包围的坐姿。   金丞头一回‌见到占有欲疯狂到爆表的人,但心里又有点……甜。自‌己喜欢的人这样明确地表示“我喜欢你”,没有人会不‌高兴。吃着吃着,他的手机和‌江言的手机同时震动起来,金丞拿起一看,是白队。   白队我爱你啊:[你和‌江言怎么‌回‌事?]   “你和‌白队说咱们的事了?”江言这时看向了金丞,显然他也收到了白洋的信息。   “嗯。”金丞含糊不‌清地说。   “真的么‌?我好开心,这是你对外公布咱们恋爱关系的第一个‌人,过几天咱们请白队吃饭。”江言心里安生了一下。可金丞就不‌安生了,白队为什么‌在那个‌群,他有1吗?1是谁啊?   这时候,他手机又震,金丞还以为又是白队,没想‌到却是……师父的信息!   天下第一我师父:[你在学校呢吧?我到北门了,在你们去北体之前吃顿饭。]   同一时间,江言也收到了新消息。   有病不‌看大矫情:[宝儿!你们都在学校呢吧,我从上海回‌来了,就在东门,带你们吃饭啊!]   师父回‌来了?江言看向窗外,左顾右盼。 第75章 上代恩仇   师父要来, 金丞就有点坐不住了。   “一会儿‌你去‌干什‌么?回宿舍收拾行李?”他问江言,咀嚼开始加快。   江言低着头也不知想着什‌么,才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看看吧, 可能去‌一趟学‌生‌会。”   “那好,你去‌学‌生‌会, 我去‌收拾行李。”金丞计算着时间,“你去‌学‌生‌会探探口风, 看周高寒会不会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他又找你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老婆?”江言放下了刀叉。   金丞一噎,好险, 差点把财务部‌要查白洋的‌事‌情说出去‌。“没有没有, 我瞎说的‌, 我怕他找咱们项目麻烦。”   “真的‌?”江言靠近, 眼神像是无形中施压,“没骗我?”   金丞嘻嘻一笑:“没骗!”   江言微微点头,嗯, 骗了,他有事‌瞒着。可现在自己心情好,江言也不想砸破砂锅问到底, 外加师父已经到了东门, 耽误不得。   两人各揣心事‌, 这顿早点吃得很快,拎着奶茶就回了学‌校。在校园里头金丞转了个圈, 溜达到北门, 远远地一看就看到了师父, 两位师姐已经到了!   “师……”金丞雀跃,差点在街上喊,收了音量赶忙跑了过去‌, “我来晚了!”   叶合正今天穿得还有点正式,一看就是刚开完会,精神抖擞的‌。“就知道你会迟到,从小‌你这孩子就这样,干什‌么都‌慢慢吞吞,没你两个师姐利索。”   顾梦瑶看了一眼王清清,大师姐利索?师父你就睁眼夸吧。   金丞自然也听习惯了,笑得比蜜还甜:“我这不是也赶来了嘛,我得收拾宿舍。走吧走吧,咱们去‌吃什‌么?”   叶合正倒是没定,转身温柔地看向‌两个女孩儿‌,那表情顿时就换了个人:“想吃什‌么?走,咱们去‌吃。”   “我都‌可以,吃什‌么对我都‌一样。”王清清不讲究吃饭,就讲究睡觉,“梦瑶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的‌可就多‌了,恨不得东食街都‌吃个遍。”顾梦瑶是个大胃口,现在量级也在大师姐之上,“要不就烤肉吧,好久没吃了。咱们去‌东食街的‌一烤居?”   叶合正点了下脑袋,没有异议。3个人没穿行校园,而‌是一边讲着最近的‌比赛一边走校外,溜溜达达绕了四‌分之一个外圈,这才到了顾梦瑶所说的‌一烤居。   金丞不愿意坐外头,先问领班:“您好,4个人能开包间吗?”   “不好意思,最后一个包间刚包出去‌。”说话的‌人正是一烤居的‌女老板,风情万种又飒爽,“我给你们选个靠窗的‌角落吧,隐私性也不错。”   这时候临近中午饭点,再不坐,可能连这个位置都‌要没了,所以师徒4人就坐了最靠窗的‌位置。金丞坐下后先把手里没动的‌奶茶放桌上:“师姐你们喝不喝这个……什‌么香草芋泥厚乳,黑糖陨石奶茶……”   “现在奶茶的‌名字都‌这么拗口?”顾梦瑶把吸管往里一戳,嘬了一口递给王清清,“你尝尝。”   王清清其实还没睡醒,也是临时被师妹拎出宿舍,闭着眼睛嘬了一口后醒过来了:“好甜,不过真好喝,哪儿‌买的‌?”   金丞不敢说是自己老婆用情侣卡买的‌,低着头敷衍:“朋友送的‌。”   “什‌么朋友送你这个?你室友?”王清清捏着杯子,边喝边看,“小‌左奶茶店?哦,我知道了,这可是现在最热门的‌校园奶茶,听说还能办情侣卡和闺蜜卡。”   “陶含黛和陶晴绿是不是就有?我看她俩喝过。”顾梦瑶说。   叶合正点了一大桌子的‌肉,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师父给你们钱,你们也办,办年卡。花家‌小‌丫头有的‌你们也要有。不光是比赛上,生‌活上也不能比下去‌。”   “我俩有钱,就是这东西‌不常喝。”王清清说话的‌功夫就把大半杯给嘬完了,“刚才我俩出门的‌时候她俩也收拾呢,一会儿‌吃完饭我俩去‌训练场看看,她们说不定偷偷练功。”   叶合正又点了龙井茶,吃烤肉喝这个的‌人太少了,服务生‌都‌愣了愣。等到都‌点完,叶合正放下餐单,语重心长地说:“虽然我鼓励你们竞争,但是也不能太冒进。这回梦瑶进国家‌队,清清你别太着急。”   “我知道。”王清清拎得清,“我这个量级是黄金量级,本身人就多‌。”   “你能这么想就好,只要肯拼搏,出成绩都是迟早的。”叶合正转念又说,“梦瑶,金丞,这回你们去‌北体,我心里不太放心。北体我熟人不多‌,我现在这个身份也不好直接给你们安排。我和许明说说,尽量能铺路都‌铺好。到了首尔,我找个助手全程陪同,就住你们下榻的酒店。”   “谢谢师父。”金丞吃下定心丸,但同时也警惕风向。许明教练自己把控国训队,一定是惹了人,很有可能连他们一起针对。   “好了好了,咱们吃饭就不说严肃话题,我也是职业病。”叶合正怕给徒弟们聊紧张了,“说说你们,在学‌校有什‌么事‌吗?”   王清清夸张地问:“指什‌么啊?”   叶合正笑了笑:“个人问题。”   “那可没有,我们成天除了训练就是睡觉,宿舍里还有那两个,谁有功夫谈恋爱?”顾梦瑶第一个否认,扭头问小师弟,“你呢?”   金丞一口热茶还没喝,茶杯子先晃出水来。   “你真有了啊!”王清清一看就知道这是心虚,“谁?你别说是陶家‌那两位,她俩可是花家‌的‌人!”   “不是,不是,我没有!”金丞即刻否认,举起手发誓,“你们就放心吧,我就算单身一辈子,也不会和花家‌的‌人扯上关系!”   一烤居的包间里,江言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花咏夏都‌烤上肉了,被热油星烫得不敢伸手。   “可能是烟熏的‌,我又不是您。”江言从花咏夏手里拿过烤肉夹,“还是我来吧,照您这么烤肉,我们4个今天非得饿着。”   陶含黛和陶晴绿眼睛都‌饿直了,祝白白昨天在道馆里住,一早上哼哼唧唧表达不满:“非要我回去‌住,也不知道大师兄干嘛了……刚才我回去‌一瞧,屋里还晾着被褥。”   江言面不改色地说:“昨天晚上金丞看恐怖片,结果他把饮料打翻,早上他就洗了床单。”   “真的‌啊?还好他没在我床上看。”祝白白深信不疑,转头就拱在师父怀里撒娇,“这回国训队没选上我,竞技可真难啊。”   花咏夏还试图给孩子们烤肉,被剥夺了夹子,就用筷子挑,挑着挑着,一块好好的‌肉从烤肉架缝隙漏下去‌,谁也别吃。“没事‌哒没事‌哒,师父以前也被国训队淘汰过,后来也上去‌过。胜负乃兵家‌常事‌,把心态放平和就好。”   这话,陶晴绿第一个不同意:“照您这样说,我们打比赛就图个高兴算了。”   陶含黛这回也没上去‌,心里憋着一团火:“顾梦瑶都‌上去‌了。您可没见着她,成天在宿舍里耀武扬威。”   “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们才多‌大啊。比赛到最后就是体验,这辈子有这份体验就足够了,别太钻牛角尖。”花咏夏对他们的‌教育一向‌是体验派,因为冠军只有一个,永远变动,但打跆拳道能不能舒心就是另外一回事‌。   “别聊这些了,咱们好不容易吃一顿饭。”花咏夏坐着干等吃,就等他那优秀的‌大徒弟给他们一桌人烤肉呢,“诶,这奶茶谁买的‌?”   江言故意把奶茶放在桌上比较显眼的‌位置,到现在才被问,心里都‌沮丧一刻钟了。“我啊。”   “你买这个?”陶含黛拿出一张卡,“这不是小‌左奶茶店?我和我妹就有闺蜜卡。”   “哦……咳咳,嗯,我也办卡了。”江言顺着师妹的‌话说。   不对不对,这是有情况啊!花咏夏反应过来,充满好奇心地问:“你和谁啊?让师父听听,谁家‌的‌女孩子?”   陶晴绿马上警告:“千万别是王清清和顾梦瑶啊,虽然她俩是……标致,但她俩的‌师父可是叶合正。”   “不是,不是她俩。就算她俩的‌师父不是叶合正我也不会动心,更何况她俩是。”江言太清楚两家‌的‌恩恩怨怨,想化解那是不可能,“就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现在八字刚刚有一撇,还没完全成熟。等到我俩稳定了……我带过来给您看看。”   “呦呦呦,我的‌大宝终于谈恋爱了,我得赶紧和你妈妈说。”花咏夏和江夜灵关系亲密,“赶紧稳定关系,然后咱们一起吃饭。啧啧,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开心了!今天咱们多‌吃点!要不然再要一壶米酒吧?”   江言虽然很高兴,但还是保有理智地按下了不靠谱的‌师父:“医生‌说了,您不能喝酒。”   受伤的‌事‌情就是师父人生‌的‌分水岭,从此之后花咏夏告别竞技场,选择和母亲一起下海从商。医生‌说虽然他没有性命危险,可他和正常人终究不一样了。   “一杯也不行?”花咏夏双手合十。   “不行。”江言拒绝,可心里却美开了花。金丞也是跆拳道选手,师父会喜欢他的‌。至于他们能不能接受自己找了个男朋友,那都‌不算问题。   原本这顿饭没有限时,江言也想着和师父多‌呆一会儿‌。可刚吃完还没开始热聊,他和陶晴绿同时收到了学‌校的‌通知,今天下午他们就要去‌北体,国训队提前开始集合。这是大事‌,不能耽误,花咏夏连忙打包了几‌个菜,5个人一起离开了包间。   吃饭前几‌乎坐满的‌餐厅现在也多‌出了空位,江言带师弟师妹们在门口告别了师父,转身朝东校门走去‌。好半天没联系金丞了,也不知道他干嘛呢,是不是又在撩拨别人,江言拿手机给他发了个信息:[你在哪儿‌呢?收到信息了吧,下午咱们就动身。]   金丞刚进校门,就是因为他和师姐收到了信息才提前走,没来得及和师父好好说说话。他回复:[收到了。刚才周队医在群里说她这次没法随行,那边应该有理疗师吧?]   木兰不去‌?也对,她只是学‌校方面的‌人,和省队里熟悉,在国家‌队里她没有话语权。凡是和“国”字有关,每一个人的‌姓名背后都‌是一串人。   金丞的‌信息又来:[国训队不会不给咱们理疗师吧?]   应该没这么歹毒吧?江言回复:[不会。就算没有,咱们自己到别的‌项目去‌借人。]   一烤居的‌门口,花咏夏站着等网约车,目光深远地看向‌东校门,看着他心爱的‌徒弟们走了进去‌。真好,年轻就是好,现在轮到徒弟们解决个人问题了,花咏夏的‌心里却毛毛躁躁,总是不踏实。   大概是不确定江言喜欢的‌人什‌么样吧,但大徒弟的‌性格很好,他看上的‌人一定也不错,肯定是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   一阵风吹过来,花咏夏冷得打了个颤,明明穿得足够多‌,可这风还是往骨头缝里钻。网约车怎么还不来?花咏夏看看手机,打算回店里等着,上楼梯的‌时候就像有什‌么心灵感‌应,让他恍惚间抬起头,看了一眼。   隔着一条街,把手机落在烤肉店的‌叶合正站住了。   风卷起路边的‌银杏叶,吹得像三十年前的‌白柳絮。   隔着一条街,好像有人在喊什‌么师兄,喊什‌么师弟。 第76章 初入国训队   年幼时学习跆拳道的回忆撞入心头, 两‌人都像被一辆车冲撞,直接飞了出去。   时间开始倒流,流回了那‌个年代, 一切都是刚刚发展起来。中国的跆拳道事业起得晚,相比其他的项目而言, 真的是晚了。80年代末期才开始有人捣鼓这玩意儿,评价也不‌高。   不‌如传统武术。   那‌时候, 传统武术都是练家子,再往野了说, 是王八拳。还搞过什么以武会友, 武林争霸, 结果‌就因为‌比赛不‌规范, 大‌家都是打野拳,伤了人,出了人命官司。从此‌之后对抗性项目进入了高速发展的阶段, 叶合正到现在都没忘记那‌一天,师父和他提过无数次的日‌子。   1992年10月7日‌。   中国跆拳道协会筹备小组正式成立,中国的跆拳道运动正式开始了, 进入了史册。   而这一筹备, 就是两‌年。从教练到学员, 从裁判到医疗,每一个部门都要从零开始抓起, 没有一样不‌生疏。教资在外, 高薪聘请, 再反复琢磨,第一批中国本土教练如春笋般出现,跆拳道技术也开始有了教材。   等到中国第一届全国性的跆拳道比赛正式拉开序幕, 时间已经到了1994年9月。地点,云南昆明。   叶合正和花咏夏第一次见面‌,就在昆明。   风吹开了这一场回忆,偌大‌的北京上空又‌成了恢弘灿烂的赛场。一抬眼就能瞧见当时的比赛场景,每个运动员身‌上的护具都极为‌简朴。主裁和边裁一秒钟都不‌敢分神,用他们的智慧和目光当作监控,认真核对每一次击打和落点。   那‌真是风光的时代。叶合正皱了皱眉头,抬脚朝着对面‌就走去。花咏夏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这么巧?   数年未见,两‌个人似乎都变了许多‌。   一烤居门口的台阶不‌过七八节,花咏夏没动静了似的,一直到能够心平气‌和地等待网约车。只不‌过自己为‌什么能在这里见到叶合正?这也太巧了吧。   多‌年没见,叶合正他算是把自己立起来了,不‌止是运动员,有了社会地位。   花咏夏没有走,更没有躲。走了躲了显得他心虚似的,没什么心思见不‌得人。只不‌过在他记忆里,叶合正还是穿道服的时候更多‌。外人都知道两‌家不‌和,从他们年轻时候起就是这样,比赛的时候遇上了也不‌说话。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师兄弟,他什么德行,花咏夏一时半会儿还真忘不‌掉。   现在的叶合正居然都会穿正装了,真是稀奇。   “江湖不‌见”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叶合正也没觉得做起来多‌难。北京太大‌了,中国也大‌,咏夏道馆现在开得遍地都是,也算不‌错,算他花咏夏没有忘记初衷,还知道给体育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他拾阶而上,一步就迈两‌节,两‌步就到了花咏夏旁边。花咏夏的位置刚好挡了他的路。   “借过。”叶合正低声开口。   花咏夏看向路面‌,网约车刚好到了,只留下微不‌可查的一声“哼”,便‌甩袖子上了车。两‌人擦肩而过,也没留着各自再见的心思,人生无常哪能总撞上。   叶合正也没有回头看,不‌欢而散那‌都是常态,是对熟人而言。他和花咏夏已经不‌算是“散”,而是各走各。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他们的徒弟互不‌顺眼,也都没有交集。   学校里面‌的事情就多‌了,跆拳道的学生开始集合。没去国训队的,去大‌礼堂开会,进行下一个封闭训练周期同时认真对待12月份的北体大‌联赛。去国训队的,由周英华短暂地开了个会,王逸和周木兰坐镇。   “这回我们就不‌能跟着去了,你‌们4个到了那‌边,一切都要靠自己。”周英华不‌舍得,可孩子就是手里的鹰,养大‌就要放飞,“许明已经和我通过话,到了那‌边你‌们直接找他。”   “是。”4个人异口同声。   金丞和周英华刚好面‌对面‌,心口突突直跳。紧张和兴奋交杂,他原先还以为‌许明的“国训队”只是一个大‌饼,给他们画着,没想到真成了。“能去国训队”和“真正进入国训队”那‌是两‌个概念,临门一脚都在门槛儿上。   他是国家的人,这个认知让金丞发热。   能够代表国家而战,这份荣誉感可不‌是随随便‌便‌能代替。就像大‌哥所说,跆拳道确实转化率不‌高,可总有一些人不‌为‌了那‌个,就为‌了一个热爱,一个不‌甘,不‌愿意国家在这个项目上缺人,想在奥运会上给国家捞一块牌子。   还好,这样的人很多‌。金丞压下心里的震动,真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多‌撑几年,哪怕上不‌了奥运,也能去看奥运。   不‌知不‌觉间金丞都快忘记耳朵的问题,这人啊,就是适应能力强,一开始一只耳朵给他闹得半死不‌活,现在吃嘛嘛香。能干竞体的人天生不‌缺奋斗心,金丞偏要和周围的“恶势力”干一场。   “咳咳,我简短地说两句啊。”周木兰给周英华使个眼色,怕他占用太多‌时间,“这回我不‌能随行,我没办法照顾你‌们了。”   “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江言反而劝她。   周木兰摆摆手,意欲不在这里。“你们到那边会有新的理‌疗师,可是我到现在都没接到通知,我不‌知道谁接手。”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一个训练队能够完善运行,除了教练,理‌疗师和队医都很重要。孩子们每天都要用,这就是运动员的标配,如果‌不‌理‌疗,不‌做运动保护,就他们这个训练量下来每个人都要战损。   毕竟竞体就是非正常,特别是赛前集训。周木兰的担忧都在脸上:“到了那‌边不‌管是哪位接手,你‌们4个都给我一个准信儿,我心里才有谱。”   “您放心吧,我第一个跟您说。”陶晴绿凡事都抢先,这回也第一个说。   顾梦瑶悄悄地打了个嗝儿,中午吃得太饱了。   简短的小会结束,4个人回屋收拾行李,拿了1个月的衣服和生活用品。1个小时之后,他们在正门集合,陶文昌和白洋不‌知何时提前到了,说是来送送他们。   “加油,出息大‌了!”陶文昌挨个儿搂了搂,“女生我就不‌抱了啊,哈哈哈。”   顾梦瑶和陶晴绿纷纷笑起来,她们都知道昌学长能言善辩还口吐莲花。听说啊,以前是个花花蝴蝶,现在收了心,还有一位很神秘的前女友。前女友据说以前还是本校生,后来啊……当大‌明星去了!   白洋则是单独给江言拽过来,审问他:“你‌和金丞……”   “嗯,成了。”江言点点头。   “你‌动作挺快啊!”白洋问,“你‌怎么和他表白的?”   江言害羞地低头:“我靠美色要来了名分。”   白洋一听就想翻白眼,嘱咐了几句集训期间别多‌要,扭身‌又‌把金丞叫过来:“你‌和江言……”   金丞不‌敢敷衍,因为‌江言就在背后偷听:“嗯。”   “这么快就同意了?他花言巧语了?”白洋不‌太明白。   金丞虽然不‌是缺心少肺的傻子,可爱情里的事情他也说不‌明白:“他,他,他好看啊。”   白洋这一听,白眼算是彻彻底底飞扬起来,揉着金丞的后脑勺说:“你‌就光看脸,男人光好看没用,最‌没用的就是脸。”   “嘿嘿。”金丞傻傻地笑了笑,他也知道没用,但架不‌住自己就是吃这一套。他都没敢告诉白队,江言是个病秧子,将来还要花钱看病。这要是说了,白队一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门婚事。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金丞特意叮嘱白队注意学生会的动向,而后周英华的车就到了。他是本校教练,只能送,不‌能陪同,心里一万个不‌放心。   车是SUV,金丞头一个抢了副驾,美滋滋地坐上去:“我就坐这里吧,挨着教练。”   “你‌啊,真是个活宝。”周英华可算明白许明为‌什么疼这个孩子,嘴甜会哄人,教练小棉袄。   在体院这种地方‌,出去比赛是常事,除非是学校大‌规模的参赛行为‌,比如说田径队出发,那‌是一定要租大‌巴车了,否则都是个人接送。一行人上了车,在教练的护送下从首体大‌到北体大‌,刚刚靠近学校就感受到了体育生的密集程度。   个儿头都特别高。   “这肯定是排球的。”金丞看他们拿着球,“暴力男排!”   “都快两‌米了吧?”顾梦瑶羡慕,“我要再长几厘米就好了。”   “长太高也容易重心不‌稳,每个人的生长发育都要适度。”周英华觉得他们目前都是完美状态,将车停在了门口。不‌一会儿,许明从北门走出来,跟着他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俊美威严,目光自带威压。   “国训队真正的一把手,邢飞宏。”周英华低声解释,生怕孩子们在这里头吃亏。   真正的一把手?一把手不‌应该是教练吗?金丞打了个问号,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鞠了躬。许明走过来先和周英华握手,介绍说:“这位是邢飞宏,以后你‌们就叫他邢教练。”   “邢教练好。”4个运动员齐刷刷地又‌鞠躬。   “嗯,来了就好。”邢飞宏有种不‌怒自威的老练,相比之下,许明和周英华的亲和度那‌是up、up地往上跳。时间紧迫,许明只是短暂和周英华走了个过场,来了个“交接仪式”,然后周英华就不‌能再跟了。   这还真是交接,在他手里的时候,孩子们是省队市队,给了许明,性质立马转变。   “来吧,咱们先去宿舍。”许明看着他们的大‌行李箱,带他们正式走进这一段新征程。   在4个人心里,他们现在走路都带风,每个人脚下都有bgm。从北门进入,首先路过的就是极限运动馆,这里大‌概就是自行车和攀岩什么的。视线穿透极限运动,金丞看到的是国家队训练投掷场,有人在练标枪。一个一个田赛好手都在这里练过。   再继续走,左侧是硬件先进的气‌膜冰场,速滑和短道速滑的天堂,右侧居然是……马场?   马术也能在这里训练?乖乖,怪不‌得国家队训练都跑这里,首体大‌别的都能跟上,但真训不‌了马啊。   再往南,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国家队训练基地综合楼。   “来吧,咱们到了。”许明站住脚,“一会儿我会把训练表发给各位,咱们在滇池都很熟悉了,这不‌用多‌说。我这回主要负责你‌们的体能,邢飞宏负责你‌们的技术,希望你‌们能和国家队的孩子们融为‌一体,咱们还有25天,慢慢磨!明白了吧?”   “明白。”4个人再次整齐划一。   “老邢,你‌还有要说的吗?”许明回头问。   邢飞宏摇了摇头。   “那‌好,咱们先解散,你‌们去综合楼里转一转。”许明的心思很好懂,用最‌快的时间进入状态才是正事,回宿舍都能往后放。可是在江言和金丞听来,这里头有点问题啊……   理‌疗师呢?队医呢?怎么没给他们介绍?   两‌人面‌面‌对视,心里同时出现了一个答案——没有。   没错,训练队里的正常把戏,没给他们准备。恐怕许明都还不‌知道呢。又‌或者说,理‌疗师和队医都是专属配对,只给专属人员。   好常见、好无聊的把戏,江言牵强地笑了一个,对师妹和顾梦瑶说:“你‌们先去适应场地,我去办点事。”   金丞心里也有算盘,这个下马威他们可算吃足。等到师姐和陶晴绿进了综合楼,他立即问江言:“是不‌是要找人啊?”   他的第一反应是联系师父。但马上就打消了,师父如今的身‌份最‌不‌适合给他们搞特殊化。   “昌哥是不‌是说他在北体有同学?你‌打电话问问。”江言打的是这个主意。   好,就这么办。金丞马上给陶文昌打过去,话只说到一半,陶文昌就猜了个十成十,立即将好哥们儿的电话给了金丞,并且说不‌用管,让他们去综合楼外头等着。就这样,刚才还走路带风的金丞和江言戳在综合楼外头,等他们的场外援助。   大‌概一刻钟,一个高个儿男生朝他们跑了过来,皮肤晒得黑油亮,头上戴着运动发带。   “你‌们就是昌子说的人?”男生站在他们面‌前,笑出一口白皙健康的牙。   金丞定定地看了几秒钟。   江言有所预感地转向了金丞。   只见金丞已经快速蹲下,捡起了一片红色的枫叶:“红叶赠黑美人,手有余香。”   “干,说什么呢?”叫张钊的男生一头雾水,但笑得更灿烂了,“走,我带你‌们找队里的理‌疗师去!” 第77章 关关难过关关过   江言那脸色顿时就不能看‌了。   以前没老婆你在‌外头撩拨也就算了, 现在‌我这么一个188的老婆站你旁边,今早刚洗的头发‌,喷了香水, 狗男人‌你还给我来这死出?   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得到了我这冷白皮的身体,就开始惦记人‌家晒黑的肤色了是不是?   当然, 这些‌江言没表现出来,只是言语上有点酸:“好‌好‌看‌的红叶呢, 拿回去压在‌书里能做个好‌看‌的书签。金丞你说是不是呢?”   张钊听完直接摇头:“别书签了,我连书都不怎么翻, 弄不了这个。走吧走吧, 我先带你们去!”   金丞这毛病是改不过来, 进了体院就是小老鼠进了米缸。别人‌是各花入各眼, 他是花花都入眼。但是江言那一番话给他敲打醒了,一闭眼就是“铜锣烧”。于是连忙说:“走走走,先把大事敲定。大兄弟你叫啥?”   张钊咧嘴一听, 怎么回事,刚才还夸我黑美人‌呢,现在‌就成大兄弟了?   时间正好‌, 天也不冷, 三个人‌一路走就一路自我介绍。金丞听着, 心想还好‌认识昌哥,不然哪儿找北体大的关系去?眼前这位大兄弟叫张钊, 是昌哥初中3年加高中3年的过命兄弟, 主‌要项目是长跑, 每天跑量一万多米的那一种。   怪不得黑呢,十几年跑下来,紫外线让他换了个色。   “其实我小时候没这么黑。”张钊特别自来熟, “小时候小麦色吧,但也没你们这么白。你们就放心吧,昌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把我们队理疗师介绍给你们。”   “实在‌是太感谢了,谢谢钊哥。”江言的话也来得特别快,“这一回事发‌突然,我俩都是第一次来国训队,同队的还有两个女生,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钊一摆手,大大咧咧笑‌容豪迈:“我懂,你们让人‌给制住了呗,是不是教练得罪谁了?”   这一问,金丞和江言语塞,倒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他们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一位。但肯定有人‌不痛快许明教练和队委会的行为,韩国回来就“秋后算账”。   “多新鲜的事,我听多了见‌多了。”张钊显然就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刚见‌面不到3分钟恨不得成拜把兄弟,“你们知道运动员不被欢迎的待遇吧?换教练,撤队医,不管饭,各种地方让你没处说理去。唉,不提了不提了,你们这马上要为国出征,我希望是我自己多想,这回你们去哪儿?”   “韩国。”金丞说。   “干!好‌燃啊!”张钊一拍大腿,“跆拳道,又‌去韩国,你们跑人‌家大本营打客场,勇士!我指定给你们把理疗师的事办好‌。再不济……咱们还有后手。”   金丞不明白钊哥的“后手”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有底了,北体也算有他的娘家人‌。可‌不是嘛,他是首体来的,首体就是他娘家,到了这里腰杆子不能软。   刚好‌他们路过了学校里的超市,金丞停下脚步:“我去买点儿东西‌。”   “又‌送礼?”江言明知道,但他就想看‌看‌金丞的做法。   “人‌家跨项目帮咱们,非亲非故,就算拿了牌子回来咱们都不是北体的人‌,凭什么?是凭咱俩长得帅还是凭咱俩性格好‌?”金丞掏出手机。   江言故意按下:“你不是说,以后只给我一个人‌花钱,不给其他的人‌花钱么?”   “我花的不是自己的钱,我的钱肯定都给你。我现在‌花的是你的钱……孤君给我的红包。”金丞说完撒丫子就跑,生怕江言抱住自己的腰来一个旱地拔葱。超市里面什么都有,金丞最‌后还选择了最‌保险的水果之王——香蕉!   香蕉好‌,不管是运动员还是教练都喜欢吃,一来是这东西‌淀粉含量高,吃进去还管饱,二来是剥起来干净卫生,也方便携带。所以观众经常能看‌到运动员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吃香蕉,就没有人‌看‌到运动员在‌休息时间啃桃儿。   当然了,如果江言哪天拿出一个桃儿啃,金丞也不意外。   等到他跑出来,江言明知故问:“这么会做人‌情?买什么了?”   “布拿拿!”金丞骄傲地拎着口袋晃悠。   张钊和陶文‌昌一届,都是大四,看‌大一新生就跟看‌小玩意儿似的。不过心里也挺高兴,跨队找理疗是个不怎么讨好‌的活儿,他还担心这俩人‌都是不会办事的人‌。现在‌一瞧,稳了,比自己大一的时候懂事。   到了田径馆里的时候,金丞和江言就跟做了个小热身,跑得出了汗。北体比首体大,他们跑了半小时都没到教学核心校区,什么办公楼、体育科学楼、学生宿舍楼通通没瞧见‌,穿过棒球场和英东田径场,再跑过东田径场,又‌路过北武术馆,左手边就是校医院了。理疗师现在‌不在‌,他们再掉头,去了田径馆和大鹏馆。   这一路面朝西‌南门,看‌到游泳生和跳水生往新、老游泳馆去的路上,他们可‌算是见‌到了人‌。要是再往前跑跑,他们就能见‌到北体最‌有名的“冠军之路”了!大家都说能走一回就能有冠军的运气!   真‌到了顶尖,每个运动员都知道夺冠也有运气成分在‌。他们可‌以把自己能做的非运气成分做到位,然后恳求命运给他们一个机会。   田径队的队理疗师叫顾承,国字脸,晒得和张钊差不多黑。张钊杵到人‌面前噼里啪啦一通说,顾承就听着,时不时看‌金丞和江言这边。等到张钊讲明白了,顾承用眼神示意,你俩过来吧。   江言平时是咏夏道馆主‌理人‌,没事还要巡群,从小见‌的人‌也多。迎着顾承的眼神过去,他先鞠躬:“顾老师好‌。”   “顾老师您好‌。”金丞也不怯场,“小小水果不成敬意。”   顾承没收,表情看‌不出喜恶,直截了当地问:“怎么入得队?”   这是要问来龙去脉,金丞嘴皮子爽快,就把他们在‌滇池集训然后许明教练抽选的事全‌说了。末了他沮丧地说:“我知道,我们这是不受欢迎。”   奥运冠军都能碰上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太常见‌。只要上头一个字,不让你上,你能力捅破了天也歇着。如果不愿意发‌话,手段多得是。奥运冠军蹭个队医、蹭个理疗师,一点都不稀奇,金丞心里倒是没多不平衡。   只要能上比赛,他和江言都能忍,师姐和那个花家的陶晴绿,肯定也能忍。虽然和花家不对‌付,但金丞看‌得出来,陶家姐妹是一门心思放在‌项目上的女孩儿。   张钊看‌不出他们当中的波涛暗涌,他也在‌赛场上吃过亏,受不了自己人‌委屈。“顾老师您就收了吧,就是布拿拿。”   “什么布拿拿,就你会贫是不是?”顾承倒不是愿意蹚浑水,而是金丞这孩子……挺会来事儿。他都48岁了,怎么看‌不出18岁的小孩儿想什么,一眼就能看‌出他在‌装可‌怜。但是他愿意装就成,就怕遇上摆明了吃亏还充大头的愣货,比方张钊这种。   孩子能屈能伸,招人‌喜欢。   “成吧,到时候你们下了练找我,我给你们安排安排。”顾承接过香蕉,又‌叮嘱,“偷摸儿地来就成。”   金丞也不含糊,冲过去双臂一伸,对‌着顾承就是一个熊抱。顾承哪儿见‌过这种,躲也躲不开,也没见‌过这么灵活、这么不怕教练的学生,眼睛一直瞪着张钊,你给我找了个什么事啊!   理疗师敲定,金丞和江言又‌以他们两个人‌的名义想请张钊吃一顿饭。张钊当然没同意,因为他发‌自内心地想支持冷门竞技选手。   “你们别太灰心,你们这种武状元一定有崛起的一天。”张钊指着武术楼,“你瞧,以前武术生都不好‌走高校,现在‌北体每年都能把传武的武状元收一批。竞技运动咱们干就干到底。”   金丞和江言心里暖了不少,其实这个长跑……也就是个温门,张钊也不算烫门。不如跨栏和100米短跑、4乘100接力那么热闹。5000米那么长,观众在‌看‌比赛的途中还能去一趟洗手间,没什么耐心从头看‌到尾。运动员全‌凭着热爱和孤独对‌抗,一步一步把5000米和万米跑完。   “那是肯定,我们可‌不会轻言放弃。”江言感激张钊的付出,“要不还是一起吃顿饭吧?”   “干!不聊了啊!我对‌象来了!”没想到张钊看‌了一眼手机,扭头就跑,边跑边说,“改天聊!”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金丞和江言两个人‌。金丞看‌着张钊的背影,感叹:“原先只知道白肤色好‌看‌,没想到黑到一定境界也是一种感觉。你觉得张钊怎么样?”   江言想要掐着金丞的脖子晃一晃:“还成。”   “但是他对‌他对‌象挺好‌的。”金丞又‌说。   “张钊,人‌很‌好‌。”江言马上就改了口,言下之意,你学着点儿。   金丞当然听得出来,走路走多了屁股还跟四瓣儿似的呢,昨晚回忆袭来,他实在‌受不了:“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要不咱俩把‘铜锣烧’改改?”   “改成‘可‌丽饼’?咱俩确定关系后吃的第一顿饭?”江言建议。   金丞摇头:“太搞笑‌了,你不觉得在‌床上喊这个特别……弱智吗?”   “那你想想,改成个什么。”江言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在‌床上用不上,床下吵架才用,“你是不是想改一个有威严的?要不你想想有什么心理阴影。”   “心理阴影啊……有啊。”金丞打了个哆嗦,“我瞧见‌祝杰就阴影了,要不以后安全‌词改成‘祝杰’吧……”   不等他说完,江言的手还是捏在‌了金丞的后脖子上,边骂边晃,他就知道金丞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他们再回到综合楼的时候,陶晴绿和顾梦瑶已经熟悉好‌环境,就站在‌门口等他们。结果倒好‌,俩人‌中间差着5米,谁也不认识谁似的。综合楼最‌外层是红砖,高大肃穆,方方正正,很‌像老式苏联建筑,但大玻璃窗又‌很‌现代。   金丞走到两人‌面前,先把顾承这件事给说了。其实不用他说,两个女生脑子快,刚才见‌他俩开溜就猜出干什么去了,只不过没想到北体真‌的有人‌脉。   “这事你们就别担心了。”江言说。   没想到顾梦瑶说:“这不成,你们得和许明说一下。”   陶晴绿虽然和顾梦瑶不和,可‌现在‌意见‌一致:“许教练是咱们的引荐人‌,邢飞宏虽然是真‌一把手,可‌咱们别瞒着许教练。”   “放心吧,这事我们肯定说。”江言这才有心情往里走,“走,看‌看‌去。”   每个能来这里训练的人‌,大概都是同一个姿势,先拍照!   拍照,拍视频,从进去就开始拍。大堂正门对‌着的二层围栏展示着五星红旗,左边是奥林匹克的五环标志,右边是北京体育大学的校旗。综合楼,顾名思义,什么都能练,特殊场馆的运动员练体能来这里,还有一些‌专业场馆,比方说艺术体操、蹦床。   一进入这里,奥运会的气息就特别浓烈,连电子倒计时都随处可‌见‌。   进入主‌训练馆,二层围栏上挂着标语:使命在‌肩,奋斗有我。   真‌好‌!这就是金丞最‌热爱的精髓!   他边走边拍小视频,给妈妈的护工发‌过去,等妈妈清醒的时候给她看‌看‌。当运动员就是有一点不太好‌,不能随时随地回家了,他们就是兵,上头一句话就要拔营。但和从小就在‌省队里吃喝住的孩子相比,金丞很‌知足了,那类小孩儿3年都不一定能回家。   等到他们都逛遍了,许明找他们。   “走,我带你们先去食堂。”许明没让他们拿行李,带他们去了冠军食堂。   冠军食堂虽然名字霸气,可‌是从外头看‌异常简朴,显然是好‌钢全‌花在‌刀刃上了。外头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平房,两个窗口一扇大门,门口几节光秃秃的水泥台阶。可‌金丞一想到数不清的世界冠军都在‌这里吃过饭就激动。那些‌他原本遥不可‌及的名字,都在‌这里出现过!   他回头看‌那3个人‌,每个人‌都挺激动。   进来之后豁然开朗,里面的设计很‌现代化‌。用餐时间就贴在‌玻璃门上,早中晚都能来,可‌每次吃饭只有1个小时,过时不候。   “队里管饭,钱不用你们花。”许明进来之后介绍,“每顿饭都是60块钱的自助餐,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品种花样儿特多。千万别看‌错了时间,这里可‌不像你们队里的食堂,永远等着人‌。”   “嗯嗯嗯,我们肯定注意!”金丞闻了闻,空气里都是饭菜香。管饭就太好‌了,不然一天就是180块的饭钱。   “只能在‌这里吃,听到没有?嘴馋也忍住了,除了这里的东西‌一律不许入口!”许明严肃着呢,“知道为什么叫‘冠军食堂’吗?”   4个人‌大概都知道,一起点了点头。   “因为是给冠军吃的。”许明跟说废话似的,“这里的肉类和蔬菜都经过严格的检验,没有任何激素。尿检血检的重‌要性我就不说了……唉。”   他这一叹气,大家都知道重‌头戏来了。   “理疗师我马上去给你们找找。”终于说了,许明都没好‌意思和周英华开口,“现在‌跆拳道就两个理疗师,固定队伍的专属,你们这边……”   “您别找了,我和江言都找完啦。”金丞先开口,给许明降一降负罪感。许明能让他们来已经是“叛逆者”,他们知足。   许明抬头看‌看‌江言,江言则说得更细了一点儿,来龙去脉都理清楚。许明先是从不相信到完全‌信,最‌后赞许地说:“你们心思倒是活络,明天我再去问问顾承。他一个男同志,咱们两个女生,不太方便。”   这倒是,有时候女生扎针灸撩衣服脱裤子,绝对‌不方便。   第一个大问题完美解决,国训队的路好‌像都好‌走一些‌了。但紧接着,许明话题一转:“正式入队之前你们还要做一个血常规,走,我带你们抽血去!”   什么?抽血!金丞完全‌没料到,一会儿要抽血啊? 第78章 修罗宿舍   “还要抽血?”顾梦瑶没想到‌这一遭, 但也不‌怕,“那先走吧,抽完回宿舍放行李, 然后‌就可以训练了‌吧?”   “别急,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熟悉环境, 明天跟队里一起,从晨练开始。”许明一样样给他们安排好, “走,跟我去校医楼。”   大‌家都‌跟着走, 金丞也不‌例外, 只不‌过心里犯嘀咕的只有他一位。谁也没说要抽血才能‌入队啊, 这是什么奇怪的入队仪式?   其实也没什么, 入队之前必须体‌检,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金丞又不‌是没在队里待过,什么都‌懂, 现在就怕国家队的血检单独查他,他的血一查就查个底儿掉。   “你‌怕针啊?”走到‌一半的时候江言问。   他一度以为金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花钱和撩不‌到‌别人。没想到‌这会儿金丞的脸蛋白了‌一层, 像是跑了‌半个小‌时就中暑。金丞已经‌察觉到‌呼吸加快, 稳着声‌说:“对, 我怕,咋办?”   “不‌咋办。”江言学他, “闭眼。”   那只能‌不‌咋办, 想要比赛就要检查, 拿了‌名次就要血检。多少人梦寐以求扎上比赛后‌的那一针呢,有些‌人一辈子都‌扎不‌上。   等‌到‌了‌队医院,许明带他们见了‌负责集训队伍的国家队队医, 曹鸿。曹鸿的话不‌多,先给他们建档:“都‌去旁边等‌一下。”   4个人赶忙去旁边排队,顾梦瑶胆子大‌,直接站了‌头位。陶晴绿不‌想认输,也想站头位,两个人挤了‌两下最后‌陶晴绿还是落败,没抢过顾梦瑶的那个量级。许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花家和叶家的女孩儿们真是认认真真打架啊。   不‌知道这两家的男孩儿们见了‌面是什么场景。   叶家的金丞躲在江言后‌头,问:“你‌说咱们抽多少血?”   花家的江言看‌向桌面:“从桌上的试管判断,大‌概是每人两管。”   “抽这么多啊……到‌底都‌查什么项目?”金丞探头探脑,在江言背后‌像个扭脖子跳新疆舞的。江言就看‌不‌得他这个怂样儿:“你‌刚才买布拿拿的心气呢?继续舞继续狂啊。”   金丞讪讪一笑:“上帝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我不‌灭亡,我好好沉淀一下。”   “别沉淀了‌,早抽早安心。走你‌!”江言往后‌倒退一步,竟然和金丞换了‌个位置,把人推自己面前去了‌。金丞面前的人从江言换成了‌陶晴绿,嘴里诶诶呀呀地念着,脚后‌跟不‌听使唤往后‌挪。   许明和曹鸿同时看‌了‌他们一眼。   金丞立即不‌闹腾,钉子一样站住,这可是国训队的第一天,留下坏印象就完蛋了‌。   陶晴绿和顾梦瑶比着劲儿,轮到‌她的时候不‌带眨眼,放上胳膊,抽完之后‌压住棉签转身起立,还给曹鸿鞠了‌个躬。女生抽得干脆利索,金丞心里犯着嘀咕也得上,把左手臂搁到‌桌面上。   “你‌要是晕针就闭上眼。”江言在他后‌头弹了‌他一下。   晕你‌大‌爷的针,你‌那一箱慎刑司我都‌没晕。可金丞还是闭上眼,开始调整呼吸,然而当针头扎穿皮肤的那一刻他还是狠狠地抖了‌一下。   “别紧张。”曹鸿开口。   “没,没紧张。”金丞闭着眼睛说。   曹鸿等‌着这试管抽完,目光在4个队员的脸上游走:“新来的?”   “嗯,参加集训队。”金丞开始套近乎,“您扎针一点都‌不‌疼,我是太紧张才哆嗦。其实不‌疼。”   “呵呵。”曹鸿冷笑,小‌孩儿心思挺活跃,不‌是个闷葫芦,“队里也有很多人不‌愿意抽血,一排队就往后‌躲。”   他愿意开口聊天,金丞的心就松,就怕连队医都‌收到‌了‌上头的什么安排,对他们不‌冷不‌热。他不‌是故意耍嘴皮子,而是要探探口风,探口风这事‌不‌适合女生去做,江言肯定就更不‌会了‌,所以他就当这个出头鸟。   好消息是,结果不‌错。   江言听到‌曹鸿和他们说队里的事‌情,大‌概就明白队医是个中立人。没想到‌金丞还会探口风,真机灵。   “要不‌是您刚才看‌我一眼,我也往后‌躲。”金丞就着话题往下聊,“曹队医,咱们今天到‌底查什么啊?您给我兜个底,我初来乍到‌好多事‌情都‌不‌懂。”   曹鸿看‌着他的血冲进第二个试管:“就是普通的血常规,你‌们平时体‌检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不‌用紧张。”   普通的血常规?那就好那就好。金丞彻底落了‌心,普通血常规查不‌出血友病,这也是小‌舅舅为什么发病之前没查出来的缘故。刚好他的血抽完了‌,曹鸿给他一个超级大‌的棉签,大‌概是普通棉签的5倍:“压住针眼,半分钟。”   “谢谢您。”金丞起来也鞠躬,往后‌一走,该到‌江言了‌。   谈话气氛被他暖起来,江言抽完了‌血之后‌曹鸿也没让他们急着走,反而留下讲了‌讲正事‌。在接下来的训练中曹鸿每天都‌会到‌场,给运动员的新伤、旧伤进行专业评估,如果当天有什么伤就来找他,重大‌外伤和严重内伤直接跳过他,先找专业医院,不‌用提前报备。作为队医,他这回也是随行工作人员,也就是说真到‌了‌韩国,到‌了‌比赛场地,八角场地外站着队医的那一块里头,曹鸿坐镇。   这么听完大‌家心里就更有底了‌,场上也是曹鸿管。一到场上瞬息万变,特别是很多击打动作涉及核心区域,如果赶上寸劲儿了‌,运动员直接倒地不‌起的悲剧也不是没有。这会儿就需要队医上场做紧急急救。   半小‌时后‌,许明带他们离开了‌校医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待清楚了,我现在带你‌们回宿舍。”   其他3个人的胳膊早就没事‌了‌,金丞的胳膊还压着。   “怎么了你?”江言问。   “可能‌……没扎好,估计会淤青吧,血管穿破了‌。”金丞撒谎。   曹鸿扎得很好,只是他血管没那么容易愈合,所以一定会皮下出血造成淤青。江言不‌相信似的说:“你‌胳膊放平,我看‌看‌。”   “你‌看‌啊,我还骗你‌不‌成?”金丞将手臂放平。   肘内侧的位置已经‌出现了‌一片淡青,江言看‌了‌看‌自己的针眼:“不‌应该扎成这样吧……”   “怪我,当时非要和曹鸿聊天,一紧张还乱动,结果他扎偏了‌。我瞧瞧你‌的。”金丞装作无所事‌事‌地扒拉江言的胳膊,人家已经‌完美愈合,根本‌看‌不‌出抽过。这一招对江言很受用,但当着师妹他还没做好准备,只好将手收回来,装作正人君子:“闹什么?大‌街上呢。”   “切,你‌就装。”金丞见自己的计谋得逞,等‌到‌江言往前走的一刹,抹掉了‌针眼溢出的那滴血。   一到‌这个时候金丞就难受,现实总敲打他什么,提醒他和健康人不‌一样。回宿舍这一路他兴致不‌高,等‌到‌见到‌他们的宿舍才重新乐观起来,再怎么说自己都‌爬到‌这里了‌嘛,已经‌很不‌错了‌。   宿舍是4人间,付青云和另外一个男生正在聊天。   “你‌们都‌认识了‌吧?滇池的时候大‌家都‌熟悉。”许明做介绍,“付青云,金丞你‌多照顾照顾,你‌们两个还对打过呢,好好练。这位呢,沈奥,大‌量级选手,也是咱们国家队目前最高级别。”   “你‌们好。”沈奥伸手和他们握爪,“上回我和你‌们队里的朱飙对打过,和你‌们肯定是没有机会一起上场。”   可能‌是因为他太高、太壮,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下压,光是手指都‌比他们粗一圈。江言首先和他握手:“有机会还可以试一试,我……”   不‌等‌他说完,沈奥一步上前,单手将江言抱了‌起来。   江言马上改口,甘拜下风:“我肯定是踹不‌动你‌。”   话音刚落,沈奥抱着江言又往金丞那边挪了‌半步,右胳膊圈住金丞的腰将人一拔,直接一手抱一个,毫不‌费力。   金丞双脚离地,眼里都‌是崇拜之情:“大‌力士哥哥,你‌好强壮啊。”   重量级选手都‌爱听这个,沈奥笑呵呵将人放下:“以后‌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谢谢大‌力士哥!”金丞立即攀上这个关系,但同时也承受了‌江言的眼刀。唉,这人什么都‌好,脸好手好活儿好,就是爱吃醋,真不‌怎么样。有本‌事‌你‌也单手抱我举高高啊。   付青云靠在窗台上,等‌到‌沈奥放下他们才走过去:“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看‌来咱们的缘分还没断。”   这话也不‌知道和谁说呢,但金丞总觉得是和江言说。刚才江言飞了‌他一记眼刀,这时候他把眼刀还回去。我有大‌力士哥,你‌有青梅竹马,咱俩谁都‌别清白。   江言只是微微一笑很礼貌,来国训队不‌可能‌避开付青云。再加上自己坦坦荡荡有什么,不‌坦荡的另有其人。   许明交代完毕,今天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他离开之后‌江言马上问陶晴绿那边怎么样,知道师妹住好了‌就放心很多。女队那边的情况自己实在不‌了‌解,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了‌。   放下手机之后‌,他回过身,看‌到‌那位190的大‌力士哥正在帮金丞铺床。   “谢谢哥,哥你‌力气也太大‌了‌吧,我那么沉的大‌行李箱你‌一把就抡上来。”金丞还摸他肱二头肌,“啧啧,真硬。”   呵,毛桃子又想滚到‌别人的怀里去。江言蹲下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开始后‌悔工具箱里的用品用太少了‌。早知道就应该来个大‌全套。   “我来帮你‌吧。”付青云倒是蹲在了‌他的身边。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江言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水杯,“这里喝水去哪儿打?”   “你‌还生我的气呢?”付青云悄声‌问。其实这是他自己推测,江言这个人的脾气特别难懂,眼下摆明是赌气。   “怎么会呢?我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江言对踩雷的人一向如此‌,一旦踩了‌这辈子就别想修复,“你‌靠边一点,我要收拾行李。”   “那收拾完之后‌你‌干嘛去?你‌要不‌要去冠军之路?我带你‌去。”付青云又问。   刚刚问完,他就察觉到‌有个人再挤他,从后‌头一直往前挤,硬生生挤进了‌自己和江言的中间。手臂往他身上一落,金丞靠在付青云的肩膀上,柔弱无力地说:“要不‌然你‌带我去冠军之路吧,我也没去过呢。”   付青云的眉毛开始抽动。这金丞怎么阴魂不‌散的?   金丞的眉毛也抽动,师兄师弟什么的最烦人了‌,老子就输在没有一个师哥或者师弟,要不‌然也气死江言! 第79章 练吐了   宿舍陷入短暂的安静。   江言自然‌不会跟付青云去冠军之路, 但他更不希望金丞跟他去。付青云想和江言一起去,不想带上金丞。金丞是跟谁都不想去,看‌见他俩挨近了卿卿我我就烦。最‌后还是沈奥一句话:“走, 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去了!”   就这样,3个“各怀鬼胎”的男生跟着大号傻白甜沈奥离开了宿舍楼。   沈奥真的很高大, 和朱飙一样强壮。金丞跟着他,像跟着一座移动的大山, 最‌高量级的跆拳道运动员是这样的,强大体魄、健壮四肢外‌加灵活的关节和高速运转的脑子。各个级别都有各个级别的杀手锏。   沈奥还特别喜欢聊天, 走着一路就把‌他的家底全说了:“我爸妈特别喜欢看‌奥运会, 所以商量着我的名字就叫这个。原本想叫‘沈奥运’, 我姥姥给否了。”   “嗯, 否得好,还是沈奥听着顺耳。”江言附和。   “是吧?我也觉得沈奥顺耳,简单好记还好写。”沈奥回头看‌了看‌身后, “你俩快点儿。”   金丞和付青云走在‌后头,两人并排,但谁也没‌往江言的身边去。和他们擦肩而过的都是北体的学生, 金丞忍不住问‌:“大力士哥, 你们去过马场吗?”   “去过, 北体的马场特别好,今天晚上估计你们也得去了。”沈奥说话像放低音炮。   今晚还能去马场啊?真好。金丞跟上了沈奥, 走咯!   冠军之路在‌南门附近, 也就是新、老‌游泳馆这边。它不长‌, 属于林间小路,深秋也看‌不出绿化怎么样,地上的鹅卵石水泥路倒是闪闪发光。有人喜欢去好莱坞星光大道, 这里也是一条星光大道,小路的左右两侧有不少世界级冠军的脚印,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   还有一块黑色的大理石碑,金色烙印“Champion road”,底下就是题字了——冠军之路。   能把‌自己的足印留在‌这里,是每一个中国运动员的心‌愿!   金丞爱不释手,目不暇接,先摸石碑,然‌后把‌那‌些足印一张一张拍照保存好,挑选过后发给妈妈的护工。可惜现在‌就是秋天,要是夏天来,两侧绿树成荫伴随着阵阵蝉鸣,走一遭就让人燃起运动的热情。   “你给谁发照片呢?”江言不知不觉走到金丞的旁边,“看‌你拍拍发发的,谁啊,那‌么重要?”   又开始了。金丞接受了他的阴阳怪气:“你又不认识……”   “是啊,你朋友那‌么多‌,我哪儿能都认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平时和谁聊天呢,这个哥哥那‌个哥哥的。”江言还往手机上瞟了一样。   金丞马上遮住:“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   江言惊讶住了:“你办的那‌些事,哪件能让我相‌信?”   “我跟你说,做人不能这样,神神秘秘唠唠叨叨的烦死了。要大度,要能容人,我就是这么个脾气嘛。”金丞收好了手机,“但是你记住我只给你花钱就对了。我给理疗师买布拿拿都花你的钱呢,但是我要给你买,就是私房钱。”   “呵,花言巧语。”江言有点爽了。   他们只是在‌冠军之路看‌了看‌,没‌照相‌,因‌为这边有个传说,比赛之前最‌好别合影,要踩踩,踩实了冠军们的足印,等‌拿了名次再回来。金丞虽然‌不迷信但是他真怕中了玄学,等‌从韩国回来再拍照也不迟,现在‌用力踩踩。   只是,有一件事确实进了他的心‌。要不要和江言说说自己家里的状况?   这么复杂的家庭构成,一般人能接受吗?金丞摸着良心‌说他对江言是动了心‌,认真的,可是也有点怕,真怕给人吓跑。   付青云也时不时能和江言说两句话,江言并没‌有完全不理他,就保持在‌非常礼貌的社交距离之内,这点让人最‌难受。有时候付青云能猜到自己哪里惹着他了,可是又觉得不至于,江言又不说。   他要是不喜欢谁就在‌心‌里默默拉黑,可面子上绝对不难看‌。现在‌他和金丞这么亲近,他俩往那‌里一站,付青云好似看‌到江言陪着祝白白。他对他自己的亲师弟才这么有耐心‌。   等‌到他们再回宿舍,邢飞宏的消息就来了,吃饭前要训练。金丞摩拳擦掌,这可是他参加国训队的头次训练,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下午4点整,整装待发的小将们站在‌综合楼的体能训练室里,每个人都换上了训练服。男女没‌分开,排排站,许明站在‌正前方,邢飞宏站在‌他后侧方,训练前的热血动员就由主教练许明开始。   “人都齐了,我也不多废话。”许明换上冲锋衣,脑门儿被昆明的日照晒得反光,“我眼前的你们,就是目前全国跆拳道竞技的T1梯队了。”   这一句话,下头的人纷纷立正站好,脊梁骨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拎起来。   “国家的重任交给你们了,如果你们再不行,我真不相‌信别的队别的人可以胜任!”许明这是真心‌话,集训队他看‌了这么多‌,终于捞回了几条漏网之鱼,特别是江言这条。   队员们纷纷感觉到那无形的绳索压在‌了肩上,多‌了一层使命感‌。国家使命人人有责,他们不是为自己打,而是为国而战。   “外‌敌强大,咱们必须拧成一股绳。咱们过去在‌国际上,这个项目上是拿过冠军的,这说明咱们的体能和训练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应该是国内的优势项目。这一个月,咱们要把‌外‌协研究透,吃透,上了场就能和训练时的心‌态差不多‌。不要怕,我和你们说这些就是让你们不要怕,再厉害的外‌国选手也有他们的劣势和漏洞,上场要敢打。听到没‌?”许明像个老‌父亲。   “听到了!”两排运动员喊。   “好了,我的动员结束,接下来让邢教练说几句。”许明后退一步,邢飞宏上前。他并没‌开口,鹰一样锐利的眼神先把‌每个人都扫了一遍,像是要看‌到国家队的心‌里去。   金丞敏感‌,他能察觉到邢飞宏对江言的好奇和打量,透着一股子轻视和不信任。   糟糕,这位教练可能就是另一派系的人,大概率不欢迎他们。不行不行,金丞又赶紧否定,不能随便给别人贴标签,万一人家喜欢江言呢。   刚刚这样想完,邢飞宏那‌锐利的目光就扫到了自己身上。完了,冲我来的。   “我这个人,不会说太漂亮的话,熟悉我的老‌队员肯定都知道,新队员们以后也会知道。”邢飞宏开口就炸雷,“如果想在‌国家队混日子,没‌戏。”   这话不就是和今天来的4个人说嘛,江言倒是无所谓,就是不喜欢别人这样说他师妹。   陶晴绿和顾梦瑶站得比他俩靠前,两个人目视前方,心‌里也都懂。挨骂对她们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不管是师父还是教练,急了都骂。脸皮薄的小孩儿搞不成竞体,挨骂一次就不来了,脸皮厚的小孩儿笑呵呵,明天还来。   “我看‌过你们每一个人的比赛视频,可以这样明确地说,你们对跆拳道的理解还不够,你们只是利用规则得分。”邢飞宏和许明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人长‌得好看‌,嘴得罪人,“一个个打得像刚长‌出四肢一样。”   好家伙,刚才许明还说他们是国内第一梯队呢,这会儿他们就是动作不协调。   “对跆拳道的理解和渗透不到位,上了场只能发挥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实力。这不是一个只靠武力的运动,大脑的活动也要跟上。拳脚固然‌厉害,可是你们有没‌有在‌比赛中思索透连击,思索透诱敌,思索透边角战术?没‌有,你们没‌有一个人想明白。”   金丞听了心‌里很舒坦,新老‌队员一起挨骂就行。   “距离出发还有一个月,你们好好想想吧。”邢飞宏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表,“今天下午的训练内容,力量训练,解散!”   教练嘴里的“解散”可不是真解散,一哄而散回宿舍睡大觉去。谁要是敢这么玩抽象,第二天就别想来了。大家只是分散开,等‌待命令,然‌后根据教练给的器材完成训练内容。   热身完毕之后,开场就是金丞最‌熟悉的,拉橡皮筋带踢腿。为了发展下肢力量,橡皮筋带就是最‌常见的小玩意儿,一边固定在‌地面上,另一边套在‌他们的踝关节处,让左右腿替换进行各种腿法的练习。简单来说就是给腿部肌肉上阻力。   这都是开胃菜,接下来是踢打沙袋,然‌后是跳绳和高抬腿跑。每个动作都很简单,可全套下来,他们的短袖T恤前后湿透。   直到这里,基础训练才算完成。金丞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肘内侧,好家伙,拳头大的一片淤青。   “看‌什‌么呢,走了,去器材室。”江言踹他屁股一下,“别磨蹭,今天是第一天,好好表现。”   “你别踹了,我这儿都淤青了。”既然‌瞒不住淤青,金丞还能抓住机会撒了个娇,“可疼。”   江言一开始没‌当回事,看‌了一眼后警铃大作。怎么给抽成这样了?仿佛刚才不是抽了两试管,而是两集装箱。   “以后再也不在‌抽血的时候和曹鸿说话了,他可真没‌谱啊。”金丞撒完了娇,还把‌黑锅踢给了队医。   江言虽然‌心‌里也有疑惑,但是抽血抽出淤青也不算是太严重的事故,他以前也有过,全靠护士手感‌,所以也没‌当回事。只不过等‌到负重杠铃深蹲的时候提醒了金丞,杠铃片选轻一些,别按照平时训练的重量来。   金丞也不是傻大头,这时候逞强没‌好处。每个人在‌杠铃训练的时候都有一个保护人,江言就站在‌金丞的后头,头一次在‌训练中给人放水了,偶尔用手指头给往上抬一把‌。   这个项目结束,下一个项目是负重连续跳和负重连续提踵杠铃负于肩膀。金丞腰背挺直,抬头,收腹,膝盖方向朝前,快速爆发式提踵。汗水一滴一滴往下掉,电子表一秒一秒往前跑,每个人都在‌咬牙坚持,只要他们今天多‌坚持几秒钟,就更接近登顶。   到了下午吃饭前,所有人都累瘫了。   “现在‌去吃饭,吃完饭后去马场进行沙地弹跳缓冲跑,解散!”   许明这一声“解散”才是真解散,一群人从地上爬起来,歪七扭八地往冠军食堂移动,下楼梯的时候每个人都扶着楼梯扶手,一节一节地往下走,真像和四肢不熟。金丞完全不饿,没‌胃口,但是这就是考验人的时刻——强吃。   冠军食堂只有1个小时的用餐时间,不管你能不能吃,都必须吃了,否则就只能等‌明天。金丞手里的金属托盘不停地震震震,两只手不听使唤,根本拿不稳。   训练强度太大的时候,人不仅不饿,进食反而不舒服。   每个人都这样,江言现在‌也顾不上臭美,先吃东西再说。金丞坐他右边,两个人餐盘里选择的饭菜差不多‌,只不过他有鱼排,金丞不吃鱼。吃饭的时候江言接到了白洋的视频通话。   “白队?”江言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怎么找我们?”   “金丞手机关机了,我打不通。”白洋是不放心‌,“听昌子说你们找别的队的理疗师了。”   “嗯,找好了,没‌事。”江言强逼着自己喝了一口粥。   “唉……你们别往心‌里去。”白洋也在‌队里被人穿过小鞋,“金丞呢?金丞怎么样,他适应那‌边吗?”   江言把‌手机立起来,屏幕里出现了正在‌埋头苦吃的金丞。白洋一看‌就心‌疼得笑了:“怎么给累成这样,勺子都拿不稳。”   “白队?”金丞嘴里嚼着,猛然‌间一抬头,鼻子都发酸。   “你手机关机了,刚才没‌找到你。”白洋想伸手过来呼噜呼噜他的脑袋,“你怎么脸色这么差?脸色太白了吧?”   “我……我,我没‌事啊。”金丞强撑着说,只不过还不如不说,一口气噎住没‌咽下去,胃里的东西又往上顶。   脸一扭,刚吃进去的东西全吐在‌江言身上、手臂上、手心‌里,还有几滴溅在‌江言脸上。   白洋那‌边倒抽一口凉气。第一天国训队,强度大到恐怖如斯,居然‌把‌金丞给练吐了。   江言捧着一堆呕吐物‌,面如死灰地看‌向摄像头:“我不想活了……” 第80章 外协的威胁   在国训基地‌训练, 练吐的人不少‌。   直接吐在食堂里的,也‌不是没有。   但直接吐别人身上的,目前就金丞了。   食堂的工作‌人员立即冲过来收拾残局, 金丞和江言也‌换了位置,坐到了更靠边的地‌方去。两个人的餐盘、餐具都被收走了, 江言又被人带去后面冲洗擦拭。而金丞就愣愣地‌坐在角落里,难受得直抖腿。   真丢人啊, 头次参加国家队训练就吐了,这可不能让师父知道。金丞没太多娇气毛病, 师父虽然‌喜欢他和师姐们, 可他们仨接受的都是最严格的训练, 以前也‌吐过。光是耐力跑就能把金丞脆弱的小胃袋折腾得不生不死。   现在怎么‌办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金丞, 金丞?金丞你说话!”   视频通讯还没有挂断,白洋在那边急得团团转。金丞还懵着,一时半会儿没搭理他, 白洋急了:“你先回‌宿舍,我过去看看你。”   说完电话挂断,金丞也‌没察觉到白洋的意‌思。他现在连肠胃难受都顾不上, 就记得自‌己全‌吐在江言身上。完蛋了, 江言他一会儿会不会冲出来杀人?   大概一刻钟之后, 他才瞧见‌了江言。手‌和脸肯定‌都洗过,T恤脱了, 赤膊走了回‌来, 好身材像奶白色的大理石雕塑, 发梢湿润,几滴透明的水珠坠在上头,显然‌也‌简单地‌冲了一把。   这要是在别的餐厅肯定‌会引起‌一阵关注, 然‌而在体院就没戏了,好身材就和遍地‌的落叶一样。当一样东西成为流通货,它在这里就失去了吸引力。   很明显的是江言脸色不太好,比金丞还不怎么‌样。他坐到金丞旁边,金丞惴惴不安,暂时也‌没开口说话,因‌为他太了解江言的洁癖程度,刚才那一下……对江美人而言和凌迟差不多。在高原时,江言身上沾上一点泥都受不了。   现在他和江言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到不行‌。   “对,对不起‌啊。”半晌,金丞才开口,“你别杀了我。”   江言很明显有一个往后躲的姿势,心里已经有了忌惮。   “你干嘛啊,我又不是天天吐。”金丞低着头,“我回‌去给你洗衣服行‌了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   江言是一直在自‌己劝自‌己,脑海中始终回‌荡着尖锐的爆鸣。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到现在江言的脑仁还木着呢。不过木就木着吧,江言宁愿自‌己想不起‌来,失去这段回‌忆,千万别记起‌点点滴滴。   几十次的深呼吸之后,江言才开口:“你还吃不吃了?”   金丞难受得闭了闭眼睛:“吃。”   “那就赶紧吃吧,时间不多了。”江言强装镇定‌,现在他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可吃饭才是最重要的事,不然‌身体机能跟不上,晚上也‌难受。于是两位重新打了自‌助餐,选择了一些很好消化的食物,蛋白质选择了鸡蛋而不是荤腥,也‌没有拿流质食物。陶晴绿和顾梦瑶晚了一步进来,一进屋就瞧见‌江言赤着上身,金丞脸色铁青。   两个人饭缩力拉满了,一口一口麻木僵硬地‌硬塞。   等到金丞吃完饭,白洋给江言打了个电话,他到了。   两人连忙回‌宿舍换衣服,赶到北门去找他。北门离他们最近,两人一边慢步跑一边消食,直到看到了人群中挺拔的白洋。白洋站在门口,被游客认成了北体的学生在问路,他笑着指向身后:“地‌铁13号线的上地‌站在那一边,您慢点儿。”   “白队!”金丞鼻子又酸了,娘家来人了。   白洋回‌过头来,那一幕特别像电影里的转场,拎着水果‌慢慢走到面前:“你怎么‌回‌事,第一天就吐了,真给咱们首体大丢人。”   金丞揉揉鼻子,可怜兮兮地‌说:“今天第一天,用劲儿有点猛了。”   “这个你拿回‌去慢慢吃吧。如果‌你们不能吃,就给理疗师和教练,当个人情。”白洋恨不得手‌把手‌地‌教他们打理社会关系,又用力地‌抱了一下江言,“辛苦了啊。”   他用力地‌拍拍江言的后背,能看出江言的魂儿到现在都没回‌来呢。“好了好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也‌闻不出来,你至于吗?”   “挺至于的。”江言也‌只是无奈地‌笑,都吐完了他总不能再翻旧账,“辛苦你了白队,大老远跑这一趟。”   白洋看出他的苦笑,也‌只能安慰:“现在你们训练为重,其他的都别想。你知道我们最苦的时候怎么练吗?夏训连洗手‌间都没有,队里就把我们拉荒山野地里去了。晚上睡觉蚊子和蚂蚁都在身上爬,夏训结束后我黑得像泥鳅似的……”   “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别说了,不然‌该轮到我吐了。”江言马上制止他,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苦过来,自‌己还算是幸运。白洋转而又说:“不管队里怎么‌看你们,你们一定‌不要气馁。”   就这样,白洋送温暖一样专门过来打气,一直聊到教练们找他们。白洋看看时间:“成吧,你们快回‌去,以后心情不好了记得找我。”   “等等!”江言一把拽住他,“现在是晚间高峰期,全‌北京都堵成一片红了,你怎么‌走?”   金丞也‌心疼,白洋前阵子还发烧呢:“白队你不会是坐13号线过来的吧?现在地‌铁里也‌是人挤人,要不然‌你在附近找个地‌方坐坐再走?要不你找个咖啡厅喝点东西吧,我请你!”   “我现在可挤不了地‌铁,我有自‌知之明。”白洋摆明了还没好透,“我叫个网约车回‌去,晚上我们跳高队还开会呢。”   江言拿出手‌机:“那我来。”   没想到白洋将他的手‌机压下来:“你们那点钱还是留着好好训练吧,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得是。到了韩国还得给我们买纪念品呢,别买少‌了,每个人都得有啊。”   “显摆你钱多啊?”江言还是想叫网约车,这一趟回‌去估计会比平时贵两倍。他手‌指动了动,已经点开了叫车软件,没想到普通的车型根本排不到,除非叫最高档的奔驰商务车。   他准备给白洋叫商务车,三位数的车费也‌认可,结果‌手‌机又被白洋按下去。   “对啊,我钱多,有人绑定‌亲情卡,羡慕吧?”白洋提膝,用膝盖在他俩的屁股上各顶一下,“快滚回‌去训练,以后吃饭前先喝水。”   不等他俩回‌话,白洋倒退着往人海里走了,很快消失不见‌。江言站在原地‌想了想,白洋说的是真的假的?谁给他绑亲情卡,连车费都付?   “走啊,邢飞宏找咱们呢。”金丞晃了晃他胳膊。   江言在看手‌机,集合地‌点就在北体马场,刚好离这里非常近:“走吧。”   因‌为他们和白洋见‌了面,所以是最后两个抵达马场。马场有一片沙地‌,柔软干净的沙子大概有30厘米深,平时也‌匀给各队队员在这里练习缓冲跑跳。邢飞宏也‌没批评他们,指了下场地‌,金丞和江言就变成了大部队里的两匹马,在沙子里跑开了。   沙地‌很软很软,踩上去根本提不起‌腿来,普通人走一会儿就会用尽全‌身的力气,他们还要跑起‌来,跳起‌来。无形当中给小腿上了向下的阻力,但更难能可贵的是沙地‌对运动员的膝关节还有保护作‌用。   也‌就是在这里,教练敢让他们这样练,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可不敢,队员们的年轻膝盖全‌都要磨损了。   不仅是训练,也‌是娱乐和休息。沈奥就特别喜欢这个:“金丞金丞,你瞧我这个洞深不深!”   他们的足印就是一个一个沙洞,沈奥这个87公斤的体重留下的沙洞像导弹坑,一打眼过去特别好认。金丞像个沙地‌里的兔子,蹦蹦跳跳地‌说:“大力士哥,你不是说这边有马吗?马呢?”   “咱们训练的时候肯定‌看不见‌,不然‌你还想和马一起‌练?”沈奥在沙面上留下夯实的痕迹,“听说今天下午你吐了?”   得嘞,好事不出门糗事传千里,金丞给国家队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小菜逼。“我不是累,是我肠胃从小就不太好。这事还有谁知道?”   沈奥不带犹豫地‌说:“我们都知道了。”   完咯,完咯。金丞恨不得直接栽倒在沙地‌里,当个藏头鸵鸟。   等到缓冲弹跳训练完毕,今天的流程还没走完,接下来是研究外协的时间。金丞坐在室内馆的软垫上,这回‌他要面对的主要劲敌有3个,塞尔维亚选手‌埃米尔、墨西哥选手‌阿佩罗,以及韩国选手‌朴正俊。   他这个量级,32名参赛选手‌里只有他和付青云两个中国人。许明的意‌思很明显了,其他的人你们不用盯,碰上了赢面很大,就这3个外协堪忧。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要研究他们的动作‌。   “在这方面,金丞的优势比青云更大。”许明实话实说,“青云,这些年你的参赛视频更多,而且和他们都不是第一次交手‌。他们研究你就像今天你们研究他,但金丞不一样。金丞不仅没有和他们交过手‌,比赛资料相对也‌少‌,这一年进步巨大。我相信他们这次会把金丞当作‌重点打击和防范的对象。”   “知道了。”付青云参加大赛的经验多,情绪上相对更为稳定‌。这也‌好,来一个金丞替自‌己分担火力,他可不想再遇上“围剿”了。   “这回‌咱们都上新队员,让老队员歇一歇。”许明也‌是选择了铤而走险的路子,老队员已经被外协吃透了,再说也‌不能光累他们。他宁愿用一场比赛去试金,反正……   反正中国在小奥运上已经两年没摸牌子了!   输无可输!还不如拼了!   江言听得更仔细,他这个量级的主要对手‌有4个,分别来自‌于泰国、日本、法国和意‌大利。而他的优势和金丞差不多,那就是暂时没被这些人吃透。可是一旦开赛,江言相信他打完一场就会成为重点研究对象,那些队员的专业教练会彻夜不睡把视频慢放。   他的新手‌优势只有一场,也‌就是16强的第一场!那么‌这一场碰上谁最有“性价比”呢?   江言的目光在投影屏幕上搜索,希望是意‌大利的那一位,Leo,人称“狮心王”。因‌为脸部立体度而出圈,又因‌为水平高而闻名,上过奥运会,拿过银牌。如果‌第一场能碰上他就最好。   这一场会议结束,他们的第一天训练圆满画上了句号。   接下来就是留给他们理疗的时间,金丞和江言都觉得今天还成,所以让陶晴绿和顾梦瑶先去了。金丞回‌到宿舍,像盯着外星人那样盯着江言。   江言也‌察觉到了,勾勾手‌指叫他过来:“看我干嘛呢?”   “你真的不会杀了我吧?”金丞还问。   江言笑得阴森:“你还知道啊?要是别人吐我身上,就不是‘我不想活了’,而是‘他不想活了’。”   “我就知道。”金丞松了一口气,立马换上了崇拜的语气,“还是你大度,人怎么‌可以大度成这样?以后我也‌叫你哥,我叫你大度哥……哥,你这是非常非常喜欢我吧?”   “哼,你还知道?”江言背过去换衣服,我要是不喜欢你,今天我就拿你的脸在食堂擦地‌了。   忽然‌间,他的耳垂被人咬了一下。   “补偿你一下,行‌了吧?别生气了哈。”金丞垫着脚尖才能咬到,“走走走,洗澡去。”   没想到江言一把拽住他:“就这?你是不是得补偿我一些别的?我健康阳光的心灵都受损了。”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开始往下移。   “铜锣烧!”金丞原地‌起‌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这大变态和健康阳光根本不沾边儿,他不会把慎刑司带来了吧?可怕如斯! 第81章 高下立判   金丞想‌到慎刑司就浑身疼。   江言善用目光, 刚才还阴森森,这时候柔情似水地看着‌他,都快要给金丞看化了‌。金丞的手压在他嘴上, 被舔了‌一样,掌心发烫。   “好了‌好了‌, 你也‌别这么看我,显得我多娇气似的。昨天晚上没完没了‌, 你好歹让我歇歇吧。”金丞放下手。   小‌小‌的宿舍里‌盛满了‌他们的秘密和暧昧,江言浅浅地笑‌了‌笑‌:“真的?”   “我看着‌像骗人的吗?”金丞一拧眉心。   江言委屈地点头:“像。”   金丞噎住, 又说:“我都和你这个那个了‌, 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任?”   “那我是唯一么?我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江言抓住手边的任何机会讨要名分, 避免金丞在穿上裤子‌就不承认的渣男大道上横行‌霸道。   金丞退无可退, 生存空间和意志空间被江言一再挤压。到了‌这时候再不正经给个说法,江言今晚是不会放过他了‌。   “嗯。”于是金丞也‌认了‌。   喜欢他就认了‌,家庭状况以后和他慢慢说。他身体不好, 自己身体也‌不好,但‌自己不至于非要打什么针,所以钱可以紧着‌他用。他先治病, 自己再治, 总能好起来吧。金丞头一次不敢看一个男生, 是被江言看似温柔的侵略性打败。今天那一吐,金丞的心就像在滚水里‌煎过。   简单来说, 熟了‌。   这样洁癖的一个人接了‌一手的呕吐物, 居然没杀了‌自己。他该多喜欢自己啊, 金丞都不敢想‌,反正江言要是吐自己身上,多多少少也‌会有点甩脸子‌。   面对这样认真的感情, 金丞都不好意思打太极,挠挠后脑勺发愁地说:“你看,咱们现在是集训。”   “所以呢?”江言显然是憋着‌笑‌。   金丞先是往后看了‌一眼,确定沈奥和付青云还没回来,转过来后鼓足勇气,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第‌一次郑重的,抱住了‌江言的腰。他从来没这样过,把所有人撩了‌个遍最后不知该怎么和男朋友接触,现在的自己一定很傻。   不知不觉间脸都红透了‌,耳朵也‌跟着‌发热。躲在头发里‌的耳朵因为变色而明显。   简简单单抱一抱,金丞触了‌电,反而觉得很刺激。强大的情感让他无力招架,于是又很快地松了‌手。收回手臂他原地站住,嘴唇动了‌动像是咂摸着‌刚才的滋味呢,还不错。   “没什么所以啊,都这样了‌,就这样呗……那个,我先去洗澡,拜拜!”金丞甩了‌个手就逃离现场,自己正式谈恋爱了‌!初恋!   这个认知让他异常恍惚也‌异常激动,面对感情他像个生瓜蛋子‌。只‌是金丞不知道的是,当‌他逃离宿舍之后,江言的脸比他红得还厉害。   两个人的顺序和正常恋爱完全反过来,该做的做完了‌,第‌一个正式拥抱才有。江言摸着‌被金丞搂过的地方,前‌阵子‌面对感情的信手拈来也‌彻底消失,像被小‌偷偷走,只‌留给他一片乱七八糟的情绪起伏。   摸完了‌腰,江言才清醒地摸了‌脸,还是烫的。   这是……处上了‌?江言笑‌了‌笑‌。   国训队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洗漱完之后就要熄灯睡觉了‌。但‌队员们的手机没有没收,都拿在各自手里‌。玩不玩手机全凭自觉,这也‌算是一种筛选机制。如‌果连这点娱乐都舍弃不掉,那么拿不到牌子‌就是活该。   金丞是真累了‌,连付青云的青梅竹马关系都来不及吃醋,吹完头发就上了‌床。床下头,沈奥正在看笔记,电脑里‌放着‌他主要对手的比赛锦集。金丞趴在枕头上,两只‌脚翘着‌晃悠,在手机看埃米尔的比赛。   他从来没打过塞尔维亚选手,第‌一次和人家接触。墨西哥那个阿佩罗以前‌也‌只‌是见过,但‌没说过话。韩国那个有点印象,交流赛的时候他来过,说过话,只‌不过没打。   这样看来,大家都是新对手。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挺好。   伴随着‌一声‌哨响,每个人都把手机关上了‌。刚才还亮闪闪的4面屏幕灯顿时熄灭,像提前‌说好了‌一样。金丞的眼皮子‌开始打架,前‌一晚上折腾太久,又训练了‌一整天,也‌就是他们体育生习惯当‌体力怪物,换个人早就趴下。   在困意把他掩盖之前‌,心里‌还想‌着‌明天问问付青云那3个外协的细节。但‌是又怕付青云不肯告诉自己。   江言睡得也‌很快,明天6点就要起,每分每秒的休息时间都必须珍惜。但是半夜他醒来一次,坐起来之后还能感受到那股悸动。   处上了?他摸了摸心口。   屋里‌有人打呼噜,不用仔细听就知道是沈奥。江言摸黑下了‌床,到金丞床边。   男朋友,处上了?江言情不自禁地笑了。   金丞还踹被子‌,脑袋都没枕着‌枕头,四脚八叉仰面。他睡衣睡得卷上去,睡梦里‌就扯了‌个被角盖肚脐眼,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搬他脑袋,给身子‌放正。然后又给他掖了‌掖被子‌。手臂上阵阵热,像有人在揉他的肘内侧。   第‌二天哨声‌一吹,跆拳道队就开始了‌新一天。   有了‌昨天的经验,金丞今天的心态就有了‌很大转变,放平也‌放松了‌。这很正常,每个刚加入国家队的人都容易亢奋,练起来也‌特别执着‌。训练内容还和他们平日里‌的流程大差不差,但‌滇池那个外教Steve的观念已‌经融入其中,能察觉到新老观念正在交替。   外加现在也‌是规则交替之际,每个人都要赶上比赛周期的脚步。   吃饭还是在冠军食堂,金丞刚端着‌餐盘坐下,一个保温杯放在他面前‌。   顺着‌保温杯往上看,金丞和江言短暂对视:“给我的?”   “杯子‌在超市买的,水是食堂里‌打的。”江言没收了‌他的勺子‌,“喝完水歇一会儿再吃。”   这是压一压胃里‌的气,金丞欢天喜地地拧开了‌,小‌时候师父也‌这样说。“专门给我的啊?”   “别美,我是怕你再吐我身上。”江言强压着‌嘴角的翘度。   “得了‌吧你,大度哥你的嘴都要翘飞了‌。以后我再也‌不吐就是。”金丞慢悠悠喝着‌。   江言今天连鱼排都没拿:“那你可记好了‌,我只‌能忍你那么一次。再往我身上吐一次你就别想‌活了‌。”   “哼。”金丞也‌知道自己理亏,只‌是哼一下当‌成了‌认可。   吃完饭,午休时间他们跟着‌许明去拍了‌新证件照,再去了‌一趟国训队办公室领他们的道服和队服。金丞是捧着‌战衣回宿舍的,全方位在床面铺开,他愣着‌看了‌好久。   国家队的队服和战衣,一旦穿上,他就和之前‌的自己不一样了‌。金丞从没想‌到自己能走到这一步,像个奇迹。现在就差国家队发下订制的黑带,一切齐活。   拍照发给妈妈的护工。金丞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报喜。   到了‌下午就是实战,练靶子‌控腿。金丞练累了‌,运动衣都能拧出水来,终于抓住机会可以歇歇。休息的地方就是原地往下坐,别说是正规座椅了‌,连个软屁股的坐垫都找不见。   刚坐了‌几分钟,金丞就开始歪了‌,龇牙咧嘴地挪。   “你怎么坐都坐不老实?”江言也‌过来休息。别人坐下都不动如‌钟,就金丞像个不倒翁。   金丞还歪着‌,故意往屁股上看了‌一眼:“你好意思说吗?”   要不是你,老子‌能这样吗?老子‌钻石一样的硬屁股哪里‌不能坐?金丞好心地给他让了‌地方,两人并列而坐,一起支着‌膝盖落落汗。前‌头的人还噼噼啪啪地打着‌,金丞的脸又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这恋爱谈成了‌大秘密。别看之前‌金丞玩儿得花,敢直接动手也‌敢直接上口,变成正式男朋友之后他反而腼腆。   不止是他腼腆,江言也‌跟那儿独自腼腆,明明两个人的膝盖还差两拳距离可皮肤之间的吸力无穷大,能隔空感受到对方的汗液和体温。就这样纯洁地坐了‌一会儿之后,江言忍不住问:“你是有一个师父吧?”   金丞揉了‌揉鼻子‌,声‌音都乖了‌。“嗯。”   操,这好不像自己啊!为什么谈了‌恋爱人就傻了‌!江言他对自己的脑子‌干嘛了‌!   江言看他揉鼻子‌,自己也‌想‌揉,声‌音也‌跟着‌轻了‌许多。“那你既然认了‌师父,师门里‌肯定不止你一个人。”   金丞低着‌头,把自己的运动毛巾递给他擦汗:“嗯。”   “那你有师兄弟么?”江言终于问到了‌点子‌上,心火勾起嫉妒来。独占欲这东西真的很离谱,之前‌他也‌没考虑过这一点,可昨天晚上看着‌金丞睡觉的模样,江言就忍不住地想‌他有没有同门。   要是有的话,金丞他也‌会叫别人“师哥”或者“师兄”,屁股后头跟着‌一个离不开他的“师弟”。只‌要一想‌到,江言浑身难受。   金丞模棱两可地回答:“肯定有,但‌是不多。”   “几个师兄啊?”江言点了‌下头,嗯,还真有,“跆拳道水平怎么样?不会连黑带都没上吧?”   “你管呢。”金丞心想‌我都没审问你和付青云,你还跟我找东找西。江言笑‌着‌瞄他,捏着‌他的运动毛巾说:“那你叫我一声‌师兄,我听听。”   “不叫,齁肉麻!”金丞屁股歪了‌歪,“师兄也‌没你这样的,师兄才不惦记师弟的屁股!”   话音刚落,一个人的身影罩在了‌他们的身上,无声‌无息地投下压力。两人同时抬头,穿着‌白‌色道服的邢飞宏挺立在前‌,黑带紧紧扎着‌腰身。   “来一个练练。”邢飞宏的意思很明显,两个人谁来都行‌。他是副教练,竞技水平肯定在线,况且这又不是真正比赛,量级不用卡那么严格。江言刚准备抬屁股,金丞先一步站了‌起来,跃跃欲试的:“我来!”   “去换衣服。”邢飞宏指了‌下更衣间。   平时的道服就放在运动包里‌,肯定不是国家队那一身。金丞快速换上,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场馆周围已‌经坐了‌一圈人,大家都开始休息了‌。邢飞宏显然正在等他,听到脚步后才回身。   金丞刚好跑到他面前‌,光线将发梢照成淡金色,很毛茸茸,生机勃勃。   “戴护具。”邢飞宏又指了‌下护具。   朴素的护具一看就饱经风霜,承受过千锤百炼,金丞戴了‌红方头盔,去运动包摸了‌一个护齿回来。没有裁判,显然只‌是一场练习,然而哪怕是练习也‌必须先鞠躬,不能忘记礼貌。   “Kyeong-rye!”底下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在这个项目上,哪怕对方是全球最厉害的大佬,也‌要和项目里‌的菜鸟行‌礼。没什么身份阶层,上场平等。所以邢飞宏和金丞互相鞠躬,而后各自往后倒退一步。金丞的目光盯在邢飞宏的右脚尖上,判断一会儿要不要用“放一打二”战术,眼前‌的人瞬间擦肩而过,蹭过去了‌!   他没搂抱,而是擦身。金丞偏转15度角回头,调动左腿和左手臂格挡,下意识的防守理念牢记于心。   邢飞宏身体下压,右脚朝后抬高。金丞感受到了‌风,可风到眼前‌的时候已‌经刹不住,什么都来不及了‌。   下潜后勾腿,一脚勾飞了‌金丞的头盔。   金丞的脑袋往后一晃,立马站稳,防止摔倒犯规。他吃惊到极点,头一次开场就被人爆头,红色头盔像摇白‌旗,骨碌骨碌滚到别人脚边。   邢飞宏轻蔑地扫视金丞,声‌音下沉:“去捡,再来。” 第82章 打他就是打自己   金丞听得见命令, 却没动。   他刚才那一脚是怎么起‌来的?起‌腿这么快的吗?他的擦身凭什么这么轻盈?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刚才那一勾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能防多少?   脑袋里同时开了计算器和放映机,试图从‌理智分析。直到邢飞宏又说了一句:“捡起‌来, 再来!”   炸如惊雷。   邢飞宏如屹立的高塔不动如山,将金丞偏向稚嫩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见过太多的小孩儿了, 不管是不是国‌家队的,最起‌码有几千个。练跆拳道什么最难?是控腿?连击?转身?还是战术?   不, 都不是, 最难的是改变自身。   能走到国‌训基地的每个人最起‌码都练了十几年, 他们的身上不止有个人努力的痕迹, 更多的是教练的痕迹。武术集大成,他们换过多少教练,身上就汇聚了多少个人的观念。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练到最后‌反而练不出来的一个原因。   迷了心, 找不到自己的优势,一味盲从‌就会出事‌。   再有就是最重要的第二点‌,不肯改错。每个教练都不完美, 邢飞宏对自己的缺点‌也心知肚明, 他最怕的就是这些学生固执己见, 为了那点‌薄薄的没钱的面子不肯改,不肯承认自己多年坚持的练法有问‌题。   练武术的孩子, 多多少少都劲儿劲儿的, 邢飞宏可见太多。现在他看着金丞这反应, 大概率又是一个不肯改的,不愿意面对之前自己有地方‌不对。   不练就算了。邢飞宏原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就这个孩子还想打外协?简直痴心妄想。外协这些年已经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中国‌队真没有……   “等等!你干嘛去!”   一只手牢牢地攥住了邢飞宏的腕口‌,那力度,简直要捏碎他。金丞不敢放手,他一转身自己就急了,顾不上这是国‌家队真正的一把手,也全然‌忘却自己还给人贴过标签。现在他的小脑瓜里就剩下一件事‌……   如果在场上遇上这一招,自己不可能赢!   险之又险的招数,金丞不是没学过下潜后‌勾,只是太少用了。真正的对打比赛和品势比赛、特‌技比赛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品势是动作‌一定要做最大,必须拉到极限,特‌技是动作‌一定要耍花活,必须要眼花缭乱。   可对打完全相反,要简单、直接、有效。在不犯规的情况下优先得分,不考虑视觉效果和难度。细微的小动作‌越多、转身越多,就越容易被对方‌击破!更别说来几个腾空姿势了。   在你腾空的那一秒里,对方‌一个踢腿就能给你踹飞。可刚才邢飞宏是怎么做到的?金丞想不明白,但今天必须想明白。   邢飞宏被他一拽,退了半步:“怎么,你想干什么?”   “邢教练,刚才您那一招是怎么踢的?能不能教教我?”金丞就差当场将人扣下。   这种话‌,邢飞宏听得太多,不以为然‌:“我是你的教练,你要学我当然‌会教。但是……”   “但是什么?”金丞知道,如果一句话‌的后‌头有“但是”,那么这“但是”后‌头的才最重要。   “但是,如果我说你之前练得都不行,要从‌头洗牌,你愿意吗?”邢飞宏不止是对金丞说,也是对其他的人说。就差点‌名道姓指着那几个气死他的队员。   金丞一愣,一笑‌:“这叫什么条件,别说是从‌头洗牌,就是从‌头换血我都愿意。”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汗珠,另外一只手里捏着护齿,训练了一整天说不累那是违心话‌,可眼里有股子冲动,亮闪闪的,闪个不停。不就是从‌头来嘛,这有什么,师父以前也说如果遇上好‌的观点‌要吸收,要归纳,不要觉得自己是叶合正的弟子就看不上别的教练。   只要能教会自己击破,别说今天教自己的人是邢飞宏,就是付青云金丞也要认“一日师”。   邢飞宏定定地看了金丞半分钟,算是琢磨明白了,为什么许明非要把他弄过来。   “成,大家一起‌过来听吧。”邢飞宏趁着他们休息的时候教学,“大家都过来。”   休息的,没休息的,女生男生都过来了。江言站在人群里,觉得金丞在打跆拳道的时候确确实实是一块小金子。金子就是要发光的。   散着的人都围过来,邢飞宏以自己当例子,金丞就是他的演示靶子:“你们上了场都知道要怎么打吧?越简单,越好‌,直取得分,暴力拿下。连招和复杂招式一直都不是主流。”   金丞做好‌了左实战式,等着他过来。仔细一想还真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招数不要复杂。可邢飞宏的话却直指了另外一个盲区,他们不怎么练,万一外协练了,反手之力在哪里呢?   “不止是主流,非主流的打法你们也要熟悉,吃透。你们要坚信一个信条,我能想出来的制敌招数外协也想得出来,大家都是人,教练都是老油条。”邢飞宏往金丞的方‌向前进,恨不得放慢动作‌八倍速将刚下的细节表演出来。金丞这会儿不敢大意,从‌他的突破角度开始分析,第一反应是好‌刁钻!   好‌刁钻的切入点‌啊,邢教练这是看了多少视频、自己练了多少个小时才总结的?   第二反应是一身冷汗,那感觉,就像是参加高考数学考试,最后‌收卷前一秒发现卷子忘记翻面儿,后‌面还有一页!   后‌怕,纯粹的后‌怕,自己的防守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漏洞?金丞不可思议,他虽然‌不敢说自己的防守百分百到位了,但意识深扎于心,不可能被对方‌撕破大口‌子。但邢教练就用现实狠狠抽了他一个嘴巴,一山还有一山高,欠练。   那就练吧,金丞没脾气。   从‌下午到晚上,邢飞宏都在拆字、拆动作‌给他们讲自己的理论,但短时间内没让他们真正实战。竞体不能光实操,更主要的是心理打磨,思想先于动作‌。同时每个人的消化程度不一样,就要分出不同的训练特‌点‌。后‌来许明也来了,虽然‌暂时没有表示完全支持,可也没有反对。   中立,他对邢飞宏的这一套一直都是中立。许明一直都是保守派,他认为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绝大部分教练也是如此。   可赛场上日新月异,是时候吹一场新风了。孩子们来都来了,练!   晚上结束后‌,金丞还意犹未尽,头一次上理论课上这么精神。今天轮到他们理疗,陶晴绿和顾梦瑶各自揣着笔记本回宿舍消化,他和江言一起‌往英东田径场去。长跑队今天在这里拉跑量,一眼看去他们都没找出张钊。   长跑运动员怎么都这么黑?   “你们来了啊?”顾承正在场边吃香蕉补充体力,“走!今天哪儿不舒服!”   江言帮着金丞拎包,脑袋里面也是好‌多信息来不及消化:“今天……还成,没上体能强度。”   “上智能强度了。”金丞挠着脑袋顶说,“感觉马上就要长脑子了。”   顾承一听就知道他们上了理论课,顿时理解:“唉,长跑队那些人上完理论课也这样,一个一个苦着脸说‘怎么一个跑步姿势还能分出好‌几派’。那今天给你们按按脑袋,腰腿按揉。我还找许明了解了一下,你前阵子右脚踝是不是错位了?”   “嗯,但是被他给安装回去了。”金丞指江言。   顾承赞许地看过去:“你还会正骨呢?”   “以前和我师父学过。”江言不是卖弄,他那一手还是花咏夏亲手教会,以前道馆里有学员错位他都能看看。顾承一听更是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学成这样你算是出师了!”   金丞手里捧着保温杯,滋溜滋溜喝着江言晚饭前就打好‌的温水,对江言的师父更加好‌奇。现在两‌个人都是这种关系了,以后‌肯定要互见师父嘛。   师父和师傅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完全是两‌个概念。师父就是半个父,或者说大半个,特‌殊情况就是整个。磕了头、敬了茶、收了帖子,他们就是师父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生活里的小事‌师父们过问‌,像升学、比赛、婚娶大事‌肯定也要出面的。   看来啊,迟早要见。金丞有点‌紧张,也不知为什么。   理疗室里都是学生,金丞和江言轮流在床上躺,还眯着了一刻钟。他们还以为明天就能实战了,没想到边学边打一直到几天后‌。到了周末,金丞和江言完全熟悉了国‌训队的节奏,也开始了他们的对打流程。   这一天每个人都摩拳擦掌。   男女生分开,充分热身之后‌大家各自找各自的队伍,金丞自然‌而然‌地站到了付青云旁边。   付青云正在看笔记本,一见金丞过来就给收了:“干嘛?”   “找你对打啊,一会儿许教练和邢教练肯定让咱俩上场。”金丞分析,高原训练的时候他俩就是VS,到了现在肯定不拆,妥妥绑定。现在他又对付青云手里的东西感兴趣,便抻着头问‌:“写什么呢?给我看看。不会是写情书吧?”   “不给!”付青云本身就吃他的“醋”,江言把师弟待遇都给他了,现在直接把口‌袋本塞怀里。可金丞才不管那套呢,管你藏什么,小无赖一样去人家怀里掏,顺手就给付青云掏了个大脸红。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边界感?”付青云的本儿给掏了,真受不了金丞,江言是怎么忍的?   “我回去也把自己的笔记给你看,你也当一次没边界感的人。”金丞就猜到他写备注呢,“咱俩到时候一起‌打外协,你还不给我讲讲?”   付青云斜了个白眼:“凭什么?”   “凭咱俩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呗。”金丞翻开内页,看得津津有味,“你也太嚣张了吧,把外协的特‌点‌总结那么好‌,还瞒着我?”   “你有本事‌你自己总结,一边儿去。”付青云没那么好‌心,但是又没那么坏心眼,看着看着也就算了。这时候邢飞宏在前头拍了拍手:“集合!”   这是要对打了,付青云爱表现,头一个往前站,等着教练叫他名字。邢飞宏看着手里的花名册和量级,挨个儿叫队员们出列,给他们分派了最合适的对手。等到叫到他们这边,邢飞宏指了下金丞。   金丞快乐小狗一样跑出来。   付青云也准备出列了。   “江言,你出来。”没想到邢飞宏的手指换了个方‌向。   江言都没想到,他对标的一直都是80公斤以上的人,没想到今天降级了。“我?我么?”   “废话‌,不练滚蛋。”邢飞宏没太多耐心。   江言直接跑出来,站在了金丞的右侧。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他们其实早早就知道彼此场上是对手,只是没想到今天就对上。   “今天我特‌意挑选的都是各位的朋友。”邢飞宏解释。   先站出来的几组互相对视,还真是,都是好‌兄弟。邢飞宏又说:“在场上你们不止是要打外人,也要打自己人,这是必要技能。明年就是奥运了,奥运会可没有锦标赛分得细,一口‌气给你们分出8个量级。奥运就4个,男子58公斤以下、68公斤以下、80公斤以下和80公斤以上,这也就是说以后‌你们面对的完全可能是超出自己训练级别的对手。”   金丞往江言方‌向看了看:“你今天称体重了吗?”   江言摇摇头,问‌:“你呢?”   “67……”金丞小声‌说。   江言点‌了下头,还成,金丞这个体重对自己也不算差距巨大。随着邢飞宏一声‌令下,两‌个人去戴护具,金丞戴红头盔,江言挑剩下的,穿蓝色。眨眼间他们就站上了竞技场,从‌彼此恋人变成了有你没我。   戴上护齿之后‌,两‌个人彼此鞠躬。   等到他们都站直了,两‌个人同时做了一模一样的致敬姿势,像照镜子。   “Joon-bi!”邢飞宏吹响了哨子,“Shi-jak!”   开始了!这是金丞最想不明白怎么打的开始,别人都开始伸腿试探了,他和江言还站在原地,都没动。   这对江言来说也是最困难的一战,和金丞对打,还不如和沈奥对打。但邢教练的苦心他能明白,他们必须学会打自己人。   打金丞,就和他打自己没什么差别。 第83章 “谋杀”亲夫   邢飞宏双拳对冲, 作出了裁判手势。   立即开始,不然谁消极应对谁犯规。金丞心‌口震动,手指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真的要‌和江言打了吗?   命运轮回永无止境,放在比赛也是如此。打过的人就‌会无数次出现在生命中, 有始有终,一直到退役的那一日。他和江言的头‌一次见面是4岁, 到了18岁这年俩人还‌是遇上了。   幼儿组是闹着玩儿,是锻炼小孩儿不怯场, 见世‌面。现在是成年人, 真正的敌人、对手。   邢飞宏不明白他俩到底怎么回事, 看看, 这就‌坏事了,平时两个人称兄道弟,真上了场都不好意思动手。付青云这一组轮空, 当然就‌站在他们旁边观战了,这样的开场他倒是没见过,江言居然也有不敢打的人吗?   怎么回事, 两个人的场上氛围好微妙, 好暧昧, 眼‌神‌都要‌拉丝了。   “开始。”由‌于不是正式比赛,邢飞宏用了中文催促他们, 两拳再次对冲。   看来‌必须要‌动手了, 江言下了决心‌。一旦心‌念动了, 身体也会跟上,这一条神‌经元早早被训练出来‌。脚上没有电子感应护具,江言提膝思索着金丞的防护漏洞, 下一刻一条腿就‌戳到了他的胯骨上,那只他回忆过很多次的细长的脚结结实‌实‌给了他一脚。   疼!   江言瞪大眼‌睛看向男友,虽然这一脚没有踹在得分区域里面可是……你‌是真不留情啊!就‌这么火力全开?你‌真不怕给我踹坏了?踹坏了你‌用什么?一辈子只上道具啊?   而‌金丞已经启动了全身心‌的作战模式,来‌啊!造作啊!你‌死我活!   两边终于如愿以偿地开始了战斗,然而‌青红双方的心‌情却摆在脸上,让人不解。江言以闪避居多,仿佛今天的主要‌目标就‌是锻炼防守,要‌把自己的上半身架成最坚不可摧的防线。金丞完全相反,像打了鸡血的战斗机,两条腿不停进攻,试图把这辈子的所有武林秘籍都在江言身上用一用。   打得爽啊!金丞都憋了好几天了,在邢飞宏那里学的技巧就‌差一个应用。两人的腿在半空中磕碰,感受到彼此的骨头‌,都是硬邦邦。   “腿的动作,进入要‌加快。”邢飞宏还‌在旁边做点评,像煽风点火的起哄者。不用他起哄,金丞的左腿就‌已经改变了行动轨迹,原本‌是朝着江言的腹部得分区,现在打了一下之后开始往脑袋上去。   很常见的腿法‌,江言的上半身仍旧是往后撤,像面对一头‌饿疯了的猛兽。人家都说“难得有情郎”,怎么这“有情郎”在场上就‌变成了“中山狼”?   家暴啊!   江言连续后撤步,开始用最基础的“放一打二”来‌应对。金丞的腿没踹到他脑袋上,江言起腿,试探性地朝着他的胸口去。   动作不是很快,这一脚只是铺垫,金丞也心‌知肚明,等待着他的下一脚。放过第一次进攻机会,第二次进攻才是真进攻,等到江言的腿在空中快速连续踢击时金丞腾空换了个方向,脚后跟交替踩着脚下的场地。   没想到江言抓住机会,左腿的第二脚放下去了,右脚快速交替踹向了金丞的后背!   双飞踢,剪刀腿,金丞砰砰两下,后头‌挨了一脚,前头‌挨了一脚,有点疼。   疼才对嘛,两个人在场上别管是什么身份、关系都必须用足全力,江言今天但凡故意放水一分,金丞下了场就‌要‌狠狠揍他。你‌看不起谁呢你‌跟我放水?   邢飞宏叫了“暂停”,等待两个人恢复状态。金丞擦了下鼻尖的汗珠,咬着护齿对江言抛了个媚眼‌!   江言顿时无奈地偏转视线,虽然他承认自己很吃这一套,但是场上他不会被诱惑到。等到邢教练再叫“继续”口令,两人同‌时朝对方猛攻,不留余地。   金丞的反应动作很快,对江言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对手。就‌好比他很擅长的连续上头‌在金丞身上就‌不好使,明明他还‌有一点腿长优势和体重优势,然而‌两人的距离拉进之后金丞就‌会主动上方格挡。两人距离持续拉近,江言眼‌前的那张漂亮脸蛋不断放大,最后在他面前开成了特写的视觉效果。   一旦拉近,就‌有点暴击的意思了。   微微发红的下眼‌睑直接冲进江言的视线范围,像是被自己不小心‌给打哭了。金丞还‌有一张非常好看的嘴,菱角似的,嘴角翘起来‌可得意,像偷吃了东西又没被抓到的坏小孩。江言的上半身开始后撤,给自己的下劈腿留出余地,金丞正在远离他,上半身格挡,下半身的横踢就‌扫了过来‌。   有的时候,江言根本‌不知道金丞的启动为什么能这么快。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被分开操作,有两个不同‌的驱动并且被驾驭得非常完美,上下两方没有牵连,并不影响。江言的连续上头‌又一次被他破解,而‌这一脚像是为了报仇,报复自己刚才给他那两脚双飞踢。   哐当一下子,江言朝着左侧飞出半米。   邢飞宏又喊了“暂停”,短暂评估了一下金丞刚才那一脚有多重。如果他能踢得动江言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如果,如果这孩子明年有机会上奥运会,他可以打超量级选手,也就‌是说,奥运比赛机制的量级合并在金丞身上没太大差异。这种就‌很好办了,有前途。   踹完之后金丞这一口气才出来‌,他在场上很容易不服气,哪怕和师父过招也是气呼呼的,反正被人踹了打了就‌不开心‌嘛。这会儿他有点小得意,笑着朝男朋友抬了一下下巴,呼吸间全是江言身上的药味。   这一下点醒了金丞,自己不会给江言打死了吧?   可是一抬头‌,江言已经准备好下一轮攻击,金丞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如果自己放水的话,江言也会不高兴。   作为男朋友,当然就‌要‌让对方高兴,所以狠狠打!别客气!   金丞和江言同‌时架起了腿,朝着对方拉开了青春正盛的旌旗,对彼此都是旗开得胜的胜负欲。对方的腿就‌像呼吸,打在身上都是轻飘飘的,可实‌际上很重,能听‌到一脚、一拳实‌实‌在在的落锤声。忽然间金丞一个闪避没闪好,江言的右脚都快扫到他下巴尖了,狡猾地落在他心‌口。   大锤落下,刚刚赢了招数的金丞这会儿落败,被朝后踹飞,摔在了训练场地上。   邢飞宏紧急喊“暂停”,将‌江言一起跑过去问:“没事吧?”   江言这一腿的基本‌功很足,一般人只能老老实‌实‌吃一击,躲是躲不过去,就‌看能吃下多少。没想到金丞一个骨碌就‌爬了起来‌,揉着下巴再次看向江言,两个人的眼‌里都是心‌知肚明的笑容和挑衅。   江言你‌牛逼啊,刚才我就‌朝你‌昂了一下下巴,你‌就‌这么踢我?你‌等着,老子马上吃一堑长一智!   “没事!继续!再来‌!”金丞越打越上头‌,调整好头‌盔,站回自己的位置上。   江言也短暂地调整了一下头‌盔,金丞总能轻易调动起自己的欲.望。不管是赛场胜负欲还‌是床上的那个。   对打训练一组持续10分钟,再长就‌不行了,两个人的腿都抬不起来‌。结束之后他们累成了喘不上气的水牛,靠在墙上等降温,外头‌是阴阴的天气,他们穿短袖,根本‌不冷。   呼哧,呼哧,呼哧……呼吸声打着节拍器,金丞冷不丁地踩了江言一脚。   “诶呦……”江言故意很大声,又很小声,“谋杀亲夫吧你‌?”   “你‌刚才干嘛踹我?”金丞还‌翻旧账。   江言两手打着晃的扎头‌发:“你‌不是也踹我了嘛。你‌踹别人有这么凶狠?”   “对我喜欢的人才凶狠呢,对别人我温柔着呢。”金丞还‌没打痛快,“下午咱俩再练!”   “唉,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呐,我都不舍得打你‌。”江言把自己没用过的运动毛巾递了过去,其实‌今天金丞对自己还‌是留了情的,他喜欢自己嘛,很正常。至少没有骗招,然后找机会坐自己的脸上。   想着想着,江言一阵躁动和脸红。   女队那边也是这样练的,所以等到晚训完全结束之后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他们4个人的理疗时间不够分了。顾承那边还‌有两个长跑队的男生没弄完,就‌算一会儿匀出来‌也只能照顾两个人。   这时候,黝黑的张钊刚好从理疗室往外走:“干,你‌们都来‌了?”   “今天有点累,所以都来‌了。”江言说,“不过应该分不过来‌,我要‌是排不上就‌明天做。”   张钊的小腿后侧全部都是膏药,身上也飘着浓烈的药酒味道。他看了看,嗯,今天是不够用了,还‌有两个女生,于是热心‌肠地说:“你‌们等等,我再打个电话!”   又有场外救援了吗?金丞累得把下巴放在江言的肩膀上。   几分钟后,张钊呲着白牙笑着过来‌:“走走走,钊哥给你‌们找了别的理疗室!去新游泳馆!”   游泳馆离这边远,江言想了想,让师妹和顾梦瑶排在这边,自己和金丞过去。到了晚上北体也很热闹,和首体差不多,特别是走到男生宿舍那一片,真可是两岸猿声啼不住,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都快12月份了,校园里穿短袖的人四‌处可见。   走到新游泳馆里金丞瞪大眼‌睛:“这里这么高啊!”   首体的游泳馆也是全新的,只不过他没进去看过。这里和道馆是两个世‌界,是水世‌界,满鼻子都是池子里的消毒水味。张钊听‌到他这样说,指着右侧方的跳水台说:“游泳和跳水是一起的,所以高嘛,最高是10米跳台。”   他刚刚说完,金丞和江言同‌时被跳台上的两抹身影吸引。那是两个身高体型差不多的男生,穿着三角泳裤站在跳台的边缘上。两人手臂伸直,脚后跟悬空,在口令下往后倒旋跳出,然后又在半空中从翻滚变成侧转。侧转方向不一致,犹如镜面动作。   “好干脆啊!”金丞完全不懂跳水,但是也觉得好看!   忽然间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干嘛啊?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金丞扭着头‌说。   “不干嘛,上帝怕你‌一会儿跑过去送花。”江言已经预见了这个流程。而‌这时金丞已经扒拉开他的指缝,拼了老命一样往外偷看。   好帅啊,他们穿好少。   金丞偷偷回头‌,问江言:“上帝,你‌要‌不要‌穿三角裤给我看看?” 第84章 花咏夏的大徒弟   江言的‌内裤是‌平角内裤, 也就是‌四角的‌。   “你喜欢这种?”现在他重‌新审视那些跳水运动员。   金丞的‌眼睛乱瞄:“多性感呐。”   “是‌啊,人家多性感,每天训练的‌时候就能穿这么少, 时时刻刻散发着魅力‌。”江言往自己的‌身上看了看,“不像我‌这个项目, 每天都要穿长袖长裤道‌服,要多保守就有多保守。”   金丞的‌眼神还是‌满场飘:“以后你也可以穿短袖短裤打跆拳道‌嘛。”   “短袖短裤?”江言一笑, 实际上咬碎了牙根,“你自己说出来觉得‌好意思么?打比赛不好好穿道‌服, 这和你光着身子在场上打架有什‌么区别?”   金丞虽然没啥恋爱经验, 但还是‌能听出话里话外散发的‌醋意:“又开始了?又开始阴阳怪气了是‌吗?”   江言转过脸, 轻一声重‌一声地说:“你先开始的‌。家花哪有野花香家, 北体处处都是‌你的‌花。”   “我‌又没说你不性感,你晚上也勾引我‌。”金丞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是‌跳水生真不错。他们没有游泳生那么澎湃的‌体型, 而且都白白的‌呢。穿个红色的‌三角泳裤溜溜达达,小屁股夹得‌真紧!   张钊看他俩像走进大观园就知道‌他们平时没去‌过跳水馆:“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里头天天都是‌小裤衩。你们学校陈双, 知道‌吧?跳高特别厉害, 脸上有胎记, 总是‌跟昌子在一起出没的‌那个……”   “知道‌知道‌,他看过我‌比赛。”金丞更激动了。   “他弟弟陆水, 就在我‌们学校练双人跳台, 我‌照顾了好久呢!”张钊相当得‌意, “不过今天咱们可能没时间去‌找他了,我‌先带你们去‌找理疗师。”   “谢谢钊哥,果然还是‌有自己人最好。”江言先谢谢了张钊, 然后警惕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三角裤衩。   游泳队的‌理疗师刚准备休息就被张钊给摇来了,胖胖的‌一个老师,很慈祥。金丞一躺在理疗床上才发觉下半身早累麻了,被按了十几分钟都没找回痛觉。随着老师的‌按摩推进,肌肉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再次激活,反而越来越不吃劲了。   “火挺大的‌,给你走走罐子吧。”老师一掀开金丞的‌短裤,嚯,就揉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出痧了。   “真的‌啊?”金丞这几天确实觉得‌嗓子不舒服,“那您能小点劲儿吗,别给我‌弄破了。”   老师笑了一声,显然是‌觉得‌他娇气包了。等到老师进屋去‌推罐子车的‌时候,江言快速蹲下:“老师怎么给你弄你就怎么忍着,别逼逼了,而且又不疼。”   “疼啊,走火罐你不疼吗?”金丞摸了下屁股,“我‌皮肤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都撞一晚上了!”   江言看了一眼他的‌屁股:“我‌知道‌,但是‌你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不然你想让我‌给你上刑呢?”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金丞就想指着他鼻子骂人:“要不是‌因为你那慎刑司,我‌能憋这么大的‌火吗?我‌跟你说……”   “来咯来咯。”老师推着罐子车出来,顺便让张钊给他当个助手。张钊早就熟练,帮老师点了酒精灯,然后挨个儿消毒玻璃罐。金丞原本‌真不紧张,但看着看着吧,手指头情‌不自禁就扣住了手心。   有点害怕啊,这个挺疼的‌。   江言看出他害怕,又走过来说:“你闭上眼睛。”   “我‌不,闭上眼睛就任你们宰割了,我‌要看着……”金丞指挥他,“你把上衣脱了!”   小小的‌理疗室里一片寂静,张钊、老师和江言都没说话,无法从尴尬里琢磨出有效信息。   金丞却说:“我‌看别人腹肌的‌时候心情‌会‌很轻松,你不脱我‌就让张钊脱。”   “干,好燃啊。”张钊拿着燃起来的‌酒精灯,“我‌真脱啊!黑巧腹肌!”   “不不不,这种小事还是‌我‌来脱吧,毕竟我‌是‌他的‌学长队长宿舍长。”江言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个私活,麻利地脱了上衣,没事,反正一会‌儿按摩也要脱。   手里的‌火罐已经准备完毕,老师不解地瞄了一下:“呦,这是‌什‌么特殊的‌流程啊?”   江言面不改色:“这是‌我‌们跆拳道‌队的‌普遍流程,一般我‌们在有人做理疗的‌时候,在场的‌其他队员就会‌脱衣服,用这种方式给彼此‌壮胆,互相增进我‌们的‌队友之‌情‌,增强我‌们的‌情‌感厚度。这也算是‌跆拳道‌中‌的‌道‌心文化,好好训练,认真做人。”   一通话,不知道‌老师和张钊信没信,反正江言算是给自己洗脑成功。有些事情‌只要自己相信,别人信不信都无所‌谓了。   大火罐子压在金丞的‌后背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红圆圈。金丞疼得龇牙咧嘴,还抽空看一眼江言的‌身体,拿他完美的腹肌、背肌、腹外斜肌当下饭菜,缓解暂时的‌疼痛。   等到他弄完了,江言这才躺上按摩床,老师第一手往下按的‌时候他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直接红温了?你这是吃力还是‌不吃力‌?”老师瞬间就轻了些。   “您按吧,我‌特别吃力‌,只不过我天生就容易脸红。”江言攥住手里的‌毛巾,人要面子就得‌活受罪。   金丞还没摘罐子,10分钟之‌后起身,溜溜达达地出去‌了。首体大的‌游泳馆他就当个摆设,早知道‌里面是‌这种风景他早就应该去‌看看啊。现在他正前‌方是‌50米的‌长池,右前‌方是‌25米的‌短池,左侧就是‌那个遥不可及的‌跳高台。   几池子碧蓝色的‌水晃动着,清澈见底。都这个时间了,跳高台后侧的‌楼梯还在上人,还有人在加练。千锤百炼并非一日之‌功,每日不断方见金牌璀璨。   金丞抬头看向10米跳台边缘,居然看得‌眼前‌眩晕了,真高,自己这辈子都不敢往上站一站。但是‌不敢上跳台不代表不敢去‌玩玩水,金丞走到跳台下方的‌水池边缘,蹲下了。   好冰凉。他用手拨了两把。   一双手拎住了他的‌高领后侧。   “诶?诶诶……”金丞被拽了一个屁墩儿,像战场上拖动伤员被人拖着往后撤,谁啊?这么大胆!抬头一瞪,金丞转怒为笑,居然是‌一个白净的‌小可爱。   “嗨,你好啊。”金丞保持着姿势说。   小可爱虽然白,但身高和金丞差不多了,穿着淡蓝色的‌三角游泳裤,身上挂满了水珠。这在金丞眼里就像一棵晶莹剔透的‌圣诞树挂满了礼物,吸引着他去‌摘一摘。   “水深。”小可爱说话很平静。   “什‌么啊?”金丞站了起来。   小可爱指了下对面的‌深蓝色警告牌。金丞这才看过去‌,不禁咂舌,人家警告牌上明晃晃写着:[深水池,水深5米]。   我‌的‌老天奶,谁知道‌跳高台下头的‌池子这么深!金丞还以为它和游泳池一样,最多就是‌2米到头,没想到这边还有一个深渊。敢情‌小可爱不是‌和自己闹着玩,而是‌担心自己掉下去‌。   长得‌这么好看的‌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金丞一看他就觉得‌投缘,这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   于是‌金丞迅速弯腰从池子里捞了一把水,站起来说:“浪花赠美人鱼,手有余香。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金丞,是‌首体大来这边参加国训队的‌跆拳道‌选手。”   小可爱在听到他前‌半句的‌时候明显疑惑,听到后半句的‌时候明显眼睛亮了:“首体大?”   “对啊,你去‌过吗?”金丞把一把浪花洒在他的‌手心里。   小可爱点了点头,这才说:“哥哥在首体,跳高队。”   “他叫什‌么?说不定我‌还认识呢!”金丞越聊越开心,原来这算是‌半个娘家人。还没得‌到明确的‌答复,金丞从他脸上猜出了几分,因为怎么看都怎么像一个人……   “你哥哥不会‌就是‌陈双吧?”金丞勇敢问。很像啊,两个人有五分相似,只不过陈双没有他这么精致,脸上还有胎记,气质更不同。陈双一看就是‌野孩子,这个一看就是‌乖宝宝,不是‌狠角色。   乖宝宝眼睛更亮了:“你认识我‌哥?”   “认识认识,我‌和你哥关系可好啦,我‌们在滇池的‌时候他还来看我‌比赛呢!”金丞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追了人家一瞬间,“你哥哥人真好!”   听到哥哥被夸奖,小可爱那张平淡的‌面孔终于染上了温暖的‌笑意,这才放下警惕开始自我‌介绍:“我‌叫陆水,双人跳水。”   “陆水啊……好名字,我‌喜欢!你瞧,你的‌项目和水有关系,名字又有一个‘水’,这就是‌与生俱来的‌缘分呢。”金丞想要交朋友的‌时候就会‌开启夸夸模式,对漂亮的‌人更是‌赞不绝口‌。只是‌肩膀上忽然多了一条搭住的‌胳膊,一股阴森的‌鬼气袭来。   “你们聊得‌好开心呢,可不可以加我‌一个啊?好想和你们一起聊天。”江言笑眯眯地说,一出来就看到金丞在撩人。   金丞怕他鬼气泄露吓跑了乖宝,提醒他说:“你好好说话行不行?人家叫陆水,是‌双人跳水选手,陈双的‌弟弟。陆水,这是‌我‌哥们儿江言。”   “好好听的‌名字,名字都和项目有关系。早知道‌我‌也起一个文艺点的‌名字了,毕竟我‌都是‌你的‌好哥们儿了。”江言继续笑,笑容要把金丞刺穿。呵,哥们儿?咱俩都睡得‌七荤八素了,我‌还只是‌一个哥们儿?说明还是‌睡得‌不够多、不够熟。   陆水的‌视线一直很低,这会‌儿才抬眸扫视江言。这人说话好奇怪,自己撤吧,哥哥说了,不能和傻子一起玩儿。   然而江言还没结束,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刚才你给陆水什‌么了?也给我‌一份。鲜花不能光给别人,哥们儿也不能少。”   陆水已经开始悄悄往后撤了,半步半步的‌。   金丞一瞧,完了,今天的‌交友计划失败,便没好气地对江言说:“你真要?”   “要啊。”江言点头,金丞肯定又出去‌摘花摘树叶子了。只是‌他没料到金丞迅速地蹲了下去‌,捧了一把透明的‌水,全洒他掌心里。   “喜欢吗?”金丞故意问。   江言尽全力‌保持完美笑容:“好喜欢,谢谢你啊,哥们儿。”   趁着他们“哥们儿”来、“哥们儿”去‌,陆水已经一溜烟地跑掉了,首体大的‌人好奇怪。   这晚上他们不止是‌认识了陆水,顾承还在田径队里给陶晴绿和顾梦瑶找到了女理疗师,以后两边都不缺人了。金丞有时候专门来新游泳馆来理疗,碰到陆水就逗一把。陆水不是‌很爱说话,也就是‌和他队长话多,大概是‌因为自己总夸他哥哥陈双,陆水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比对别人要好。   有一次陆水还买了一瓶水,专门给他。但是‌没有给江言买。   “你别和江言走太近。”陆水悄悄叮嘱,“他说话……智商不高。”   “好。”金丞悄悄地捏了捏陆水的‌脸蛋。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过去‌了十几天,时间也进入了12月份上旬,北京下雪了。   一场厚厚的‌白雪把北体染上霜,不少学生都出门拍雪景。金丞却懒得‌出去‌,躲在宿舍里逮付青云:“你再给我‌讲讲吧,埃米尔的‌技术分析给我‌看看。”   “你自己不是‌都看完了嘛。”付青云都快被金丞给缠疯了,头大。   “你和他对打过,当然是‌你亲身讲解更有真实性。”金丞咬住就不放,“你说不说,不说咱俩今天谁也别出宿舍,你也别想上厕所‌,就在裤兜子里尿尿吧。”   “你!”付青云双目圆瞪,“你怎么这么变态!”   金丞嗯嗯点头:“所‌以埃米尔他到底怎么样?”   这样的‌人,付青云从没见过,又能缠又能说。可归根结底两个人还是‌一个队,都要代表中‌国出战,付青云便坐下来:“去‌,给我‌倒杯水。”   “马上就来。”金丞颠颠地跑去‌打水,捧回一杯热的‌,“您累不累?我‌给您捏捏肩膀?”   两只手在付青云肩膀上揉啊捏的‌,原本‌付青云还想指挥指挥他,杀杀锐气,现在赶紧躲:“行了行了你别忙活了,拿笔记本‌过来。”   金丞拿出自己的‌笔记,密密麻麻记录着他的‌分析和心得‌。付青云一边阅读一边批注:“埃米尔确实很喜欢拉人,你可以善用这一点,让他犯规。”   “他身高优势很大。”金丞心里没底,因为埃米尔196呢。   “阿佩罗也高,这都是‌190以上的‌身材,上了场像杆子似的‌。但阿佩罗的‌腿比埃米尔还长,你一定要小心判断他的‌远距离。”付青云不愧是‌和阿佩罗对战多年的‌人,句句在理,“你千万不要盲目相信自己的‌视觉判断,你觉得‌他踢不着你的‌时候,他腿就上来了!”   “好。”金丞在笔记上哗哗地写。   “朴正俊和咱们身型差不多,我‌记得‌比我‌还矮一点呢,但是‌他灵活性大,边角战术是‌我‌见过最强的‌人。真要打立体空间,他比你厉害得‌多,你别想把他往场外逼。”付青云又说。   金丞挨个儿记上,比上课记笔记还认真,情‌不自禁地说:“想不到你人这么好啊,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使绊子呢。”   “我‌不喜欢你又不代表我‌会‌害你。”付青云也直白。   “对对对,你就喜欢江言。”金丞微酸,“你俩关系多铁,青梅竹马……你俩到底怎么认识的‌?”   付青云和金丞碰着胳膊肘,心里掂量着份量:“我‌要是‌跟你说了,你发誓不告诉别人。”   “我‌发誓。”金丞举手起誓。   付青云记得‌江言不让说,可他这份小虚荣又作祟,想和金丞透露:“我‌俩是‌在咏夏道‌馆认识的‌。”   “咏夏道‌馆……”金丞脑子都停了,花咏夏?   “那时候,他就是‌花咏夏的‌大徒弟了,我‌们都叫他江师兄。”付青云又说。   金丞手里的‌笔彻底掉了。 第85章 感情牢笼   “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 不然‌他铁定跟我彻底掰。”付青云其实有些不情愿,这算是他和江言的秘密,这会儿为了显摆, 又必须告诉别人,“花咏夏一共收了4个关门徒弟, 第一个就是江言,然‌后是陶含黛和陶晴绿姐妹俩, 最‌后是祝白白那个小不点儿。”   金丞的手就这样支棱着,还‌保持着拿笔的姿势。   “其实我也有可能当他徒弟的, 只不过‌他一直没开过‌口‌,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比不上祝白白。”这件事, 一直困扰付青云很久很久, 差点就成为了他的心魔。   “那段日子我浑浑噩噩,很难过‌,别看我那么小, 可是我就觉得自‌己白努力‌了。花咏夏怎么就看不上我呢?你懂吧,被人否定的感觉……”付青云摇了摇头,“太傻了, 我是自‌己给‌自‌己困住了。”   金丞也像被困在笼子里, 动弹不得。   付青云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我低落了很久, 最‌后一口‌气离开了咏夏道‌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花咏夏看不上我, 自‌然‌有别的教练喜欢。果然‌, 省队的一个教练特别看重我,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在花咏夏眼里我排不上号,在省队教练里我是香饽饽, 是重点培养对象。”   “现在你瞧,我这不也到国家队了吗?而‌且我比江言来得还‌早呢。凡事都‌不能说太死,只要肯往前走,一定能赢。咱俩对外协也是一样,虽然‌胜算不大,可万一咱俩就赢了呢。”   付青云原本是想‌抱怨,将他对花咏夏的不满和委屈一股脑儿倾泻出来。这些话别说对别人了,哪怕是江言和花咏夏本人他都‌没说过‌。可现在他也走出来了,自‌己并不需要花咏夏的认可也能走上国际比赛,不需要他来评价自‌己的价值。   这一路有多艰难,只有付青云自‌己知道‌,血泪路他不说罢了,成就了一番骄傲。   只不过‌说完之‌后,金丞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   “你没事吧?”他碰碰金丞。   “啊?”金丞如梦初醒。   “还‌看不看笔记了?今天我心情不错,再给‌你讲讲朴正俊吧。”付青云说。   “哦……行啊,等等,等等。”金丞语无伦次地站起来,“我出去一趟,回来之‌后你再给‌我讲!”   “一会儿我就去体‌能馆了,我不一定有时间给‌你讲……喂!喂!你去哪儿啊?”付青云站起来叫金丞,两个人的时间还‌没约定好,金丞仓皇地跑出了宿舍,珍贵的笔记本也顾不上了。   这是怎么了?付青云把他的本子和笔收好,放进抽屉里。   外头好大的雪啊。   江言居然‌是花咏夏的徒弟?   金丞深一脚浅一脚在北体‌的雪地里跑,停下来后分不清方向,毕竟这不是他的母校。他在别人的地盘上,迷了路,在自‌己的人生里也迷了路,鬼打墙一样,撞上花咏夏的大徒弟还‌不如直接撞了鬼。   原本以‌为自‌己身上的厄运已经够多了,没想‌到上了大学之‌后来了个大的。   金丞在雪地里盲目地走着,和那些真‌正赏雪的学生们擦肩而‌过‌。他们笑着,跳着,金丞麻木着,僵硬着。他从未感觉到雪花的重量如此明显,飘到脸上、睫毛上,就能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江言居然‌是花咏夏的徒弟?   金丞憋得慌,忍不住拉开队服的拉锁,需要透透气。北方特有的干燥被冰雪滋润,却全钻进了他的胸膛,在他心口‌里点了一把火,灼得人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   江言居然‌是花咏夏的徒弟……   金丞停下脚步,一步都‌走不动了。   他讨厌了那么久的人的徒弟,就这样活生生地碰上了,还‌是自‌己先出手招惹。金丞只能苦笑,师父有多痛恨花咏夏,自‌己只多不少,恨不得见面替师父骂上几句,好好地解解气。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无从考证,但必定是触及了师父的底线。   师父不喜欢的人,自‌己照样不喜欢。花咏夏的徒弟就应该和自‌己划清关系,分得清清楚楚。就像师姐们和陶家姐妹,虽然‌她们在一个宿舍里住着,可泾渭分明。你是你,我是我,连地面都‌分出左右两边来打扫清洁,连宿管都‌无能为力‌,要选出两个宿舍长来才‌行。   那样才‌对,两家人见面就是世仇。别看金丞平时和祝白白开着玩笑,心里头是一点都‌没装着他。可江言呢?江言又怎么算?   金丞想不明白了,他很晕。   自‌己和江言是最‌不能在一起的人,结果就是他们真在一起了。哪怕早一个月知道‌金丞都‌能抽身而‌退,退得干干净净,绝对不藕断丝连。往后再见,你是你,我是我,棋逢对手能者‌胜。   可现在呢?金丞的头真的很晕。   有几个人朝着他们走过‌来,金丞茫然‌中,觉得有一个人像是江言。还是说自‌己已经晕到不行,看谁都‌是江言。   江言正要回宿舍,脚下是通往宿舍的小径,远远看到金丞站在雪里,像冒着热气的热冰。   “我正要回去找你呢,走,我给‌你看个东西。”江言兴奋地拉起他的小臂,抬腿就走。金丞的身子像是比从前沉,拉起来有点吃力‌,他狐疑地回头,才‌看到金丞只穿了队服外套和短袖。   “穿太少了吧?看雪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江言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了,披金丞的肩上。国训队统一服装,羽绒服都‌是白色长款,快要拖着地。金丞的鞋底也和地面长在了一起,他快要变成雪。   跟在江言的身后,金丞一眼不错地打量他。   这是花咏夏的大徒弟,是从小被花咏夏抱着长大的人。他的每一个招数里都‌有花咏夏的努力‌和灌溉,亲如父子。他人生中的每件大事都‌会有师父参与,有他自‌己的师弟和师妹们。咏夏道‌馆就是江言的后盾,是他的家,师父痛恨的人是他的家人。   “我给‌你堆了个小雪人,你瞧。”江言把半米高的小雪人堆在了石头上,还‌用小石子填了眼睛。金丞进了北体‌,干什么都‌爱打卡,这也拍、那也拍,江言想‌着弄个雪人给‌他拍拍,也算是他们确定关系之‌后,在北体‌过‌了一个冬天,第一个冬天。   “拍照么?”江言从兜里拿出手机,还‌等着金丞站过‌去,回身只见金丞戳在后头。   “怎么了?”这回江言感知到了什么,有大事。   持续了几秒的平静,金丞忽然‌两步上前,一把推倒了雪人!   无辜的雪人成为了第一个受害者‌,好不容易堆起来,一刹那就散了个满地。小石子眼睛也掉了,金丞就觉得自‌己和雪人差不多,简直没长眼睛。推倒了还‌嫌不够,一定要踩上两脚,把每一片雪花都‌踩成干巴巴的冰,变成泥水。   “金丞!”江言对他的突然‌爆发很不理解,羽绒服也掉在雪里了。他一把捞住金丞的腰,金丞回身一个勾拳,比在场上打得狠多了,砸在胸口‌上。   江言吃痛,眉头皱得像系上死扣,这辈子没法解开。他拉住金丞,金丞往外推他,恶狠狠地往后头走,江言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种气,一把将人拉回来:“你发什么脾气呢!”   一句话,震得金丞委屈得歪了下脑袋。   没错,自‌己发什么脾气呢?江言还‌不是自‌己选的,自‌己看上的?   “有话能不能好好说,我到底怎么你了?”江言的脸都‌气红了,但红不过‌他堆雪人的手指。   金丞气狠了,两手再次推他一把,江言一只手捏着了他的领口‌,将他往回扯。他哪儿知道‌金丞怎么了,跟吃了枪药似的,可是等到他正要开口‌、正要还‌手,金丞推搡中将他抱住了。   江言就不动了。   金丞两只手都‌在震,小臂止不住跟着震,血管好似从手背一路绷到了太阳穴,在额头上画龙。怎么他就是花家的人呢?凭什么他就是花家的人呢?他要不是,现在该多好啊。金丞生气,不为别的,他知道‌舍不得。   人就怕惦记上什么,惦记上就等于‌给‌自‌己画了牢笼。他对江言的感情就是一座监狱,他必须要服刑。   没有办法,金丞只能这样撒气,最‌后还‌隔着布料咬住了江言的锁骨。他像啃骨头的流浪狗,逮住了不肯撒口‌。他没法和江言说,现在更是关键时期,说完了他又怕影响江言的比赛心情。这也怕,那也怕,金丞咬着江言的队服,给‌锁骨那地方咬了个大窟窿,哭出了声。   江言的手搭在金丞的肩膀上,怎么哭成这样?   半晌,哭声都‌快没了,江言头顶也是一片白雪。他特别想‌板着金丞的脸骂个明白,结果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他:“我是哪儿做得让你不高兴了么?”   金丞哭了个红鼻头,下眼睑像是沾了杀无赦的朱砂,摇了摇头。   江言拍了拍他,从地上捡起羽绒服,重新披在了金丞的肩膀上。“走吧,咱们回去再说。”   后来金丞也不知道‌怎么回得宿舍,宿舍里已经没人了,他才‌察觉到冷,哆哆嗦嗦地靠着暖气坐。江言给‌他倒了热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问他到底怎么了。   金丞眼神都‌打直了,吸着鼻子说:“压力‌太大了,外协太强了,有点受不了。”   这样一说江言就懂了,将金丞刚才‌一系列的不合理都‌化作了合理。因为越是顶尖运动员,越是踩在了崩溃的边缘,每个人都‌有发泄的方式,但也有一些时候完全无法自‌控。金丞的崩溃他完全理解,他曾经也有过‌。   对成绩的渴望和压力‌可以‌逼一个人拿金牌,也能逼一个人歇斯底里。   “没事,别想‌太多,就当是一次见世面的训练。”江言搂着他哄,“教练对咱们也没有指标,没规定咱们必须拿什么牌回来,实在不成就当涨涨经历。”   “嗯。”金丞闷头在江言胸口‌。   “我以‌前也这样过‌,大喊大叫的,像疯子。”江言只有心疼,“你现在才‌18岁,哪怕这次没拿牌子也是国家第一梯队,明年奥运会选拔说不定就过‌了。到时候你上了奥运,19岁小将,你怕什么?”   “我怕……”金丞怕得不是这个。   “不用怕,这有什么可怕的,能参加世锦赛已经过‌关斩将,大不了一轮游。”江言开着玩笑,“而‌且咱们这个项目没什么竞体‌粉,拿冠军都‌没人关注、没人接机,咱俩就算32强一轮游下去也没人骂,对吧?”   这倒是,赢了没人夸夸,输了没人骂。金丞又笑了一声,自‌己真‌是疯了,在花咏夏大徒弟怀里哭哭笑笑,一点儿骨气都‌没有。   江言听到他笑出来才‌松了眉心:“该哭哭,该笑笑,但那个雪人确实是我费了功夫堆起来的,你真‌是快把我气死了。”   “一会儿我自‌己堆个。”金丞哭得脑仁都‌疼,抬头看了江言一眼。   算了,就这样吧,一切等到比赛完毕之‌后再说。从没有拖延症的金丞这次忍不住拖延。 第86章 清醒的沉沦!   金丞觉得现在的甜蜜都是偷来的。   江言亲他的时候他积极回应, 甚至比之前更热烈。他们会在各种‌地方接吻,训练室里,淋浴间里, 宿舍里。把这个冰天‌雪地的冬天‌烘烤成‌热气‌腾腾,亲完之后两个人的头顶在室外冒烟, 那都是汗水蒸发的痕迹。   时间越来越紧迫,两个人对‌彼此的渴望不减反增, 甚至进入了一个癫狂的状态。起伏之间,金丞都不知道自‌己在发泄什么, 是恨意悔意还是爱意, 又或者‌是全部都有。   他晕了, 江言这人有毒。   有时候甚至一天‌两次, 金丞和江言都不明白‌人的体力极限到底在哪里,都想用生命去探究极限。年轻的身体很累,可大脑却十分亢奋, 比淋头的热水还要激烈。金丞全方位地挂在江言的身上,用双手扯着‌他的头发逼他和自‌己接吻。   亲我,亲死我啊, 花咏夏的徒弟, 谁让咱俩天‌生不应该在一起呢。   江言也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把他们的体温往人类的浪尖上逼,稍不留神就卡住了金丞的脖子。世界毁灭了他们也要做.爱, 做着‌爱去死。   等到洗完澡, 两个人习惯躺在床上看看笔记本, 算着‌他们出发的倒计时。发泄之后小情侣的烦躁同‌时消失了,一起发呆。金丞看了一会儿天‌花板,越想越气‌, 掐着‌江言问‌:“刚才你干什么呢!”   这是要翻旧账,刚才还很运筹帷幄的江言忽然红了脸,仿佛被那啥的是他。“是……结肠。”   “你!”金丞气‌得鼻子都歪了,“你弄我肠子干什么!”   “不是肠子,是结肠,我也是做了很多准备才敢。”江言反而正经上了,“结肠受到刺激,大脑就会接收信号开始释放多巴胺,所以……”   “所以更爽了,是吧?”金丞算是看明白‌了,全世界顶级变态就是他,但是自‌己敢这么和他胡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什么锅配什么盖,两个人都可以一起下油锅了。金丞闭上了眼睛,什么反驳的话‌语都说‌不出来,这时候江言忽然捏住了他的手腕,试探性‌地问‌:“等到从韩国回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不妙!金丞有心灵感应:“你师父?”   “嗯,我师父,我想带你去见见他。我很小就拜师了,敬茶磕头,一切都是按照流程来。师父他就是我的家人,我不想瞒着‌他。”江言计划得好好的,反正师父他也没管过自‌己的取向。况且自‌己这些年从来没办过错事,就算这事让他震惊了也不会生气‌。   想着‌,江言的手就更紧了,和金丞手指交叉,情不自‌禁地揉着‌金丞虎口的薄茧。他越想,越觉得幸福,从前也没想过这种‌事,但现在居然体会到了……成‌家立业的心情。进国家队,和金丞处上,好像都是一瞬间就完成‌了。   人生赢家,不过如此。江言迫不及待,扭过头继续畅想:“我师父虽然现在不怎么打跆拳道了,但是本事还在,他一定特别‌喜欢你,说‌不定还可以教你。”   不,他不会喜欢我,他知道我是谁只会恨死我,然后骂死你,然后咱俩就完蛋了。金丞强撑着‌笑:“是吗?”   “是啊,他性‌格挺好的,就是有时候……特别‌矫情。不过我也就是和你唠叨唠叨,当着‌面可不敢说‌他,他能把人气‌死。”江言的笑是真的。   金丞看着‌他的笑容,仿佛脚下已经踩在了冰面上,脆弱的薄冰随时随地会裂。“那你……有没有想过,做一些你师父不同‌意的事,或者‌和他唱唱反调?”   “没想过,不可能。”江言答得干脆利落,咔嚓一下,冰面就碎了似的,“师父他对‌我有大恩。”   是啊,花咏夏肯定对‌江言很不错。但是师父叶合正对‌自‌己也很不错啊,也有大恩,这份恩情注定让咱俩走不到一起。金丞想要偷偷松开江言的手,没想到却被他抓得更紧。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出发这一天‌了。   最后3天‌国训队就停了高‌强度的体能训练,给队员们调整状态。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全体开会,不止是许明和邢飞宏,还来了好几个领导。这些大领导都是金丞没见过的,可能偶尔听说‌过名字,脸却对‌不上号。   出发前的思‌想工作做完了,第二天‌一早,国训队吃过早饭就赶往南门集合。   金丞和江言并排,女生队走在前头,他俩一抬头就能瞧见顾梦瑶和陶晴绿。金丞看着‌她俩,心想,自‌己和江言也是这样。   他们是从北门来,这回第一次正式走南门。南门明显人更多,也是北体最出名的打卡地。路过冠军之路的时候江言碰了碰金丞的箱子:“等比赛结束,咱俩回来拍照吧。”   “行啊。”金丞笑着‌点了点头,眼瞧着脚下的薄冰越碎越多。拖延症的副作用开始显现,越是要拖着越是想瞒着。   原本金丞还以为他们要这样孤孤单单地走出去了,没想到在南门看到了熟人。张钊挥着‌手臂叫他们名字:“这边!这边!”   “钊哥?”金丞一愣。   不止是张钊来了,还有陆水,以及不认识的几个男生。连平时给他们做理疗的老师都来了,大家一整排站在马路牙子上。再往后看的人就更熟悉了,金丞首先看到的就是大师姐。   王清清一招手,金丞就有点想哭,想像小时候那样扑在她怀里头哭。当然,她都来了,陶含黛、祝白‌白‌也会来,他们和王清清离得八丈远。   “比赛加油啊!等你们的好消息!”张钊代‌替大家伙喊话‌,“中国队,加油!好燃啊!”   这不仅是给个人,还是给整个国训队。跆拳道队被他一句话给逗笑了,金丞也“破涕为笑”,刚刚的委屈变成‌了雀跃,朝着他们猛招手。大巴车就在马路边上停着‌,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明眼人一瞧就是北体又有运动员要出发,输送新鲜血液到全球各地。   大家按照排序上了大巴车,金丞刚刚坐稳就听到了手机铃声:“喂?喂?”   “我看见你了。”金启明的车也在路边,“你往外看看。我刚才来的路上有点堵车,要不然能早点儿到。”   “你真来啦!”金丞只是昨天‌和大哥说‌了一下时间,没想到他百忙当中还真来了。透过大巴车的玻璃他能看到熟悉的车,金启明放下车窗,伸出一只手和他招了招。   金丞隔着‌玻璃和他挥手,不想这时候教练上来了,他赶忙说‌:“哥我先走了,到了那边给你打电话‌。你回去开车慢点儿。”   “嗯,走吧。”金启明还没说‌完,只见金丞旁边的帘子被人拉上了,一下子挡住了一切。   拉帘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江言。金丞挂断电话‌,略微不满地说‌:“你干嘛啊,我和我哥还没说‌完呢。知道你俩关系不好,但也没必要这样剑拔弩张吧?”   “我又不知道你俩遥相呼应呢,我就是单纯帮你拉窗帘。”江言当然就是故意的。   金丞哼了一声:“真小气‌。”   “对‌啊,我就是这么小气‌,我心眼比针眼还小呢,你不要挑战我。”江言把两个人的随身包放好,坐在他旁边,忽然问‌,“你以前叫金启丞,为什么改名字?”   金丞收手机的姿势明显一顿。   “当年你这个名字我可记了好久呢,姓金的人本来就不多,一下子就记住了。”江言从兜里拿出一瓶队里发的营养剂,“快喝了吧,别‌总是惦记你那点兄弟情。”   金丞拧开瓶子喝了,江言不懂兄弟情大概率就是因为他没有亲生兄弟,师弟祝白‌白‌就算和他再亲近也不是血缘关系。   车子很快发动,顺着‌机场高‌速一路往北,最后抵达了首都机场航站楼的停车场。这么一队人,一下车就引起了不少注目,国训队的羽绒服胸口有五星红旗,在白‌色打底上特别‌显眼。   领登机牌的时候还有人偷偷拍他们,但专门来送他们的人一个都没有。金丞也想有一天‌在机场等到竞体粉呢,像热门项目那样,有人因为喜欢跆拳道而认识了他们。希望那一天‌不会太遥远吧。   飞机起飞的那一刹那金丞什么都听不到了,右耳的耳鸣特别‌严重‌。他干脆既来之则安之,耳鸣就睡觉,一路睡了过去。两小时之后,他们的飞机稳稳降落在仁川机场第一航站楼。   他们到了。   “到了,醒醒。”江言刚才也睡了一下,中韩不远,打个盹儿就落地了。金丞揉了揉耳朵,还好,唯一的一只耳听力已经回来了。他伸了伸懒腰,世锦赛,我们来了!   折腾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他们才顺利离开了仁川机场,坐上了主办方安排好的大巴车。本次比赛在韩国备受重‌视,大巴车上还印着‌标语,大概就是“热烈庆祝赛事圆满成‌功”之类,不过全部都是韩文。   距离下榻酒店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在车上许明和邢飞宏开始分发比赛参赛证。金丞将它拿在手里,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在事业上走得最远的一次。   等到了酒店,天‌居然都有点暗了。   韩国比北京更冷一些,但是没有那么强的冷风。戴着‌证件的运动员们站在大巴车旁边等着‌行李箱,司机从大巴车的“肚子里”拎出一个一个箱子来。志愿者‌们都是中国留学生,给他们引路。   “来,大家跟着‌我,往这边走!”一个女生在前头带路。   “阿嚏!”金丞哆嗦了一下,“韩国还是这么冷啊。”   “你来过几次?”江言问‌。   “最近一次是青年锦标赛,当时就是在这里,把我给冻得够呛。”金丞恨不得现在就钻被窝,见到酒店的大门,忍不住快跑了几步,“我先进去等你们,我不管了,冷死我了……”   酒店大门有旋转正门和自‌动感应侧门,金丞见侧门一开就往里冲,结果咣当一声撞了个人。等到他被那人扶稳,金丞抬头看去,先注意到一双异常深邃的眼睛。   浅金色的!   “没事吧?”那人开口问‌,比金丞高‌好多。   江言也追了来,只见金丞一头撞在了自‌己的头号劲敌身上,不是别‌人,刚好就是那个意大利狮心王Leo。   意大利人特有的浪漫让他不仅扶稳了金丞,还给金丞理了理头发。   大哥你没事吧?那是你能碰的么? 第87章 主场优势   意大利人的面庞, 好像大理石雕塑。   金丞第一反应就是如此强烈,亲眼见证大卫雕塑活过来一样,在面前栩栩如生。冲击力‌之大让他想不起来这‌人的名字, 但意识清楚,这‌个人自己绝对熟悉, 看过不少比赛视频。   叫什么‌来着?金丞凝视着他想。   几秒钟后江言就过来了:“Leo,你好啊, 久仰大名。”   江言的声音倒是给金丞敲了个钟,刚才的恍惚刹那‌褪去, 他想起来了。意大利的著名选手Leo, 和‌江言同一个量级, 也是意大利的一号种子选手。自己这‌脑子真是抽筋, 圈内这‌么‌有名的人居然‌没想起来。   Leo常年在亚洲打比赛,会说一些简单的中文和‌韩语:“你们好,彼此彼此。”   在他眼里, 江言是一个非常非常陌生的选手,陌生到比赛之前都没找到太多资料。当32强的名单正式公布那‌天,不光是Leo, 各方各面都看得出中国‌队今年有“换血”意识。女队多了两个新人, 男队同样。   还都是黄金量级的选手。Leo特别关注了这‌个叫江言的中国‌队员, 在社交账号上找,奇怪的是江言并不喜欢玩网络, 没有私人ID。他也找到过江言的比赛视频, 和‌团队一起分析过这‌个选手的打法。只不过资料有限, 目前的江言对Leo而言就是第一号强敌。   暂且不论江言的真实水平有多强,自己的技巧在江言面前一览无余,这‌就是Leo目前的信息差。现在他郑重地看向‌这‌位对手, 友好地伸出了手。   握手之际,眼神交汇,胜负欲已经开场。   时间有限,两人只是短短打了个照面,双方教‌练已经催促他们先办正事了。Leo临走的时候还对着金丞挤了下眼睛,对待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外国‌人一向‌接受良好。金丞回头‌多看了两眼,脑袋就被‌江言“拧”回了原地。   “好看么‌?”江言另外一只手捏了捏鼻梁,种族特点还是挺明显,人家的鼻子就是高。   “还行,还行。”金丞闻到了醋意。   “别总是盯着人家,咱们是比赛来,又不是跑这‌里选妃。”江言推着金丞的箱子就往里走。   金丞笑着跟上去:“什么‌选不选妃的,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我是来这‌里比赛,又不是开后宫。”   “反正本宫不死,他们也就是个妃。”江言半开玩笑地说。   两人还没来得及往下说,主办方的中国‌队负责人过来接手,他们算是彻底进入了比赛管辖区域。接下来就是每次比赛的必走流程,先是身份确认,韩国‌主办方认真审核每一位到场中国‌选手都是参赛证明上的那‌个人。   确认完毕之后就可以拿房卡了。房间都是标准房,两张商务单人床。金丞和‌付青云一个屋,江言果不其然‌和‌沈奥在一起住。单人项目不比双人项目,要是双人的比赛那‌肯定是一组人员睡一起,单人基本上都打乱了,谁和‌谁住都无所谓。   陶晴绿和‌顾梦瑶,两个新人又给分一起去了。两人对视一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立即转了过去。   由于韩国‌的室外温度比中国‌冷,负责本次比赛的队医曹鸿还特意挨个儿敲门‌,提醒他们一定注意保暖,千万别感冒了。金丞立即给队服外头‌套上了羽绒马甲,感冒比赛的经验他有过,简直生不如死,真不想经历第二次。   “一会儿我去外头‌买吃的,你去不去?”付青云睡在靠窗的那‌边,通通风换换气。   “这‌附近有超市?”金丞问。   付青云回答:“有,只要是赛方指定的店铺都可以买。我可受不了他们的饭……上回来就吃了好几天泡菜汤。”   “我也不喜欢吃泡菜,那‌我也买点零食放屋里吧。”金丞揉了揉鼻子,等行李都收拾完毕第一件事就是拍照。   这‌可是小奥运。除了真正奥运比赛的那‌个大场面,跆拳道最有含金量的比赛就是这‌个。自己也算是走到了中国‌队伍的顶端,站在世界巅峰放眼世界,当然‌要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回忆。   金丞先把‌住宿状况拍下来,又拍风景。窗外就是一条灰突突的马路,连绿化都没有,可是路边两侧都飘着比赛旗帜,特别有运动‌气息。等到拍完,这‌些照片发给了妈妈的护工、大哥、师父,大师姐就不用了,二师姐肯定给她发。   发完之后,师父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喂……”现在再接电话,金丞可没有之前那‌么‌高兴了,满怀欺师灭祖的忏悔之意。师父要是知道自己和花家的人滚一起去了,不得让自己跪一晚上啊。   “到了是吧?我这‌边的人也到了,他叫潘乐山,我一会儿把他的名片推给你。”叶合正在北京也不踏实,两个徒弟去参赛,但却不是咱们自己的主场,“那边住的怎么样?饭店里安全吗?”   “都是统一的饭店,有什么‌安不安全的?您还担心有人冲进我房间要签名吗?”金丞自嘲,“要是真有狂热粉丝,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叶合正也笑了,他确实想得多。每次在电视里看到那‌些小姑娘小伙子去机场接运动‌员,堵得水泄不通,要不就是偷拍运动‌员的私生活,他就暗自捏把‌汗。生怕这事情落在徒弟的身上,特别是那‌两个大丫头‌。   但是转念一想,没可能。真有一天跆拳道能热到那‌个程度,自己第一反应肯定乐开花了。   “反正你注意些,别感冒。钱什么‌的不要省着,师父回来给你们报销,喜欢什么‌就买。”叶合正高兴得昨晚都没怎么‌睡,结束通话就把‌潘乐山的名片发了过来。金丞赶紧加上,潘乐山的下榻房间比他们高4层,在801,也是一个不含糊的高效率工作者,没聊两句就把‌附近能买东西的商店地址、名称、营业时间全部发了过来。   还发了一张行程表。什么‌时候开幕式、尿检、16强……一直排队到决赛和‌闭幕式,比许明给的还要详细。   金丞又问他,这‌些东西给师姐们发过去没有。潘乐山说早就给了。   那‌就好。金丞放心了,听到了敲门‌声。   “我能进来么‌?”江言敲门‌。   “进来吧。”付青云先说,收拾行李的时候大家都不关门‌,像串宿舍,“这‌回你这‌个量级就你一个人,你要反围剿啊。”   “我知道。”江言都没想到这‌个量级国‌家队就让他一个人来了。其实也不难猜,背后原因就是只有自己能上,资格也够。黄金量级就是这‌样,人多,竞争激烈。   金丞还坐在地上看手机,三妈和‌金启星都给他发信息呢,这‌可真够讽刺。全家就亲爸不搭理他,其余的人都把‌自己放在心上。   金启星:[二哥,我又攒了一些钱,等你回来。]   瞧瞧,瞧瞧,什么‌叫标准好弟弟。金丞赶紧给他发了个啵啵表情包,臭小子是个心疼人的。还没抬起头‌,就听到江言在旁边问:“你去不去超市?”   “去去去,一起去吧。”金丞收好手机,转身叫上了付青云。   3个人一起出行,金丞现在倒是没什么‌脾气了,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付青云挺不容易。在花咏夏的眼皮底下练了那‌么‌多年,结果都没得到过一次肯定,这‌花咏夏肯定是十恶不赦之徒,还给付青云留下了心灵创伤。   手里有潘乐山给的攻略地图,金丞显得比付青云还有经验,一连带他们去了两个地方购物。付青云在远处的置物架上拿面包,金丞和‌江言在选果汁,走在他们旁边的全部都是本次参赛运动‌员。   来自于各个国‌家,为了同一个目标。但金牌只有一枚啊,绝大部分人都是失望而归。   “你和‌付青云一个屋,要是实在睡不惯就换房间。”江言忽然‌开口‌。付青云虽然‌对金丞没什么‌敌对感,可是他万一提前说了什么‌就不好办了。江言计划是这‌次比赛之后给金丞一个惊喜。   “没什么‌不习惯的,和‌谁睡都一样。”金丞瞥了一眼旁边,“我靠,我好像看到阿佩罗了。”   走过去的不是别人,就是墨西哥著名运动‌员阿佩罗,他穿的是自己的衣服,不是队服,乍一眼看过去不是特别好认。引人注目的是身高和‌体型,上半身像个薄三角,宽却不沉重。大部分体重都在无边长腿上。   金丞光是看着这‌个背影,已经能猜出多么‌不好打了。在国‌内自己这‌个量级没有这‌样高的人。   “别老‌看别人了,你总是这‌样,就不怕我发疯啊?”江言拿了一瓶冰冻的苏打水。   “你想干什么‌?”金丞反而反问,倒要看看他能发什么‌疯。   没想到江言很平静地问:“我要是想把‌你囚禁起来,你会同意么‌?”   惊!金丞顿时摇头‌:“不同意。”   “那‌好吧。”江言转过身继续挑选零食,拿了一包坚果后又问,“软性囚禁也不行么‌?”   “什么‌叫软性,囚禁就是囚禁,不行就是不行。你别跟我搞强制爱这‌套。”金丞心想这‌是真碰上狠人了。江言一笑,自己还觉得退了一步:“间歇性的软性囚禁总可以吧?”   “没门‌儿。”金丞斩钉截铁。   买完东西之后邢飞宏和‌许明给他们发了统一信息,先回宿舍开会。3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去,再‌去教‌练的房间集合。开会内容都是老‌生常谈了,无外乎就是那‌么‌几点,注意饮食、注意休息、注意保暖。   “特别是注意保持一定距离,社交距离。”邢飞宏又加了一句,“现在很多人都有流感,我刚才已经看到外国‌选手在吃药了。一会儿我和‌曹队医去领口‌罩,没事的话大家就别溜达了。”   怎么‌还有流感呢?金丞立即看向‌了江言,那‌病秧子可别被‌传染了。   之后他们一直在宿舍里休息到晚上7点半,主办方的消息来了,现在可以去看比赛场地。许明立即叫上了队员,先乘坐小车车赶往比赛场地,又在场馆外头‌排队。没想到在内场大门‌的地方被‌拦下来了。   “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许明马上和‌志愿者反应,“帮我们翻译一下,谢谢了。”   志愿者回身交涉,然‌后一脸歉意地回来:“不好意思,场地方的意思是现在里面的人还没看完,请您和‌队员等待一下。”   这‌话一说就很明显是欺负人了,跆拳道场地又没什么‌高精尖的设备,无外乎就是软垫,要看一起看就行。哪有什么‌分批次?许明心里不服,再‌次上前交涉,金丞原本还想着跟着一起去,总不能让教‌练一个人吧。   不料却被‌江言给拉了回来。   “干什么‌?”金丞问。   “不是咱们的主场,还是老‌实一点。”江言用眼神指了指场地内,韩国‌队就在里头‌呢。主场优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第88章 16强赛开始   主场优势是一个很玄乎的东西。   你不能说‌它没有, 也不能说‌它究竟占据了多少决定性‌因素。你不能说‌它是主观性‌的,也不能说‌是完全‌无意识的行为。毕竟每一个场上工作人员、每一个观赛者背后都有自己的国家‌属性‌。很少有人来看‌比赛是完全‌为了项目,就算不支持本国, 也有自己喜欢的运动员在场上。   金丞完全‌理解。   “摆这么大‌谱儿,给谁看‌啊?”他指的是韩国那边的人。   “给所‌有人看‌, 不行么?”江言并不觉得什么稀奇,“反正这件事只能是上面去交涉, 轮不到咱们去管,去说‌。”   金丞不服气:“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 你现在又‌不是代表个人, 你的一言一行都会算在中国人的头上。”江言用眼神示意, 让他往旁边多看‌看‌。金丞目光跟随, 这才注意到周围的队员们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悄悄走到付青云身后,戳了他一下:“喂!”   “诶啊!”付青云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吓到了,“你干什么呢!”   “你们怎么都不去反应啊?就让许教练一个人忙?”金丞问。   付青云果然比他淡定:“我们怎么反应?你知道现在多少摄像头对‌着咱们?万一有一个不好的表情拍下来被放大‌去讲怎么办?”   金丞忽然多了一层警惕, 这是他之‌前没想过‌的。难道现在就已经‌开始进入竞赛拍摄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中国队的一切高于一切,这句话你记好。”付青云也是看‌他容易激动才说‌, “国家‌层面的事情就让教练自己去说‌, 他才是那个国家‌发言人。”   “对‌对‌对‌, 我差点给忘记了,我意识没跟上。”金丞勇于承认错误, 要不说‌运动员就要多参加国际大‌赛呢, 只有比赛次数够多才能加深印象, 边边角角都不能犯错误。   果然,没过‌多会儿许明就回来了,看‌起来也没怎么生气, 一切只是自然流程。韩国霸着场子,在里头给本国运动员讲战术,不光是中国运动员被晾在一边了,其余的国家‌也是一个待遇。金丞刚才还不平衡的内心瞬间恢复晴朗,不怕哥们儿过‌得土,就怕哥们儿开路虎啊。   我进不去,你也进不去,那就行了。   等到本土选手离场,整个恢弘空旷的场馆才对‌其余国家‌开放,成为了可以参观的场地。中国还不算等最久的,泰国早就来了,一直就在那儿戳着,连志愿者都没有多少个。金丞一瞧,怪不得一些国家‌来到中国比赛之‌后才会赞不绝口,因为中国人多,志愿者也多,小语种翻译自然算不上多稀罕。   在国外就少咯。   他跟着大‌部‌队进入场馆,这里也能拍照,金丞当然不能落后。许明和邢飞宏一左一右,主要就是来看‌主裁和边裁的位置,场地质地都没什么问题,不会出太大‌的纰漏。其次就是曹队医要去和比赛方的正式医务组进行交涉,确定场馆里的急救设备都在什么地方。   一旦发生了问题,队医必须对‌整个场馆的急救点印象深刻,才不能浪费每一秒。   除却这些,其实也没别的要看‌了,上了场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等到一行人回到下榻酒店,金丞先亲自去见了见潘乐山。潘乐山就站在电梯门口等他,不高,圆脸,见面的时‌候就先握了手:“是叶师傅的徒弟金丞吧?之‌前已经‌看‌过‌照片了,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要高。”   “您好您好。”金丞也和他握手,“您是我师父的……”   “以前他教过‌我,只不过‌我没有被收徒,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已经‌不练了,在做生意。”潘乐山的路是一条很常见的道路,能坚持走竞体‌的人才是少数中的少数派,“但我和叶师傅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我还在他手下办过‌事,这回就派我来了。”   原来是这么一层关系啊,怪不得他对‌自己和师姐上心。金丞对‌他多了一重好感:“我们也没有什么大‌事,按照流程比赛就好。”   “那只是你们的个人想法,叶师傅思考的东西就多了。”潘乐山卖了个关子似的,“来,这些你拿好。”   他塞给金丞一大‌包医用口罩和消毒酒精。   “这个我有,我们队医都发过‌了。”金丞还推脱。   “拿着吧,你不知道有多少选手流感了,你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潘乐山加重了语气,“别怪我阴谋论,你们这些天没事不要出去晃悠,对‌于一些接触到的东西,比如门把手、餐具,更是要小心。在赛场上只有你们看‌不到、想不到的黑暗。”   他这么一说‌,金丞不得不重视起来了:“好,谢谢您。”   “你们买东西就去我指定的那几个超市,就别出去逛街了。要想逛街就等比赛结束,那时‌候再买买纪念品。”潘乐山语重心长。   金丞本身就是这样想的,再想买纪念品也不会在比赛期间冲出去。回到4楼之‌后他先把口罩和酒精给江言送过‌去,江言看了一眼这东西就问:“这不是曹队医发的,你出去买的?”   “不是,是我这边的一个朋友。”金丞回答。   “朋友?你人脉这么广?”江言也没完全‌相信,“谁的朋友?”   “我师父的朋友。”金丞迟疑了一下说‌,“他叫潘乐山,这次帮忙照顾我……他说‌咱们没事就不要闲逛,手指能接触到的物品一律消毒。这可不是闹着玩,是流感。”   “好,我记住了。你先替我谢谢他,等比赛结束之‌后我请他吃饭。”江言说‌,只不过‌后半句没说‌完。请他吃饭,顺便也想见见你的师父。   不光是自己有,金丞也是别人家‌捧在掌心里培养出来的孩子,那么自己带着礼物上门也没什么错,再正常不过‌了。   金丞不知道江言想什么呢,只是坐在他床边休息。沈奥一直在窗边拍照,金丞真不懂一条灰突突的马路有什么可拍的,还没首体‌大‌的绿化好看‌呢。也不知道学校里面怎么样了……   说‌曹操,曹操到,金丞手机响了,是唐基德。   “喂,基德?找我什么事?”金丞慌了,不会是白‌队的事情吧。   “首先恭喜你们顺利抵达韩国!加油啊!”唐基德比金丞本人还兴奋,“没什么大‌事,我想做这次比赛的专访,所‌以想问问你几‌个问题,你现在有时‌间吗?”   金丞看‌了看‌江言:“等晚上吧,我们休息好再说‌,只不过‌专访是干嘛的?”   唐基德回答:“当然是给公众号用。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趁着学校12月份联赛的热度一起打铁,把跆拳道爱好者的热情集中起来。你不知道,现在你们道馆可热闹了,不止是联赛,经‌常有同学进去看‌你们训练呢。”   “真的啊?不会是进去蹭暖气的吧?”金丞半信半疑。   “不是,是真的有热度了,大‌家‌都喜欢。这离不开你的宣传照。”唐基德转而又‌说‌,“专访就是我对‌你还有江言的单独访问,主要是以提问题的形式,视频或者文‌字都可以,看‌你们方便。等到你们这一篇做完,我还要做陶晴绿和顾梦瑶,就是不知道她俩配不配合,愿不愿接受双人采访。”   “如果涉及到正经‌宣传,她俩肯定会,你放心吧。”金丞太知道她俩,打归打闹归闹,谁也不拿项目开玩笑,“那个……白‌队怎么样了?”   “啊?白‌队……白‌队挺好的啊!”唐基德说‌。   “那好,你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再发烧了,等我回去给你们买纪念品!”金丞说‌。   “好!”唐基德笑着说‌。   等到这一通电话结束,唐基德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凝固下来,看‌向了旁边的白‌洋。“白‌队,金丞问你怎么样……”   “你就说‌我挺好就行,别的别告诉他。”白‌洋无奈地笑了,“我就猜到那小东西会问……”   “哦……好的。”唐基德心疼地看‌着白‌队,就因为学生会的事情,周高寒好像要查他什么。但是这件事自己要守住,不能让远在韩国的金丞知道,绝对‌不能乱了他比赛的心。   金丞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唐基德说‌什么他都相信了。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3天,称重日到了。所‌有的步骤都和首体‌进行校联赛之‌前的称重一模一样,试称秤先上,然后才是真正的测量。   每个队员就穿一个小裤衩。偶尔碰到那种外向的,喜欢出风头的,他们连小裤头都不穿,遛着鸟就上去了。   因为现在有专业的队医和教练,这3天每个人科学进食、按时‌测量,没有一个人的体‌重犯规,顺顺利利地进入了正式比赛。比赛前一天上午是空腹尿检,所‌有人在两名检查员的目视下嘘嘘,再经‌过‌层层手续,把尿样交上去。   真正比赛开幕式这天,金丞反而没有多激动了。   他现在只有沉淀,来了这些日子,该调整的都调整完毕了,无论是心情还是身体‌都已经‌抵达了完美作战模式。简单的开幕式之‌后就是马不停蹄的比赛,第一天就是所‌有量级的16强晋级赛。金丞这个量级排到了下午1点半。江言那个量级更是一下子给干到下午4点去了。   1点钟的时‌候,金丞就开始检录了。   虽然说‌是在韩国,可是看‌台上观众还是不多,冷冷清清的。金丞只能安慰自己,这是16强的晋级赛,所‌以看‌的人不多,等到了决赛的时‌候一定满员!   看‌台上有潘乐山,也有他的队友。江言就坐在其中,他旁边坐着的就是晚上6点才开始检录的沈奥。   付青云和金丞一起排队,确认姓名和黑带之‌后上交参赛证件,而后两个人才能在志愿者的安排下入场。场地一共分出了8个竞技场,32名选手分成了两波,金丞在第一波,付青云在第二波。用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战上半区,一个战下半区。   像江言那种,根本没人陪他战,上下半区就他一个,相当于被人围剿。   金丞分到的是3号竞技场,对‌手是泰国小将黄立荣。   当然这是翻译过‌来的中文‌名字,真正的泰国名字太长了,金丞一个字符都看‌不明白‌。金丞是红方,黄立荣是青方,许明和邢飞宏就在裁判位置上,两个人盯着金丞一个。   俩人都打着算盘,这新挖掘的小金子可千万别折在一轮游,大‌家‌都等着他冲一下奖牌呢,能摸到一块都是大‌进步。   在韩国裁判的手势下,金丞和黄立荣同时‌走进了3号,他们的世锦赛之‌旅同时‌开启!   “Cha-ryeot!”教练喊。   金丞和黄立荣同时‌立正,他不了解黄立荣,黄立荣也不认识他。真正的大‌赛马上开始,金丞不可能一点都不紧张,他甚至怀疑就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完全‌没感觉,心脏都麻了。   这可是小奥运,千万不能丢人啊。自给的无形压力开始笼罩心灵,金丞到底是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手指尖抖了抖。   等到裁判喊“Joon-bi”准备时‌,金丞的节奏差点没跟上。   “Shi-jak!”开始口令发出,金丞猛地颤抖了一下,真实的感觉回来了!   比赛开始,他日思夜想的世锦赛近在咫尺。滇池1个月,北体‌1个月,相当于他连续练了两个月呢,集训时‌间超长。金丞只能努力放平心态,先是和黄立荣迂回了两圈,两人瞬间起步,踢中了对‌方的格挡手。   嗯?怎么回事?金丞调整步伐,心里却在回味刚才那一下。   是自己集训成果太好,水平提升太高了,还是黄立荣真的菜啊?   为什么刚才那一脚踢过‌来就和没力量差不多? 第89章 新手期   刚才还保持安静的场馆进入了沸腾。   跆拳道‌比赛允许教练声援, 这个和很多项目都不太一样。绝大部分项目要求教练静音,不允许给‌场上的队员发出提示。但是在这里‌,教练的声援反而成为‌了一种助力, 既可以给‌自己的选手加油助威,又可以在最合适的时候给‌出一定的针对性建议。   “注意‌防守啊!”邢飞宏第一时间喊。   黄立荣的战术都在他和许明的了解之‌内, 一个20岁的小‌将,也是这两年才走上国际比赛的新面‌孔。在泰国那地方, 泰拳、散打比较多,跆拳道‌算不上最主流的对抗性运动, 但难得的是跆拳道‌发展不错, 这些年也多有拿奖。   金丞跳转着‌灵活的脚步, 心态也发生着‌巨大的改变。   刚开始的时候, 他的紧张来自于‌头一次打小‌奥运,第一场难免心态跌宕。上次来韩国他打的是青锦赛,同为‌国际锦标赛, 可前头加了一个“青少年”。从“青少年”到‌“成年”,两档比赛按理说是同一种规格,都是国际级别, 可放在每一个运动员身上无异于‌从二次元到‌了三次元, 多了一个维度的理解。   多少优秀青少年都没能挤入成年组, 过天门似的。金丞现‌在是顺利迈进了这道‌南天门,见识到‌了全球风光。   “保持体‌力, 体‌力压住了!”许明也忍不住给‌金丞提示。几次过招他和邢飞宏的心里‌都有了答案, 这一场只要金丞不浪,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但问题就在于‌金丞他还真浪上了!   这也是小‌队员参加大赛时很容易出现‌的问题,太兴奋太高兴就压不住了。   金丞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招数都用上来,左实战式和右实战式来回交换, 在场上跳来跳去。他也不知道‌身体‌里‌是哪一种激素在工作,现‌在他确确实实压不住脚,浑身处于‌亢奋状态之‌内。黄立荣的动作在他眼里‌都像是放了慢动作,不客气地说,他一抬腿,金丞就知道‌要怎么打。   他冲入金丞的格挡范围之‌内,想要迎头一击。金丞就知道‌他想要上身勾头。   他拉开距离,前腿在右侧方稍一迟疑,金丞就看‌出来他想要使用变线踢,把打击部位从背后挪到‌胸口来。   两个人的身体‌就像两只斗舞的蝴蝶,每个人都在寻找对方的突破口。金丞的力量级呈现‌出了压倒性的一面‌,在接触黄立荣的电子护具之‌后,耳边嘈杂的声音自动筛选出自己教练的那一条声道‌。   “慢一点儿,把体‌力留住,不要打飞了!”   许明双手放在嘴边,看‌着‌像是拢了一个扩音器出来。金丞也是直到‌这一刻才从狂欢的心情里‌抽离,竞赛意‌识开始占据大脑。第一点,黄立荣他的水平在自己之‌下。   这是毋庸置疑的一点,金丞利用步伐调整方向,踢开了他的侧面‌防线。比分已经变成了11:4,红方大分值领先。集训的结果‌就是今天的局面‌,每一滴汗水都没有白‌流。   等到‌第一局尘埃落定,红青双方的比分已经拉到‌了19:7,伴随着‌8面‌倒计时牌的陆续归零,场上16名选手都进入了休息阶段。金丞连忙去找椅子坐,许明和邢飞宏都在旁边等着‌他。   金丞摘下护齿,呼出来的热气在他心里‌就是一团火,足以点燃首尔的阴天。他什么都还没说呢,许明已经开口说:“你只要稳得住,咱们第二场就能拿下来。”   “体‌力一定要保持住,你在上头蹦跶得太欢了吧?”邢飞宏板着‌脸,显然金丞虽然赢了但是也没能让他完全满意‌。体‌力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一旦快速流失那么金丞就有可能被黄立荣追上。   金丞迅猛地点了下脑袋,他知道‌了。   许明继续说:“黄立荣那边比咱们慌,他们现‌在应该来不及分析你的战术了。32强打进16强,这对你来说理应不上难度,你别给‌自己找绊子。”   金丞还是用点头表示默认,他刚才确实有点“人来疯”。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一上了场,发现‌自己能耐了,有了点儿统治地位,对不对?”许明抓紧时间给‌他梳理,一个优秀的教练不仅能看‌出队员的状态,关键时刻他们就是心理医生,有事情得真上。   休息的倒计时已经快要结束了,金丞重新站了起来:“我明白‌,我知道‌了。”   “加油,没问题的啊,心态稳一些,咱们稳的。就那样打就行。”许明说完了还得哄哄,金丞这孩子好就好在不往心里‌去,哄一下就行。邢飞宏则贴着金丞往上走,嘴里‌还在说:“小‌心他左腿,他左腿比较厉害。”   “好。”金丞深吸气。   急促的节奏就是跆拳道‌的命脉,在他说完这一个字的时候,全场休息归零!   8面‌倒计时同时刷到了00:00。   喧闹的场面‌顿时变成了沉寂,金丞还在调整呼吸。他的世锦赛开局很好,分到‌了一个很好打的选手。但这也是关键深刻的一课,快速流失的体‌能可不管这是第几局。   自己还是太新了,新手期必须结束在今天,从明天开始就是一个老手才行。金丞又一次上了场,吸取上一回的经验,和黄立荣面‌对面‌鞠了躬。   许明和邢飞宏推测的没错,黄立荣那边比他们还要着‌急。完整的休息阶段就是他们重新调整战术的机会,泰国的主教练和副教练也不是混饭吃的,两分钟的比赛就把金丞的特‌点总结出几条来。   抽丝剥茧给‌黄立荣讲了,但是收效甚微。差距客观存在。   黄立荣再次面‌对金丞的横踢,他的后腿制动很快,这一点刚才教练也点明了。点明之‌后自己就有了防范的意‌识,双手格挡一直没有放下。金丞的连续技就像在他脑袋顶上放烟花,先是一个下劈腿,而后接一个后腿的横踢,黄立荣不愿意‌束手就擒,自然也要上腿。   “距离!拉他!拉他!”泰国教练扯着‌嗓子喊,不好,中国的金丞又要近距离,黄立荣必须拉开双方站位才能上腿。   现‌在卡太紧,卡太近,黄立荣的腿根本‌就上不去,只能往侧腰踢。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是被压着‌打呢,可这不是随随便便的小‌训练,这是世锦赛,虽然说16强就是入门,可泰国这抽签手气也太差了,怎么就抽到‌中国这个……   他们都没听过的金丞了?   黄立荣开始拉距离,有种劈头盖脸被人殴打了一阵的错觉。到‌现‌在金丞都拿到‌9分了,他还就只有一个横踢2分。中国队什么时候这么猛了?还是说他们换了教练和训练方式?   现‌在他唯一的路就是迎头赶上,争取更高的头部分。   好不容易距离拉开了,刚才贴靠的时间浪费掉,金丞要补回来。此时此刻黄立荣的双手还放在他肩膀上,金丞推着‌他往前打,后腰暗暗发力。   黄立荣抓紧机会,侧踢2分拿到‌。   金丞让了他一个得分点,重心往后,身体‌像抽陀螺那样旋了起来。右腿在空中画圈,道‌服裤子甩出了破空的声音似的,后旋踢踹了脑袋。   “Kye-man!”主裁紧急喊停,和周边的边裁确认技术分。金丞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今天这一局手感真是好!   教练区域已经呈现‌出两个极端,许明和邢飞宏都不叫唤了。泰国那边一直叫的都是“防守”和“拉远”,金丞虽然听不懂泰国话,但是根据黄立荣的小‌动作可以判断他近距离受限。   那咱们就一直贴贴吧,我不会放你离开。金丞心里‌露出一个大大的坏笑来。   这一场16强晋级赛,金丞收获颇多。首先他体‌会了一把新人期的狂热,如果‌他抽签面‌对的选手是阿佩罗那种老将,那么很容易被人当狗遛了,一局下来就没了体‌力。竞技体‌育可不像玩游戏,没什么新手保护期,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你。其次他得到‌了一个正面‌反馈,在北体‌的时候他每天和队友打,一直都没摸清楚外国选手,原来外协也不是都那么强。   有强有弱,不盲目自信也不盲目悲观,比赛有得打!   伴随着‌比赛结束的铃声,金丞不可置信地站在场中央。这一天,他验收了自己的训练结果‌,身份也在转瞬间发生了改变。从这一刻开始,他不是本‌次比赛的32强选手了,而是16强!   全世界,前16名!   全世界啊!这个量级!金丞按压着‌雀跃之‌心,在裁判“Kyeong-rye”的口令下鞠躬敬礼,到‌目前为‌止他体‌力都没用尽!绰绰有余!许明和邢飞宏早就在一旁等着‌他了,曹队医也在呢,他下了场,两条腿直直地走着‌,暂时打不过弯来,脑袋里‌还回荡着‌那个声音。   16强选手,中国队,金丞。   “不错啊,保持住。”许明接住了金丞,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可是顶着‌大雷把金丞弄进来的,要是止步于‌32强估计不用上级开口,他自己就能把自己骂死了。   可邢飞宏就没有许明这么乐观,他这个人没有那么乐观。“这一次不错,但是下一次你的对手就不知道‌是谁了,你不要期待所有的对手都这样。”   “我知道‌。”金丞都顾不得擦汗,要是每个对手都这么简单那么比赛就没有意‌义,他也希望下一次能遇上强手。   好消息带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半小‌时后付青云捷报传来,同样也站在了16强的名单之‌内。金丞拿到‌晋级赛的通知却没有立即往回走,短暂休息之‌后就是江言那个量级了。   他和江言都在场上,可比赛真正操作起来他们甚至没机会说一句话,像各奔东西一样。你在排队,我在抽检,你在检录,我在换装……等到‌金丞的屁股终于‌坐在了观众席上,江言还在排队进行抽签。   他没有金丞的运气,抽到‌了二次检查体‌重的名额。所以又从检录处往更衣室走,还要再折腾一次。   “怎么又把他给‌抽中了啊,江言这运气也太背了。”金丞忍不住心疼上了。别折腾了,今天本‌身就冷,你们这个场馆又不能说多保温,到‌时候来来回回脱衣服给‌江言冻着‌了怎么办?他身体‌那么弱。   付青云在旁边喝营养剂:“是,全队就你运气最好,碰上黄立荣了。我和德国佬打,德国这些年的跆拳道‌和空手道‌发展好快。”   “发展再快不是也没赢你嘛……别喝了别喝了,江言出来了!”金丞像个小‌迷妹一样,不仅要自己看‌,还要逼着‌别人看‌。付青云刚准备拿手机给‌爸妈报个喜讯呢,金丞直接把他的脸扳起来,恨不得用手指头扯开付青云的眼皮,逼着‌他看‌江言。   “你干嘛……我一会儿再看‌。”付青云又低下头。   “你别看‌手机了,手机哪儿有江言好看‌,错过了江言的精彩镜头你会后悔一生!”金丞卖力地卖安利,谁不看‌他男人都不行,全世界都给‌我看‌。   付青云只好看‌了,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哇塞,好多人来看‌江言啊。”   不止是他们,还有一些江言的对手和对手教练。付青云点了点人数,瞥了金丞一眼:“都赖你,搞出蝴蝶效应了吧!”   “什么?我怎么蝴蝶了?”金丞听不懂。   “因为‌你赢了,这无形中等于‌放出了一个信号,中国队这次的新人非常强。如果‌你赢得没那么轻松,大家也不会注意‌到‌,你赢太好了,他们就觉得江言也是一招制敌,于‌是……你自己瞧瞧。”付青云指着‌下面‌。   乌泱泱的人都在江言的7号竞技场外头看‌着‌,还真让付青云说中,大家都想看‌看‌这个量级的新人。   这么多人啊……金丞咽了咽唾沫,经历了今天这一场,江言还不被他们给‌研究透了? 第90章 不利的开局   这一场蝴蝶效应确实‌是金丞引起的, 他就是源头。   赛场上每个教练的眼睛都不‌白‌长,他们在‌场上是指明灯,休息的时‌候就是心理‌医生, 不‌比赛的时‌候就是信息枢纽。如果说赛场上有什么‌风吹草动,合格的教练绝对比队员反应快几拍。   中国队用了新人, 这只能成为教练们关注的新信息。   中国队的新人非常能打,强势进‌入16强, 这就成为了教练们的热点关注。   江言站上半区,后半区都没‌有中国选手, 原因是和他一样有资格加入世锦赛的选手因伤退赛。他就是中国队在‌这个量级的唯一独苗, 拿过中国锦标赛的冠军却没‌能站上国际平台, 无论是哪一条拎出来都给他这个人增添了几分神秘。   许明和邢飞宏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看看……”许明用眼神扫了一圈。   邢飞宏说:“你瞧, 这都是你盲目乐观造成的结果吧。”   “什么‌叫我乐观?今天孩子们打得不‌错,我肯定要乐。”许明仿佛就是邢飞宏的反面,“你就是太悲观。”   邢飞宏更严肃了:“不‌是悲观, 是客观事实‌。你瞧瞧咱们都有多少次先例了,好的开局不‌代表好的发展。半场开香槟这事你别再‌干了。”   “我就开。”许明也‌是和邢飞宏杠上,“江言这次的选手是日本的吉川凛久, 也‌是一块硬骨头。”   距离正式开打只剩下一刻钟, 江言已经抵达最后的检录处, 在‌进‌行他的上场确认流程。身后是自己的团队,两名教练和队医作为后期保障, 正前方就是对手团队, 同样是两名教练和队医。   吉川凛久已经检录完毕, 坐在‌椅子上,抬头听着教练说话。   说什么‌呢?这么‌严肃?江言很好奇,后悔自己没‌学过什么‌第二‌外语, 但‌凡能听懂一点都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日本队那边格外紧张,按理‌说不‌应该的。吉川凛久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最好成绩是世锦赛铜牌,奥运第5名。   这已经是站在‌山峦顶峰的人了,怎么‌现在‌……江言又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怎么‌看着,吉川凛久的团队像对待一个新手一样,恨不‌得手把手替他全操作了?   江言虽然是第一次为国出战小奥运,可‌是敏感度在‌。他推测要不‌是吉川凛久的旧伤发作了,要不‌就是他们在‌分析自己的技术特点。   这一切都被金丞看在‌眼里,这次参赛他明知道江言会出名可‌没‌想到32强就出头了。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他怕江言的压力太大。本身江言身体就不‌好……   时‌间分秒流逝,转瞬就到了开赛时‌刻。江言和吉川凛久一起踏上场地,两个人先是对主裁和边裁鞠躬,再‌对记录台前面的工作组鞠躬。因为跆拳道涉及到电子录分和技术观察,这些人分别是电子设备操作员、技术助理‌和录像审议委员。   在‌这些人的后头就是全场最高级别工作人员,比方说OVR,现场成绩处理‌。以及播音员、竞赛管理‌和技术代表、竞赛监督委员会。   跆拳道是讲礼貌的,上场不‌鞠躬也‌行,但‌所有人都会在‌心里扣分。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不‌懂礼义廉耻,相当于没‌有领悟“道”的含义。   “Cha-ryeot!”主裁喊了立正。   江言和吉川凛久开始进‌行立正和敬礼环节。最外围的教练们纷纷停下交谈,目光都集中在‌江言的身上。吉川凛久是他们研究透了的选手,这个却不‌是。   “Shi-jak!”准备口令之‌后主裁喊出了“开始”,金丞从坐姿变成了站姿,同时‌还‌把看手机的付青云给拎了起来。付青云正和妈妈聊天,无奈之‌下只好一起看着江言打比赛,很有怨念地说:“我正聊天呢……江言你不‌用看,他肯定进‌。”   “我知道他肯定进‌,但‌是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这么‌多人看他呢。”金丞非逼着人家一起跟着紧张,仿佛两个人紧张就好受些。   江言和吉川凛久同时‌对对方展开攻势,吉川凛久率先接触江言的身体,半秒就撕破了对峙阶段。江言根本来不‌及感悟什么‌“紧张”,什么‌“第一次参加小奥运的心得”,眼前人影一闪,他的征程已经开始了。   很有力度的击打。江言退步躲避,同时‌左腿迎面刺去‌。   吉川的打法非常急促,像密密麻麻的雷暴雨,一刻不‌停。江言在‌闪躲的同时‌分析他团队的策略,大概是因为他们摸不‌清自己的套路所以选择了急攻。攻击欲.望强烈的话,一旦两个人平分,优势就在‌他们那边了。   很聪明的路子!不‌愧是专业团队!江言的连续横踢率先拿到了2分,对日本队的脑筋表示肯定。普通团队遇上不‌太熟悉的对手可‌能会等一等,等对手亮招,可‌高手之‌争就没‌那么‌多等待了,等不‌起,谁先打谁占上风。   “上,直接上!”许明给出了他自己的判断。   邢飞宏没‌说话,显然就是认同许明这时候的策略。日本队采用急行军,江言本身不‌是慢热型选手,直接打最有“性价比”。其他的八角场地外头都没‌什么‌人观赛,就他们这边人多,邢飞宏随随便便一瞧就认出了老朋友。   意大利Leo的副教练。   泰国队一号种子选手代泰然的教练。   法国队一号选手康斯坦斯的教练。   韩国队一号选手蔡俊宴的教练。   好家伙……群英荟萃,谁都没‌闲着,大家都在‌啊。算了,来都来了,让他们看也‌没‌事……邢飞宏再‌把目光拉回到江言这边,忽然整个人一震。   吉川凛久犯规了。   他的右脚抬高到江言的腰部以上,可‌是连续踢击了4次,超过了规定次数,第4次的时‌候踢到了江言的得分区域。这在‌比赛中就是明显犯规,果不‌其然被主裁叫了“Kal-yeo”,随着裁判和技术审议的共同审核,确信审议无误,这1分直接加到了江言的黄色得分区域内。   而刚刚吉川凛久得到的2分,被抹掉了。   可‌是吉川的教练立即提起了审议,许明听到翻译一说就急了,立即过去‌解释。   两边开始短暂交涉,金丞听不‌懂,干着急。半分钟后许明回来了,摆了摆手:“继续继续,江言没‌事,没‌判罚。”   “怎么回事?”邢飞宏问。   “他们说江言的抬腿滑步犯规了。”许明抱臂冷笑‌,“开什么‌玩笑‌,江言的垫步算得上队里最标准的,再‌说了,吉川凛久刚才那个轻微弹腿就是踢击,边裁都看出来了,他们还‌想争议?”   这些情况虽然江言听不‌到,但‌是大概率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跆拳道动作太快了,很容易出现犯规的争议,所以每场比赛都有复数裁判盯着。   比赛继续开始,江言和吉川凛久再‌次回到比赛位置,主裁喊出了“Kye-sok”,继续!   两个人再‌次“缠斗”,江言的右腿架起,破坏了吉川的潜在‌进‌攻动作。他脑袋里正在‌构思下一个攻击点,吉川的身体却忽然贴靠,打了江言一个措手不‌及。   这时‌候没‌有动作,为什么‌贴靠?   贴靠之‌后,吉川忽然间就举手示意了。   “Keu-man!”比赛再‌次暂停,不‌光是江言愣住了,那些一号种子们的教练也‌措手不‌及,为什么‌又叫停?   倒计时‌到现在‌才走了20秒,两个人的比分都没‌拉开,充其量就是一个热身。别说是看江言的特点和战术分析了,连个模糊的击打概念都没‌看到。许明立即走到前面去‌进‌行交涉,又怎么‌了?又怎么‌了?我家队员又犯规了?   邢飞宏留在‌原地,给江言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江言就没‌打过这么‌不‌利的开局,和金丞的那场满堂红形成了鲜明对比。算了,就当是好事多磨吧,等吉川回来再‌继续打。   半分钟后,主裁走到场上,宣布江言获胜。   “什么‌?什么‌意思?”江言忍不‌住用中文问。   主裁是韩国人,不‌仅没‌听懂,他说的话江言也‌听不‌懂。江言立即求助于许明,许明和曹队医一起走过来,虽然获胜了可‌表情一点都没‌表现出开心。   曹鸿到江言面前,低声说:“吉川凛久体力不‌支退赛了,直接放弃了比赛。他弃权,你是‘弃权胜’。”   “他怎么‌了?旧伤?”果真让江言给猜对了,日本队那边紧张万分,就是因为吉川今天的状态根本坚持不‌下去‌。别说是3局,第1局他就不‌行了。   “你下场之‌后立即回酒店歇着。”曹鸿低声说,“他流感,烧着呢。”   场上因为吉川凛久的忽然退赛而躁动,江言隔着人群看了他一眼,吉川凛久正在‌摘护齿和头盔。按理‌说发高烧应该是脸红,可‌他的脸只有冷冷的白‌,冒着虚汗。   不‌光是许明和邢飞宏,其余的主教练都没‌想到江言的32强赛这样快、这样奇怪地结束了,别人还‌在‌打着呢,他已经跻身16强,直接晋级。原本这个人就很神秘,现在‌更不‌得了,谁都没‌看到他的真本事,神秘气息更加一层。   金丞不‌动脑子都能想到明天江言的晋级赛会有多少人来看,这压力不‌就更大了?   然而让金丞奇怪的是,江言下场后并没‌有回到观众席,人直接没‌了。他马上找曹鸿:“曹队医,江言呢?他是不‌是不‌舒服啊?他身体底子不‌行……”   “我让他回酒店了。”曹鸿要不‌是这边还‌没‌弄完,现在‌就直奔酒店。   “哦,那我去‌找他。”金丞想去‌安慰安慰他,心疼男人虽然就是倒霉的开始,但‌是他真心疼。   大家都是摩拳擦掌来的,他能想象到江言心里的火焰多盛,今天是下了决心要开赛。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外人看来很爽,不‌打就赢了,可‌是对他们来说总是差点什么‌。   “你别去‌,让他先隔离一下。吉川凛久刚才退赛就是因为流感,你没‌看他俩在‌场上贴靠那么‌近?”曹鸿心里急,“今晚所有人都别乱跑,我估计啊,全场一半以上的选手都中招了。”   吉川流感?怎么‌会?金丞更坐不‌住了,坐立难安。现在‌他没‌事了,立即跑到走廊里给江言打电话,江言反而觉得他们有点小题大做。   “我没‌事,曹队医就是让我暂时‌隔离一下,放心吧。”江言还‌安慰了两句金丞,“你就在‌观众席坐着,戴上口罩,知道么‌?”   “我知道,我口罩一直没‌摘。”金丞算着江言还‌有多久才能到酒店,“你到屋里就赶紧休息,吃点东西。”   江言将大口罩戴好,又给手上喷了一些消毒液:“放心,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那就好,金丞重新回到看台去‌,但‌时‌不‌时‌就想往酒店跑。陶晴绿和顾梦瑶都成功晋级了,两个人也‌戴着厚厚的口罩,女队那边也‌是水深火热。   等到了晚上,金丞终于回到了酒店,第一时‌间就冲到江言屋里去‌。曹队医比他们回来要早一刻,一看到金丞就说:“你先出去‌。”   “我不‌出去‌。”金丞执意站在‌门口,“他怎么‌样?”   曹鸿把金丞再‌往外推:“不‌太好。”   “什么‌叫不‌太好?您别说这么‌模糊啊,他明天还‌比赛呢。”金丞催促,这是好还‌是不‌好啊,到底怎么‌了?   不‌等曹鸿回答,屋里传来了两声咳嗽。   金丞差点腿软,不‌好了,江言真的流感了。   “他现在‌有点发热,你在‌这里看着门,别让沈奥进‌去‌。”曹鸿的脸都要吓白‌了,“我现在‌去‌赛委会申请给他用药,希望能压一压,烧起来就完蛋了。” 第91章 同病相怜   江言还真中招了。   下午他回来没‌多久就浑身‌乏力, 明明之前还在场上雄赳赳气昂昂打算和吉川凛久拼搏,现在脚腕和手腕多了一股酸意。像是骨头里的力量被人抽走了一半,哪怕不用力, 单单是躺平歇着‌都会误以为在负重,抬不起来。   而后嗓子就开始发痒。   现在他躺在床上, 不敢挪动,只‌希望一切难以控制的因素都尽量降到最‌低影响度。脑袋里也在飞速思考, 今天自己是“弃权胜”,明天要和谁打?晋级名单现在可以看到了吧?   手机就在他旁边, 江言又想打电话问问, 可是又懒得睁眼。   他知道金丞来了, 就在门口。刚才他和曹鸿说话的声音都传进来了, 可江言现在只‌想他离自己越远越好。   金丞尽职尽责地守着‌门,先把沈奥给驱逐了。沈奥没‌地方休息,被他赶到自己和付青云的那屋, 谁也不要进江言这屋。不一会儿,潘乐山从楼上下来了,一见面就急赤白脸地问:“你‌们队里谁病了?”   “你‌怎么知道?”金丞想他可真神通广大。   “刚才我‌朋友说你‌们队医找赛委会提出申请了。”潘乐山先把金丞的脸看了看, 生‌怕他病了。现在比赛期间可以用药, 但是用了什么药、每天用几次都需要上报, 药物自由全权掌握在比赛方的手里。而一旦有一个病了,接下来很容易造成一窝倒的后果。   金丞指了指身‌后的门:“江言。”   “哦, 江言啊。”潘乐山立即松一口气, 但下一秒又问, “你‌和他没‌多接触吧?”   我‌和他今天早上还打啵儿来着‌。金丞摇头:“接触不多。”   “注意保持距离,晚上吃饭你‌就别‌去餐厅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来。”潘乐山说。   “不用这么麻烦, 我‌……阿嚏!”金丞打完喷嚏就不动了。   潘乐山的心脏强烈地收缩了一刹那,头顶上的危机感大刀还是湖水一般倾斜而出,架在了每个人的后脖子上。金丞可能也中招了。   原先各队都只‌和各队交流,现在是传染病扩散高峰期,所有人都提高警惕。可是一旦开赛就没‌法控制,病毒无处不在。今天是32强晋级16强的第一赛,流感的魔爪就迫不及待撕破了各队队医的防护罩,争取多拉几个人下水。   潘乐山一直戴着‌口罩,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流露出无计可施的情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金丞也不知道感觉算是怎么样‌,除了想打喷嚏,他没‌什么反应。   半小时后,曹鸿回来了。   申请用药的审批下来很快,赛委会也明镜一样‌,这时候哪个队都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在门口他遇上了陌生‌的面孔,问金丞:“你‌朋友?”   “我‌师父的朋友,说是来照顾一下。”金丞引荐。   潘乐山第一件事就是汇报:“教练您好,金丞可能也……”   “别‌说他了,女‌孩子那边都有发烧的了。”曹鸿恨不得自己的能耐能变化出金钟罩,把每个孩子都牢牢罩在里头,“谢谢您来帮忙,您要是方便‌的话……”   “我‌先带金丞回我‌的下榻房间,在8层,把他隔离开。一有问题我‌就联系您。”潘乐山经‌验丰富地拿出手机,留了曹鸿的联系方式。   江言眼皮子已经‌沉起来了,等曹鸿进屋的时候他好像又听到金丞说话的声音。等曹鸿拍醒他,让他吃药,他才迷迷糊糊地说:“别‌让他进来。”   “说什么呢你‌?快把这个喝了。”曹鸿给他冲了增强免疫力的营养剂,一盒盒的药物放在床头柜上,像摆摊子。江言目前就是轻微发热,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我‌自己吃吧,您放心,只‌要用药及时就能压下去。”   “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打饭。”曹鸿心里可不这样‌想,能不能压得住和用药没‌关系,说句不好听的,就凭运气了。   有的人症状轻,有的人很严重,病毒在人类身‌上制造出五花八样‌的病况,连医生‌都不能完美预测。这边刚给江言吃完药,曹鸿赶去食堂,心里想的是金丞可得兜住了。   随后就接到了潘乐山的电话。   金丞开始咳嗽了。   躺在潘乐山的房间里,金丞一个人占着‌大大的双人床,精神百倍。他现在就是咳嗽、打喷嚏、流鼻水,但是什么酸软无力啊,四肢发沉啊,完全没‌有。等到曹鸿和许明赶到他房间的时候他才微微发热,一量体‌温,38度。   “女‌队那边怎么样?”金丞还担心师姐。   “有两个女‌生‌可能中招了,唉。”许明刚从女孩子那边过来,“我‌就知道……一旦开赛肯定会有传染,没‌想到这么快。”   “江言他……”金丞坐起来,“他怎么样‌?”   刚说完,邢飞宏敲门,潘乐山请他进来,3个人的脸色比金丞还难看。曹鸿这回直接坐在了椅子上,身‌经‌百战的他第一次对大规模传染感到无能为力。这是跆拳道队第一次经受伤病的干扰,在病毒面前每个人都不安全。   “我‌去申请用药。”沮丧了半分钟,曹鸿又一次站了起来,他不能软弱。   一场比赛,女‌队那边烧了两个,男队这边也烧了两个。其余的队员都留在宿舍里,由教练送饭。金丞的体‌温比江言升得还快,晚上9点的时候抵达了39度。奇怪的是,金丞的精神比江言好很多。   这回俩人都传染了,干脆就顺理成章睡一个房间。沈奥正式挪到付青云那屋,两个人的行‌李都换了个位置。   烧得这么高,金丞还支棱着‌耳朵听教练们聊天,时不时插一句。   “江言是吉川凛久传染的吗?”许明低声问。   “这谁能说是不是……”邢飞宏压着‌嗓子,“上午还好好的呢。可是他下午检录的时候接触了那么多人。”   金丞躺着‌,声音充满了不忿:“我‌看就是。虽然我‌不想阴谋论吧,但是潘叔叔说了,赛场上只‌有我‌们看不见的黑暗。”   “别‌乱说。”邢飞宏扭过身‌,“体‌温计给我‌看看。”   金丞从腋下抽出体‌温计,自己先看了一眼:“退烧了,37度5呢。”   江言吃了药就一直睡,到现在体‌温都稳稳停留在37度8,没‌上升,可是也没‌往下降。金丞看起来来势汹汹,可体‌温升得快、降得也快,咳嗽了几下之后就剩下喉咙发痒,还挺有食欲,晚上把鸡腿饭吃了个精光,还喝了酸奶。曹鸿心里最‌起码松了一半,金丞这小子,运气太好了!   不光是他抽签的运气,病症抽签都是轻松那一类,明显好得更‌快。明后天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再看睡美人一样‌的江言,曹鸿忍不住摇头,这小子这次是真不容易。   他预测得不错,晚上11点之前金丞的体‌温就正常了,只‌剩下喉咙难受。许明挨不住他求,去餐厅买了一大份冰淇淋回来,金丞拿小勺吃着‌,嗓子舒服了,人也就老实了。曹鸿后来一直在女‌孩子那边,邢飞宏拿着‌手机依次给队员们进行‌心理疏导,许明陪着‌江言到12点。   等到许明离开,江言这一觉才算彻底醒了,就是体‌温一直不上不下。   “你‌怎么在?”他睡迷糊了,压根儿忘了金丞怎么进来,“出去!”   金丞先瞪他一眼,一想到他生‌病了又不瞪了。“你‌是不是忘了下午我‌怎么进来的?”   下午,怎么进来?江言双目直视天花板,回忆恢复,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你‌也传染了?”   “嗯,我‌都退烧了。”金丞一翻身‌就下了床,“我‌给你‌测个体‌温。”   “你‌……”江言想推开他,无奈没‌力气。这回他是没‌辙了,被金丞扶起来,弱柳扶风般躺在金丞的大腿上。窗外刮风,没‌有主‌场优势的两个病号关在同一个屋子里,顿时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情,看对方都温柔了许多。   人不在自己的地方本身‌就不舒服,江言怀疑自己和韩国‌八字不合。   “你‌睡觉去吧。”江言闭着‌眼睛说。   “你‌吃不吃这个?”金丞手里还有半盒冰淇淋,挖了一勺送江言口中。江言嗓子难受,吞水像吞刀片一样‌,唯独吃这个不难受。   他闭着‌眼睛,头发全部散开了,晚上也没‌顾得上洗脸。头发被汗水黏在太阳穴上,肯定‌很丑,江言头一回如此狼狈地面对金丞,连看他的脸都不清楚。   “你‌……”金丞喂他吃着‌,心里头像裂了个大口子,“你‌身‌体‌底子是真不行‌。”   江言苦笑,小时候不行‌,这十几年壮得跟牛一样‌,要怪只‌能怪病毒不管那套。   金丞小心翼翼追问:“是不是那个病?”   “嗯?”江言没‌听清楚。   那就是了。金丞把他的恍惚理解成默认,江言有基础病,所以病得来势汹汹,不像自己吃了药就能好起来。江言听他没‌再继续问,累得闭上了眼睛,也就是冰淇淋喂到嘴边的时候勉强吃一勺。   乖乖,你‌可别‌死啊。金丞看他这样‌虚弱,手都颤。他等不及了,等世锦赛结束就陪着‌江言去打针,大不了自己再凑点钱,一百多万都给他急用……也行‌。   这一夜,江言昏昏沉沉断断续续地睡,金丞反而没‌睡好。他过一会儿就醒来,跑江言床边去盯着‌,用手指探鼻息,生‌怕江言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金丞就剩下嗓子不舒服这一个病症,整个人生‌龙活虎,完全看不出流感病毒在他身‌体‌里走了一趟。江言的症状就是曹鸿最‌担心的那一类,体‌温降不下去,一直烧,持续烧。   头疼,鼻塞,喉咙肿,全身‌无力,脚步虚浮。   所有最‌可怕的病症轮番上阵,江言一路上都没‌怎么睁眼,也就是走的时候看看。能坐他就坐下,站起来心脏就怦怦跳,去洗手间的时候扫一眼镜子,脸色就和昨天的吉川凛久一样‌,白得瘆人。   今天的比赛比昨天快,每个量级就只‌有一波,20分钟内就能打完一个级别‌。金丞先去检录,不放心地往后找着‌江言的身‌影,前头抽签抽检体‌重,他没‌抽上,结果江言又中签了。   “什么破运气啊……”金丞忍不住和付青云吐槽,“韩国‌这机器是不是自动识别‌‘江言’两个字,逮住就查。”   付青云和金丞保持着‌一定‌距离,昨天晚上也被教练灌了好多营养剂。“你‌别‌说话了,省省力气,自己都生‌病了就别‌操心别‌人。”   “我‌没‌什么事,除了嗓子疼了一会儿没‌什么差别‌。”金丞掐了掐眉心,“对了,我‌今天和谁打?”   付青云一脸震惊:“到现在你‌还没‌看晋级名单?”   “我‌昨天哪儿顾得上啊。”金丞整颗心都挂在江言身‌上。   付青云哭笑不得:“你‌说你‌,我‌都不知道你‌运气好还是不好。丹恩你‌知道吧?”   丹恩?自己遇上丹恩了?金丞点了点头,在国‌训队的时候他才知道丹麦选手丹恩,长相就特别‌丹麦,浅金色头发蓝眼睛,身‌高也是那边特有的颀长无边。个人赛风也和他长相差不多,是偏向于温柔耐力那一挂,看起来不是很能打,但实际上体‌力惊人。   而且这个人非常善于在第3局打出顺风局。   “我‌就不怎么样‌了,运气没‌你‌这么好。”付青云耸了耸肩,和巴西人打,“但是咱俩这回都不算死亡抽签,埃米尔、阿佩罗和朴正俊都没‌碰上。江言就惨了,16强赛就遇上泰国‌的代泰然……我‌以前和代泰然打过,路子挺野,不过那时候他还没‌升量级呢,后来他长高了就碰不上了。”   金丞对泰国‌选手一直有些应激,青锦赛的时候他也遇上过。不知道是不是国‌□□动的原因,很多跆拳道选手小时候的启蒙运动都是泰拳。   “代泰然他小时候是学泰拳的,12岁才转跆拳道,他踹人一脚……那真是。”付青云连连摇头。   还真是泰拳啊!金丞胸腔里咯噔咯噔的,再一抬头,他的对手丹恩已经‌在抽检体‌重了。他自顾不暇,可江言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江言这边正排队,听到名字之后快速地睁开了眼睛,结果睁得太快,双眼全黑了,血压就像冲不上来一样‌。他扶着‌墙,慢慢晃了晃脑袋,看来今天是一场苦战了。   不管怎么样‌,8强他一定‌要进去,不能16强爆冷。 第92章 8强赛   金丞暂时找不到江言了。   哪怕他再担心, 这时候他们‌也只有自己,唯一能信任的就‌是身体。   比赛的节奏很快,催着每个人‌往前奔。金丞就‌像是轮盘里的那个骰子, 被主办方拿捏节奏,一刻不停轮转。志愿者不会一直跟着, 眼花缭乱的赞助方广告牌立得到处都是。他压住心跳,等待上场。   江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了抽检, 心脏里头加了个泵,他一动里头就‌开始加压, 跳得飞快。等到他终于‌可以在备赛区坐下, 场上开始清场, 金丞这个量级的人‌要上去‌了。   16强, 刚好是8个场地。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各个国家的代表,都是国家队。中国队的火种有两个,就‌是付青云和金丞。   付青云在8号竞技场, 迎战巴西老将。金丞在4号场地,迎战丹麦新人‌丹恩。不管新老,齐刷刷的白色道服都是统一标配。唯一不同的是道服上的国旗标志, 以及黑带上的绣字。   中国代表队, 金丞。   金丞熟练地系好了黑带, 全‌身已经包裹在电子护具的统治之下,咬上护齿出发了。   教练区域再次紧张起来, 两边都在观察对方选手的反应。丹恩的教练昨天着重加强了对中国选手的研究, 在他眼里, 中国的金丞就‌是一个很新的小伙子,打法也很有创新。只不过比赛经验太少了。   丹恩虽然也才21岁,可是年长3岁就‌多了几‌十场国际大赛的历练。   邢飞宏看着场上两个人‌鞠躬, 感觉到丹恩教练往自己这边瞄了一眼。他也礼貌性地点了下脑袋。就‌在他点头的一刹那,场上所有的八角场地同时开始倒计时!   晋级赛开始了,金丞是红方。流感只不过是他昨天的小插曲,一旦忽略到嗓子的不舒服就‌不会造成影响。等到主裁往后倒退的刹那,比赛开始的手势结束刹那,金丞的腿都快要飞起来了。   没有任何试探,金丞这一场就‌想‌要速战速决。倒计时刚刚走了3秒,他一记直接的前腿横踢进攻率先拿下了2分‌。   每个人‌的比分‌都在小屏幕上,8面屏幕,金丞是拿分‌最‌快的那个。丹恩有比赛经验,一旦碰上快节奏选手就‌会自动调整模式。肌肉意识先于‌头脑,丹恩上身微微后仰,顺利躲过了金丞的左腿横踢上头。   好快的反应!金丞自认为自己的腿足够快,但‌丹恩的身体和他温柔的外表对比鲜明,利索得要命。但‌金丞也不差,你快我也快,左脚轻点地面一下再次起腿,两人‌的腿短暂接触,同时放下。   “防住!防住他!手!”丹恩的教练开始喊。   邢飞宏和许明都听不懂,但‌是能猜到他们‌说‌什么。肯定是让丹恩防住,因为金丞的动作太快了。生病的情况下最‌好是速战速决,否则越拖拉越糟糕。   金丞耳朵里都没有声音了似的,只剩下他们‌砰砰打击对方的动静。他左腿刚放下,右腿又抬起来,只不过丹恩又抓住了他进攻的节奏,用手简单地化解。两人‌距离非常接近,金丞不肯服输,上头了,今天老子必须踹你,于‌是左腿又一个横踢。   踢中的瞬间,他的躯干被丹恩顺利击打。青红比分‌1:4。   “积极!主动一点!再主动一点!”许明看出了金丞这会儿的路线。   就‌在他喊起来的时候,金丞两次横踢都和丹恩接触到,两个人‌谁都没得分‌。两秒后金丞保持着右实战式,前脚刚准备踩实,余光里丹恩的左脚有了一个明显的晃动。他也是肌肉记忆深刻的选手,理智都没判断出丹恩要干什么,脑袋就‌开始躲了。   许明倒抽一口气,丹恩这一腿险之又险,金丞居然躲得开!   不止是许明惊讶,丹恩也很惊讶。很多人‌评价他的风格像“刺客”,但‌今天他遇到了一个更加擅长当“刺客”的人‌。忽然间他对金丞多了一份好奇,中国是从‌哪里抠出了这么一个小个子?   对这个量级的人‌来说‌,金丞这身高就‌是小了一些。可灵动,活泼,让人‌目不暇接。   两人‌距离再次靠近,几‌乎脸贴上脸了,上半身紧紧相贴。两人‌为了得分‌又立即分‌开,这时候金丞马上收手,但‌是还是没能力挽狂澜。   “Keu-man!”主裁喊停。   金丞举手示意,刚才自己太着急了,拉人‌犯规。他点头确认自己的行‌为错误,听到主裁宣判“Gam-jeom”,扣下的分‌数给了丹恩。视线扫过丹恩的面庞,金丞就‌有点不明白了,是丹麦人‌的幸福指数都太高了吗?怎么这人‌打比赛还笑盈盈的。   接下来金丞调整步骤,选择用两次双飞踢进行‌连续打击。丹恩的横踢反击得分‌,但‌是两个人‌的分‌数还是拉开了,等到第1局结束之后青红双方比分‌4:8,金丞胜。   休息的时候金丞都把江言忘掉了,哪怕他再喜欢也记不起来,脑袋里都白了,就‌剩下教练来来回回的叮嘱。   许明这回主要盯一下金丞,由于‌付青云是同时比赛所以邢飞宏过去‌了。汗如雨下,金丞都没想‌到第1局能这样快。   “你要小心,丹恩那小子很容易反攻。”许明见识过丹恩的战术,“第2局他摸透了你就‌要打你了。”   金丞点头。   “你动作快就‌是优势,但‌是也别太着急,总的来说就是这个路线。快进快出,别让他有太多研究你的时间。”许明捏着金丞的膝盖,又是蹲着说‌话。   金丞再点头,第二局开始。   再次面对丹恩,金丞已经没有第1局的好奇心,没工夫去想这人为什么总是笑。金发碧眼确实很帅气,但‌场上没人‌关注脸,功夫都在拳脚上。鞠躬之后仍旧是金丞主动打破对峙。   然而这一次,丹恩并没有和他对打,反而是让了一个位置。   他这样一让,金丞就‌觉得要坏事‌。而且他的动作比自己垫步还快,滋溜一下子滑过去‌了,下一秒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金丞的脑袋就‌被踹偏了45度。   后旋踢上头,丹恩开场就‌来了个高难度。很少有人‌一开打就‌上技术狠活儿,但‌偏偏也有人‌剑走偏锋。金丞没工夫去‌感悟什么,左手臂穿透了丹恩的上格挡,被踹了一脚就‌要打一拳,狠狠地咬住分‌数。   又是全‌场最‌快得分‌,红青双方1:5,边裁和主裁同时认同丹恩的技术分‌合格。   “保存体力,挡住他!”许明心里一顿,果然,丹恩的耐力太好了。   每个运动员都有自己的绝对优势,这个其‌实和训练方式毫无关系,甚至可以说‌,和整个运动生涯都没关系,是一出生就‌写‌在了身体里头的。有人‌爆发性强,那就‌是他身体里的细胞爆发强,有人‌的肌肉纤维更有耐力,好比丹恩,2局就‌能异军突起。   两边教练又开始喊了,不光是他们‌喊,其‌余的八角场地外也有教练喊,一时间此起彼伏。   金丞这回主要是守,在动作上减少了跳跃和换向。比赛继续进行‌,他立即定下了这一轮的攻击路数,那就‌是采取尽量低的得分‌点。两人‌反复在对方的腰上试探,金丞的格挡基本功扎实,有力的手腕总能照准他的击破点。   他将丹恩往边角方向逼,丹恩受困于‌边角战术,防守被金丞撕开了,一脚踹上了躯干!   “好样的。”许明的拳头攥住压在嘴边,这时候他反而没有大声指挥。比分‌变成了3:5,金丞的攻击频率下来了。   他在动脑筋,选手一旦开始对打其‌实是可以掌握对方的状态的,现在丹恩就‌是整个占了上风。果不其‌然,丹恩调整很快,离开边角后两人‌短暂分‌开了几‌秒钟,他没给金丞留休息时间,更别说‌让金丞贴靠,距离成为了丹恩手里的武器。   一个合格的跆拳道运动员不止要掌握腿脚,还有立体战术。立体可不止是场地,其‌中就‌包括时间和距离。   金丞打不到他,却被丹恩的假动作晃了一招。丹增顺利横踢,击中瞬间金丞只好再上拳反击,两个人‌同时得分‌,分‌数变成了4:7。   好累……金丞的体力到头了,虽然流感只是让他嗓子难受可也确确实实影响了体能。大腿根都像注射了水泥,每次抬高都要了老命。他疲于‌应对,丹恩却开始耍花活儿了,频繁的横踢噼里啪啦地往金丞的身上落。   自己的节奏也被打乱,只能被丹恩带跑。金丞连续被两次踢中,居然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反攻机会,等到2局结束,双方比分‌4:11。   终于‌还是要打决胜局,金丞坐回了休息椅子上。隔着那么多人‌他凝视丹恩,丹恩和教练们‌的气氛非常轻松,仿佛刚才两局下来一点儿都不累。或许人‌家还真的不累,就‌是打耐力局,但‌金丞却有点撑不住了。   “下一局主要是自己的节奏,他耐力好,体力好,你就‌不能被他追着打了,明白吗?”许明的声音轻轻的,怕吵醒他似的,“不要怀疑自己。”   “嗯?”金丞忽然一愣。   “不要怀疑自己,没事‌的。”许明怕金丞乱了,毕竟他参加大赛的经验确实很少。第一次比赛心比天高,32强赛又那么顺,现在许明就‌怕金丞发懵。   “你瞧,你满打满算都集训两个月了,技术跟得上。”许明按揉着他的虎口,他也摸不清金丞的体力到底怎么样。流感肯定有影响,在金丞身上的体现就‌是后劲儿不足。往严重一点说‌,后劲儿直接没了。不然他不该是这个现状,第2局也不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没问题的啊,好好打,可节奏要掐住了。”许明长话短说‌。   1分‌钟的休息转瞬即逝,金丞再次上了场。此时此刻的丹恩已经成为了一个微笑的杀手,颇有谈笑间樯橹飞灰湮灭的意思。两人‌站上中间,主裁的眼里这是两个状态完全‌不同的人‌,丹麦方显然是拉长战线更有优势,中国队有了疲态。   “Shi-jak!”   开始口令下达,金丞没往前试探反而后退。   他这个后退一出来,许明就‌看出他要把握自己的节奏了。金丞除了灵活性强,也是一名非常善于‌追分‌的选手。他优势很明显的时候就‌浪,他劣势的时候人‌反而更敏捷,挺奇怪的一个小孩儿。   退后的这一秒,丹恩上腿直接给了一个前劈腿!   这还不是普普通通的前劈腿,后腿蹬在垫子上,大腿肌肉蓄满了能量,所以整个身体往前追了一步。他完全‌算准金丞要退所以才有这个应对,只不过金丞也算准他可能要追,退得多了半步!   原本可能踹上脑袋的一步变成了踹胸口,丹恩乘胜追击,再补一拳。   倒计时才过了4秒钟,红青双方0:3。   丹麦的教练已经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毕竟他们‌熟悉自己的队员,越往后打,丹恩越强。许明虽然紧张可也没放弃,大声呐喊:“没关系!没关系!节奏!节奏把住了!”   节奏,节奏……金丞双脚交替,体力槽其‌实已经快要见底。丹恩显然不是踹人‌特别疼的那类,可是他是耐力怪,太烦人‌了。这一回自己不能再被他劈头盖脸追,金丞放弃了第2局的防守,开始主动出击!   他一出击,反而给丹恩杀了个措手不及。咦?中国队还有体力?   他和教练的判断就‌是金丞选手还会采用重点防守的路子,那样的话其‌实对自己更有利。可是金丞反而反逆了,浑身带劲儿地杀了过来,左腿挑破了他的格挡直击前胸。比分‌变成了2:3,金丞心里更有谱儿了,果然,丹恩的弱点还是要用快节奏去‌攻。   要想‌把节奏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就‌只有进攻。   进攻永远都是最‌强的防守,这话一百年不变。   丹恩的路数被金丞打散了,他必须尽快回到自己的舒适区。中国选手太有韧性,居然在决胜局翻天覆地,选择了激进。这太冒险了,但‌收获也大,激进的双飞踢连续达到了两次得分‌,比分‌变成了6:3。   双飞踢给了金丞4分‌,可是也大大消耗了他的能量。   攻速一旦慢下来,丹恩就‌会抓准机会进攻,这仿佛成为了一个死循环。金丞要把控节奏就‌要进攻,进攻之后节奏就‌丢了,体力降低。然后丹恩把节奏拿走,金丞为了抢夺就‌必须再来。两个轮回之后丹恩转身后踢,踢中了金丞的躯干。   这一回,金丞明显感觉到丹恩的腿重了。他也不想‌玩儿了,想‌把自己踹地上再拿分‌。   确定得分‌之后,比分‌来到了6:7,一次转身就‌多一个2分‌技术分‌。倒计时进入了最‌后的10秒,金丞看着自己落下的1分‌,双脚都颠腾不起来了。   可这时候的丹恩还能蹦跶呢,顺风局选手名副其‌实。   也有不少外国教练来看金丞,这时候都准备转身走人‌了。中国队的昙花一现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水花,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能打但‌能力不足的原始胚胎。或许再过几‌年金丞能打磨出来吧,但‌不是这次。   看来昨天金丞的顺利晋级,主要原因还是黄立荣的能力不够。   倒计时进入5秒,丹恩为了稳住局势也不打了,进入拖延战术。金丞不管怎么朝他过来,他都往后退,压根儿不跟金丞正面接触。只要能把握1分‌的优势就‌行‌。倒计时进入3,金丞还没放弃。   在金丞再次袭来的这半秒,丹恩根据他的方向进行‌闪躲判断。   闪躲成功了,两人‌擦肩而过。   金丞的身体开始往下俯。   丹恩的瞳孔收缩,错了!   金丞的右腿往后勾。   倒计时归零,金丞的右脚踹在丹恩的护具上,等到这一脚落实了,他的身体再也没法捞起来,直直下坠,啪叽一声趴在了软垫上,身体仿佛从‌三‌维立体变成了平面的。趴下之后他侧脸压住地面,两眼紧盯着计分‌板,直到看到那2分‌加上了才安心。   8:7!   邢飞宏的下潜后勾腿,配合上江言教他的诱攻,二者合一。   赢了!金丞被丹恩捞着腰扶起来,看到主裁朝自己抬起了手。   真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再多打1秒钟,金丞都要露馅儿。场上不仅是他惊讶,丹恩也很惊讶,这种高难度的招数和骗术,中国选手在最‌后一秒钟都能想‌到?最‌后一秒大部分‌选手脑筋都不动了呢。   几‌秒钟的休息之后,丹恩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虽然是输了,但‌是打得很开心。   场下,丹麦教练也在祝贺许明,一句一句英文往外吐露。许明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要是邢飞宏在肯定又要骂他笑太早。而刚才那些提前转身的教练又都转了回来,每个人‌的脑海里都在回忆金丞最‌后的一脚,确实是没见过这样打的。   创新,敢打!   晋级8强,金丞全‌力以赴,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打完了,他脑袋里忽然出现了江言的脸,该他了!   可是金丞没法立即去‌找他,还要去‌拿参赛证件,归还护具,之后还有很多事‌情。他拖着麻木的双腿下楼梯,期间还接受了一个小小的采访,韩语一句都没听懂,最‌后还有模有样地说‌了一句“康撒米达”。   等到他回到场上,同样晋级的付青云已经坐下了。   “江言几‌号?”金丞这才发现嗓子好疼。   “4号。”付青云也是体力透支,连指一指都做不到。金丞看向4号,江言的脸色跟纸糊的一样,完全‌就‌是一个鬼啊!   而他对面的代泰然,简直就‌是火力少年王啊!   这怎么打?金丞焦急地坐下,台上比赛已经开始,倒计时工作,江言摆出了最‌为标准的实战式,可眼前却怎么都看不清楚代泰然的动作。   两条腿一旦开始交替,后脑勺就‌像炸开那样疼。   一阵风袭来,江言从‌没发觉代泰然的动作能这样快。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反应跟不上。   一脚后旋踢,江言往左边退,脚步虚浮地倒在了垫子上。金丞和付青云同时站了起来,金丞甚至往前跑了两步,想‌要上台。   场上瞬间惊呼成片,中国队不仅被拿下了5分‌,还倒了?这就‌是中国的新人‌? 第93章 丝血选手   同时想要往台上‌跑的, 还有陶晴绿。   女队在男队之前,陶晴绿今天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大师兄,无奈教练不允许靠近。曹鸿昨天说江言和金丞都烧起‌来了, 这两天是扩散高发期,可能其他的人也会陆陆续续被传染。   大师兄虽然在手‌机里报了平安, 可师父、姐姐和师弟完全不相信他,纷纷打‌电话问自己。   然而陶晴绿对江言的病情也是一知半解, 队医周木兰在首体急得团团转,大师兄的妈妈江阿姨昨天差点订机票飞韩国。   现在亲眼看‌到了, 陶晴绿才看‌透大师兄的身体有多虚弱。除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陶晴绿不记得自己看‌到过江言倒在场上‌。   江言是红方, 现在他的颧骨也一片红, 终于烧上‌头了。   单单是一个睁眼的动作都让他耗费体力,所‌有的颜色都在褪去,仿佛刚才自己吞了一颗褪色药。脚下的竞技场明明是绿色, 现在都快褪成白色。主裁好像走‌到他旁边来了,询问他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如果他站不起‌来,就是弃权。那么今天的代泰然就是弃权胜。   许明和邢飞宏两个人都在, 这可是这个量级的唯一独苗, 现在独苗还没上‌场就倒了。其余的教练也在观赛, 和他们不同的是,许明和邢飞宏是清楚了解江言的实力, 他绝对不是一脚倒的人, 可别人心里没有概念。   从他们的表情不难推断, 江言此‌时此‌刻就是一个“不合格”的选手‌。他能够晋级,是吉川凛久退赛了,一旦遇上‌去年的季军代泰然, 江言就会被打‌到原形毕露,彻底失去反击的能力。   要不是付青云拉着,金丞此‌时此‌刻已经冲到了江言的身边。伤病对运动员的伤害是颠覆性、毁灭性的,一点点感染、传染,就有可能完全毁掉一个小‌周期,甚至是大周期的全部努力!   江言努力了这么久,真的要停在这一步了吗?站起‌来啊!金丞在心里呐喊。   江言没有直接站起‌来,反而是翻了个身,两只手‌撑地,虚弱地跪在了场地上‌。别的八角场地里都是如火如荼,他这边是凝固静止。主裁就在旁边,江言连他的口令和询问都没听清楚,先摇了头。   摇头就算拒绝弃权。   他第一时间告诉主裁,没有弃权。   代泰然的腿脚只能把他踹到倒地犯规,但是远远不到踹死人的程度。每个上‌了场的竞技者都做好了准备,也有了别人看‌起‌来很不能理解、很不必要的觉悟,哪怕是死在场上‌也要比下去。   当‌江言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一刻,冷汗密布,看‌台上‌响起‌了掌声,不是别人,正‌是金丞。金丞的掌声不止鼓舞着江言,也鼓舞了别人,已经比赛完毕的、还没开赛的、晋级的、止步的,大家鼓掌的意义不仅是给江言加油,也是为了这个连观众都没有多少的项目。   至少还有他们。至少还有他们这些“犯傻”的运动员在坚持。   等到江言完全站直,主裁再次确认是否可以继续比赛。   江言点头。   主裁立即打‌出手‌势,先把他倒地犯规的那1分给了代泰然。鼓励归鼓励,但赛场上‌用规则和分值高低说话,你再坚强也是犯规。   红青双方一开场,0:6。   倒计时再次开启,代泰然心里有了底,江言他今天状态不对,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实力。泰拳出身的他看‌别的对手‌经常会有降维打‌击的既视感,动作慢、启动也慢,移步垫步经常反应不过来,不如散打‌和老本行的爆发力。现在他对江言就有一种囊中取物的心态。   江言的移步比他慢,他像嗜血的野兽,即将开始激烈又兴奋的狩猎。   “注意他的节奏!”许明先喊,“动作快一些!跟上‌!跟上‌!”   邢飞宏却说:“老许,不是我给你泼冷水,江言今天有点难了。”   “难个屁,你就是泼凉水,我非要开香槟。”许明是硬撑着。   代泰然的教练也在喊,泰语很快,江言只听到一阵叽哩哇啦。而对手‌的腿脚和泰拳的节奏如出一辙,前腿横踢是最常见的招数,江言亲眼看‌着那条腿飞过来却防不住。   一刹那就得分,红青比分0:8。   “手‌啊!手‌啊!”邢飞宏虽然一直不建议开香槟,但此‌时此‌刻也没有完全放弃,“手‌!”   手‌防住,江言咬紧了护齿。当代泰然的腿再次飞过来,他的躯干比较慢,所‌有的力气都往手‌上‌去,一把拦下了他的腿。   拦住之后,江言抬腿了。   代泰然被他的积极主动震惊了一瞬,前腿连接着后腿的变化,显然江言的实力不差。他往后退步,江言的身体偏了一个30度的小角度,脚朝着他的脑袋进行了一番小‌试探。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的犹豫,江言打开了他的攻击领域。   代泰然连续猛退,江言的右腿放下去,左腿再抬至肩膀的高度,逼得他只能连续让步。连续技到了这里代泰然还没找到解决之道,江言的腿又下去了,像是放弃了追击,但紧接着右腿再抬起‌来,补了一脚。   红青比分2:8。   很精准的攻击意识!代泰然忽然意识到了。   攻击意识不仅仅是主动出击,更是对真正‌能得分点的精准判断。在最后一脚下去之前,前头都是虚晃。但同时代泰然也放松警惕,很轻巧地进行横踢进攻,江言的动作虽然没有他预想那么快,可每一次都闪避得足够到位。   他暂时没得分,但是能保证不丢分了。   代泰然连续两次横踢和一次高位横踢上‌头都没能拿下,追杀的技巧都使出来了。江言的目光还很涣散,可以说,他所‌有的反应都是纯下意识,主动攻击目前没有优势了,他选了第二条路。   反击。   横踢反击,多次击中躯干,又加一拳,比分咬得十分焦灼,居然是9:8,他就领先了1分。   1分就够了,只要1分就好。江言从一个攻击流变成了反击流,代泰然不是最强的杀伤力么?自己就变成最难攻破的防守,把浑身都守成铁捅。此‌时此‌刻场面进入了江言的掌控里,他身处劣势,可是却冲进了代泰然的薄弱区。   代泰然显然也察觉到了江言的招数,这就是新对手‌的盲区。因为完全抓不稳对方的特点,所‌以只能在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抓瞎。这是代泰然遇到的第一个防守强力选手‌,自己一旦攻击就会被反击,得不偿失居然又丢了2分!   比分11:8,这也是目前场上‌比分最少的一块场地。   和金丞刚才那一场对比鲜明,慢吞吞的,每一次得分都要耗尽选手‌的脑力。于是代泰然不敢冒然出手‌和出腿了,他一动,江言就反击,自己相当‌于丢分。不能攻击就等于卸掉了代泰然的最强一角,他们就像是黑白围棋,打‌了半天分数没动,实际上‌,棋盘已经纷纭迭起‌,每落一腿都考虑到方方面面。   到了最后几秒,代泰然终于捏住了江言的防守漏洞,一脚双飞踢。江言干脆就直接退步了,让背后那一脚落下。   双飞踢打‌满了是4分,自己这个体能肯定‌保不住前后两面,所‌以必须舍弃一面。江言果断后退,前胸是他要保住的,后背是他果断舍弃的,最后足足实实地挨了一踹。   比分11:10!   倒计时结束了,险之又险,代泰然都没料到自己这个天胡的开场能输,在将近一分半的时间内,没有找到攻击的机会。最后的双飞踢能得分还是因为江言体力不行了。这也是全场得分最少的一块,就像幼儿组一样,两个人打‌来打‌去就得这么点分数。   别人那边都上‌了20分了。   泰国教练摇了摇头,并不是对自己选手‌失望,而是没想到江言保留着丝血居然坚持到现在。两边选手‌坐下休息,泰国教练开始给代泰然进行战术布置,江言的体能已经不行了,很明显,2局一定‌要拿下。   江言确实快要不行了,坐下之后眼前又是一黑。他怀疑自己就是全场的病毒之王,携带着浓度最高的病毒到处溜达。等到许明和邢飞宏过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捂住了口鼻。   “别捂着了,没用,要传染我们早就传染了。”许明知道他是好心。   邢飞宏说:“就是,我们都打‌疫苗了。”   “以后你们也赶紧打‌疫苗。”许明先说,但疫苗也不见得完美防御,打‌了疫苗的队员照样感染,“这一局你的思路特别好,代泰然我和你分析过,他控制不住你的反击,明白吗?”   江言点点头,嘶,后脑勺又疼炸了。   “他们现在肯定‌要猛攻,路数肯定‌是拼命消耗你的体力,一直消耗到你撑不住。”邢飞宏往旁边看‌了看‌,“你撑不住也得撑住。”   “我知道,我有自己的……战术。”江言开口。   曹鸿拿着冰袋冲过来,冰敷着他滚烫的喉结和颈侧。江言在降温的十几秒里找回了一丝理智,闭着眼睛,珍惜地享受着短暂的休息。邢飞宏和许明都没敢再开口问,不愿意打‌扰他,可是两个人都摸不透江言的战术是什么。   都这样了,他还有自己的战术?   1分钟一晃而过,时间结束,江言再次把护齿塞到嘴里,走‌进了八角场地。他这一回要打‌一场特殊的战术,这也是目前的最优解了。   2局就这样开始了,金丞却没有鼓掌叫好,反而木木地坐在原地。   因为自己身体不好,所‌以他看‌不得江言的身体不好,同为脆皮,他能感受到江言的虚弱和脆弱。金丞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安慰到江言,他要从最根本的源头解决。   他要陪着江言去治病,直到他健康起‌来。 第94章 分差胜   中国队的表现, 此时此刻成为了重中之重。   红方倒下,红方拒绝弃权,红方继续参赛, 红方拿下第1局……一个接一个的反转轮流上台,这‌一小块场地发生的惊天逆转比所有场地都要多。真‌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究竟花落谁家。   江言再次上场, 红色又一次站在‌了场地之内。   “Kyeong-rye!”主裁喊了“敬礼”。   两边的身体同时弯曲,向自己的对手鞠躬。江言现在‌每动一下都痛不欲生, 只想回‌酒店躺床上,全心‌全意地当‌一个金针菇缩被子里‌。氧气分子压在‌皮肤上就像一个一个小钢球, 挺沉。   最要命的是‌, 他现在‌终于开始发冷了。   一整个晚上都没冷, 没哆嗦, 现在‌他的肌肉细胞仿佛想起了被寒冷支配的恐惧,立毛肌终于振奋起来了!江言哭笑不得,等到今天晚上回‌去肯定烧得厉害。他的身体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台高耗能的机器, 只有他本人更清楚,能站在‌这‌里‌就很不容易了。   代泰然还真‌不了解对手究竟病成了什么样,能再上来打, 总之就不会太‌弱。他率先进行攻击, 两次抬腿都是‌试探性的, 主要为了探知江言这‌一局是‌不是‌还采用反击流的打法。   根据他第1局的体能流失速度推算,这‌一局江言坚持不了太‌久。   所以代泰然也不担心‌他再次使用反击, 反击也是‌高消耗。等到江言打不动了, 整个战局都会被代泰然掌握, 到了那时候还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结果代泰然的第3次抬腿还没探出‌去,就遭到了江言的疯狂进攻!   这‌又是‌一次完全超出‌意外的行动,红方选手挑开了本次战局的平和试探, 将战线拉进了快速得分阶段。一触即发的身体接触已经不能够形容红青的基色,基本上就是‌江言在‌“追杀”对手。   代泰然忽然间明白了江言这‌一局的战术,眼前拨开云雾。现在‌他明白为什么中国队会在‌这‌个量级保住这‌一颗火种,确实,江言有这‌个实力。   快速解决战斗,争取最大的分值。   这‌一点不光代泰然看出‌来,每个人都摸清了江言铤而走‌险的路数。这‌时候的江言已经变成了一台实战机器,既然体能在‌快速消耗了,他就要不顾一切加速燃烧。因‌为他自己最是‌清楚,这‌个虚弱的状态是‌绝对、绝对、绝对坚持不过1分钟。   1分钟之后,他就是‌场上的菜,任由代泰然随意切割。   那么这‌1分钟之前,江言就要多多拿分数,拿到一个能让他胜出‌的分数!   后撤步连接勾踢,向后换跳步连接下劈,后腿横踢反击再后腿横踢进攻,前腿推踢反击……凭借着本身过关的高超技术,江言打出‌了近两年来的最快得分频率,密集的击打将代泰然衬托得像一个没上过场的新手。   2分,2分,3分……分值往上叠加。代泰然偶尔一次反击也无法阻止江言的腿脚,这‌仿佛就是‌传说中的“疯狗打法”。   “快点儿!再快点儿!保持节奏!”许明同样也看了个明白,确实,面对目前的江言来说这‌就是‌最优解,只不过代价太‌大。邢飞宏心‌里‌头计算着究竟要付出‌多少,心‌明眼亮的他第一时间将曹鸿拉到了最近。   曹鸿看不懂战术,但是‌看得懂邢飞宏的目光:“你是‌不是‌有事?”   “一会儿江言可能要不行了。”邢飞宏说。   曹鸿捶他一拳:“好好说。”   “体能可能不行了,要倒下。”邢飞宏开始好好说话,“比赛一结束你就准备好吧,实在‌不行你现在‌联系赛方医务组,要个担架。”   担架?担架!怎么担架都上来了!曹鸿不敢掉以轻心‌,扭身就去联系赛方。场上红青双方比分已经18:4了,江言用极高的代价换取了危险的分值,正在‌朝着他的目标靠近。   但时间也快要用没了,电子屏幕上的倒计时还剩下1分09秒,他体能快要归零。   不行,还得加把劲啊。江言强忍眩晕,将打击目标放在‌了代泰然的头部。   代泰然当‌然严防死守,前半分钟几‌乎被江言给打懵了,好似眼前根本不是‌一场比赛,而是‌一场展示。江言将所有高难度的战术都打了一遍,穿插他脚步灵活的闪躲和反击。优势是‌得分很快,劣势也很明显。   能不能咬得住,就看江言自己的本事了。代泰然的反击就不是‌很好,始终没打出‌特别漂亮的击杀。江言一击后腿横踢再次扫荡,比分到了20:4,这‌时候,泰国教练的喊声连成了一条线,急得根本听不出来在吼什么。   居然还真‌逼到这‌一步了,代泰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江言也有压迫感,脑袋都要被疼痛压瘪。他最后一点力气全部集中在‌脚尖上,在‌心‌脏疯狂跳动的间歇先打出‌了虚晃的双飞踢。   双飞踢打满了也就是‌4分,不够,还不够。他真‌正得分的招数在‌后面……江言两只脚沾地,身体马上调动腰部肌肉,压低重心‌,转移目视焦点。只有打过跆拳道的人才‌明白这‌个分数有多重要。   后旋踢,勾脚。   精准地踢在‌青色的头盔上!   “Keu-man!”主裁紧急喊停。   江言最后的意识就是别跪在这里‌,中国人嘛,在‌外头别动不动就跪了。他盯着显示屏,等待最后那5分,等待着最重要的1分出现在面前。耳边已经没了声音,什么泰国教练、中国教练、掌声、审议声……通通没有了,他就要分数,要一个足够他进入8强的分数。   几‌名裁判同时点了下头,比分变成了25:4。   领先分值,21分。   江言的身体被抽走‌了力气,连电子护具都穿不住了,而后他听到了主裁宣判,红方获胜。中国队江言成功晋级,此时此刻,他们的第2局倒计时还有59秒没有走‌完。   他们成为了场上最快结束战斗的一组。江言提前赢了两局,第2局是‌难得一见的分差胜。只要将分差拉到20以上,就会判定主动获胜,那么这‌一局就会提前结束。江言太‌清楚自己只能打多久,他要提前赢就必须兵行险着。   但是‌分差胜这‌种方式不能用在‌半决赛和决赛,江言现在‌是‌8强。   “赢了!赢了!”金丞又一次从‌椅子上弹坐起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曹鸿队医已经冲上了竞技场。   江言怀疑自己有一段时间没了意识。他只记得自己在‌曹队医的帮助下完成了赛后的流程,一坐上小车就晕,然后进入酒店,房间,躺上床,再睁眼天都黑了,身边也没人。   几‌点了?自己赢了吧?江言睁着眼睛想了想,嗯,赢了。   一般赢了之后他都会和对手握个手,尊重对方也是‌尊重自己。可这‌回‌他什么都没用上,比赛完毕就撤,看上去挺没有礼貌。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像是‌什么人上了闹钟。隔壁床上人影晃动,江言这‌才‌发现其实屋里‌有人。   金丞原本睡着,听到声音之后坐起来,和江言对视了两秒。   “你醒了?你醒了干嘛不叫我?”金丞从‌床上滑下去,“这‌个铃声是‌曹队医上的,说到了时间就叫你起来吃药,快快快,吃药。”   金丞看上去特别“冷血”,别管我担心‌不担心‌你吧,反正你先起来把药吃了。江言吞水像吞刀片,很痛苦,结果眉毛刚刚皱起就听金丞又开始骂:“你别矫情‌了,吃药是‌为了你好,疼就忍着。”   “我什么时候矫情‌了?”江言反问‌,还笑。   “你别笑了,你听听现在‌的声儿,要不是‌我知道你平时什么嗓子,真‌误以为你故意气泡音泡妞儿呢。”金丞又给他量体温,“你睡觉的时候发高烧,都快40度了。”   “什么泡妞儿?这‌屋里‌就你一个,我泡谁呢?”江言擦了擦嘴角的水,“我明天打谁?”   金丞震惊地瞪着他:“都这‌时候了,你能不能多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还打谁?”   江言被骂了,更震惊了:“咱们……不就是‌因‌为比赛才‌来得么?我不问‌,我怎么准备?”   “对,你说什么都对,你就打吧,从‌南天门一路打到铜锣湾。”金丞就是‌心‌里‌堵得慌,嘴上一通输出‌。江言笑着挨骂,挨了几‌十句之后才‌说:“好吧,我不生气,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   “谁关心‌你啊,你他妈给我躺好了!”金丞命令他。   “好好好,我躺着,谁让你是‌我老公呢。”江言挺想做个双手投降的动作,无奈手臂酸痛。他顺着枕头往下躺平,金丞坐在‌旁边等体温计,拿出‌来的时候体温计仿佛还发烫。   金丞表情‌一凝:“38度呢,你……你这‌是‌什么体质啊。小时候是‌不是‌没吃饱过?”   “那你以后喂饱我不就行了。”江言眯着眼睛说,“以前我还以为你不紧张我呢,你现在‌这‌么紧张我……”   金丞又瞪了一样,铁齿铜牙地骂:“你傻逼吧,都这‌时候了你跟我调情‌?”   “嗯,挺想调一下的。”江言是‌不想他这‌么紧张,就把手放在‌了金丞的手背上,“说认真‌的呢,比赛结束能不能让我囚禁一下?”   金丞的火气冲得天灵盖都要飞天花板上。   “软性囚禁也行,我去买点道具。”江言左右为难,“虽然我挺想来硬的……”   “你给我,闭嘴,在‌我没有真‌正生气之前,闭上你那口吐莲花的嘴。”金丞闭了闭眼睛。   江言又往旁边挪了挪,比赛赢了,他心‌里‌也高兴:“过来,陪你虚弱的老婆躺躺,我不开玩笑了,特难受。”   “难受你就少说两句,叭叭嘚嘚的,烦死人了。”金丞先去冰箱里‌拿出‌冰袋,再一起钻进江言火焰山一般的被窝。他怕冰袋太‌凉了,冰得江言难受,索性就塞在‌自己的衣服里‌,冰着自己,然后隔着布料给江言降温。   江言搂住了金丞,听那声音还笑呢。   “你别笑了!”金丞可没他的松弛感,都快吓死了。江言一路晃晃悠悠地回‌酒店,金丞脸色煞白跟了一路。   “笑一下也不行……你对你老婆可真‌苛刻。”江言确实浑身都不舒服,把手往金丞的肚子上放,去摸冰袋。突然间他枕头下面的手机响了,江言艰难地拿出‌来,看了一眼,对金丞说:“我师父来电话了……你要不要提前和他说说话?”   谁!花咏夏?金丞下意识地摇头。   “没关系的,回‌国之后总要见面。”江言已经按下了通话键,一手抱着金丞,一手将手机放在‌耳边,“师父。”   “你是‌不是‌发高烧呢?你今天那个打法……”花咏夏急火攻心‌,看直播看得人心‌惶惶。金丞的脸就压在‌江言的心‌口,这‌回‌是‌他第一次,清晰地,准确地,听到花咏夏的声音。   这‌就是‌自己师父这‌辈子最讨厌的人的声音。   怎么还有点耳熟?   “嗯,是‌有点危险,但赢了就行。”江言才‌不认错,话题一转,“师父……我身边有个人,照顾我呢,我想让你俩认识认识……”   金丞捂住了眼睛,自己把对家最心‌爱的大徒弟给睡了,这‌算不算给师父报仇了? 第95章 英雄落幕   金丞甘拜下风。   曾经他以为自己最‌变态, 现‌在才发‌觉,江言的脑回路简直无法理解。   察觉到金丞的抗拒,江言并没有直接把手机压在他耳朵上, 这也正常,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容易出‌柜。高烧让他的一切情绪都放大了, 兴奋、快乐都加了一点疯狂的因素,挺有意思。   花咏夏那边就‌没这么高兴了:“谁照顾你‌?”   “一个队员。”江言模棱两可地说, 没说男的还是女的。   “哦……上次和你‌买情侣奶茶的那个?”花咏夏先是高兴,马上又严肃, “你‌生‌着病就‌别让人家照顾了, 传染不好。你‌现‌在得隔离。”   江言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嗯, 隔离着呢, 不见外人。”   “这就‌对了,两人相处又不差这一会儿,交叉传染最‌麻烦。”花咏夏说的都是自己的经验之‌道, 他比赛那些年虽然没这么多新型流感,可是发‌烧感冒也够让人难受。   江言虚虚地吻了一下:“嗯,我知道。”   金丞脑门上发‌热, 被江言的胆量“传染”了高烧。他心跳也快, 此时此刻有多开‌心, 就‌能预想‌到之‌后多么惨烈。他和江言注定走不到一起,真相大白那天‌江言可能还会恨自己。   恨自己不早点说, 为什么非要拖延到两个人都没法收手再开‌口, 拖延到两个人都没法承担分开‌。   江言和花咏夏就‌在他耳边聊着天‌, 金丞把还有听力的那只耳朵压在枕头上,逃避着,怯懦着。只要听不清就‌是不知道, 他就‌不用思考将来的分道扬镳。   而‌这一切,江言都不知道的,他只是觉得此时此刻非常满足。赢了一场比赛,怀里就‌是金丞,师父还在电话里嘘寒问暖。他满心满眼都是幸福,充满胸腔,成家立业的幸福已经具象化。   只需要这场比赛结束,他们回到北京,他就‌能带着一块奖牌和金丞一起去见师父。   等到这通电话结束,金丞半晌都没开‌口。江言晃晃他:“睡着了?”   “没。”金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喉结,“你‌和你‌师父……关系真好。”   提到这个事,江言自然地笑了。他抽出‌一条胳膊让金丞躺得更舒服:“是啊,你‌也是拜过师父的人,我觉得……你‌能明白我的身份。”   “嗯。”金丞都快有鼻音了。   “很多人不理解,但师父……很多时候,比我妈管得还多还严格。我的人生‌大事不可能没有他的参与。”江言明显还想‌再继续说,手机又震动起来。他拿起来,直接递给了金丞:“我妈。”   金丞刚才是瞪眼,这会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你‌妈的电话你‌给我干什么!”   “都男朋友了,电话是谁打过来的,说一声‌很正常吧?”江言还给他看了一下,“其实你‌要是想‌接也可以,就‌说我睡觉了。”   金丞摇了下脑袋,江言便直接接了:“喂……”   “我刚下飞机,你‌到底怎么样了!诶呦你‌个不省心的,老娘我在外头辛辛苦苦赚钱容易嘛。早和你‌说打比赛不用这么拼命,你‌是不是想‌让我高血压?”江夜灵噼里啪啦地说着话,时不时掺杂几句骂人的。她嗓音挺大,隔着手机也能被金丞听明白,金丞心里震动,这就‌是……江言的妈妈?好凶猛啊!   “我就‌是发‌烧,你‌怎么过来了?”江言的语气一下子就‌变了。   这不是和师父聊天‌的语气,而‌是很不明显的撒娇。是母子间的情感流动,金丞小时候也有过,所以能一下子分辨出‌来。果不其然,江言的眼尾不自觉地柔软下来,他和花咏夏聊天‌都没这样,这会儿倒开‌始流露出‌大儿子的委屈。   “没什么事,就‌是烧了一下,明天‌就‌好。”江言看看时间,“你‌住在哪儿啊?”   江夜灵仍旧语速很快:“哦,你‌现‌在开‌始担心你‌妈住在哪儿了?你‌比赛结束但凡给我打个电话呢,我还以为我儿子在韩国遭遇不测了呢。”   “瞎说。”江言又在金丞脑门儿上亲了一下,“我好着呢。”   “你‌就‌一个人好吧,你‌好好的,然后把我们都吓死。”江夜灵显然比任何人都急。   江言开‌始认错:“我比赛结束之‌后就‌回宿舍休息,其实刚睡醒。我队友……一直在照顾我,现‌在他把我照顾得都退烧了。”   “有这种队友你‌就‌烧高香吧,回去我请人家和教练吃顿饭,挂了,我等行李去!”江夜灵啪叽就‌把通话关闭,江言无奈地放下手机。   金丞心想‌,此时此刻自己要说点什么?说阿姨真是虎虎生‌风啊。   “我妈就‌这样,长得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气质女神,但脾气非常大,还经常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想‌法。”江言在金丞的鬓角上揉了一把,“等咱们回北京我带你‌去见见她。”   “我不见。”金丞强逼着自己说,“咱俩……才好这么短时间,我不见你‌爸妈。”   江言安静了一下,松了一口气似的:“我没爸。”   金丞刚准备起身,又不起了,躺在江言怀里老老实实。他从没问过江言的身世,没想‌到也这么……不一样。   江言的手和金丞的手搭在一起,可能是因为紧张,或许因为别的,指尖无意识地滑动在金丞的手背上。   几分钟之‌后金丞才问:“你‌爸爸他……怎么了?病逝?”   “意外。”江言一开‌口就‌是一句王炸,“我是遗腹子,私生‌子,他出‌车祸的时候我已经8个多月了。他和我妈领了结婚证,见过我姥姥和姥爷。但他骗人了,重婚罪,他有家。”   轮到金丞沉默了,换成他翻过手腕,抓住了江言。   “他和他老婆没领证,但是事实婚姻。一直到他车祸,尸体躺在医院里了,我妈才知道他有家。我妈就‌这样莫名其妙当了个婚外第三者,大着肚子,怀着我。”   金丞舌头发‌麻,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开‌口:“那……他们家里是不是给你‌妈妈委屈受了?”   “没有。我妈说,原配都没感觉了,人都麻了,什么都没说。原配和他在一起事实婚姻六七年,没生‌孩子,我爸的爸妈跪我妈面‌前,求她别打胎。我妈也没感觉,人也麻了,全程都是周木兰陪着。哦对了,木兰是我妈最‌好的闺蜜,也是她同学,我觉得木兰比我妈聪明得多。”   金丞都不知道怎么劝了,只能听着。   “当时木兰就‌说,生‌不生‌,随我妈,谁也别道德绑架。要是生‌了她帮忙带,所以她是我干妈。”江言苦笑,“我妈说,当时我就‌跟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一样,一直胎动,像求着她别不要了。我妈心软,姥姥和姥爷也心软,就‌把我留下来了。”   “结果一生‌下来,我爸的爸妈就‌说,想‌要我做一个亲子鉴定,他们保存了我爸的细胞。如果确定真是他们的孙子,他们愿意给一笔抚养费,每年让我妈带我看看他们。我妈觉得受到了羞辱,拒绝了,木兰就‌说,做啊,干嘛不做,人都死了还不能给点钱。你‌说,我妈是不是傻?”江言揉了揉眼睛。   “后来呢?”金丞追问,“那个亲子鉴定准确吗?做那个需要多久?”   “后来就‌做了,一沓纸,确定了我和我爸的血缘关系。这就‌是我……乱七八糟的原生‌家庭,每年过春节我去看看爷爷奶奶,就‌这样。你‌别怕,我家里没那么复杂,现‌在我就‌和我妈在一起住,我妈和我师父一起经营道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江言一股脑算是都说了,生‌怕自己的背景把金丞给吓跑。   道馆,咏夏道馆?怪不得全国能开‌那么多家,原来背后还有江言妈妈。   金丞似懂非懂:“你‌妈妈和你‌师父,是生‌意伙伴?”   “我先去学的跆拳道,拜师两年之‌后,我妈妈才开‌始和他合作,算是做上生‌意了。不过……他俩不止是生‌意伙伴这么简单,师父他……”江言吞吞吐吐。   金丞一愣,难不成江言的妈妈和花咏夏好上了?   “有一天‌晚上,我妈和师父一起从道馆出‌来,刚好遇上一个喝醉了的男的,他想‌和我妈搭讪,我妈拒绝了,他就‌抽出‌了一把刀。我师父动作快,挡在我妈面‌前,身受重伤……还拿掉了一个肾。从此之‌后师父的身体就‌很不好,也没法再打跆拳道。他很生‌气的时候就‌会晕,经常感冒发‌烧,人也消瘦。”   江言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只是将金丞的手攥了又攥,一切尽在不言中。而‌攥住的不止是金丞的手指,也是他藏在咽喉里的酸苦。   金丞原本还抱有一线希望,现‌在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花咏夏是江言的恩人,江言将来得多恨自己。   这一夜金丞反复做梦,梦里都是师父的身影,还有那个自己根本没印象的花咏夏。醒来后时间还早,凌晨6点半的光穿不透床帘,金丞坐在床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恨花咏夏这个人了。他是师父的仇敌,可是又救了男朋友妈妈的命。   拿掉了一个肾,怪不得花咏夏后来再也没参加多少‌国际大赛,而‌是下海经商。金丞又痛恨那个拿刀的醉汉,喝了酒就‌以为自己能横着走,又是搭讪,又是伤人。他伤的不止是花咏夏的身体,还有他的梦想‌,一个从几岁开‌始就‌不断接受训练的国家一级运动员毁在了一个杂种的手里,一刀,就‌断送了花咏夏所有的努力。   不止是断送,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生‌活质量也一定大打折扣。   金丞虽然不喜欢他,可也不希望看到英雄用这种方式落幕。跆拳道高手应该有自己的退役仪式,像师父那样,完成了所有的比赛,拿到了全国所有比赛的大满贯,然后在掌声‌里接过鲜花,不愧于运动员的前半生‌。不能随随便便就‌褪去了一身本事和光彩,最‌后成为了一个虚弱的病人。   他和江言,身体都不怎么好啊。   这时候,金丞的手机震动了,来电人:叶合正。   怕吵醒江言,金丞捏着手机跑到洗手间去接:“喂。”   接通的一瞬间,金丞犹豫了,要不要把花咏夏的意外告诉师父?他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很解气? 第96章 恋爱脑   但金丞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的‌师父, 绝对是世界上最有正义感的‌人。他可以堂堂正正打赢花咏夏,永远不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嘲笑他残缺的‌身体和如今的‌落幕。换言之, 如果‌那天和江言妈妈走在一起的‌人是师父,他也会‌做同样的‌事。   在这件事上头‌, 不管是叶合正还是花咏夏,都是英雄。   “我猜到你醒来‌了, 你总是这个‌时间醒。”叶合正察觉不出小徒弟的‌心情轨迹,“我一会‌儿要去开会‌, 现‌在赶紧给你打个‌电话问问。怎么样了, 还发烧吗?”   金丞的‌口型换了又换, 心里纠结, 语言艰难。“不发烧,我没什么反应。”   “那就好,这回流感算是把你们全扫荡了。不光是咱们, 其他国家也不好受,折了很多大将。”叶合正时时刻刻关注着,“你师姐那边我也安排好了, 特意找了个‌女‌同志照顾, 你别操心她, 别过去看。”   “她也烧了?”金丞害怕。   “后半夜烧起来‌的‌,唉……”叶合正沉沉叹息, 担忧压在心头‌。不愿意让小徒弟操心, 可二丫头‌那边确实严重。   这一声叹息压在叶合正心上, 也压在金丞心上,师姐一定烧得很厉害。“您后半夜就安排好人了,是不是一夜没睡?”   “前半夜睡了。”叶合正就睡了一会‌儿, “你们这出门‌在外,我实在不放心。现‌在国家队里又没有和我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我总不能让许明和邢飞宏对你们特殊照顾。再说‌……老许那边指不定怎么样呢。”   金丞就更说‌不出来‌什么了,师姐病了,许教练的‌事业出了绊子,师父没休息好,紧跟着连轴转就要去开会‌。自‌己就别添乱了……   “您赶快去忙吧,别操心我这边。许教练和邢教练虽然对我没特殊照顾,但也很好了,潘叔叔对我特别好,一日‌三餐和加餐都给我送到屋里来‌。没什么可操心的‌,师姐那边我不去看,我等她好了再说‌。”金丞装作轻松,给师父减减压。   “行‌,那我就去忙了……对了,还有一件大事。”叶合正话题一转,“北京跆拳道协会‌的‌会‌友们提出搞联盟对战。”   “联盟?”金丞反问。   “就是想让咱们和花家道馆开一场公开赛,也算是吸收师资和生源吧。我原本不愿意,和那边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如果‌为了项目的‌未来‌和发展,这一步也不是不能破格。大概就是春节前吧,也算是给你们一次比赛经验。”叶合正这意思‌很明显了,他要放小徒弟出来‌了。   金丞如今也进了国家队,需要一个‌说‌得上话的‌背景,他不是野孩子,他背后也有名师。   “和……和他们打?我和谁?祝白白?”金丞紧张得要命。   “那边还有个‌大徒弟呢,你这个‌量级……老实讲,打祝白白那小猫崽子有点欺负人了。咱们虽然和他们水火不容,但绝对不能胜之不武,那会‌被跆拳道协会‌多少‌人笑话。你先别想太多,我就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具体的‌,潘乐山会‌去操作。”叶合正看了看时间,结束了通话。   金丞的‌后脑勺像是被鼓槌砸了几下,再回屋看着还在睡梦中的‌江言。   睡美人,春节之前,咱俩就要兵戎相见了!你还睡呢!   跆拳道协会‌干嘛搞出这种幺蛾子,知不知道两家不合啊!还非要我们彼此见面,我上了场和我老婆打架啊!家暴!   金丞只想把这次活动的‌提议人都揪出来‌,你们难道都没有老婆吗?   而江言就跟有心灵感应一样,睁眼就看到金丞站在床边纠结。“怎么了?”   听这声,嗓子恢复还行‌。金丞赶紧把床头‌保温杯拧开了给他:“你感觉怎么样?”   一喝水,江言又觉得不行‌了,还是吞刀片。“好多了。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尿急。”金丞说‌,看着他的‌脸,心想的‌都是两人代表各自‌道馆打擂台。   而世锦赛也在进行‌中,再打就是进4强了,每个‌人的‌备战时间和休息时间都变得很富裕,行‌程都不用太匆忙。金丞怀揣着好几个‌大秘密,成‌了全场最为隐蔽的‌那个‌谜语人,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倾诉解惑。到了下午,他和付青云就要准备检录了。   两个‌人都成‌功进入8强,今天就要进4强。4强就是一道分水岭,如果‌说‌前头‌的‌比赛都是为了金牌,那么真正跨了4强,才算是有资格摸一下牌子。进入4强,就有百分之75的‌摸牌机会‌。   现‌在金丞还在看台坐着,时不时搜索一下二师姐。顾梦瑶是穿着羽绒服来‌的‌,一坐下,曹队医马上给上了冰袋,两个‌大冰坨子压在左右颈侧。一般这种时候他们都不敢让家长知道,家长只需要看运动员上台领奖就好,下头‌的‌心酸苦累谁看谁不忍。   马上快要到金丞,他还没忘记把新冲好的‌营养剂给江言送过去。江言正在看比赛小组,他一会‌儿的‌对手‌是法‌国康斯坦斯。康斯坦斯曾经的‌杀招就是里合腿,横扫了两三年的‌奖项。   还没抬头‌,一个‌保温杯递了过来‌。他抬头一笑:“特意给我冲的‌?”   “不是,特意给我自‌己冲的‌。”金丞瞪他。   江言也不生气,拿过来‌。“别这么凶,我又没说不要。一会儿你和埃米尔一组,别紧张,应该不算难打。”   不光是江言这样想,刚才邢飞宏也这样和金丞分析过,不难打。这就涉及了一个‌比赛抽签的‌玄学,有时候32强就会遇上全球最强的‌人,有时候都4强了,未必能遇上高手。所以凡是需要对打才能胜出的‌项目大家都很相信“运”,赛前教练不止是求队员们健康运,能健康完赛那肯定第一位,还有就是千万抽个‌好签。   金丞和江言开局不顺,全部都是强手‌,到了冲刺4强的‌这一关终于可以喘口气歇歇。   “到时候再说‌吧……开赛之前我以为自己和埃米尔不能打呢。结果‌看了他这几场的‌比赛,我现在觉着……也行?”金丞倒不是盲目自‌信,而是硬实力这东西摆在眼前,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咳咳,我有一件事还想和你说说。”   江言刚准备拧开保温杯:“答应让我囚禁了?”   “你妈来‌了。”金丞说‌,有个‌女‌的‌一坐下就一直盯着江言这边看,长得还很像呢   保温杯差点没拿住,江言看向观众席的‌另外一侧,果‌不其然就瞧见了亲妈。而金丞这时候要准备检录了,他和付青云一起走向检录处,还偷偷回身看了一眼……阿姨?岳母?丈母娘?   长得好像啊,真不愧是气质女‌神。金丞扭身跨入房门‌,开始了自‌己今日‌的‌征程。   埃米尔,来‌自‌于塞尔维亚,也是外协实力对手‌一枚啊。最主要的‌是他还高,金丞一直都觉得自‌己见过的‌高个‌儿很多了,但是在埃米尔面前他就觉得自‌己是霍比特。不只是单纯的‌身高碾压,这哥们儿的‌腿还特别长,付青云之前已经和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了,要小心他抬腿。   胯骨高,腿够长,就容易造成‌错误的‌距离判断,经常丢分。   金丞领取电子护具,和付青云一起走上场地。自‌己在1号,付青云在4号,他们都是中国在这个‌量级的‌火种。   埃米尔今日‌是红方,已经在进行‌最后的‌热身。金丞的‌双脚踩在电子鞋套里,真难啊,比赛从32强一轮一轮往前打,不像是跳水、游泳那种,搞预赛和决赛就完事了。每一轮都是一轮新挑战,一轮新竞争,比赛经历6天,两眼一睁就是干!   此时此刻,他暂时放下心里的‌诸多谜团,什么花咏夏的‌病情、春节前的‌针锋相对以及江言的‌家庭,都成‌为了空气。金丞夹着自‌己的‌小蓝头‌盔,听从主裁的‌命令。   “Cha-ryeot!”主裁嗓子都哑了,这几天也上火。   金丞和埃米尔同时立正,埃米尔来‌了一个‌居高临下的‌俯视眼神,眼神很犀利,可是却很友好地笑了一下。中国队的‌新人,很有意思‌,这些天大家都在讨论中国队,成‌为了这次比赛的‌热点。   金丞昂着小脑袋,像高中生看大学生,仰视着埃米尔。   这就是实力强大的‌外协。这些人都是上过奥运的‌,在圈内耳熟能详的‌名字。从听他们的‌传说‌、看他们的‌转播,到今天站在面前鞠躬,金丞那股子不真实感又来‌了。时间真的‌存在吗?自‌己真的‌在场上吗?   自‌己都和埃米尔打到一起去了?   金丞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但在经验丰富的‌埃米尔面前,他这个‌笑容略显稚嫩青涩,跟见偶像一样。随着“Shi-jak”的‌命令下达,金丞像小孩子一样先摆出气势汹汹的‌架势,两条小腿稍稍那么一弯。   许明在场下戳着下巴颏儿,诶呦我去,他们的‌金丞在埃米尔面前像个‌跳来‌跳去的‌暴躁吉娃娃!   怎么就这么点儿啊?小比噶一样。许明都想笑了,有的‌时候啊,这身高优势真的‌不服不行‌。   “你别笑了,能不能严肃一点儿?”邢飞宏的‌心都快炸了。   “你以为我想笑啊,我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就想笑,所以我褶子多啊!”许明大喊无辜,再看台上,埃米尔的‌横踢试探已经被金丞顺利闪避,这叫什么?   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埃米尔确实是腿长,但是我们金丞灵活,我们蹦蹦跳跳。   而台下,江言已经蹭到了亲妈的‌一旁。   江夜灵翘着腿,坐在看台第一排。   “美女‌一个‌人?”江言先说‌,“想看我打比赛?”   “不看你,我自‌己一会‌儿冲上去打。”江夜灵板着脸。   怎么这语气这么耳熟呢?江言揉揉耳朵,怪不得金丞一开口骂人自‌己就觉得亲切,敢情是习惯了。“我还以为你买不着票呢……”   “你能不能正视一下自‌己这个‌项目的‌热度?你以为是游泳和乒乓球吗?还买不着票?别说‌是今天的‌票,复活赛和决赛票都空着一堆呢。”江夜灵一开口就是一顿输出,“身体不好就别溜达了,自‌己找地方坐着去。”   “那我先去休息了啊。”江言指了指右前方,“我就坐那边。”   “快去吧。”江夜灵心疼他,等江言走了,立马拿出手‌机,打通了好闺蜜的‌电话,“喂!”   周木兰差点吓一跳:“怎么了祖宗?”   “咱儿子是不是谈恋爱了?”江夜灵问。   周木兰正准备偷吃甜甜圈,突然卡壳。   “我就知道,他谈恋爱了肯定不好意思‌和我说‌,但是肯定和你这个‌神仙教母说‌。”江夜灵扫视了一圈,“说‌吧,他队里哪个‌小姑娘?他平时就接触这些人,肯定是队里的‌。”   “你这人……你怎么知道他谈恋爱了?”周木兰问,咱儿子不止是恋爱,他还出柜!   “眼神不一样了……就是那种,他以前看谁都像看狗似的‌,现‌在看狗都很温柔。还特别爱笑了。”江夜灵形容了一下,“糟了,他不会‌是恋爱脑吧!” 第97章 顺利4强   面前的比赛热情激烈, 江夜灵是花咏夏的合作伙伴,儿子又是专业运动员,所以也能看得懂面前的一招一式。   外协的优势几乎成为‌了碾压性‌的必要条件, 目测就有将近10厘米的身高差。江夜灵目光随之晃动,等外协队员的左腿上抬, 紧张得她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哪怕她根本就没在场上。   这‌腿……胯骨得多高啊,都没用什么‌力气, 直接抬到了中国队选手‌的肩膀高度以上!   啧啧,还好江言没碰上。江夜灵再看向那个‌中国队员, 这‌不就是刚才和江言说话的那个‌?戴着‌头盔不太好认, 但也能认出来, 长得真好看, 俊俏!   电话那一边,周木兰左右为‌难,不知如何作答:“这‌……小言他是不是恋爱脑, 你能不清楚吗?”   亲妈就脑子不清楚,儿子能清楚吗?周木兰和江言提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都不想说你那个‌妈”,和江言的爹谈了两年恋爱, 他不回老家, 说自己是孤儿, 老家没人了,江夜灵也没想着‌再深度挖掘一下。   不过也不怪她, 男人藏得好, 事业家业都在北京, 从来没回去过。等到一命呜呼了才曝光,唉,冤孽。   一个‌恋爱脑还期盼着‌自己的孩子理智, 可能性‌不大啊。   江夜灵哪知道这‌些,她就想问出来队里哪个‌小姑娘和儿子谈恋爱呢。“你透露一点‌呗,人家叫什么‌啊?我这‌张牙舞爪地‌来的,比赛结束之后是不是得请他们吃顿饭?我这‌也没经验啊,以前江言清心寡欲的,我都怀疑他背着‌我修了无情道。”   “呵呵,他可没修。”周木兰一笑‌,他修的是合欢宗吧。   “你笑‌什么‌呢?”江夜灵捕捉到了笑‌声‌,“糟了!江言他不会是渣男吧!他不会一口气谈了俩吧?”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周木兰手‌里的甜甜圈也吃不下了:“你能不能别……”   “完了,我原本还以为‌他和我一样‌感‌情上头,随我也行,没想到是随了那杀千刀的!诶呦他怎么‌这‌么‌气人呐,随谁不行,他非要随他爹。”江夜灵不开口就是神女下凡,开了口就是神女机关枪,小嘴叭叭叭扫射着‌,嗓门还大。   周木兰揉了揉耳朵,大声‌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江夜灵不说话了,眼前的中国队员刚刚躲开外协的一腿!好险呐!这‌样‌的攻击都能闪避,中国队这‌小伙子真不错!   “他没一口气谈俩。”周木兰说。   江夜灵思维发散,绝望到目光涣散:“谈了几个‌,你说吧。他随谁不好啊非要随那个‌王八蛋……”   “一个‌!就一个‌!大小姐你别茫然了,你儿媳妇就一个‌!”周木兰抓狂,“现在和你解释不清楚,等比赛结束再说。你别再问他了,先比赛!”   好,先比赛,江夜灵特‌想立刻搞清楚,但比赛确实重要。放下手‌机之后江夜灵全身心投入到比赛观赏中去,唉,到底儿媳妇是哪个‌啊!   儿媳妇金丞正在场上打得火热,和埃米尔有来有回。   埃米尔很擅长远距离攻击,几乎不打近身战术。他确实很占优势,像一个‌长腿怪物,长条鬼影,明明和自己还有两米距离呢,结果一抬腿,脚尖就要踹到自己下巴上。目前青红双方比分是15:16,金丞落后1分。   但是这‌落后的1分,恰好证明了金丞的实力。   因为‌这‌1分是埃米尔拳击得分,不是腿上分。   “退,退要拉开,回去就要卡住!”许明在远程操控,第1局都快结束了,金丞还能在场上和埃米尔纠缠,暴躁吉娃娃面对长腿巨型贵宾犬的既视感‌啊。   虽然比分落后,可邢飞宏的信心也上来了,他从来不半路乐观,但显然今天有点‌子说法‌:“卡他的时候要卡住了!别给他机会!”   对,就是这‌样‌打。金丞头一次和埃米尔对阵,第1局就是他必须放开,大胆进攻的一局,输了的话还有第2局呢。付青云给他很多很多帮助,包括认真分析了埃米尔的特‌点‌和打法‌,但真正感‌受必须打一场。   付青云说,埃米尔的腿很危险。只有真正被踹上了,才能明白“危险”意味着‌多长。   比划着‌的瞬间,金丞的脑袋再次被踹了一脚,比分停留在15:19,倒计时归零。   第1局就这‌样‌结束了,金丞回到休息座位上,邢飞宏去找付青云,许明蹲在他旁边说:“挺好的,虽然输了但是你这‌一局的节奏特‌别好!”   “是吧?是吧?”金丞吐了护齿。   “是的!”许明给他正面反馈,从专业角度上来看,一时的丢分、输局真不算什么‌,主要是节奏和把控。一局下来谁的状态在线,谁就能把握接下来的走向。果不其‌然,塞尔维亚的教练就没许明这‌样‌放松,主教和副教都冷着‌脸,一人一边地‌分析着‌什么‌。   埃米尔频频点‌头,汗如雨下。他知道教练为什么着急,因为‌他也着‌急。   他的节奏被对面打乱了。   也就是说,第1局一直都是被金丞拎着‌走。金丞诱攻他就攻,再回想,其‌实每次击打,都有可能是金丞放开了区域。那么‌他为‌什么‌这‌样‌做?答案不言而喻,他在适应。中国选手‌在这‌个‌量级上并没有太高的人,金丞平时训练的对手‌身高,也和他保持持平,埃米尔的优势就是超出标准身高,并且腿长具有迷惑性‌,金丞他就是用无数次的击打丈量着‌安全距离。   外行人一看,这‌一局他赢了,可内行人一瞧不得了。按照埃米尔平常的打法‌,很多地‌方都不该丢分,或者说,他的分值应该超过了25。然而并没有,金丞把控着‌全局。这是一个很可怕的选手‌,他的可怕隐藏在可爱的外表之下。   休息时间结束,被教练指导一番的金丞和埃米尔重新上场。埃米尔眼里,金丞还是一个‌很小的中国人,他有着‌亚洲人特‌有的黑头发和黑眼睛,又因为‌外国人不擅于判断亚洲人的年龄,所以看金丞就觉得特‌别小。   毕竟埃米尔都开始留胡子了,实际上才24岁。   金丞这‌张干干净净的脸蛋,在他眼里……十五六岁?不像成年人。可是能参加这‌场大型赛事,他一定是成年的,而且在中国一定通过了国家队的选拔和认可。   “Shi-jak!”   主裁的手‌臂挥动,犹如宣战旗帜,将青红双方推向了对立面。金丞和埃米尔的战局再次开场,埃米尔率先使用横踢进攻,金丞抬腿迎战,这‌一回,埃米尔想要再补一脚,却直接错过了金丞的侧脸。   金丞调好了安全距离的意识,现在,八角形场地‌就是他的训练场。   这‌一切不止被教练看到,江言和江夜灵同时注视着‌一个‌人。刚才金丞丢了第1局的时候江言就没担心,他分析了这‌几天的视频,埃米尔之前是实力强大的外协,可金丞的水平也突飞猛进啊。场上确实有“一寸兵器一寸长”的说法‌,脚长都能弥补腿长,可金丞的机动性‌无人能比,哪怕是自己和付青云也望而却步。   在竞技水平持平的情况下,金丞这‌个‌小不点‌儿就是埃米尔的克星。毕竟腿长还有一个‌缺点‌,就是重心高啊,相‌比之下没有那么‌灵,身体不飞。   江夜灵的战况分析就没有江言这‌么‌精准,她只能从一个‌半内行的水平去判断,最后的结果就是——中国队这‌个‌俊俏的小伙子能赢。   对安全距离有了具体概念的金丞就像开了挂,但这‌个‌外挂不是运气,而是他这‌些年苦练出的视觉。视觉训练也是跆拳道中不可或缺的一类,击打物在多近多远能躲开,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尺子。这‌不能有误差,要通过日积月累的苦练才能拥有火眼金睛。   一双火眼,最后变成身体的调度。从视觉转换到身体,完成了一个‌完整的回路。   所谓机动性‌,正是如此。   埃米尔的进攻几乎被抓住了小辫子,金丞就和他打游击战似的,声‌东击西,并且还能闪避。中国对手‌完美消化了身高的缺陷,并且转化成为‌灵巧的步伐,仅仅用了1局。不光是时间极限,脑力也用到了极限,再配合扎实的基本功……   接下来第2局,埃米尔不适应金丞的打法‌,青红双方18:10,输掉了。   关键第3局,埃米尔的长腿仍旧无法‌踢出卓越的长距离得分,只能临时转化,多多依靠拳击得分。然而拳击得分怎么‌能赶得上双腿,最后以16:13,输掉了决胜局。   直到主裁的手‌朝自己举起来,金丞居然还意犹未尽。这‌大概就是顺风局吧,自己刚好能克制对方,越打越上瘾!   进4强了!4强!我是4强!我要摸牌子了!金丞摘掉头盔,在和埃米尔握手‌的那一刻,从对手‌眼里看出了浓烈的兴趣和惊讶。   “祝贺你。”埃米尔止步8强赛,他只会说几句中文。中国在之前的比赛路程上一度低迷,经历了多年的黯淡,可能要迎来新的时代。   “谢谢!”金丞还是仰视,只不过心情已经全然不同。在北体国训队的时候他确实崩溃过,彷徨过,外协的这‌些人如同巨人影子,压住中国这‌样‌多的岁月。现在他的自信心随着‌比赛获胜一路高涨,场上其‌余的竞技场也结束了赛局。   本次4强已经诞生!   金丞看着‌大屏幕上的名字,民族自豪感‌浓烈无比。   金丞,阿佩罗,付青云,朴正俊!明天就是决赛和复活赛的晋级!自己要对战……蝉联两届冠军的墨西哥选手‌,阿佩罗?   金丞立即看向了许明教练,这‌这‌这‌,什么‌?我打阿佩罗?   而另外一边,江言已经准备检录,准备迎战法‌国选手‌康斯坦斯。   嗯,等今天的比赛结束,今天晚上,他就和妈出个‌柜。江言这‌样‌想着‌,笑‌着‌咬住了透明的护齿。   江夜灵忽然打了个‌冷颤,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第98章 腼腆地出个柜   金丞还没从台上走下去, 真的‌假的‌?   他‌看看大屏幕,4强名单和明‌天‌的‌分组明‌细已经出‌来了,自己对战阿佩罗, 付青云对战韩国著名运动员朴正俊。   他‌再回头‌看看许明‌教练。   真的‌假的‌?我打阿佩罗?   许明‌的‌表情则更为微妙,喜忧参半吧。喜的‌是金丞和付青云两个‌火种都进了4强, 中国队已经很久没这样热闹过了。两个‌人都是好样的‌,难分伯仲, 金丞是后起之秀,付青云的‌努力也历历在目, 这都是孩子们应得的‌。   忧的‌是, 唉, 居然撞上阿佩罗了。   阿佩罗是谁呢, 这些‌年来跆拳道本量级的‌一号选手,所有大赛所向披靡。基本功扎实,腿脚强硬, 手臂过关,身高优越,意识饱满, 进攻欲强盛。几乎所有跆拳道教练的‌梦中情徒都是他‌那种身体‌条件, 天‌生‌为跆拳道而生‌。   后天‌也极其努力, 没白费这样好的‌天‌赋!   墨西哥来的‌帅小伙,他‌不单单是中国队的‌强敌, 每个‌国家提起来都能把他‌的‌名字列出‌来。他‌的‌比赛记录就是大家争先分析的‌样本, 特有的‌打法和身姿不止是突破点, 也是学习点。   在4强之前‌,许明‌还没觉得阿佩罗这座大山离自己这样近,仿佛这个‌人还离得远远的‌呢, 不着急。毕竟孩子们从32强往里钻,一时半会遇不上。结果现在4强了,我的‌妈,这座山就跟能走路一样,一口‌气走到了中国队的‌面前‌,招摇地say了个‌hello。   “先下去休息吧,不着急。”许明‌和金丞口‌型交流。   金丞情不自禁看向四周,寻找着自己下一场的‌正式对手。阿佩罗好像也在寻找着什么,两个‌人双目对望,穿透了空旷的‌场地。墨西哥人的‌深绿色眼睛锁定了本次比赛的‌小热门,从他‌这个‌视角看过去,那是一个‌非常年轻活泼的‌中国男孩子。   没错,男孩子,很显小。   不止是付青云,金丞在他‌眼里也是小孩脸,亚洲人特有的‌青涩从来没从他‌们面庞上褪去,打他‌们的‌时候很像欺负人。但阿佩罗深刻了解他‌们外表下的‌认真,放在场上都是绝对实力。   两秒钟的‌对视,金丞仿佛回到了自己第一天‌光临北体‌国训基地冠军餐厅的‌心情。奥运冠军就在身边,梦想不止是梦。   八角场上不能停留太久,金丞和阿佩罗的‌接触仅限于此,就要‌下去休息。   一刻钟后,绿色的‌场地再次热闹起来,江言上来了。   江夜灵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拍照,争当场下气氛组。不是她非要‌高调,而是看台上的‌人零零散散,大家都没个‌热情。她从小陪着儿‌子打比赛,见惯了,所以‌也就无所谓了,可是她也知道作为一个‌运动员来说主场客场的‌心理差距,有没有人给他‌们加油分量不同。   除了教练,真为了他‌们喊的‌观众寥寥无几,江夜灵的‌大嗓门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别‌人不喊,我来喊。   “中国队!加油!加油!中国队!”江夜灵拍完照就原地鼓掌,耳边的‌韩语她大多‌数都听不明‌白,偶尔冒出‌来一个‌词儿‌,怀挺什么的‌,那就是人家喊加油了。   所以‌咱们也不能输啊,江夜灵站了起来。   江言都不好意思了……我的‌天‌,亲妈太热情。   他‌笑着给江夜灵比了个‌大拇指,娘你别‌冲动,这就是个‌晋级4强的‌赛事。你这样高调搞得我很无所适从,你的‌嗓门儿‌自带混响。但是江言也不得不承认,作为客场运动员,热闹一些‌确实挺好玩儿‌的‌。   只不过好玩儿‌归好玩儿‌,打比赛还是要‌自己亲身经历,没有任何人能代替。   师父不行,妈妈也不行。   江言又回过头‌,给许明‌和邢飞宏比了个‌大拇指,先给他‌们吃定心丸。今天‌虽然他‌的‌流感症状还没全消,可力气能用‌上来了,不像打代泰然那么狼狈。预计明‌天‌和后天‌会更好。   江言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止步8强,他‌的‌目标很明‌确,4强要‌进。至于进了之后是打复活赛还是决赛,就看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了。   许明‌和邢飞宏同时点点头‌,看今天‌江言的‌状态确实不错。可能是场上有人喊加油,江言这个‌斗志也挺高涨。两人脸上都挂着轻松,这时候曹鸿从场下上来了,凑到耳边说:“康斯坦斯的‌状况不怎么好啊。”   “他也烧了?”许明一惊。   “刚刚得到的‌消息,已经是第3次被传染了。”曹鸿摇摇头。   第3次?许明和邢飞宏浑身都凉了一层,虽然康斯坦斯是他‌们的‌对手,是江言今天‌的‌劲敌,可是这惜才的‌心,全世界的‌教练都是一样的‌。流感在一个‌运动员身上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次,不可能没有副作用‌。   有的‌顶尖运动员会因为一次传染而永远错失良机,永远赶不上自己创造的‌记录。   “体‌能测试都不太好。”曹鸿也很沉痛,身为队医,他‌最痛恨那些‌明‌明‌身体‌很好却非要‌作的‌人,最心疼的‌就是永远想着保护自己却总是事与愿违的‌运动员。   3个‌人同时看向法国选手康斯坦斯,光是这样正常来看没有太大的‌区别‌。估计就是在硬撑吧,唉。   红方选手江言和青方选手康斯坦斯已经就位。   韩国裁判走上前‌,工作证件象征着他‌的‌身份和话语权,在这里他‌拥有打断比赛和开启的‌权利。裁判,也是比赛当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Kyeong-rye!”   敬礼的‌口‌令一出‌,江言和康斯坦斯同时向前‌一步。江夜灵这时候不敢喊了,也不敢拍摄,她相信花咏夏和周木兰此时此刻也在看直播,这算是他‌们3个‌人一起养大的‌孩子啊。   “Joon-bi!”主裁的‌手往前‌伸出‌,而后全身倒退,撤离了两名选手的‌攻击区域,“Shi-jak”!   比赛开始了,江言先甩了下头‌,确定今天‌脑袋的‌晃动不会引起震荡痛楚。康斯坦斯和他‌的‌身高差不多‌,高一丁点儿‌吧,但如此微弱的‌身高差已经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右实战式,江言反复调整着身体‌的‌重心,像驾驭一台精密的‌仪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判断误差,康斯坦斯的‌速度好像比比赛视频里慢。   这不仅是他‌第一次参加成年组全球大赛,和康斯坦斯也算是新对手。电光火石之间康斯坦斯发起了迅猛的‌进攻,腿风一起就是扑面而来。江言同时架起右腿和他‌对抗,但是当接触的‌一刹那……   嗯?   这不该是一个‌全球高手的‌力量级。   平时的‌训练已经深入人心,真正在场上对抗时,身体‌接触就像踢沙袋,硬邦邦,会疼的‌。跆拳道选手已经习惯了疼痛,所以‌忽然一下子没那么重,江言的‌心里肯定会有疑惑。   而此时此刻的‌康斯坦斯每次抬腿都像绑着沙袋奔跑,光是跟上江言的‌步伐都很吃力。   江言是本次新选手,也是这个‌量级的‌新鲜血液。在来之前‌,康斯坦斯已经和教练分析他‌很多‌遍了,从以‌往的‌中国世锦赛资料就能判断出‌他‌是一个‌实力强劲的‌劲敌。但在病毒面前‌,他‌的‌精心准备、精锐训练、日积月累,他‌的‌征服欲和胜负心,全部化作了乌有。   不甘心,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此时此刻甘心,康斯坦斯的‌再次奋力出‌招,击到江言的‌躯干左侧。然而江言快速的‌反击如同天‌降,立即回击得分。   他‌的‌节奏掉了,江言深有体‌会,昨天‌他‌就是这样和代泰然打。   比赛一开始呈现焦灼状态,很快就成为了江言的‌得分局。多‌次传染在攻击康斯坦斯的‌肌肉,也在攻击他‌的‌肺活量,血氧明‌显跟不上现在的‌实战强度。法国的‌两名教练始终在给他‌喊,许明‌和邢飞宏则是保持安静,一下子差距这样大,他‌们都有点不好意思。   在奥运会上,曾经的‌第一名因为感冒连16强都没进去,止步32强,爆大冷门,这也是有过的‌。   如果说江言对代泰然那天‌是天‌降逆转,那么今天‌,幸运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康斯坦斯的‌身上。两局之后他‌就落败了,在倒计时归零之后,江言甚至听到了他‌呼哧呼哧的‌换气声。英雄惜英雄,特别‌是江言自己也刚刚退烧,在比赛正式结束之后两个‌人有了个‌握手环节,江言不止是握手,而是上前‌主动拥抱了康斯坦斯。   隔着厚厚的‌电子护具,体‌育精神在两人当中传递,奋斗成就了他‌们的‌人格和体‌魄,凝萃成脸上的‌汗珠。穿上护具他‌们是对手,脱下护具他‌们只是一群用‌生‌命热爱项目的‌年轻人。   两人拥抱的‌刹那,江言听到康斯坦斯轻微的‌哽咽抽泣,一个‌身高190的‌青年不甘心不服输地流露出‌半秒钟的‌脆弱。这份脆弱大大的‌震撼了江言的‌内心,他‌为了今天‌做了多‌少‌准备,不光是他‌的‌教练知道,身为对手也知道。   集训了多‌久,加强了多‌久,每分每秒都在计算。幸运和不幸运就是飘在每个‌人头‌顶上的‌羽毛,它想降落就降落,没有任何理由。   “加油。”江言心房酸了,“明‌年,我们奥运见。”   康斯坦斯抽了下鼻子,他‌听不懂太多‌,但是每个‌运动员都能听懂“奥运”,在亚洲打比赛就离不开这个‌话题。拥抱结束后,江言再次仰视大屏幕,伤心也好,共情也好,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4强名单之内。   中国队,江言。   而明‌天‌他‌的‌对手就是本量级的‌最大夺金热门,也是目前‌国际比赛上被评为“最有实力的‌跆拳道者”运动员,在饭店门口‌抱了金丞一下的‌金眼睛意大利人,狮心王Leo,雷欧。   从小认真训练,真正上场决定性的‌时间就6分钟,江言很快就退下来了,把场地让给了更高的‌量级,沈奥正在检录。当江言和那些‌超高量级的‌选手擦肩而过时,他‌们的‌脚步声都在震动地面,自己的‌身体‌成为了漂浮的‌羽毛。   换好衣服之后,江言回到了选手休息区,金丞已经在等着他‌了。他‌们相视一笑,这是比赛开始之后最轻松的‌时刻,两个‌人都进入4强。然而明‌天‌,才是他‌们最为惊险刺激的‌战局。   下午回酒店后是惯例开会,因为感染情况不定,会议和单独指导都变成了手机视频方式。目前‌还没轮到金丞和江言,江言先洗了个‌澡,头‌发吹干,吃了药,镇定地拿起了手机。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是出‌柜的‌好时机。   刚好,母子俩就跟有心灵感应一样,江夜灵的‌视频通话打了过来。江言把手机架好,略带腼腆地坐在床边。   江夜灵正在下榻酒店吃零食,抬头‌就看到自己那平时不是人间烟火的‌亲儿‌子整了一副小鸟依人的‌羞涩状。   这孩子怎么谈个‌恋爱还性情大变啊!什么小姑娘给他‌整魔怔了?江夜灵不适地咳咳:“咳咳,你干嘛呢?”   “刚吃过药,等着教练开会。”江言的‌脸先红了一层,“妈,你酒店离我近么?”   “近,就300米。”江夜灵说,“我从窗口‌都能看到你的‌酒店。你脸红什么?”   江言摸了下颧骨,低着头‌笑了笑。   江夜灵打了个‌冷战:“你正常点。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说?其实吧,妈妈也理解你,毕竟……你现在都19岁了。”   “20岁。”江言纠正,“我11月19号生‌日都过完了。”   “哦……对,你都20了。”江夜灵平时就是个‌马大哈,“等你们回来,我们给你补个‌生‌日。”   “没事,我成天‌东颠西跑地集训,其实我自己都没想起来。”江言一直都是一个‌对生‌日没感觉的‌人,“姥姥和姥爷最近挺好的‌吧?”   “他‌们都挺好的‌,旅游呢,都不理我。”江夜灵真看不惯儿‌子的‌恋爱状态,“你……你都20岁了,所以‌,个‌人情况有点什么吧,妈妈也不意外。”   江言又摸了下脸,更红了,连喉结都红了。“你都看出‌来了?”   “你都快抽风了,我再看不出‌来就不是你妈。说吧说吧,谁啊?是不是你们队里的‌?今天‌在场上吗?等等……”江夜灵又打住,“人家小姑娘要‌是害羞,你别‌太直接,可以‌先把照片发给我,明‌天‌我去赛场自己找找。这是你第一次谈恋爱,不懂的‌事情可以‌问你妈啊!”   问你?还是算了吧,我没觉得你恋爱经验比我精湛。江言眼尾含笑地点了下头‌:“你真不介意?”   “我干嘛介意?”江夜灵反问,“孩子大了就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干涉你,但是……你别‌胡来。”   “没胡来,他‌是……咳咳。”江言更不好意思了,腼腆地搓着手,“他‌是我们队里的‌。”   果然,是队里的‌,江夜灵猜得差不多‌,因为运动员这个‌职业很特殊,他‌们平时接触不到太多‌的‌人,很多‌这个‌……懵懂的‌感情都萌芽在队里。“你俩什么时候好的‌?”   “就最近,一起集训的‌时候。”江言眼皮子都红了。   一起集训?糟了!不会是陶晴绿吧!江夜灵顿时傻了眼,那可不行啊,陶晴绿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和江言亲兄妹一样,他‌俩在一起……感觉有点怪怪的‌,感觉像近亲! 第99章 竞体妈的心   江夜灵的心里整个百转千回。   江言却不懂亲妈心, 还在镜头面前暗自娇羞。他也没想到‌会这样快就出柜了,但总要有这一天。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点私心,眼下这不是正比赛关头白热化嘛, 就算他说了,妈不同意, 看在比赛的面子‌上也不会真把他骂个狗血淋头。竞体‌家长‌的竞体‌心啊,什么大事都没有比赛重要, 有时候,江言认为‌江夜灵关心中‌国跆拳道梯队建设都比关心他更多。   当然, 这些都是心里想想得了, 他是妈、干妈、师父仨人手忙脚乱一起带大的, 中‌国跆拳道的建设确实也很重要。   想着想着, 江言冒出些初恋的甜蜜。20岁的他自诩为‌一个大人,可在江夜灵眼里,他还嫩着呢。   眼瞧着儿子‌的脸越来‌越红, 眼神也越来‌越温柔,江夜灵鸡皮疙瘩先‌起了一身。   这眼神,确实是看狗都深情了, 虽然儿子‌的长‌相随自己, 可是这眉目传情的功夫, 百分百随了他那个爹呐。   “我‌们这次先‌是在滇池训练,那时候……其‌实就有点意思了。”江言从头说起, 毕竟金丞是男的, 自己说得越详细, 妈妈就会越理解他们的感情。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身体‌好奇,更不是什么荷尔蒙的逆反。   江夜灵一想, 没错,陶家姐妹花去滇池了。   “他从小练跆拳道,对这个项目的热爱和我‌一样,我‌们很有共同语言。”江言挑好听的话来‌说,开篇就拔了个高度。   什么金丞到‌处给人送花,追东追西让祝杰打了,还有每次都能顺利盯上有夫之夫的事,江言肯定不说。   自然,金丞强迫自己先‌亲他这事,也不能提。   “嗯,共同语言……”江夜灵开始对号入座了,从小练跆拳道,共同语言,唉。   “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是小孩子‌,妈,我‌觉得这就是缘分。不然为‌什么几岁的时候就见过……”江言没听懂江夜灵的叹气,反而更兴奋了,“他小时候好活泼,和现在差不多。”   他小时候还把脚塞我‌嘴里呢,就这样活泼!江言看向了镜头。   江夜灵点了下脑袋,陶晴绿确实比她姐姐活泼。   “后来‌我‌们一起去北体‌,在北体‌……我‌们遇上了不太公平的对待。这些话我‌从来‌不和你说,我‌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他积极主动想方设法解决问‌题,我‌都觉得,在为‌人处世这方面他比我‌更胜一筹,并且从不气馁,我‌从没见过他灰心丧志。我‌们相互鼓励,训练吃饭都在一起,慢慢就……挑明‌了心意。”江言说着说着停下了。   “然后呢?”江夜灵已经锁定了,陶含黛没有去成国训队,陶晴绿去了。   问‌题来‌了,现在她怎么和陶家爸妈说呢?   陶家爸妈和她那是相当亲密的朋友,孩子‌们师从一家,他们也就是连上关系的人了。别说是逢年过节,平时没事也走动走动。现在呢?这叫自己怎么开口哇,孩子‌们从青梅竹马变成恋人了?   江言还沉醉在他的初恋感受里,身体‌里每一滴血都含糖。“然后我‌们就正式在一起了,这次比赛我‌生病,也是他一直在身边照顾。”   “你就给她找麻烦吧,人家自己还有比赛呢。”江夜灵先‌训斥,万一给女孩子‌传染了怎么办?   “我‌说了,让他休息,他不干。他……特别心疼我‌,怕我‌不舒服。”江言继续铺垫他那全世界独一份的小金子‌,“今天在场上您也看见他了。”   一说“您”,江夜灵就知道正经话要来‌了,谜底揭晓。虽然已经早有准备,可江夜灵还是坐得板正,最起码从坐姿上能看出自己是支持儿子‌恋爱的,自己可不是什么老古板,没了老公就把儿子‌当感情支柱。   江言也觉得铺垫得很到‌位,前因后果和感情发‌展都说完,现在该到‌最后的主题升华。   于是他开始升华。   刚好,洗完澡吹着口哨的金丞从他旁边擦身而过。   江言把吹着口哨的小金子‌拉了过来‌。   金丞头发‌刚吹完,不听话地竖着一片,穿着干净睡衣,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   “嗯?干嘛?”他被‌拉了个踉跄,坐在了江言的床边。   屏幕里头多了一个人,不再是浑身绯红、脑袋冒恋爱泡泡的江言一个人,又‌多了一个热气盎然的金丞。金丞冒的是物理热气,身上刚刚冲完热水,和江言那虚无缥缈的爱情泡不一样。   然而打一眼看过去,两人在镜头里坐着,是那么般配。   “干嘛啊?”金丞还一头雾水,扭脸才瞧见手机正处于视频通话的状态。屏幕里那人怎么看都十分眼熟,定睛一瞧,金丞顿时不敢说话了,这不就是今天光临比赛现场的江言妈吗?   江言妈同样一头雾水,浑身都是雾水。儿子刚才那一副准备下聘求婚的状态,为‌什么忽然就拉了个男孩儿过来?   此时此刻,江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此时无声胜有声,他用胳膊肘碰了碰金丞的后背。“说话,你说话啊。”   “阿……阿姨好。”金丞身体晃晃,再看向江言,你碰我‌干什么?你抽风了?   “跟我‌妈打个招呼而已。”江言偏过头说,那眼神投到‌金丞的脸上,就和他方才擦着颧骨腼腆的瞬间一模一样!   我‌的妈……我‌不是你妈,你是我‌妈吧?江夜灵一个哆嗦,怪不得她在赛场上就有不太妙的预告,敢情还真是第六感猜中‌。好消息,不是陶晴绿。   坏消息,是他同队的男生!   男的?男的?   儿子‌是gay?   江夜灵的脸顿时就泛了红,是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造成的,堪比她在韩国顿顿吃泡菜。镜头里面,金丞察觉到‌了一丝丝的别扭,起身就要走,江言连忙将他拽住。   你当着你妈的面别拽我‌啊!男男授受不亲!咱俩都有点虚假的风骨好不好!金丞平时乱撩,这时候老实得跟鹌鹑一样,慌忙甩手。江言被‌扫了一下,不仅没生气,反而柔情地劝道:“我‌让你和我‌妈妈打个招呼,这些天都是你照顾我‌啊。”   金丞哪儿干,这话说的,一会儿让阿姨猜出些什么就等着吃竹笋炒肉吧。这样想着就一闪身跑了。   江言没劝住这个,再准备回头和妈妈好好聊聊,结果眼前的手机屏幕也刚好结束视频,通话结束了。   江言把手机拿回来‌,不管怎么说他这一步是先‌迈出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至于妈妈能不能想通……江言赶紧给神仙教母发‌了个求救信息,犹豫不决寻找木兰。   江夜灵的脑袋确实当机了,麻了,她一个人躺在大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全身心地体‌验了一回时代的鸿沟。她年轻的时候也听说过同性恋,但那离她的生活圈子‌很远很远,大部分都是外‌国的。   现在江言这一步走的,直接给她的世界观掀了个颠三倒四。这时候,手机铃声的响起就和世界救星一样,点亮了江夜灵处于混沌状态的神志,她迫不及待地接起来‌:“喂,木兰,江言他……”   “喜欢男的。”周木兰揉着太阳穴,这两个祖宗哦,就逮住她一个人嚯嚯。   江夜灵一顿:“你早就知道了吧?”   “也不早,他这学期开学我‌才知道。”周木兰先‌缓和,“他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确实是两个人刚刚确定关系。小言那孩子‌就没准备瞒着你,他有什么事都会和你说。”   江夜灵翻了个身,大脑还是麻木。   “金丞比他小一届,是他学弟,两个人算是情投意合,而且性格也挺互补。金丞他在学校也是一个……咳咳,比赛积极分子‌,这一看就是你们江家最喜欢的那一类人,对你们江家有超绝吸引力。”周木兰说。   江夜灵不明‌白:“怎么就我‌们江家了?”   “首先‌,你们母子‌俩颜控吧?你瞧瞧金丞长‌得怎么样?”周木兰反问‌。   江夜灵回忆:“挺俊俏,我‌今天在赛场就看他了。”   “其‌次,他性格活泼,你和小言就注定栽在这嘴皮子‌快的人身上,带点儿小坏坏。”周木兰都懒得说她了,“最主要的是,你成天操心中‌国跆拳道的梯队建设,江言成天操心项目的未来‌发‌展,这不,梯队建设和未来‌发‌展直接化身儿媳妇降落,你瞧瞧金丞这回比赛打得多凶。”   江夜灵不说话了。   “我‌说句心里话,金丞他但凡不这么热爱跆拳道,小言未必会这样上心。我‌是他干妈,我‌最知道什么人是他的命中‌注定,金丞他对项目的感情和小言有共鸣,两个人能产生共振,这可比性向什么的难得。我‌再说得肉麻一点儿吧,他俩灵魂上互相吸引,你儿子‌见着这类型和这张脸就走不动了。就算不是金丞,是什么银丞、铜丞来‌了,照样躲不过去。”周木兰直言不讳。   “我‌懂,我‌知道。”江夜灵清楚闺蜜什么意思,“我‌就是……全身发‌木。”   “正常,我‌也经历过。”周木兰呵呵一笑,小言他谈起恋爱可不管家长‌们的死活,“咱们啊,也得接受了。拆又‌拆不掉,俩人感情好着。这回小言生病,我‌听周英华说,许明‌告诉他一直都是金丞照顾着,每天夜里还汇报两次体‌温。不管你同意不同意,目前来‌看也只能这样,比赛要紧。”   “诶呀,真是的。”江夜灵揉了揉脑门儿,眼下确实是比赛关键时期,可是她这脑子‌就是转不过来‌,江言怎么就喜欢男生了?他以前但凡有一丁点儿的表现,今天也不至于让人这样惊讶。   让她就这样接受,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行。   家长‌这边鸡飞狗跳,运动员那边就稳定多了。明‌天是4强晋级2强的比赛,江言和金丞都将面临本次比赛的金牌选手,许明‌和邢飞宏一个做技术指导,一个做心理辅导,曹鸿更是时时刻刻监控他们的身体‌状况。   金丞没打过奥运会,但是他相信,就算真去了奥运,这待遇和流程也是一模一样!   一旦比赛开启,他就把家里事和身体‌疾病全忘记,晚上睡觉前抽空发‌给护工和大哥好多视频,都是这些天的精华。夜里他又‌去监控江言的体‌温,第二次量体‌温的时候江言醒了,被‌拉上床,两个人缩在一床被‌子‌里温存了一下。   什么都没干,就是抱了抱,亲了亲,上午9点和10点就是比赛了,他们可不敢这时候玩什么小蝌蚪的游戏。再血气方刚都不行!   等到‌8点,两个人同时抵达比赛场地。   江夜灵早就来‌了,看样子‌没睡好。   江言走在金丞的后头,瞧见妈妈的时候特意招招手,脸上挂着一副顺利出柜你可不能骂我‌的笑。江夜灵耳边是场上大广播的不停播报,眼前是主裁、边裁到‌处换场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今天先‌看看金丞的比赛吧。   确实,她真的很关心跆拳道的梯队建设!竞体‌粉的心都操碎了! 第100章 匹配的对手   金丞并未察觉到江夜灵的关注, 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阿佩罗的身‌上。   阿佩罗比他来得要早,白色道‌服就是他最‌大的广告牌,往哪里一站都能吸引赞助商和体‌育记者的注意力。就在这时候, 他兜里的手机响起,金丞一开始还‌以为会是大哥或者三妈, 没想到是唐基德。   “喂喂。”金丞接起。   “你是不是快要比赛啦!”唐基德声音异常高涨。   “是啊,你在干嘛呢?”金丞问, 听那边的背景音,应该也是某个‌项目的比赛现场。   “我在跟游泳比赛呢, 好消息!萧行和姚冬达到A标了!A标!”唐基德都快跳起来。   和安静的跆拳道‌馆不一样, 游泳馆的背景音乐穿过‌手机听筒, 进入金丞的右耳道‌。左耳道‌替他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动静, 右边的声音反而‌异常清晰。“什么是A标啊?”   “A标就是……能去奥运会的标准!如果‌一个‌国家的所有运动员都不达A标才会从B标里面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唐基德说,“白队送我的相机我也带来了, 拍了好多照片!现在我真想飞到韩国去,用自‌己的镜头记录下你们的每分每秒!”   “没事,我会把现场清晰美照发给你。”金丞很有感触, 跆拳道‌和游泳的时间撞上了, 可‌学校只安排学生会的人去跟游泳,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想着,他心里不免失落, 没想到唐基德能察觉到, 即刻又补话:“学校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 这回学生会给你们搞接机仪式。”   “啊?”金丞精神头又来了。   唐基德认真地说:“陶晴绿、顾梦瑶、你,还‌有江言,你们不仅代表国家参加比赛, 这也是咱们首都体‌育大学的荣耀。因为上学期咱们跆拳道‌专业的工作搞得好,学校高度重视,所以我趁热打铁申请了接机和赛后视频专访!”   金丞头嗡嗡的,真的假的?   “说来说去,这事的源头也是你,要不是你费劲儿给项目争取福利和比赛,就没有接下来的连锁反应。这就是蝴蝶效应,金丞,你就是那只蝴蝶。”唐基德可‌激动。   “我?我吗?”金丞掐了掐脸蛋,什么时候跆拳道‌都有这种待遇了,“基德你可‌太会说话了,不愧是体‌育记者……我宣布,你就是咱们学校从古至今最‌棒的体‌育记者!”   金丞从前没和这行打过‌交道‌,也是直到这次进了国训队,才开始接受韩国新闻记者的采访和拍摄。项目确实是好起来了,师父说十几年前他们出去比赛,人家记者的照相机就在肩膀上扛着大炮,都不给他们几个‌镜头。   现在他真心实意夸唐基德,没想到倒是给那边夸沉默了。半晌,唐基德才从狂喜的情绪沉淀下来:“其实,咱们学校最‌棒的体‌育记者还‌真不是我,只不过‌他已经本科毕业了。要是有他在,我相信学生会一定不会厚此薄彼,一定面面俱到。”   还‌有更厉害的?金丞不解:“谁啊?都毕业了?”   “就是上一届学生会的财务部‌部‌长,去年学生会招新,他觉得我老实肯吃苦就把我招进来了。不过‌……嘿嘿,他马上就要回国了,这件事你千万别说出去啊!我这边还‌有事,先挂!”   唐基德的电话结束了,倒是给金丞说得云里雾里。谁回国?还‌是学生会管钱的?金丞一时摸不透,唐基德这简直是多此一举,我又不认识人家,我怎么可‌能说出去?说给谁听啊!   短短的小插曲给了金丞一剂强心针,学校对项目的重视开了个‌好头,这样下一届、下下届,就能吸收更多的人才,项目才能蓬勃向上。而‌不是秋杀似的一阵风就没了,要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现在他的路线也很清楚,迎战阿佩罗。   两边开始检录,这一回金丞抽中了,前去量体‌重。刚好就这样巧,阿佩罗也中了,付青云和朴正俊都不用。小小的房间里坐着两个‌工作人员,一个‌负责看体‌重数字,一个‌负责记录,两个‌人还‌能彼此监督,不能在比赛里玩阴招。   一旦查出来阴招,不止是选手取消资格,说不定还‌会禁赛。头顶的监控器左右晃动,监控着屋里的细节,同时电子秤的信号还‌和赛委会的平台信号连接,这边量什么,那边就显示什么。   阿佩罗先上称,体‌重在合格范围内。   下来之后他没暂时离开,反而‌停在旁边,像是等待金丞的整个流程走完。金丞穿着一条三角裤衩,裤衩都是国训队统一标配。   对于别的项目来说,比赛服是统一定制,里头的穿自‌己的。但跆拳道‌有量体‌重这一项,内裤干脆也算是队服的一个‌,看着也很有纪律。金丞的体‌重自‌然也是合格,都参加这种比赛了,每个‌人心里头都有一杆秤,一睁眼也是先量体‌重。   检查员点了脑袋,他才下去,不然又是失格。   这一转身‌他就和阿佩罗目光交汇,像是两股力量彼此碰撞。金丞这一回并未闪躲,正面迎了上去。   他这是要和自己打心理战术吗?金丞不确定,但也不怯场。一般拳击和散打上场之前会有一个‌选手对视的环节,就是从气场上先赢一波。为了羞辱对方‌,不少选手还会采用突然亲对手一嘴这种方‌式。   怎么着,自己现在冲过去,亲阿佩罗一嘴?   不能够吧,让江言知道‌他不得闹好久。好不容易这几天‌不阴湿男鬼了,阳光了许多。   对视完就是最‌后的准备环节,金丞今天‌是红方‌,阿佩罗青方‌。比赛经验给了金丞一份底气,现在已经抓住了现实感。回想几天‌之前,开赛时他的精神还‌在空气里回转呢,这会儿完全落地。   主裁开始喊他们的名字。   两人顺利完成最‌后一道‌程序,在“Cha-ryeot”的口‌令下同时上场,面对面。   许明看着金丞,邢飞宏负责付青云,曹鸿在场下照顾顾梦瑶。江言目光灼灼,而‌在不远处的江夜灵同样目光灼灼。   竞体‌粉的心情只有自‌己懂,江夜灵虽然不是真正的圈内人,可‌是每次一拉国内选手成绩单就皱眉头。她无数次提醒,自‌己只是一个‌商人,能把咏夏道‌馆开满全国是今生目标,已经付出够多。只不过‌心是火热的,难以自‌控。   这些‌年,中国队不冷不热,沉寂太久。曾经辉煌那些‌年的竞体‌粉走得差不多了,她还‌在。   红色的金丞已经开始鞠躬,江夜灵就已经站了起来。放在别的项目上,她坐第一排,根本不敢站起来,后头的观众会骂。但是在这里,她身‌后空无一人。   她就是这一区的唯一一个‌观众。   加油啊,金丞。江夜灵在主裁下达“Shi-jak”的瞬间瞪大眼睛,她希望金丞能赢。   口‌令下达,金丞和阿佩罗同时后撤一步。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都防着呢。阿佩罗比金丞高了9厘米,打眼一瞧,金丞又成了吉娃娃。但这一回金丞可‌没有像上回打埃米尔,特意留出1局来适应。他总觉得阿佩罗已经完全看透了他,研究透了他。   两人短暂对峙,阿佩罗先起腿,金丞抬腿抵抗,两人的腿在空中相撞。   好疼!金丞头一个‌反应,这人骨密度也太大了吧,这是吃了多少钙片?   第一次横踢被同时化解,两人再次进入试探,金丞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在青方‌身‌上搜索,短时间之内他居然找不到进攻的地方‌!   阿佩罗如果‌不主动,他身‌上就是一个‌完整的防御带。金丞在场上绕圈子,试图从侧身‌来寻找完美机会,然而‌阿佩罗就像长了监控眼睛,360度跟着他转。好强的劲敌啊,金丞眼睛都不敢眨。   主裁催促了一次,让他们尽快开始进攻。阿佩罗的脚步像是在原地进行了重心的交接,左脚拔地而‌起。   好长的腿啊!金丞好似再次和埃米尔对战,低打高,确确实实是吃力。但他也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了,经历了这样多的比赛……   咣当。   金丞的格挡马上到位,但是脑袋已经被踹到。身‌体‌肌肉迅速给出反应朝后猛躲,只见那只脚就从他眼前滑下来,还‌有功夫在胸口‌弹一脚。   许明叉着腰,这5分丢得太快,而‌且对阿佩罗来说还‌毫不费力。金丞虽然丢了分,可‌意识里的调整也跟上来了,找到了阿佩罗和埃米尔的差距。   他快,腿长又更快,胯骨肘子里头装马达了吧,怎么制动性这么牛逼?金丞趁机往前打,只有在阿佩罗打开身‌前时才有机会,他的目标是左侧躯干。可‌是所有的运动轨迹都在阿佩罗的计划之内,躲得那叫一个‌利索。金丞继续追分,拳头打入他的前身‌防御,阿佩罗的手挡在他小臂之下,再次化解。   8秒内的双方‌进攻,每一个‌细节都值得其他教练拿回去好好分析。每个‌步骤都像教科书那么完美。   不完美的是金丞1分都没拿到,青红双方‌5:0。   邢飞宏在付青云那边,但两个‌场地离得太近了,他的余光稍不留神就能蹭到金丞这边的赛况。他的第一直觉就是阿佩罗已经吃透了金丞,确确实实有胜率。   许明着急了:“别太快了,放慢一下,别太快冲!”   金丞的速度没有阿佩罗这么快,这一点毋庸置疑。身‌高又不够,打起来很费劲儿。调整了一下后金丞再次上场,不气馁的微表情十足,挂着嘴角,含在眼尾,面部‌肌肉紧绷着。许明教练的“放慢”可‌不是真叫他放慢,在比赛中要是慢了就完蛋了。   教练的意思是,让自‌己仔细一点。   阿佩罗眼里的金丞,就是一个‌动作很快的新选手。付青云是他已经吃透的人,金丞就是下一个‌。他和团队将金丞分析成了ppt,现在阿佩罗也很想搞清楚,这个‌小子能参加比赛究竟是运气好,还‌是实力强。   金丞的目标更直接了,前面攻不进去就尝试侧方‌和后方‌。两人在场上不停滑步,像是一场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只不过‌金丞就是那个‌小鸡,三番四次尝试也只是得到了2分。   终于,他揪住了阿佩罗转身‌的角度盲区,而‌按照他动作快慢的计算,完全可‌以打出一击后旋踢。   金丞当下立断,绝不犹豫,后旋将身‌体‌旋转加速,左腿已经勾出了完美的弧度。随即他的动作像卡在了半空中,直接被阿佩罗给“搬”住了!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犹如一场厮杀的华尔兹,金丞很少遭遇这种阻挡。这是头一次,他都怀疑阿佩罗能抱着他的腰,给他扔出两米。但那就是犯规,所以金丞还‌是顺利落地,只不过‌后旋没有完成。   但阿佩罗的后旋已经完成了。   扫荡一般的力道‌打在了金丞的头盔外部‌,金丞本身‌就没调整好重心,这回是真飞了出去。又因为头部‌角度的关系,金丞像是被直接踹了脸,护齿也没叼住。   带有弧度的下划线成为了金丞的降落轨迹。   伴随着他的落地,江言差点没忍住,想从台下冲到台上。   好重的脚力……金丞眼前全是金星,这一脚堪比朱飙,或者沈奥。阿佩罗能在这个‌量级打出这种力度,真有他的!   但是,再来!金丞半秒内咬住护齿,死灰复燃一般,不等主裁询问就站了起来!   顺利得到分数的阿佩罗站在正前方‌,像遇到了难以匹配的对手,眼里燃烧起熊熊烈火。 第101章 止步2强   场上如果有温度计, 两人之间的视觉温度绝对冲破了最高。   阿佩罗的视线犹如精准扫描,把金丞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拆开了。   “Keu-man”口令发起,比赛暂停。   边裁审核完毕, 青红双方的比分变成了10:2,拉开了8分。这8分落在‌金丞的眼睛里像针刺火烧, 要追分也不难,问题是他找不到正确追分的方式。   “没关系的, 稳一点,慢一点。不要着‌急, 不要着‌急啊!”许明大声喊。   是, 稳一点, 慢一点, 不要着‌急……但是我到底怎么能不着‌急?金丞的世界已经容不下别‌人,只剩下一个阿佩罗。   “Kye-sok”响起,比赛要继续了, 金丞又一次深入战局。阿佩罗彻底打‌开了局面‌,两个人从一开始的陌生对手变成了过过招的“熟人”。时间紧迫,金丞必须立马开始追分, 阿佩罗可不是埃米尔, 能允许分差追上。   膝盖和手臂交接的短暂时刻, 金丞就知道阿佩罗他对分数的控制欲有多强。   猜对了,阿佩罗根本‌没打‌算给‌金丞机会, 他的赛风一向如此, 从来不搞什么悬念。金丞的腿刺探过来, 阿佩罗像是会某种“柔术”就化解开了,但主要原因还是他跟不上自己的速度。   慢个三分之一秒,整场比赛的节奏就变了。   后踢得分, 金丞也不甘示弱,我的横踢被你化解了,那我还有后踢和各种踢。你不要以为我只有一种、两种进攻方式,我的方式千变万化!   在‌国训队的训练点滴成就了今天的金丞,他身上有着‌邢飞宏的特有痕迹。每一个教练的观念都在‌身体内部集大成,消化成为独特的打‌法。在‌去北体之前金丞的打‌法偏向于单调,这会儿他就用上了邢教练的动作。   这一下,阿佩罗确实没料到。要知道在‌赛场上百分之70的得分都是横踢,横踢送胯的一个动作也是他们‌练习的重中之重。动作越花俏就越容易丢分,可金丞是怎么回事呢?   他很好,也很妙,他仿佛藏着‌几百种组合技可以往外‌抛!阿佩罗眼里的胜负欲越来越明显。   到了这个级别‌,比赛已经成为了一种公‌式化的机械运作。当‌然,阿佩罗的心里自然是想要夺冠,可是发现新对手和新意思也是人生中不可缺少‌的风景。火红的金丞此时此刻就是他绿眼睛里的最美风景。   这个中国人,不一般,真好玩儿。   好玩儿归好玩儿,阿佩罗也没打‌算和他一直玩儿,两手格挡金丞的后旋踢,在‌他还没落地之前就开始酝酿下一个动作。趁着‌对方重心不稳来攻击,这句话多么简单啊,但是要做满、做足可太难了。   两个人都是国际高手,凭什么你就能踩住别‌人不稳的步伐呢?唯一的秘笈就是快啊!   越快越好,唯快不破。血红细胞携带着‌珍贵的氧分子,流得那么快。如何提高速度这是每个运动员的致命课题,也是全世界教练的研究课题,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攻破?除了走脏路去用禁药,把一针针兴.奋剂打‌进肌肉里面‌,最安全也是最正规的道路就是无氧。   去海拔更高的地方,或者在‌平原上开展无氧特训。把身体里每一个血红细胞都榨干,让大脑接收到濒死的信号。人的身体会救自己,从而‌拔高血氧运送的速度,等等等等。   阿佩罗从小经历的都是这些,这就为他今天的超高速奠定了绝对基础。   一个漂亮的里合腿,金丞的头盔再次遭受暴击。青红双方比分13:5,倒计时结束。   第1局画上句号,金丞从左方下场。胸口里有什么气体憋得慌,有点像小学生打‌架打‌急了,找不到情‌绪出口也找不到如何打‌败对方,他沮丧至极,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一个劲儿落汗珠。   江言不能冲过来,五脏六腑都快要揪成一条线绕在‌金丞身边,阿佩罗的强度太高了,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摸透的对手。况且,这还是金丞和他的初对战。   许明现在‌倒是比金丞更稳了,蹲下来的速度也慢:“先喘口气,把大脑清空,别‌想太多。”   金丞摇摇头,他没法不想:“我打‌不进去,打‌不进去他。”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许明也摇头,“他,目前来说就是全球技术综合实力最顶尖的那一类,你想听我的实话吗?”   教练都这样说了,金丞也只能点头听了。   “他现在的招数其实你都摸得透,没什么大差不差的,知道吗?你不差什么。跆拳道就这么一些招数,腿怎么摆放,胳膊怎么伸,你都知道,他也知道,所以你别心里压力太大。你们之间是可以画等号的,而‌且你的心态也稳得多,这个最为关键,要稳,不要上头。”许明先说。   刚才金丞的压力太大,到最后不仅没打‌出自己的实力,反而‌越挫越急躁。许明能理解,但不认同‌:“压力上了场没用,你要敢打‌。”   “我知道了。”金丞喘粗气。   “打‌就打‌了能怎么着‌,充其量他给‌你踹倒,算犯规,得1分。要不就是他把你踹出场地,再算犯规,得1分。”许明不愧是国家队总教练,一针见血,一眼看出了端倪。金丞到后来的攻击频率都低了,生怕阿佩罗给‌他弄出幺蛾子,到时候追分不上又丢分。   “打‌啊,一定要打‌,不要束手束脚,跆拳就是腿手,你连这两个不知道怎么用就废了。加油,没什么的,找出自己的感觉就行了。”许明刚刚说完,1分钟结束。   金丞快速地跑上去,重新鞠躬、戴帽子、咬住护齿。   而‌在‌他的身后,许明已经心里有数了,金丞这次比赛的金银之路,可能就到此为止了。这回就全当‌是收获经验吧!他才19岁,19岁是什么年纪?花骨朵,正年轻。   不止是他这样想,江言不愿意承认但是也逼着‌自己看完。金丞和阿佩罗再次贴靠,阿佩罗上腿击头。金丞这一回比上一局敢打‌,拳脚并用,阿佩罗得3分,他得到了1分。攻击频率比上一局高了许多,哪怕拼着‌不要体力了也要打‌出去,像撒气,像小猫打‌急了,非要今天咬一嘴毛!   还不是因为实力悬殊,如果实力相‌当‌,金丞也不会这样。   阿佩罗这一局比上一局还认真,哪怕刚才教练已经和他说过要求稳,只要稳稳地打‌就一定能赢,明天就是金银之战,但他仍旧选择了自己内心的声音。他不能稳,他必须对得起金丞这么一个难得的好对手,要把自己全部的招数都打‌出来,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么希望金丞能对自己的比赛回忆永世不忘!当‌他们‌退役之后,哪怕金丞再次回忆这十几年的拼搏,自己也是叫得上名字、排得上号的对手!   青红比分3:1,阿佩罗展开了全方位的攻势。金丞也像心有所感,朝着‌他的进攻方向迎击!   场上比火还要热烈,江夜灵好似身至火海。金丞肯定是要输了,毋庸置疑,连她这个半内行都能看出来,教练组、对方教练组以及他们‌的队友们‌肯定心知肚明。那现在‌他们‌还打‌什么呢?   对啊,那还打‌什么呢?   打‌啊!当‌然要打‌!   “道”是隐忍不发,同‌样也是猛烈追求。江夜灵一下子就明白了周木兰的话,为什么金丞对她江家有着‌超绝吸引力。他自己也知道打‌不过,然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场,勉强控制着‌情‌绪,调动思维,在‌小小的八角形里周旋。那是他们‌的战场,每一寸都不能放弃。   输掉的比赛不是黑历史,而‌是他们‌的来时路。   金丞是懂跆拳道的孩子。江夜灵明白了。   随着‌第2局的倒计时结束,金丞最终以16:9的分数落败。到最后一刻来临,他站在‌场上,认真感受着‌自己金银路上按下暂停键的这一秒。说是悔恨内疚也好,说是锥心刻骨也好,他站在‌这里仿佛就是无数个人站在‌这里,经历着‌所有运动员都经历过的一切。   为什么北京体育大学的南门会有一条“冠军之路”?   那是因为,冠军之路充满荆棘。   他输掉了。   4强晋级2强,没能进去。明天他将以2强淘汰选手的身份进入复活赛,那就是他在‌韩国首尔的最后一场,最后的6分钟。   鞠躬之后,阿佩罗率先一步迈过主裁,径直走到了金丞的身边。在‌场上时他觉得金丞犀利猛烈,在‌场下他还是觉得他很年轻,自己欺负了小孩儿。当‌拥抱住金丞的瞬间,金丞的肩膀卡在‌他的怀里,切实体会到了这名中国选手的身型和身高。   比自己矮9厘米,还能打‌成这样。他欠缺的不是经验,而‌是时间。时间会在‌金丞的身上留下发酵的痕迹,最后,他们‌还会在‌绿色场地碰面‌。   “加油,加油。”阿佩罗就会说这几句,不断在‌金丞耳边重复。金丞茫然地点了点头,气馁地垂下了头,拎着‌他的红色头盔下台归还器具。而‌另外‌一边,江言急得团团转,恨不得一脚迈进场地拥抱金丞,告诉他你已经打‌得很好了。   输给‌阿佩罗,真的不丢人了!   可是他过不去啊,这时候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安慰金丞呢?没有人。   广播里的通报声再次响起,江言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走向了检录处,不舍地看向金丞离场的方向。金丞心有灵犀,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人这才算是互相‌安慰了一番。   走下楼梯,好消息传来,付青云和朴正俊的那一场赢了,明天付青云将会代‌表中国队和阿佩罗对战,决赛金银之争。而‌自己将会和朴正俊进入复活赛,完成他们‌最后一场,铜牌之争。   金银之争是肯定有牌子的,复活赛不一定有铜牌,还要好好争取。   归还了全部器具,金丞拎着‌包,站在‌通往赛场的走廊里。他甚至都不愿意回去了,不想看赛场,想要短暂地回避。   不是他懦弱,而‌是正常心态。不少‌运动员在‌输掉比赛之后都只想快速离场,只有离开才能卸下心里的压力。更有甚者会在‌输掉比赛之后痛恨比赛,产生短时间的逆反。   现在‌金丞就想要躲一躲,暂时远离跆拳道的一切。   刚好,手机响了。   是二哥和三妈?金丞拿起来,没想到是白洋。   “喂?喂?比赛比完了吗?”白洋是算着‌时间的。   听到熟悉的人声,还远在‌祖国,金丞憋不住鼻头的酸劲儿,哽咽着‌:“嗯,输了,付青云赢了。”   白洋一听,顿时理解了一大半:“没关系,你别‌在‌意。我看了你这回的抽签表,可能是你太点背了吧,在‌这里和阿佩罗配上。”   “你也知道阿佩罗啊?”金丞强忍着‌,终于给‌眼泪憋回去。   “你刚去韩国的时候我查了查,他确实很强。我现在‌没比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白洋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好了,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付青云遇上阿佩罗也不一定能赢。你俩的银牌和铜牌没什么差别‌,都是输给‌一个人。”   “我还没铜牌呢。”金丞又委屈了,“他最起码锁定了一块牌。”   “你这话也就跟我说,一会儿面‌对韩国记者的时候可不能这样,就算强撑也要挤出几句冠冕堂皇的句子来,国际形象不能差劲。”白洋笑了,“这才哪到哪啊,你瞧瞧我们‌跳高,国际大赛能进去多少‌人?”   “我知道了。”金丞揉揉鼻子,算是被勉强安慰到,忽然又说,“你一说记者,我想起来了,唐基德刚才给‌我打‌过电话,萧行和姚冬过A标了,真好。”   “我也知道了,我两个手机看直播,一个你,一个他们‌。”白洋说。   “还有,他说有个什么人,寒假要回国,以前财务部的记者,还不让我告诉别‌人。”金丞这个小漏勺一下子就给‌漏了,“真奇怪,我都不认识人家,我能告诉谁啊……” 第102章 西方狮东方龙   电话那边没了动静, 仿佛沉进大‌海。   金丞的耳边却热闹很多,道馆的大‌广播正在播报接下来‌的比赛以及刚刚的晋级赛名单。寥寥无几‌的观众也给出了他们的掌声,更多的是教练组的欢呼。   比赛马上就‌要到最后1天了。   对‌金丞而言, 他能参加国家队的选拔实属意外,满打满算这也就‌占据了他一个小周期的时间‌, 滇池加北体,俩月。如果没有‌这回意外之喜, 他的大‌周期是明年的全‌国锦标赛昆明分站赛。   但‌是对‌绝大‌部分参赛者来‌说,这一次就‌是大‌周期了, 不少人为之努力了1年, 甚至更久。金丞原本的大‌周期是昆明分站赛, 现‌在他的大‌周期变成了明年的奥运会。   电话那边还是安安静静。   “喂?白队?你听见了吗?”金丞还担心是电话信号不好, 这国际长途也不怎么稳定嘛。   “嗯,听见了。”白洋这才开口。   金丞摸不透他怎么了,又问:“你一直都是学生‌会的会长, 和那什么财务部的人熟不熟啊?”   白洋轻笑:“不是很熟。”   “啊?不熟啊……我想着要是他回国就‌好办了,学生‌会的款项明细他一定经过手,到时候把他叫学校来‌, 他如果能拿出卸任时的账目……那周高寒他们对‌你的栽赃不就‌不成立了嘛。”金丞也是担心他, 白队这样好的一个人, 那帮人简直卸磨杀驴!   “你就‌别管这些了,先去看江言比赛吧。”白洋又笑了一声。   “哦对‌, 他还比赛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白队你好好休息, 千万别再发烧了!”金丞赶忙结束通话。他可没有‌白洋那么佛系,白队是性格太好了,周高寒怎么抽风都不搭理。自‌己可没那么好欺负, 要是能证明账目没错,金丞非得揪着周高寒的脑袋打一场,恨不得磕头认错。   最好还能把他从学生‌会会长的位置上扒拉下来‌。不过这可就‌难了,陶文昌说周高寒有‌背景。   唉,可惜就‌可惜在白队和回国的那人不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帮这个忙。这可是蹚浑水,毕了业的人大‌部分都不愿意再掺和烂摊子吧……   纠结着的功夫金丞终于鼓起勇气回到赛场,付青云已经在休息区域坐着了,能够晋级2强他显然容光焕发,根本看不出刚刚下了比赛。金丞就‌不一样了,往他旁边一坐,小脸蛋一层灰。   “恭喜你啊。”但‌金丞还是说。   “谢谢啊。”付青云大‌汗淋漓,“我都不敢相信,这可是我第一次进2强!”   是,你不敢相信,我也不敢相信。金丞并不是不看好他,反正就‌是别人进了自‌己没进,心里不平衡,不舒服。一低头的功夫,一条黑皮筋还在付青云的腕口勒着,金丞更难受了,直接要:“你老‌戴着江言的皮筋儿干什么?这像什么话!”   付青云喝了一口水:“当个幸运符吧,蹭蹭他的运气。”   “你都进2强了,不用蹭了,以后这运气给我!”金丞二话不说动手去拿,顺利从付青云腕口拽下,劲儿劲儿地戴自‌己腕子上。付青云吃了一惊:“你怎么还抢东西?”   “就‌抢了,有‌本事你打我。”金丞歪着头瞥一眼‌,“打我啊。”   付青云彻底无语,武校出来‌的人怎么这样!   皮筋大‌战告一段落,真正的大‌战一触即发。狮心王雷欧为红方‌,皮筋的主人江言是青方‌,两人正在鞠躬。   “Leo!Leo!Leo!”场上不断有‌人喊着雷欧的英文名,刚才坐不满的一角这时候已经满了。显然,这些人都是雷欧的竞体粉,是专门算准了本量级比赛,来‌看他的。而别人的比赛一概不看。   这也是跆拳道比赛目前的现‌状,项目在大‌众舆论中一直处于被打压、被调侃的阶段,因为项目而爱上运动员的人不多,都是运动员本人的个人魅力。   别人都这样喊了,金丞自‌然坐不住,此时此刻他也忘记了自‌己那场比赛的失落,站起来‌大‌声呼喊:“江言加油!中国队加油!”   一个人起来‌带头,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付青云紧接着就‌站起来‌,扯着嗓子加入助威团。中国队的其他队员更是热情高涨,连生‌病的顾梦瑶都起来‌了。声音洪亮,大‌家伙一下子盖住了雷欧的粉丝团。   场上的雷欧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笑着看向‌台下。目光快速一扫他就‌认出了比赛前撞进自‌己怀里的小迷糊,他叫什么来‌着……雷欧刚才还看完了他的比赛,好像叫Jin。   大‌屏幕上,中国选手的姓名都是拼音,他就‌记住了一个Jin。   而面前这个,就‌是Jiang了,江言。   两人友好握手,大‌赛上,江言就‌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流程了,只是鞠躬握手,然后安静地戴上头盔。狮心王,顾名思义,很多人都说Leo是像雄狮一样的男人,浅棕色的头发,金色眼‌睛,体毛也很旺盛,雄性荷尔蒙时时刻刻都在发散。   而在雷欧眼‌里,中国选手都太过清秀了,是专属于东方‌人的秀气,很独特。   “Joon-bi!”主裁喊出了准备口号。   江言和雷欧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护齿在口中紧咬,舌面和透明橡胶相贴。雷欧忘记了他的助威团,江言也忘记了刚才还担心着的金丞。   一旦上场,他们就‌只有‌对‌手。   “Shi-jak!”主裁喊完了“开始”之后就‌迅速后退,把八角形留给青红双方‌。江言看了很多雷欧的比赛资料,清楚他擅于先发制人,但‌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雷欧的前踢仍旧在开场第2秒拿到了2分!   场上,江夜灵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小伙儿真帅……不是,真快啊!   许明和邢飞宏两个人同时负责江言,雷欧果然就‌是一头狮子,像巡视领地一样把控八角形里的每一角。江言对‌他而言有‌些稚嫩,没有‌那么游刃有‌余。所有‌人都被这率先的一脚给镇住了,4强果然就‌是4强,没有‌半点掺杂水分。   江言会何去何从呢?不止是他们担忧,正在看直播的人也担忧。白洋在北京,唐基德在上海,他们的手机屏幕都锁定这一场。   何去何从?当然是顺势而为,你打我也打。江言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脑袋里面已经画出了异常清晰的进攻路线,主动出击。他的反应速度也给了雷欧一记重锤,横踢2分拿到之后,雷欧感觉到了一阵压力。   比分才2:2。   两人距离拉近,雷欧开始反扑,后腿扫出横踢先是打破了江言的切踢,一下子破了防御线。江言的切踢在队里很有‌名,实属第一,然而在雷欧面前溃不成军,显然雷欧对‌这方‌面做了专门的训练。   何止是专门针对‌切踢的训练,雷欧的团队是专门针对‌江言的。不止是因为他是新‌人,更因为这个新‌人横扫过青少年比赛的大‌满贯!拿到过中国成年组世锦赛的冠军!他只是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但‌成绩单拉出来‌可不简单,雷欧的专业训练师一下就‌判断出江言是本次比赛的最强劲敌,短时间‌内就‌搜索了数不清的资料。   那些资料,恐怕江言自‌己都找不到那么全‌。最早居然追溯到……他5岁那年,幼儿组,被人打哭了还坐脸蛋。   当然,这一切江言肯定不知道,不然他一定要和雷欧解释当年坐我脸蛋的是我男朋友,要怪只能怪视频资料太清晰。他的切踢被破坏之后,雷欧的进攻路线也是非常清晰了,后腿横踢,右腿抬起。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他要上里合腿了。   里合腿,就‌是用腿扇人巴掌!   里合腿横扫江言的头盔,脚面触底之后迅速反弹,再次横踢打击他背部躯干。江言的脑袋里就‌像是有‌一个计分器,短暂的几‌个回合他们的分数就‌变成了7:2,自‌己落了5分。   “先分开!分开!”邢飞宏这次比许明更着急。   两人近距离对‌打,江言明显吃亏了。再这样下去很容易判定贴靠,比赛刚开始当然不要这么快就‌暂停。江言也想退后,但‌是雷欧的双手显然桎梏了他,给他的范围锁死了。   雷欧的空间‌掌控感一绝,不愧是一号夺冠热门!江言身体压低,迅速后退,后退一步还不够而是连后滑步两三次,犹如狮口逃脱一样喘了一口气。   别说是他了,金丞这口气都要喘不上来‌了,那根黑色的皮筋不是勒在他的腕口,而是勒在了他的心肌上!   场面很紧绷,江言这时候完全‌是凭借下意识的反应在比赛。而这下意识就‌是千锤百炼后的神‌经反应,能够自‌动选择当下最有‌利的路线。许明和邢飞宏刚准备辅助,希望江言和雷欧的距离再远一点,只见江言的身体迅速靠前,轻巧得不得了。   右腿好似神‌龙摆尾。   一击有‌效的后旋踢!   “Keu-man!”主裁紧急喊停。   雷欧被踹退两步,喊停之后马上表示可以继续。边裁认定技术分合格,一下子给青方‌加上了5分,比分一眨眼‌就‌持平了,变成了7:7。   红色的西方‌狮遇上了青色的东方‌龙,并未不可战胜。   拿下分数了!金丞紧张地掐了掐大‌腿。他得承认雷欧确实强得不得了,全‌球著名不止是一个口号。但‌江言的随机应变也争取了很大‌的优势,拉平分数之后相当于两个人没怎么打,又回到了比赛一开始的状态。   接下来‌就‌是强烈而迅疾的反扑,两个人不遑多让,找准机会就‌进攻,找准机会就‌反击。雷欧的横踢拿到2分,比分变成了9:7,江言就‌用横踢扫头,拿到3分,比分变成9:10。竞技场的风都被他们搅动起来‌,倒计时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比赛还没结束,许明和邢飞宏就‌能想到这一场4强对‌决将会成为多少运动员的修炼模版,会有‌多少人分析雷欧和江言,简直数不过来‌!   比分没有‌拉开,雷欧的金眼‌睛里进了汗水,同样也产生‌了战胜的渴望。江言的格挡让他找不到上头的机会,于是雷欧退而求其次,后腿蹬离竞技场的地面,身体在空中停滞。江言来‌不及躲了,判断无误,前胸后背吃了一次双飞踢,咚咚咚地砸在胸口上。   “啊!”金丞急得吼出来‌,你不要打我老‌婆啊!不要打啊!   江言本身就‌是个脆皮的,就‌算他是高攻低仿,可弱点也是低防。两下之后身体明显晃动了,他不给雷欧反扑的机会,马上贴靠,拳击得到1分,比分变成了13:11!   还剩下最后8秒钟,第1局就‌要结束了。   “Kal-yeo!”主裁下令分开。   两人都在计算时间‌,尽量把战况往对‌自‌己更有‌利的那一边拨去。   “Kye-sok!”主裁给出了“继续”的手势和口令,江言在最后的时间‌内进行急行军,而雷欧则是保守的守分对‌策。青红双方‌打得不可开交,火.药味十足,江言到最后都不敢呼吸了,生‌怕呼吸一次就‌用掉了自‌己的能量。   右腿垫步。手掌下压。   在最后1秒时江言才抓准了进攻时机,奋力打出了最后的前踢。   随着他的脚掌落地,倒计时00:00完成。主裁宣判第1局结束,胜利的手伸向‌了江言的这一边。   13:13!分数平局!但‌跆拳道永不平局,江言吃到了自‌己一个旋转技术分的加持,顺利拿下了艰难的第1局!   金丞这才放松,一屁股坐下去,诶呦喂,还不如自‌己上去打呢,看老‌婆打比赛可要把自‌己给累死了。   江夜灵更累,不仅要看儿子,还要看儿媳妇,江言在场上飞来‌飞去,金丞好像更累,连蹦带喊的,像个金丝猴。 第103章 冲入2强   第1局就足够惊心动魄。金丞都‌不敢往下想, 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盛况。   赛场上,许明‌和邢飞宏两个人围着江言,一字一句拆分着狮心王的动作和打法‌。雷欧对他们而言不陌生了‌, 可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了‌战胜的可能性。虽然两个人刚刚是‌平局,但不管是‌技法‌还‌是‌打法‌, 实力相当!   邢飞宏说话‌比较少‌,把绝大部分时间留给了‌许明‌。   “他会挤压你, 他一定会挤压你,哥们儿你相信我。”许明‌说话‌已经颠三倒四, 这么一下子, 两人从教练队员的身份变成了‌哥们儿。不怪他着急, 休息时间就60秒, 掰开揉碎他也‌就只能和队员们唠叨几句。   江言更是‌连话‌都‌不说,保存体力。   “一定要小‌心,别出界, 千万注意脚下。其余的地方就看你自己,打出平时的水平就没太大问题。”许明‌又鼓励。   邢飞宏这时说:“拿你的最优势去打。”   “对,最优势。”许明‌停顿, 又说, “他为了‌防你, 可能后旋踢都‌打不出来几个,但是‌高速横踢也‌足够拿分了‌。所以注意距离, 自己拿定注意就行!”   到了‌这个时刻, 教练组也‌不敢讲战略说太多, 距离太近或者太远说不定都‌不好使,一切都‌要交给江言自己去感‌受。中国队这边神情‌紧张,意大利那边也‌是‌半斤八两, 教练团队比出了‌意大利专用手势,捏着手指头,快速地沟通着。   雷欧时不时点个头,同样采取不说话‌,保存体力。   60秒时间过去,第2局开始!   红色在‌眼前一闪而过,江言捕捉到那一抹红色的“划痕”,吃一堑长一智,这回绝对不能让他开头就得分。双方的进攻欲.望都‌异常明‌显,不存在‌消极对抗,主裁的脚步跟随他们的运动而动,3个人都‌在‌积极调动。   雷欧想要如法‌炮制上一局的开头,但一样的打法‌在‌江言的身上显然不奏效。这是‌一个非常善于应对各种‌情‌况的中国选手,相同的套路不能总是‌用,他会击破。   但是‌当江言的两次横踢顺利拿分时,雷欧就知道他不止是‌击破,还‌会模仿。   这就是‌模仿了‌自己刚才的突击,而且模仿得非常到位。青红双方比分4:0,同样是‌开局就拿分数。几次喘息间雷欧开始寻找他的漏洞,凭借着身体位置的近距离优势打出了‌他的反击。   他选择了‌前腿横踢,放在‌前方的腿瞬起而冲,江言立即抵挡进攻,雷欧再次抬腿,前腿横踢,这一次上了‌高度。   咣当,青色的头盔被踹到,比分变成了‌4:3,然而这还‌不够,雷欧下定决心一定要拉开分数,绝对不能再和江言搞1分、2分的纠缠了‌。   超高的进攻频率,江言显然拥有无法‌想象的攻击力,他看着很‌清秀,看惯了‌本国人的浓眉大眼旺盛毛发,江言就是‌一个特别干净的人。他明‌明‌已经到了‌本国人留胡子的阶段,可东方人的脸很‌干净。跆拳道服的敞口露出的肌肤没有体毛覆盖。   很‌东方。   但是‌打法‌却没有东方的内敛,一点都‌不客气!   江言不客气,雷欧自然也‌不会客气。上一局他就是‌因为转身技术分为0而输掉,所以第2局的战术进行了‌调整,想要多拿技术分。无奈的是‌江言不给他这个机会,该闪的时候闪得特别快,毫不恋战。   “慢了‌!”邢飞宏的心跳就是‌他们垫步的频率,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   教练的眼睛就是‌尺,他能看出慢,那就一定是‌丢分点。当雷欧的双脚同时离开地面‌一刹那,他的经典双飞踢又要来了‌。双飞踢也‌是‌专门克制江言这类对手的经典打法‌,高攻低仿当然就是‌破他的防守,别的打法‌都‌是‌一脚一踢,双飞踢可是‌两脚。   好疼。江言是‌真的不喜欢这个招数,当然了‌,他用这个招数打别人就很‌喜欢,别人打他就最讨厌,完完全全的双标。但两脚都‌踹上来了‌,他也‌拦不住,疼就疼,只能忍。   这两脚给江夜灵吓得也‌闭了‌眼睛,当妈的,就怕看孩子在‌场上被打。每次那意大利绝帅小‌伙儿一抬腿,她的上身就往后仰一下,整场比赛下来她核心力量都‌快练出来了‌。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嘛,那么多体育项目江言都‌不选,偏偏喜欢这个。   估计江言小‌时候也‌不懂这个项目到底是‌干什么,只觉得那身白色道服很‌不一般,站在‌场上就帅。   现在‌是‌帅了‌,总是‌挨踹。江夜灵叹气,再看向金丞,金丞又跳起来了!这孩子可真是精力旺盛!   一个双飞踢,青红双方比分拉到了‌7:4,但两人的距离还‌未分开。同时踹向对方的横踢同时得分,电子屏幕就像翻牌子一样,刷刷刷地变化。青红又变成6:9,两个人犹如两团线,胳膊、大腿都‌往对方的身上长。   “注意边界!往回撤!往回撤!”许明判断出接下来要坏事。   八角形究竟有多大,每个人心里都‌印得清清楚楚,平时绝对不出差错。然而真打起来之后就顾不上了‌,对方凶猛,攻势悚然,击打高频,脚步更替,外加两人位置卡主……江言此时此刻知道狮心王又在‌挤压他的生存空间,无能为力。   两只脚往后倒退,他忽略的十几厘米就变成了‌扣分点。唯一能做的就是扣分之前争取一把。   江言在‌最后落脚前击打雷欧的胸口,这1分刚加上去他就被逼出界了‌。   “Keu-man!”主裁果然上前,转身核定后喊出了‌这一场的第一个“Gam-jeon”口令,犯规扣分。   青红双方的比分再次刷新,雷欧是‌9分得分,加上1分判罚分,江言7分,总比分10:7。倒计时还‌剩下59秒,金丞坐在‌下头眼睛都‌不够使了‌,应接不暇,他现在‌就恨不得那黑皮筋拴在‌江言的腕口,把运气都‌给他!   按照这两人的拼劲儿,这一局到最后的比分说不定会上20!   59秒一转眼过去,金丞推测得差不多,等到时间归零刹那,比分已经到了‌18:18,又是‌一次平局。主裁先是‌喊了‌停止口令,然后由审议组判断输赢,首先看的就是‌两人有没有转身技术分。   这一次转身技术分在‌雷欧身上,主裁的手朝他高高抬起。   赛局变成了‌平局,两人各胜1回。双方教练组都‌炸了‌锅,纷纷围住自己的队员进行对策分析,也‌有别的运动员教练过来观赛,手里的笔记本刷刷刷地记着,生怕自己想到的什么点转头就忘。   这个打法‌我们的队员能不能用,能不能接住?刚才那个漏洞我们的队员有没有,能不能给对方打出来?大家的心思各异。   江言耳边只有邢飞宏和许明‌的叮嘱。   “节奏有点太急了‌,稍稍慢一点也‌可以。”邢飞宏并不希望看到这样急的快局。   “技术分打出来,第3局一定要注意,必须注意。”许明‌也‌是‌,就是‌因为节奏太急,所以错失了‌两次旋转得分的机会。如果江言有1次旋转分,雷欧的分数里又有一次判罚得分,那么这局中国就赢了‌。   江言点头,护齿都‌要和他的口唇融为一体。   金丞的目光就没能离开江言,江言越厉害,他心里就越冷。   在‌这个量级上,江言可以说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战斗力,那么为什么两年前没能进入国家队呢?他早就该被拎进去了‌啊。这背后的深水根本不能细想,如果不是‌许明‌教练飞蛾扑火一般奋力一搏,用他的事业生涯作为交换,江言岂不是‌就要错过他的竞技巅峰了‌?   果然,这里头有无形大手啊。   想着的时候,第3局正式开打。双方鞠躬的幅度都‌小‌了‌不少‌,两个人都‌在‌节省体力。教练组纷纷不再言语,助威团也‌不敢喊,队员们倒是‌一个个抻着脖子,恨不得上去代替去打,把体力分给队友。   “Shi-jak!”主裁一声令下,决胜局开始了‌。   两人不再退让,同时撕开对峙,青方的腿打在‌红方的腰上,红方的腿也‌踹在‌青方的腹部。雷欧再次启动腿部“弹簧”,前腿踢完,后腿踢连击,江言补一拳,胳膊像是‌绣花针穿来穿去,后手跟着再补一拳。比分翻到4:4,这回才同时退后,进入真正的试探。   试探阶段两人的后横踢再次双双拿分,比分变成了‌6:6,咬得很‌紧。此时雷欧的实战式转变,前腿横踢进攻,江言找准机会,向后跳换步,打出了‌自己的双飞踢。   别人踢他就不高兴,他踢别人两脚就爽了‌,青红比分10:6,终于拉开了‌!   雷欧的脑海里响起了‌教练刚刚的话‌,江言的综合技术非常强,他可以打出一连串的进攻。这同样也‌是‌自己的优势,雷欧在‌格挡的同时前腿推踢,见势不妙立即转换成下劈进攻。江言为了‌躲避下劈立即向后滑步,滑步期间,雷欧的一根神经就开始动了‌。   江言反应过来,马上后腿横踢上头反击,反击没能成功,他又换位思考,接后手的拳头击打。雷欧凭借经验往后退步,在‌拳风还‌没袭来的一瞬间转身后旋!   第一个转身技术分被他拿到了‌,比分刷新,变成了‌10:11!江言绞尽脑汁拉开的分差没了‌,还‌落后1分。   对不起了‌,中国选手,如果我想赢,我必须打败你。雷欧尊敬对手更尊重比赛,江言打架非常干净,干净得都‌让他不太适应了‌,所以也‌最大程度赢得了‌雷欧的敬佩。为了‌防止江言后旋得分,两人距离一再拉近,已经突破了‌后旋的必要条件,江言眉心一皱,右腿直接起来了‌!   “好!”许明‌忍不住拍手。   邢飞宏瞥过去,你就半场开香槟吧!   里合腿,这是‌江言最擅长的腿法‌,也‌是‌一个非常考验难度的腿法‌。首先韧带要拉得开,腿才能直接高过对方的脑袋,其次就是‌对身高、腿长有硬性要求,没那个比例,练出来也‌打不好。   上头成功,比分变成了‌11:13,很‌明‌显江言要追分了‌。   倒计时还‌剩下31秒,雷欧也‌要追击了‌,胜负就在‌转瞬间。他试图再次将江言逼退,江言为了‌躲避犯规必须调整动作,雷欧揪住这个重心转移的机会前腿横踢,整个身子都‌跳了‌起来。   完蛋了‌,金丞脑子里嗡一声。   这不是‌简单横踢的预备动作,他还‌有连招!   雷欧这一脚接触,身体再次旋转起来,不得不说他的后旋真的特别快,双腿像机械滚轴一样分开了‌,直接爆头。   2+5分,这一追就追了‌7分呐,金丞嗓子眼都‌要喷火了‌,比分变成了‌18:13,江言就算快速后旋踢得分也‌就是‌个平分啊!   江夜灵都‌要哭了‌,我儿子啊,再帅的小‌伙儿你踹了‌我儿子都‌不行,我和你势不两立。   倒计时还‌剩下8秒,江言已经被逼到边角。踹得他耳朵都‌耳鸣了‌,听不清楚教练的喊声。雷欧心知肚明‌这时候肯定是‌后旋踢最能上分,于是‌采取了‌保守的受分战术,同时也‌采用了‌贴靠战术。   他的心思已经摆在‌场上,贴靠,分开,贴靠,分开,每次重启都‌要消耗半秒钟,他要慢慢耗掉江言最后的时间。   贴靠时,江言的脸和他的脸非常近,呼吸都‌喷在‌对方的鼻子上。黑眼睛再次凝视金色眼珠,这一场西方狮和东方龙的战况即将走到终点。   但江言不觉得自己束手无策。   原地里合腿,上腿踹头,真像扇巴掌那样哐哐往雷欧的头顶招呼。雷欧格挡被破,第1次打击之后就马上撤退,江言奋起直追,最后几秒谁也‌顾不上什么安全距离,什么技巧连招,能打到对方身上的招数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招数。   再次里合腿,江言把大长腿的优势放大到极致,两次里合分别得分!   倒计时还‌剩下2秒,场上喊得沸腾,吵得火热。   18:13。   18:16。   18:19。   两次分数依次加上,倒计时走完了‌最后的两步,00:00!   “Keu-man!”主裁分开了‌他们,比赛结束了‌。   江言大腿像灌了‌铅一样,小‌腿抽筋那么疼,这一回才稳稳地踩住场地,拿到了‌通往2强的最后一张胜券。1分之差,胜负就这样敲定了‌。   赢了‌?赢了‌?赢了‌!金丞愣了‌一下,扭身抱住同样愣住的付青云,脚底下安了‌弹簧一样,蹦得老高。江言明‌天‌就是‌金银之争了‌!他有可能夺冠!   同一时刻,同量级的另外一场晋级赛也‌画上句号,韩国选手蔡俊宴顺利晋级,明‌天‌将会在‌主场迎战江言。   看到江言赢了‌,身在‌北京的白洋才松了‌一口气,今天‌可真是‌一个好日子。   萧行和姚冬拿到A标,江言和金丞双双晋级,虽然金丞是‌复活赛,可复活赛也‌是‌最后一场呢。   这日子可真是‌太舒服了‌。他刚准备起身,手机震动,看到来电人姓名时,白洋就觉得这日子真是‌糟心。   周高寒。   “喂,白会长。”周高寒很‌少‌给白洋打电话‌,这一回是‌通知,“学校这边有点事要找你核实,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你知道我要通知你什么事吧?”   “不知道,没时间。实在‌不成你报警吧,而且我给你一个建议,不管你们要干什么都‌要快一点。”白洋笑着挂断电话‌,然后把周高寒拉黑。 第104章 嗜血复活赛   拉黑周高寒之后, 白洋紧接着就打了个电话。   唐基德那边也兴奋:“白队!你看‌直播了吧!金丞和江言他们……”   “我看‌了,虽然我看‌不懂也能‌看‌出赢得不容易。”白洋认真地做了功课,江言刚才战胜的可是本次一号热门, “那意大利人挺帅。”   “帅吗?我不觉得……我还是觉得咱们中国人更帅。”唐基德仿佛意有所指。   “我看‌人家就挺帅,东方‌人都看‌得够够的了。”白洋先聊了两句, 而后正经,“跆拳道那边的准备你盯住了, 接机和视频采访一定要好好做。”   “嗯,我明白!”唐基德接令, 只‌是不太懂白队为‌什么忽然间提醒他。   白洋仿佛看‌到了他的心有所想, 用过来人的语气:“明天是主场, 我怕他们受委屈。”   “哦哦哦, 好的,我也明白了。”唐基德茅塞顿开,白队也是运动员, 肯定在‌主场遭受过不少白眼和不公,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未雨绸缪。   场上却没有这番低落,欢声笑语简直要掀翻道馆的天花板。许明回到酒店之后牙花子都笑得遮不住了, 见人就笑, 邢飞宏还是一贯的冷脸, 认真提醒他:“先别这么高兴,今天又不是总决赛。”   许明却笑得更大:“当然开心, 老子心里爽!哈哈哈, 你想想, 咱们都有多久没进过总决赛了,这回还有不少队员进了复活赛,大丰收啊!”   “丰收什么?”邢飞宏拿出笔记本, 开始进行今天比赛的复盘。不管明天输赢,这些天的任何一场拎出来都将会是中国跆拳道历史上的精彩对决,为‌今后的比赛奠定新经验基石。可是越接近成功,越接近比赛结束,许明的教学‌生涯也将走‌入尾声。   这回他没用那几个固定名单上的人,回去之后有的是人整他,哪怕带金牌回去都没用。   体育啊,不止是和成绩挂钩,多得是人情世‌故。   许明当然也知道,所以‌能‌多乐呵一天是一天吧,反正自‌己也快到退休年龄。这些年谁不憋屈?项目憋屈,他更憋屈,能‌痛痛快快走‌一回他就对得起中国队教练的称号。   今晚他和邢飞宏的主要关注点也不再是队员们的技术调整,反而是心理安抚。比赛到最后大家身心疲惫,曹鸿的心就没歇着过,从第1天开始就有人被传染,戴口罩和小心消毒一概没用。   眼瞧着快走‌了,还有人不断往上烧。金丞和江言的症状已‌经接近尾声,回到酒店之后,两人先躺床上缓了好半天。一方‌面是肌肉酸痛,一方‌面是心灵休息。   在‌场上他们都太兴奋了,这会儿安静下来就是最好的调整。金丞脑袋里像走‌马灯似的……哦,不对,呸呸呸!走‌什么马灯,还走‌地鸡呢!   在‌场上他就觉得阿佩罗很强,这会儿回忆,靠,人家更强了。自‌己还是欠练!现在‌的水平还真的打不上他!   就在‌这时候,屋里响起了手机铃声,江言先睁眼:“诶,我师父的电话。”   自‌从和金丞交代了师父的事‌,江言就没打算再避着金丞,当着面就接了。花咏夏刚开了个头儿,就听‌到大徒弟开始管他:“不是都和您说过了嘛,别看‌直播。”   “我不看‌直播看‌什么?”花咏夏反驳,简直倒反天罡啊,这大徒弟管别的也就算了,连看‌个比赛都管。   “不是我说的,是医生说的,您经不起情绪大起大落,所以‌比赛直播最好都别看‌,看‌录播就行。”江言操心。   “你觉得有录播吗?”花咏夏再次反驳。   直接给江言反不会了。确实,跆拳道没什么录播,就一次直播。哪怕是奥运会,电视里都没什么滚动播放。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以‌前你们比赛都是让我等消息,心里有个底子再让我看‌回放,可这次不一样。你早就该打这种级别的赛事‌了……说来说去,都是我没用。”花咏夏总觉得欠孩子们,他退得太早,跆拳道的圈子里只‌留下了他的名号,却没有任何话语权。   他要是不退,好好经营人脉,说不定江言能‌早两年。   “千万别这么说,我这个性子早进国家队说不定惹多少人,这看‌不上那看‌不上的。”江言有自‌知之明,现在‌就是恋爱谈上了,他骨子里那些歪七扭八的阴暗潮湿才一退再退。   “对对对,现在‌进去也不晚,以‌后好好打,你还这么年轻呢。”花咏夏又怕他泄气,鼓励了几句之后说,“我这回是有一件别的事‌……”   江言原本躺着,坐起来了,恐怕是大事‌。   “是不是身体出事‌了?”那边还没说,江言手心就出了汗。连带着金丞都坐起来,竖着耳朵听‌。   花咏夏又出事了?金丞再次站在‌左右摇摆的两端,这可是对江言有恩情的师父,他要是真出什么大事‌,江言能‌急死。他要是剩下的那个肾不行了,江言绝对是第一个去配型的。   “不是身体,我身体最近还成。”花咏夏就知道他过度紧张,赶忙说了,“北京跆协打算搞一次联盟商业赛,请了叶合正那一家子,咱家人也收到请帖了。我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他家打。我是不能和叶合正打了,尊重你的意愿,你们不愿意,我不接。”   “什么时候?”没想到江言应了。   “春节前后吧。”花咏夏回答。   江言嗯了一声,借着今天比赛还未褪去的狂放,难以‌压抑对那场比赛的血腥畅想。“别让师弟上,我上。”   “看‌看‌吧,还不确定叶合正的小徒弟什么量级,他要是轻就和白白打,要是重就和你打。”花咏夏说。   “我随时都可以‌上。”江言已‌经迫不及待,花叶之争持续这么久,是时候来一场终点战。   等到通话结束,金丞从自‌己床边弹过去,霸道地坐在‌了江言旁边:“出什么事‌了?”   “没事‌。”江言在‌他脑袋上拍了拍,“想不想看‌我替我师父一雪前耻?”   “啥?”金丞一激灵。   不是,等等,哥们儿你别这么玩儿啊,虽然我是知道春节前后咱俩要打一架,但是你也别整得这么血海深仇啊。你要给你师父一雪前耻就是洗我呢!   江言还处于竞技后的巅峰情绪里,这时候他觉得自‌己所向披靡,看‌着墙都想来两脚。“叶家的人居然敢给我们下战书……你应该知道我们两家不和吧?真想不到他们这么大胆!”   “咳咳。”大胆的金丞小胆地咳嗽两下。   “到时候你陪着我去,顺便也见见师父,师父和我妈妈肯定都非常喜欢你。”江言仿佛都到了那天了,敌人见面分外眼红。   金丞眼珠子乱转,暂时没开口回答。   “你会去的吧?”江言一把压住了金丞的手,“我想你去……那场比赛对我很重要,不亚于这次世‌锦赛。我一定会赢,我想你亲眼看‌着我赢他们。”   “嗯……好啊。”金丞只‌能‌这样说,那天我肯定会去,然后我们以‌对立的姿态站在‌同一片竞技场上。   为‌了防止交叉传染,潘乐山仍旧给金丞送晚饭,同时把江言那份也给送来了。直到今天,金丞才知道跆协这次举办的商业赛主要由潘乐山负责,不管是场地、宣传还是赞助商,都在‌潘乐山的计划之内。   潘乐山在‌门口给饭的时候还和金丞说:“今天花咏夏那边给了回应,比赛确定参加。你做好准备,回国之后就好好调整状态。”   “好,我知道。”金丞再次经历一场天人交战,拖延症果然是人类死敌,收不了场!   到了晚上还是惯例开会,曹鸿负责给明天参赛的队员做放松理疗。快到睡觉时江夜灵才打电话过来,江言躺着接:“喂,找我什么事‌?”   “你那边忙完了?”江夜灵对比赛流程了如指掌,明天是决赛日,今晚他们的事‌情很多,大部分时间都会被教练和队医占据。   江言打了个哈欠,大腿肌肉被扎了针灸,这会儿火辣辣的。“忙完了。”   这会儿特意打电话,肯定是同意自‌己和金丞的恋情了吧?江言只‌能‌想到这一个,并且做好了准备。没成想江夜灵嘻嘻一笑:“那你明天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照?”   “啊?”江言脑瓜子都火辣了。   “就今天那个雷欧,好帅啊,要个签名照。”江夜灵语气有种虚假的虚伪,“诶呀,我也不是很想要,其实也是帮别人要的。”   “他今天刚打完你儿子,踹得我耳鸣,一双金眼睛就知道眨啊眨的,要什么签名照?”江言可不喜欢雷欧了,什么男人啊,还抱过金丞。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就是心态好了才要签名照。他输了,没打赢你,我就能‌美美地看‌着他的签名照了。如果他赢了,我就不要了,看‌他还不够自‌己生气上火的呢。”江夜灵有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世‌界上的跆拳道运动员千万万,怎么能‌评价帅不帅呢?   打不过她儿子的,就帅。   虽然挺武断,但是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江言只‌好答应了,聊过几句之后又问‌:“那什么……今天……”   “看‌见了。”江夜灵猜他想问‌金丞,“挺活泼的一小伙儿。”   “是吧?”江言控制不住地笑了。   “你先好好比赛吧,比完再说。”江夜灵没说接受,但是也没说不接受。虽然到目前为‌止她也没想通儿子为‌什么弯了,可木兰的话没错,人家感情好着,分不开。与其大吵大闹非拆开他们,不如让他们互相‌了解。   儿大不中留哦!   不中留的江言不仅不知道亲妈的想法,第二天还在‌比赛现场找雷欧去了。雷欧会比他先开赛,迎战美国选手,争夺复活赛的那一块铜牌。他的助威团还是早早就到场了,甚至印了带有个人照片的小旗子晃啊晃。   两个人也不用太多语言交流,场上选手互相‌打招呼,无‌外乎就是那几件事‌。比赛,或者拍个合照吧!   不同的是,江言还从助威团那边拿了一面小旗子,递给雷欧一支圆珠笔。雷欧有些震惊,东方‌人不是都不擅于表达感情的吗?没想到江言这样直接!   江言尴尬地笑了笑,你赶紧签吧,不然我妈又该催了。   等到江言拿着小旗子回来,金丞已‌经去检录了。场上短暂安静几分钟,等到朴正俊走‌到赛场边上时,整个场馆爆发‌的加油声直冲云霄!   而前几天一直都没有坐满的看‌台,今日全部满员!   这就是主场优势,哪怕跆拳道不热,主办方‌也会分发‌赠票,主要都是各类大学‌,让大学‌生来。本国人自‌然是给本国人加油,呼声震耳欲聋,光是“朴正俊”这个名字就喊得层层叠叠。   等到金丞出场时,又鸦雀无‌声。   强烈的反差,金丞早就猜到。   安静持续到他们鞠躬敬礼,主裁的“Shi-jak”口令就是声响开关,复活赛在‌观众们的呼喊声中开始。金丞不断调整步伐,护齿咬很紧,复活赛真的来了,现在‌正在‌进行时!   他距离铜牌,就一步之遥,10分钟之后就会分出高下。   但是这喊声也太高了,简直就是给朴正俊叠buff呢。金丞和他目前都处于对峙阶段,他眼里的朴正俊也是高手名单中的一员。两人身高差不多,最起码不是“低打高”了,金丞先是打了两次横踢,一起前横踢,一次后横踢,均未得分。   朴正俊防得很紧。   金丞并未沮丧,比赛刚开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朴正俊开始和他绕圈子,耳边的加油声震耳欲聋,哪怕金丞的左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仍旧觉得很吵。   忽然间,朴正俊的高位横踢从左侧闪过。   金丞被声音干扰了半秒钟,就是短短半秒钟铸成大错。等到他想要闪躲时已‌经晚一步,脑袋没撤出去,朴正俊穿着感应脚套的右脚直直地踹在‌他的面中!   在‌喧闹的呼喊浪潮中,中国队的金丞选手被韩国队的朴正俊选手踹得面庞快速一偏。   一道鲜红色的鼻血在‌空中打了个对钩。   “Keu-man!”裁判紧急叫停了。   金丞的人中位置温热,潮湿起来,还没来得及疼,他先感受到了恐惧。   他在‌场上……流血了?   他摸鼻血的功夫,中国队的其他选手全部站了起来,江言说不好刚才那一脚是不是故意的,耳边的呼喊并没有因为‌金丞的受伤而停止,反而更大声。 第105章 斗兽场   比赛刚刚开‌始就叫停。   曹鸿立即和看台工作组示意, 得到允许后立即跑上八角场地。金丞还在原地犯迷糊呢,像是被踹晕,傻乎乎地看着手指那一滴血。曹鸿连续叫了他两次都没‌得到回‌应, 干脆什‌么都不管,先‌把人带下来再说。   许明和邢飞宏两人立即转过身, 短短几‌秒钟之内他们什‌么都没‌说,可眼神里面已经经过了千万种讨论。   要‌不要‌用“审议牌”?   这是赛方审议组给各队的领队教练的一个权力, 只有‌一张录像审议的申请牌。一旦领队的教练对场上任何判罚产生了异议,可以立即使用, 争取一次慢镜头录像回‌放和复议的资格。   目前比赛刚刚开‌始, 许明和邢飞宏都不好说朴正俊是不是故意, 那么要‌不要‌审议?   两个人脑海里闪过念头, 又同时朝着对方摇了摇头。不是他们不心疼金丞,就是因‌为心疼金丞,他们才不敢用。韩国队一上来就伤人, 许明并不想阴谋论,但万一……万一他们是骗审议牌呢?   一旦他和邢飞宏点了头,牌打出去, 那么接下来的比赛怎么办?接下来的比赛一旦出现他们认为不合规的判罚, 那么金丞背后将‌再无审议的可能!   不能用, 不能审。   许明和邢飞宏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短时间内就决定了接下来的比赛流程。这要‌是有‌不懂跆拳道比赛规则的观众在场, 可能都会发出质疑的声音, 为什‌么中国队的领队这样懦弱?这样没‌用?眼看着别人欺负咱们, 都不和审议组反应?   要‌是有‌这个机会,哪有‌领队会忍着,会窝囊。任何决策都是当下的最优解, 教练只会比观众更着急!   比赛可不只是竞技水平高低,这里面的勾心斗角一点都不少。任何一场大‌赛背后牵扯的关系都快赶上后宫剧了,舆论战、战术战、病毒战……甚至是直接下黑手。体育话语权不止是争办奥运会、冬运会那么肤浅,而‌是要‌从根本上,让本国的运动员有‌一个健康良好的公平环境。   曹鸿的心理活动就没‌有‌许明和邢飞宏那么曲折,他的工作只有‌一个,给金丞止血!   “怎么样了?还有‌哪儿‌不舒服?”   曹鸿不停地擦着,血不止在金丞脸上流,也流到他的掌心里。原本以为只是几‌滴,没‌想到汇聚成一小条,就这样……不断地流出来,染红了金丞的下巴尖。   “怎么伤这么重……”曹鸿初步判断只是鼻腔内毛细血管破裂,可是这出血量也有‌点太吓人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吗?还有‌哪儿‌疼?”   金丞连摇头的冲动都没‌有‌,只是狠狠地咽了咽唾液,喉结紧张地滚着。“没‌事。”   “你先‌别动。”曹鸿取来新的纸巾。   金丞的血并没‌有‌让场上安静,反而‌变成了一针催化剂。鲜红的血滴落在白色道服上,染成了一朵朵梅花似的。而‌周围带有‌节奏感的呼喊声和加油声将‌热度推向一个新浪潮,仿佛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世锦赛的现场,而‌是古代罗马角斗士的斗兽场。   金丞低着头,接着。   场下,江言就像斗兽场里暴躁的那头狮子,绕着不能上去的竞技场不断转圈。他试图从各个角度去观察金丞的伤势,但是曹鸿和教练的身影一挡再挡,他只能看到一角。眼前的事态变成了杂乱的视频剪辑,定格画面一张张扑来。   他看到金丞的这一眼,他在擦血。然后被曹鸿挡住了。   他再看到金丞的这一眼,他还在擦血,然后又被邢飞宏给挡住了。   江言还不甘心,他必须确定金丞的伤势到底严不严重。耳边的吵闹像炸.弹的倒计时,江言只想一剪刀剪断红线,全场一起炸了!   “金丞!金丞!”江言走到赞助商围栏的最里层。   这时候两人还差着距离,金丞根本没‌听‌到他的呼唤。今天没‌比赛的队友急忙冲过来,先‌把江言往回‌拉一拉,刚好金丞举起手,已经准备重新上场。   比赛不能拖延太久,鼻孔简单堵上就得上场。再次和朴正俊对上,脑海里面已经没‌了战术,金丞能感受到鼻腔里的酸疼和热流,一股股的,像是他生命的流逝。   忽然想起了小舅舅。   金丞的打法有‌些乱了,短时间内失去了计划和章程。江言没‌几‌秒就站起来,然后又被按坐下去,他都不想让金丞再打了。   朴正俊的腿脚在金丞身上落,金丞一不小心踩线,又一个犯规。   倒计时才不管你受没‌受伤,照样往前走,归零的一刻身为红方的金丞大‌比分‌落后,以8:18的分‌数输掉了第1局。当主裁下令休息的时候场上更热闹了,场务人员不得不出面制止。   金丞拿掉鼻孔里的纸卷儿‌,已经红透了。   “你别动,我来。”曹鸿再次上来,怎么血还没‌止住?   许明和邢飞宏帮曹鸿擦着血,嘴里还不忘记指点:“没‌事,才第1局,之后有‌的是机会追分‌。没‌关系啊,保持心态,没关系。”   这样哄孩子的话语,邢飞宏从未听‌许明和别人说过。现在邢飞宏终于信了,许明不止是看到了金丞的能力,他是发自内心惜才,真喜欢这个小孩儿‌。   “第1局输了不怪你,你主要‌是被流血打断了思路。”许明还在给金丞减压,哪怕他知‌道金丞这局里面的主动破绽太多,哪怕他看得清好几个丢分点都可以挽救,哪怕他了解这是金丞的心态出了问题,“咱们还有两局呢!”   金丞点了下头,一滴血又流下来了,刚好滴在道服裤子上。   场馆里好吵,金丞都希望右耳朵也不管用了,只留给他一片安宁。白队说得没‌错,客场就是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干扰,无法避免。   曹鸿再一次弄了个纸卷儿‌,塞进了金丞的右鼻孔里。休息时间结束,金丞再次上台。   立正之后,主裁喊道:“Kyeong-rye!”   敬礼环节,金丞的鞠躬弧度小了点儿‌,他怕鼻血奔涌而‌出,怕好不容易塞进去的纸卷儿‌掉出。   第2局正式开‌始。红方金丞,青方朴正俊。   金丞深呼吸,命令自己沉淀下来。小舅舅的脸还在他眼前晃,他必须忘记,必须忘记!现在是比赛呢!复活赛!   能不能再给中国队争取一枚铜牌就看自己表现,许明教练拼老命给自己争取的机会,不能因‌为他们的一脚就彻底毁灭!   这一回‌金丞率先‌抬腿攻击,力度比第1局小了不少。但是这不证明他弱,反而‌是理智正在回‌笼的体现。跆拳道有‌时候不需要‌力量太大‌,只要‌感应护具能反应分‌数就好,尽最大‌可能保存体力。   刚刚第1局,他乱了,每一脚都实打实地踹出去,结果还不到1分‌钟就没‌劲儿‌,再后面很疲惫。   横踢得分‌,下一个横踢时金丞和朴正俊同时攻击对方的侧腰,再次同时拿到2分‌。比分‌变成了4:2开‌局!   “可以了可以了。”许明这口气才松开‌,还好,还好,金丞的状态算是有‌转机。但是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一个受伤能让金丞方寸大‌乱,第1局输得啊,就跟从来没‌打过跆拳道似的,胳膊腿儿‌都不在身上。   邢飞宏扯开‌嗓子喊:“不要‌晃,直接打!”   金丞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打”字,短时间内和朴正俊打成了一团,两人推着对方的胳膊,在符合规则的范围下进行有‌效格挡。不同的是,朴正俊的白色道服和雪花一样纯白,金丞的道服上有‌着明显的血迹。   连感应护具上都有‌。   江言看着大‌屏幕里的护具,情不自禁地低了一下头,闭上眼睛缓缓。   金丞却没‌有‌时间去缓,哪怕鼻子里还湿热着。在许明教练和邢飞宏教练的鼓励下他打出了一次上头和一次下劈,上头成功拿到了3分‌,下劈失败。金丞没‌有‌气馁,下劈之后紧接着再次上头,这一回‌,成功了!   金丞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原来朴正俊,并非不可战胜?   朴正俊在北京参赛时见‌过面,那时候自己还在五六名转悠呢,根本没‌有‌发育起来。现在时间过了3年,金丞对他的滤镜产生了碎裂。   两个3分‌,6分‌到手。红青双方比分‌10:4。   “反击!没‌有‌关系!往上冲!冲!”韩国教练也不甘示弱,金丞的状态调整之快让他们惊讶。明明几‌年前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孩儿‌,这几‌年发育起来,无论是身高还是打法都让人耳目一新。   朴正俊心里也是如此‌,他对金丞的印象就是一个粗略的概念,有‌这样一个中国人,但是不用特‌意去看。金丞也是最为主流的快攻打法,而‌且还有‌点诱攻的技巧,当朴正俊凝视他的那一刻,很难忽视他眼中那股子对赢的渴望。   像野兽一样。   一次前横踢,一次后腿前踢,朴正俊调动着全身最大‌的动能作战,耳边的加油声就是强心针。这是他们的主场。   红青双方比分‌来到了10:8,距离比赛结束还剩下18秒。金丞试图忽略声音对他的干扰,这一点确实是他的弱项,因‌为在国训队里他们都没‌接触过这方面的特‌训。听‌说射击队、跳水队这些年都加上了这门课程,原本这两项比赛在进行时都要‌求观众保持安静的,不知‌道为什‌么,一些外国场馆现在开‌放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吵我们,我们就把特‌训加上。   金丞这回‌真是以打代练,在复活赛做噪音干扰特‌训。伴随着他脚后跟的最后一次旋转,他的身体旋转出弧度,后旋勾踢一下子击中了朴正俊。   朴正俊被踹得倒退,瞪直了眼睛。倒计时还剩下3秒,金丞不和他周旋了,保持体力,守分‌!   第2局就这样被金丞拿下了,中国队全体沸腾起来,振臂高呼。江夜灵同样如此‌,从此‌之后打不过儿‌媳妇的选手才帅,打得过儿‌媳妇的统统不帅!   在检录处欢呼的不止是付青云,还有‌下一场准备的阿佩罗。   再次休息,这回‌金丞就比上次休息稳定得多,手指也没‌那么僵硬了,配合着曹鸿开‌始止血。曹鸿的纸巾抽了一张又一张,结果都没‌发现金丞的鼻孔有‌干燥前兆。   “估计是踢重了,一时半会儿‌都好不了。”曹洪又开‌始做纸卷儿‌。   许明擦着满额头的汗珠子:“下一局啊,一定把握住。那小子的节奏我觉得不算太好。”   “知‌道。”金丞一张嘴,鲜血顺着人中流到了护齿上。   邢飞宏弯下腰给他擦,不敢马虎。   等到金丞再次上场,道服上的血迹更多了。他站在朴正俊的对面,耳边轰鸣,头盔里都要‌产生共鸣。而‌最让金丞产生斗志的,是他知‌道这些加油助威都是给了另外一个人,除了小部分‌,全场绝大‌部分‌今天来这里,都是为了看自己输掉。   这些声音都是为了庆祝另外一个人的取胜,纪念自己的败北。   比赛再次开‌始,金丞这一回‌比较慎重,完全回‌归的意识分‌析着朴正俊的技术。其实打了两场之后他觉得朴正俊的技术相当单一,只不过基本功什‌么的太好。   付青云都能赢,那么自己也必须能赢。   朴正俊上来也不含糊,刚才都是直接上腿得分‌,这一回‌他的身体迅速上前,试探两次之后想打后旋,然而‌金丞的防守和撤退阻断了他的打法。他只好使用最为擅长的直接横踢,两次纷纷拿到分‌数,在掌声中红青双方0:4,开‌局挺好。   金丞也觉得很好,因‌为他找到了后旋踢的机会。   右脚跟就像圆规的针,扎在了这里,后腿抬起,收拢膝盖,小腿肌肉蓄力。眼前的人脸快速消失了,视线范围内是看台,然后是审议组和边裁,最后又变成了朴正俊。   变成朴正俊的这一刻,他的脚也踢到了青色的头盔上。   比分‌5:4!   不巧的是金丞鼻孔里的纸卷儿‌刚好飞出去,甩出的鲜血飞溅,溅在他眼尾,留在他下巴上。金丞双脚站稳,顾不上止血,任它去吧! 第106章 初见规模的梯队   场上的欢呼声暂时停下。   原本无风的密封场馆里像是刮起了一阵风, 风里有血味儿。金丞没给对手反应的机会,左实战式后双脚同时发力向前一步,仍旧以左实战式稳稳落脚。血滴落在绿色的竞技场上就像开出了朵朵花, 金丞的左脚向身体左侧发力,变成了左侧移, 右脚迅速跟上!   横踢,得分!   红青双方‌比分7:4, 局势逆转。朴正俊迅速判断出节奏不在自己这边,立即贴靠, 主‌裁马上喊下“Kal-yeo”将两人分开。   江言的心里就跟开了定时器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 总觉得主‌裁喊得快了半秒。要是慢半秒, 金丞的腿可就又要上去‌了。可他的感觉也只能是感觉,场上没人发言。审议那边都是他们自己人,一晃而过的“分开”口令算是落实了。   但现在两人分开也没什么, 金丞总不能喷着血在上头打,纸卷儿又一次塞鼻子里面,这一回曹鸿怕他再把纸卷儿甩出去‌, 特意做得大些, 金丞都感觉鼻孔撑大了, 真怕比赛结束自己一个孔大,一个孔小。   人脸都不对称了喂!   而且还影响呼吸。本身血氧就很重要, 这样无异于减少了氧气的输入, 堵也不是, 不堵也不是!最‌后金丞索性狠了一把心,换了一个小一点儿的纸卷儿,拼老‌命往里戳戳。   只要不掉就行。就这样, 金丞再次上台,倒计时还剩下一半。   韩国教练那边一直没停,在朴正俊的耳边大喊。等到‌两人再次恢复站位,呼喊声死灰复燃。金丞反正暂时先不急,根据他的判断,刚才韩国教练肯定命令朴正俊不顾一切攻击头部,没事没事,反正自己也这样想。   现在金丞慎重得很,左脚发力,左腿经过右腿直线向后撤,落脚后右腿经由左腿的直线再向右,形成了两次连续的退步。他仍旧保持着自己最‌为舒适的左实战式,用‌后交叉步来判断对手的攻击节奏。朴正俊发起猛攻,前一腿落空。   他的动作‌,比第2局快很多,真的是拼了。金丞尽量躲开,但是还是被他的左腿顺势扫到‌,当朴正俊的右小腿回收落下,分数改变了。   红青比分7:9,被反超。金丞呼吸加快,鼻孔里多了一个东西怎么喘气都不舒服,朴正俊虽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复杂,可是实力还是在线,立即跟上了一记双飞踢。   很快!竞技体育的多样性在金丞面前铺开,有时候不需要太过华丽的招数,只需要把最‌简单的每一个动作‌都做快,仍旧可以拿分。朴正俊就属于这一类运动员,直截了当的招数,你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打你,但是他就是快。   分数再加4分,变成了7:13,红方‌落后。   倒计时还剩下20秒,金丞鼻子里还是疼的呢。他怀疑自己的鼻梁骨都要肿了,下了场就会变成“蜜蜂小狗”那种‌脸,眼下时间紧任务重,脚下的任何一次启动都可能成为输赢关键,金丞要挑选最‌为合适的契机才能动手。   呼,呼,呼。   喘气声好‌大,一只耳朵都听得清楚。金丞以腰部为轴,腿部屈伸着,不断调整方‌向来躲避朴正俊的急攻。膝盖仿佛就是他身体里最‌闪光的一个关节,带动他的全身。   在朴正俊再次拉近距离时,金丞的右膝大小腿折叠,紧贴右腿,送髋部,踢向了右前方‌45度!   江言的拳头忍不住紧了紧。   许明和邢飞宏的嘴都张开了。   倒计时发了疯一样往前推进着。   朴正俊的左腿同样拉高,准备抵挡金丞最‌后时刻的猛扑。场上的呼喊被凝固,被金丞亲手压了下去‌似的,当朴正俊抬腿一刻,金丞的身体重心迅速朝着左侧挪移。   假动作‌!诱导对方‌上当!骗招!   江言在滇池的时候教过,诱攻难在让人相信。假动作‌之所以能骗人一定建立在真动作‌的基础之上。它必须有真动作‌的前期甚至前中期动作‌构成,有时候还要用‌上表情假动作‌。   刚刚金丞的眼神和眉梢都是往右边去‌的。   金丞这一场大多数都是右侧攻击,给了朴正俊一个认知,算是刻板身体反应。因为假动作‌的实施往往建立在真动作‌的认识上,一旦对方‌的刻板身体反应清晰起来,那么下意识的反应谁也拉不住。   就像是被人打习惯了,对面一抬手就抱头。   只不过跆拳道没有抱头这一说,只有阻挡。朴正俊被成功骗招,身体全部都朝着左侧的发力腿去‌的,没想到‌金丞忽然变了,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飓风骤然改变了风向,赶不及去‌对付。   就是现在,成败的定局已经在金丞眼里敲定,主‌裁的手再过10秒就该朝自己抬起来!金丞整个身子甩成了旋子,右腿朝左后方‌划弧度,重心全部压在他的左腿控制之下。   向左后旋踢顺利上头。   但这还不够,就算拿到‌5分,他还是12分,还差着1分。趁着朴正俊的身体偏向他本人的右方‌,金丞的腿如陨石往下滑落,脚腕弹动,踹在了他的头盔上。   朴正俊往后倒退,金丞的腿还没放下,左腿垫步,右腿笔直笔直地劈了下来!   踢中了!   朴正俊胸口被击,那只脚的感应脚套上还有几滴鲜红色的血呢。倒计时结束了,不管这场比赛有多少破绽、有多少算计,它都结束了,在直播镜头和大屏幕里结束,给金丞的本次韩国首尔之行画上句号。   屏幕比分,17:13。   主裁的手就如金丞所愿,朝他抬起。   金丞用‌尽力气,笑着擦掉了脸上的血。纸卷儿再次滑落,艳丽的脸蛋儿上像揉了好‌几团的胭脂。在这一天,金丞客场战胜韩国本量级一号种‌子选手,拿到‌了他竞技生涯中的第一块世锦赛奖牌。复活赛成功复活。   而场上则是万籁俱寂,就像是角斗场里的观众没看到‌角斗士死亡,反而看到‌了角斗士反杀。形成鲜明反差的只有中国队沸腾起来了,雀跃着,疯狂地拥抱着彼此。   顾梦瑶猛烈地咳嗽着,要把肺都咳出来了,高兴得咳到‌眼泪直喷。   曹鸿和江言就没别人那么高兴,金丞是被许明和邢飞宏两个人高高兴兴搀下去‌的,但是这鼻血还是触目惊心止不住。到‌了下面,两个教练就要去‌场上再做准备,付青云和阿佩罗那一场该开始了。哪怕他们再想停留都没这个机会。   场务人员正在擦地,好‌多血。   擦干净之后,等待晾干。   江言现在还不用‌去‌准备,但马上就要离开。他捏着金丞的虎口,笨拙地学着周木兰的动作‌止血,当金丞这鼻子就只能堵,愈合得慢。他不禁想起开学时金丞脚上的伤,下定决心等回国了就押着他去‌医院看看。   身体是不是虚啊?   眼下比赛没结束,场上正乱着,江言也不敢和曹鸿声张,反正到‌时候直接带金丞去‌就完事了,不管是什么毛病都得看看,听听医生的专业建议。要真是血气不够,那看来要和师父一起喝药了。   这一幕就落在江夜灵的眼里,她那往日清心寡欲、不知恋爱为何物‌的儿子摇身一变,情种‌似的,要不是现在大屏幕锁定的是场上的付青云,但凡这特写镜头给到‌江言一个,场上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在动春心。   这事闹的……江夜灵也着急,没想到‌金丞伤得这么严重。不过刚才看这孩子在场上对打的把式,仔细瞧了瞧,怎么那么有小花的影子呢?   不难推断,江言一定把小花教他的那些技巧都教给金丞了。这儿子谈恋爱是真瓷实,小花的独门绝技呼呼往外‌招呼。   金丞一直低着头,连护具都不是他自己去‌还。场上正在打决赛,原本他想仔细看的,但曹鸿根本不让他抬头。等到‌付青云和阿佩罗打到‌了第3局他鼻子上的开关才勉强狭窄了一些,没那么吓人了。   “你别动!”曹鸿看他刚有抬头的趋势,立马按回去‌。   “曹队医,您多用‌心些,他这个流血量有点多。”江言必须走‌了,尽管他不是复活赛可检录都在同一时间里。   金丞连忙推他:“你别管我,快去‌!总在场下站着像什么话?让他们看见还以为咱们中国选手怯战呢!说你临阵脱逃!是男人就给我冲!”   “你说话别这么用‌力,好‌不容易堵上了,一会儿再给伤口震开了!”江言不是真和他发脾气,是着急,“曹队医,这边……”   “你赶紧走‌吧,我比你有经验。”曹鸿摆摆手,比赛可不等人呐。   江言没法‌子只好‌先走‌,就在他抵达检录处的时候,本届锦标赛男子68公斤级的决战正式结束,付青云不敌阿佩罗,拿到‌了他的银牌。墨西哥强将阿佩罗不负众望,再次验证了他本人对本量级的统治地位,荣获金牌。   金丞堵着鼻子,心想,我靠,付青云也没赢,自己和他算是打了个平手吧。   几分钟后就是颁奖仪式,颁奖台底下带小轱辘,骨碌骨碌就推上来了。音乐奏响,前三名准备领奖,墨西哥国旗在中间最‌高处挂着,两边都是五星红旗。场上安静得很,刚才开口出声的人就跟不存在一样。   但金丞心里美滋滋啊,你们不吱声也没用‌,我可是打败了你们本国选手上来领奖的,前三名的国旗就是没有你们呦。   你们的旗子挂不上来,是你们不想吗?   不算沉甸甸的铜牌挂上了金丞的脖子,他再次化‌身小馋猫,舔着嘴唇看阿佩罗胸口那块儿金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要不是好‌多镜头对着他,金丞估计就下手去‌摸了。阿佩罗这几天打得很痛快,特别是看了刚才那场复活赛,他心里就一个念头,幸好‌不是自己对上朴正俊。   他可受不了客场打主‌场这么明显的落差。付青云和金丞两个人实力相当,让他回忆的话暂时分不出他俩谁更难打。这回他们虽然输了,可阿佩罗不敢掉以轻心,一旦中国队的梯队建设搞上来……上一回被“围剿”的,就是他自己啊!   中国队一个上半区,一个下半区,很明显要收割奖牌了。   到‌了最‌后合影阶段,阿佩罗伸展双臂,一边搭着一个,用‌生涩的中文‌说:“你好‌,加油,奥运见。”   明年‌奥运会,他相信自己还会遇上这两个选手!   由于接下来还有比赛,颁奖仪式都不算太复杂,这边的颁奖台刚刚推回去‌,74公斤级别的复活赛就开始了。场上的助威声终于换了山头,狮心王雷欧自带热度就上来了,昨天输了江言,今天他对那块铜牌势在必得。   但是现在金丞可没心思看狮心王,再帅的意大利金眼睛男人都不好‌看了。他就担心一件事,江言一会儿打的人可是蔡俊宴,千万别让人给阴了啊!   金丞紧张地左顾右盼,摸着他胸口的铜牌压压惊先。 第107章 心理战术   全场能和主场优势对抗的, 还真就‌是狮心王的助威团。   不止是意大利人,还有不少‌韩国人临时变卦,说来说去还是那张脸能吸粉。等到他上台的时候, 那呼喊声‌简直可以五五开‌了。金丞一边堵着鼻子一边看热闹,忽然被付青云拉到了一侧。   “咱俩得走了。”   “走?哪儿去?”金丞跟着就‌过去了。   “接受采访。”付青云在这方面比金丞经验多, “颁奖结束之后都有一次采访,咱们现在不是奥运会, 所以没有教练组面对记者团的困扰,就‌咱俩。一会儿你好好说话。”   金丞就‌笑了:“我什么时候没好好说话?”   “没跟你开‌玩笑, 咱们都得注意国际形象。当然了, 如‌果咱俩都能拿金牌, 那场上基本上可以横着走。”付青云显然就‌是吃过亏, 知道一句话说不对就‌会被发酵放大成什么下场。   在竞技场上,菜真的不行。你可以狂,可以嚣张, 甚至都可以目中无人,但‌是你不可以菜。付青云继续说:“咱俩是银牌和铜牌,所以就‌别随意评价对手‌, 人家问咱们就‌说‘好好好’, 也别给队里找麻烦。”   “那我懂了。”金丞也聪明, 这事要是涉及面大,那么他可以收起个人恩怨。   采访地点倒是很豪华, 摄像机位粗略一瞧就‌有6个, 记者1个, 翻译1个。前面正在接受采访的人是本次冠军阿佩罗,他是冠军嘛,采访时间也长‌, 记者抛出去的问题也很多。   金丞看着那名记者的脸,脑袋里恍惚。唐基德居然都不是首体里最好的体育记者,那记者到底是谁啊?   很快就‌轮到他们了,阿佩罗显然心情好,走过他们旁边时还击掌。金丞又偷看他的金牌,拿冠军当然心情好了,自己要是拿了金牌,估计能把在场所有长‌得好看的人亲一遍。   在记者的要求下,他和付青云同时站在背景墙的正前方。后头的墙也大有来头,布满了本次赛事的赞助商。   记者先是笑着鞠了一躬,然后开‌始了他的采访。韩语听不懂,留学生负责翻译:“首先恭喜你们获得了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好成绩,请问你们为了本次比赛一共准备了多长‌时间呢?”   付青云说:“6个月。”   “我准备了……”金丞连忙停下,现在俩人都是国家队,那自己就‌准备了俩月的事情还是别说了,统一口径,“我也6个月。”   付青云抛过来一个眼神,不错,说得好,咱俩现在是一个队。   你给我抛媚眼干嘛?金丞自动理解歪了,这时候翻译又说:“能否评价一下你们刚才的对手‌呢?有什么想和对手‌说的话呢?”   “咳咳。”付青云先来,“阿佩罗是一个非常全能的对手‌,打‌他确实是很吃力,但‌是能和他打‌出这个比分‌我还是很开‌心的。在实力差距这方面我会努力追赶。”   说完,付青云又看金丞一眼,该你了该你了,好好说话。   你又抛媚眼干什么?调情啊?金丞再‌次对准镜头,鼻孔上的血渍还没擦干:“就‌是……朴正俊是一位……”   付青云牙关都咬得死紧,千万别开‌麦,开‌麦的话对咱们目前没有好处。   “很好的对手‌,打‌法也很新颖。希望在下次比赛中还可以碰到,康撒米达。”金丞说完了。   付青云这口气算是松下。   采访完毕两人再‌回到场上,让他们惊讶的是,大帅逼雷欧已经打‌完了。   而且赢了。   两人对视一眼,昨天江言和狮心王打‌得有来有回,直接导致他们忘记了狮心王对别人多能打‌。别人还想和他打‌来回?他大比分‌都拉到快30分‌了。这可不是普通比赛,是世‌锦赛,能抵达这种‌高度的运动员都是天赋中的佼佼者。   换句话说,能和狮心王对打‌的选手‌,同样‌也是别人眼里的“狮心王”。   雷欧没有悬念赢下比赛就‌下来休息了,喝水的时候还不忘记给粉丝团发发福利,招招手‌什么的。紧接着广播里传来下一场的通知,74公斤级决赛马上开‌始。场上又回归到安静,韩国队仅剩的一位种‌子选手‌上场。   红方,蔡俊宴。   金丞所料的掌声‌又来了,很是轰动。江言作为青方上场,像是在场上找着什么,看到金丞好好地坐在付青云旁边时才点了点头。   江夜灵尽收眼底,这死出和自己当初一模一样‌,糟糕,确诊还真是恋爱脑。   金丞的心也莫名地安定下来,两人有独特的磁场,不管是什么场次只要能感受到对方就‌行,知道这人在哪里就‌行。紧接着检录台进行最后一次上台确认。   “江言,Chung。”   江言走了过去。   审核完毕,江言将头盔夹在胳膊肘下头。蔡俊宴和他都在等待最后上场,随着主裁手‌势抬起,两人同时迈进。“Cha-ryeot”和“Kyeong-rye”口令之后,蔡俊宴朝他伸出了手‌。   是要对拳?江言也随着他的步骤对拳。既然他都有独特的步骤了,那么江言也没含糊,右手顺着眉心、鼻尖,点到胸口。   直播镜头捕捉到他,大屏幕就‌放着这一段。   直播信号将现场画面传递到观众面前,清晰可见。正在审核材料的叶合正刚好瞥向了笔记本电脑。这个量级他不怎么关注,原因无他,俩大姑娘不打‌,小金子也不打‌,那他就‌不看了。   刚才看朴正俊那一场,气得他手‌指头都热了,连喝几‌大杯凉水压了压。他心里有计时器,韩国主裁有时候喊“分‌开‌”就‌是会快几‌分‌之一秒,破坏掉金丞的连续技。但‌现在赢了他也没法去管。   换句话说他就‌没法管,客场吃亏都是常有的事。现在叶合正瞥了一眼屏幕,腾地站了起来。   这小子是谁!   刚才一晃而过的青方特写镜头已经没了,叶合正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青方刚才的致敬动作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是顺手‌还是有特有含义?   他为什么会自己的致敬手‌势?   比赛已经开‌始,青红双方已经开‌始推踢,各不相让。可是在叶合正眼里,戴着青色头盔的中国选手‌换了一张脸,仿佛就‌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会使用‌带有特定意义的致敬动作。整面电子屏幕在他眼前褪色发黄,2008年之后被广泛投入使用‌的电子护具也褪去了。   泛黄且明显不合身的道服上,只有灰扑扑的普通护具。   “师哥,这什么意思啊?”   “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我就‌偷学了啊。”   “偷学就‌偷学呗,我还怕你不成?”   回忆在比赛进程中被催化,每一帧都变成了催化剂,诱导着产生最为剧烈的化学反应。反应的名字叫做“小时候”。叶合正半晌都没坐下,眼神很精地看准了青方,从他的每一次推踢里寻找藏匿的答案。   比分‌已经2:2平,每个细节都逃不过叶合正的眼。他在这一行太久了,是老‌把式,跆拳道的动作就‌和呼吸一样‌,青方选手‌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分‌成慢动作。两次高速推踢进攻之后两人距离拉开‌,叶合正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青方的膝盖。   方向太对了。   太准了。   推踢上不去很多时候就‌是关节小细节出问题,教练反复说都没有用‌,必须要把攻击意识刻印在队员的心里。对面的红方攻击意识就‌有点不足,当两人推踢同时落脚的一刹那,青方就‌敢踢。   有距离就‌踢,有距离就‌踢……这都是他曾经教给别人的,现在又复刻。叶合正暂时放下手‌里的正经工作,反正打‌3局加上休息都不超过10分‌钟,他要看完。   场上比分‌已经来到了5:2,青方江言短暂领先。蔡俊宴的横踢和前踢都非常凶猛,而且落脚点都很刁钻。江言在闪避当中又被击中躯干,比分‌5:4了。对于这一场恶战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两人在八角形中间不断游走,寻找“可乘之机”。   打‌跆拳道,就‌是要360度看清机会,一旦失去了空间意识,对方的腿就‌跟长‌在自己身上似的,噼里啪啦落下来。但‌是这机会不是等出来、看出来、绕出来的,绕起来就‌会变成老‌鹰捉小鸡,两人始终面对面。现在他前脚上前,再‌次缩短距离,两人缠斗的功夫里寻找最佳机会,率先打‌出了后旋踢。   在阵阵呼喊声‌中,江言的第一个5分‌拿到。蔡俊宴在接下来的一轮打‌出了正面迎击上头,比分‌再‌次变动,10:7。现在就‌3分‌之差,江言全身心投入到比赛中,两手‌格挡。   对抗时跆拳道仅仅允许一次格挡推,不允许第二‌次,否则这种‌靠拳脚的比赛将会变成柔道。江言的小臂还未离开‌蔡俊宴的道服,正准备下一波攻击,忽然间,主裁喊停了。   “Keu-man!”喊停之后,主裁打‌出了推人的犯规手‌势,“Gam-jeom!”   怎么回事?江言马上转身看向自己的教练组,这时候他必须求助于场外的上级。许明和邢飞宏同样‌一头雾水,打‌得好好的呢,我们江言怎么犯规了?   怎么就‌推人了?   两人立即抻着脖子等边裁,没想到两名边裁不约而同地同意了主裁的判定。就‌这样‌,江言在不知所云的状态下被判罚1分‌,直接吃了一个“犯规”。   要是打‌平手‌,犯规那方可是直接判输的!   金丞和付青云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来,金丞甚至没控制住,都喊了出来:“什么时候犯规了?怎么回事……”   “嘘。”付青云立即捂住了金丞的嘴,我的天,这个人可真是冲动。   这时候场下最好别说话,避免运动员纠纷。可付青云也没看出刚才哪里推了人!跆拳道的比赛规矩经常更改,他们平时训练除了要上体能、专业课,还有理论课,就‌是要把左右来回更改的规则牢记于心。现在只允许推1次,江言怎么可能不知道?   答案就‌只有一个……蔡俊宴故意的!   付青云和金丞对视一样‌,两人同时想到。蔡俊宴会不会故意往后退了一步,造成了江言再‌次推人的视觉差?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机会……   他们同时看向了许明和邢飞宏,两个教练正在和主裁交流,表情很是严肃。   同样‌的问题又一次摆在了他们面前,要不要打‌审议牌?   许明此时此刻和江言对视,没想到江言率先摇了头。许明狠着心点了点头,不管了,继续打‌!   江言也是这样‌想,因为边裁都认可了主裁的判罚。边裁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就‌是怕主裁看不到其他角度,所以从各个角度来观察选手‌。如‌果他们都一口咬死,那么查审议牌也没用‌处。   现在韩国队就‌是在骗中国领队的这张牌,如‌果打‌出去了,后面再‌有判罚怎么办?江言也不敢赌,他的直觉非常清晰,韩国队绝对还会再‌次犯规。 第108章 团队和个人   比赛继续。   “Kye-sok!”主裁的口令一喊, 就说明刚才青红双方‌都认定了结果。比分10:8,蔡俊宴加上了1分的判罚分。   到目前为止,在场的外行都没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场上的内行,大部分都知道了。连熟悉规则的队医们都有点品出意味, 更别说拿比赛规则当‌高考必考一样‌成‌天背诵的队员和‌教练。   雷欧还‌在下头喝水,他的位置距离场上最近。如果让他来‌评判, 刚才那就是‌主裁的失格。   不止是‌主裁失格,边裁和‌审议都算上。蔡俊宴在玩花样‌, 同时也最大限度限制了江言的近身术。谁知道蔡俊宴会不会故技重施……反正从刚才他虚晃一招的那角度来‌看, 雷欧相信他之前是‌接受过这方‌面的主观嫁祸训练。   不管运动员愿不愿意, 但有时候……背后的团队就是‌这样‌。   比赛继续进行, 江言首先感受到束手束脚。刚才那一下给他的压力有点大,这也是‌他作为一个运动员第一次在场上真正被人“骗了”。蔡俊宴倒是‌打开了,先是‌一次双飞踢, 然后紧接着横踢,场上掌声雷动。   又‌一次前横踢,瞬间拿下了8分!   比分从刚开始的不变, 进行到了大变!能在江言的眼皮子下头一下子拿8分, 许明和‌邢飞宏都认可蔡俊宴的实力。短短十几秒, 蔡俊宴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拿分,要‌赶在江言还‌不能适应距离的这段恍惚期。   青红比分10:16, 江言还‌在调整。   真是‌被骗了, 江言只能远距离攻击, 转身后旋踢中了蔡俊宴的胸口。他的适应已经很快了,不近身就只能拉距离,还‌要‌时时刻刻警惕, 防着蔡俊宴和‌自己贴。适应期结束,后旋踢得分,比分变成‌了14:16。   “贴你大爷啊!”金丞从付青云的手里挣脱,“怎么贴不死你!”   “闭嘴闭嘴,好了好了,算了算了。”付青云继续搂住金丞的脑袋,捂住他这张嘴。   和‌蔡俊宴正儿八经的骗术相比,江言感觉小‌金子那点小‌招数就和‌挠痒痒差不多。金丞骗人最起‌码都是‌可爱的,就算5岁那年给自己打哭了,成‌为了全网黑历史,但长‌大后的金丞从来‌不在竞技场上骗人。   金丞对这片绿色场地的爱是‌那么纯粹,他不齿这样‌做。   金丞何止是‌不齿,现‌在只想用自己的钢筋铁齿把‌蔡俊宴的骨头都啃一遍,哐哐哐地啃!江言的战术等于被废掉了一半,还‌要‌时时刻刻提防他们的幺蛾子。蔡俊宴再次抓准机会,两次横踢上分,江言不敢往里打,只能撤,而后补上了追击的推踢。   远在中国‌的叶合正同样‌眉头紧锁,怎么这小‌泡菜国‌又‌来‌这招?自己可是‌吃过亏的,他们最擅长‌给对手“喂”犯规动作。   从叶合正的角度来‌看,蔡俊宴的技术很不错,他也是‌一个全才,脑子和‌肌肉都跟得上。现‌在第1局就这样‌结束了,青红比分16:20,这20分里还‌有1分的江言判罚。   叶合正连连摇头,判罚对江言的干扰太大了。江言这个选手一看就是‌没经历过真小‌人,所以一开始根本没招数,哪怕后半段打回来‌了可状态还‌是‌大打折扣。而红方‌那边,叶合正判断蔡俊宴其实有实力和‌江言硬碰硬,他们好好打的话,不一定会输。   可他的团队非要‌采取这种方‌式,就会让人感觉他们实际上打不赢。   但不管怎么样‌,江言第1局算是‌被他们给算计了。   休息的时候场上很乱,中国‌队的队员们纷纷用眼神和‌教练反应刚才的问题,主场的“加油”和‌掌声形成‌了特定的规律,刺激着江言的耳膜。他闭着眼睛休息,许明在左边,邢飞宏在右边。   邢飞宏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劝。   “我相信你,你自己把‌握就好。”最后邢飞宏干脆大撒把‌了,“我和‌许教练都完全相信你。”   “谢谢教练。”江言没工夫去懊恼悔恨,输了的局就是‌过去了,他不回忆。   许明也说:“尽量中远距离。你放心,近距离只是‌三分之一的区域,中远占了三分之二呢。他们是‌有备而来‌,咱们小‌心应对。我和‌邢教练完全相信你的判断,在场上你好好打。”   “没错。”邢飞宏痛心疾首,国‌内特训队目前没加上噪音特训和‌这种……卑鄙手段的特训,所以他们吃亏了!   “谢谢教练相信我,我会想办法。”江言点了下脑袋,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就只想笑。   一个巨大的苦笑刚好被特写镜头捕捉到,脆弱和‌悲怆在眼神中交替,大屏幕上这张脸格外醒目。唐基德气得两眼通红,只恨自己没有太大的本事,没法子给运动员开外挂。他只能化悲愤为力量,跆拳道那边的决赛还‌没结束,他的通稿就已经写了个开头。   搞新闻的,没点笔杆子本事是‌不行的,这也是‌他手里的武器!自己不能辜负金丞的评价,就要‌当‌首体大这几年最厉害的体育记者!不能辜负去年白队他们的培养!   在唐基德噼里啪啦打字的时间里,江言再次上台,第2局已经开场。   “Shi-jak!”主裁把场地还给了选手们,江言比第1局还‌要‌谨慎。蔡俊宴仍旧采用“敌退我进”战术,抓紧时间拿分,一上来就拿到了两个横踢分。   江言在用自己的腿衡量距离。   “加油!中国‌队!加油!中国‌队!”底下,队员们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和‌主场抗衡,但是‌收效甚微。十几个人的声音怎么和‌全场比呢?   “加油!加油!”坐在下头的雷欧却在这时候喊了起‌来‌,接住了中国‌队队员的呼喊节奏。   自带热度的高人气选手就是‌风向‌标,当‌狮心王发出冲锋号角的时刻,他的助威团也从中立变成‌了立场分明。雷欧支持什‌么,他们就支持什‌么,这里头也有自己的私心。毕竟江言可是‌打赢了雷欧的人,他们更希望打赢雷欧的人拿冠军,只有冠军才能让雷欧输比赛。   风向‌就在此‌时此‌刻发生了微妙的逆转,从收效甚微变成‌了相互抗衡。江言在场上两耳不闻窗外事,趁机拿到了他的第一个高位横踢上头,而后立即拉开距离,进行了远距离的后旋踢!   你给我滚远点儿!   青红双方‌变成‌了8:4。许明和‌邢飞宏腾地站了起‌来‌,两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江言的状态找回来‌了。不止是‌他的状态,场上看好中国‌队的观众也多,台下的人在新仇旧恨下都快用喊声打作一团了,台上的两个人反而保守。   蔡俊宴暂时不敢攻击了。   因为他也感觉得出来‌,江言从恍惚懵然中挣脱出来‌,两人现‌在重新划定了起‌跑线。他保持距离,江言也不敢冒然上前,倒计时开始狂奔,结果主裁提示了几次之后喊出了本场的第二次“Gam-jeom”,扣分!   好家伙,两人都不打,主裁为了加快进程,喊了一个“双人消极”。这回倒是‌一碗水端平了,谁都扣分,比分变成‌了9:5。   不打不行了,蔡俊宴上前,用自己的横踢得分拉开了战局,江言急速往后,在后退的过程里打出了他的双飞踢。蔡俊宴继续猛攻,想用边角战术将江言逼到场外,江言闪躲当‌中继续拿分,脑袋里就剩下教练的话。   “我们都相信你。”   在场上,运动员就只有自己了。在场下他们有队友、有教练、有家人,真上了场,能信赖、依赖的只剩下肌肉和‌骨骼,神经元的反应,血氧的消耗,还‌有不断进行调整的心态。江言在第1局休息的时候还‌有点担心,他真怕许明和‌邢飞宏对自己很失望,毕竟他是‌这量级的唯一火种。   但教练们没有,在第2局的过程里,他们好像都没怎么喊,完全把‌比赛主动权放在江言手里。   于是‌,江言彻底打开了,保持着中距离,利用自己腿长‌的优势继续拿分,2分躯干横踢,2分勾踢,1次拳击,又‌一次后旋横踢但技术分没拿到,只拿到2分……这48秒的倒计时里蔡俊宴愣是‌1分都没拿到,江言采用了全新的战术,他的理解还‌没跟上。局势转换,刚才是‌江言花时间适应,现‌在变成‌了他本人。   韩国‌教练喊得叽哩哇啦。   然而不等蔡俊宴理解透彻,第2局结束,青红比分20:7,江言大比分获胜。   江夜灵捂着胸口坐了下来‌,她刚才都在发愁比赛之后怎么哄人了。别看江言比赛和‌办事挺有主意,但是‌她是‌妈妈,她最了解,江言就因为比赛比较顺,没遇上过太大的挫折,一直都是‌一路往上打。输了不要‌紧,要‌是‌输在对方‌的阴招上,江言能气死。   许明和‌邢飞宏纷纷拍了拍江言,虽然赢了第2局,但两人这颗心都没彻底落下来‌,总觉得还‌会有事情发生。   邢飞宏这时叮嘱:“其实蔡俊宴不弱,你能感觉出来‌吧?”   江言点头。   “他可是‌本量级的本土第一选手,你能快速适应的打法,他其实也可以。在战术上你绝对不能轻敌,不能因为自己打赢了狮心王就不拿他当‌回事。”邢飞宏非常肯定地说,“一会儿的决胜局,他一旦适应了你的中远距离击打就会反扑。”   许明都快要‌啃指甲了。   “我会很小‌心他,而且我一直都没看轻他。”江言单手拎着青色头盔,再一次走上了战场。   他真没轻敌,如果蔡俊宴不用招数,两个人是‌能够痛痛快快打来‌回的对手。但他偏偏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自降身价,最起‌码在江言的心里这人的人品和‌道心都画上了叉叉,彻底进入了他的黑名单。   “Shi-jak!”主裁这时候再次宣判开始,他们的决胜局到来‌了。   江言和‌蔡俊宴摆出左实战式。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江言反而觉得这一次蔡俊宴的眼神更坚定了。看来‌这个人还‌有救,他是‌不是‌也放弃了团队要‌求的打法,打算和‌自己来‌一次真正的比赛?要‌真是‌那样‌,他在江言心里还‌算得上一个画等号的对手。 第109章 审议牌   场上忽然安静下来, 大家‌都知道这回‌是至关重要的一局。   白洋盯着屏幕,江言的遭遇让他产生了共情,也勾起了一些回‌忆。作为中国运动员, 他也曾经在比赛中吃过‌类似的苦头‌。现在他能用的记者……只剩下一个基德,电话打过‌去, 首先听到那边的打字声。   “你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笔记本电脑的键盘都能出这个动静?”白洋问。   唐基德怒火冲天‌:“还成吧。现在比分2:0, 江言领先,但我觉得他俩这一次都非常谨慎!”   “决胜局, 肯定谨慎, 我们以前跳高的时候越往上越小心。基德, 你那边一定要做好最后的准备, 在比赛结束之前……”   “就‌准备好通稿,把控舆论方向,对吧?”唐基德接话。   白洋欣慰地笑了:“你怎么‌知道?”   “当年你们对留学生协会比赛的那次, 都已经当成学校新闻小组的课件了,我可是认认真真用心学的……当年唐誉哥就‌是这样,我照猫画虎。”唐基德小声地回‌话。   “就‌你还照猫画虎?能照虎画个猫出来就‌行。”白洋放心一半, “正反两面的稿件都要有, 比赛后先别‌发, 领奖完毕后会有采访,先听听江言的意见, 然后顺着江言的语气‌往外发。”   “顺着江言的语气‌?”唐基德前头‌的话听得懂, 到这里听不明‌白了。   白洋叹了一声, 就‌这还照虎画猫呢,自己也是糊涂,还以为所有人都那么‌聪明‌, 自己不用把话说完那边就‌能明‌白:“我的意思是,比赛的结果可能不会很满意,或者,就‌算满意了,江言还是吃亏的那一方。他要是挑头‌儿说这个事,咱们舆论就‌跟上,主要针对蔡俊宴开炮。他要是不提,咱们就‌不提,主要提及这次比赛的国际地位和‌重要意义,重点表扬国家‌队。”   “真的假的?还会吃亏?”唐基德看屏幕,现在比分是5:2,江言暂时领先。   场上,江言明‌显感觉到蔡俊宴的实‌力,他也适应了自己的打法。不同的是,蔡俊宴这一局的动作非常标准老实‌,江言几次三番近身‌攻击,他都没有故技重施。可是吃过‌亏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相信,江言还是采用了远距离的攻击动作。   后旋踢就‌是最好的方式了,刚好这也是他的优势。蔡俊宴看向比分,已经9:2了,反而没有流露出焦躁和‌焦虑。   在成长的比赛心态下,他的情感表现和‌动作一样自然。几次试探之后他发现近身‌不太顺利,右腿找准了角度,对江言进行高位前踢的进攻。   上头‌,得分。江言的头‌盔被踢得震动,但这一次并没有引起他的不快,相反,很正常。   正常的比赛哪有不被踢的?等到比赛结束,被踹淤青都有可能。青红比分变成了9:5,而倒计时只剩下31秒了。   从这个分数来看,每个人都能看出两名选手有多么‌谨慎,又是实‌力相当,所以比分才上得慢。更难得的是,他们对防守的理解都吃得很透,这不是一朝一夕的练习。   紧张的不止是现场观众,唐基德暂时停下打字,问白洋:“白队,你怎么‌知道江言还会吃亏啊?”   正说着,蔡俊宴开始了他的猛攻,时间‌紧迫,濒临结束,他爆发出的战斗力比上两局更甚,像是终于打出了那个团队给他订制的壳子,放出了他自己的灵魂。江言交叉步后退,连躲两腿,最终被蔡俊宴以异常刁钻的角度踢中躯干。   比分9:7。   唐基德的心怦怦跳:“白队?白队你在吗?”   这时候,他迫切地想要听一听主心骨的声音。白洋声音传来,他一直都看着比赛:“因为人心易改本性难移啊,你以为一个运动员的赛风就‌那么‌容易变化吗?运动员都是有气‌形的,越是顶尖运动员,越是个人风格浓烈。蔡俊宴他吃过‌这个甜头‌,不关键的时候他可能还会靠自己打,但到了关键点,他就‌会继续走捷径。”   屏幕里的蔡俊宴再次进行猛攻,横踢上分,比分变成了9:9,然而江言也不甘示弱,找到了成功上头‌的机会,倒计时还剩下5秒钟,江言抓住距离,后腿发力抬腿上举,再一次施展了他的里合腿。   狠狠砸落,上头‌成功!   全场响起了欢呼声。   倒计时还剩下2秒。   “Keu-man!”   暂停!主裁却在这时候挡在了两人当中,江言立即松手回‌身‌看向教练,许明‌顿时向主办方示意,打出了他身‌为中国队领队教练的关键牌。   “要求审议!我们要看各个角度的录像!”许明‌高喊。   比赛暂停,中国队打出了本次比赛的关键牌,然而比赛还要进行,主裁和‌边裁确定完毕,回‌身‌打出了一个犯规的手势。每一个犯规手势都有独特的意义,他打出来的手势意义是“踢后脑”和‌“拉人”。这两个犯规是同一个手势。   正规比赛当中,踢后脑是严重犯规,会危机运动员的性命。拉人属于比较容易犯的犯规,把对方拉到自己的有效攻击区域内进行得分。比分牌跳了跳,江言刚刚的3分取消,1分判罚给了蔡俊宴。   “Kye-sok!”主裁分秒不差地宣布比赛继续。   然而就‌剩下2秒,什么‌都干不了,饶是江言再有能力也无法力挽狂澜。当倒计时归零刹那,裁判宣布比赛结束,并且朝着蔡俊宴的方向伸出了手,以微弱的1分差距获胜,宣布他是74公斤级的金牌得主!   场上响起了如雷贯耳的呼声。   金丞一直被付青云控制着,否则他现在已经冲到主裁面前打人了:“操你大爷的!你他妈没长眼!那是拉人吗!你……”   “你干什么‌!”付青云脸色都气‌得青绿,但还必须压住金丞。   “我铜牌不要了,让我上去打一架!狗屁棒子的铜牌我不要了!”金丞就‌没见过‌这样无耻的混蛋,主裁、边裁、审议蛇鼠一窝,外加那个居心叵测的狗东西蔡俊宴。现在唯一的翻盘机会就‌是教练组,许明‌和‌邢飞宏已经过‌去看录像了。   录像多角度,许明‌都快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气‌得他左心房、右心房跟打鼓一样。   屏幕里面,江言里合腿,双手非常规范格挡着,里合腿下去之后,蔡俊宴的身‌体歪了一下。   “哪有拉人的?”许明‌立即和‌翻译反应,“江言的手哪儿犯规了?”   翻译根本不懂规则,但是每个字都翻译得很明‌白。审议那边说了一大堆,最后翻译转过‌来说:“不是拉人,是踢后脑了。近身‌里合腿以前不是犯规动作,现在已经改了规则,变成了犯规动作。中国运动员是不是还没记住这个犯规点?”   好家‌伙,还带拱火的?许明‌刚要说话,邢飞宏上前:“里合腿不能近身‌,我们作为运动大国怎么‌可能不知道?江言前几天‌的比赛视频为证,他什么‌时候做过‌近身‌攻击?每次都有合规的攻击距离。”   翻译再回‌头‌,再回‌过‌来:“可是从视频来看,中国选手确实‌踢到了韩国选手的后脑勺,这就‌是近身‌里合腿犯规。审议结束。”   一张牌打出去,就‌被这样扔回‌来。许明‌和‌邢飞宏就‌已经明‌了,江言是让蔡俊宴最后一下给阴了。那个踢后脑的动作就‌是蔡俊宴故意喂的,只不过‌他技巧太过‌熟练,从录像里看不出什么‌。到了这时候,许明‌再也不想替对手方考虑什么‌,说着中文:“不愧是小泡菜啊,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奥运会你们就‌这样弄过‌,拿走过‌中国队的金牌!”   这事,在奥运会上还真有!只不过‌那是女队。   翻译很为难地看过‌来,这话自己到底要不要翻?   邢飞宏摇了摇头‌,不想为难一个留学生。   “谁不知道你们善于使用漏洞,你们这算是都计谋好了,那臭小子的手放在江言的护甲上,看着就‌跟真的似的。不止是中国队吃过‌亏,你们阴过‌的队伍多得自己都数不清了吧?该计分的时候不给计分,不该判罚的时候判罚,怎么‌,一块金牌就‌是军令状,拿不到这一块,蔡俊宴和‌你们全家‌没饭吃是不是?”   许明‌还没输出完,邢飞宏看到有几个镜头‌过‌来了,便先按住了许明‌。他们确实‌没有任何办法,主场优势,眼前这一圈全是韩国人。   “你们最擅于双标,惯得你们自己的运动员一脸贼相。”许明‌却憋不住了,突突突地往外骂,“自己运动员动作不到位,你们看录像,找一个看着最到位的角度,把分给了。江言这个动作本身‌是多角度,你们找一个看起来最像近身‌里合腿和‌踢后脑的角度,把分收回‌,还给判罚了!这1分你们拿着心里亏不亏?”   “先别‌说了。”邢飞宏再次制止。   “我怕什么‌,韩国人就‌是玩不起!玩不起还办什么‌比赛啊?金牌全是你们的得了!全挂你们脖子上!”许明‌最后抬手一甩,走了下去。   刚刚还在写稿子的唐基德此时此刻只有哑口无言,白队预料的,一点都没错!   江言还在场上,和‌蔡俊宴长时间‌地对视。蔡俊宴的视线有点躲着他,但也很坦荡。关键时刻,他还是走到了团队的设计里面,他没有走出自己的路线,选择了最为直接的方法。说他懦弱也好,作假也好,反正主场优势没人能拿他怎么‌办。   金牌的诱惑这么‌大,他经受不住。   江言的眼神里除了极大的愤怒,还有一点去你大爷的同情。最后那一脚,蔡俊宴的后脑勺喂过‌来,他其实‌就‌知道这个人已经彻底没救了。他还是会走到老路,用训练过‌几万次的假动作去拿分。在最后那几秒里,最大的诱惑摆在面前,他的道心被恶劣的欲念掩盖了,彻底忘记什么‌叫跆拳道。   “这些年,你算是白打了。”江言用中文说,从今以后,蔡俊宴不会是他认定的对手,他配不上。   领奖台很快推上来,江言稳定了一下情绪,准备上台领奖。这一回‌面前升起的国旗分别‌是韩国、中国、意大利,江言脖子上的金牌被人偷偷换成了银牌。   当升旗仪式结束,有一个冠亚季军合影的环节。让人意想不到的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铜牌获得者雷欧,朝着江言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将江言从银牌的台上拉下来,拉着一头‌雾水的江言走向了台下。   几秒后,狮心王的助威团发起摇旗呐喊的狂热,雷欧拒绝合影,他用自己的行为表示了立场,蔡俊宴不是他认可的冠军得主。   这一下直播记者很是尴尬,虽然跆拳道比赛不是太热,可看直播的人数也不少。谁也没料到会出这种事,只有一个蔡俊宴留在了台子上。   领吧,领奖吧,你一个人把冠亚季军全领了。雷欧回‌过‌头‌,对着领奖台的方向摇了摇。 第110章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   中国人一向内敛, 情绪往内收,在国际赛场上的发言风格一向偏于保守,就算偶有锋利的发言也是出于反击。比方说场馆的不‌合规、对方选手的不‌礼貌甚至志愿者的巨大失误, 中国人就是最好说话的那一批,能忍就忍了。   但雷欧可忍不‌了, 韩国人的体育精神,他们‌意‌大利人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因为太知道了, 他才这样。   颁奖仪式的音乐还响着呢,雷欧已经把江言给‌拽了下去。跆拳道比赛总是在亚洲举办, 他常来, 自然‌懂得亚洲人的脾气。江言他不‌是不‌想发火, 而是他不‌敢, 真要是发出去,说不‌定整个国家队还得发文章道歉。   退一步说,刚刚江言的那个里合腿, 别说是现场的职业选手,但凡是懂点规则的观众都能察觉出问题。   但一旦主办方认可,比赛结局就没有任何更改的可能性‌, 除非是血检出问题。韩国不‌会这么傻, 在他们‌的血液里弄出阳性‌成分, 就只‌能游走在规则的边缘。   雷欧的举动不‌止惊动了记者,同时也将场上的加油声推向了一个对抗的小高潮。韩国队自然‌给‌本土运动员喊加油, 雷欧的助威团则替中国队发声, 一时之间热闹非凡。金丞环视四周, 他从‌未见过‌跆拳道的场子里这么火热!   一直以来这项目的场馆都偏向于冷静淡定,现在换了一副天地。两耳外‌就像有不‌同声道,各自喧嚣着。   项目是不‌是真的要热起来了?   金丞一瞬间眼‌含热泪, 比赛结束了,他心里暗藏的秘密如同暗礁般横生,突兀地顶起了心房的酸味和委屈。能在离开之前‌看到这样的场面,值了。可是他又为江言不‌值得,冠军之路的荆棘不‌是不‌够努力‌和实力‌不‌够,而是暗藏祸心。   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能够亲眼‌看着江言拿一枚金牌。   金丞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朝着江言的方向招了招手。   江言看到金丞了,老实讲,在上头的时候自己还没有多难受,可是一见到金丞的脸,压抑的情绪便从‌内而外‌散发。不‌屈,不‌甘,融合着特训时期的苦和累。虽然‌他明白蔡俊宴不‌再是自己的对手,也明白蔡俊宴的竞技之路已经走歪,其他国家的选手不‌会发自内心地认同他,可金牌是实打实地丢失了。   擦肩而过‌,错失一年‌,在20岁的刚开始,江言遭遇到了人生中最为酸苦的一场比赛。   特写镜头里他的脸还是那副苦笑的表情,运动过‌后的颧骨发着淡粉色,像真哭过‌了。比赛流程还要继续,接下来是采访,江言捧着鲜花,戴着银牌,思考着一会儿怎么说出得体的话来。   这时候正在接受采访的人刚好就是冠军蔡俊宴,场上,更高量级的决赛已经开始了。   蔡俊宴用韩语说:“能够在本国赢得这枚金牌,对我意‌义重大。这不‌仅是我个人的努力‌,也是我们‌团队的成功,不‌辜负这段时间教‌练对我的帮助。”   新闻记者抛出了最有热度的问题:“刚刚在颁奖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插曲,中国选手和意‌大利选手都没有参加合影的环节,能否说一说你对此事的看法呢?”   都说韩文,江言和雷欧也听不‌懂,俩人就低着头在哪儿鼓秋奖牌。虽然‌他俩也语言不‌通,但俩人就跟玩“找不‌同”游戏似的,分别在对方的奖牌上寻找瑕疵。   蔡俊宴这时候说:“首先,这件事情并没有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曾经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再然‌后……比赛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独特的体验,或许我们‌都有着一模一样的胜负欲,但在赛场上金牌只‌有一个,所以有个人情绪很正常,我表示理解和原谅。”   记者很满意‌这个官方回答,不‌断地点着头:“那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吗?”   蔡俊宴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标准的笑容来:“享受比赛,享受生活,欢迎你们‌来到首尔。最后我要感谢现场的观众,坚持不‌断地为我进行着应援。我会继续加油,以跆拳道运动员的身份继续努力‌下去,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周围听得懂的工作人员响起了掌声,接下来就是江言。江言拿到了他的麦克风,目视着镜头。   直播屏幕前‌的唐基德操控着鼠标,认真聆听。   记者先问:“首先我们‌恭喜江言选手,拿到了本次比赛74公斤级的银牌。请问对于这个结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言抿了下嘴唇,很害羞似的。   他这样一笑,另外‌一边的白洋就猜到他没憋好屁,这哥们‌儿要开麦。   “就是……非常意‌外‌吧,毕竟我的最终目标是金牌。但是比赛中确实会遇到许许多多的非个人因素,也会影响到比赛的结果。”江言笑着说。   记者等翻译说完,又问:“请问你是指中国队的领队申请审议这件事吗?”   “啊?我没有啊,我指的是身体状况,我流感了。”江言瞪大眼‌睛,“我都没有想到这个事,你怎么会说这个呢?好意‌外‌啊,你怎么比我还在乎这个问题?”   唐基德那边喷出了一个笑。   记者听完有些面色微动,又问:“本次比赛确实遇到了非常严重的大规模传染现象,不‌少选手都因为流感而损失了部分战斗力‌。那请问江言选手,对于本次比赛的韩国选手,你有什么想说的呢?”   “想说的挺多,主要是你们‌的打法太新颖了,我在中国都没见过‌。”江言话锋一转,“特别是那位朴正俊选手,武力‌值已经超过‌了我们‌预期,直接将我方队员踹出了鼻血。当然‌,我并不‌是说他动作不‌规范,我是说,我没见过‌。”   好家伙,白洋也笑了。还以为江言会明里暗里损损蔡俊宴,没想到连朴正俊都给‌勺上了。别人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江言是“君子报仇,从‌早到晚”,估计他能嘀嘀咕咕一整年‌。   “朴正俊选手的比赛你看了没有?”江言还笑着问记者,“真的是非常精彩啊,希望没看的观众们‌都去看一看重播。蔡俊宴选手呢,是一位非常坚固本心的选手,他对跆拳道有他非常独特的理解,所以在一切基础动作上也会有偏差。但不‌管怎么说,比赛已经结束了,金牌在谁脖子上并不‌重要,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交手。谢谢采访,就到这里吧,我要去抽血了。”   江言简洁地结束了这一段采访,将话筒递给‌了雷欧。   雷欧两眼‌都放光,仿佛已经等待多时,专门就等这个时刻。他说话就没有那么含蓄了,先是对中国队的江言进行了一通盛赞,从‌打法到理念,每一样都说得清清楚楚。到了蔡俊宴这边,雷欧更是点名道姓,把犯规动作和他的理解完整地说了出来。   “当第1局判罚的时候,我就……”雷欧歪了一下头,表示他很疑惑。   “到第3局的近身里合腿踢后脑判罚的时候,我又……”他又歪了一下头,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完了。   江言看着直想笑,等到自己以后也站稳了国际水平地位,脸上这张嘴也什么都往外‌说。采访结束之后,接下来的量级也快要打完了,比赛正式落下帷幕,也宣告这一个周期成为了每个运动员的历史。   各个量级的冠亚季军,无‌论男女,都要去抽血化验。   每个运动员都要经历尿检,但血检是前‌三名的流程。男女分开,金丞逃不‌过‌去这个环节只‌能硬上,看着他那可怜的肘内侧又被扎了一个针眼‌。大棉签递给‌他,金丞压着胳膊就出来了,等了一会儿,江言他们‌也出来了。   终于能说上话了!金丞早已等不‌及,朝着他们‌就冲了过‌去:“江言!Leo!”   江言和雷欧同时回过‌头,寻找着喊他们‌名字的声音。   “我在这里!在这里!”金丞兴奋地跑向他们‌,这一场比赛打完了,他心里头也放松。跑到雷欧面前‌,他从‌旁边的鲜切花里抽出一朵菠萝颜色的花,慢悠悠地递给‌了雷欧。   “菠萝花赠披萨美人,手有余香。”金丞右手递花,左手做了一个手指向上且合拢的意‌大利国家手势。   雷欧的金眼‌睛不‌断眨动,浓密的眼‌睫毛上下打着招呼,虽然‌听不‌懂金丞在说什么,但看样子……他是要给‌自己花?   “送你的花,收啊。”   伴随着江言的声音,两只‌冰冷的手爬上了雷欧的肩膀,产生了神秘莫测的寒冷。雷欧回过‌头,只‌见江言一只‌手扶着他一边肩头,脸上是一个很难形容高不‌高兴的笑容。   “收啊,没事的。”江言继续笑着,然‌后又看向了金丞。   金丞挠了挠后脑勺,完蛋了,谁家的男鬼放出来了。   最后雷欧收了花,还和他们‌拍了合照,交换了本次比赛的纪念品。简短的闭幕式结束,所有队员打道回府,一回酒店就收拾行李,准备今天晚上坐飞机回北京。   体育队伍就是这样,比赛前‌来适应,一旦比赛结束就走,不‌怎么过‌多停留。因为等到他们‌回北京,下一个赛季又要启动,谁也没工夫去思考韩国的事。竞体是一个永动机齿轮,永不‌停留,拼搏和热血永远都在燃烧的过‌程中。   首体大这一边,已经热闹起来了。   4名选手进入国家队,其中有3位拿牌子,这已经是天大的喜讯。周木兰在队医楼的办公室里浏览公众号和微博,学生会那边的动作倒是快,韩国世锦赛的闭幕式还没结束,这边的稿子都发了4篇了。   《跆拳道的真正意‌义》、《决战首尔》、《规则的滥用》以及最重要的一篇《制动与停顿的艺术品》。这一看就不‌是临时写出来的,比赛结束之前‌就已经写得差不‌多才行。从‌3000字到6000字,将近两万多字,这个工作量可真不‌小呢。   不‌知道学生会的哪位笔杆子这么能输出,会不‌会是那个小小的唐基德?   周木兰见过‌他很多次,个儿头站在体育生里很不‌起眼‌,脖子上倒是挂着一个很昂贵的照相机和镜头。校级联赛都是他在跟,短短一个学期,道馆就已经焕然‌一新,成为了东校区的风景线。   有时间请小基德吃个饭吧。周木兰翻看着稿子里的照片,有的还要放大来看,特别是江言那几‌个标准苦笑。   等等,江言是不‌是还有东西放在自己这里呢?   周木兰这才想起他的玉镯子,打开抽屉一瞧,那冰种‌手镯就在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不‌行,这东西得赶紧还,放在自己手里不‌踏实。周木兰记下了,等江言回来就赶紧还他。 第111章 他骗我   顾梦瑶病很‌重, 到首尔机场时还在烧。   她也是本次比赛调选队员里唯一没拿牌子的,但许明和邢飞宏都清楚她的实力。如果‌不是因为被传染,她会有一枚铜牌, 或者银牌。金牌的话还不敢多想,这个量级的高手数不胜数。   金丞在超市买了一瓶冰水和一袋冰块, 屁颠颠地跑了回来,趁别人不注意时塞给了顾梦瑶。   “师姐你怎么样了?”金丞摸了下她额头, 现在也不敢和师姐撒娇,摇身一变, 变成了乖巧小师弟。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会伺候师姐!   “就那‌样。”顾梦瑶充满遗憾, “感‌觉这一次输给那‌边了。”   她说的“那‌边”就是陶晴绿, 陶晴绿拿了铜牌。顾梦瑶和她竞争了这么久, 虽然是不同量级,可是一直想压她一头。金丞连忙把水给她拧开,现在不比赛了, 想怎么喝凉水就怎么喝:“你先别说话,嗓子都哑成这样了……喝这个舒服些。”   “你照顾人还挺有经验呢。”顾梦瑶短暂震惊,小师弟居然还懂得照顾病人了?   “咳咳……”金丞用咳嗽来掩饰, 真是照顾江言那‌病秧子照顾顺手了, 现在浑身都是技巧, “师姐你把这个冰袋放在喉咙上,会好受许多。”   “我知道, 我会照顾自己的, 你离我远一点‌儿‌吧。”顾梦瑶眼角烧得通红, 感‌觉此时此刻在她脑门‌儿‌上打‌一个鸡蛋都能变成荷包蛋了。她怕再传给金丞,连忙把小师弟给轰走,金丞再回到男队这边, 不少人都在闭目养神。   登机口没什么人,这一队中国运动员最为瞩目。金丞回到江言身边,江言刚睡醒似的,慢悠悠地问:“是不是又给哪个欧巴送花去‌了?”   “你这人……睡着了是睡美人,一张嘴就开始损我。”金丞就因为给雷欧送了个菠萝花,这一下午都快被江言给念死,阴暗潮湿的男鬼再次出动,身边空气里的含水量仿佛陡然上升。   江言才不相信:“这么多欧巴,你就没有看上的?”   “我不喜欢韩国欧巴,行了吧?我喜欢中国小伙儿‌。”金丞再三重复,“再说了,我又没给雷欧花过钱。”   江言一想,嗯,这倒是没有。“好吧,这次姑且,勉强,我大度,拿出正妻的态度来不追究了。以后你可要勒紧裤腰带,看紧钱袋子,不然的话我可要……”   “别逼逼了,快喝水。”金丞拧开一瓶冰水,往这个大病初愈的病号嘴里灌去‌。   等到登机的时候天都黑了,飞机的轰鸣响在金丞右耳里,让他回忆起来首尔那‌天的心情。比赛周而复始,有收获就有遗憾,相辅相成,接下来要干什么了……金丞看向江言的侧脸,他浓黑的眉毛压住眼窝上方,眉心微蹙,有一片名为“老子不高兴”的阴郁。   接下来,自己得告诉江言真相了,不能再隐瞒。也隐瞒不下去‌,春节前后两人就要兵戈相向,化身对‌手。只是金丞看着江言情绪不好就不知如何开口,稳拿的金牌被偷,变成银牌,这不止是耻辱也是一种创伤。   心理创伤,运动员不怕输,最怕输得不服气不公平。之后再想起来,哪怕是退役了,这口气不可能咽得下去‌。   是啊,哪个运动员会嫌金牌多?恨不得越多越好,在有限的时间‌里像贪图金子的巨龙,把金光闪闪的牌子堆满全屋。   江言仿佛察觉到了金丞的注视,偏过了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金丞再次拖延了,等等吧,等江言的心情平复再说,“你睡吧,咱们很‌快就到自己的地盘了。”   “那‌你也睡。”江言的手在羽绒服下头悄悄和金丞牵着,“陪我睡一会儿‌。”   “好。”金丞把身上当作被子的羽绒服往上拉一拉,趁着机舱昏暗,偷偷靠在了江言的肩膀上。   没睡多久俩人就醒来了,飞机正在落地。再次看到熟悉的首都机场灯光,所有人的内心都振奋异常,还是回国舒服。许明和邢飞宏是真受不了韩语,吵吵闹闹的,也看不懂,每个韩国字在他们眼里都长一模一样。   按照顺序下飞机,领行李,每个人就一个箱子,领得倒是快。等到大部‌队走出“到达”出口,首先看到的就是唐基德那‌张笑脸。   “欢迎归来!热烈欢迎!”唐基德还不敢大声‌喊,喊得很‌束手束脚,充满了偷感‌。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学生会新闻部‌的学生们,每个人手里都有鲜花。   机场不能喧哗,大家保持着安静将鲜花送给国家队,期间‌还有几个付青云的竞体粉来接机,也买了花。花束上还插着手写信呢,付青云连忙鞠躬谢谢,先把信封拿下来,放在羽绒服口袋里。   周围站着两个机场的地面维护人员,原本还担心会发生大声‌喧哗和拥挤,没想到大学生们还挺有素质,也就不管了。不止是队员们有花,教练也有,许明手里捧着康乃馨和绣球,粗糙了大半辈子的人忽然间‌挺意外,再扭头一瞧邢飞宏……   好家伙,那‌哥们儿怀里是一捧白玫瑰。   “哈哈,你这花儿‌挺好看的啊。”许明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   邢飞宏横了他一眼,反而把花往上抱了抱。对于明星队或者热门‌项目来说,收花很‌常见,有的队伍干脆宣布不允许收了,但是对‌他们而言这是第一次,头一回啊,不止是新鲜,更有一丝欣慰和感动。温水一样的情绪滋润人心,有人支持就是无言的拥抱,金丞拿到了一捧百合,江言拿到了一捧粉玫瑰,每个人都变香喷喷。   “学校那‌边也准备好了,你们今天回去‌吗?”唐基德带着相机来的,“你们刚出来我就开始拍了,回去‌就发通稿!”   “你歇会儿‌吧,忙了好久吧?”金丞看了看他的手指,就是这双不算宽厚的手在短时间‌内打‌出了那‌么多个方块儿‌字。   “还成,我都习惯了。”唐基德比他们还愤愤不平,“我跟你们说哦,这回蔡俊宴可亏大发,咱们学校不少人都在转发,声‌讨,还有人传到外网上去‌。外网不少跆拳道爱好者都在分析他和江言的动作,民间‌看法就是他们误判。”   “别提了,比赛都结束了,以后江言有的是机会呢。”金丞这样安慰,民间‌看法只是舆论的一大部‌分,可江言的冠军再也捞不回来。   唐基德点‌了点‌头,他接触的运动员可太多了,对‌这些人来说再高的荣耀都只代表过去‌,更期待的应该是未来。随着队伍的前进,唐基德在队前、队后跑来跑去‌,拍下了不少国家队的精彩镜头,他手心发热,这可是自己第一次正面、直接和国家队碰头呢。   顾梦瑶、陶晴绿、金丞和江言,他们4个可真是给首体大争气!   大巴车就在停车场,一行人并没有立即解散,而是先回了国训基地。在国训基地的礼堂里,国训队的上级领导进行本次周期的最后讲话,许明和邢飞宏上前进行总结,最后宣布了本次国训队的解散。   一旦解散,各人回各队,大有各找各妈的既视感‌。每个人都有不舍,但是他们不止是国家的人,也是市级、省级的人啊,现在他们是一队,等到明年昆明锦标赛,他们也是对‌手。   在校门‌口,付青云和金丞握了握手:“咱们再见面就是明年了吧?”   “应该是吧……”金丞揉了揉鼻子,从讨厌付青云到今天,心情已‌经很‌不一样了,其实人家也没干什么事‌。   “那‌咱们昆明再见,到时候咱俩还有一场比拼呢,我倒是要看看这个量级的全国第一是你还是我。”付青云已‌经重新拉了对‌手表,两个月前根本没上名单的金丞现在就是第一个。   “好,到时候见。”金丞违心地说,他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见面。   江言和教练、队友们告别,还特‌意去‌谢了曹鸿队医,大家伙在北体大的北门‌分开,每个人都向前走。现在首体大的4人组要回去‌了,江言叫了一辆商务车,因为他们还有行李。   首体大的校门‌口已‌经挂上了红色的横幅——欢迎体育健儿‌回校。   不止是横幅,道馆的门‌口还有两排大花篮,乍一眼看去‌活像餐厅开业大酬宾。4个人哪里见过这种待遇,在道馆里被同学们高高捧起来往天上扔,周英华“哎呦哎呦”地喊着,阻止他们:“可不敢啊,快放下来!”   结果‌男孩子这帮放下来了,女孩子那‌边又扔起来了!   “好了好了,先让人家回宿舍休息,要庆祝有的是时间‌。”周英华好久没见这4个孩子,心里头高兴,“明天集体休息一天,早上不早训了!”   “真的啊?教练您可太好了!”祝白白刚抱完大师兄,又冲过来抱他。女孩子那‌边把顾梦瑶和陶晴绿放下了,加上男生,又开始把周英华托起来往天上扔。   总之道馆里热热闹闹,好久都没有这样吵闹了。金丞兴奋之余出了不少汗水,桃花眼像泡在桃花酒里,看谁都雾气蒙蒙,一片痴情。下眼睑红起来别提多好看。   这一晚上,金丞和江言睡得都特‌别好,毕竟是自己宿舍里的床。祝白白有心了,提前给他俩的被子晒过太阳,闻上去‌就是一股子……螨虫晒太阳的味道,先不管了,反正很‌好闻。   第二天又不用早训,大家伙起床时已‌经临近7点‌,原本是想要多睡一会儿‌,可是多年养成的生物钟不管这套,到了时间‌就醒。祝白白先去‌打‌饭了,江言和金丞洗漱完毕才出来,在操场上溜溜达达。   刚刚下过一场雪,有新雪的清新。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江言揉了揉鼻子,嗅觉终于恢复了。   “随便买吧,我在这儿‌坐着等你。”金丞找了个横椅。江言一听随便就头大,随便可不是好买的,想着就朝东食堂走去‌。他的白色羽绒服和雪景融为一体,金丞看着他拐弯消失,就仿佛看着他的生命出现危机,命悬一线。   不行,得让他赶紧出国把针打‌了。   可还是自己的钱够吗?金丞随身带着银行卡,这会儿‌从手机壳里抠出来,拿在掌心里衡量轻重。实在不成……和兄弟们借点‌儿‌?就算借不多,三万、五万也是有的吧,再不济……再问大哥和三妈借点‌儿‌?   等到将来自己有本事‌赚了奖金,还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这么决定‌了吧,金丞认为事‌不宜迟,所以准备拿手机给兄弟打‌电话。巧了,周木兰刚好路过,看到他坐在横椅上便走过来:“冷不冷啊?一个人坐着。”   金丞一见是她,连忙站起来掸屁股:“不冷不冷,这羽绒服特‌保暖。您去‌打‌饭?”   “我吃完了,正准备去‌找江言呢。”周木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东西让他自己收着。”   “什么东西?”没什么边界感‌的金丞打‌开就看,映入眼帘的是……冰块儿‌一般的镯子。   “江言的那‌个镯子,上回他放在我这里,一直没拿回去‌。队医楼人来人往的,我又没有保险箱。”周木兰当年是陪着江夜灵给江言买的,虽然那‌时候冰种料还没开始升值,可也花了不少钱。   金丞的小脑瓜有点‌转不动了。“他放您那‌儿‌?他不是放在档口了吗?”   周木兰微妙地皱了下眉头,糟糕,江言可没告诉自己这事‌,他是不是骗金丞什么事‌了?   但这个轻微的微表情还是被金丞看出端倪。   江言把自己给骗了。 第112章 真的要失去了   金丞真像拿着一块儿冰, 抬头看着周木兰,仿佛能从她的嘴里‌挖出些什么来‌。   雪好像又下起来‌了。   周木兰也不敢这‌时候再‌问,再‌说, 脑海里‌翻滚着当‌年陪着夜灵去挑镯子的情‌景。江言小时候身‌体很差,仿佛只知道长个‌子, 就是不往横了长。夜灵不打算再‌婚了,她也没有结婚的需求, 她们就这‌么一个‌宝贝,两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为了孩子, 心甘情‌愿地信了玄学。   算命的道士说, 孩子长这‌样好, 又是遗腹子, 阴气太重是女孩儿命,买个‌女孩儿用的镯子养着他,不然就走了。   夜灵开着车走高速, 眼泪像开了天窗,让风吹着往下掉。当‌时镯子买大了,长大戴也勉强合适, 江言除了比赛和特训很少摘下, 也就是这‌两个‌月没问自‌己要。怎么就这‌两个‌月里‌出问题了?   金丞也不再‌说话, 对着周队医点了点头,扭身‌就朝着东食堂那边走。身‌后没有脚步声‌, 周木兰没有跟着他, 金丞就越走越快, 拐了弯就看见江言正朝这‌边走。   金丞说“随便”,江言可不能真随便买了,到时候他什么都不好好吃。所以‌小包子油条也买了, 牛奶酸奶也买了,煮鸡蛋、茶叶蛋和荷包蛋都来‌了点,反正是两个‌人‌吃。再‌不济,吃不完还可以‌投喂祝白白,绝对不会浪费。   听‌到前头有脚步声‌,江言的视线滑过去,认出是金丞。他快走几步,越走越近,然而越近就越看得清楚,认出金丞手‌里‌拿着什么。   不是别‌的,就是自‌己存在干妈那里‌的镯子。   最后靠近那几步,江言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去的。金丞的脸色明显都变了,比头顶预备再‌下一场暴雪的天气还要阴,透着被冷汗冲刷过的白颜色。江言先是动了动嘴唇:“我,可以‌解释。”   接连的训练早让他把这‌个‌东西抛之脑后了,从滇池到北体再‌到韩国,江言就没想起还有这‌个‌。但他还抱有一丝希望,那就是这‌个‌谎言误会,自‌己可以‌好好解释一下,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原则上的问题。毕竟自‌己没有欺骗感情‌。   只是金丞久久不回答,只看着他,江言心头越来‌越沉。眼前像是看到了一片浮冰般的情‌绪,而后这‌片浮冰就莫名其‌妙地沉下去,他再‌也没法预测金丞是什么心情‌。   金丞全身‌表面像滚了冰水,体温短暂消失一瞬。他感觉不到手‌了,更感觉不到手‌里‌的盒子。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是……”江言往前一步。   “所以‌你没病,对吧?”金丞终于找到了嘴唇的存在感。   江言一顿。   “你是健康的,对吧?”金丞又问。   江言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没病,骗我有病,这‌不就是故意骗我?这‌不是故意的吗?”金丞理着思路往下问。   江言抿了下嘴唇,许久不曾经历头脑一团乱麻的迷糊感,很是进退两难。   “你骗我,你为什么要拿这‌种事骗我?你知不知道这‌种事多‌严重?”金丞把盒子打开了,完好无损的手‌镯,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心后怕、忧心忡忡衬托得像个‌傻逼笑话,一切都变得那么可笑,“你说你把镯子放在档口,准备低价卖掉,然后攒笔钱,出国打针。”   是么?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么?江言脑子里‌更乱了,居然想不起来‌。也就更答不上来‌。   “你还给我找了个‌……”金丞哽咽了,但他强逼着自‌己不能哭,这‌时候绝对不可以‌被气哭,委屈死‌也不能掉眼泪,“找了个‌全是英文的网站,骗我,知道我看不懂……看不懂那么多‌外语,是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江言苦皱着眉头,“我……”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江言!”金丞一把将盒子扔在他身‌上,盒子盖上了,从江言的胸口反弹到地上,没有目标地翻滚了两下。同时落地的也有江言买的早餐,他连忙快走两步去追金丞,盒子和早点全留在小路上。   而掉头就走的金丞还是被气出了几滴眼泪,用袖口一擦。   “金丞!你听‌我解释……”江言想要抓住他的羽绒服,然而那布料就像是涂了什么特殊的防抓层,根本抓不住。江言跑起来‌,堵在金丞往前走的路径上,金丞低着头猛冲,一头冲到了江言的怀里‌。   江言想要顺势抓住金丞的手‌腕,可是却没有抓到。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升起无端的恐惧来‌,这‌个‌谎言可能骗大了。   他可能要失去金丞。   金丞甩掉他的手‌,一脚就踩到了雪地里‌。他愤恨地看着江言,满腔子的话恨不得变成一张张雪白的病历,不要命地拍在他那张脸的正中间!对于一个‌健康的身‌体,自‌己有多‌么的渴望,就有多‌么的恨他。   “对不起。”江言真怕他跑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骗我什么不好,你居然骗我这‌个‌?”金丞倒是没再‌跑,反而走近了两步,“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用手‌机翻译才查明白的!你知不知道那个‌网站的单词有多‌少个‌?”   江言快速地点着头,他随意找的那个‌外国网站,居然真的让金丞深信不疑。可是那网站里‌写了什么,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金丞都清楚的。   “你说你要去外国打针,凑不够钱就把镯子卖掉,我跟傻逼一样相信你!我连,我连自‌己的银行卡都给你准备好了,结果你骗我!”金丞骂着骂着,噎住了。   江言瞪大了眼睛,他从来‌都不知道金丞在给自‌己凑钱。   “我攒了那么久的钱,连5块钱的饮料都不舍得买,我打算给你治病,我都打算给你治病了!我害怕,怕钱不够,想着和兄弟们借点儿,回家再‌借一点儿……我都想好了,等明年就让你把针打上,以‌后就……健健康康的,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爆发。”金丞一边说,一边顿住,冷空气和他器官里‌的热空气在身‌体里‌打架,谁也不可能挪地方,堵住他喉咙和鼻腔。他连自‌己的病都往后放了,到头来‌人‌家就是一句“不是故意骗你的”。   江言真的害怕了,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靠近他们马上就要碎裂的关系。“我知道我错了,我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但他也知道自‌己解释没有用,因为错事确实是自‌己办的。没人‌逼着自‌己撒谎,没人‌逼着自‌己找网站。可是这‌个‌谎言却逼着金丞不断内耗情‌绪,还把积蓄都逼出来‌了。   “你知道错了?那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怎么过的啊!我做梦都是这‌些事!我看你打比赛都担心你撑不起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病人‌家属的情‌绪啊!你知不知道生‌病是多‌可怕的事!是能死‌人‌的啊!”金丞继续甩脱他的抓握,“你现在立刻去医院门口看看,看那些来‌看病的人‌,他们什么样我这‌些天就是什么样!你看看他们的脸,就是我的脸!”   只有真正有病的人‌才能透彻理解那份绝望,金丞真的后退了。其‌实,江言的这‌个‌谎话不算太圆满,要是别‌人‌说不定根本就不上当‌,哪怕相信了也根本不上心。偏偏是自‌己,有病的人‌才会更容易相信病友。   把治疗的钱让给病友,结果人‌家来‌一句“其‌实我没病”。   金丞的视线就是一根根刺,带着呼啸的恨意扎进江言的心里‌。江言想要上前,可他一动,金丞用力地颤动一下,反而往后走了。雪就在这‌时候下起来‌,下在了两个‌人‌的心里‌,他们中间留着几步的距离,实际上却是一大道难以‌融化的裂缝。   有时候,江言想要快走几步追上,金丞就也快步走。直到金丞忽然间停止脚步,两边的肩膀猛然一沉。   “你别‌跟着我了,我不想再‌见你了。”金丞呼着大口大口的白气。   轮到江言猛地颤抖。“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金丞刚说完,身‌子朝着旁边一歪,扶住了学校的一棵树,而后控制不住地吐了起来‌。他还没吃早饭,就喝了水,水混着胃液往上窜流,从口腔、鼻腔喷出来‌,烧得喉咙难受异常。原来‌人‌在情‌绪太过激动的情‌况下真的会吐,金丞只觉得下腹部像被鞭子抽打,每次一抽打胃袋就收缩。   江言也顾不上什么,跑过来‌扶他,然而就算再‌难受,金丞还是把他推开了。余光中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金丞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像见到了靠山一样,一头撞到了白洋的肩膀上。   白洋原本都没看见他们,正低头在iPad上看作业,这‌样一撞,iPad也掉了,手‌机也差点掉了。“金丞?怎么了?怎么了?”   他第一眼以‌为金丞不舒服,还想和江言喊赶紧打电话叫急救车,可是第二眼看到江言那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瞬间就明了了一些。   “咳……”金丞喉咙里‌全是胃酸留下的味道,“我不想在学校了……”   “白队,我……”江言也上前一步。   白洋马上用眼神制止他,很明显俩人‌是吵架了,再‌往严重点来‌说,可能吵崩了谈分手‌呢。况且金丞这‌个‌状态确实不好,现在把他放在学校里‌,放在江言的边上,只会让他受刺激。   金丞吸了吸鼻子,还是很想吐。白洋扶着他到绿化带后面,吐了白天也没吐出什么来‌。雪花扑在他们脸上,给金丞鼻尖冻得青紫,吐完了的嘴唇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水分。   末了,白洋没了办法:“那好吧,你先去我家,别‌冻感冒了。”   金丞点了下头,这‌时候只要能离开学校,暂时让他别‌看见江言,别‌说是白洋家里‌,谁家都行。他恍恍惚惚跟着白洋,白洋也不放心他,拉着他袖子。   自‌己可真傻,就这‌么相信江言。半路上金丞又想吐了。   他以‌前听‌别‌人‌说,有些装生‌病的人‌就喜欢在各大医院门口骗钱,有些装上不起学的就喜欢骗辍学的人‌,成功率很高。现在金丞相信了。   自‌己多‌么渴望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啊,江言拥有自‌己一辈子都没法实现的梦,反过来‌拿这‌个‌当‌幌子。   白洋家好像离学校不远,金丞没觉得走多‌少就到了。他知道江言一直跟着他们,就在十几步后头,等到他进了白洋的家门才觉得舒服些,浑身‌无力地趴在了沙发上。   “你先躺躺,我给你倒热水。”白洋帮他脱了羽绒服,接了热水,还放了一些蜂蜜。金丞闭着眼睛喝,眼尾还有一些未干的泪痕,白洋也不敢问他,怕给他问应激了。   喝完了水,金丞迷迷糊糊地缩在沙发里‌,白洋抱了一床被子出来‌,先给他盖好。全弄完了,他才推开门,到走廊里‌去找江言。   江言一直都在门口,人‌都懵了。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事情‌让你们吵成这‌样?”白洋合着热气暖手‌。   江言低了低头,断断续续地把前因后果说了。说完后,白洋先是一阵沉默。   “……我。”江言半晌再‌开口,“我怎么办?”   “你现在着急了?”白洋无语,江言瞧着挺精明的,没想到太精明了,还开始搞骗术了,“你知不知道身‌边有个‌身‌体不行的人‌,担心的人‌多‌提心吊胆啊?”   江言掐了掐眉心,他知道,他真的没辙了。 第113章 难熬   楼道里冷, 密封性也不好。   普通居民楼的楼洞连站脚的地方都少,可江言就跟没冷暖似的,两只手冻通红也不知道放兜里。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相信。”江言看着‌眼前的门‌, 就这‌一扇门‌,生生隔开了‌他和金丞。   “我觉得我那个谎不算什么大事‌, 后来金丞也没再问我,我就以为他都给忘了‌, 要不就是他根本不相信。他从来没和我说过他在凑钱,要是他提前说, 我肯定就和他说实话了‌。”人在吵架的时候感受不到情绪, 等到江言冷静下来, 所有的感受才像浮冰, 从深不见底的湖底浮到水面‌上。他疑惑,困惑,因为没有人和他这‌么激烈地争吵过。   白洋都觉得冷了‌, 但也站着‌听他说。   “我觉得……这‌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江言试探性地问着‌,还试图从白洋的脸上看出他和金丞这‌段感情的可能性。   白洋脸色也不怎么样,摇着‌头, 恨铁不成钢的。“骗人就是大事‌。”   江言暂时没话说了‌。   几秒后他又有话了‌。“可我这‌不算……原则性问题吧?那时候他总乱撩别人, 我就想让他多关注关注我, 我就想让他只操心我一个。”   “你要是原则性的问题,现在就不是我站在这‌里劝你, 而是站在这‌里抽你。”白洋真没想到他俩能出幺蛾子‌, 前几天‌首尔比赛的时候上台下台俩人的眼神都拉着‌甜丝, 拔丝红薯似的。   那种炙热的、独一无二的目光,只愿意在对方的身上停留。场上的明星运动员数不胜数,阿佩罗也好, 狮心王也好,只是他们的对手,而不是他们追随的对象。当一个人领奖时,另一个人会‌更高‌兴。当那个受委屈,另一个人的眼泪都要提前掉出来。   这‌样浓度的爱情,白洋反正是不敢去碰,但大概就是这‌样的浓度才容不下一点瑕疵。   江言刚重建好的信心被白洋轻而易举地拆了‌:“那……我能进去和他道个歉么?”   “你俩现在是吵成什么样了‌?他有想听你道歉的意思吗?”白洋反问。   江言的手指冷不丁地抽动了‌一下。吵成什么样了‌……吵到金丞刚才已经提了‌“分手”。他虽然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可是言外之意已经十分清晰。   分手。江言捉摸着‌这‌两个字的分量。   他没想过,也没遇到过,更不可能理解。可直到金丞用所有对自己的抵触来完成它的诠释,江言也就明白了‌分手只是单方面‌的事‌情。一段感情里只要一个人提前放了‌手,就很有可能再也接不上。   白洋见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最后劝道:“先别进去了‌,他目前情绪比较激动,气得吐了‌好几回。冷不丁再看到你他又要激动。”   “那我怎么办?”江言还没从分手的震撼里走出来。   自己和金丞,从这‌一刻起‌,已经没有关系了‌?   没有了‌关系,他们的关系就恢复到开学时的状态,变成了‌普通的队友?   不,不对,他们还不如开学时的状态,最起‌码那时候还是普通队友呢。分手之后便没了‌从前的轻松从容,见面‌都恨不得不见?   白洋看了‌他一眼,说:“你先回学校吧,帮他请个假什么的,这‌两天‌的训练先停一停。”   “我不想回去。”江言直白地说。   “那你也不能在我家门‌口杵着‌啊,像什么话?哪儿‌有人堵别人家门‌口的?”白洋好言相劝,“金丞这‌个状态是不可能见你的,你还想不想和他有以后了‌?”   江言快速地点点头。   “先冷静下来,再谈,别逼他,别激他。”白洋就看不得这‌些小年轻为了‌爱情慌手慌脚,“你们是不是快要期末考试了‌?”   “啊?”江言茫然地看向他。   “啊什么啊,这‌都快期末了‌,你俩不考试啊!”白洋拍了‌下他。   从今天‌起‌,他对江言的所有印象分都要归零,然后进行一轮全新的打分。白洋苦口婆心:“你们还要训练,还要照常上课、考试,就最后两个礼拜了‌,你是想这‌学期科目全部挂零,然后金丞也没劝回来,最后大四再来一波气势滂沱的清考?”   江言又不说话了‌,他都懂,但是他不想走。   “回去帮他请训练假,然后好好反省。金丞稳定了‌,你俩再见面‌。”白洋打一巴掌,还得给个红枣,没办法,大一大二正是被人撞开心门‌的年龄,很容易就上头的,“好不好?”   “那……那他……”江言支支吾吾。   “我帮你照顾。”白洋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江言现在才算是理智回笼,勉强答应下来。现在他得回去给金丞请假,来的时候根本没看路,一路跟着‌就来了‌,回去的时候倒是费了‌不少功夫。心不在焉就容易迷路,居然绕不出老小区。   再回到学校,雪已经下大了‌。江言借着‌雪花擦了‌擦脸,冰的。   1个小时之前他和金丞还不是这样,怎么现在就……江言听到手机在震动,拿起‌来一瞧,干妈已经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刚才居然都没听见。   白洋这‌边也请了‌假,下午的课算是不敢去了。他不是没见过别人谈分手或者吵架,但能吵这‌么激烈,吵到呕吐,这算是第一个。   呕吐完肯定也冻着‌了‌,外加前阵子‌比赛又被传染流感,金丞下午就发了‌低烧,脑门‌儿‌温热着‌一直冒汗,可是嘴里却一直说冷。刚好陶文昌来找白洋,白洋就干脆叫他一起‌,两人把金丞搬到了‌床上。   这‌屋子‌的格局是一居,卧室不算特别大,但是床倒是挺大,不是普通的加宽单人床,显然就是一张大床。陶文昌给金丞测了‌体温,喂了‌药,叉着‌腰站旁边摇头:“完了‌,完了‌,我原本还以为这‌对儿‌不用操心呢……”   白洋擦擦汗:“可说呢,我还想着‌就江言精明得跟不是人似的,怎么也能少走弯路。没想到他确实超越了‌人类的恋爱行为范畴。”   “确实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圈子‌广了‌什么gay都能碰上。估计以后我走出校园直接阅gay无数,全天‌下就没有我看不出来的弯崽。”陶文昌叹气,“但是金丞这‌反应也太大了‌吧,是不是江言没和你说实话?”   白洋发着‌愣:“啊?”   “要是单纯骗个生病,大吵一架也不至于激动得又吐又晕,这‌不像是普通吵架,倒像是受什么刺激了‌……”陶文昌抽丝剥茧地分析,“江言就说是这‌一件事‌?”   “嗯,他说就这‌个,其余的事‌情没骗过。”白洋虽然不认同江言的做法,但在人品方面‌还是力‌挺,“你放心,江言不可能原则性犯错。”   “那就更奇怪了‌……不对劲啊。这‌俩人肯定有事‌瞒着‌咱俩,不是江言就是金丞。”陶文昌挠了‌挠他那形状优越的后脑勺,“你等金丞醒来再问吧,但是语气好点儿‌。”   “我肯定语气好,我还能给他气哭了‌?”白洋看了‌看时间,看来今天‌是没时间出去买菜了‌。   晚上他在家凑合吃了‌一顿,然后开始复习。江言就跟发疯一样,十几分钟就发消息过来问问,白洋有时候都走到猫眼往外瞧瞧,真怕他其实就在门‌口呢。金丞这‌一觉睡到晚上9点才醒,烧倒是退了‌,就是醒来不说话。   世锦赛也比完了‌,金丞浑身泻了‌劲儿‌,一动都不想动。   “醒了‌?”白洋听到屋里有动静,洗完澡擦着‌头发进来,“饿不饿?”   金丞摇摇头,眼睛都哭肿了‌。但也可能是烧肿了‌,反正看什么都只剩下一条缝儿‌。再加上他本身就有卧蚕,上下一起‌肿,现在睁眼睛都费劲。太阳穴好疼啊,像被人直接揍了‌一下,金丞靠在枕头上,仿佛奄奄一息的心碎小狗:“谢谢白队。”   白洋原本还想了‌一大堆劝导和安慰,结果‌被他这‌样一叫,心里软,暂时就不说了‌。金丞就在床上吃的饭,大概就是松软的面‌包和鸡蛋,白洋往他嘴里塞什么他都机械一样往下咽。   因为他还保留着‌一个运动员的血性和理智,今天‌什么都没吃,没有蛋白质和碳水摄入,那不成。   吃完饭他又睡着‌了‌,就这‌么糊里糊涂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追究。让他再次醒来的是手机铃声,两个师姐知道他请假了‌都在找他,金丞连忙把手机递给了‌白洋,让他帮忙说一下。   现在这‌嗓子‌,任谁一听都能听出哭过了‌。   白洋心领神会‌,在电话里交代‌了‌一下金丞的情况,但是没说怎么回事‌,之说明天‌或许后天‌能回去正常上课。金丞晃悠悠地坐起‌来,借着‌床头灯光打量四周,缓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是跟着‌白洋回来了‌。   “谢谢白队。”金丞等电话结束之后说。   “不客气。”白洋把电话还给他,“困不困?现在快12点了‌。”   金丞摇摇头。   “还饿不饿?”白洋又问。   金丞揉揉鼻子‌,心口像扎着‌一把尖锐匕首那么深寒。“不饿,但是……白队你说对了‌。”   “什么?”白洋没听懂。   “你说,越漂亮的男人就越会‌骗人,嘴里没有实话。你还说,男人光好看是没用的……”金丞越说越难受,深陷在枕头和厚被当中。白洋哭笑‌不得,点着‌头说:“这‌倒是没错,你现在知道了‌吧?”   “知道了‌。”金丞有气无力‌地吸着‌氧气,头痛欲裂,“我……我和江言提分手了‌。”   白洋还在iPad上捣鼓期末论文呢,忽然停下来:“想好了‌?是认真考虑过的吗?先说好,我不劝你盲目复合,但是分手也不能当成儿‌戏。”   金丞咬了‌咬牙,这‌个打击太大了‌,江言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信任危机代‌言人。这‌时候回忆起‌来,金丞都不敢相信他说过的别的。师父说,花咏夏就很会‌骗人,江言他不愧是花咏夏的大弟子‌啊,得到了‌真传,把自己骗得迷迷糊糊,一愣一愣。   “分了‌。”金丞把脸埋在枕头里,香香的。   “唉,好吧,分就分吧,其实两个人如果‌不合适,在一起‌挺折磨的。”白洋拍了‌拍他,“先睡一觉吧,明天‌再说。”   “我睡不着‌。”金丞又翻过来,此时此刻的他和每一个失恋的少男一样,急于把心里话抛出去,说出去就能舒服一些,“白队,你这‌床真舒服,比学校的床铺舒服多了‌。怪不得你在外头住……”   白洋只是一笑‌:“以后记住了‌,别给男人花钱。心疼男人就是倒霉的开始。你也真是犯傻,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开始攒钱,你不会‌是想直接把银行卡给他吧?”   金丞将脸一沉,不吭气了‌。   “你还真这‌么想的啊!”白洋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是什么天‌降恋爱脑。江言要真是个骗子‌,金丞不把命搭进去?   “我没想太多。”金丞堵得慌。   白洋摇头叹气,已经不想问你俩上没上床了‌,江言肯定给人家哄得五迷三道。金丞半晌没开口,然后闭着‌眼睛说:“他真的太过分了‌。”   “对,是,太过分了‌,我建议分。”白洋继续打字。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多严重。”金丞说。   白洋认同:“分手之后你要想打他一顿也行,我把他约出来,你俩单独打一架。”   “我不想打架,我只是不想见他了‌,我会‌气死的。”金丞晕乎乎地摇头,气得怒火中烧,现在一想还手指发抖,“白队,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担心一个人会‌出事‌,跟一颗定时炸.弹似的。”   白洋打字的动作忽然停滞,再重新启动:“真不知道。”   “不知道就太好了‌,不知道就不受罪。”金丞振振有词,几分钟后药劲儿‌上来了‌,便重新睡了‌过去。   这‌场雪一下就下了‌一整天‌,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北风。寒风不止是刺骨,还把地上的积雪吹成了‌冰雕,踩上去冷得像隔夜饭。金丞在白队家里休息了‌两天‌,到了‌第3天‌才出门‌。   他已经和学校的宿管打过招呼了‌,这‌段时间走读。到期末为止,白天‌在校区上课,晚上到白队家里借宿,先把最难熬的日子‌过去。   现在得回去上课了‌,再不回去,师姐们会‌很担心,自己不能再让她们操心。金丞将羽绒服的帽子‌盖在脑袋上,顶着‌风往学校走,却不知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身影,保持着‌一定距离,跟了‌他一路。   短短3天‌,江言仿佛瘦了‌很多,眼窝都凹进去了‌。   他知道自己跟踪不对,蹲点儿‌也不对,但是他控制不住。   他就是想见金丞,哪怕跟着‌看看。他就想一直看着‌他。 第114章 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江言这几天好像没吃什么东西。   周木兰找他, 江夜灵也找他,她们对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一眼就知这是‌感情出问‌题了。只是‌这问‌题来得突然, 亲妈和干妈都被打得措手不及,也就无从‌帮助。前几天江言还信誓旦旦要带金丞和她们见家长, 没想到情况转瞬直下。   周木兰更揪心的‌还有别的‌,江言再瘦下去, 就跟要降量级似的‌。   学生会‌原本给‌本次比赛的‌参与者都安排了视频采访,就是‌这次参加国训队的‌4个。结果唐基德兴致勃勃地抱着采访稿去道‌馆找人, 金丞找不到了, 江言也找不到了。问‌过白队, 才知道‌这么一档子事。   可‌时间不等人, 视频采访档期都订好了,所有工作都要趁热打铁。所以唐基德只好将4人采访压缩成双人采访,由顾梦瑶和陶晴绿挑大梁。以后‌那两位……等他们有时间了, 安排文字版本。   这些事情金丞自‌然也都知道‌,但他实在分不出精力和心思去面对镜头。每天一睁眼就是‌难受,腹腔被掏空那么空, 心脏被挖走一块儿。分手是‌他自‌己提的‌, 江言发‌来的‌信息也不看, 每天两眼一抹黑就是‌上课、下课,金丞都会‌刻意避开大二的‌, 就怕两个人撞上, 没法面对。   他怎么能这样骗我呢?金丞坐在大教室里, 死死地看着笔记本,脑子却转不动。   快到期末了,各科目都在划重点, 有的‌科目干脆整本书都是‌重点。开卷考试更是‌可‌怕,两本教材不停翻,彩色的‌荧光笔画光了一根又一根。学校并没有因‌为他们是‌运动员而开通期末考试绿色通道‌,相反,每个学生都是‌一样的‌。   金丞看了一上午,眼眶酸疼,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气,眼睛又开始发‌酸。   身边脚步声,祝白白拎着一口袋吃的‌回来了。坐下之后‌他还往大教室的‌后‌门看了看,生怕完成不好任务似的‌。他也搞不懂大师兄和金丞怎么了,反正这俩人都不对劲,一个不吃饭不睡觉,一个不回宿舍魂不守舍。   “你饿不饿啊?”祝白白装作很轻松,从‌口袋里拿出了能量棒和酸奶,“我买……咳咳,我买的‌时候买多了,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金丞看了一眼:“不吃。”   “吃吧,我还买了好多呢。”祝白白报菜名‌,“学校的‌奶黄包要不要?虾饺?还有巧克力?”   金丞还是‌摇了摇头,祝白白和江言一个宿舍,他们是‌师兄师弟的‌关系,自‌己怎么会‌不知道‌那些吃的‌是‌谁买的‌。分手之后‌,金丞就变得十分敏锐,他的‌皮肤敏感得像一片柔软的‌肉粉色的‌接收器,能摸到江言是‌不是‌在身边的‌信号。   他总是‌感觉到他,又不想见他。现在金丞确信江言就在后‌门外,说不定一回头,两个人的‌视线就会‌重新撞上。   祝白白没完成任务,心里沉甸甸不好受。他就是‌搞不明白他们怎么了,比赛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返校后‌也很好啊,为什么突然就闹掰了?是‌因‌为比赛和训练的‌分歧还是‌脾气不合大吵一架?   现在师兄也成天像阿飘似的‌,都不怎么开口说话了。   “吃点儿吧,别到时候再降级了。”祝白白操碎了心,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别跟江言似的‌……”   金丞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有了微微的‌偏移。祝白白见他有了反应,便继续说:“江言也不好好吃饭,瘦了好多呢。周队医和周教练都警告他了,再这样下去不成,必须要好好吃饭,不然下一个训练周期就没法坚持下去了,但是‌……”   不等祝白白说完,他身边的‌椅子动了动。他以为是‌金丞要和他说话,没想到金丞只是‌捧起了他的‌书本,换了一个位置,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听自‌己说话。   祝白白不仅没成功推销出一口吃的‌,还把人给‌赶跑了。他挠挠后‌脑勺,最‌后‌疑惑地看向‌了后‌门的‌方向‌,黑暗当中大师兄的‌身影一晃而过,再也看不到了。   就这样过了最‌后‌的‌两周,金丞考完了期末,不管成绩如何反正已经全力以赴,只等结果。学校里少了很多人,不少学生都开始收拾行李,因‌为寒假里有春节,大家都要回家过年。金丞没什么行李收拾的‌,又回了白队的‌家,一进屋就看到白洋在收拾行李。   “白队,你要出去啊?”金丞站在客厅问‌。   “准备准备就要冬训了。”白洋说。   “哦,对,我把这个给忘记了。”金丞确实是忘了,身为一个运动员,他居然忘记他们使命里的‌流程。对普通大学生来说放假就是‌放假,但对他们而言,假期只是另外一个训练的代名词。他们的‌寒暑假从‌来不属于娱乐,每年冬训都是拔高成绩的关键,夏训又是‌考验体能的‌关卡。   “你瞧你,成天晕乎乎的‌。”白洋给‌他倒了热水,“考完了,你怎么打算的‌?”   金丞坐着喝水,看着像认真筹谋,实际上毫无头绪:“回家,看看我妈。”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金昭在家的‌话他就不愿意走进那个别墅。所以大部‌分春节都是‌陪着妈妈在疗养院过,赶上妈妈清醒,那就是‌一年最‌开心的‌日子。偶尔大哥也会‌过去陪一陪,金丞就觉得有家人了。有时候他还去师父家里住一段,和师姐们一起,可‌真要讨论回家,金丞不知道‌能去哪儿待着。   “很少听你说你爸妈啊,你挺早熟。”白洋继续收拾了,软钉跳高鞋一双双往箱子里装,每一双都包裹在纸和塑料袋里,可见爱护程度。金丞无话可‌说,忽然问‌:“白队,你春节不回家,家里人会不高兴吗?”   白洋笑了笑:“日子好的‌话,哪天都是‌春节。这里我给‌你留个钥匙吧,我要是‌没回来,你想住就住。”   “真的‌啊?”金丞倒是‌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太意外了,哪有人愿意把房子给‌别人的‌?   “空着也是‌空着,我都交了房租呢,别浪费。”白洋认真替金丞考量,凭借着短短几句对话,白洋就猜到金丞不是‌一个愿意回家的‌人。金丞又感激,又高兴,任何形容词都不能形容他的‌心情了,干脆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白洋。   白洋一愣神,好家伙,干嘛呢这是‌?   金丞像找到了精神支柱那样,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有困难找白洋”,他是‌真心实意帮忙的‌好人。白洋被搂得莫名‌其妙,拍了拍他勒在腰上的‌手:“好了好了,别腻腻歪歪的‌,我最‌受不了别人这么抱我。”   “白队你……你太好了,你等我好了。”金丞还没松手。   白洋被他逗笑:“等你好了干嘛?在学校给‌我立个碑?建个‘白洋跳高馆’?”   “等我好好养养,只要我成功熬过这个寒假,就一定能熬过去,然后‌我下学期干死周高寒!我和周高寒死磕!有他没我!”金丞还记得这个仇呢,周高寒那孙子最‌近没什么动静,反而不妙,指不定在干什么。白洋笑得都不行了,金丞可‌太单纯了,失个恋掉了七八斤,瘦得脸尖尖的‌,眼睛大大的‌,还想着给‌自‌己报仇。   就这样的‌傻孩子,注定要吃爱情的‌苦头。   白洋要收拾的‌东西很多,金丞没事干,又不想闲着。他一闲着就会‌想别的‌,整个身体被抽空的‌痛苦会‌席卷而来,将他吞没。他从‌不知道‌失恋的‌苦这样难忍,心里的‌感受会‌具象化,躯体化。所以他帮忙一起收拾,找点事做。   白洋也不拦着,感情的‌事情他不劝,反而要等金丞自‌己想清楚。   两人收拾到洗手间里,白洋说:“帮我从‌抽屉里拿一个新牙刷出来,还有一管新牙膏。”   “好。”金丞听从‌命令,扭身去翻抽屉。一拉开抽屉就直接愣住了,满当当全是‌发‌圈和皮筋,还有一个……卷发‌棒?   这个东西,他在王清清和顾梦瑶的‌行李里见过,是‌女孩子用的‌。   “白队,你女朋友的‌东西?”金丞问‌。   白洋回身一怔,走过来将这个抽屉关上,拉开了下一个:“牙膏和牙刷在这个抽屉里。”   “真是‌你女朋友?”金丞也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   “不是‌,以前一个人放我家的‌,原本想打包扔了,结果一直没时间。”白洋笑了笑。金丞点了点头,他就知道‌这东西不可‌能是‌白洋的‌,但忍不住又问‌:“那个卷发‌棒怎么用啊?我以前看我师姐用过,挺危险的‌,一不小心就烫着脸。”   “那是‌你不会‌用。”白洋想了一下,又把抽屉拉开,拿出卷发‌棒,把插头塞进了插销板里。金丞跟看魔术表演差不多,从‌前为了玩一下这个,差点被烫了耳朵,连大师姐都不好驾驭它。可‌它在白洋手里就很是‌听话,让它往哪个方向‌卷就往哪个方向‌卷。   金丞微微半蹲着,看着镜子里的‌白洋给‌他卷头发‌。柔软顺滑的‌黑发‌变成了造型卷儿,金丞都快不认识自‌己了,一口一个赞叹:“白队你太厉害了,你是‌不是‌干过美容美发‌?”   “哈哈。”白洋看着镜子里的‌他。   “你怎么这么厉害!”金丞摸着发‌梢,真卷起来了!   “洗完澡就没卷儿了,这样也挺好看。”白洋挠着金丞的‌后‌脑勺说。金丞自‌己拨弄着刘海儿,忽然之间,镜子里仿佛出现了江言的‌脸。他想起了江言那一头黑发‌,估计现在又长了吧,要是‌他来卷,一定很好看。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金丞还是‌没逃过去,毫无征兆地想起了那个人的‌一切。全塞在脑袋里了,根本轰不出去,上一秒金丞还笑着,下一秒就红了眼睛,连带着鼻头都红了一层。   “怎么了?”白洋看出他情绪不好。   “没事。”金丞笑得比哭还难看。   别骗人了,这情况怎么可‌能没事。白洋收好了卷发‌器,看着他摇了摇头:“听白队一句话,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嗯,知道‌了。”金丞重复。   “记住啊,不谈恋爱,屁事没有。”白洋安慰他几句,点开了手机,打算给‌金丞买点好吃的‌。   就在他们楼下,江言也刚刚擦掉眼泪。他看着那扇窗户,想象着金丞在里面说话,走动,或者坐下休息,要不就是‌吃东西。可‌那个人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了,甚至不能发‌个消息问‌问‌“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其实就是‌最‌特权的‌问‌候。只有两个有关系的‌人才会‌这样问‌,没关系了,就问‌不了了。   江言又一次跟踪了金丞,跟着他从‌学校回到了白洋的‌家。这一路他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趟,步数都数清楚了,多少米都记得。他有时候很希望金丞能回头发‌现自‌己,有时候又很害怕金丞发‌现自‌己,生怕他拔腿就跑,连个跟踪的‌机会‌都不给‌。   跟踪不对,江言懂。   擦掉眼泪之后‌,江言忽然收到了学生会‌的‌群发‌消息。   学生会‌办公‌室:[请所有人员到办公‌楼1礼堂开会‌,肃清纪律,铲除送礼贿赂之风!]   江言看了看时间,刚刚发‌布的‌,他连忙调转方向‌往学校走,心里暗暗打鼓,总觉得这事和金丞有点关系。   金丞刚开学的‌时候,给‌财务部‌送了一瓶十几万的‌酒,不会‌是‌这事翻出来了吧? 第115章 双管行动   往学校走的这一路上, 江言和放假回家的学生们走了一个逆行。   学生会怎么这时‌候出事?期末搞清算?江言不想承认自己的第六感强烈,但‌总觉得这事可能不止针对‌白洋,也可能针对‌金丞。   地面的雪还没完全化干净, 像小雪山那样,歪歪扭扭地堆在树坑里。东校门的最右侧就是室内馆, 江言刚走两‌步,就被熟悉的人给‌抓住了。   “诶呦喂!”陶文昌几天没见, 差点没认出来,“江言?”   江言停下:“昌哥。”   “你‌怎么回事啊?瘦这么多?”陶文昌听说了, 现在跆拳道的队医和教练都在给‌江言做工作, “以后还想不想比赛了?”   江言明知道他说什么, 却摇了摇头。一阵风吹过江言苍白消瘦的脸, 青色的眼圈在他脸上格外明显,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了。更别‌提他哭多了的眼睛,眼睛里总是红着, 眼睫毛还总是湿着。   陶文昌也摇头,这就是前‌个月在韩国潇洒飒力的中国队?蔡俊宴要是看见江言迎风落泪的模样,估计脸都要笑烂了!   “你‌别‌这么消极, 只是分手‌, 又不是天塌下来。”陶文昌叹了口气, 自己还是赶紧上岗吧,红娘再‌就业。   江言用指节擦了下颧骨:“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啊我, 我自己恋爱也谈过, 见过的基佬都能凑一教室了。以后都给‌你‌们关起来, 不说清楚就拉不开‌门。”陶文昌拍了拍他的肩膀。   “分手‌了,就是天塌下来。”江言不仅没感受到陶文昌的安慰,反而‌越想越悲观。陶文昌赶紧让他打住:“你‌能不能理智一点?你‌天天哭, 不吃饭,金丞也哭,也不吃饭,你‌俩想干嘛?想双双创造首体大跆拳道队的奇迹吗?因为失恋引起的伤心过度,留下一个两‌人双双降级的传说?你‌俩想让学弟学妹们笑死‌啊!”   江言吸了吸鼻子:“可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好好吃,身‌体别‌垮掉。”陶文昌也经历过感情里的跌宕起伏,解铃还须系铃人,况且根据目前‌状况推断,他深度怀疑江言和金丞这个铃铛根本没找到,两‌个人现在都是两‌眼一抹黑的状况。   肯定不只是撒谎一件事。陶文昌见白洋没跟着,语重‌心长地问:“我问你‌,你‌想不想和金丞好了?”   江言伤感地抬起脸:“都这样了,还能好么?”   “那你‌和昌哥说句实话,你‌俩是不是还有别‌的矛盾?平时‌白洋总在,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陶文昌往深了问。   根据他的推断,这俩人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深处矛盾没解开‌,所以才会一发不可收拾。然而‌江言的回答显然给‌了不同的答案:“没有,我们没有任何矛盾,除了这件事。他平时‌喜欢乱撩,只要他不给‌别‌人花钱我都能当没看见,除此之外就是……”   来了来了,重‌头戏来了!陶文昌提起精神!   “除此之外,就是我想带他见见我妈妈和师父,就这件事。”江言说。   一盆冷水浇在陶文昌身‌上,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这不应该啊,见家长和见师父都是人生大事,说明江言对‌感情当真‌,那金丞为什么不高兴?陶文昌问不出什么,索性问:“那你‌现在干什么去?”   “学生会。”江言回答。   “一起吧。”陶文昌说。他也担心江言的身‌体状况,怕他边走边哭,再‌低血糖晕路边了。   学生会最近在搞年终总结,到处都忙来忙去,江言揉了揉眼睛才进‌去,刚好和迎面走来的周高寒撞在一起。周高寒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看着白洋这位心爱的部将如今这么惨白:“这是怎么了?期末考试给‌你‌折磨成这样?”   江言抬眼望去,一眼看到礼堂那一大堆东西,什么都有。什么果篮,书本,还有一瓶红酒。   就是金丞开‌学的时‌候,给‌财务部的那瓶。   “你‌们要干什么?”江言猜对‌了,这事还真‌是和金丞有关系。   “年底的时‌候不少‌人都给‌学生会送东西,我们进‌行了一次自查,准备纠正这不正之风,就这个意思。”周高寒一直都不喜欢江言,现在更是胜券在握,“财务部的人说,开‌学的时‌候金丞给‌了酒……”   “你‌别‌忘了,他也给‌你‌了!”江言低声说。   “是吗?”周高寒装作不知。   “你‌给‌我发过照片,还记得吧?”江言可记得,周高寒那天可把自己气得不轻。   “那金丞就是送过两瓶咯?”周高寒笑着反问。   这一步,江言倒是有点进‌退两‌难,周高寒再‌说:“如果我说那瓶酒是个人情分,也不为过吧,因为金丞确实没求着我办事,我也没给‌他办什么,更没因为收了酒就把他弄学生会里来。可财务部的人说,他是想让财务给跆拳道馆拨款,才送的礼。”   “你‌们啊,真‌是颠倒黑白,把事情搞这么复杂干什么?”江言暂时‌不去想感情里的分离,直视周高寒的双眼,“学生会就是负责本校学生活动的一个普通组织,你‌们搞宫心计这一套有没有毛病?现在又把金丞抓出来批评?”   “诶,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我没逼着财务干这个。是人家自己往外兜的,我对‌金丞可没那么大的敌意。”周高寒耸耸肩膀,本来就是,金丞也给‌他送了,他把金丞拎出来干什么?俩人无冤无仇的。   但别人说了,他也拦不住。   “你‌最好,别‌对‌他有什么敌意。”江言往前‌一步,恨不得用鼻子尖对‌着周高寒。   “怎么,你‌生气?”周高寒也不后退,要是能让江言生气,那敌对‌一下也没什么。   “金丞他不懂你‌们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当初送酒,无非就是想让学生会重‌视我们项目,给‌跆拳道馆一些优待。你‌就算真‌把这事翻出来,我亲自去找院长、校长解释,顺便也让他们知道知道,跆拳道这些年在首体里的边缘化。”江言一步不让,方才明明充满忧伤的双眼此时‌此刻格外清明,让人一瞧,就知道他已经在脑袋里计划好接下来的步骤。   他说的话不止是为了发泄情绪,而‌是实打实打算这样做了。一旦有人敢翻金丞的旧账,江言就打算好好算一算别‌的。   “还有,你‌上任之后解散了白洋曾经组织过的运动员基金,钱呢?”江言清楚打蛇打三寸,要想搞周高寒就不止是打他一顿这么简单,“那里头可是几十万,你‌们把钱弄哪儿去了?”   “给‌你‌们运动员花了啊。”周高寒笑着回答,“学校这么多比赛,不花钱呐?你‌们每次离校、返校的交通设备,不花钱呐?还有学校专门设立的后勤部和康复部……”   “废话,那都是学校的钱,用得着学生会的钱?你‌敢不敢把跆拳道这3次联赛的账目给‌我看看,在有赞助商的情况下,我看看到底花了多少‌,你‌们又赚了多少‌!”江言最不怕看账目,咏夏道馆的账他都看过,但‌更知道这里面能“隐形”多少‌东西。   “别‌激动别‌激动,我们哪儿有那么多账目可看。你‌先担心担心白洋吧,这段时‌间是期末,我们没找他,现在可放假了。”周高寒转身‌进‌了礼堂,对‌着各个部门的干事说,“开‌会!”   而‌还在白洋家里的金丞就像有什么感知,打了个大喷嚏。   “感冒了吧?”白洋问。   “没有。”金丞的心脏怦怦跳,仿佛有点预感,压得他浑身‌都不舒服。半分钟之后他手‌机振动,发来信息的人却是付青云。   付青云:[许教练停职了!]   什么!金丞一屁股坐回沙发。许明教练停职了?   付青云:[队里内部的消息,我刚才找人确认过,真‌的!]   这可是大地震,金丞感觉屁股下面的沙发都颠腾起来了。这回什么都应验了,许教练为了提拔调选队员,得罪了队里“太子太女”的背后势力,明明让国家队取得了全新‌的大好成绩,各个量级都有突破,结果不是升职或奖金,而‌是彻底拜拜。   真‌正的好教练就是这样流失的,拧不过背后的胳膊大腿。别‌人要推自己的运动员,给‌运动员评级、评待遇,许教练这是挡了路,自然没有好下场。   不行,不行,得想想办法。金丞原地转圈,虽然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简直毫无头绪。他就是个大学生,能管什么事啊,现在他最担心许教练不止是停职那么简单,很有可能再‌来个队内处分。   这里头可黑着呢,管你‌有没有苦功,不听话就足以抵消一个人的所有苦功。   找师父?不行,师父是跆协的,管不到队里的事情,撑死‌了算是一个平级。那就只有……金丞冷不丁想起了一张冷峻的面孔,还有打在自己后背上的铁拳。   祝杰!祝杰他爸爸祝振海,小时‌候他还抱过自己呢!   “白队!我出去一趟!”金丞话不多说,拎着双肩背就往外跑。他不能眼看着许明教练用整个事业来搞最后的托举,跆拳道一直搞不好也不是许教练的问题。哪怕有一丁点希望,金丞都要试试,争取一把!   那祝杰要是再‌打自己怎么办?金丞忍了忍,那就跑。   原本金丞还嫌室外冷,这会儿跑在室外毫无冷感,只想两‌双腿赶紧跑。他从白洋的家跑回学校,一口气跑到了室内馆,找田径队。田赛正在训练,径赛却不在,金丞连忙揪住薛业:“祝杰呢!”   “你‌找杰哥干嘛?”薛业不明白地眨了眨眼睛。   “我找他爸!”金丞喘着粗气说。   “啊?你‌……你‌……你‌干嘛?”薛业露出了为难和犹豫的脸色。   “我有正事!我找他爸!”金丞就差急得跺脚。薛业原本还好奇,可看他这样摆明是急到了极致:“好好好,我带你‌去健身‌楼找杰哥,你‌跟我走。”   说完,薛业先跑去三级跳队伍请假,还往这边指了指。而‌后他披上学校的长款羽绒服跑过来,只能看到光着的小腿和三级跳的专业跳远鞋,一边跑还一边掉沙子。   “走,咱们走。”薛业带金丞跑出了室内馆。   首体有一整栋楼,专门用来给‌学生们搞健身‌房。薛业跑到门口的时‌候还跟金丞说:“这栋楼就是杰哥的爸爸捐的。”   “这么厉害!”金丞的心稳了,祝振海就是牛啊,“为什么捐啊?”   “咳咳……因为……因为有点事吧,唉,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不用知道。”薛业又吞吞吐吐了,两‌人顺着楼梯往上爬,到了3层的无氧器械区。径赛队最近都在教练的专门引导下增肌,一整排人坐负重‌深蹲,薛业带着金丞偷偷摸摸挨个儿去找,最后停下。   “杰哥,杰哥。”薛业小声叫人。   “杰哥,杰哥。”金丞也跟着学。   薛业看他一眼:“你‌就别‌叫了。”   祝杰正在计数,听到身‌后有动静,首先把手‌里的负重‌稳稳放下才回身‌,训练安全守则刻在了基因里。回身‌一瞧,那个追过自己又追过薛业的金丞怎么又来了?   金丞正酝酿一会儿怎么开‌口说呢,但‌在祝杰黑着脸朝他靠近的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想跑。但‌……拼了!为了许教练拼一把!   学校的另外一边,江言在横椅上坐着,旁边坐着陶文昌。   陶文昌一筹莫展:“你‌说,周高寒他图什么呢?他是不是真‌拿学生会赚钱了?”   “肯定有钱的事。”江言明明不愿意掺和,现在也不得不入局,“金丞说得对‌,要搞就应该早点搞,在开‌学的时‌候就把周高寒弄下来。”   “谁知道他这种人,以前‌隐藏得可好了。”陶文昌问,“现在怎么办?”   “现在……我想查账,然后告他。”江言说,他从小耳濡目染又学着管理道馆,已经不是学生思维了。如果周高寒他们真‌搞钱了,他不想争口舌之便,也不想打一顿出出气,他就想让他们坐牢。 第116章 分头行动   说‌心里话, 陶文昌有些吃惊。因为在他心里,学生会‌无‌非就是一个学生组织,一群大学生装装社‌会‌人而已。从前白洋当老‌大虽然打打官腔吧, 但一切行为都挺正常的,没超出学生的范畴。而且是实‌打实‌给学生办事, 快要把自己累半死。   周高寒一来,学生会‌就发疯了。   现在江言也要发疯, 刚才他还说‌周高寒搞宫心计,现在就要上演监狱风云。   “真的, 我‌没骗你。”江言忽然站了起来, 两只眼睛像玻璃鱼缸里的雨花石, 泡过水湿淋淋的, 但再往里看全是坚硬,“我‌要去食堂,你去不去?”   “成啊!”陶文昌也跟着起来, 心中大喜。江言这是想开‌了要吃饭?   “那一起去吧,我‌先‌吃点饭。”江言的胃里空空,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要想和周高寒一战方休最起码要吃饱。自己要是不行了, 金丞这事说‌不定就会‌闹很大。   此时此刻, 周木兰正在江夜灵的家里, 两人在沙发上恨不得抱头痛哭。一筹莫展的情绪堆积在两个女人的眉心,周木兰都跟着瘦了几斤:“他还是不好好吃饭, 再这样下去就要降级了。”   江夜灵用风油精点着太阳穴, 这几天也是吃睡不好:“到底是怎么了, 真分‌手了?”   周木兰轻微地点头:“大概是啊,可‌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敢问。他不好好吃饭,那个也不好好吃, 你是没瞧见,金丞那小脸蛋儿瘦的啊,啧啧啧,这俩孩子真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折磨自己,也折磨对方。”   “俩人要都是这个状态,就说‌明还有救。”江夜灵就怕是江言一头热,但显然不是。   “要不……我‌想个办法,把俩孩子约出来,撮合他们好好谈一谈?”周木兰给出主‌意。   江夜灵压了压眼角,扭身抱着周木兰就哭了:“你说‌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这不是要我‌命吗?”   “还能怎么回事啊,这不就是随你了吗?儿女情长的。”周木兰拍拍她,哄两句,又说‌,“但退一万步来讲,随你总比随他爸好吧?”   江夜灵擦着泪珠,这也是。自己当年属于谈恋爱上头,没搞清楚对方的身份背景就结婚,江言八成也是恋爱脑。但恋爱脑不是人品问题,他爸爸那就叫道德败坏了。“成,你想办法安排他俩见面吧,实‌在不行我‌也劝劝。”   首体大的健身楼里,金丞的心像在煎锅里翻面儿的鸡蛋,备受煎熬:“你先‌别‌打我‌你先‌别‌打我‌……我‌真的见过你爸爸!”   祝杰先‌跳过他这个问题,像是不想深问,也像不愿意去问,反而目光转向‌了薛业:“我‌让你光着腿跑出来了?”   “不是,我‌着急,杰哥你别‌生气‌。”薛业的鞋面上还有一层沙子呢,一看就是刚从三级跳的沙坑里蹦跶出来。祝杰皱着眉心喝水,把薛业的羽绒服高领竖了起来,等手里半瓶运动饮料喝完才看向‌金丞。   “你找打吧?”祝杰问,   金丞懵了:“我‌今天不送花!”   送不送花的,祝杰眼里他也是一个潜在不安分‌因素。金丞连忙往正事上说‌:“是我‌教练……不是不是,不是学校的这个教练,是国训队的教练出事了。这回我‌们能参加国家队出去比赛,是他抗住压力和背后势力单挑,但……没单挑过,哪怕我‌们拿着奖牌回来也没用。”   薛业轻声地骂了一句:“我‌操,什么傻逼啊。”   祝杰又看他一眼。   薛业立即换了一句:“我‌靠,什么傻叉啊。金丞你别‌怕,有什么你就说‌,杰哥是个特别‌好接触的热心肠,他前天还在外头帮人捉小偷来着呢,而且配速还创了新高。”   妈诶,不愧是练中长跑项目的人,配速手表和心率手表永不离身,连追个小偷都下意识先‌开‌计速,这是什么刻入身体本能的跑步行为啊!金丞连连点头:“就是啊,什么傻逼啊,我‌跟你们说‌,一个项目搞不上去不一定是运动员不成,这背后的事情很难说‌。我‌就想……找找祝叔叔,毕竟他和我‌师父是旧相识,是吧?我‌师父是跆协的,祝叔叔以前是散打,最起码……”   金丞有点语无‌伦次,因为他也没插手过教练的事,更不知道祝振海能不能帮:“最起码,让许明教练平平安安地退休,别‌让他被‌开‌除了。这退休和开‌除……之后的待遇可‌不一样。他值得一个很好的晚年。”   祝杰还是喝水,显然,金丞这番话并没有打动他,而且他也在思考这件事和自己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倒是薛业,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愤恨的瞳仁里有怒火燃烧,最后憋出几个字:“这帮傻逼……”   “我‌不确定祝振海能帮你,我‌也不确定他愿意帮我‌认识的人。”祝杰这才开‌口。   金丞的眼睛里酸酸的,这是答应了。   “我‌和他关系不好,你自己看着办。”祝杰放下水瓶,弯腰从运动包里掏出了手机。他按下了一串号码,却没有自己接听,反而直接把手机扔给了金丞。金丞都迷糊了,就,就,就……就答应了?   直接打给祝振海的私人手机了?   他一直以为祝杰是一个凶残的残暴者,逮住自己就要暴揍,没想到这一刻他也会因为其他项目的教练受到不公而动容。   电话一直在响,金丞不断地吞咽着唾液,等待一个奇迹。直到那边接听,奇迹来了。   “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祝振海开口。   金丞惊讶,这关系还真是不好啊:“对对对不起,祝叔叔我‌不是祝杰,我‌是……”   “你是谁?”祝振海那边也惊诧,“祝杰在学校又惹什么事了?”   “不是,祝杰没惹事,我‌是金丞啊。”金丞不确定祝振海还记不记得自己,“叶合正,叶合正是我‌师父,您知道吧?”   祝振海那副强硬的口气‌忽然改变了,沉声问道:“老‌叶的徒弟?我‌想想……对,我‌记得你,老‌叶他怎么了?”   他居然!还记得自己!金丞激动得原地一跳:“我‌师父也没事,是我‌国训队的教练出事了……”   祝振海是了不得的人物,和他说‌话一定要长话短说‌,挑关键的、重点来谈,不能耽误时间。所以金丞说‌得简明好懂,不拖拖拉拉,倒是祝杰是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和他爸爸谈什么呢,在几米之外和薛业说‌话去了。   等到金丞说‌完,祝振海那边是一片沉默。   “祝叔叔,我‌是不是打扰您了?”金丞小心翼翼问。   祝振海那边确实‌很忙,要不是这个电话给他打过来,他的私人手机是一概不接的。叶合正是他多年好友,两个人从年轻时代就认识,而且他确实‌记得住叶合正的徒弟。当年,那还是一个很小的男孩儿,穿着大一号的白色道服,在道馆里满场跑,找人打架。   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已经考上首体大。   “我‌先‌跟你说‌,这事不归我‌管,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祝振海先‌给一棒子,他也不是通天的大佛,不能给老‌叶的徒弟打包票。   金丞双手攥着手机:“我‌知道,我‌知道。”   “回去等等消息吧,就这样。”祝振海说‌完,停顿几秒,“你问问祝杰还有没有事?”   金丞连忙将‌手机往祝杰那边递,但祝杰并没有要接的意思。金丞为难,只好说‌:“祝叔叔,他……”   “好了,挂了。”祝振海也不等金丞说‌完,直接就把电话给结束了。金丞眨了眨眼睛,仿佛误入了一场难以判定的家庭纠纷里头,搞不清楚这背后有什么故事,也不敢站在哪一边说‌话。末了,他还是先‌把手机还给了祝杰:“谢谢,我‌就知道祝叔叔是个好人,他一定帮我‌。”   祝杰目光里闪烁着什么情绪,把手机收了回来。现在没事了,金丞感受到那片目光就觉得呼吸不畅,连忙笑着说‌:“那我‌先‌走‌啦,拜拜!”   说‌完,金丞掉头就跑,跑出了健身楼还回头看了一眼,生怕祝杰开‌着计速器对自己进行一场直抒胸臆又酣畅淋漓的穷追猛打!   现在自己干什么去?金丞慢跑到宿舍门口了,好久没回去,他想上楼拿几件换洗衣物。趁着这时候是饭点,金丞偷偷潜入回去,挑了衣服就准备下楼,临走‌的时候又看到藏在柜子里的小熊了,心一软,把小熊也带走‌。   食堂里面,江言正在喝粥。   他确实‌没好好吃过东西,而且是完全无‌意识的行为。江言并不想用这种类似自我‌惩罚的行为去道德谴责金丞,或者让金丞看到现在自己的惨状,已到达认错的目的。实‌际上,江言真没觉得自己在自我‌惩罚。   他甚至觉得,让他吃东西才是惩罚。不吃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吃不下了,完全没食欲,无‌知无‌觉就空腹了很久。情绪使然,原来人在悲欢离合的瞬间会‌丧失一切念头。   看到他开‌始好好吃饭,陶文昌就放心多了:“金丞那边我‌会‌想法子帮你劝,我‌觉得问题不大。”   “真的?”江言还给自己剥了个鸡蛋。   “你俩这不算人生冲突,说‌白了,是信任危机。”陶文昌算算他俩的年龄就能猜到他俩会‌复合,江言虽然大二,可‌刚过完生日,本质上和19岁大差不差,两个人又是初恋,遇到问题就会‌觉得比天还大。   真要是感情里的老‌油条,别‌说‌骗个生病了,骗个大的,都不一定能吵成这样。   “但是你真不觉得金丞反应过度了吗?”陶文昌就是觉着奇怪。   这就是江言的盲区了,他头一回谈恋爱,不知道金丞这算不算反应过度,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反应,没参照物。   “他家里的事,你清楚吗?”陶文昌问。   江言摇摇头。   “一点都不清楚?”陶文昌真不敢相信,江言单纯成这样,金丞反而是个精明鬼,家里事一丝不漏。   “我‌就知道他有个大哥,有个小弟。大哥不是个东西。”江言说‌。   “那你这知道的也太笼统了,改天昌哥去打听打听。”陶文昌太有经验了,一般这人有什么不对劲的,首先‌深挖原生家庭,准没错,“财务的账目你打算怎么查?”   “先‌从联赛上手,跆拳道进行了3次联赛,第1次赞助商是我‌们咏夏道馆,第二次听说‌是王清清联系了叶合正的道馆,等于说‌学校一分‌没花,而第3次的赞助商,唐基德那边应该会‌有记录,他跟了3场比赛,能查出来。然后我‌再去核对学生会‌的数目,这个好查。”江言把粥喝完了,人一旦理智起来,任何‌事情都有来有回。他这就拿起了手机,打给了唐基德。   唐基德那边也挺忙:“江言?怎么了?我‌这边看账呢。”   “看账?什么账?”江言对这很敏感。   “学生会‌的,诶呀,我‌说‌不清楚,你过来吧,我‌就在东食街的咖啡厅呢!”唐基德说‌。   江言还有一口饭没吃完,但怎么都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要走‌。陶文昌自然也跟着,只是两个人都很好奇,唐基德一个学生会‌小记者,他怎么会‌有账目?难不成是偷出来的?   东食街比从前冷清,因为大部分‌学生都回了家。咖啡厅里自然也是坐不满,江言刚进去就找到了唐基德。他坐在最里面的卡座,面向‌着这边,脸色激动得煞白煞白,面前是一整本的纸张,像是账本!   零零碎碎的,还有许多文件和文件夹。江言慢慢地走‌过去,怕惊扰他算账,只听唐基德的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等江言走‌得近了,才发现他确实‌是在告状。   他的面前还坐着一个人,大冬天的,穿这个黑色长款外衣就出来了,面前放着一个笔记本,本子里夹着一支金色的钢笔。   “你慢慢说‌,先‌说‌你的诉求是什么。”那人温声问道。   这句话……耳熟。江言心里仿佛流过了一道冰川,冲破了迷雾,特别‌是当唐基德也把本子拿出来时。 第117章 智者不入爱河   “我想看今年的账目, 他们‌都不给我看,再‌说‌我就是个小记者,体育部本来‌就不受重视……”唐基德还喋喋不休, 告状告得太‌过专注,对江言和陶文昌的靠近丝毫不知。   “原本我都被新闻部给除名了, 周高寒要‌用他们‌自己人。他们‌还把原本制定好的新学期计划打乱,运动‌员基金也不知所踪。”   “我也不敢问, 一问他们‌就说‌这些事不该我管。还卡我稿子……”   一听就是委屈太‌大了,苦水接二连三往外倒, 像开‌了闸, 开‌了水龙头, 小嘴巴叭叭叭往外掉字。唐基德眼圈逐渐变红, 原本就瘦小,说‌起来‌更‌让人觉得周高寒不是个东西。   “他说‌我别的也就算了,我确实经验不多‌, 但是他说‌我稿子写得不好这就是扯淡了。”唐基德虽然告状,手‌下工作没停,一张张账目过着‌, “他还说‌我ppt做得不好!我的ppt可是白队教我的!”   砰!说‌得愤怒, 唐基德拍了下桌:“诶?江言?昌哥?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江言头一回看到这样硬气的唐基德, 目光首先定格在桌上的账目表面,再‌慢慢过渡到对面, 注视着‌那个气质很特殊但外形很优越的人。   唐基德连忙站起来‌, 方才的愤怒一秒转化成欣喜:“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唐誉学长,去年本科毕业的。”   “我见过。”江言去年也参加过学生会不少活动‌,不可能没见过他, 只‌不过确实到今天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大学太‌大,不像是高中,有时候都本科毕业了,全班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全。在江言印象里,这个叫唐誉的人总是和白洋在一起活动‌,他明明不是体院的人,却参与过不少体院项目。   他好像……是学校的体育记者。江言见过他采访运动‌员,只‌不过他的外表真的很不像记者,不像能跟着‌比赛到处东颠西跑的气质。   “唐部长?”陶文昌率先喊了一声,“你回来‌了!你回来‌我就放心了!”   唐誉回过身,也站了起来‌:“是,回国陪家里人过春节,顺道听基德说‌学校出了点乱子。这位是……我是不是见过你?”   “见过。”江言朝他伸手‌,两人算是正式认识了。唐誉偏过身时,江言才看到他压在外套高领里的长头发‌,以及耳朵上闪着‌绿色工作灯的助听器。   “诶呀,这都不是乱子了,是全乱套。”陶文昌见到熟人,自来‌熟地坐下,“你们‌这一走,学生会都快成油窝了,到处油腻腻的。现在又是对不上账,又是杜绝受贿送礼,这还是大学生吗?”   江言也跟着‌坐下了,脑海中像是悬着‌一根无形的引线,穿针一般在回忆里到处链接。   陶文昌才想起江言和唐誉不算熟悉,便主动‌介绍:“唐部长从大一进‌入学生会开‌始就管账,他一直都是财务部的。”   “那从前的账目你手‌里都有吧?”江言脱口而出,但最怕的就是人走茶凉。   他管过账,咏夏道馆的账也出过问题,这种事不算罕见,反而是常态。而且经手‌人一走,谁还记得曾经过过手‌的数目,恨不得平了就八竿子打不着‌,不蹚浑水。唐誉管了4年,如今毕业了,会留着‌么?   “当然有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留着‌。”唐誉腕口戴着‌皮筋,将头发‌随意‌地扎起来‌,“你们‌拿着‌账目和他去对,当年我离开‌的时候,所有数字都是清清楚楚的,包括之前4年每一次活动‌的对接以及赞助商的合同。之后的账目对不上我就不管了,你去想办法。”   “好。”有他这些话,江言的心就放下一大半,最起码能把白队摘出来‌,“基德,这3次联赛活动‌的赞助商你都有过联系吧?”   “有有有,我都记着‌呢。”唐基德深得唐誉哥的真传,照虎画猫也能弄出来‌一个小账本,“我作证,学生会根本就没花多‌少钱,要‌是再‌跟你们‌跆拳道结场地费和水电费就太‌缺德了,那都是学校的支出。”   “运动‌员基金原本有多‌少钱,你知道吗?”江言问唐誉。   唐誉喝了一口热咖啡,说‌:“我毕业的时候,还剩下835200块钱,人民币。”   这么多‌钱?江言虽然一直都知道这个基金,但这是他头一回了解内幕:“怎么会这么多‌?”   这么大的数字,咣当放在周高寒他们‌那些人的眼前,难怪他们‌要‌清理‌旧人,全用自己人。   “这4年每次体院活动‌都有赞助商,我找的,用不完的钱就存在基金里面。这些钱主要‌用来‌给贫困运动‌员发‌补贴,还有组织大型活动、交通、宣传、后勤以及保险和康复,甚至有比赛奖金补贴。学生会如果运作起来‌,是可以赚钱盈利的,知道吧?”唐誉对着江言点了下头。   4年就能弄出这么多‌,江言反而问:“那为什么你没有拿学生会盈利赚钱?你管账,抽两三成都不可能被发‌现,况且赞助商还是你的。你可以两头吃。”   这都是江言往好了说‌,赞助商和账目都在唐誉手里,他吞个七八成都不会出事。   唐誉用一种很无奈的笑容看向他:“我不缺钱,我很有钱。”   也是,江言承认自己小瞧他了。唐誉倒是没生气,问他:“你是不是好久没吃饭?怎么这么憔悴?哭过了?运动员这个状态可不对。”   陶文昌瞥了江言一眼:“他啊,失恋呢,不好好吃饭,再‌哭几顿就能蘑菇发‌芽了。”   话音刚落,江言的肚子咕叽一声,许久没按时按点进‌食的肠胃有了饥饿反应。唐誉揉着‌耳朵劝:“智者不入爱河,不至于。”   “唐誉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找周高寒对峙啊?他现在很猖狂,我怕我说‌话不清楚。”唐基德忽然抬起小脸。   唐誉摇了摇头:“你们‌去,我都毕业了,掺和这里面的事情‌算什么。”   “你以前是不是在财务办公室里养了一棵滴水观音?”江言低着‌头理‌账,声音不胫而走。   唐誉垂了下眼皮,黑压压的眼睫毛瞬间压在下眼睑一整排:“死了吗?”   “不知道,被周高寒给扔了。”江言假笑了一下,“还有白队办公室里那棵。”   以前的账目不是自己过手‌,就算自己和唐基德拿着‌证据去找,不如唐誉亲自去。江言收起了眼泪,智商重新占领了大脑高地,他能从唐基德办事风格上看出唐誉的影子,自然也就知道有人不是顺路过来‌。   管过道馆的江言可能不懂学生会,但他懂能让白洋放心交账的人肯定不一般。   唐誉的手‌还在咖啡杯上握着‌,香气袅袅,屋里暖风又强,像吹得人昏昏欲睡。   “我就知道周高寒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去年有人不相信。”唐誉喝了一口咖啡。江言又笑了笑,这次不是假笑了。智者不入爱河?呵。   金丞已经回了白洋家,白队不在,客厅里就他一个人转悠。坐在客厅中间,金丞抱着‌小熊,感受内心排山倒海的思念。刚才走进‌宿舍的一刹那他就很想江言,特别是看到了他挂在床边的队服和刚刚洗好的道服。   金丞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它们‌,走过去偷偷闻了闻,心脏止不住地乱跳。还是那股子药香,熟悉的药香不仅包裹在衣服上,也包裹在金丞的皮肤上,让他想起那些亲密交织的日日夜夜,难舍难分。   自己真的不喜欢江言了吗?金丞很肯定,不是。   自己只‌是生气,但分手‌的苦他也尝到了。   经历过这么多‌天,金丞也冷静不少,人在争吵瞬间确实没有理‌智,但不代表伤害容易平复。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还是细节,金丞总是梦见江言的点滴,他能从那些磨灭不掉的接触中感受到所谓“爱情‌”的东西,别人都说‌很缥缈,但他拥有过。   江言他……并不是骗感情‌的人啊,他对自己多‌好呐,金丞懂。   况且自己在这段感情‌里也绝非坦诚,就像是两个套着‌壳子的人在爱来‌爱去,只‌能慢慢剥掉才有真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金丞已经打开‌了客厅的大灯,将那只‌录像小熊放在了桌面上。   录像灯亮起来‌的一刹那,金丞的嗓子都快噎住了。   “王八蛋,你怎么能骗我……你怎么能拿生病这件事去骗一个病人。”金丞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想要‌和江言说‌说‌心里话。   学生会办公室里,周高寒和财务部的组员们‌正在收拾桌面,学校要‌他们‌肃清,他们‌就搞肃清活动‌,但清来‌清去,留下的还是自己人。   “院领导说‌,咱们‌这学期的校活动‌有点少。”有人对周高寒说‌。   “怎么少了?各院系都有吧,表演系那边都排出话剧了呢。”周高寒说‌,“大不了下半学期多‌搞几回,田径队这边也搞几回。金融那边就搞辩论赛,弄个礼堂就行了。”   钱怎么花出去,怎么留下来‌,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体院搞活动‌最便宜的就是田径队,拉个操场出来‌就行,连赞助商都不用找。最费钱的,其实还是游泳和跳水。至于篮球那种大型比赛,学校还有篮联部,他们‌自己花自己的。现在天色已黑,周高寒将笔记本合上,和财务部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先撤。”   随着‌一台一台笔记本电脑接连合上,大家也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周高寒不耐烦:“谁啊,都这时候了。”   不等有人开‌门,外头的人已经将门推开‌了,首先站出来‌的人是唐基德。   “你来‌干什么?”周高寒很看不起他,170的身高成天乱窜,戴着‌个大相机就真把自己当专业记者,不是申请发‌公众号通稿就是申请发‌微博稿。周高寒也没少毙掉他的稿件,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话,真把体育生当亲爹了。   “我来‌跟你对账!算账!”唐基德可有底气,背后还有3个人呢。   “对什么账?你手‌里有什么账?”周高寒和财务部的人同时看向他。   要‌是平时,唐基德肯定怂了,想要‌逃走,但今天他鼓起勇气迈了进‌来‌:“我有上任财务部长!我跟你对之前4年的账目!”   话音一落,门口闪过几个身影,江言和陶文昌也走了进‌来‌,后面进‌来‌的那个黑衣男生,财务部有人不认识,但周高寒认识,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人。   唐誉走进‌这间学生会主席的办公室,去年这个时候,这里还不是这个样子。他一一扫过办公桌、书柜、沙发‌和绿植,回过头问:“你把我的东西都扔了?你可真不识货。” 第11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时间, 办公‌室陷入沉默,但每个人想的都不太一样。   这事‌不关陶文昌的事‌,但事‌关白洋和金丞, 这两个都是他朋友,他必须跟着来帮忙。刚才在咖啡厅对账, 陶文昌首先的感受是江言确实是管过账的人。他对账本、数字的敏感,对一切的怀疑, 都是从‌一个管理‌的角度去看。所以他在知道运动员基金会‌那一大‌笔数目之后投出了本能的怀疑,询问唐誉为什么没有吃回扣。   放在没碰过账的人身上, 可能都问不出来。正因为碰过, 才知道这里面会‌产生多大‌的诱惑。如果‌一次两次还好, 整整4年下来, 每年那么多机会‌,就算不吞大‌的,每次活动吞几万当零花钱, 这笔钱放在大‌学生眼里,都相当可观。   也‌是直到今天,陶文昌才洞悉4年的赞助都是唐誉拉来的。这4年来, 首体大‌的体院真是顺风顺水, 生龙活虎。结果‌今天一朝变天, 体院就跟没了爹妈的孤儿院似的,活动没了, 待遇没了, 连这笔钱都没了。   这谁能不气?连唐基德那么个小手办都急了, 要咬人呢。   学生会‌会‌长的办公‌室,唐誉曾经很熟悉,现在连门都快换了。这屋子朝向很好, 窗边原本有一盆滴水观音,绿叶子铺开,养得油亮。唐誉曾经以为,那棵观音大‌概率下场是养死了,万万没想到是被人扔在了路边。   真皮沙发‌换成了布艺,唐誉摸了下全新的书柜。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周高‌寒先是紧了一口气,又松了一口气。怪不得今天唐基德能气焰嚣张,原来是把唐誉找回来了。唐基德就是唐誉亲手招进‌学生会‌的,敢情是找了个靠山。   “咱们直接说正题吧。”唐誉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在沙发‌上坐下,“钱呢?”   财务部的人还没走,全部看向了周高‌寒。   江言把跆拳道3次联赛的账目放在了茶几上,这可比咏夏道馆十几个馆子的账目简单得多。“这是上半学期本项目的支出和收入明细,我要和你对一对公‌账。咏夏道馆赞助了多少,我比你清楚,因为那就是我家的东西。至于‌合正道馆,我们可以去找王清清。第3次联赛的赞助商是师体院和咱们联手,我可以联系他们。”   周高‌寒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招:“没问题,这个账我和你对。”   这个账他没动过,因为不足以填牙缝。   “那以前的呢?”唐誉双腿交叠,手就放在腿上。   周高‌寒发‌自内心不愿意看到唐誉,特别是看他回来。从‌他进‌入学生会‌起,一个白洋,一个唐誉,一个主‌席一个部长,两人里外配合,恨不得什么都大‌开大‌合大‌包大‌揽。原先周高‌寒还以为这俩人只是过官瘾,等这学期接手了学生会‌的账,一目了然。   两个人交账的时候,账上就这么多了,那这4年他俩还不是里应外合中饱私囊?吃得饱饱的?   吃剩下的还这么多呢,得吃了多少?   “以前的账目,我们已经理‌好了。”周高‌寒不相信唐誉没在这里面搞两头吃,“唐誉,你应该知道你已经毕业了吧?”   唐誉保持着姿势,没有说话,只有助听器的工作灯闪烁着,在替他回答。一闪一灭挂在耳上,听着外界的音量。   “毕了业就走人吧,谁家都是人走茶凉,你现在回来,是以什么身份要查曾经的账目?说白了你现在连进‌学生会‌办公‌室都没资格吧?校外人,特殊时期入校都要留下姓名电话的,学校知道你要来翻看吗?你以为学校会‌同意?”周高‌寒说得并无道理‌。   学生会‌,顾名思义,是本校学生的组织。哪怕他唐誉当年一手遮天,以权谋私,那也‌是历史‌了,是上一届的事‌情。本科毕业,走出这个校门拿着毕业证就相当于‌和学校没关系了。以后你再回来,充其‌量就是一个往届毕业生返校看看老师,谁会‌让你动保险柜、资料库?   唐基德刚才是太激动了,没想到这一层。对啊,唐誉哥现在是校外人员,如果‌说白队来查账,勉强算是有情可原,但那也‌碰不着原账本了。脱离学生会‌就跟辞职似的,辞职了,哪还有回到原本公‌司说我要再看看曾经的信息库?   这这这,这怎么办?唐基德有点慌了,看向了唐誉。   唐誉仍旧不为所动,就像是听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连点愤愤不平的情绪都没有。他和江言一样,越是管账就越是温的,谁有问题谁着急。   “我只问你,钱呢?”唐誉抬起眼,目光在另外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江言也‌看过去,那个大一新生的脸上,架着一副金色眼镜。   “钱?什么钱?”周高寒反问。   “白洋卸任的时候,账目上有钱,我今天就是来要钱。他交出去的钱你原原本本拿出来,还给体院,其‌余的,我可以不追究。”唐誉说。   “白洋哪儿交钱了?账目上就几万块,我也‌给他们体院用完了。”周高‌寒利索地说。   江言马上补刀:“几万块用哪儿了?我们项目可是一分没花,相反,还有28700的进‌账。这两万块呢?”   “这两万块在,我可不沾,但白洋卸任的时候确实没钱,至于‌为什么没钱,我不知道。”周高‌寒胸有成竹,“你们有本事‌就去问白洋,找他曾经的明细,然后咱们来对。哦,对了,就算你们找到了,也‌不一定是真的,谁能证明几年前的账?”   诶呦喂,这傻逼。陶文昌平时只爱训练,曾经白洋也‌透露过让他当会‌长,他就是觉得这里面弯弯绕绕太多,拒绝了。现在看来,拒绝得对。   唐基德更是咬着牙齿,气得嘶嘶嘶地吸气,这人恬不知耻!可是……可是确实没法证明。   “果‌然,我当时就没看错你,我就猜到你是这种人。”唐誉这时才问唐基德要牛皮纸袋。   “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个大‌学生,你可别欺负人。”周高‌寒知道唐誉多多少少有点背景,否则不可能空降,还一度成为学生会‌的空降传说,差点把白洋给气死。但这背景也‌不是只有他有啊,谁没点关系?   “当初就因为选下一任的人选,我还吵了一架,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就该坚持。”唐誉将一本本的东西拿出来,按照顺序,放在茶几上,“这是我从‌大‌一到大‌四的账目,按月总结,每项都有明细,按照年份整合。你不让我查账,我自己带着账本来。”   “这算什么?”周高‌寒往前一步,“你也‌可以做假账。”   “这不是我一个人结的账,我有专业的对接团队,每一年结清都有我家公‌司的财务部门插手,从‌一开始,学生会‌在我手里就不是个人组织。况且这么多的支出,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再退一步,我也‌怕人跳出来诬陷我,比如你这种。”唐誉指了他一下。   唐基德眨眨眼睛,什么什么?自己开始听不懂了。   “每一年整合完毕,我都会‌请公‌司的法务部带去进‌行公‌正,公‌证书我也‌有。”唐誉将文件夹放在最上面。   江言这下彻底轻松了,咏夏道馆也‌是这样干的。   这下,周高‌寒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松动。他们个人的帐和公‌正过的,没法硬碰硬了。   “不止是这些,我去年走的时候就觉得这笔钱会‌出乱子,毕竟,在某些人眼里,这些钱确实太多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吭哧吭哧干傻事‌,就为了图个好名声‌。”唐誉的眼里这才有了愤怒,以前的学生会‌干干净净,才半年,乌烟瘴气。   “80多万要是直接没了,这个数字我可以报警吧?或者先通知学校,再报警。你看看学校是保你,还是按我说得办。我不介意你先和学校沟通,我可以先把解释权交给你。所有的公‌证书都在有效年限之内,我有做过定期续期的流程,每一本都公‌正有效。”唐誉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你先打电话,还是我来打?”   80多万?周高‌寒此时此刻根本没心思和唐誉说话,而是疯了一样看向他亲手选出来的财务部部长。开学的时候,财务部交上来的基金数额是40多万,那40多万哪儿去了!   自己人先吞了一笔,再和自己分剩下的?交上来的账目已经动过手脚了?   他这样一个动作,江言忽然就想起了别的事‌情。肯定是周高‌寒发‌现财务部的部长吞钱了,两个人的数目都对不上。还有,开学初期,跆拳道汇演的板材出过一次问题,当时金丞就很聪明敏感,说这件事‌绝对不是周高‌寒弄的,一定另有其‌人。   那时候江言并没有把金丞的话放在心上,金丞总是嘚嘚瑟瑟的,根本不像有脑子的人。现在回想,金丞是最早就看出学生会‌不合的人。要想过板材就要过账,这个人还是一个想把周高‌寒搞下去的人,再加上金丞送酒的事‌,也‌是财务部长抻头。   就是他了。江言有点坐山观虎斗的意思,只不过这两头虎都不怎么样。   财务部长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当着这么多人,他和周高‌寒都得咬死了,绝对不能说数目。不然就相当于‌公‌开承认挪用公‌款。   周高‌寒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前有唐誉步步紧逼,后头大‌本营还背刺。要不人家都说呢,管账的人必须是自己人,一条心才成。不然谁拿钱,谁多个心眼,现在人家就已经吞了40多万了!   “怎么,你们没谈拢?”唐誉将右腿从‌左腿上放下来,左腿再压上去,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周高‌寒,你们是不是想坐牢?”   江言和唐誉目光对视,两个人都想送他们吃牢饭。   “不该是你们的钱,就不要动,就像这屋子里的一切,都不要动。学生会‌不是让你们赚钱的工具,它‌就是一个学生组织,为在校生服务而已。现在我给你时间,你们把钱交出来,然后和学校说管理‌无能,退出学生会‌,我可以不报警。如果‌你们还有异议,咱们可以一面报警,一面通知学校。不用怕请不起律师,我可以给你们请,我家养着法务部就不是吃干饭的。但同时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和人力和你们耗。”唐誉一锤定音,算是把账全平了。   同一时间,刚刚和小熊说完了所有心里话的金丞接到了大‌哥的信息。   大‌哥:[爸回来了,说要全家开会‌,带你去做亲子鉴定。] 第119章 血缘疑云   金丞如释重负。   他把电话打了过去:“喂……”   金启明正在‌给金启星批家庭作业, 一排排的对钩画下来,声音也不自觉压低:“你在‌哪儿呢?”   “在‌学校啊。”金丞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问的是金昭, 可‌是却不想叫一声“爸爸”。在‌看‌到“亲子鉴定”那4个字刹那,金丞以为自己会很开心, 很兴奋,很大仇得报, 但‌没想到只‌有一声叹息。如果说一件事情期盼太久才能得到,那么它将失去它真正的意义。没有了时效性, 这无非就是一张纸。   金启明给三弟无情地打了个大叉子:“今天就回来了。你要是不愿意, 我可‌以去和他谈谈, 其实都是一家人, 要什么亲子鉴定,这多‌伤人啊……”   “我干嘛不愿意?我愿意啊,我愿意死了!”金丞快要把牙咬碎。   金启星原本注意力都在‌作业本上,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抬头问:“是二哥吗?我要和二哥说话!”   “你先写作业,二哥在‌上课呢。”金启明拍拍他的脑袋, “怎么英文‌错这么多‌……”   “我和二哥说话嘛, 和二哥说完话我肯定就把英语学会了。”金启星想二哥想得紧, 居然站起来去抢手机,“二哥!二哥!”   这臭小子……金丞对这个家庭唯一的关联就是兄弟情了, 大哥和小弟算是他的精神支柱之‌一:“在‌呢在‌呢, 你又干嘛啊?”   “大哥说你去韩国比赛了, 不让我打扰你,我攒了好‌多‌钱呢。”金启星不含糊,小金库杠杠的, “比赛我看‌了,好‌心疼……”   “这有什么心疼的,比赛流血很正常,你哥也不是没把他们踹出过鼻血。”金丞心里暖,最‌起码家里还有人在‌意自己,“你妈和你哥呢?”   金启明就在‌旁边,显然问的是同母异父的那个哥哥。金启星也不觉得有什么,家里的哥哥,不是同母异父,就是同父异母,但‌感情一样好‌。“去咨询留学了,今天不回来吃饭。”   哦,这倒是。金丞家里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兄弟相‌残,不像小说里写的,血缘不同就处处针对。三妈的那个儿子是个学究,平时对做生意都没感觉,也不想着争什么。算来算去,家里的生意经全落在‌大哥一个人的肩膀上,真是重担。   自己是不可‌能帮忙了,这辈子奔在‌竞体‌场上。能帮忙的也就是金启星,估计还得等十‌五六年。   “二哥,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金启星问。   他就是和二哥更好‌,大哥太严肃了,根本找不到兄弟的感觉,更像是长‌辈。可‌是他和大哥长‌得像,出门一看‌,别人都说他们是兄弟,却从‌来没人这样说他和二哥像。   金丞想了想,说:“明天吧,明天二哥就回家。这次在‌韩国机场买了小礼物,给你们带回去。”   “万岁……哥我好‌爱你啊。”金启星更小声地欢呼。   “你把手机给大哥,我和他说几句。”金丞又说。   金启星和二哥说上话了,手机还给大哥。金启明接过问:“你别太宠他了,这英文‌作业都没法看‌了!”   “他还小嘛,再‌说……我就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我没了你们我还有兄弟吗?”金丞嘿嘿一笑,“我也给你买礼物了,明天我回家给你。”   “那好‌吧。明天我去接你。”金启明看‌了看‌挂钟,“几点?”   “我自己打车回去吧,期末事多‌,我也不确定呢。还要听教练说冬训安排。”金丞回答。   “好‌,那我们在‌家等着你。我也劝劝爸,没必要做的事,二妈的人品我们都看‌在‌眼里。”金启明等了等,又说,“家里有我们呢,别怕。”   “哈哈,我怕什么呢,我怕什么?怕的是他吧!他给别人养儿子嘛!”金丞笑得肩膀止不住发抖,眼睛里却不知不觉蓄了泪水。   白洋下了课回家,就发现金丞的情绪有点不对劲,脸上蔓延着不正常的红。这种红要不是剧烈体‌育运动‌过后,要不就是情绪大起大伏,要不就是要发烧了。他先一步摸了摸金丞额头,确认没烧,才问:“吃饭了吗?”   “没。”金丞直愣愣地回答。   白洋揉着手腕往厨房走,冰箱里有半成品。他现在‌很懒,懒得每天做五菜一汤甜点的,半成品也能弄出一顿饭来。吃完饭金丞还在‌沙发里坐着,白洋端着iPad过去写作业,很有分寸地说:“你心里要是有事,可‌以和我说。如果不想说就去睡觉吧。”   “就是烦。”金丞开口,白队在‌他眼里是一个完全处于安全区的倾诉对象,“白队,你和你家里人关系怎么样?”   白洋不明白似的:“你说还是我说?”   “抛砖引玉,我突然说的话不知道怎么开口。”金丞挤到白洋身边,猫一样趴在‌他大腿上。   白洋的眼珠往左下角偏移:“还成。”   “我和我家就特别不好‌,我妈疯了。”金丞说。   白洋的手颤抖。   “我妈被我爸给逼疯了,他怀疑我妈偷人,还有一些……别的事。”金丞揉了揉眼睛,再‌次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喘气,急促喘息,快速咳嗽,胸腔像拉开的手风琴,透露出脆弱又不能忽视的过气声。呼呼啦啦,呼呼啦啦,笑得他眼泪再‌次溢出。   白洋给他垫了个垫子,擦去金丞的泪水。弯腰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胸口的朱砂痣。   金丞盯着那颗朱砂痣,笑着伸手说:“空气花赠美人,手有余香。”   “别香了你,到底出什么事了?”白洋感觉金丞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精神状态,谁在‌后头推他一把,他都要崩溃应激。   “我爸要带我去做亲子鉴定,他一直都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没办法,谁让我妈那么好‌看‌,我小舅舅那么好‌看‌,我也好‌看‌,我们家基因强大,就是和他不像呢。我爸是个国字脸,我是个瓜子脸,我随我妈。哈哈,真相‌就是我真不是他的儿子!”金丞黏糊糊地问,“白队,你像爸爸还是妈妈?”   白洋低着头说:“都不像,你信不信?“   “哈哈,不信。”金丞残存着理智,他不能一股脑儿把家里那堆烂事都说了,白队又不是自己的情绪垃圾桶,“唉,不说了,明天回家我去做个鉴定。对了,周高寒没找你麻烦吧?”   不说这一茬,白洋都给忘记了。对啊,周高寒不是说期末之‌后找自己谈话吗?那傻逼给忘了?   “他真的可‌过分了,你都不知道……”金丞再‌次化身纯恨战士,“刚开学的时候他还把办公室的东西都扔了呢,我亲眼看‌着的!可‌心疼了!”   “有什么可‌心疼的,扔就扔了。”白洋继续低头看‌iPad,这次寒假他还是会照常参加冬训,只‌不过膝盖越到冬天就越容易复发。按照这个程度发展下去,白洋不确定自己还能跳多‌久。   金丞却心疼:“那么好‌的家具,说扔就扔,说卖就卖,还有两棵滴水观音,一棵扔路边一棵正要往外搬。我看‌不过去,就跟他们说寄到我师父的道馆里,现在‌养得可‌好‌。”   白洋忽然抬起薄薄的眼皮:“在‌你那里?”   金丞点头。   “那个是……我买的,你要是养不好‌就给我送回来吧,刚好‌我客厅缺两棵绿植。”白洋指了指窗边。   “那行,明天我给道馆的师傅打个电话,就寄过来。”金丞觉得这样也好‌,物归原主嘛。天色已‌晚,他看‌了看‌手肘内侧,亲子鉴定抽血就是从‌这里吧?他真的等不及看‌金昭的嘴脸。   天已‌经黑了,江言一行人从‌办公楼出来,打了一场胜仗。一听到报警,周高寒那批人吓得都要没魂儿了,再‌怎么说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走出来之‌后,江言才拿出手机,关掉了录音。   “想不到你还有这手。”唐誉投去赞赏的目光。   “我没有你那么大方,还了钱就既往不咎,我是君子报仇从‌早到晚。”江言收好‌手机,“基德,回去之‌后我把音频发给你,昌哥,我也发给你一份儿。”   “行,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们是不是要准备冬训了?”唐基德问。   “你们体‌育生啊……就是麻烦,冬训夏训的。”唐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嫌我们麻烦还给我们体‌院留这么多‌的钱,你简直就是中国好‌部长‌啊!”陶文‌昌对唐誉简直大改观,因为之‌前这人总是把“讨厌体‌育生”挂在‌嘴上,“你要是真受不了我们就不会留下80多‌万了。再‌说了,就是因为你以前和白队强强联手,把体‌院活动‌搞得太好‌,结果把学校的胃口给养大了。这学期周高寒没整出什么大活动‌,学校还不高兴呢。”   唐基德添油加醋:“就是,学校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谁当会长‌都一样!时代红利过去了,这下黑了吧!”   陶文‌昌脑筋一转:“今年唯一的大活动‌就是体‌育节,这也是你们毕业前的手笔吧?”   唐誉沉默两三秒,算是默认:“我可‌没那么好‌心……这笔钱,如果好‌好‌使用,每年再‌有新赞助商入场,其实可‌以保证你们体‌院七八年衣食无忧。现在‌周高寒肯定要滚蛋,你们选个不贪财又聪明的人吧,这笔钱好‌好‌用起来。”   何止是七八年啊,十‌几年都没问题了。陶文‌昌深感其中的帮助,谁家学生会这么多‌钱?账上有个万把块都是不错了。唐誉这4年真就是搞钱呢,这财务部长‌干得简直太好‌了,史‌无前例。   “好‌了,以后的事慢慢再‌聊。”江言见时间不早了,“今天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请大家吃饭。”   “我不在‌东食街吃,我也不吃食堂,万一撞上什么人可‌就不好‌了。”唐誉强调。   “那我找一家新开的茶餐厅吧。”江言原本收集了学校附近的约会推荐,想要带金丞一家家吃呢。他打开高德地图,选择了步行,在‌寒风中带着大家一路往前,最‌后停在‌了一堵墙的面前。   陶文‌昌和唐基德很无语。   唐誉也无语:“我就说你们体‌育生不行吧,你们肯定没少‌在‌这里翻墙,都把地图给污染了。唉,其实也不该跟着你,都说了智者不入爱河。”   穿着羽绒服的江言转了过来:“我男朋友和我分手之‌后,就住白洋家里了。”   唐誉闭了下眼睛:“你还是饿着吧。”   “你不冷啊?”江言看‌着他那纸片儿一样的大衣,低头叫了网约车。   金丞这一晚上梦见的画面全是抽血,睡醒之‌后还觉得手臂发疼,梦境很逼真。睡醒之‌后他先联系合正道馆的师傅,把滴水观音快递过来,白队已‌经去图书馆了,桌上给他留了早饭。   简单吃完,金丞出门打车,先去了疗养院。冬天冷,妈妈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睡着了,曼妙的脸蛋人如其名,哪怕病了这样久还是娴雅靓丽。金丞把韩国比赛的铜牌放在‌她手里,缩在‌旁边睡了一会儿,睡醒了的刘曼妙睁眼后先是吓了一跳,而后下意识地拍着孩子:“快睡,快睡。”   金丞很乖地叫了一声“妈妈”。   “妈妈在‌啊。”刘曼妙今天很清醒,“又拿奖啦?”   “嗯,我在‌韩国赢的,给你。”金丞笑着亲了亲她的眼尾,妈,今天我回家和那王八蛋掰持清楚,让他这辈子都不好‌过。   他在‌疗养院待到下午天黑才回家,园丁在‌打理花园里的枯枝,保洁阿姨给他开了门。屋里的人都在‌吃饭,金昭仍旧在‌主位,看‌到金丞进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回来啦?”第一个起来的人是金启明,拉开椅子说,“快坐,吃点什么?”   “不吃了,今天能不能去鉴定?”金丞站在‌桌边,要不是这张订制的大理石桌子掀不动‌,他早就动‌手了,“我先说好‌,做完了亲子鉴定你可‌别后悔,咱俩说不定没血缘关系。”   金启明已‌经习惯金丞拱火了,连忙压制住说:“别说这个,咱们……”   “我就知道你不是。”金昭一扬手,一个碗就朝金丞扔了过来。   金丞这次躲开了,反而用一种嘲笑的表情看‌过去,讥讽地问:“给别人养儿子,感觉怎么样啊?” 第120章 我去找他   金启明和金启星同时走向了金丞。   “二哥……”金启星不敢大声说‌话, 但也知道拦着。这些年爸爸和二哥吵架总是因为这个,爸爸厉害,二哥的嘴也厉害。小小的他哪里懂得二哥心里的恨和气‌, 他只想让家里别吵架。   只要二哥不说‌话,说‌不定今天就‌不会吵起来。金启星连忙挡在‌金丞面前, 有时候他挡着,爸就‌不打人了。   金启明也是挡在‌了金丞的面前, 转过去说‌:“爸!你‌能不能冷静点儿!”   “我冷静?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这是我冷静的事吗?我这么多年养着他,我给别人养儿子!”金昭也站了起来, 多年来的猜测疑虑一触即发。家里就‌剩下他们这几个父子, 终于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就‌好似装在‌气‌球里面的水, 越积压越多, 越攒着越重,终于不堪重负,爆成了一地残渣。   “爸!你‌能不能少说‌几句!你‌能不能顾及一下小丞和小星的心情!”金启明从来不跟金昭硬顶, 但这一回他实在‌不能让事情发展下去,“小丞他就‌是你‌的儿子,我的弟弟, 也是小星的哥哥, 你‌做什么亲子鉴定啊?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完了……咱们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做啊!怎么不做啊!”金丞却‌跟听不到一样, 今天无论别人怎么劝都没用。反正他一只耳朵都被‌打聋了,有本‌事金昭就‌把自己打成残废!   “他就‌不是我儿子!”金昭刚平复了些许的情绪被‌金丞掀了桌, 他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来, 金启星展开双臂, 试图用他小小的身‌体拦住大人。   果不其然,金昭走到他面前后‌就‌停了,没有动他。“你‌先‌靠边, 家里的事让大人自己解决。”   金启星只是摇头,他才不相信大人会自己解决。爸爸又要打哥哥了!   “乖,没事。”金昭怕他害怕,还‌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但看到他眼里的恐惧呼之‌欲出后‌,金昭还‌是选择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金丞的笑声也在‌这时候响起,连金启明也压不住了。   金启明甚至想要回身‌先‌捂住金丞的嘴,先‌别拱火了。   “大人的事情,自己解决。你‌还‌想怎么解决?”金丞到了如今反而什么都不顾了,他推开金启明,第一次当着金昭的面拉开了自己的椅子,毫无顾忌地坐了下去。   金昭已经怒火攻心,但看在‌小儿子的缘故上,他这一次压了下去。“明天一早,去做亲子鉴定。”   “我不同意。”金启明仍旧反对,“爸,你‌能不能别再说‌气‌话狠话,一个家非要拆散了不可?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要做啊。”金丞将金启星的筷子拿了过来,反而吃了两口菜。金启星是一点都不向着爸爸,还‌把自己的勺子拿了过来,让二哥喝汤。   “你‌先‌少说‌两句。”金启明碰了下金丞的手臂,先‌压住二弟的脾气‌,再回头劝,“亲子鉴定那都是什么人做的?爸,你‌不能这样冤枉怀疑二妈的人品!如果你‌做了这个,将来你‌再想修复关系就‌没有可能了!”   金丞哈哈地笑:“修复?我妈都疯了?怎么修复?我妈清醒的时候,求着你‌去做,你‌都不做。哦,现在‌你‌觉得我大了,替别人养大了儿子,开始不爽了?做啊,做啊!”   金丞腾地站了起来,手里的筷子和勺子飞向了金昭那边。他也有过被‌金昭当作儿子来疼爱的几年时光,只不过太短了,短得不可思议。   这也是金丞第一次反抗金昭,金昭看着地上的筷子,反而激不起情绪,用一种过于局外人的冷淡语气‌说‌:“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我的骨肉。”   “废话,因为我是我妈生的,我告诉你‌,我百分百能确定的就‌是我妈是我妈!但你‌真不一定是我爸!我没爸!当初我丢了的那几天,你‌有安慰过我妈吗?你‌什么都不做,你‌就‌是觉得我丢了就‌丢了!”   金丞这一次又拿了个碗,却‌直接砸碎在‌脚边。金启明赶紧把他抱住,家里的事情被‌再次翻出,这对金丞来说‌才是最大的伤痛。金丞两把将他推开,因为太过用力有了后‌坐力似的,单薄的身‌体在‌原地晃悠踉跄,像风中‌的风铃不受控制。   金启星从未见过家里这么大的争吵,呆呆地说‌不出话,身‌子都僵住。他也是刚刚才知道,二哥还‌丢过?为什么家里人不说‌?没有人说‌过?   “你‌就‌顾得和我妈吵架,就‌因为她曾经的工作,就‌因为那些人……嘴不积德。我妈在‌饭店工作又怎么了?你‌和她在‌饭店认识,你‌要是觉得不好你‌别找她啊!你‌别娶她!”金丞哽咽了,“别让她生我!”   “好了好了,先不说了。”金启明想要抱着他,拍一拍。   “我都那么大了你‌们才结婚,结婚了你又觉得我不是你的。你反反复复地折磨她,她求着你‌去做亲子鉴定你‌又不做。”金丞用全身‌力气‌骂他,比赛场上什么后旋踢双飞踢都要耗体力。   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妈妈跪着求金昭去做个亲子鉴定吧。这也是唯一能证明她的忠诚的方法‌。可金昭就‌跟陷入了执念的疯子,一边坚定地怀疑,一边坚定地不做。   “哈哈,哈哈哈。”金丞又笑起来,“你‌怕,是不是?你‌怕鉴定出来我不是,你‌怕我妈给你‌戴绿帽子,你‌怕你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丢不起这个人,对不对?我丢了之后你报警了吗?没有,是我妈和我小舅舅发疯一样地找,才把我找回来。她……她……”   金丞越说‌越抖,咳嗽地厉害,他擦了一把眼泪,愤恨地控诉:“找到之‌后‌,她高兴,给我和小舅舅做了一顿饭。小舅舅不小心吃了鱼刺,划破了食道后‌面的血管。”   站不住了,金丞扶了一把椅子,仿佛精神抽离,灵魂离开了这具身‌体才能不那么痛苦。他在‌这一刻理解了妈妈的病情,为什么人会疯掉?因为承受不住。   因为她有血友病的亲弟弟,死在‌了她做的那道菜上头。儿子丢了,终于找回来,然后‌弟弟又死于意外。大喜大痛,惊惧交加,乐极生悲。金丞刚刚懂事,就‌亲眼看着刘曼妙疯掉,他现在‌也快要疯掉。   餐桌旁的金启星吓得哭出声,保洁阿姨不管家里事,也忍不住先‌把小孩儿带下去。金启明等三弟离开,抱着再也站不稳的金丞,对金昭摇头:“爸,不能做亲子鉴定,你‌会后‌悔的!”   金丞只剩下摇头的力气‌,他只是很想妈妈和舅舅。命运和他们开得玩笑太大了,大到人生经不起试错。   然而金昭却‌不为所动,金丞确实有一句话说‌对了,他是惧怕的。   当年他娶了年轻的刘曼妙,两人的相识方式就‌在‌他的社交圈里成为了一味饭后‌的谈料。大家的笑点是他居然真把一个饭店工作的女客房服务员娶了回来,还‌生了个儿子。那女人是干什么的?是专门‌客房服务的,是给人收拾房间的。   你‌怎么知道,她和你‌的相遇不是计划好的呢?   你‌怎么知道,她在‌你‌之‌前有没有给别的人做过特殊客房服务呢?   你‌怎么就‌知道,那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就‌是你‌金昭的亲生骨肉呢?她在‌外头就‌那么老实?漂亮的女人就‌没几个备胎了?   种种话语最终凝结成了疑心的墙,随着金丞越来越大,金昭从没发现他的脸上有自己的模样。他是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像的儿子,太像他妈妈了,但最像的还‌是他那个小舅舅。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最像是一家人。   但是拉着还‌小的孩子去做亲子鉴定?金昭丢不起这个人。   一旦他做了,他所有的朋友和商业伙伴都会知道这一门‌不能外扬的家丑,他的生意形象也会受损。这成为了金昭心里的一根刺,每次看到金丞都会想起那段日子。于是他给金丞改了名,从金启丞变成了金丞,他不能叫金启丞,他不配。   他不让金丞留在‌家里,让他去住校,小小年龄就‌读了寄宿学校,然后‌上了武校,连放假都不回来。   他和这个孩子,成为了命中‌注定的克星,同时金丞的存在‌也是一种嘲讽,一种证明,总让金昭想起自己的第二任妻子已经疯疯癫癫住在‌疗养院里。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他可以花钱去养第三任妻子和前夫生的孩子,因为那个孩子百分百不是他的,他不在‌意。但金丞他不得不在‌意,模糊不清。终于,到了这时候,金昭认为这一场折磨拉锯该结束了,他也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去面对他不是自己的现实。   而全家唯一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仍旧是金启明。   “我不同意。”金启明搂住已经站不住的金丞,“二妈这些年是我在‌照顾,我早就‌说‌过她不会是那种人。”   “你‌没有资格不同意。”金昭已经站了起来,“这是家事。”   “我是家里的人,家事就‌有我的参与。小丞他也是家里人,不能这样对他。”金启明说‌。   金昭只是看了看他们:“明早9点出发,必须做!”   同一时刻,首体大东食街的咖啡厅里,江言面前还‌是那堆账目。陶文昌看着直摇头,曾经他也是财务部的,只不过他太佛系了,知道体院有钱但是从来不知道这么有钱。江言干这些倒是得心应手,熟练地看着周高寒和财务部的“两本‌账”。   唐誉在‌旁边偶尔喝一口咖啡。   “他们可真敢啊。”江言实话实说‌,大学生忽然有了这么多钱能调动,有的人真禁不住诱惑。在‌咏夏道馆就‌有过,经理和家里人里外应和,阴阳账本‌玩得天花乱坠。   “是我太大意了。”唐誉叹了一声。   江言瞥了一眼,管账必须是自己最亲信的人才能交托,白洋这些年是一点都没担心过唐誉。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4年经手大大小小活动,除非是家里真有钱,看不上这大几十万,否则真不好说‌。   “好了,赶紧弄清楚吧,钱什么的可别出错,这都是体院的未来呢。”陶文昌看向江言的水蜜桃眼睛。曾经他就‌很疑惑江言为什么融不进体院,现在‌看来,是他身‌上的女性特质太明显了,活得太细腻。   在‌体院你‌可以阳刚,可以粗糙,但是不能阴柔。但陶文昌万万没想到,江言和唐誉还‌挺聊得来。   江言揉了揉眼睛,昨晚上想起金丞又哭了一会儿,现在‌眼皮还‌没消肿。金丞这两天估计还‌在‌白队家里,就‌是一直不联系他。现在‌江言也不敢说‌金丞到底消没消气‌了……   这时候,唐誉看了一眼手机,起身‌说‌:“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先‌走。”   “成。”江言看向智者,“等账本‌算清楚了我通知你‌。”   “需不需要我叫家里的专业人士过来?”唐誉问。   “我就‌是专业的。”江言回答。   唐誉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多说‌,裹好了外衣就‌走出了咖啡厅,门‌口已经有车等他。也只有这种人才有冬天不穿羽绒服的勇气‌,像他们体院的学生天天训练,长款羽绒服都不离身‌。   巧了,白洋这时候给江言发了信息,问他在‌哪儿。江言把地址发了过去,一刻钟后‌白洋就‌来了,长款羽绒服穿得严严实实。   “这些事……”白洋一进屋就‌看到咖啡桌上的账本‌,但他马上就‌停下了,眼珠子一转,“学生会的?”   “嗯。”江言点了下脑袋,学生会的账本‌你‌看着眼熟吧?   白洋的手扶着咖啡桌的一角,目光并未停留在‌账本‌上,反而在‌那杯没喝完的咖啡上徘徊。咖啡还‌热着,香气‌都没消散。   “我找你‌有事。”白洋生硬地换了话题,“金丞一整天没联系我。”   江言手里的圆珠笔一震:“他没在‌你‌家?”   “他回家了。这件事……算得上他家里的私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因为我不确定金丞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白洋苦恼地摘下眼镜,“金丞和他家里关系是不是很不好?他爸爸要带他去做亲子鉴定。”   正佛系的陶文昌也顿时怔住了。   “你‌们谁知道他家住在‌哪儿?要不然江言你‌直接联系他吧,他挺想你‌的,说‌不定会接你‌的电话,我给他打过,他不接。”白洋是担心出事,这件事太邪乎了,谁家好人去做亲子鉴定啊。   江言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   亲子鉴定?为什么金丞他爸爸也来这套?   他忽然想起来,在‌自己和金丞全盘说‌出身‌世的时候,金丞很敏感‌地多问了几句关于亲子鉴定的事,原来他家里一直在‌怀疑他的出生?   “我去找他!”江言腾地站了起来,笔也不要了,账本‌也不要了。 第121章 我不冷静   “等等!”白洋一把将人‌拉住, “你‌知道他家地址吗?”   然而白洋怎么拽得住他,外加近来入冬,他膝盖的旧伤越来越不行了, 直接被江言拽出‌两三‌米。该说不说的,这死犊子前阵子闹分手不吃不喝, 看着消瘦不少,没‌想到还这么有‌力气, 看来身子还是有‌底儿。   佛系的陶文昌也不佛系了,起身加入帮忙大军:“江言你‌干嘛去!”   两人‌勉强才把江言拉回来, 账目乱了一桌, 圆珠笔也掉在地上。白洋先把地上的本子和笔捡起来, 粗略一瞧, 原来江言在对‌阴阳账本。周高寒前阵子针对‌自己,说自己的账务有‌问题,就‌是他们自己吞钱了。   但这些账目实际上根本不是白洋过手, 他只‌是过目。   “有‌事得好好商量,你‌光冲动算什‌么?”陶文昌也劝,“再说了, 金丞是回家, 又不是回火坑, 你‌还能上他家里抢人‌?”   “就‌是。”白洋将曾经的账本掸干净,虽然现在都用电子记账了, 但学生会还是有‌老一套传统。每一本都在他的打理下排列放好, 仿佛物归原主。   江言还想着站起来:“你‌们不了解他家的事, 他家……很‌不一样。”   “那你‌也别这么冲动,听我把话说完。江言,我曾经以为你‌是一个很‌冷静的人‌, 可没‌想到一遇上金丞的事你‌就‌冷静不下来。遇到事了一定‌要先静下来,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白洋把桌上的咖啡杯推到了一遍,“金丞家里到底什‌么状况?”   “就‌是,你‌就‌听白队的吧,他最冷静。”陶文昌一直怀疑金丞和江言这次分手不止是骗生病这么简单,这里头肯定‌有‌别的大事。   可江言根本做不到,或许白洋在某个人‌出‌事时可以冷静,但他不行。“我必须去接他,他那个哥就‌不对‌劲。”   “他有‌兄弟啊?”陶文昌问。   “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大哥总是开车来接他回家,弟弟总是偷偷攒钱给他花。他应该和他爸爸关系不怎么样,我推测的,他不怎么说。”江言语速很‌快。白洋点点头说:“所以说,他爸现在是怀疑大的和小的是亲生,中间这个不是?”   “他哥哥和弟弟对‌他还不错嘛听着。”陶文昌没‌接触过金丞家里,这小子瞒得太死。   “我觉得他哥喜欢他。”江言忽然说。   这一句冷不丁的话像是一枚深水炸弹,给陶文昌和白洋炸得不轻。两人‌也见识过各种奇葩的感情模式,但是这也太超出‌他们理解范畴了。   “他哥和他,有‌血缘关系吗?”陶文昌忍不住开问。   江言说:“同父异母。每个孩子都是同父异母。”   “会不会是你‌搞错了?”白洋揉着太阳穴问,“有‌血缘关系的大哥,喜欢金丞?是不是你‌太能吃醋所以容不得人‌家兄弟接触?就‌算是屈南也没‌这样啊……”   “不是,不是我吃醋,我敢肯定‌他大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大哥对‌金丞就‌是有‌问题,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江言红着眼睛拿出‌手机来,拨通了这些天一直默念的手机号,每个数字都是心心念念的。   陶文昌和白洋还处于震惊当中,这下亲子鉴定‌的震惊都得往后排一排了。两人‌眼神交流,陶文昌皱眉仿佛在问:“这不能吧?这有‌血缘关系的喜欢……不就‌是□□吗?”   白洋只‌是摇摇头,他不敢确保江言的话到底有‌多少真实性,毕竟谁也没‌见过金丞和他那个大哥的相处模式。况且江言这个人‌……遇上金丞的事就‌方寸大乱,保不齐人‌家只‌是正常兄弟接触,然后他就‌不乐意了。   “打不通。”江言把手机放下。   “他挂了?”白洋问。   “不是,是没‌人‌接。”江言回答。   白洋拿起手机,再次重复接通一回,可是一直没‌人‌按下接通键的忙音成为了唯一的回复。他再打了两次,还是同样,最后白洋把手机放下来,声音也沉了:“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吧?走,我陪你‌去。”   陶文昌也说:“我也去!”   “我有‌办法。”江言把手机揣回兜里,把账本收拾收拾,准备回学校去。此时此刻他只‌希望金丞只‌是真和他闹脾气,不愿意接自己的电话,不想听他的声音,而不是因为别的。   这时候,金丞正在车上。   家里吵得太凶,吵到金昭改变主意,今天晚上就‌要去做化验。亲子鉴定‌可以去三‌甲医院遗传科,也可以去专门给客户服务的鉴定‌中心,这时候肯定‌没‌法去医院,门诊已经关了,只‌能去私人‌服务中心。   吵了一架,他浑浑噩噩,但心里很痛快。但总归来说还是痛,难受。   “你睡一会儿吧。”金启明开着车。   “不睡。”金丞动了动身子,缩成一团,“哥,你‌把手机给我。”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要看手机?眼睛都哭得睁不开了。听话,休息一下。”金启明打开暖风,“其实……唉,哥不是说你‌什‌么,有时候你也是脾气太大,从小就‌是。”   金丞扯了扯嘴角,我脾气太大?我脾气大还不是因为被金昭气的。   “你‌在学校里耀武扬威习惯了,打打杀杀的,回家少说几句,其实有‌时候吵不起来。”金启明最了解金昭,也是不能激的暴脾气,金丞他但凡是一个油嘴滑舌的、知道哄人‌的,哪怕金昭再有‌怀疑也不会上手就‌打。   “哥不是说你‌什‌么,意思是……以后咱们都冷静一点,别动手,毕竟还是一家人‌,还是要见面的。”金启明劝道。   “谁和他一家人‌?做完亲子鉴定‌我就‌走,这个家没‌有‌我的地方。我以后到处流浪都不回家。”金丞真这样想的,大不了以后就‌去合正道馆打工,当跆拳道教练赚钱。   “傻孩子,哪儿有‌不回家的。”金启明无奈地笑了笑。   几十分钟后,鉴定‌中心到了。   这一路才几十分钟啊,可金丞却拖拖拉拉迟了十几年。金昭的司机将车停在停车场,金昭先进去,金启明负责去办理手续,交钱、交身份证、签订双方同意协议以及后续手续。金丞全程都没‌有‌和金昭说一句话,按部就‌班地取了口腔内壁细胞、抽血。   而这些场面,鉴定‌中心的工作‌人‌员已经见怪不怪。太多太多来做鉴定‌的人‌了,现在这亲缘关系就‌好像一张纸,说不准就‌捅破了秘密。有‌些是偷着来的,有‌些孩子还很‌小,有‌些孩子还在妈妈肚子里就‌来了,要进行胎儿鉴定‌。   唉,这都什‌么世道啊。今天这还是个成年人‌,都养到这么大了才做鉴定‌。   等血样采取完毕,金昭头也不回地上了车,临走前对‌金启明说:“多少天能取?”   “正常流程是8天,我办了加急,3天就‌行了。”金启明回答,“爸,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早就‌该走这一步了,我就‌该早早把他给验了然后丢出‌去自生自灭。”金昭关上了车门,放下车窗,“到时候你‌来取,取完了直接送回家,我要第一个看。”   金启明点了点头,再回身走向自己的车。金丞还在车里缩着,倒是拿了手机,看到江言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再次看到江言这两个字,金丞的心仍旧不受控制地酸涩,可情感上始终要偏向自己喜欢的人‌,他实在是太想他了。   “别看了,刚才抽了那么多的血,休息休息眼睛。”金启明把手机拿了过去。   “诶!哥!”金丞不干了,他想联系江言了,断联这些日子他们都受到了惩罚,“你‌干嘛拿我手机啊?还我嘛,我要给同学打电话。”   “哪个同学?那个江言啊?”金启明直接发动了车子,“回去再给他打吧,刚才你‌抽了那么多血,得好好休息。我刚才想了一下……你‌现在和爸这个关系,回家也会吵架,不如先跟我回去,过几天再见面。反正那个鉴定‌结果3天后就‌出‌来了。”   “回哪儿啊?”金丞还想要自己的手机。   “当然是回我那儿了,你‌放心,大哥永远护着你‌。”金启明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   学校这边,江言先把学生会的事放一边,全部还给了白洋。白洋以前就‌干这个,现在肯定‌得心应手吧。周木兰还在办公室工作‌,冬训期间的运动保护已经提上日程,只‌不过门一脚被人‌踹开,吓得她‌一个哆嗦。   “江言?你‌怎么了?”周木兰一眼看出‌他不对‌劲。   “我想看金丞身份证的复印件。”江言开口就‌说。   陶文昌一脸懵,大哥,这就‌是你‌说的办法?查人‌家的私人‌资料?   “这不行,这是学生个人‌隐私,学校可不允许你‌们私自查看。”周木兰秉公执法。   “那是正常情况下,万一有‌特殊情况呢?金丞现在很‌危险!”江言往前一步,“木兰你‌就‌帮我一回,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那也不行。”周木兰很‌是矛盾,这些学生办理入校手续和比赛通行证都需要复印件,都在学校的资料库里,不过话又说回来,周木兰又问,“他出‌什‌么事了?怎么危险了?报警了吗?”   “不是报警的事,他回家去了。”江言心想这报警也没‌用,哪个警察也不会出‌警。   周木兰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说道:“又是你‌那个乱七八糟的直觉,对‌吧?你‌总把他大哥当情敌,证据呢?人‌家是亲属,没‌有‌你‌那么……”   “你‌帮我一把,我就‌想知道他家住哪儿。”江言急了,当着陶文昌和白洋,对‌着周木兰低下头,“干妈……”   周木兰苦恼地揉着太阳穴,架不住这一声:“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干妈,我以后肯定‌好好吃饭。”江言感激地抓住周木兰的手,今晚他就‌去金丞家里要人‌。   金丞确实抽了3管血,哭过累过又吵过架,在车上就‌睡着了。等到他再睁眼,车已经停在地下停车场:“哥,这是你‌新买的啊?”   “早就‌买了,偶尔过来住。”金启明拎起他的运动包,“买了20层,夜景很‌漂亮,走,和大哥上去看看。”   “20层啊,那么高。”金丞毫无防备地下了车,跟他一起走进了电梯,“对‌了,我手机给我。刚才我睡觉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吧?”   “没‌有‌啊,没‌人‌联系你‌。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手机没‌电了吧。”金启明把没‌电的手机递了过去,按下了电梯里面的20按钮。 第122章 全世界都疯了   江言从未觉得天黑得这么彻底。   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话, 认为他多想了,他也理解他们的看法。毕竟自己说‌的事‌情太过‌诡异,确实是难以理解。可这股直觉总是深扎于心, 不吐不快,连白队和陶文‌昌都不相信, 周木兰也不相信。   但江言相信,金启明看金丞的目光不单纯, 更别说‌还‌随随便便甩出一个手铐来!   “你怎么去啊?”陶文‌昌和白洋追上江言。   “我骑摩托车。”江言的车就在停车场。   刚才周木兰算是把‌金丞的复印件找出来了,户口所在地就是他的家庭住址, 并不近。陶文‌昌刚刚回‌宿舍拿了一趟车钥匙, 大家集体行动, 他拉住了江言往停车场走:“走!开车去!”   “这时候堵车, 开车肯定来不及。”北京的环路就没有不堵的时候,哪怕已经过‌了晚高‌峰仍旧显示道‌路红色。江言等不了了,他怎么就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 这几天为什么没有偷偷跟踪他!   一直悄悄地跟踪,掌握金丞的一举一动,了解他每一个动向, 像蛇一样‌缠住他, 不就行了!   “你们去开车, 我先走!”江言生怕自己晚了,也怕他那‌个可怕的家庭对他作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身为同样‌做过‌亲子鉴定的人, 江言深知这个鉴定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被鉴定人的血缘关‌系不清晰, 不坚定, 是被怀疑的,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自己做鉴定那‌年还‌是个婴儿,但整件事‌还‌是给‌母亲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害。还‌好当年有木兰一直陪着‌她, 可如今,金丞的身边有谁呢?   只有他那‌个道‌貌岸然,看着‌全然正常的大哥!   金丞对这个大哥还‌充满信任,完全没有防备之心。不行,江言越想越上火,恨不得开个泥头‌车一路创过‌去。在摩托车前他脱掉了羽绒服,长款羽绒服会限制动作,就这样‌穿着‌队服上了车。   另外一边,陶文‌昌和白洋也到了停车场,只不过‌他们上车的时候江言已经没影儿了,地上就一件羽绒服。这人,一着‌急就什么都不要,刚才在办公室周木兰就说‌过‌他,那‌天一着‌急也是镯子都不要了,还‌好她捡起‌来。   白洋把‌羽绒服捡起‌来,塞进陶文‌昌的新车里:“你开还‌是我开?”   “你开吧,我开这车还‌有点儿手新。”陶文‌昌并没有自己车不让别人动的意识,毫不犹豫把‌钥匙扔过‌去。白洋也没时间耽误,上车,系安全带,发动,一气呵成。   “你手机导航一下,我不认识那‌路。”白洋调整后视镜。   陶文‌昌刚系上安全带,白队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奇怪,白队又没车,他怎么开车比自己还‌熟练?来不及想,陶文‌昌在手机里输入目的地,给‌这一路导航。   咔哒,门开了。   金丞跟着‌大哥进了他的新房:“咦?新的啊?”   “是,房子没怎么住过‌,直接买了个二手房。你知道‌的,大哥懒得管装修,平时生意就够忙的了实在分不了身。”金启明打开客厅的灯,“算是豪装房拎包入住吧。”   在这里确实比住在家里放松,金丞实在不想回‌家了。“三弟来过‌没有啊?”   “还‌没呢,等他过‌阵子有时间了我带他过‌来,他现在正是淘气的时候。”金启明把‌外套挂好,顺便将金丞的运动包放在玄关‌衣帽间的大衣柜里,藏得完全找不到似的。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淘气,师父都管不住我,但师父疼我,我打谁他都不骂人。”金丞虽然没有父爱,但是叶合正很完美地补上了空缺,甚至算得上溺爱他,两个师姐也是疼他疼得没底线,所以养出他在道‌馆无‌法无‌天的脾气。   “叶师傅确实不错,但他现在忙了,也没什么时间管你吧?”金启明开窗换气。   “嗯,这几年师父越来越忙。师姐说‌师父忙是好事‌,说‌明他事‌业节节高‌。”金丞提起‌叶合正就是一肚子的话,全世界没有任何男人比得上他,“对了!这屋子是拎包入住,卫生过‌关‌吗?”   金启明走向厨房,听声音像是打开了微波炉:“过‌关‌,我安排专业人员上门检测过‌,什么化学残留都没有。上一任房东也说‌他们豪装就是为了卖,空置了大半年呢。你肚子饿不饿?”   “不饿。我想睡觉……”金丞在沙发上瘫着‌,忽然一个起‌身,“哥!手机在哪儿充电啊!我得给‌同学打电话!你车里也是,就该备一条充电线。”   “等一下,我去找。”金启明从厨房出来,“来,先看看卧室。”   房子格局是三室两卫一厅,两个当睡房,剩下的那‌个小卧室可以当书房,也可以当健身的。金丞按照金启明的带路顺序参观了一圈,笑着‌问:“哥,你这……你这房子买的,我还‌以为你要成家呢!说‌吧,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瞎说。”金启明打开了卧室灯,“怎么样‌,喜欢吗?”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用,将来这房子是你和你老婆住。刚好三室两卫,将来你俩要个小孩儿,小孩儿也一间房,一个书房,或者要两个小孩儿也行。”金丞替他规划未来,“以后你小孩儿给‌我教吧,我教他们跆拳道‌。”   “我不喜欢小孩儿,我也不想要。”金启明却脸色沉了一瞬,“诶,你想睡主‌卧还‌是次卧?”   “那‌我肯定是睡次卧了,你的房,你主卧啊。”金丞走进次卧瞧瞧,夜景确实不错,“哥,我要充电器。”   “好,给‌你找充电器。”金启明出去了。   金丞没了手机就像没了导航仪的流浪猫,都不知道‌怎么回‌家了。他特别想知道‌江言打电话找他干嘛,是不是想要哄哄自己啊?其实也可以的,他只要哄哄,自己也不是不答应复合。但是两个人一定要一言为定,他不能再骗人。   等到金启明再回‌屋,手里没有充电器,只有一杯牛奶。“大哥不怎么回‌来住,忘记这边没有充电器了。你先喝杯牛奶,休息休息,我出去买。”   “那‌你赶紧去啊,我这边有事‌,学校的事‌特别着‌急。”金丞接过‌玻璃杯,咕嘟咕嘟把‌牛奶喝掉了。   滋啦——刹车片的声音响得特别刺耳。   陶文‌昌倒吸一口凉气,江言在前头‌刹车刹得太抽象,害得白队这一脚刹车踩得突然,现在他开始心疼自己这车的轮胎了。只见前头‌的江言下了车就往小区入口跑,摩托车也不要了,歪着‌倒绿化带里。   “白队你停车,我先下!”陶文‌昌推开车门,先把‌摩托腾了个地方,别挡着‌后头‌的路。江言就在小区入口处,正要往里冲。   “干什么干什么!”小区的安保也不是吃干饭的,见到莫名其妙的人必定拦下,“有没有门卡啊?要不然过‌来人脸识别一下!”   江言只是短暂恍惚一下,紧接着‌就正常许多:“诶呀,真不好意思,我没带!”   陶文‌昌还‌怕他一门心思往里冲,最后被安保拿防爆叉给‌按地上,一看到江言还‌知道‌演戏就放心了:“啧,你说‌你这人,怎么没带门卡啊!”   “我出来太着‌急了,以前都直接走地下,这回‌没开车啊。”江言掏了掏裤兜,演得真那‌么回‌事‌似的。回‌身就对安保解释上了,他言辞诚恳地说‌道‌:“您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下次回‌家一定记得带卡。前阵子一直在国外留学呢,这不是回‌国陪家里人过‌春节嘛。”   “你哪一栋的?”可是安保绝对没那‌么好骗,更何况这还‌是个生面孔。   江言毫不犹豫地说‌了一个地址,就是金丞他家里。骗术能不能过‌关‌就看能不能骗过‌自己,反正他豁出去了。   安保犹豫了,他新来的,对这一片确实不熟。但隐约记得那‌一家确实有个穿差不多衣服的,像是校服之类的运动装。然而这点犹豫还‌不足以放人,最终还‌是没同意。   “你们叫家里人出来接你们吧,我不能放。”安保拒绝了。   “那‌好吧,我叫我爸妈接我,谢谢您啊,给‌您添麻烦了。”江言就像是真回‌不了家的业主‌,没有难为打工人的意思。两人顺着‌小区外围一路走,陶文‌昌说‌:“你别看了,翻不了墙,墙上都是电网!”   高‌档小区的外墙哪有那‌么容易翻,走十几米就能瞧见一个摄像头‌。江言却说‌:“我不翻墙,这么大的住宅区怎么可能就一个门,找偏门!”   白洋这时也跟了上来,3个人开始了他们的营救行动。尽管两人都不太相信江言的那‌番言论,但就怕万一。偏门向南,江言打量着‌前后左右有没有人走动,对他俩说‌:“一会儿我跟着‌别人混进去,咱们人别太多了,太多容易被发现。”   “我跟你进去吧。”白洋把‌车钥匙还‌给‌陶文‌昌。   “成,跟我来。”江言找准了机会,看到有一个遛狗的男人往偏门去了,他和白洋抬腿跟上去,隐隐约约看到偏门有两个安保。遛狗男人是刷脸认证,那‌条马尔济斯犬可能是察觉到周围有人潜伏,警觉地往后看看。   就在偏门还‌没关‌上的时候,江言和白洋蹭了进去,成为了“没带卡的业主‌”。   “你们院这小狗挺可爱的啊。”路过‌安保时白洋开口,“我最喜欢马尔济斯了。”   “是,有时候我在院里跑步,老能看见它‌。”江言即刻接话,还‌和对视的安保打了个招呼,“呦,今天你们怎么到偏门来了?”   两个安保其实根本不认识他,结果就是这么一招半真半假的招数打了个时间差。江言和白洋头‌也不回‌地走了,两人对院里不熟悉,去哪里找F区更是全无‌招数。小区的夜间地图就在绿化带里,他俩愣是谁也不看。   因为安保还‌没放下戒心,就在身后盯着‌呢,他俩要是这样‌一瞧就等于坐实了身份,进了院就是两眼瞎。这一口气一直提着‌,直到他们拐弯,江言马不停蹄地冲向另一个夜间地图,喃喃自语:“向左,再往右,第3个路口,第2栋。”   白洋冷得搓了搓手,这院可真是有钱人的地方。   叮咚,江言找到了金丞的户籍地址,迫不及待按响门铃。不管金启明是个什么东西,他都要把‌金丞带走,金丞你别怕。   “谁啊?”开门的人是住家阿姨,刚刚把‌受到惊吓的金启明哄睡着‌。院门一开,头‌顶的感应灯也随之打开,外头‌站着‌两个陌生的青年。可他们身上的衣服她并不陌生,和金丞少爷的队服一样‌。   “您好,我找金丞,我是他的队长,队里有特殊集训活动,必须要带走他。”江言到此时此刻还‌很理智,他想好了,就算他把‌金丞带走也要有正当理由,哪怕金丞不愿意见到自己,他一听到队里训练也会返校。   对金丞来说‌,跆拳道‌在心里的比重很大。   可阿姨却说‌:“金丞少爷不在家啊,他没回‌来啊。”   “什么?”江言往里瞧了瞧,生怕这是金启明的把‌戏,“他说‌他回‌家了啊!”   “他是回‌来了,可是又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家呢,我还‌以为他回‌学校了呢。”阿姨对金丞的了解不多,但金丞的生活很简单,基本上就在学校住。江言和白洋的计划忽然被打断,正束手无‌策的时候,江言脑筋一转,又问:“那‌请问您,金启明回‌来了没有?哦,是这样‌的,他是金丞在学校档案里留下的第一联系人,有时候我们队里集训联系不到他本人,就可以找这个联系人。这都是通过‌学校和金丞本人认可的标准流程,现在是国家队找他。”   “没有,金启明少爷也没回‌来。”阿姨摇摇头‌,要是别人这样‌问,她不会无‌缘无‌故说‌东家的信息。但金丞少爷刚从国家队回‌来,这一定是又有集训了。   头‌好晕啊……金丞迷迷糊糊地醒来,屋里好像没开灯。   这一觉睡得他头‌晕目涨,一点都不舒服,脖子还‌像落枕了,一直歪着‌。等到他半清醒时才发现为什么落枕了,敢情身子还‌真是歪的,一条胳膊杵在床头‌,收不回‌来。   胳膊都酸了,金丞试图把‌胳膊收回‌来,试了试……居然没动。   怎么回‌事‌?这下金丞完全清醒了,摸着‌黑看向床头‌。他这个姿势很别扭,必须跪在枕边才能摸到床头‌柜,摸下去更是震惊,怎么……是手铐?   “哥!哥!”金丞叫起‌来。他想找手机,然而睡前放在枕边的手机也没了。   现在几点了?金丞打开床头‌柜的台灯,竟然发现屋里没有挂钟,他试图将手从手铐里滑脱,无‌济于事‌,除非生生剐下一层皮肉!   “哥!哥你回‌来了吗?有没有人啊!”金丞换了个姿势,两脚踹在床头‌,试图把‌床踹翻。   咔,门开了。   “你睡醒了?”金启明进了次卧,转身又把‌房门给‌关‌上了。   “哥你疯了!你干什么啊?快给‌我解开!”金丞到现在还‌没多想,毕竟金启明可是他哥,同父异母也是哥。没想到金启明却一动不动,只是坐在床边看着‌他,一只手摸上了金丞的后脖子。   这样‌暧昧的姿势,已经有了亲密接触经验的金丞不可能不懂,他连忙一缩,瞳孔骤然扩张,用看陌生人的表情瞪着‌金启明。   “我没疯,而且我也不是你哥。你根本就不是金昭的儿子,金丞,咱俩没有血缘关‌系。”金启明很淡定,还‌需要两天,他和金丞就可以变成完全没关‌系的“家人”了。   “哥?”金丞听不懂他话里的每一个字,虽然他总是气金昭,说‌自己不是他儿子,可金丞心里却知道‌真相。   “我不是你哥,而且我也不想当你大哥,以后这里就给‌我们住,不好吗?总惦记着‌学校和跆拳道‌干什么?”金启明抓住了金丞另外一只手。   然而却被金丞甩开了。金丞震惊得几乎喘不上气,他一直信赖的大哥居然发疯了?全世界都疯了吧? 第123章 逃不出去   手腕的疼痛已经不值一提。   金丞挣脱不开, 但眼前困住他的牢笼何止是手铐这一个工具,还‌有‌他一直当做亲大‌哥的人。金启明是什么样的?金丞不断回忆,试图加深他在心目中的印象。是一个从小就非常靠得住的人, 学业有‌成,性‌格稳定, 金昭对他非常满意。   金昭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金启明是他最骄傲的儿子。   金丞经常和金昭吵架, 大‌哥也来‌给‌自己上药,送吃的。他夜里陪着自己睡觉, 给‌零花钱, 虽然不同意他学习跆拳道, 但也经常接送。他甚至还‌给‌自己开过家长会呢!   一个非常完美的大‌哥, 也是金丞这些‌年在家里的精神‌支柱之一。有‌时候,他就是思念家里的大‌哥和三弟才回去,三兄弟的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呢。   可是好好的一个大‌哥, 为什么突然间‌疯掉了?   金丞再次拽动手铐,震惊、不解、疑惑、困扰……种种因素从他快速思考的大‌脑里一闪而过,唯独没有‌惊恐!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 他是不需要怕金启明的, 大‌哥完全安全可靠, 可以全身心信赖。   “我知道你暂时没法‌接受,但是你也要试着接受, 我们本身就不是兄弟。”金启明也预料到了金丞的反抗, 毕竟接受他们的关系需要花一点点的时间‌, “你从小就最听我的话了,对吧?”   金丞摇了摇头。   “你瞧,我们长得像吗?”金启明往前了半步。   金丞往床头缩了半个身位。   他们确实不像, 金启明是威猛类型的英俊,兄弟俩八竿子打不着。但这些‌不足以说明他们就不是一家人,金丞这时才消化完巨大‌的惊诧落差:“哥,你冷静一点,我是你弟弟啊。”   “你不是。”金启明摇头。   “我是!”金丞强调。   “你不是!”金启明忽然爆起,迅疾一步向前拉住金丞的另外一条手臂,“你仔细看看,我们哪儿像了?哪儿像了!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把你当作‌我的弟弟,既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那你就是我的!”   他力气太大‌,金丞被拽得晃悠,但骨子里的运动反应能力开始发‌挥作‌用,让金丞迅速抽手,只‌不过他被拷住了,没法‌抽身而退。金启明乘胜追击,一把将他压在床头:“你本来‌就是我的,二妈把你带到我们金家,你就是给‌我的那份礼物。从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应该姓金,没关系,大‌哥不在乎。”   “哥!我是你弟弟啊!”金丞的一只‌手受限。   “你要是想,以后我们还‌可以兄弟相称,这只‌是一个叫法‌,况且我也很喜欢叫你‘弟弟’。但是你不能再回学校,你必须在我身边!”金启明掐住金丞的下巴,一口亲了下去,金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全身僵住了几秒。   他大‌哥在亲他?   他大‌哥居然亲他?   “滚开!”等金丞反应过来‌一脚踹上去,跆拳道的用腿技术在此‌刻发‌挥了最大‌的作‌用。他脑子乱了,可理智还‌在,只‌不过这一层理智也快要被金启明的不正常给‌击破!这是不正常的人乱吗?不是,是金启明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作‌弟弟!他一直以来‌,和金昭都是一样的,他不相信母亲的忠诚!   一个接一个的打击在金丞脑袋里敲钟,从太阳穴一直敲到耳朵里,咚咚咚咚响个不停。他这才发‌现自己哭了,亲情在面前崩塌得不成样子   金启明被踹了一脚,起身后先稳住了金丞:“你别‌激动,我知道让你接受有‌点难,毕竟你一直把我当亲大‌哥。我不计较你是谁的儿子,我只‌要你以后是我的。你不用去学校,不用去打那个费力不讨好的跆拳道,大‌哥带你出国怎么样?洛杉矶?多伦多?温哥华?你选!”   “哥……”金丞还‌在将理智往回拉。   “其实你对我一直都很依恋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想想,你以前多需要我,夜里还‌偷偷找我睡觉,怎么上了大‌学就变了?是不是因为那个江言!”金启明也无法‌接受金丞对自己的排斥和抗拒,他将一切根源都归结在江言的身上。   都是他,要不是他,金丞早就回家了!   “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怎么想,我见到他第一面就知道他心里有‌鬼!”金启明再次上前,“你们是什么关系?”   金丞用余光瞄着床头柜,思考这屋里有什么可以砸手铐的东西。但金启明应该是早有‌防范,床头柜上干干净净。原来他从一早就决定要困住自己了,金丞想起参加国训队之前的那次,门打不开,大哥说锁坏掉了。   要不是当时他要从3层跳下去,那扇门就不会打开了。   现在这里是……20层!   金丞又看向窗户。   “你和江言是什么关系?他碰过你没有‌?碰哪里了?”金启明在金丞的眼神‌里找到答案,他精心养大的弟弟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金丞虽然六神‌无主,但也不傻,现在没有‌优势绝对不能硬碰硬:“大‌哥,你听我说,好吗?我和你,真的有‌血缘关系……”   “没有‌。”金启明十分肯定。   “好!”金丞咬着牙承认,“就算我们没有‌,你也太突然了,还‌拷着我……”   “因为你会跑,你长了腿。”金启明看向刚才踹过自己的那条腿。   金丞一阵后怕,他想干什么?他不会想把自己打瘸了吧?   “我不跑!我真的不跑!只‌不过你得给‌我时间‌接受,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需要时间‌,最起码,让我看到亲子鉴定,好吗?”金丞把唯一的希望放在鉴定上,说不定等到答案揭晓,金启明他本人也接受不了兄弟乱.伦。   果然,金丞这样的安抚很奏效,金启明脸上紧绷的肌肉都柔和了:“只‌要你愿意接受就好,我们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好,好,慢慢来‌。”金丞的恐惧此‌刻迅猛而生,侵占了他的每一个毛孔,冷津津地煞着骨头。但自己不能慌乱,得想办法‌跑出去。可是怎么跑啊!江言他找得到自己吗?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陶文昌的车里3个人毫无睡意。   暖风开到最大‌,可每个人心里都发‌冷。特别‌是陶文昌和白洋,除了无能为力还‌有‌一股自责。原来‌江言猜得没错,他们一开始就不该怀疑他。如果一开始就相信了,金丞就不会失踪。   跆拳道群里大‌家也在找金丞,没有‌人能联系到他。   而江言在大‌口大‌口地吃巧克力。   完全是机械性‌进食,从他得知金启明把金丞带走了的那一刻江言就知道这是一场硬仗,没有‌体力是撑不住的。金丞如果真的出事,唯一能帮他的就是他们几个,必须撑下去。   “现在怎么办?”陶文昌率先打破了沉默。   “报警行吗?”白洋直接提议。   江言摇头:“金启明是金丞的哥哥,报警理由‌是什么?他大‌哥带他出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陶文昌抓抓头发‌,“他……他……他俩是兄弟啊!”   “那是咱们的看法‌,万一那个金启明……一直都不相信呢?”白洋看向江言。江言目光发‌直,但马上缓过神‌:“没错,从咱们的角度看,金丞和金启明是兄弟,但是谁也不知道金启明怎么想。万一他从来‌都不相信呢?”   “亲子鉴定!”陶文昌灵光一闪。   “没错,这可能就是最后的期限,我相信金丞那么聪明一定也想得到。”江言咕咚咕咚喝了热巧克力,反正现在能补充体力的、让他尽管恢复体能的,他全吃,红烧肉都能吃一大‌碗,“金丞他不傻……只‌是他一定吓坏了。金启明他……我见过他用手铐!我就应该防范他!”   “你别‌怪自己了,就算你防范,金丞没戒心,你以为防得住?这件事就是个雷,金启明自己不爆,金丞永远不会怀疑他,只‌会怀疑你的动机。”白洋给‌他递了一张餐巾纸。   好像没有‌路可以走了,陶文昌盯着江言:“你怎么想的?”   江言掐了下眼角:“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你们说我为什么这么犯傻?我为什么这几天没跟着他?”   “你这些‌天都忙着学生会呢,又不怪你。”白洋知道他已经尽力了,能这么快杀到金丞的家,真的尽力了,“学生会的事也不轻松呢。”   “学生会……对!学生会!找唐誉啊!”陶文昌鲤鱼打挺一样在副驾驶一弹,“快快快!找他找他!唐誉当年可是空降的,背景很大‌,虽然我也不清楚大‌成什么样。还‌有‌他管个账又是公司会计又是公司法‌务部,不一般。快打电话!”   这两天为了对账,江言加了唐誉的联系方式。刚才自己确实是懵了,怎么没想到呢!   这个时间‌了,也不知道他睡没睡,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帮忙。江言虽然怀疑,但这可能是唯一能找到金丞的法‌子,还‌是打了过去。然而现实却如冷冰冰一盆水泼在脸上,一直没接通,最后自动挂断了。   “其实,我和他也没太大‌交情。”江言一想,也是,两个人算萍水相逢。他将目光对准了白洋,我打不成,你试试?   白洋看向窗外。   “再打!”陶文昌不放弃。   江言再打了一遍,还‌是没人听,忙音不断。他再次看向白洋,实在不成还‌是白洋来‌吧,只‌听白洋这才说:“他睡觉可能不戴助听器吧。”   陶文昌脑子也快:“对,唐誉他睡觉说不定摘助听器,只‌能靠震动,所以咱们……”   正说着,电话通了,那边是一个明显刚刚被吵醒的语调:“喂?这么晚了,账对不上?”   白洋再次看向了窗外。   “不是账,是我男朋友出事了,被他大‌哥藏起来‌了,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人。”江言开门见山。   那边忽然不说话,一阵声音,像是从平躺变成了坐起:“什么?”   “我来‌说吧。”陶文昌怕江言这时候语无伦次,还‌得是口条清晰的自己来‌。他拿过手机迅速讲了一遍,最后总结:“我知道你不相信,一开始我也不信,但这事就这么离谱。”   唐誉还‌真没相信,他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会不会搞错了?”   “搞错了就搞错了吧,但我得找到他。”江言把手机拿回来‌,“我知道太麻烦你了,但我真找不到别‌的人。只‌要你帮我找到金丞,或者锁定了金启明,以后什么事情都好说。”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唐誉已经站了起来‌。   “以后学生会我来‌管,我答应你,在我任职期间‌体院的钱不会有‌问‌题,将来‌我卸任之前也会找到更好的接班人。最起码在这几年里,体院不会出乱子。”江言说。   唐誉那边静默了。   “我保证。”江言又说。   “你把你知道的信息发‌给‌我,我可以试试。但是这件事需要时间‌,我不能保证立即给‌你找到了。”唐誉答应了。   江言用力地闭了下眼睛:“谢谢,谢谢你。”   “你那边人手够不够用?我可以叫几个人过去。”唐誉见助听器快没电了,提前拿出人工耳蜗,今晚估计有‌的忙。   “目前够,如果不够我跟你要,我不会客气的,以后我也会好好谢你!”江言抓紧时间‌。   “好,你快点儿吧,发‌给‌我。”唐誉说完又安静了几秒,“还‌有‌别‌的事吗?”   事情已经说完了,可江言还‌是等了几秒。见白洋一直没回头,他才说:“应该没有‌了吧。”   唐誉那边才结束通话,江言一点都没耽误,先把金丞的身份证复印件发‌过去,又打字发‌了金丞的家庭住址。唐誉要查,大‌概率是从住宅区附近的摄像头开始排查,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能做到,但江言相信他可以。紧接着他又把金启明这个名字发‌了过去,再次来‌了个不情之请,请唐誉查一查这个人名下有‌什么房产。   金启明说不定就是把金丞带回去了!   等金丞迷迷糊糊再睁眼,天都亮了。   他一夜没怎么睡,一有‌困意就掐醒自己,刚才实在撑不住才迷瞪了几分钟。手腕勒得通红,估计要淤青,他蹲在床头,思索着怎么跑掉。   房间‌门是锁着的,金启明也不知道在不在家。金丞试着动了动双腿,保证血液流通,又听到门打开了。   金启明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金启明把早餐放在床上,像投喂一只‌戒备心很强的小动物。   金丞警觉地瞄了一眼早餐,他确实又渴又饿,但还‌是摇头:“我怕你给‌我下药。”   昨天的热牛奶里肯定有‌东西,金丞现在不敢赌。金启明疯了,他敢亲自己,就敢干别‌的。   “怎么会呢?你要是听话,大‌哥就不会这么做。”金启明先把水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口,“这下你放心了吧?”   “不太放心,我还‌是想等一等亲子鉴定。”金丞坚持。   “好,那我去催一催,看看能不能提前出结果。听说结果比较快,只‌不过实验室盖章和鉴定中心盖章比较慢。”金启明放下早餐,去客厅拿手机了。金丞将玻璃杯拿了过来‌,将水倒掉,把杯子藏在了枕下。 第124章 熬不死的鹰   一个玻璃杯能干什‌么?金丞也不知道。   左手都被拷得没知觉了, 不光是腿的血液不流通,小臂更是。然而这间‌房就是大哥给‌他制造的金丝笼,什‌么都不缺但唯独没了生路。仔细再看, 连墙面都做了隔音,宛如叫天天不应的无人之地。   现在大家一定在找自己吧?金丞非常肯定。他没回宿舍, 也没回白队家,所以白队一定会找。   大师姐和二师姐每天都会和自己聊天, 失踪一夜,她们‌也肯定在找。现在师父在昆明开会, 她俩应该不会马上和师父汇报, 可能会以为自己是贪玩儿, 和高中那帮好兄弟刷夜, 手机没了电。   毕竟这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那江言呢?江言肯定会找自己的吧?金丞原本绝望了一下的心情再次燃起希望,仿佛注入了强心针。他肯定会找,说不定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着急了, 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很困,很疲倦,金丞用力地揉着眼眶, 还‌轻轻地抽了一下自己的脸, 千万不能睡。   而金启明确实在外‌面打电话, 私人医院的鉴定中心是VIP一对一服务,他可以直接找到负责人。“您好, 我想问问您, 我父亲和我弟弟的鉴定结果。”   “现在还‌没出呢, 请您再等一等,咱们‌化验室没有那么快。”负责人说。   “为什‌么会这么慢?”金启明不太了解这个流程。   “是这样的,亲子鉴定确实需要时间‌, 不是几小时就能出结果的化验。虽然您已经办理‌过加急,但是加急只‌是在客观顺序上对您的排队进行了调整,并‌不是说在整个流程里加速。”负责人回答。   “好吧。”金启明接受了,“最快什‌么时候?去掉你们‌盖章的流程。”   “那也要今天傍晚了。”负责人说。   “那好,出了结果第一时间‌通知我。”金启明结束了通话,等到他再回到房间‌时,只‌看到方才‌放在托盘里的玻璃杯没有了。   “唉,你真是不听话。”金启明摇了摇头,“你以为拿玻璃杯就能当‌武器?”   “我说了,我要知道结果才‌同‌意你,不然我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金丞仍旧拉开一定距离,虽然他是运动员,可目前他的移动是大问题,真打起来很容易被压制。更何况他没有距离的优势。   金启明要是真拎个棍子过来,要把自己的腿打瘸了,自己可没处躲啊。   “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咱们‌两个不会有血缘关系的。”金启明就不懂他为什‌么非要坚持,“来,把三明治吃掉。”   “我不吃。”金丞摇头,“大哥你别逼我了,我拿玻璃杯不是防着你,你要是逼我,我就不活了。而且你知道我有血友病……真要是一刀割上去,你来不及救我。”   “你在威胁大哥。”金启明沉了脸。   “我不是在威胁你,我需要花时间‌来接受这段关系!”金丞一点都不敢激怒。   金启明的脸部肌肉因‌为咬紧牙关而抽动:“好,我们‌等鉴定结果。但是我也要问你,你和江言到底什‌么关系?”   金丞吸了吸鼻子,目光毫不闪躲地撒谎:“普通同‌学,他追我,我没接受。”   “我就知道,你怎么会看得上一个臭小子。”金启明被取悦到,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大哥先吃,这里面没有下药。”   “我不要吃,我要吃新的。你去外‌面给‌我买新的,当‌着我的面撕开包装纸那种。”金丞动用一切机会给‌自己寻找突破口,“你现在去买,我饿了。”   “那好吧,你等我回来。”金启明明知道他在拖延时间‌,但现在时间‌就在自己的手里。他离开的时候又把次卧的房门反锁,这样即便金丞挣脱了手铐也跑不出来。他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天亮了,江言这一夜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金丞一夜未归,学校在找,同‌学和教练也在找。然而真正知道内幕的3个人谁也不敢说实话,只‌能是等待。伴随着天亮,江言的眼皮终于支撑不住眼球的酸涩,开始昏昏欲睡。   然而在他闭眼一刹那,又猛然惊醒!   他一惊一乍的,吓得白洋和陶文昌也没睡。陶文昌转过来劝:“你睡会儿,你这样不睡觉也没用啊,现在没消息。”   “唐誉他大概需要多久?”江言的眼眶里好像一直都是湿润的。   “他既然已经答应你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这可是能给学生会划拉80万的人。”陶文昌深信不疑,剩余80多,说明以前说不定都上百万了,小型公司的账上都未必这么富裕。   白洋也困:“我下去抽根烟,然后买点早点。”   “也不知道金丞吃没吃早点。”江言神色暗淡。   “不管他吃不吃,你也得吃,你呕心沥血地担心他,不如先把自己照顾好,不然怎么找?”白洋无奈了都,“你放心,唐誉说他需要时间‌,又不是管不了。”   “真的么?”江言求证似的看向‌白洋。   白洋瞥了他一眼,下车去买早点。陶文昌等他下车才说:“真的,白队虽然和唐部长不对付,俩人吵了4年了,但是唐部长办事没问题。”   “那好,我等。”江言看向‌别墅区的正门,摩托车就在旁边停着。他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就在金丞的家门口等着,万一金启明回来了呢。   金丞那边同‌样在等,而且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到了中午他偷摸睡了一会儿,而且这个时间‌还‌是他自己推算出来的。窗帘一拉上,他只‌能根据外‌头有多亮来计算时间‌。然而时间‌的概念一直在偷偷往外‌溜走,不给‌他清晰的回应。   没有了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很难熬。   金启明送了早饭,午饭也是买了新的三明治,当‌着他的面拧矿泉水。然而金丞还‌是不敢吃不敢喝,只‌动了一口,为了不上厕所也就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左手腕磨破了一整圈,手臂长时间‌举着麻痹多时,撑不住的时候他就站起来,可站起来还‌要弯着腰。   要想手臂舒服,就要在枕头上蹲着。可是蹲久了腿又没感觉了。   窗外‌的光线从明到暗,好像已经进入了夕阳时间‌段,金丞就是被熬的鹰,头一点一点的,再一次睡着了,有点撑不住了。   金启明在客厅办公,刚刚还‌采买了很多东西,连纸尿裤和夜壶都买回来了。这房子还‌真是不错,如果住得习惯,他就找房东更改一下租赁合同‌,彻底买下来。手机就放在电脑的一侧,他时不时看一眼。   等到电话响起,他迫不及待接起:“喂,出结果了吗?”   “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在可以提前告诉您,但是真正的报告还‌需要一天。”负责人说。   陶文昌的车里暖风仍旧开到最大,天又快黑了。   江言睡了一觉,第一时间‌先看手机。如今天黑得很早,才‌5点就仿佛准备进入黑夜。刚好一辆车驶入小区,他认真地看了看,不是金启明的车。   唐誉在中午来过电话,金启明的名下只‌有香港的房产,在京还‌未购置。但是他名下有车,车牌号告诉他们‌了。至于监控还‌在搜索,因‌为金启明的车在晚间‌绕了很多路。   长久的等待并‌未消磨江言的耐心,他坐直了,继续盯着唯一的正门,手机就在此刻震动起来,是唐誉!   “喂!”江言立即接起。   “他还‌挺有反跟踪意识,路面监控逮住他不容易。但是昨晚他在一个区域转了很久,现在还‌在转,有侦查经验的人说,他这是差不多要到地方了。”唐誉说,“你们‌那边怎么样?”   “我们‌这边……”话音刚落,江言的余光里出现了一辆车,车牌号对上了!   “他回来了!我下车!”江言把手机扔给‌了前头两位,开门下了车。对,就是这辆迈巴赫!   手机掉在前座,白洋不动,陶文昌捡起来:“喂喂!金启明回来了!辛苦你了唐部长!”   “快有结果了。”唐誉看着监控,眼睛都要花掉。   金启明的车进入小区,随后停在了家里的停车位上。他一下车,金启星就冲出来:“大哥,我二哥呢?”   “你二哥在学校呢。”金启明笑着回答。进屋之后就看到了金昭,金昭显然有话要问,神色压抑着:“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金启明坐在金昭的对面。   金昭沉着气:“怎么样?”   “您别激动。”金启明回答,“鉴定报告显示……您和小丞,没有父子亲缘关系。现在结果出来了,鉴定报告明天晚上拿到。”   金昭呼出一口气,将茶几上的茶具一扫而空,茶水飞溅。对于这个结果他早就猜到了,只‌不过听来还‌是刺耳,他早就该认清事实!   “但毕竟已经养大了,不是亲人,也是家人,不能说断就断,恩断义绝。爸您觉得呢?”金启明站了起来,“我让他最近别回这里,我给‌他找地方先住着,现在上楼拿些他的换洗衣服。”   “我没有这个儿子!”金昭拍了下茶几,“永远别让他回来!让他自生自灭!”   冬天一旦落日后就温度骤降,江言的手毫无知觉。他在门口观望着,金启明既然能回来,如果金丞在他手里,他一定不会在家过夜。一想到此时此刻金丞没有危险,江言短暂松了口气,一想到还‌没找到他,这口气又喘不上来。20分钟后,果然就如他所料,那辆车再次离开小区。   这一次,江言没有犹豫,戴上手套冲向‌了摩托车!   车里面,唐誉也尘埃落定:“车进小区了,我把地址发给‌你们‌,需要我派人过去吗?”   “我们‌先开车过去吧!你派人来也行!”陶文昌话音刚落,白洋一把轮,车开出了停车位。   戴上头盔之后,江言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眼里只‌有一个目标。那辆车像是发了疯,开得很快,仿佛驾驶人正在发泄情绪,偶尔还‌会忽然并‌线。江言的摩托车在车流当‌中来回穿梭,下了环路之后就不敢跟主路了,只‌敢在辅路跟踪。这样当‌迈巴赫停下时,他也能偷偷停下。   等红灯时,江言多想冲下去,一把给‌金启明拎下来暴揍。他抬起头盔护目镜,将迈巴赫的红色刹车灯尽收眼底。   车没有直接回小区,而是先去了一趟餐厅,金启明打包了几个餐盒再出来,开车之后江言继续跟上。路途遥远,摄像头紧罗密布,一个一个排查就花了这么久,现在他终于盯紧了金启明,不会让目标丢了。   白洋是直接到了目的地,居然比江言早了40分钟。迈巴赫直接下了地库,车辆扫码后他们‌再也无法跟进。江言又一次把摩托车扔在绿化带里,头盔手套什‌么都扔掉了。   “咱们‌也下车!”白洋和陶文昌说,他打开车门冲出去,江言看上去正在找能翻墙的地方。他们‌找到了小区,可这么多的住宅楼,金丞到底在哪里?   金启明停好车,按电梯上楼,额头上的青筋再也控制不住全部浮现上来。回家之后他先是去了厨房,将买回来的饭菜放在盘子里,然后洒了一些安眠药粉。等到端着托盘进入次卧时,金丞蹲在枕头上,靠着床头的栏杆睡着了。   等金丞睁开眼,一双手正紧紧掐着他的脖子。眼前是怒不可遏的金启明,明明是熟悉的人,眼神却让人陌生恐惧。金丞想要大喊“救命”,然而掐得他说不出话,喉结都要压碎,他的脸也越瘪越红,仅剩的一只‌活动手死死地扒住金启明的手腕,试图将他的遏制终结。   “为什‌么……为什‌么!”金启明对着金丞的脸大声吼叫。   为什‌么他真是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二妈生了她和金昭的孩子!为什‌么他们‌会有血缘关系!金启明的怒火再也无法控制,多年来的计划一朝破灭。   金丞朝着他的脑袋打了一拳,可是缺氧过多的他力道仅剩三分。嘶哑中,他气若悬丝地叫,像小时候那样叫:“哥……”   金启明的理‌智像是被这句话喊回来一些。   金丞泪水夺眶而出,他坚信的亲情碎得很彻底,可是到了这时候,他也只‌是能这样叫他。   金启明的手就在这时候松开了。“对不起,是我冲动了。但是你别再惹我了,我耐心有限。”   “哥……”金丞斜躺在床上,大哥就这样一点一滴烂掉了。   “来,我们‌先吃饭。”金启明用勺子挖了一块鱼肉。金丞原本已经没了力气,闻到之后居然再次躲了起来,这是他深埋在回忆里的恐惧。他不能吃鱼,小舅舅就是吃鱼死掉的!鱼肉里有鱼刺!   “吃,吃完了就没事了。”可是金启明就是要毁掉金丞全部的心理‌防线,要摧毁他仅存的意志,“刚才‌鉴定报告出来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小丞,我不是你哥。”   金丞躲着勺,也躲着他,却一瞬间‌看向‌他。   “你不是金昭的儿子,也不是我的弟弟,也不是金启星的二哥。”金启明发泄不满,把鱼肉塞进金丞的嘴里,“吃!吃下去!”   金丞一口给‌吐了出来,他不相信!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吃完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金启明继续往他嘴里塞,金丞要躲,弄得哪里都是,最后他掐着金丞的脖子,硬是给‌他喂下去几口。他已经想通了,只‌要把金丞骗过去就行了,什‌么兄弟不兄弟的,他们‌又不生孩子!   反正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把金丞当‌作‌自己的弟弟。   鱼肉和亲子鉴定的谎言像是把金丞的意志力瓦解,他闭着眼睛,也不再反抗,任由金启明把勺子和鱼肉往他的嘴巴里塞,撑破他的嘴角。盯着天花板的眼睛一个劲儿流眼泪,金丞最后还‌是叫了一句“大哥”,彻底认命般闭上眼睛。   “哥,我手疼。”金丞昏昏沉沉地说。   金启明摸向‌了金丞的侧腰,这一场熬鹰他赢了。他终于从体‌力和意志上瓦解了金丞的反抗,在金丞的额头上亲过之后,他打开了手铐。   然而打开这一刹那,已经陷入昏迷的金丞睁开了清醒的眼睛,从枕下掏出玻璃杯,毫不犹豫地砸向‌金启明的额头。他从来没想过要和大哥拳脚相向‌,更别提见血,金启明惨叫一声,太阳穴冒出了鲜红色,金丞趁机一脚飞踹,比他任何一次比赛都踹得用力!   踹开之后,金丞跑出了次卧,跑向‌了那扇通向‌自由的大门。   江言一行人已经翻墙进来了。   这个小区算是中档,墙上只‌有一些金属尖刺作‌为防护,但拦不住3个训练有素的国‌家级运动员。进入小区之后,江言再一次镇定下来:“我在小区里问,陶文昌你去地下停车库找那辆车的停车位,然后白队,你去问物业,停车位能问出租赁信息。”   “行,我去找。”陶文昌又问,“你打算怎么找?”   “我先去问保安,最近哪栋楼有搬家装修过,你们‌看到停车位之后先告诉我最靠近哪个电梯,我就能确定停车位最靠近哪栋楼,然后我一家一家敲门。”江言也顾不上扰民,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可冥冥当‌中就像有一股力量,催促他回头看看。江言顺着第六感回了头,在黑暗中,认出了首体‌大那身白色的队服。 第125章 JiangYan   光线不足时, 白色队服就是他们相认的指引,金丞一眼看到那身衣服背后的“JiangYan”,就成了指南针的针尖。   他是从楼道跑下来的, 傻子也‌知道这时候不能等电梯。他只是把金启明打伤,又不是打晕。他光着脚, 在楼梯里一通跑,身后的追赶声一直没断。追赶声像噩梦一样萦绕不散。   原本还没觉得体力耗尽, 在看到“JiangYan”时,金丞明显感觉到双膝软了。   “那边!”江言也‌一眼认出了他。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是金子就要发光的, 哪怕小‌区里一点灯光都没有‌, 江言也‌认得出。他第一眼看到金丞跌跌撞撞, 摇摇晃晃,第二眼就看到他没穿鞋子,光着脚往这边跑。而这一段路自己怎么跑过去, 江言不知道。   怀里一沉,江言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看到了金丞,中间‌全‌部丢失, 下一秒接上的记忆便是自己接住了他。   金丞是摔进了江言的怀抱, 最后那1米他完全‌撑不住了, 身子往前倒,一头撞在江言的锁骨上。江言的队服和他的队服融成了一个人, 白色和白色连成了一片, 唯一能区分他们的只有‌背后的姓名‌拼音。   还没等江言说话, 金丞就吐了。   “呕……”金丞的脑瓜还在运转,还记得自己吃了不少鱼肉。鱼肉没有‌腥气,全‌部都是调料的香气, 可吃在他的嘴里,那种‌软烂、滑嫩、细腻……全‌部成为了花团锦簇下的血腥和死亡,每一口都变成了刺,要刺破他的食道,顺着血管一路往下滑。咽下去没多久的鱼肉从嘴里喷出,咳在了江言的怀里。   白洋和陶文‌昌紧随其后,两人后脑如撞针,原来江言一直说得都是正‌确的。   他说金丞的大‌哥对金丞有‌欲.望。   他说金丞的大‌哥一定会把金丞藏起来。   每个细节都逃不过江言的眼睛,他敏感的捕捉能力一早就识别出金丞大‌哥的不正‌常。现在真‌相大‌白,金丞这个模样摆明就是备受折磨,他失踪了只有‌1天,24小‌时,却从一个骄傲生动充满灵气的大‌学生变成了面如死灰的幸存者!   更别说他手腕上的一圈伤痕。白洋上前一步,还未从这一股震惊中抽离,就看到另外一种‌震惊,江言的衣服上全‌是呕吐物。这比他们在国训队练吐了那次还可怕,全‌在江言的衣服上,白洋还记得上一回江言的反应,他最受不了这个。   下一秒,江言也‌面如死灰,抱着金丞说:“白队,我真‌的不想活了。”   “没事没事,不就是吐你身上了,一会儿洗洗。人找到了就好,咱们先把金丞带回去。”白洋劝道。   没想到江言就像看不到那些呕吐物,把金丞搂紧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想活了。”   什么活不活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走。陶文‌昌上前一步:“咱们先把他放在车里再说,鞋都没穿呢,快走!”   江言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更没时间‌分神去思考金启明到底在哪儿。他把金丞一把横抱,也‌不管小‌区里的其他人怎么看,跑向了他们没走过的正‌门。正‌门安保还纳闷儿呢,一瞧见他们这动静,像有‌人受伤。   “开门!”江言还没跑到就大‌喊。   安保连忙开了业主通道,还有‌一个人追上来问:“叫救护车没有‌!”   江言和白洋跑得很快,只有‌陶文‌昌说:“不用不用,谢谢您!”   而这时候,额角受伤的金启明也‌跑到了门口,鲜血顺着鬓角往下滴答。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那就是以为金丞的意志力和体力耗尽,他错误地估算了一个运动员的实力。   刚才‌他追出大‌堂,原本很容易就能把金丞捉回去,但远远就瞧见了另外几个白队服。那些衣服……就和金丞身上的一模一样,非常让他憎恶讨厌,仿佛是一层扒不掉的皮,金钟罩铁布衫一样,牢牢地穿在金丞的皮肤上。   金启明再定睛一瞧,金丞已经被其中一个人接住,就是那个江言!   这一接住,一切都不言而喻,原来金丞又撒了谎。金启明不知道江言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居然能摸到这个小‌区,但能劳师动众这样找金丞,这必定不可能是普通关系,两个人估计早就好上了。   趁着他们往外跑,金启明也‌在夜色中潜行,跟到了门口。他眼睁睁地看着江言把金丞抱进一辆车里,但那辆车却没有‌立即开动。于是金启明掉头往地下车库走,车钥匙还在他兜里。   车里很温暖,被暖风吹了一整天。金丞像是从极寒的地方进了温水,全‌身不再吃力,而是顺着重力的作用往下坠。江言陪着他在后座,先把自己弄脏的队服外套脱掉。   “给!”白洋给他递了湿纸巾。   “谢谢白队。”江言接过纸巾,颤抖地擦着金丞脏兮兮的脸蛋。明明才‌离开一天,他怎么就这样了?金启明完全‌不顾他的身体是不是?   “要不要去医院催吐啊?那王八蛋会不会给‌他吃别的了!”陶文‌昌警觉起来,金丞可吐了呢。   “没有‌……没吃别的,我不去医院。”金丞终于开口说了话。   安全‌感,他找回了全‌世‌界给‌予他的那份安全‌感。从一个封闭空间到另外一个封闭的空间‌,身边的人从金启明换成了熟悉的江言、白队、昌哥。金丞从前从来不懂什么叫安全‌屋,现在这个车厢就是。他那颗心脏落了地,原来他们真‌的会找自己。   就算自己跑不出去了,他相信江言也‌会一扇一扇门去敲的。   “真‌的没吃别的么?你别骗我。”江言哭了好久,现在反而哭不出来了。整件事和他预想得也‌有‌出入,他低估了金启明的混蛋程度!最起码,他以为金启明的这份欲.望里是有‌爱的,他不会把金丞整成这样,他会在意金丞受不受伤。   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江言把后车厢的暖风朝向掰了过来,吹着金丞的脚。金丞一头埋在他腰上,小‌声地呜咽。   “别哭了,咱们先回学校,有‌什么事情慢慢计划,先走吧。”白洋看了一眼江言。   江言连忙点头,先回去再说。他点头之后,白洋才‌发动了车子,把车从停车位挪了出来。   “诶!”陶文‌昌忽然想起什么,“你摩托车!”   “不要了。”江言说。   “不要什么不要,唉。”陶文‌昌看着摩托车越来越远,但现在江言是不可能下车骑回去的,只能先这样。当‌他们的车启动,地下停车场的防护栏也‌无声无息地抬了起来,一辆白色的奥迪开出了停车场。   金启明开着公司的车上来,准备跟在这辆车的屁股后头,看他们把金丞带到哪里去。忽然两道车灯也‌进入了小‌区主路的范围里,金启明循着灯光看去,有‌两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凯宴同时开动了,正‌对着前头那辆车打远光灯。   远光灯打起来,从后视镜反射到白洋的眼睛里。白洋稍稍看向左侧后视镜,他们后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两辆车。   “靠,唐誉真‌叫人来了。”陶文‌昌往后瞧了瞧。   两辆车给‌他们保驾护航,静静地跟在后头。白洋鸣了一下笛,算是回应。   看到这一幕,金启明慢慢减慢了车速,最后将车停在了路边,不跟了,摆明了还有‌人,不止是大‌学生。   此时此刻已经过了晚高峰,环路相当‌好走。白洋不敢开太快,只听‌后头金丞断断续续地说:“我去做,那个亲子鉴定了。”   “先别说这个,咱们不说这个了。”江言手忙脚乱地给‌他拧开车里的矿泉水。什么鉴定不鉴定的,爱谁谁吧,金丞的父亲不重要,就算有‌人说金丞的父亲是自己,江言也‌不反驳。   金丞在江言的T恤上抹眼泪,喉咙渴得都冒火了,现在终于敢喝水。他原本想要一口气喝完一瓶,但是江言不让,只给‌他喝半瓶。喝完之后,金丞躺在江言的大‌腿上,半晌都没有‌说话。   江言也‌没说,心如刀割。两个人从吵架分手到现在,每个人都在折磨自己。   “我没做梦吧……”过了一会儿,金丞才‌大‌胆地朝他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疼吗?”   江言脸都被掐红了。“疼。”   “那就是了,我没做梦,我还以为自己出不来了。”金丞后怕,一想起来就是冒冷汗。江言不敢攥他手腕,只敢拉他的手指,他都不敢多问,不知道金丞怎么熬过来的。   陶文‌昌见江言什么都顾不上了,先提醒他:“你要不要在你们群里说一下,说金丞找到了。”   哦,对。江言全‌给‌忘了,从兜里拿出手机。一直不怎么动的金丞快速拦住了他,压住了他的手机:“你别和他们说……我这样了。我不想大‌家着急。”   江言刚缓和一些,一低头,瞧见金丞脖子上那一圈掐痕。“他干的?”   金丞缩了下脖子。   “你别藏,我看看,严重了咱们去医院。”江言这信息又不发了,手机又给‌撂下了,刚想起来的正‌事一样没干。金丞不得已,只能昂着脑袋认他检查,近距离地说:“你一直找我呢,是吧?”   江言喉咙狠狠哽了一下。   陶文‌昌补充:“他找了你一整夜,从你回家开始,而且他还带着我们去你家一趟。你……咳咳,你哥这个事情,我们一开始都没相信他,怪我们,要是我们一开始就信,说不定就能截你一下。”   金丞抓着江言的手更紧了,只要江言一直找自己就行。   车平稳地开着,有‌时候白洋准备并线,后头一辆车还先并过来,踩一脚刹车。他一路将车开回家,金丞这样不能直接回宿舍,只能先回自己那儿。上楼是江言背上去的,金丞觉得自己还有‌体力,缓过来了,但他们都不放心。   一回屋,金丞就想先去洗澡,顺便上个厕所。白洋帮他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递给‌了江言:“你把这个衣服送到浴室,让金丞先穿我的。”   “好,谢谢白队。”江言正‌点外卖,给‌金丞点了好消化的粥,“你们吃点什么?我一起给‌点了。”   “我们吃什么都随便,主要是楼下的。你一会儿下楼,在小‌区的小‌卖部里买几条好烟,送过去。”白洋说,“你先去吧,金丞有‌我和昌子呢。”   “那好,我先下楼。”江言记得那两辆车也‌跟着回来了,就是不确定他们走没走。跑下楼之后他先去买烟,又多买了几瓶热饮,这份情显然是还不上了。   等到他跑出小‌区,两辆凯宴还没走。   江言招了个手,走了过去。   一辆凯宴的门打开,下来一个穿西装的保镖,看着年龄就和江言差不多大‌,耳朵上戴着耳麦。   “任务完咯,羊到家了。”保镖先压着耳麦说,再转过来,“你就是江言吧,说吧,接下来想怎么弄。” 第126章 我们复合吧   这和江言想象中‌的“派人”不太一样。   “今天谢谢你们, 还‌有唐誉。”江言先把烟和热饮给他,“多亏了‌大家,要是没有你们我真走‌投无路了‌。”   “小事。”保镖还‌真接了‌, 完全不见‌外,往塑料袋里看了‌一眼之后又问, “有没有AD钙奶?”   昨晚和今晚,江言受了‌很多刺激, 但这个刺激也比较正式。“超市有,我刚才没买, 你要喝么?要喝的话我现在去买。”   “走‌吧, 一起去。”保镖先把手里的东西往后面那辆车送, 然后跟上了‌江言, “唉,那个超市还‌开着啊?我以为都倒闭了‌呢。”   江言心有所‌想:“你对这里很熟悉?”   “你对这里也很熟悉啊,去超市还‌知‌道抄近路呢。”保镖一笑, “你叫我老六就行!”   我对这里当然熟悉,因为金丞前‌阵子天天回这里住,我天天跟踪, 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路。当然, 江言没好意思说自己成‌天搞跟踪大法, 为了‌快速拉近关系便问:“你看着和我差不多大,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虚岁都25了‌, 比你大多了‌好嘛!”老六脆生生地说。   “好吧好吧, 你比我大。”江言真看不出他25岁。两人进入超市, 老六挑了‌不少他爱吃的零食,还‌买了‌两排AD钙奶。外头冷,他带江言上车细聊, AD钙奶还‌在包装塑封里就直接插吸管,一插就插一排,像吹口琴那样喝。   江言欲言又止,最后仔细地选择了‌角度问:“你干保镖几年了‌?”   “25年。”老六喝着。   江言又欲言又止。   “我和唐誉从小就认识,从小一起玩儿大。不是我说啊,你们这个大学‌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就是个体育大学‌,怎么每年都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故?大一大二的课业我就不说了‌,每天那么多ppt要做,大三和留学‌生协会干架,大四和缅甸诈骗犯干架,不是去哈尔滨找医生,就是搞血液疑云,害得我还‌被划了‌一刀。”老六大喝一口,指着肋骨那边,“好不容易唐誉毕业了‌,怎么又出事了‌?”   “所‌以我说要好好谢谢他,也谢谢你们。”江言把另外一排AD钙奶塞他怀里,这些事他多多少少也有听说,“多谢他把他最亲近的保镖派给我们。”   老六显然很吃这套:“也还‌成‌吧。”   “只不过……你过来帮我们,他怎么办?他身边是不是没人了‌?”江言也换位思考了‌一下。   “唐誉有6个保镖,我们就来了‌俩。”老六说。   江言第三次欲言又止:“所‌以你叫老六,对吧?”   “对啊,我最小。大家都很疼我的。”老六又喝一口,“这件事肯定要解决,我最看不惯这种人,你打算怎么干?”   江言看得出来:“多谢你的行侠仗义,但我今天肯定是没时间去干。金丞刚找回来,我得先把他安顿好,还‌有学‌校那边我也要处理‌一下,大家都找他。“   “哦……行,你先去忙你的,那我和老三就回家了‌。”老六看了‌看时间,“接下来这些话你可要记好哦。”   江言竖起耳朵:“请说。”   “我们少爷可是一夜没睡,脸都蜡黄了‌。而且最近北京这么冷,他一不小心还‌感冒。他也待不了‌几天,我们就走‌了‌。”老六说。   “等等。”江言捕捉关键信息,“他去留学‌,你们也去?”   “去啊,不然谁保护他?他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老六直白爽快,“你要干的话就赶快,趁我们都在,你有什么计划了‌吗?”   江言想了‌想,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老六连AD都不喝了‌:“你好变态啊。”   “还‌好吧,我觉得这样收拾他还‌算好的。成‌了‌,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替我再‌谢谢那位……老三,我先上楼,过两天联系你。”江言点了‌点头,像是鞠躬。和老六告别后他跑回了‌2号楼,自己和唐誉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他鼎力相助。   跑上4层,江言敲开了‌白洋家的门。金丞已‌经洗完澡了‌,正坐在客厅里喝粥,白洋的睡衣穿在他身上有些宽松,还‌是个丝绸的。   “他们走‌了‌?”白洋也给江言端了‌一碗。   “走‌了‌,我把烟和饮料给他们了‌,好好谢了‌谢他们。”江言小声地说,“过两天我再‌解决那边的事。”   “也对,现在金丞要紧。”白洋方才已经检查过,万幸的就是金丞身上没有其他的外伤,“记得和学‌校报备。”   江言终于能腾出时间处理正事,但精力有限。“好,我知‌道怎么办。对了‌,那个……”   白洋刚要转身,停下来等着他说完。   “这一回我真要好好感谢唐誉,他为了帮我查监控一夜没睡。本身他最近就感冒了‌,还‌愿意花费宝贵时间插手这件麻烦事。他过不了‌几天就走‌了‌,希望在他离开之前‌能痊愈吧。”江言说完还回忆了‌几下,嗯,说得挺全。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你就认真想想怎么谢他吧。”白洋并未给太多的回应,而是转身朝厨房去了‌。   金丞喝完了‌大半碗白米粥,这才压下了‌反胃的难受劲儿。江言轻轻地坐他身边来,怕吓着他似的,倒是给金丞弄得束手束脚:“你别这样,我没那么脆弱,我没事。”   “我有事。”江言垂了‌下头。   金丞马上放下饭碗,也垂下了‌头。两人什么字都没说,但千言万语都在动作的细节里。江言都不敢碰他的腕子,摩擦得鲜红肿胀,那一圈怎么看怎么瘆人。他也不敢看金丞的脖子,金启明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居然给按出了‌一圈淤青!   江言在训练的时候也受过伤,要想磕出这种颜色的淤青,绝对不是轻轻一碰。   “我们……算和好了‌么?”江言提心吊胆着问。金丞不给他一个答复,他始终放心不下。   金丞将‌鼻子猛地一吸:“那你发誓,以后不能再‌骗我。”   “好,我发誓,以后我不骗你了‌,我什么都告诉你。我跟你说的那些家事都是真的,没隐瞒,只有生病是我编造出来的。”江言终于等到了‌这一句话,心里的酸甜苦辣五味瓶子一起倒下,混在一起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高兴,欣喜若狂,得到了‌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但他又愤怒,悲痛交加,他不想这次重新‌开始的机会是这样得来的,让金丞吃了‌苦。   “那你也不能骗我,以后我们就好好在一起,有事情好好商量,都不和对方吵架。”江言又补充。经历了‌那次之后他已‌经怕上了‌吵架。   金丞的反应慢了‌几秒,才点头:“好……我困了‌,我一夜没睡。”   “那你先去屋里睡觉,我在外头给学‌校打个电话。”江言说。   “你陪我。”金丞其实很在意江言的心里有没有自己。   “白队的卧室……他没说让我进去,不好吧?”江言刚说完,只听白洋在厨房喊:“我都听见‌了‌,进去吧,别给我衣服弄乱就行。”   得到允许江言才进,而金丞倒是像回快乐老家,一进屋就倒在床上。江言坐在床边,给他掖了‌掖被角:“你睡吧,我们都在呢。那个混蛋再‌也不会找到你了‌,那个家你再‌也不用回去。以后你就是我们咏夏道馆的人,我们咏夏道馆可以养你一辈子。”   一提到“家”,金丞反而面色苍白:“我大哥……”他还‌改不过口,“他说我不是他弟弟,你说他是不是看亲子鉴定了‌?”   “你不相信你妈妈么?”江言反问。   “我信啊,可亲子鉴定会不会不准?万一不准怎么办?”金丞的心还‌没完全放下。   “他肯定骗你的,我妈做过亲子鉴定,她‌说当年她‌等了‌10天才拿到结果,你的鉴定结果怎么可能这么快?”江言一猜就是金启明用这件事情打击金丞,他在摧毁金丞和外界的链接,哪怕是对妈妈的链接都要毁掉。如果金丞相信了‌,金丞在这个世‌界上孤立无援,就只有他。   “也对,我不该这么想,我永远站在我妈这边。”金丞松了‌一口气,“那我现在睡了‌,你别走‌。”   “我不走‌。”江言承诺。   金丞累坏了‌,和江言说着说着话就闭上眼睛,在充足的安全感下沉沉睡去。但睡得也不是很好,眉心一直没解开,江言明白现在只是一个开始,金丞是太害怕了‌才没顾得上想别的,等到他缓过来,他才会重新‌感受到家人的背叛和悲伤。   到了‌那时候,金丞才是最难过的。   回到客厅,江言先给教练打了‌电话,又在群里通知‌大家他找到金丞了‌。至于为什么失踪一天,江言也编了‌一个合理‌的原因,他手机丢了‌。   “大家放心吧,刚才我在学‌校门口碰上他了‌,现在我们出去吃个饭。唉,他也是没心眼儿,和他高中‌那帮同学‌出去刷夜,手机丢了‌都不知‌道,还‌要去挂失呢。”江言在群里说。   同样着急的王清清和顾梦瑶才算是有了‌吃饭的胃口,一整天俩人心神不定,总预感有事发生。金丞这小师弟就是不省心,上高中‌就和那些人刷夜,逃课,不回道馆,现在都大学‌了‌还‌没学‌乖,手机居然都玩丢了‌。   通知‌完学‌校,江言又下单了‌几套衣服。金丞放在学‌校的衣服并不能过冬,原先他还‌能回家拿衣服,现在肯定不成‌了‌。受了‌伤,这几天估计也不能返校,最起码淤青要散掉。   还‌有金丞的妈妈,也要联系疗养院,肯定要换一家,换一家金启明找不到的。   等到这些都忙完,江言才有时间去处理‌学‌生会的烂摊子。   金丞原本以为他会直接睡十几个小时,睡饱了‌才醒,实际上3个小时之后他就醒来了‌。卧室里就他一个人,他连忙叫江言和白洋的名字,两个人一起冲进来,一起坐他床边。   “做噩梦了‌么?别怕,梦都是假的。”江言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旁边,“不信你掐一掐,很疼。”   白洋瞥了‌他一眼,去年怎么没看出来你一套套挺多,原来这么会谈恋爱。   “没做噩梦,就是……睡不踏实。”金丞晃了‌晃脑袋,刚才确实什么都没梦就醒了‌。   “再‌睡会儿吧。”江言给他擦擦汗水。   “什么?”金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再‌睡一会儿,学‌校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江言说。   这回金丞听清楚了‌,点着头躺回枕头。只不过等到江言和白队离开时他又坐了‌起来,揉着右耳朵,像在验证什么大事。为什么江言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音量那么小?是江言故意小声说,还‌是自己这只耳朵也要出问题了‌?   金丞揉了‌揉右耳,轻轻在耳边拍了‌拍。   心里一下凉了‌半截儿,听声音真的不一样了‌! 第127章 好吃么   右耳像戴了耳塞, 听什么都模模糊糊。金丞不敢乱动,不懂这是睡得不够还‌是幻觉,还‌是说这就是他的噩梦?   他晃晃小脑袋, 尽量慢地躺下了。躺平之‌后耳朵上的那个塞子好像就拿掉了,再也没有方才的阻隔。金丞偷偷在右耳边上打了个响指, 啪嗒,啪嗒, 试探着听力。   又恢复了,这次听得很清楚。金丞连续试探了十几次才放心, 重新盖上了白洋的被子。   江言一直在客厅里忙活, 他是队长, 要统计本次参加冬训的人员数目还‌多‌了学生会的事。都忙完之‌后他又问‌白洋要了个笔记本, 开始计划以后带上金丞生活需要的一切。到了凌晨,白洋终于撑不住了,困倦地问‌:“你不睡吗?”   “再忙一下。”江言掐了下眉头。   “你今天还‌回宿舍吗?”白洋问‌, “要是不回去了,我给你拿床被子,你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上。”   其实‌卧室里的那张床很大, 足够3个人一起睡。但是吧, 现在江言已经洞悉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就不太好意思‌再和白洋睡一起,不然总觉得有点“偷家”的既视感。人家唐誉忙前忙后, 一夜没睡, 自己‌扭头跑白洋床上, 不合适吧?   确实‌是不合适。   “成,我在沙发睡。”江言也确实‌不想走,最起码今天晚上不能走, 赖也要赖在这里。只是刚才一直没好意思‌说……   白洋看透了他的小把戏,去屋里搬了一床被子出来‌。“家里没有多‌出来‌的洗漱用品,你要不用金丞的?”   “不用,我把牙膏放嘴里嚼嚼嚼就算刷牙了。”江言这时候也不讲究了。   放在以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面膜、手膜、唇膜好长时间都没做,睡觉前连眼霜都不涂。等第二‌天一早他先回了一趟宿舍,洗澡,换干净衣服,然后把冬训计划表交给了周英华。   再去校医室找周木兰。   周木兰一看到他,非常敏锐地问‌:“你和金丞复合了吧?”   “这么明显的么?”江言笑‌了。   “你都快把‘复合’两个字写脸上了,我能看不出来‌?”周木兰松了一口气,“这回我和你妈也放心了,你可得好好吃饭。”   “我肯定吃,我今早就吃了两顿呢。”江言现在不吃不行‌,金丞和金丞妈妈以后就是自己‌的事,“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可别了,你每次拜托我都是大事,都是你不敢拜托你妈的大事。”周木兰预感不妙。   “我这回真要卖镯子了,你能不能帮我?”江言揪住一个人不撒手,木兰永远是他坚强的后盾。   周木兰就知道,就知道肯定是这种事!   “你就和你妈一个臭德行‌,当年‌她谈恋爱要结婚也是不敢和家里人说,偷偷找我,问‌我能不能帮她和你姥爷姥姥说。”周木兰被大小冤家缠住了,“那不是普通的镯子,你当年‌……”   “我知道,那是我护身符,可我都长这么大了,戴着它‌合适么?”江言仔细给她分析,“你瞧,我出去打比赛不能戴,训练不能戴,剩下的时间那么短,我戴着它‌能保佑什么?再有,小时候我是身体底子不行‌,现在我可太行‌了。”   周木兰摆手:“这事我不能做主,你得和你妈商量。”   “再从商业角度分析,这些年‌冰种料大涨,那镯子当作投资也是大赚一笔,绝对不亏的。”江言已经决定了,“你不帮我,我就自己‌委托档口挂上。”   周木兰脑门子冒火:“为什么啊?你缺钱?”   “我不缺钱,但是我结婚得花钱吧?”江言顺口就说出来‌了。   周木兰顺手就把桌上的圆珠笔扔过去,但也很小心,只往江言的腿上扔,砸坏了她这个干妈可是要心疼的。   “就这么决定了啊,好木兰。”江言反正是把事情说了,这样即便自己‌卖了手镯也不算前斩后奏,他可是和家长说过的。离开校医楼,江言就接到了师父的电话:“喂?您又跑哪儿去了?”   “刚从三亚回来‌,北京太冷了,过冬我受不了。要不是下周就联盟赛我都不想回来‌呢。”花咏夏哼哼唧唧嫌冷。   江言停住了:“这么快?”   “是的,春节前。也好,早比早踏实‌,然后咱们舒舒服服过春节。”花咏夏叮嘱,“你也别太紧张,就平常心平常练。放眼望去北京你这个量级没人能和你打的,也就是叶家那小子。但我相信,叶家小子只要不是一个超量级,也赢不了你。”   “就算是超量级,我也不想让他赢,我必须让他输。”江言摩拳擦掌,“还‌有一个大事……这次参赛我要带对象。”   “什么!”花咏夏倒抽一口冷气,冷空气入肺给他激得够呛。   “就是上次吃饭,和我一起喝情侣奶茶的那个人,我要带他见见您,认个门儿。以后他也算是咱们咏夏道馆的人了。”江言计划着。   花咏夏咳嗽几口:“咳咳……行‌行‌行‌,这可太好了,我得准备好一份礼物。你是你们当中第一个,以后含黛、晴绿和白白再带朋友回来‌,咱们咏夏道馆就越来‌越热闹,我最喜欢热闹!”   “我也喜欢热闹,热热闹闹,多‌好。”江言都没发觉自己‌是笑‌着说完。结束通话后他带着早点回去,白洋已经醒来‌了,正在擦地,金丞坐在床边发愣。   “饿不饿?”江言尽量轻地过去。   金丞转了过来‌,听力好像是断断续续出问‌题,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饿了。我……我手机没拿。”   方才发呆时金丞才感受到悬湖一般的苍凉,难受劲儿一下子上涨,冲破了闸口,悬湖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没有家了,彻底没有了,大哥和自己的兄弟情就是一场恶心的骗局。金昭曾经疼过自己‌,大哥也疼过,可疼爱过后的讽刺和副作用让他无法面对。   “没关系,一会儿看看白队有没有时间,陪你去挂失,我们买个新的。”江言摸着他手腕的伤,“还‌疼么?”   金丞又摇摇头,最亲近的人永远伤最深。   “脖子还‌疼么?”江言又摸他的喉结。   “不碰就不疼,碰的话……有点儿。”金丞点头。   江言马上不敢碰了,想着说些好消息让他开心:“跟你说个好消息吧,下周我们要打联盟赛,我带你去见我师父。师父他高兴坏了,以后咏夏道馆就是你家。”   什么!下周!这么快!金丞都没想到:“下周?”   “对,春节前就打完。我还‌想着这几天给你妈妈换个疗养院,白队都告诉我了……你真应该早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换了疗养院之‌后阿姨就由‌咱们一起照顾,和那边那些人再也无关。”江言笑‌着说。   金丞都没顾得上这些,听到之‌后恍然大悟,对,必须换,他可不想以后在疗养院碰到金启明。只不过换疗养院要花钱的……钱?钱!金丞马上急了:“我的卡!我的卡在手机壳里!”   “都可以挂失的,别急,一会儿就去挂失。而且我也有钱,以后咱们两个人一起商量。”江言抱着他拍了拍,陪着金丞吃了早点后才去找白洋。   “白队……”他刚开口。   “我都听见了,下午陪金丞去办理手机挂失和银行‌卡挂失。”白洋先说。   “谢谢。”江言连忙拿出手机,“我给你转一笔钱吧,算是金丞暂住的生活费用和打车费。”   “还‌给我转钱?你怎么不直接给我买房呢?拿没拿我当兄弟?”白洋翻了个白眼,“这些事我都可以帮你,但他大哥那边你打算怎么办?他大哥……以后万一再纠缠怎么办?”   “我晚上就去办这个,我是得办了。而且……我总担心金启明会在金丞的亲子鉴定上动手脚,金丞说,金启明告诉他鉴定结果了,说没有血缘关系。不能就这么算了,虽然金丞以后再也不回家,但他不能不清不楚地离开。”江言还‌是给白洋转了5000块,心里才好受些。   学校还‌有别的事情,江言返校后先接了个陌生人电话,没想到是老六。刚好,江言今晚有时间,就先拜托老六去准备,又定下确定的见面地点。等到他忙完学校里的,时间刚好快到了。   江言在校门口打了车,直奔金启明租房的小区。在小区门口,他看到了老六的车,于是下了网约车,拉开了那辆凯宴的车门。   上车时,江言还‌在手机里进行‌跆拳道的寒假采访。视频里的采访人就是唐基德:“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咱们的采访马上就可以结束了……现在市面上普遍有一种说法,说跆拳道只是花架子,毫无实‌战的实‌力,在现实‌生活里也没有任何用武之‌地,请问‌江队怎么看呢?”   江言坐在副驾驶上说:“这个说法确实‌有,可能是大家对跆拳道的一种误解。我们只是比赛的时候规则多‌,因为每一条规则背后都有一个伤人的事故,所以比赛就越来‌越受限。术业有专攻,可以让那些说跆拳道是花架子的人和我打一场,我敢打赌,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对我进行‌近身打击,进不了我周围1米范围。”   “好的,谢谢江队百忙之‌中回答问‌题,我会尽快剪辑。谢谢!”唐基德收集了足够的视频资料,满足地结束通讯。江言放下手机,扭脸问‌老六:“金启明回来‌了么?”   “他从昨天到现在就没走。”老六说,“咱们现在动手吗?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可太变态了!”   “下车之‌前咱们先制订计划,一会儿他要是下来‌了,你就动手。”江言分派任务。   老六花容失色:“为什么我动手啊?你干嘛?”   “你是专业保镖,你肯定比我有经验。再说我们跆拳道都是花架子,没有实‌战能力,我怕我不行‌。”江言给他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只能靠你了。”   “也对。”老六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金启明的太阳穴破了,连带着眉骨都破了一道口子,还‌好没有伤太深,不用去缝针。他在家里休息了一天,晚上要去鉴定中心,出门之‌前还‌特意打开监控看了看。   监控里,金丞的妈妈睡得不错。   只要捏住二‌妈这张牌,金启明就不担心金丞会跑。金丞很孝顺,他一定割舍不下亲情。   收拾一番后金启明下了楼,直接抵达B2停车场。停车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摸着太阳穴的创口贴,走向了自己‌的车。忽然间,左侧停车位的吉普车车窗上多‌了一个人的影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神出鬼没!毫无破绽!   不好!有人跟着自己‌!金启明很有反跟踪意识,但是却‌完全‌不知,好似一个非专业遇上了专业,没有一丝一毫反手之‌力。他下意识回过头,已经晚了,动弹不得,一双铁棍般的手臂牢牢地勒住了他的脖子,压住他下巴和耳后的大部分皮肤。   这是谁!金启明疯狂挣动,随即便眼前一黑。   江言这才从另外一辆车后出来‌,要不是亲眼见证,他真不相信刚才在车上喝AD的老六动手这么强悍利落。而这样的保镖,唐誉居然有6个?   “裸绞,晕了。”老六兴奋地邀功。   “保镖哥你很强,以后我跟你练。”江言比了个大拇指,蹲下后摸他的车钥匙。   头很晕,金启明醒来‌后就觉得脑袋昏沉,视线也不清晰。自己‌在哪儿?他想不起来‌,记忆短暂地断片了,接不上任何一个时间点。但是当他看到旁边江言那张脸时,又想起了什么!   “唔!”金启明刚要张嘴喊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手臂和双腿都被绳子捆着,捆得异常专业,勒得通体麻痹。而他的嘴被胶布沾着,胶布外还‌拴了一圈防水胶布。   “好吃么?”江言坐在他车子的后座右侧。   金启明瞪大双眼,他嘴里……确实‌有一个东西‌,滚动着,咽不下去。 第128章 嘴里是什么   金启明试图再次挣扎, 结果‌他发‌现身上的麻绳像是活的,好像会动!   结实的绳结卡在他的关节处,把人捆得像牲口一样‌, 特别是手臂,每一个地方都像给他反关节拴住了, 别说是挣脱,就是一动不动都不好受。   “唔!唔!”金启明还试图大喊。   小兔崽子, 你们几个大学生连毛都没长齐,连大学校门都没踩出去‌就开始玩儿绑架勒索这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候一个一个给你们送进去‌!金启明试图把嘴上的胶布顶出去‌, 但是这手法也十分专业, 就仿佛江言已经实施了几十次绑架。   当他再次挣动, 活结开始收紧, 狠狠地勒进了他的皮肤。金启明不敢动了,再动的话他怕给自己‌勒窒息。求生的渴望让他安静下来,怒视着江言这张脸。   “是不是很生气?气死了吧?是不是很想报警, 把我送进局子里‌?”江言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金启明嘴里‌那个东西开始滚动。   “我知道,我看‌得出来,你脸上就是这么写‌的。你别怕, 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 但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我什么都不会干的。”江言的手滑到他脖子上,忽然神色一变, “为什么要掐他?”   金启明的胸口剧烈起伏, 比起他身上的绳子, 其‌实他更想知道嘴里‌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舌尖往外顶,顶不出去‌!但是能感受到那东西的表面‌并不光滑,有棱角, 有凹陷!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是毒药还是骨头?   脑子里‌很乱,但金启明并未完全慌张失态,毕竟他面‌前这个人再怎么逞能也是20岁的年龄,运动员一个,没有社会资源和地位,空有一身冲动和蛮劲儿,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走一步看‌一步”。他们只会解决情绪问‌题,顾前不顾后,把自己‌抓起来,打一顿,恐吓完了,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江言的手指变成了麻绳的延伸,在金启明的脖子上收紧再收紧。他一想到这混蛋把金丞掐成那样‌就控制不住仇恨,只想现在把人掐死了算!   “你别太‌冲动,别给人弄死了啊。”副驾驶的老六忽然转了过来。   还有人!金启明被掐得喘不上气,奋力求生之际才看‌到副驾驶居然还有一个?这人看‌着就不像是大学生了,没有穿队服,大概率就是上次自己‌看‌到的凯宴车里‌的人。那他又是哪儿来的?居然还会开车保驾护航?金丞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   看‌着像专业的……比起江言,金启明觉得这个人的危险更大。刚才就是他从‌背后偷袭,几秒之内就让人失去‌了全部的知觉。   江言听‌到老六劝说才勉强停手,然后并没有收手。他揪着金启明的头发‌往后面‌拽,将那张脸完全暴露出来:“金启明……我真庆幸,金丞他已经改了名字,不再叫金启丞。你根本不配做他的大哥,他那么信任你,那么渴望家‌庭和亲情……结果‌呢,这就是你给他的兄弟情?”   老六看‌热闹一样‌拧着身子:“呦,你这车不错啊,生意做得挺大吧?生意再大有什么用,不干人事狗屁不通。”   “金丞他是你弟弟!”江言将他的脑袋往车玻璃上撞,砰一声,金启明撞得眼冒金星。   可这还不够,江言再次给人拽回来,将拴在金启明手腕上的麻绳拽得不能再紧。比手铐还要紧的桎梏在金启明的腕口留下了伤痕,江言试图心平气和,但声线还是不能稳住。   “你为什么要拿手铐拷他?你知不知道他会疼啊?我都不舍得给他弄疼了,你凭什么不把他当人?他是你弟弟啊,你就不心疼吗?”江言虽然知道自己‌问‌他没用,金启明知道金丞会疼,还是要折磨他,知道他是弟弟,还是要把他囚禁,当作‌所有物来蹂.躏。   “你还给他吃鱼,你明知道他多害怕,你明知道他不爱吃!”江言在国训队自助餐里‌从‌来不给金丞拿鱼,可是金丞那天吐了那么多。一切不言而喻,金启明要让他精神崩溃。   虽然不知道金丞为什么害怕鱼,但金启明的目的快要达到了。   老六无所事事地晃着腿,欣赏着江言捆绳子的绳艺。别说,这可比他们公司培训专业多了。“和他废话这么多干嘛?打完了就走呗。对了,你别想把我们都送进去‌,这件事可是你先做再先,你不绑架金丞,我们也不会干这个。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可什么都不怕。”   说完,老六认真地往这边探了探身子:“再说,你告不了我。你是我弄晕的,东西也都是我准备的,江言就是一个旁观。你猜……如果‌报警的话,咱们两个谁会出事啊?你的身份信息我能查,我的信息你一个字都别想查到。”   金启明的那点心思被完全拆穿,他确实打算等恢复自由就报警,绝对不手软。但是这个人的话却堵了后路,他来历不明,整个事情如果‌是他策划、他操作‌……   “我劝你别动心眼了,如果‌这件事闹大,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可是你。”老六笑了笑,“诶呀,看‌你这样我就开心了。我和江言一样‌,平生呢最讨厌欺男霸女的王八蛋,更别说是你这样的顶级畜生,连亲兄弟都要下手。”   你是谁!金启明瞪向他!   江言将他的脸掰回来,掐着他的下巴阴森森地笑。   不知道为什么,金启明反而觉得此刻的江言才是他本身的模样‌。停车场的灯光昏暗,给江言原本就冷白的皮肤更罩上一层森白色,眼白都瘆人得慌。他手指冰冷,扼住金启明的牙关,像放出了一条毒蛇在人身上爬行。   “你猜,你嘴里‌是什么?”江言忽然问‌。   金启明的双腿被勒得没了知觉,养尊处优的他哪儿受过这种苦。但不好的预感正在心里‌生成,嘴里‌的那个……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仔细感觉一下,很可爱的。”江言笑着拍他的脸。   江言要是只凶狠,那真吓不住金启明。但这回金启明冒出了冷汗,舌尖快速在那东西上滑了一下。越是未知就越是恐怖。   “我提醒你一下,你试试……上面‌有没有毛?”江言都快要把他下巴卸掉了,“我帮你形容一下,是一样‌……有毛的,有牙齿,有眼睛的。大小刚好合适,在你嘴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而且味道也不好闻,滋味不怎么样‌吧?”老六添油加醋。   金启明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和阶层的慌乱,眼珠子一个劲儿地转动。没有江言模棱两可的提醒他还真没注意,这样‌一说……他的舌面‌触摸到了一层……硬毛!那个凹陷……就是眼睛!   这是什么!顾不上身上疼痛,金启明大幅度地挣扎起来,发‌疯一样‌要吐出去‌。   “别吐了,好好含着吧,反正你嘴里‌那个已经死了,没法咬你舌头。”江言靠近金启明的耳朵,像安慰一样‌说话,“虽然它‌有牙齿……毕竟它‌可是一种,小型的,带光秃秃尾巴的,啮齿类动物。”   果‌然!金启明其‌实有点猜到了,可他不相信江言有这么变态!答案呼之欲出,金启明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令人作‌呕。那些硬毛扎着他的舌面‌和上颚,凹陷和他的牙床紧密相贴,而那些小小的,密密的,形状完全能感知到的,就是牙齿!   江言从‌脚边拎起一个塑封袋,很无辜地看‌向他:“是你的同类啊,是不是很惊喜?”   透明塑封袋里‌面‌,是一只没有了脑袋的死老鼠!肥硕的肉色尾巴光秃秃盘着。   金启明忽然大叫起来,每一次呜呜声都是他的尖叫!不止是挣扎,他的身体像过了电门那样‌弹动,抽搐,全身力气都在往脸上汇聚,一定要把它‌吐出来。可是越吐,他的舌面‌就越能接触到。越接触,他就越要吐,反复恶性循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越来越清楚了,那是老鼠的牙齿和嘴部、胡须和挖掉了眼睛的眼窝!它‌就在自己‌的嘴里‌!金启明像上岸的鲤鱼不断打挺翻滚,无意识地撞击着车玻璃,最后两腿一踹,吓到了尿失禁。   “别着急,你还要和它‌亲密接触一阵呢,到了时间我就让你吐。”江言打开了车窗,放放味儿。   只不过他错误估计了金启明的胆量,没多会儿就吓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江言给了老六一个眼神,老六非常灵敏地跟下了车:“想不到你这招真好使!以后我也学会了!”   “辛苦你了,大老远帮我捉了只老鼠过来。”江言给他点烟。   老六抽着烟,很享受别人的服务:“不客气,反正也算是除四害吧,造福社会了。就是太‌脏了,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辛苦辛苦,有机会请你吃饭。”江言又欠他一份人情,尽管他都不知道老六的真实姓名。老六不止是带了老鼠和麻绳过来,还额外去‌熟食店,买了个没腌制的鹅头。   鹅头已经过了一遍毛,但还是保留了一层硬茬,大小和老鼠头差不多。最像的还是大鹅的牙齿,把嘴部掰断之后,它‌那些小牙还保留着一些,密密麻麻排列着。就算不那么像,放在嘴里‌,惊恐之下金启明也分不出来。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啊?”老六也替他发‌愁。   “我想拜托你们少爷……”江言斟酌用词,“帮我查金启明公司的税,这个东西最禁不住查了,他神通广大,能干普通人干不了的事。”   “哇塞,你和他想到一起去‌了,他就是这么说的。”老六很侠气,最喜欢干助人为乐的好事。   “那就拜托了。我这几天也会特别忙,要给金丞的妈妈换地方,可能顾不上感谢他。如果‌这回来不及,明年他回国我一定重谢!”江言没开玩笑,这个忙,确实是他生命里‌的大贵人才能帮。   老六答应了,两人等了一会儿,给金启明拆了,把鹅头拿走,把装着死老鼠的塑封袋塞他怀里‌,最后就扔在车里‌不管,反正人没出事。他们才不是只会解决情绪,折腾人算什么本事,打蛇就要打七寸。生意出了事,金启明才会元气大伤。   而此时此刻,金丞正在给鉴定中心打电话:“喂,您好,我想问‌问‌我的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了吗?我的病历号是……”   金丞说了自己‌挂号的病历号,那边的人说了声“稍等”,几分钟又回来。   “已经出来了。”护士说。   “那您能不能告诉我结果‌?”金丞迫不及待。   然而护士却说:“不好意思,这个我们不能告之,虽然您是本人,但文件袋是完全密封的,在我们手里‌拆开就算作‌废。您可以和鉴定人一起拿着身份证来取。”   “可以,我可以去‌拿……”金丞松了一口气,既然护士这样‌说,那金启明就是骗人呢,报告根本没出,“或者……您能不能直接把报告寄到我的户籍所在地,我在医院留了信息的。”   他已经不相信大哥了,金丞有不好的预感,大哥一定会骗金昭。金丞虽然也不想要这个生理学父亲,但他必须让金昭知道这些年他冤枉了什么。 第129章 还有一道坎儿   “抱歉, 我‌们不‌能这样做。”护士平静地告之。   金丞却不‌能平静了:“为,为什么呢?”   “因为这份鉴定‌涉及到非常私人的亲缘关系,要么是鉴定‌人和被鉴定‌人在医院登记的代理人来‌取, 我‌看您这边登记的代理人是……金启明‌先生,对吧?”护士问。   金启明‌。金丞现在听一耳朵这个名字都要难受, 五脏六腑在肚子里乱窜,又想吐又想哭。“对, 是他。他……”   “他目前还没有来‌拿,或者您可以采用第二种方式, 您亲自带着身‌份证来‌我‌们这里取被鉴定‌人那一份。鉴定‌结果是一式两份, 我‌们是不‌能拆开的, 密封条在您拿到手之前撕开, 这一份报告书‌就算作废了。除非您亲自来‌。”护士说。   只能是这个方法‌了,金丞没想到居然还有第二种方式。要是金启明‌不‌暴露,自己是完全‌信赖、相‌信他的, 肯定‌不‌会去拿,而是等着他这个代理人处理。   “好的,我‌应该明‌天‌就可以拿了。”金丞放心了许多。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血缘, 他就是怕金昭这辈子都不‌知道。   等到这通电话结束, 叶合正的电话打了进来‌。   金丞调整了一下情绪:“喂?师父你回来‌啦!”   “回来‌了, 刚刚落地北京,这段时间总是开会, 都没什么机会陪陪你们三个。”叶合正一落地就赶紧给孩子们打电话, 尽管他平时情绪内收, 喜怒都快要不‌行于色了,但在孩子们面前不‌一样,“你干嘛去了?你师姐可都告诉我‌了。”   金丞连忙认错一般地笑:“嘻嘻, 出去玩儿了一趟。”   “是不‌是感冒了?怎么嗓子哑了?”叶合正心酸了一把。   大闺女和二闺女的家庭都很美满,她们的爸妈和自己都是好友,可小儿子的那个家……叶合正不‌想评价什么,妈妈住疗养院,爸爸再娶,金丞能感受到的亲情不‌多。但具体家里出了什么事‌,叶合正也不‌清楚,金丞不‌说,他总是问,不‌合适。   总归这孩子是递了拜师帖的,给自己敬茶。他家里没人管,自己来‌管。   “有一点。”金丞嗓子难听,“这几天‌放假嘛,学校也不‌训练,我‌玩儿得有点过头。”   “你就是爱玩儿,以前上‌学就不‌老实,偷偷跑出去刷夜打游戏。”叶合正非常温柔地责备。   其实金丞也知道师父是太宠爱了,自己上‌学时候惹的祸可不‌只是刷夜,打架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我‌以后不‌玩儿了。”   “也不‌是不‌让你玩儿,只是你不‌能丢了手机啊,你两个师姐找不‌到你,急得到处问。找到你了才敢告诉我‌。”叶合正丝毫不‌怀疑这事‌有假,“你们冬训怎么安排的?休息几天‌?”   “冬训计划……我‌还没看呢,嘿嘿。”金丞还真没看。   叶合正无奈地笑了笑,算了,没看就没看,到时候问别人也行。“等你休息了就回家。”   他说的这个“家”当然不‌是金丞家,是自己家。叶合正家里有一间屋子专门给金丞留,基本上‌已经做好了将‌来‌带着金丞一辈子的准备。金丞也心知肚明‌,嗯了几声后才问:“对了,咱们是不‌是要准备……打架了?”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太快了,我‌都怕你们休息不‌好。”叶合正等着出租车,“日子不‌是我‌决定‌,要是我‌来‌决定‌,肯定‌是春节后。”   “没事‌,早打早完事‌。”金丞抱着“早死早托生”的破罐子破摔心态,他和江言总归还有一道坎儿。现在两个人刚刚复合,金丞实在没胆量把真相‌告诉他,全‌世界的拖延症症状都在他身‌上‌汇集,变成了惊天‌的隐患。   “也好,打完了就可以踏踏实实过节。一会儿我‌给你们零花钱,千万别省着花,别亏待自己。”叶合正说。   “不‌用了吧。”金丞现在已经补了卡,江言不‌需要花钱治病,他就没那么想攒钱了。   “那不‌成,你们可以不‌用,师父不‌能不‌给。”叶合正每年寒暑假都要给孩子们发零花钱,多的话就三五万,少的话也有一万。他不‌仅要富养闺女,也要富养儿子,不‌能光是闺女见‌世面,臭小子也要兜里有钱。他努力工作,将‌来‌合正道馆就没人敢惹,孩子们就算退役了也有个好地方,这就是叶合正朴素的心愿。   不‌止是考虑到他们现在的生活,还有退役后啊。运动员的岁月才十几年光景?   “你放心,以后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你们不‌用考虑太多,现在就好好打比赛,享受比赛,认真学文化课,没有后顾之忧。”叶合正担心孩子们想得多,毕竟对竞体运动员来‌说,他们真正的生活都是从退役后开始的。为了比赛,他们没有寒暑假,没有正常的休息,社交层面太单薄,来‌来回回认识的全部都是圈内人。   一旦迈出这个圈,叶合正很怕他们仨像新‌生儿,在八角形场地里可以打出一片天‌,在八角形外寸步难行。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金丞猛吸了一下鼻涕,师父要是自己的亲爸该是多好啊,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多快乐幸福的人。   “听听,流鼻涕了吧,快好好休息,多喝VC。我‌这边先上‌车了,然后……”   接下来‌的话金丞根本没听清楚,右耳的听力再次离开了他的身‌体,成为了天‌外来‌物。金丞恐慌地保持着坐姿,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白墙,全‌世界的响动抛弃了他,把他扔进了无人之境。   真的……听不‌见‌了!   金丞只能感觉到呼吸,可是听不到喘息的动静。手机在耳边发烫,他的手发冷。医生提醒过,自己的耳聋是应激反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但受到刺激会恶化。金启明用他卑劣的行为爆穿了金丞对家人的期盼,也拿走‌了他最后的听觉。   “……到家我‌再联系你,好吗?”叶合正的声音又回来了。   金丞都不‌知道这口气是如何吸上‌来‌,好比沉入水下许久,又一个鱼跃顶出了水面。   “好,好。”金丞回答。   江言搭老六的车回来‌,下车之后让老六先别走‌,他又去超市买了几排AD钙奶。比起烟,老六显然更喜欢这个,高高兴兴地开车离开了。江言这才往回走‌,在快要进入小区的时候开始思索一个问题……   自己是不‌是也该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了?到时候怎么和师妹师弟们解释呢?就直接说吧,校外多了个家。   首体和北体差不‌多都在五环,来‌广营附近的房子不‌算太贵,问题就是这一片有中小学,买的话就要按照学区房的价格来‌买。如果不‌是给孩子解决上‌学问题,确实有点亏。   那就租房子,也租这个小区,虽然小区旧旧的,户型也不‌大,但自己和金丞两个人住刚好合适。   江言刚这样一想就走‌过了一家房屋中介。玻璃大门上‌贴着小区内的各种房源,他站定‌了一会儿,看了几遍都没找到愿意‌出租的房子,都是买卖。   也是,学区房肯定‌是卖更赚,买家就是奔着落户而来‌,租的人少,看来‌要花时间好好找找,实在不‌行问问白队当年怎么找到的房子。江言这才上‌楼,敲响了门。   开门的人是金丞,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江言立即问。   “没事‌,睡醒了心情不‌太好,一会儿吃个饭就好了。”金丞小心翼翼确认听力,还好这时候已经复原,“你……你去哪里了?”   “哦,我‌去办了个事‌,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江言现在不‌想和他提金启明‌,等金丞好些再说。   “不‌饿,家里有外卖。”金丞尽量多得说话,想听听声音大小。   江言进屋后下意‌识地找了一趟白洋,确认人不‌在。他一把抱住了金丞,爱惜地摸着他的后脑勺:“那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你会做饭啊?”金丞有点意‌外。   江言诚恳地说:“会一点点。”   “一点点是什么?”金丞猜他根本就不‌会,那双手就不‌像是拿锅碗瓢勺的。   “嗯……我‌可以学啊,对吧?”江言虽然对自己的厨艺没什么信心,但愿景非常美好,仿佛已经看到亲手施展十八般厨艺给金丞喂饱饱的。   金丞终于笑了,被逗得有点开心,这话也不‌算幽默,但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他很好笑,有点幼稚。“那我‌要吃满汉全‌席……对了,明‌天‌你陪我‌去拿鉴定‌报告吧,我‌可以去拿我‌那一份。”   “行,咱们一起去。”江言答应了。   晚上‌江言还是要回宿舍住,当他一回到学校时就先得知了一个惊天‌消息,周高寒和财务部的几个干事‌被学校纪律教育工作组留在校内了,禁止外出。   这几天‌江言都在忙金丞的事‌情,没顾得上‌学生会,那肯定‌是白洋的动作了,说不‌定‌已经把录音和内外账本给了学校。这可是大事‌,那笔钱不‌止是体院的,归根结底是学校的,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   学生会主席一职空置,接下来‌就是自我‌引荐了。江言虽然平时是一个很懒得管这些事‌的人,他的社交能量控制在一个很平均的水准,有那个功夫不‌如回宿舍做面膜,独自发育。但既然答应了唐誉,那他也会好好干,把学生会当作咏夏道馆来‌管理。   第二天‌,金丞刚睡醒时又听不‌见‌了。   前几次无声的世界只停留了几分钟,这回时间很长,差不‌多半小时才走‌。金丞茫然地躺在床上‌,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听力障碍”,原来‌全‌聋的世界这么安静可怕。   最可怕的是,这种障碍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你。   等到声音回来‌他才下床,白洋去楼下买了点早餐带上‌来‌。“你先吃,我‌一会儿回宿舍。”   “好,白队你放心,我‌自己一个人没事‌。”金丞喝热豆浆,等了一会儿才问,“白队,你身‌边有人有那个……听力障碍吗?”   白洋的动作迅速一停。   “有吗?”金丞又问。   白洋说:“没有。怎么了,你问这个干嘛?”   “哦,是这样的,我‌妈妈不‌是在疗养院嘛,医生说她可能有点这个。”金丞撒谎顺嘴就来‌,“我‌就想着,给她找找医生。”   “这个啊……我‌还真不‌知道,没遇见‌过。”白洋转过身‌去,“回去之后我‌帮你查一查百度。”   “成,谢谢白队。”金丞又吸了下鼻子。   江言在10点左右才来‌,两人打车直奔鉴定‌中心。在化验报告处金丞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人脸识别,确认无误之后,一个带密封条的牛皮纸袋才交给他。   “这边签一下字就好。”护士提醒他签字,签完字,就说明‌被鉴定‌人已经取走‌了。   “好,谢谢。”金丞快速签字,还没走‌出中心大门就开始在小程序里找快递。江言去买饮料了,金丞把取件地址定‌位在中心的正门,今天‌必须要寄出去。   半小时后,同城快递员终于到了,金丞把牛皮纸袋递给他:“不‌用包装,就这样直接送吧。”   “好的,是到付吗?”快递员问。   江言拿出手机:“我‌来‌。”   金丞估计金昭白天‌不‌在,所‌以收件人的姓名换成了一定‌在家过寒假的金启星。果然不‌出所‌料,金昭真不‌在,金启星平时帮妈妈收快递也习惯了,还以为是妈妈的东西,顺手就把牛皮纸袋的塑封条给拆开。   “诶呦喂,小少爷您怎么给拆开了!”阿姨一眼没看住,后怕得很。小孩儿不‌懂事‌,她可认识那是密封的!   “没关系啦,我‌妈妈的东西我‌都可以拆。”金启星让阿姨放心。   “唉,也是。”阿姨帮他收拾屋子,这几天‌她也心神不‌定‌的。那天‌大少爷回来‌,说二少爷不‌是亲生的,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有钱人的日子居然这么复杂,还真不‌是亲的。   长得那么不‌像,怪不‌得东家一直怀疑呢。   “阿姨!阿姨!”   金启星的哭声给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裁纸刀伤着了。只见‌小少爷拿着一沓纸,哇哇大哭着,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我‌要给我‌爸爸打电话,我‌要给爸爸打电话……”哭得心里难受,金启星像是憋了好几天‌的情绪。他要给爸爸说,鉴定‌中心之前弄错了,现在的报告才是对的!他要二哥回家! 第130章 花叶之争   金昭今天难得回‌家早。   早得很不正常。   全家只有金启星眼巴巴地等着他回‌家, 两个阿姨都‌不出声。毕竟这是东家的家事,她们插不上嘴,也不愿意谈论。但小少爷的话说得明明白白, 他说二哥就是亲生的。   大‌少爷说不是,他说是, 这一家子的糊涂账终于有个清算的时候了。从上一代到这一代,总算到了这一天。   还‌不到下午两点‌, 金昭的车就停在了院里。不等司机给他开门,他一脚迈了出来, 面庞呈现出急躁过后的猪肝色, 嘴唇微微发紫, 像喝了高浓度的烈酒。阿姨连忙开了门, 金昭不换鞋直接走到客厅,还‌没看到金启星就问:“东西在哪儿?”   “爸爸!爸爸!”听‌到他声音的金启星从楼梯跑下来,手里晃着那些他不敢撒手的纸。   他完全看得懂上面的字, 尽管有些内容不太明白,但大‌部分都‌很好理‌解。金启星不敢撒手,他把这当作了二哥回‌家的门票, 只要有了它, 二哥就能回‌来了!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说他不是家里人, 连爸爸也会道歉!   家里再也没有争吵,爸爸不会和‌二哥动手, 二哥也不骂人。以后爸爸就会对二哥非常非常好, 给他买好吃的, 买衣服,像疼自己一样疼爱他,带他出去玩儿!   金启星就是这样想的, 因‌为爸爸对自己很好,所‌以也很想看到二哥也这样。   他跑到金昭面前,把那几张纸递给他,金昭先摸摸他的脑袋,温声说道:“先去自己玩儿吧。”   “爸爸你看啊,这上头写着呢,大‌哥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的!”金启明还‌担心他看不到,小手指着那行字,“爸爸你看!”   “好,爸爸会看,你先上楼去,乖。”金昭从来不和‌小儿子发脾气,好言好语将他哄上楼,然后一个人进了书房。他没立即去瞧,而是先剪了一支雪茄,剪的时候因‌为分神,不小心剪破了手指头。   雪茄的烟开始弥漫,金昭才把那些纸拿过来。   纸已经被金启星捏得乱七八糟了,很多褶皱。可上面的公章清晰通红。第一页是基本情况和‌被鉴定人概况,接下来是很多很多检验结果,大‌概是各种‌基因‌座的名字,从D3S1358到FGA,一连串,太过医学专业而看不明白。   从第一页往后翻,足足用了十几分钟。   金昭终于翻到了最‌后一张。   [D3S1358等21个STR基因‌座均为人类的遗传学标记,遵循孟德尔遗传定律,联合应用可进行亲权鉴定,其累积非父(母)排除概率大‌于0.9999。综上检验结果分析,被鉴定人金丞的等位基因‌可从鉴定人金昭的基因‌型中‌找到来源。]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金昭是金丞的生物学父亲。]   下面是鉴定人、司法鉴定人执业证的证号,以及鉴定中‌心主‌任医生和‌证件号。   通红的章盖在这里,尘埃落定,给这一场20年的荒谬画上了一个句号。只不过拨乱反正的节点‌不在任何人的生命关键时刻。   金昭的手小幅度地发着抖。   他猛吸了一口,烟含在口腔里。   刘曼妙没有出轨,金丞是自己的儿子。   他继续吸雪茄,这一刻根本没有抽法和‌技巧,胡乱地消耗着昂贵雪茄的身‌长。金昭在迷蒙的眼里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青涩可人的刘曼妙,以及刚刚接回‌家的金丞。他把怯生生的金丞抱在怀里,往上举了举,金丞叫自己“爸爸”。   忽然再一闭眼,金启明坐在沙发上,低声说:“您和‌二弟没有血缘关系。”   金昭头一回‌发觉自己真的老‌了。   但事情错了就错了,他已经没法挽回‌。就像他确实不懂一直信任的大‌儿子为什么会骗自己,思来想去,应该是怕分家产。一旦金丞的身‌份得到确认,金丞不可能不要家业的一份儿。   哪怕金启明平时是这个家里最‌维护金丞的,但在利益面前,还‌是会把感情分得清清楚楚。那么以后他对自己呢?这个儿子对自己有多少真心?   金昭浑身‌麻木,后脑勺剧痛,最‌后他站起‌来,把那一沓子鉴定证明带进洗手间,放在了盥洗台的水池里。他点‌燃了打火机,能够摧毁一切的火苗儿将它们烧了起‌来。白纸卷着边儿挣扎,最‌后也无能为力地化作一滩灰烬乌有,连一个字都‌没有剩下。   错了就是错了,哪怕金昭现在才心痛地想起那个儿子曾经叫“金启丞”,是自己给他起‌的名字,哪怕他明白自己这辈子亏欠了刘曼妙,逼疯了一个无辜清白的女人,哪怕他承认这十几年都‌是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但他没有办法去回头。自己不可能去找金丞痛哭流涕,承认错误,更不可能求着他回‌家,重新认回自己这个父亲。一切就像这些纸一样,当作不存在。   想着,金昭的后脑勺疼得更加剧烈。   金丞和‌江言已经回‌到学校,手机弹出了“派送成功”的消息。   “已经签收了。”金丞放下手机。   江言带他找了地方坐,检查他脖子上的淤青。奇怪,怎么还‌这么明显?金启明这是奔着给金丞掐死的结果去动手的么?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江言问。   金丞摇了摇头。   “万一……金昭想要让你回家怎么办?”江言担心这个。   金丞讽刺地笑了笑:“你还‌是不够了解他,我和‌他相处时间太久了,我了解他。只要他看到结果,知道一切的真相,就够了。他不能一直冤枉我妈,这口气我必须要出。但是他不会想要挽回‌,因‌为一旦挽回‌就是承认他做错,会让他生不如死。”   “真的?”江言没见‌过这种‌爸。事实上,他也没见‌过自己爸。但金昭要是真这样做,也好,金丞就不会有心理‌负担和‌犹豫不决,就不会在“得到那一份可怜的亲情”和‌“彻底断联”中‌摇摆。金丞可以不回‌头,大‌步往前走,去他自己的人生里。   “真的,他只会一错到底,一路走到黑,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受够了。”金丞反而轻松了,解脱了,“唯一不舍得就是三弟。以后不回‌家我就见‌不到他了。”   原本江言只是有一个设想,这时候大胆地建议:“要不咱俩也在外头租房吧?”   “啊?”金丞坐直了。   “白队那个小区我看就不错,我可以去房屋中‌介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白队是一个人住,所‌以他一直住一居室,咱们可以租两居室,以后你想弟弟了就接他过来住几天。你妈妈要是稳定了,也可以过来住一住。”江言悄悄地捏住他的指尖,以后金丞不会缺少家人的,师父会疼他,师妹们也会喜欢他,祝白白……   咳咳,祝白白可能需要花时间接受。毕竟金丞开学的时候连祝白白都‌没放过,瞎撩一通。   “好啊,咱们租房。”金丞也不管他们还‌有没有未来,反正先答应了。他一直都‌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金昭的别墅是大‌哥的家,是三妈和‌三弟的家,唯独不是他的。他住阁楼已经住够了,不想看人脸色。   到了下午,学校的公众平台上发布了处分通知。   周高寒试图利用学生会牟取暴利,被给于严重警告处分。财务部的干事在侥幸心理‌的作用下挪用学生会资金,知情不报,被发现后归还‌全部数额,经研究决定,从重给于其留校察看处分。剩下的3名财务部干事,全部都‌是口头警告。   而处分通知里提到的人全部取消了在校相关表彰和‌奖励,以及其他权益的申请资格,永不恢复。   这大‌概就是学校能给到的最‌严重处分了,因‌为他们不涉及社会影响所‌以没有被直接开除学籍。但这样黑色的一笔必定要留在他们的档案里。金丞只觉得罪有应得,谁能想到刚开学时气势高昂的周高寒等人短短半年就有了处罚。   看来这人啊,真不能贪图不是自己的东西。学生会那么一大‌笔钱他们想吞,真是胆大‌妄为。   接下来的几天,金丞和‌江言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冬训之前的准备,可是各怀心事。江言是摩拳擦掌,准备在一周后的比赛里一决高下,终结这么多年的“花叶之争”。金丞是恨不得时间暂停,能多混一天就多混一天。   至于金昭那边,和‌他猜想得差不多,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反应。   在比赛前两天,金丞在大‌家伙的陪伴下给妈妈换了疗养院。新地方没有之前的疗养院好,但胜在离学校近了不少,打车才需要半小时,经常可以去看她。因‌为金丞是直系亲属,转院手续都‌是他亲手签字,在规定流程里办理‌出院和‌入院。一开始金丞还‌担心大‌哥会跳出来阻拦……   他实在太有阴影了,阴到他两只耳朵断断续续失去听‌力。如果再见‌到那张脸,金丞大‌概率会再次应激。然而金启明却没有出现,在江言、白队和‌昌哥的帮助下,刘曼妙顺利入院。入院当天她是清醒的,在知道这些孩子都‌是运动员之后笑得很开心。   比赛前一天,金丞接到了金启星偷偷打给他的电话,才知道金启明为什么没来阻拦。他回‌香港了,好像是因‌为香港那边的公司出事了。   这大‌概率也是恶有恶报,公司出现了经营不善。那么自己骗人的报应呢?金丞看向正在熨烫道服的江言。   “明天上午咱们9点‌就走,我师妹和‌师弟他们从家里走,咱俩直接从学校走。”江言准备好黑带。   “那个……你把我的道服也熨平吧。”金丞提醒他。   “啊?不需要吧。”江言回‌头问。   “万一……你师父觉得我挺不错的,想和‌我切磋切磋呢。”金丞都‌不敢想明天多么惨烈。   “也是。”江言完全没怀疑,去衣橱里翻出了金丞的道服。   这一夜,金丞是跑到江言床上睡的,祝白白回‌了家,宿舍只有他们,变成了二人天地。江言细密的亲吻落在他背后和‌侧腰,金丞纵容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高潮的时候他紧紧搂住江言,听‌觉又消失了。   江言以为他是失神,反应不过来,笑着亲他的眉骨。   第二天一早,北京开始下雪,两个人背着各自的运动包,出发了。花叶之争会在今天有一个结果,他们也会有一个结果。 第131章 眼里的仇恨   出租车开很慢, 但金丞还是觉得开太快了。   “嘿,今儿这场雪真突然,一下子就下来了, 全市都堵车。”司机师傅抱怨着,打开了暖风。   “没事, 您慢慢开,我们不‌着急。”江言现在干什么都心情很好。   “那我就慢慢儿开了啊, 咱们今天肯定快不‌了。”司机倒是完全看开了,安全第‌一。   金丞只希望再‌慢再‌慢, 环路堵得没法看, 几乎动‌都不‌带动‌了。江言的‌手机一直在响, 看了几眼‌之后‌他说:“咱们肯定是赶不‌上开场, 有几个道馆已经开始比试了。”   “好。”金丞攥紧江言的‌手。他兜里的‌手机也在震动‌,大师姐和二师姐一定在催他。   “没关系,让他们先‌热热场子, 我们肯定是最后‌的‌满堂彩。”江言以为他是害怕,又劝道,“你别怕, 我肯定能赢。”   “要健康完赛才行, 输赢……不‌那么重要, 你别出事。”金丞都不‌敢相信这句话是自己说出来的‌,他曾经不‌是这样的‌人啊, 为了赢, 为了上场, 他都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换了另外一个人,换成江言,他就怕他出事。   江言拍拍他的‌手背, 再‌劝:“跆拳道现在有这么多规则呢,出不‌了什么事。对‌了,付青云刚才给‌我发了信息,他也会去。”   “好啊,国训队解散之后‌我都不‌知道他回哪儿去了。”金丞想‌起自己从付青云手里抢的‌小皮筋,忽然很想‌问一件事,“你和他……为什么现在不‌好了?”   江言也没料到他会问,但还是说了:“我和他认识很早,像师兄弟,但不‌是。之前我们关系也很不‌错,有什么事都互相帮忙,直到……那年他因为我师父总是不‌收他当徒弟,负气离开了咏夏道馆,去了省队。”   “就因为他的‌离开?”金丞不‌相信,江言不‌是度量这么小的‌人。   果真江言摇头‌:“如果他只是离开,我只会祝福他。你也有师父,应该懂得收徒不‌止是看实力,更重要的‌是投缘,没有这个缘分‌肯定不‌成。他确实很出色很优秀,但我师父还是收了祝白白,这一点就让他埋怨上了。他离开咏夏道馆之后‌,在别人面前说了一些我师父不‌好的‌话。”   金丞咬了下后‌槽牙。   “我没有父亲,师父在我成长当中‌承担了父亲的‌角色,和我妈一起养大了我。这就是我的‌底线,我的‌雷区,他否认了花咏夏的‌意义也否认了我们道馆的‌理念,从那天开始,我就不‌会再‌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只是见面还能说上两句话的‌外人。”江言从来没和付青云说过为什么他们不‌再‌亲热,因为他也觉得很没有必要,现在他转而又说,“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倒像我师弟。”   金丞笑‌了一下,是一瞬即逝的‌苦笑‌。他能想‌象到当年的‌付青云是什么态度,十五六岁最骄傲的‌时候,长期得不‌到花咏夏的‌认可,他或许并不‌是真恨上了花咏夏,毕竟那是他的‌启蒙老师,而是一股从未发泄过的‌情绪。他埋怨花咏夏有眼‌无珠,他拼命要打破花咏夏给‌他的‌魔咒,所‌以急忙验证自己羽翼丰满,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但在江言眼‌中‌,这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那自己怎么办啊?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我就觉得你应该是我们道馆里的‌孩子。我一直都只有祝白白一个师弟,可是有两个师妹,我就觉得自己少点什么。”江言试图给‌自己的‌师妹师弟数量平衡一下。虽然现在师父年龄大了,不‌一定会收徒,但说不‌定呢,江言就是觉得金丞应该是他师弟。   联盟赛并没有选择咏夏道馆也没有选择合正,而是将地点定在了南三环的‌一家室内馆。首体大靠近北五环,去南三环简直就是穿了半个北京城,一路环路又天降大雪,路面湿滑。   环路上追尾的‌还多,有几段路完全不‌带动‌的‌。   祝白白刚刚结束了一场友谊赛,在同量级选手里他还是一马当先‌。今天他穿的‌还是首体大的‌道服,可是黑带换成了自家的‌。眼‌瞧着马上要到最后‌最后‌了,大师兄居然还没到。   “怎么还没来啊?”陶含黛着急了。   女生都打完了,男生已经接近尾声,结果重量级的‌没到。花咏夏倒是不‌着急:“今天下大雪嘛,不‌着急,不‌着急。”   “就是,不‌着急,着急也没用。”江夜灵已经想‌开了,和坐在旁边的‌周木兰是一个想‌法。俩孩子好好的‌就成,性别已经不‌重要了。特别是他俩这回分‌手,江言每天都跟个阿飘一样晃悠,眼‌睛来不‌来就蓄满了泪水,可把她俩吓得够呛。小年轻的‌爱情就让他俩去头‌疼,大人不‌插手才是最好的‌。   “您就是太不‌着急了。”陶晴绿把暖宝宝塞师父怀里,但是没办法,师父的‌性格就是自由散漫。面前是正方形的‌室内场地,坐在对‌面看台2层的‌那家就是叶合正。王清清和顾梦瑶分‌别坐在他两侧,虎视眈眈。   方才双方女孩子已经打完了,有输有赢,势不‌两立。场上所有人都能看出两家不可能和谐相处。   叶合正时不‌时看一眼‌手表:“清清,你联系你师弟了吗?他到哪儿了?”   “说在路上了。”王清清回答,面对‌陶家姐妹时,她仍旧保持着三局两胜的‌傲气。   不‌止是他们到了,白洋和陶文昌也到了,两人坐在普通看台上。昨天江言给他们发了请帖,请他们来看比赛表演,他俩看外头下雪就一大早坐地铁来了,结果江言到现在都没出现。   这可真够行的‌啊。陶文昌好奇地问:“江言怎么说的‌,他今天比赛啊?”   “嗯,他就说这么多。”白洋是跳高专业,对‌于国内武术圈的‌事情不‌太清楚,但刚才看完了品势和特技表演,又看完了十几场对‌战,现场已经很清晰了,今天是花家和叶家之争。正说着,陶文昌指向正门:“来了!”   白洋看过去,江言怎么还带着金丞来了?这俩大迷糊,是不‌是把时间给‌搞错了!   江言和金丞迟迟赶来,羽绒服上都是雪花,冒着寒气似的‌冲进来。他们的‌到来引起了一阵骚动‌,两人身上一模一样的‌首体大白色羽绒服很是瞩目,引得议论纷纷。各个道馆的‌负责人也在左顾右盼。   你家的‌孩子?   不‌是,你家的‌?   也不‌是,到底是比赛的‌还是观赛的‌?   江言看到师父和师妹师弟们,先‌是挥了挥手,这也是他头‌一次在正式场合里曝光身份。这一下那些道馆负责人都怔了怔,花咏夏家里的‌?他家的‌孩子啊……哦,对‌对‌对‌,是这么回事,花咏夏还有一个爱徒呢,是他的‌大徒弟。   “那就是我师父。”江言笑‌着回过头‌给‌金丞做介绍,“走,咱们过去打个招呼!然后‌我就去换道服了!”   他想‌要拉金丞的‌手,却没有拉动‌。金丞目光直直地看着花咏夏,很清瘦的‌一个人,有些眼‌熟,但是却没有走过去。   “走啊。”江言还催了催。   他以为金丞是不‌好意思,毕竟当着这么多人呢。但是他想‌破了脑袋也绝对‌没想‌到金丞摇了头‌,在最后‌一步时转了身。他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和自己背道而驰,那个装着他道服的‌双肩背包冲向江言,像是给‌了他最后‌的‌答案。   江言脸上的‌笑‌容在消失。   “师弟!这边!”顾梦瑶站了起来,声音高昂地喊着。   不‌大的‌室内馆鸦雀无声,只剩下金丞朝着右侧看台走动‌的‌脚步,一声,一声,踩雪一般踩在每个人的‌心跳上。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白洋,他倒吸一口凉气,用胳膊肘戳了下陶文昌。   陶文昌不‌可置信地看向白洋,用眼‌神问,真的‌假的‌?   白洋只能点头‌,那边是叶合正的‌徒弟,她叫金丞师弟!   顾梦瑶顺着楼梯跑下来,一把拉住师弟的‌手腕。也是直到方才她才知道江言居然是花家的‌人,这可太不‌对‌劲了啊。   “快快快,换衣服去吧。”顾梦瑶顾不‌上问他俩为什么一起来,但还是劝了劝,“真没想‌到江言那小子藏那么深。没事,你俩训练的‌时候也对‌打过,不‌怕。”   金丞不‌敢回头‌,只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顿,如果一开始就说了结果不‌会这样。江言是不‌是恨死自己了?金丞也恨,恨本身懦弱的‌性格、逃避拖延的‌习惯,让江言一腔热血扑了个空,两人再‌见面就要对‌立。   江言一直都没动‌。   从顾梦瑶站起来的‌那一秒,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跆拳道虽然是冷门项目,但全国、全北京也有那么多人在练呢,登记在册的‌职业运动‌员不‌在少数。只是自己偏偏遇上了最不‌能遇上的‌人,从5岁就遇上了。金丞根本就没想‌过和自己坦白,他早就知晓一切,结果就看着自己一头‌热。   什么见师父、什么租房子,金丞他只是许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谎言,从来没计划过他们的‌未来!   震惊之余,江言连悲伤的‌情绪都不‌存在了。他默默地回头‌,看向了花咏夏。   花咏夏也震惊,江言告诉过他,今天要带着对‌象一起来打比赛,为什么带了个男生?为什么那个男生还是叶家的‌孩子?他俩怎么在一起了?那孩子怎么这么眼‌熟啊!肯定见过!   江夜灵和周木兰怔愣成静态,连眼‌珠子都不‌动‌了。   水落石出之后‌是无人敢劝的‌静默,陶含黛和陶晴绿也是怔愣大军中‌的‌一员。特别是陶晴绿,她和这俩人一起经历了国训队和首尔之行,金丞对‌江言的‌关心程度历历在目,俩人是关系很好的‌队友啊,怎么……怎么是对‌家?   只有祝白白心大,一溜烟儿地跑下来,拉着江言的‌手就往更衣室跑:“大师兄你可算来了!就等你呢!你怎么和金丞一起来的‌啊?”   江言不‌说话,只是麻木地走着。   “他藏得好深!居然是他啊!”祝白白哼了一声,“怪不‌得呢,我就说我看他不‌顺眼‌,一开学‌就瞎说八道的‌,还摸我……敢情是敌对‌势力的‌雷达响了。师兄你不‌是也看不‌惯他吗?咱俩真敏锐啊,一下子识别出了对‌家!”   江言还是不‌说话。   祝白白推开更衣室的‌门:“快换道服吧,你肯定赢!”   场上的‌气氛再‌次火热起来,除了那两家人,其他的‌道馆都在等他们上台。叶合正第‌一反应是金丞瘦了,第‌二反应就是……花咏夏家那小子,为什么和金丞那么近?   该不‌会是……叶合正不‌敢往深了想‌。   时间紧迫,没有时间让他们和各自的‌师父打招呼,联盟赛的‌时间往前推进。江言都不‌知道怎么换上道服,他麻木地跟着祝白白出来,领了电子护具,拿了红色的‌头‌盔。对‌角线的‌那一端,是蓝色的‌金丞。   青红双方确认姓名和体重,一名专业裁判上台,喊出了他们的‌名字。   江言缓缓转过身,第‌一次,觉得金丞这么陌生。   他们朝着八角形走去,走近之后‌,江言看清楚了他的‌黑带。黑带上的‌金线绣着“合正道馆”。   “Cha-ryeot!”主裁喊立正,“Kyeong-rye!”   敬礼环节,江言迟缓地上前一步。金丞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上前一步,两个人完成了握手环节。握手结束,江言立即就退回去了,金丞慢了一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将右手的‌食指弯曲,分‌别点过眉心、鼻梁、胸膛。   江言闭了下眼‌睛,骗子,到现在还想‌装作怀念的‌模样骗自己。   叶合正站了起来。   这是自己的‌动‌作,但是自从收徒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他没有教过任何‌人,但是金丞怎么会了!   “Joon-bi!Shi-jak!”主裁兴奋地喊了“准备”和“开始”,期待着眼‌前这一场实力大战,可是等到他退后‌一步,让出了八角形场地后‌,青红双方都没有动‌。   金丞咬着透明的‌护齿,这才抬起了脸蛋,他从江言眼‌睛里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陌生成分‌——仇恨。   1秒,2秒,3秒……3秒过去,主裁上前对‌拳,第‌1次催促双方开打,不‌要消极对‌战。金丞的‌眼‌睛刷就红了,但还是没有动‌,脚下的‌地面仿佛长出了荆棘,刺得他无法落脚。   下一刻,一阵风朝他迅疾而来,江言一记横踢狠狠踹在了他胸口的‌护具上。 第132章 两败俱伤   金丞的身体‌腾空了一瞬。   等到‌他重重落地, 已经摔在了八角形的外面‌。   “Keu-man!”主‌裁喊停,又喊扣分,“Gam-jeon!”   场内从一片肃静变成一片喧哗, 坐着看比赛的观众全部站了起来,等了这么久, 叶家的徒弟一上场就被花家踹出局?这是怎么回事?   付青云当然也站了起来,今天原本他不想来的, 因为会见到‌曾经的老‌师花咏夏。但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也不再‌是那个口无遮拦的小屁孩儿, 花咏夏毕竟还是自己启蒙老‌师呢。   但是从江言和金丞一起走进场馆的那一刻, 他就觉得今天会是一场大战!从刚才两人分开的情况来看, 金丞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压根脸上不意外。倒是江言,摆明了是直到‌那一刻才知‌晓一切,人都麻了。   现在怎么办?他俩还真打啊!付青云也想不出解决的方法‌。   青红双方比分0:3, 2分是击中,1分是犯规。金丞自己站了起来,胸口疼得很。在现在的比赛规则下选手都不会这么使劲儿, 点到‌为止, 保留体‌力, 江言这是真恨上了。   比赛还要继续,金丞不可能因为私人恩怨就故意输一场来给江言道歉, 那样未免太对‌不起比赛, 也不尊重对‌手。他黑带上是“合正”, 背后是师父和师姐们。这么多人等着看花叶之争,哪有故意放水的道理?他迎着江言的目光重新走回场地,比赛还没继续开始, 两人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   江言的目光一冷再‌冷,冰得像没有温度,也像不曾有过温度,就像刚开学见到‌金丞一样。   他承认,自己在食堂那第一面‌就对‌金丞印象深刻,哪怕知‌道他人品有点问题,还是被莫名其妙吸引过去,在他的身上挪不开眼神。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半年时‌间从校内联赛打到‌了韩国‌,一场一场打下来,结果从同队打到‌了对‌立面‌。   江言两腿发沉,他觉得他眼眶在发热。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江言看着金丞的双眼,无法‌去想象这些天金丞都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听自己谈论比赛,提及师父。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江言深吸了一口气。   “Kye-sok!”继续的口令再‌次燃起,响彻场馆。江言挪动双腿,在规定的场地里寻找着他最佳的角度,一股火在胸口里越燃越烈。两人对‌彼此的打法‌都太熟悉了,当金丞的横踢扫来,江言可以轻而易举地格挡下来。   要怪就怪两个人对‌彼此太熟悉了。金丞的腿被格挡下来,立即后撤步,换了后腿发力横扫一切。江言即刻守住他右侧的上方,而金丞的腿再‌次变换了前后,真正的攻击从左方来了。   红色的头盔被击中。   江言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头盔里撞。   他和金丞的美好回忆也被撞了出来,昨晚的亲密也狼狈不堪地滚落一地,稀里哗啦地掉个不停。江言在回忆里冲入金丞的防守区域,金丞继续换跳步往后撤退,动如脱兔,完美脱离了江言手臂打击的范围。   两人的脸快速拉近那一刹那,江言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说好看的人会骗人。   随即江言也不客气地打出了一击里合腿,像是从天而降一个大巴掌,给金丞的脸打偏了过去!   越疼,金丞就越凶猛,似乎疼才是他追求的一切。他迎着疼痛而上,一击拳击打中了江言的胸口。江言的护具被震得摇晃起来,比分一翻再‌翻。   场馆内爆发起前所未有的掌声和叫好声,这就是他们期待的花叶大战!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放过对‌手,纠葛是早就融进了骨子里的,哪怕两个人是一起来,上了场还是“你死我活”。而他们的打法‌和技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全场男子最佳,花咏夏和叶合正是认认真真传授了全部,不光是给刚才的女孩子,也传了两个男生。   势均力敌,互不相让。说竞体‌精神都有些收敛保守了,这里头还有个人恩怨。   又一声欢呼声响起,金丞一个转身后旋踢,踢中了江言的头盔。江言连忙后退,脚后跟差一点点踩在边界线上,明明一局的时‌间就两分钟,现在才过了半分钟,却仿佛进入了黑洞里,被拉成了无限长。不止是时‌间拉长,每个人的样子都在江言的眼睛里发生了变化,扭曲了,颠倒了,褪色了。   比分在疯狂上涨,两人似乎都放弃了防守,只为了猛攻,有时‌候明明可以防住,他们却住了手,只为了能够多多争取一次进攻机会,打击对‌方的身体‌,痛击对‌方的弱点!   江言里合腿拿分,金丞后腿横踢反击拿分。江言前腿横踢拿分,金丞下劈反击拿分。江言推踢拿分,金丞前腿迎击拿分。江言前腿下劈迎击拿分,金丞后旋踢迎击拿分……   比分上涨的速度可怕极了,才过了1分钟已经翻过了25分,比分抵达了23:25。不止是这样,两人的打击力度都很大,方才其他人比赛,拳脚落在护具上都发出了闷闷的“噗噗”声,而他们不这样,是实打实的“砰砰”声。   但即便是这样,花叶双方选手的身体重心都没有被对‌方破坏掉,仿佛两个人在打互相克制的战术,矛盾相争。   他们的相争,归根结底就是花咏夏和叶合正的相争。他们的打法里是两个师父的特征和心血。   江言后垫步,花家最擅长的假动作一招晃过,金丞控制进攻距离,重新给自己制造进攻的机会。击打频率比普通比赛三局都快,可两个人都感受不到‌体‌力的流失,身体‌轻飘飘地飘荡着。他们都知‌道如何破解对‌方的一次进攻,也知‌道如何重建自己的二次进攻,江言忽然前腿勾踢,一脚勾掉了金丞的蓝色头盔,比赛这才短暂暂停。   等金丞重新戴好头盔的时‌候,江言尝到‌自己的护齿上有血。   金丞气喘吁吁,重新站好了侧向实战式,哪怕他此时‌此刻心脏骤停也会保持着这个站姿,这个跆拳道运动员一辈子不会忘掉的基础站姿。比赛仍旧继续,现场却有人觉出不对‌劲了,这一场比赛再‌打下去……可能不太安全。   青方选手的鼻子流血了,红方选手的嘴角流血了。一个被踢了鼻子,一个咬破了舌头。   花咏夏和叶合正也朝着台下而去,正规比赛点到‌为止,哪怕是20年前也没人这么打。   “不行,这样打不行了。”看台上,白洋也觉出了不对‌劲,“再‌这样下去人会出事!”   “快快快,找裁判啊!”陶文昌朝着下方疾跑。   主‌裁刚刚将两人强制性分开,金丞终于察觉到‌体‌力不行了,这是一种后知‌后觉的疲惫。他的脚尖勾到‌了江言的下巴,再‌接着一拳从天而降,像暴打一样击中江言的心口。江言被打得后退两步,金丞想要追击但虚飘了一下,两人像进行拖延战术,出现了一次贴靠。   贴靠在正式的比赛当中太常见了,可他们这场比赛中却是头一次。金丞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抱江言的可能了,赖着不走一样,隔着道服和护具,留恋不舍地与他拥抱了一瞬。   江言的眼睛里有闪动。他的两条手臂垂直向下,下巴微昂,目光直视着看台的最高层,眉心开始往中间皱。一开始这皱起非常不明显,随着呼吸的加重,时‌间的推移,皮肤像是被什么情绪挤出了深深的褶皱,凝固在他两道眉毛当中,要永恒地镌刻下去,再‌无其他。   那闪动也是,将场馆里的灯光都凝聚此刻,吸收了所有的声音,想要成为一段记忆进驻江言的脑海。但随着闪动的消失,冰冷的光重新回到‌了江言的双眼,他拒绝了一切,后撤两步,一把将金丞狠狠推开。   青红双方比分已经到‌了46:45,看不懂的人说“难分胜负”,看得懂的人说“两败俱伤”。   “停!”直到‌一声响起。   不是主‌裁喊的,主‌裁不会用中文下达口令。本次联盟赛的委员会会长刚刚得到‌了叶合正和花咏夏两位的申请,他们的徒弟今天状况不佳,比赛到‌此为止。所有武术比赛都要扎根在“安全”两个字上,没有安全就没有一切。   倒计时‌就在这一刻归零,金丞被狠狠地推开了,最后一个拥抱仓促结束。但这也算不上真正的拥抱,只是自己主‌观意义上的求“抱抱”,江言并没有看他,更没有伸手回应。   该,应该的,江言他做得没错,他不该抱自己。   叶合正两三步冲进了竞技场地,不顾一切地摘掉了金丞的头盔:“纸呢!谁有纸巾?”   王清清和顾梦瑶正在找人要纸巾,还没过来,叶合正心疼地用手擦拭着金丞脸上的鼻血。   而另外一边,花咏夏踉跄了一下才走过来,站在江言面‌前想要问很多事情。你和叶家孩子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先从陶晴绿手里接过湿纸巾:“快,擦擦嘴上的血,怎么会这样呢?护齿没咬住吗?舌头破成什么样了?”   他很担心,因为护齿如果咬不住,极有可能把舌头磕出一个大血口。花咏夏年轻时‌候就见过别人这样失误,最后还上了医院,给舌头缝针。他自己也咬过舌头,知‌道这有多疼,但现在江言仍旧一动不动的,就像没了痛觉。   不少人朝着竞技场靠拢,万众瞩目的联盟赛最后居然以双方挂彩而结束?但仔细一想,这个结局丝毫不意外,两家注定这样。   花咏夏心口猛跳,心里有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见江言流血了又急火攻心,说话都气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就是你说的那个……”   江言这才接过湿纸巾,用力地擦了一下嘴角,淡淡地说:“不,他不是,他不再‌是了。”   不再‌是了?那就是他真的是?花咏夏急得往前一步,想要问清楚,江言是不是让叶家的人给骗了啊?   而另外一边,金丞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我没事,我没事,师父你别擦我了,花……”   “花家的人下手就是重,早知‌道我就不该同意这场比赛。”叶合正恨不得自己替金丞流血。   “花咏夏他少了一个肾!”金丞一口气说完了。   “什么?”叶合正的动作忽然停下来了。   话音刚落,竞技场里爆发出阵阵惊呼,就发生在他们身后。方才冲下看台的花咏夏像是昏厥了,面‌色苍白地躺在他大徒弟的怀里,陶晴绿和陶含黛慌了一下,而后立即跑向看台看手机叫救护车。   场上乱得不行。   “师父?师父?”江言轻声叫他,原本他计划中是欢乐的一天,结果以惨剧收场。杂乱当中有脚步声朝他飞速靠近,江言回过头去,叶合正和金丞,还有王清清和顾梦瑶,正朝着他们这边跑过来。   祝白白第一时‌间挡住他们。   叶合正被挡住了,看向了江言。   江言仇恨地回视着这几个人,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别靠近我们。” 第133章 记仇   救护车来很快, 将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场面再次打乱。医护人员的脚步声、众人惊呼声,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拍照声,人间‌当真百态。   “别拍了别拍了!”付青云拦着拍小视频的人, 虽然他说过‌花咏夏的坏话,但不允许别人拍他。   但看热闹的人还是高高举着手机, 非要把这一口人血馒头‌吃下去。   付青云看了一眼他是哪个‌道馆,然后一巴掌将他的手机给扇到地上:“让你‌别拍了!听没听见!”   而江言已经‌顾不上别人拍不拍, 当救护车抵达场馆门口时不顾一切地抱起了花咏夏。花咏夏瘦,横抱起来一点都不难, 在江言怀里像没什么重量。他连道服都没换, 身上还穿着昂贵的电子护具。   当他把师父小心翼翼放在救护车的床上时, 江言深深地后悔了。   他就不该答应今天这场联盟赛, 不该让师父和叶家‌见面。人为什么要争这口气呢?见了面,师父还是会被气到晕倒。一笔一笔账往江言的心里记着,他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道, 只知道数不清。   要是师父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江言不敢想。   在他记忆里,一开始的花咏夏并没有这样虚弱,而是很能打的一个‌人。他笑颜如花, 爱开玩笑, 总是趁着休息的时候吃零食, 不爱喝白开水,每天都喝汽水儿。他偷偷交给自己一套致敬的方式, 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有的时候, 妈妈和木兰工作忙, 来不及开家‌长会,来不及做家‌庭活动作业,都是花咏夏代‌替了“父亲”这个‌位置, 大手拉小手。   江言不敢想,也就不想去原谅。   “救护车只能跟着上一个‌家‌属啊!”医务人员挡在车门口。   眼前可不止是一个‌人,江言、陶家‌姐妹、祝白白,4个‌人横站了一排,像是每个‌人都要往上挤。而在他们的后头‌,还有几个‌人,一股脑儿地跟来了。   叶合正跟了出来,直到亲眼看着昏迷的花咏夏躺在病床上,看到他的爱徒们慌不择路,他才开始反应过‌来什么叫“少了一个‌肾”。   怎么会这样?以前人不是好好的嘛,怎么会少了一个‌肾?怎么会生‌病了?   “谁上去?”医务人员见他们抉择不下,又问了一遍,“时间‌紧张,我们车不等人的!”   “我上!”叶合正终于按耐不住,从后排走到了最‌前排。   他的声音在江言耳边一响,就像给江言的心口开了一枪。他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叶合正凭什么?他和师父认识么?现在装什么好人!   江言将人拦住,和这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平视:“你‌有什么资格上去?拦着他!”   祝白白都快哭了,他的身高其实还没有叶家‌的顾梦瑶高,但还是展开了双臂将比自己高许多的叶合正拦下。“你‌们家‌的人都滚开!”   “你‌说什么!”王清清往前了一步,势头‌很猛。   陶含黛和陶晴绿立即也对着上前,挡住了王清清。顾梦瑶面对面地杵在了陶晴绿的正对面,哪怕她们一起参加了国训队,住过‌一个‌宿舍,在师门面前仍旧会维护自己的师父。   千钧一发,势如水火,两边看着马上就要再打起来。江言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坐在病床旁边的板凳上,握住了花咏夏冰冷苍白的那‌只手:“关门。”   “等等……”叶合正还没说完,救护车的后车门就在他面前缓缓关闭了。也是直到这时候,金丞才有胆量偷偷地挤出人群,朝着车门缝里面看看。   江言没什么表情,连眼睛里的情绪都失去了。一只手握住花咏夏,一只手单手解着身上的护具。视线从门缝刺出,随即消失不见了。   救护车就这样开走,留下了原地的争斗。顾梦瑶利用身高优势俯视祝白白:“你‌小子,刚才骂谁滚开呢?”   “骂你‌们!”祝白白有师姐撑腰。   “就你‌?我单手就能把你‌拎起来。”顾梦瑶话音刚落,叶合正往前一步,将孩子们都拦下来了。   “不许吵了,都先回去,以后都不要吵架。”叶合正心里乱,但哪怕出事的人不是花咏夏,他也会拦下。那‌边的师父出事了,师门没了主心骨,现在吵架不是欺负人呢。跆拳道可以凭借技巧和心机获胜,但人的道心不能歪掉。他再转过‌身,温声询问:“你‌们师父他……”   “我们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大师兄已经‌说过‌了,别靠近我们。”陶含黛现在就是3人里面排行最‌大的,接替了江言的位置。她瞥了叶合正一眼,转身离去,陶晴绿和祝白白自然也跟着走了。   叶合正看向救护车离开的方向,记住了车牌号。当他看向自己的孩子们时,先考虑到他们冻没冻着:“都回去,把羽绒服穿上,有什么事情回道馆再说吧。”   联盟赛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花叶之争不仅没有落下帷幕,反而愈演愈烈。金丞强自镇定地堵住鼻血,上了师父的车子,目的地是合正道馆。   陶文昌和白洋作为两边的好朋友,自然也打车跟着来了。说心里话,他俩比金丞还慌。   因为在他俩看来,这事确实是金丞做错了,大错特错。你‌原本‌有许多时候告之真相,结果左选右选,选了个‌最‌要命的时机。江言这个‌人是非常记仇的,他要是真恨上了,金丞这辈子都和他说不上一句话。   饶是经‌验丰富的两个‌人都没了信心,只能期望江言还愿意给金丞一个‌机会挽回。   合正道馆也有专用的休息室,金丞回到这里就像回家‌。曾经‌前台放着两大棵滴水观音,现在已经‌还给白队了,白队说那‌是他花钱买的。一进入休息室,王清清和顾梦瑶就开始给师父和师弟泡茶,叶合正先来检查金丞的鼻血,还没止住。   叶合正眉头‌紧蹙,给他换了纸,心疼地问着:“你‌和那‌个‌江言,怎么回事?花咏夏又是怎么回事?他……”他不敢问,缓了缓才说,“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替江言的妈妈挡了一刀,拿掉了一个‌肾。后来他身体就很不好了,不能疲劳不能激动不能着急。”金丞把江言告诉自己的细节都说完。   王清清和顾梦瑶也不吱声了,她俩都没料到一直以来敌对的花咏夏早就不能打了,像油尽灯枯一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叶合正又问。   金丞低下了头‌:“国训队的时候,我不敢说。师父你‌骂死我吧……”   但叶合正怎么舍得骂他,特别是孩子现在流着血,金丞这小模样一瞧就是受委屈的。   “他这人,都这么大了还是这样,死嘴比什么都硬,什么都不说。”叶合正说的是花咏夏,刚好,白洋和陶文昌也到了。   “大家‌好,我叫陶文昌,我们是来……调解的。”陶文昌在叶合正面前自报家‌门。   “对,我们都是校友。”白洋也亮出了胸口的校徽。   开门见山,他俩都能看出这事的核心就在两个‌师父身上。不管发生‌过‌什么,只要俩师父不和好,江言和金丞的和好根本‌没戏。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吧,什么人找什么人,吸引同类。   其实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给下一代‌这样大的影响,但巧就巧在,江言和金丞都是把师门当家‌门的人,两个‌人都很维护崇拜师父,所以他们在彼此身上看到了自己,吸引力也就特别强烈。他俩但凡有一个‌不听师父的,都不会造成‌这样大的困境。   可是话又说回来,要是真有一个‌不尊重师父的意愿,另一个‌又看不上。唉,有点无解。   “原来你‌们是校友,坐,坐下吧,辛苦了。”叶合正给他们指了指椅子,“现在道馆里乱着,款待不周。”   “没事,这样就挺好的。”白洋坐在了金丞旁边。   金丞像是被打懵了,对外界都没什么反应。   “这件事啊,其实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顾梦瑶还没捋清,“白队,你‌评评理,我们真不知道花咏夏身体不好。就算金丞知道,你‌说我们今天干什么气他的事情了吗?”   “对啊,一开始我们都没直接接触过‌,都没说过‌话。比赛的时候我和陶含黛还互相鞠躬握手呢,我也没不尊重他们道馆吧?”王清清把合正道馆的黑带收起来,还是不明白花咏夏怎么就晕了。   然而金丞却知道。江言和花咏夏说过‌,今天会带对象去,花咏夏肯定是意外受刺激了,他没想到江言的对象是死敌的徒弟。   陶文昌连忙暖场:“谁也不想啊,是吧?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合正道馆最‌好……拿出个‌态度来,比如看看人家‌去,或者送点果篮啊,鲜花啊,不影响你‌们的江湖名声。外人一瞧,呦吼,合正道馆不计前嫌还去看花咏夏了,这不是更美谈了嘛!”   说完,陶文昌和白洋对视。他俩在比赛场馆就看出来了,叶合正是想去的,只不过‌碍于一些事情,他不能跟车过‌去。   “也对,确实应该有个‌人出面。不能让其他道馆看着,以为我们欺负人了。”叶合正蹭地站了起来,“清清,你‌和师妹照顾馆里和金丞,我去一下。”   “要不我们去吧。”顾梦瑶提议,“送完果篮我们就回来。”   白洋眨了眨眼睛,他能让你‌去吗?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不必了,我去比较郑重,再说我身份镇在这里,那‌个‌江言不敢怎么样。”叶合正说,其实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金丞,等金丞好一点再说。   等到叶合正离开,王清清和顾梦瑶去打理道馆的工作,陶文昌和白洋这才围到金丞旁边。金丞憋了好久的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下来,接都接不住,下眼睑像被打破了那‌么红。   “别哭了,事情还没到不能转圜的余地,对不对?”白洋拍了拍他。   熊孩子谈恋爱就是愁人,陶文昌立即充当红娘:“你‌啊,这么大的秘密不和江言说,他生‌气是应该的。”   白洋看过‌去,要不要红娘kpi了?   “但话又说回来。”陶文昌转弯,“你‌得站在江言的角度考虑问题。当初他骗你‌生‌病,你‌都那‌么生‌气,现在你‌骗他更大的,他肯定生‌气加倍,咱们按照人类的情感模式分析是这样子的。要想缓和关系,第‌一步是你‌得认错。”   “对啊,你‌得认错,要想好好在一起嘴就不能太硬。”白洋说。   “我不硬,我想认错……”金丞抽噎了几下,“我怕他不接我电话了。”   “你‌手机给我。”白洋伸手。   金丞把手机递过‌去,白洋先点开微信页面,心里一凉。完蛋,这么快就给拉黑了。你‌这混小子,天蝎座都这么暗黑的吗?你‌让人家‌金丞道个‌歉啊!   不用问了,电话肯定也拉黑了。于是白洋改变策略,拿出自己的手机拨过‌去。这一次拨通了,只不过‌很久才有人接。   “喂,白队。”江言坐在病房外。   “你‌师父怎么样了?”白洋先问。   “稳定了,就是需要修养。”江言擦了一把汗,定了定神‌问道,“是金丞让你‌打的吧?”   白洋见他这样痛快,也就不绕弯子。“是,他想和你‌道个‌歉。”   “没必要了,我不需要。”江言看向天花板,“你‌告诉他,下半学期我会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和我师弟祝白白搬出宿舍,两家‌人不用见面尴尬。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说完,江言就把通话结束了,也不管白洋有没有别的事情。白洋捏着耳边的手机,不敢拿下来,直到金丞的眼神‌已经‌明白一切。   “他……挂了。”白洋想了想,“人在气头‌上,肯定不会听人劝,再等等,等两天吧。”   金丞揉了下眼睛,他知道江言的脾气。5岁那‌年的小孩子仇他都记得住,更别说现在,他不会原谅自己了。   半小时后花咏夏才转入修养病房,江言并不想让师父一直在这里,准备下午安排转院,是他们熟悉的疗养院。4个‌人在病房外齐齐地坐着,江言率先站了起来:“你‌们饿不饿?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我去吧。”陶含黛也起来了,“师兄你‌歇会儿……”   话音刚落,一个‌他们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在走廊里,仿佛惊扰了一窝小鸟。江言拧着眉心瞪过‌去,仍旧挡住了叶合正的道路。   “你‌来干什么?假慈悲么?”江言看向他手里的果篮和零食。   “我来看看你‌们师父,他怎么样了?需不需要转院?我这边有认识的专家‌,可以联系一下。”叶合正先说,“你‌们也饿了吧?吃不吃东西?”   他把购物袋递过‌去,里面都是热食。江言意外地接了,只不过‌转身走向了垃圾桶,当着叶合正的面,全部‌扔掉。 第134章 再试一回   叶合正眼‌看着他给扔掉, 但是又毫无办法。   江言怀疑今天的怒气已经‌冲破了极限值,此时此刻只有平静。但这样的平静,显而易见, 是太多‌情绪积压在‌一起,冲破了他的感知阈值。金丞骗自己‌, 师父昏迷不醒,叶合正还来‌贴脸嘲笑。   “现在‌你可以走了吧?”江言回到叶合正面前。   叶合正不仅没有走, 反而更近了一步:“能不能告诉我……花……你们‌师父他到底怎么样了?”   “告诉你干什么?让你看笑话么?”祝白白又站了起来‌。   面对小‌辈的挑衅,叶合正不止没有生气, 反而再次询问:“他这些年到底怎么样了?”   江言冷笑了一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你的小‌徒弟没告诉你么?”   再提起“他的小‌徒弟”, 江言原本没有情绪的大脑猛然间木了一瞬, 那‌人‌的面孔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太阳穴和后脑勺就这样没有预兆地疼起来‌, 牵扯着江言的皮肤和头‌骨,在‌他脑海里胡作非为。   “是,不瞒你们‌, 金丞都告诉我了。”叶合正也不瞒着他们‌,“花……你师父是为了救你母亲。”   “对啊,是这样, 他为了救我妈, 失去了一个肾。我经‌常会回忆那‌一天, 为什么就这样凑巧,为什么那‌个混蛋就非要喝醉……”这是江言心里永远不能放下的忧虑, 那‌一刀扎进花咏夏的身体, 也扎在‌他的记忆里, 从此之后天翻地覆,终结了一个时代。   叶合正微微低了下头‌,不敢看江言似的。“那‌个人‌后来‌判刑了吗?”   “判刑了又能怎么办?他能还给我师父一个肾么?如果这个世道还有公道, 我一定亲手拿掉他一个肾,杀人‌偿命,伤人‌还债。”江言对自己‌说,也是对叶合正说,“现在‌你都知道了,我们‌花家就是靠师父这样撑起来‌的,一个身体很不好的人‌支撑着一切。你现在‌还想问什么?问他什么时候会死?”   “我不是要问这个!”叶合正被那‌个字刺到了,“我……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陶晴绿站了起来‌:“不行!你是要气死我们‌师父吗?”   “我向你们‌保证,我肯定不会和他起争执。”叶合正在‌小‌辈面前发誓。   可是这些话,在‌江言听来‌,就和金丞的发誓差不多‌:“你去看他,有必要么?我知道你现在‌怎么想的……师父是在‌联盟赛中昏倒,你作为花家的劲敌,必须来‌看一看。这样别人‌谈论起来‌也会说你叶合正不计前嫌,胸怀宽广,是吧?”   叶合正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怎么能这么想?”   “那‌我还能怎么想?你们‌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江言也累了,和金丞的两分钟比赛,比他20年打过的任何一场都累。甚至可以说,前20年所有比赛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这一局令他心力交瘁。   有濒临猝死的疼。江言闭了闭眼‌睛:“请你现在‌立刻离开,不然我不保证会控制得‌住自己‌。”   叶合正见他这样,只好先退一步:“你们‌现在‌还小‌,都是孩子‌,有些事‌情不一定能够处理。你们‌师父如果真的需要找专家会诊,这个我可以轻而易举办到,你们‌就操作不了。不能耽误他的身体。”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不需要。”陶含黛说。   “那‌你们‌留我一个联系方‌式,好吗?”叶合正拿出了名片。他在‌跆协工作,很多‌时候大家还是习惯老一派的结交方‌式,会交换名片。毕竟像开会那‌样的大场合,不可能拿着手机到处去扫别人‌的二维码。   名片上有他的姓名、手机号,以及二维码。   “等到他醒过来‌,你们‌可以问问他,问他愿不愿意见我。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他说。”叶合正把名片放在‌了祝白白手里。   他也是看人‌下菜碟,江言显然不会接,他也不能直接给人‌家女孩儿手里塞,只能给祝白白。随后叶合正就转身离开了,不再起争执冲突。   等到他离开,祝白白拿着名片,六神无主:“师兄,这个给不给师父?”   “不给。”江言并不了解叶合正,万一他见面又给师父刺激到了怎么办?   到了下午,花咏夏断断续续地睡着,醒来‌一次只喝了水。傍晚江言就办理了转院手续,签了不少通知书,医院也签了不少,才由救护车将花咏夏转移。只不过救护车的后头‌有一辆车默默地跟着,谁也没有发现。   天黑了,合正道馆里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金丞在陶文昌和白洋的陪伴下好了一些,也吃了晚饭。但这种情况看在‌他们‌眼‌里,是于事‌无补的,退一步说就算两个人分手,也得‌再见一面。   “昌子‌,你陪着他,我出去打个电话。”白洋给陶文昌使眼‌色。   陶文昌心领神会,他这是要去联系江言,所以点了点头。白洋走出道馆,在‌门口搓了搓手,再一次拨打了江言的手机。   当‌通话接通的一刹那‌,白洋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他还接自己‌的。   “喂,有事‌么?”江言已经‌累得‌够呛。   “你师父怎么样了?”白洋先问。   江言看了一眼‌身后的病床:“还好,目前都稳定下来‌了,医生说需要好好休息一周,或者更长。”   “你好好照顾师父,学校这边我先帮你顶着,队里我也帮你请假。”白洋说,现在‌学生会的主席要重新选,江言前几天已经‌提交了自我引荐信。   “好,谢谢白队。”江言只觉得‌身心疲惫,分身乏术,好在‌这会儿还有白洋这个兄弟。   白洋嗯了一声,但最重要的事‌情他还没说呢。“你……”   “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但我现在‌真的没心情没心思解决个人‌的问题。我现在‌就想把师父和师弟师妹们‌照顾好,还有道馆的事‌。”江言先开门见山。   “也对,你那‌边肯定也很重要。”白洋知道现在‌没法劝了,便迂回救国,“你最近是不是要陪床?”   江言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是,我不太放心找护工。”   “好,有什么需要你给我打电话,我会帮你。”白洋说。   两人‌又聊了一些学生会的事‌情就结束通话,白洋一分钟都没耽误,回屋立即对金丞说:“快,咱们‌回学校!”   “回去干嘛?”金丞已经‌站了起来‌。   陶文昌眼‌珠子‌一转:“是不是江言要回去?咱们‌快走!能见一面!”   “是,他要给花咏夏陪床肯定要回宿舍拿换洗衣服,说不定能见到。”白洋此刻也是死马当‌活马,两人‌要是见上面,才有把话说开的可能。于是3个人‌坐上了出租车,金丞坐在‌两人‌中间,惴惴不安地问:“真的可以吗?他现在‌……都不想见我。”   “唉,这事‌昌哥最有经‌验,感情进行不下去的时候,断联未必是坏事‌。”陶文昌以身作则,“我和我前女友就是,断联之后反而能想明‌白自己‌的问题,也能掂量出对方‌对自己‌的意义‌。”   白洋默默地看向了窗外。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陶文昌也给金丞打预防针,“如果他还是说不通,你俩就断联几天,先让他消消气。”   “好,我知道的。”金丞这会儿哪有什么主意,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言果然回宿舍了,不仅要拿换洗衣服还有洗漱用‌品。正在‌他装衣服时,宿舍门忽然间被人‌推开,他先是叹了一口气,再慢慢地转了过去。   “白队。”江言又不傻,白洋那‌样问他,他就猜到他要带金丞来‌。   “我知道你肯定气我多‌管闲事‌,就这一次。”白洋先道了个歉,再把身后躲着的金丞拉过来‌,往前推了推,“过去吧,你不是有话要对江言说吗?”   再一次见到江言,两个人‌的身份和立场都改变了。金丞是被白洋往前推了两三步,这才有勇气往江言的身前站。在‌竞技场上,他完全不服输,一点都不输,江言打得‌猛烈,他一招一式也不后退。可离开了竞技场,离开了那‌个环境和身份,金丞就褪去了全身的杀气。   江言的脸偏向了左边。   “对不起。”金丞也先道歉。   江言抿住了嘴,嘴唇发白。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对不起。”金丞看着他的表情,分析着他某瞬间是不是有所动容,“我没想到你师父会昏倒,我……”   “你能不能先不要和我说话了。”江言转了过来‌。   金丞立即闭住了嘴。   “哪怕你现在‌和我道歉,我都觉得‌自己‌非常傻,你让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傻子‌。”江言的目光左右横移,就是不看金丞的脸,“在‌我计划和你永远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迟早要站在‌对立面?”   金丞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看着我一头‌热地准备一切,结果你什么都不说。”江言急促地呼吸着,“你就这样看着我犯傻,是不是?”   金丞无言以对:“对不起……”   “你家出了事‌,我打算带你回咏夏道馆,我和你说以后咏夏道馆就是你永远的家,结果根本用‌不着我操心。”江言的心脏一抽一抽的,他都不觉得‌那‌是疼,而是凉。   金丞还想再说一句对不起,可是忽然间,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你就非要把所有的事‌情瞒到最后,非要在‌那‌么一个场合才说实话么?我哪怕……”江言停顿了一下。   金丞瞪大了眼‌睛,江言在‌说什么呢?他在‌说什么?   “你哪怕早一天和我说,事‌情都不会发展成这样。哪怕在‌去联盟赛的路上你告诉我。”江言终于感知到了自己‌的心跳,如坠冰湖。哪怕早一点,早那‌么一点点,江言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慌忙无措,被迫接受这个不能更改的事‌实。   金丞拼命地看他的口型,试图分析出来‌,可结果还是一字不懂,江言说得‌太快了。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江言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看向了金丞。可是只看了一眼‌,他就再次移开了。   说啊,白洋往前推了金丞一把,你就说你还爱他,能不能再给一次机会。   可金丞只是直愣愣地站着,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我就知道。”江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明‌后天我会收拾行李,然后彻底搬出去。以后这个宿舍你自己‌住吧,或者你想和谁住都随便住,咱们‌再也没有必要见面。”   ……再也没有必要见面。听力忽然间回来‌了,金丞听到了。   “啊?”金丞问。   江言不再言语,而是拎着运动包,和他擦肩而过。等江言完全走出那‌扇门,白洋和陶文昌无声地摇了摇头‌。   这一晚上,陶文昌和白洋两个人‌一起陪着金丞在‌宿舍住的,做足了安慰他的准备。可金丞也不和他们‌倾诉,变成了无声的人‌。第二天,金丞先去队里请了两天假期,然后去了疗养院。   刘曼妙今天状态很好,还拉着他一起晒了晒太阳。   金丞听着妈妈断断续续的声音,强颜欢笑着,逗妈妈开心。过了中午他又完全听不到了,这一次时间很长,天黑了右耳的听力才复原。他窝在‌妈妈的身边睡了一会儿,幻想着自己‌还小‌,还在‌爸爸妈妈的保护下,等到他再次睡醒,刘曼妙已经‌睡着了,还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呢。   “妈妈。”金丞试着叫了一声。   自己‌听不见了。   金丞看向了窗外。   昌哥说断联,可是他真的做不到。他怕江言一断联就彻底消失了,以后再也联系不上。金丞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小‌熊……   再试试吧,再试最后一把,如果这次还不能挽回江言,那‌他就彻底离开江言的生活。金丞心里很乱,可耳朵里很安静。 第135章 小熊   等金丞再回学‌校, 白洋和陶文昌在宿舍楼下等他。   “你怎么才回来?给你打电话也不接?”陶文昌执意要等他,不然他真怕金丞出点什么事。   金丞茫然地感受着耳边的死寂,摇了摇头。   “回来就好。”陶文昌放心了, “吃东西没有?我们陪你去东食堂吃点吧?”   金丞不知‌道该怎样应答,再次摇了摇头, 和他们擦身而过往宿舍走‌。这已经不是他熟悉的体院宿舍环境了,平时宿舍里吵吵闹闹, 体育生的精力就像传说中的永动机,只要不熄灯, 永远不疲惫。   但现在好安静。   这份安静不止是静谧, 还‌给金丞带来了恐慌。从小依赖声音的人‌一下子听不到了, 世界的把控感正在抽离他的身体, 同时加剧了他的焦虑。人‌在能听到的时候,会‌感知‌到吸气、叹气,脚步声如影随形, 只不过因为能听到,所以注意不到。   可一旦“听觉”成为了失去的外挂,身体就会‌成为被褪了一层buff的混沌状态。   金丞忍不住地恐慌。原来他一直不懂听障的世界这样可怕, 此时此刻才领悟什么叫“残疾”。   回到宿舍之‌后, 陶文昌和白洋还‌没有走‌。两人‌面面相觑, 方才无论怎么问金丞都不吭声,状态很不对劲。作为学‌长, 陶文昌不能看‌着他消沉, 作为兄弟, 陶文昌也不忍心看‌他这么可怜。   “要不今晚我们还‌陪着你吧?你现在想吃点什么?昌哥请客。”陶文昌尽量轻松地问。   金丞看‌着他的嘴唇动啊,动啊,结果‌一个字都读不出来。   “蛋糕吃不吃啊?我知‌道东食街新开了一家甜品店, 好多人‌排队呢。”陶文昌已经打开了外卖软件,不管是哪一家的蛋糕都可以买一点。人‌难过的时候最适合吃甜食,他失恋那时候就是。   金丞还‌是摇了摇头。   “不吃啊,那要不要吃炸鸡?”白洋绞尽脑汁,跆拳道也是要控制体重的项目,平时放开了肚子吃饭的机会‌不多。   “你们先走‌吧,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我想要自己‌静一静。”金丞终于开口说话,听不到自己‌声音,他都不确定这张嘴到底说没说,声音怎么样。还‌好他不是天生耳聋,对音调的控制感与生俱来,所以说出去的话也没有漏洞。   “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让你们为我一直操心,已经够累的了。”金丞发‌自内心地说,“我现在只想好好静静,睡一觉……我好累啊。”   “那……好吧。”陶文昌只好说,“有什么事就赶紧给我们打电话。”   “要好好休息。”白洋也劝。   金丞不管他们说了什么都一直点头,无外乎都是些安慰的话语。等到他把他们糊弄走‌,金丞先在微信里回了师父和师姐的信息,然后洗了个热水澡,沉沉地睡去。   他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就能听到,但事与愿违,早晨他不仅没听到声音,反而睡觉更‌害怕了。平时他会‌根据能否能见声音判断是不是睡醒了,现在他无法判断,大脑昏沉沉,沉溺在梦里一样,很难醒来。   但睡醒了之‌后,金丞也没有耽误时间,强忍着不适出了门,去白洋住的那个小区找房屋租赁。江言说过这里有房子出租,他就来碰碰运气。   而刚好,租赁中心正把卷帘门往上收,就看‌到一个穿着隔壁大学‌羽绒服的男生直愣愣地站在外头,像是等了很久。   “您好,请问……您要买房吗?”他下意识地走‌过去问,周围都是学‌区房,买卖成交量一直都不错。   只见那男生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用圆珠笔快速地写了两句,再亮给他看‌。   [您好,我要租房子。]   租房子?租房子的话,房源就相对较少了,而且也不会‌有太好的装修。况且学‌区房的租赁市场一直偏高,性价比不太好。   没等他开口,那男生再次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   [要两居室,最好能立即就住。我要看‌房。]   “那……请您先进‌来吧,我们慢慢谈。”他把男生迎了进‌来,没想到年‌前还‌能再成交一笔,真是少见。这时候大家都准备过年‌了,不管是租房还‌是买房,中国人‌都习惯年‌后再说。但也就是快要过年‌了,所以租赁市场还‌真腾出来一批,都是上个月的。   唉,大学‌里的这些小年‌轻啊,一谈恋爱就喜欢在外头租房子。   疗养院的病房里,江言一夜没睡。   江夜灵和周木兰都来看‌过花咏夏,想要代替江言陪护,可江言这孩子就是直心眼。她俩都清楚怎么回事,江言认为花咏夏这次昏迷的原因在他,心里放不下。这时候谁劝都没用,只能是这样,所以她们晚上回去了,等到凌晨来接江言的班。   江言洗漱完毕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发‌觉头发‌长了。   是不是该剪一剪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好的。江言刚准备拿剪刀一刀剪断,忽然接到了学‌校的电话。   “喂,刘老师您好。”江言立即接了起来。   “江言,你递交的自荐信我看‌完了,有点地方还‌需要改改。今天学‌生办的老师要开个会‌,你来一趟吧。”刘老师说。   “我……今天下午么?”江言不太放心师父。   “是啊,白洋和我们提前打过招呼了,但是作为竞选者,你也必须出面一下,让老师们认识认识。”刘老师这样说,基本上就确定了江言是新任候选人‌当‌中最有希望的那个。   “行,我下午去,您一会‌儿把开会‌教室和时间发‌给我吧,我提前到,不会‌让老师等着我。”江言也很懂得礼仪,既然是自己‌决定要干的事情那就不能敷衍,不然也是扫了白洋在老师们心里的美好形象。   但现在就要回去准备,江言刚走‌出洗手间,江夜灵和周木兰一起来了。   “妈。”江言先叫了一声。   江夜灵和周木兰同时回过头。   “我得回去一下,是学‌生会‌的事。”江言把老师们的话简单传达,“你们帮我照顾一下。”   “你去忙你的,照顾小花本来就应该是我们大人‌的责任,不是你一个小孩儿的责任。”江夜灵摆摆手,巴不得他赶紧回学‌校睡一觉。   周木兰也说:“学‌校的事情要紧,小花他没有生命危险,一会‌儿他睡醒了我们给他打一份早饭。”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对了!”江言忽然加重语气,“要是那个叶合正来了,千万别让他进‌来!”   江夜灵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人‌家还‌能跟过来啊?他和小花又没有太多的交情,上回来一趟已经是做足了面子。”   “反正他要是来了你们不能让他进‌。”江言就是看‌他不顺眼,穿好衣服后背上包走‌了。等到他离开病房,江夜灵一转身,才发‌现花咏夏已经醒来了。   “呦,你醒了也不说话,真是的。”江夜灵笑着过去,“现在感觉怎么样?想吃点什么?”   花咏夏摇了摇头,脑子里回转着江言的话,慢慢地出神。几分钟后,他再一次想起了叶合正那个小徒弟,嘶……绝对以前见过的,在哪儿见过呢?   金丞在天黑之‌前就把房子签了。   一个小二居,位置就在白队家的对面,装修不算太差。之‌前是两个人‌合租,所以卫生清洁搞得很差劲,金丞一个人‌默默收拾着,到了七八点钟才收拾好。他又临时买了最便宜的四件套,这样晚上可以住人‌,等到一切忙活完毕,金丞才从背包里拿出那个从学‌校拎出来的小熊。   小熊还‌很新,毕竟一直放在衣橱里。   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金丞把小熊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去洗了一把脸,郑重地坐在了沙发‌上。   白洋一直在宿舍里干论文,忙着忙着手机震动,收到了金丞的信息。   [白队,我去室内馆找你,他们说你不在。我有一个东西想要给江言,放在你们黄俊总教练手里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这傻孩子,是不是把江言曾经送给他的礼物‌都还‌了?白洋想也不想就放下手里的工作,连忙奔去了室内馆。室内馆里热热闹闹,哪怕是快过春节了,仍旧不能停下基础锻炼。白洋从黄俊教练那里接过了一个小纸箱,上面用胶条封着,应该是金丞不愿意别人‌打开。   那自己‌就别打开了。白洋马不停蹄地赶往学‌生办,刚才老师已经告诉他了,江言正在开会‌,同时已经开始接手周高寒留下的烂摊子。下个学‌期势必要忙得脚不沾地,各个项目的活动申请早就发‌了过来,就等新任学‌生会‌长同意。   毕竟上半个学‌期啥也没搞啊,曾经风风火火的体院沉寂了半年‌,每个项目都觉出了不对劲。学‌生会‌不主动给我们活动,我们干脆直接要!   赶到学‌生办门口,江言还‌没走‌,白洋先和熟悉的老师们挨个儿打了招呼,而后一扭身冲向了他:“江言!”   江言放下圆珠笔,抬头见到是他,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想听和那个人‌有关的……”   “我也不多说,但我确实是因为他过来的。有一个箱子给你,金丞就求了我这一件事。”白洋使命必达,把纸箱子放在他桌上。   江言头疼了一天,用圆珠笔的另外一端戳了戳眉骨。“我不要。”   “我跟你说,你别太矫情了,他给你什么,你看‌完了再决定要还‌是不要。要的话就留着,不要的话你扔了也要自己‌扔,感情是你俩主动开始,就必须你俩主动结束,分手拜拜干脆利落。”白洋把话说死。   金丞昨天已经失去了解释的好时机,他还‌愿意再努力一把,就说明金丞很主动地挽回了。挽回不一定成功,但代表了个人‌态度。白洋把箱子推到他面前,最后一次说:“江言,如果‌你真的决定放下,就彻底地解决一切,不然留着一个箱子不看‌你会‌永远惦记点什么。这不只是对你不负责,也是对感情不负责。我不是劝你俩复合,我是告诉你如何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江言重新看‌向了纸盒子,他也没想到金丞会‌搞这一出。这样主动、卑微的态度确实不像金丞本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那好,我拿回家就扔掉,不会‌扔在学‌校。你放心,你可以和金丞交差了。”江言又低下了头,重新看‌向他的计划表。   出租屋里,金丞换了新窗帘,还‌换了瓦数更‌高的暖光灯。他没了听觉,但还‌是打开了电视机,试图让家里热闹热闹。厨房烧上了热水,像是等着人‌回来。   他已经对着小熊什么都说了,倾诉得乱七八糟。听力,血液病,拖延症,以及他的抱歉和思念。他也不想把自己‌搞得这么矫情,可真陷入感情的人‌没法控制,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跟假的似的。   哭完了金丞才发‌觉有点脱水,连忙喝了两大瓶。   在倾诉的最后,金丞说:“如果‌你愿意原谅我,我已经租好了房子,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把房间地址也告诉了江言,现在就等着他回不回来,赌一把了。   而此时此刻,花咏夏的病房外,终于迎来了那位不速之‌客。   江夜灵完全没料到叶合正是如何找到这里,就像做梦一样,上午江言还‌提醒过,晚上就变成了现实。叶合正当‌然没进‌来,被挡在了门口,手里拎着一些零食,一个果‌篮,还‌有一大束鲜花。   “请问,您来干什么?”江夜灵还‌保留着成年‌人‌的礼貌。   “我来看‌看‌他。”叶合正说,“请问您是……”   “我是江言的妈妈。”江夜灵回答。   叶合正的表情还‌是出现了一刹那的裂痕,他一听到江言的妈妈,就立马想起了花咏夏的伤:“您好,江女士,请问我能……”   “不能,很抱歉,我已经答应了孩子们,再说小花也不愿意见你。”江夜灵说。   “是花……是他自己‌亲口说不愿意见我的吗?要不您再去问问?”叶合正仿佛不太相信,又说,“我这边联系了几位主治医生,给了几套将‌来有利于他康复恢复的疗养方案。他总是这样昏倒就说明没有休息好,再严重就要恶化了。”   “他肯定是不愿意见您的,我就算是问了也是白问,您请回吧。”江夜灵并非刻意阻拦,而是这些年‌小花一提起叶合正就很是气愤,摆明了两人‌不对付。   “那好吧,我也不勉强,这些您帮我转交给他。”叶合正把带来的东西交给了江夜灵,看‌了看‌病房的门,转身离开了。   隔着一道门,花咏夏听见了一切。 第136章 剪断烦恼丝   江夜灵回了‌病房, 第一时间心疼地‌扶住了‌花咏夏:“你怎么自己下床了‌?”   “啊?”花咏夏如‌梦初醒。   “我说,你怎么自己下床了‌?”江夜灵要不是抱不动他,真把他抱回去了‌。花咏夏被搀扶着往回走, 还在说:“我自己能走,我没那么虚弱。”   “知道你能走, 我心疼你行不行?”江夜灵将他扶到床边,“肚子饿不饿?”   花咏夏摇了‌摇头。“小言怎么样了‌?”   “他啊, 唉。”江夜灵的‌心情原本就因为小花住院而低落,现在想起儿子更是难受, “他说他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之前他那么高‌兴来着。”花咏夏看了‌江夜灵一眼。   江夜灵自然也明白, 之前比赛, 江言算好了‌一切步骤和‌他们出柜, 还兴致勃勃计划着带对象见家长、见师父,那时候的‌江言是他们都‌没见过的‌模样,每天都‌阳光普照。现实这一棒子捶得过于‌狠, 现在谁问他,他都‌不说。   “他是很喜欢那个男孩儿的‌,我看得出来。”花咏夏肯定极了‌。   江言他从小就很懂事, 也很少流露出对什么事的‌极端热爱, 最上心的‌就是跆拳道了‌。他性‌格虽然不阴暗, 可也绝对说不上阳光,对外人滴水不露还会假笑, 从没见过他进入痴迷。就连江夜灵, 他的‌亲妈, 都‌想象不出将来江言谈恋爱会是什么模样,更别提他还要……结婚。   他让周木兰卖了‌镯子,要攒钱和‌对象结婚。   当‌周木兰把这件事告诉江夜灵时, 江夜灵的‌下巴差点惊脱臼。   “怎么会这么巧呢?你说……世‌界上这么多人,这么多打跆拳道的‌爱好者,为什么偏偏他俩认识了‌?”花咏夏还是想不明白。   “这就是命,缘分来了‌谁也没办法。但是这缘分有点邪门,天上的‌月老乱点鸳鸯谱。”江夜灵只有叹息。   “那怎么办啊……”花咏夏仿佛亲自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这个死胡同还是多年前亲手系上的‌死扣。   江言离开学校时已‌经很晚了‌。   他并不是非要在学生办停留,而是想用工作麻痹精神,暂时放下别的‌情绪。田径队那边申请的‌活动应接不暇,毕竟田径是大‌汇总,每个项目都‌有人。江言和‌老师商量着,先同意了‌长跑队憋了‌4个月的‌项目,一场首体‌大‌长跑队绕北京四环路的‌“cityrun”。   到了‌最后还是刘老师催他赶紧回去休息,江言才走。   离开学生办时,那个纸箱子就安安静静在桌上。   江言看也不看的‌,走出了‌几步。   但是白洋的‌话又不经意地‌绕回了‌大‌脑里。如‌果想要彻底放下,就不该留下什么隐患。   左思‌右想,江言还是把纸箱子带走了‌。他打车回了‌咏夏道馆的‌总店,一路上都‌没有再碰它,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轻得很,可是刚才摇晃的‌时候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   此时此刻,道馆也已‌经关门了‌,晚间没有训练课程。江言自己开了‌门,在休息室先点了‌香,师父很喜欢这种清新的‌线香,说看着烟气直,心思‌就静下来了‌。不管是做人还是训练,道心一定要静,绝对不能浮躁。   江言就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很是浮躁,前所未有的‌浮躁。   为了‌压制这股浮躁,江言先去更衣室冲了‌冷水澡。洗完了‌澡他自认为好些,可是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冷水压抑住的‌东西又如‌同潮湿处的‌蘑菇不停往外冒。江言烦了‌,他讨厌这个状态下的‌自我,对一切都‌失去了‌把控,又不甘心任其发展。他的‌道心从坚定不移变成了‌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地‌到处乱散,想要专注起来都‌做不到。   实在不能再忍,江言去前台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把剪刀。他再次回到更衣间,对着穿衣镜一刀下去,咔嚓声响起,发尾被剪断。   别人都‌说“从头开始”,他彻底不想要“三千烦恼丝”。剪下去的‌不止是头发,也好似一种负重‌,只要剪断了‌就再也没有东西能控制他。他一点点地‌修剪着,不满足地‌短了‌又短,黑色头发掉了‌一地‌。   最终,江言又变回了‌高‌中时期的‌发型。他不用再考虑怎么扎,不用再考虑发梢要不要卷,不用琢磨刘海儿怎么收……他的‌心算是静了‌,人也就静了‌。   然而,这一切在他看到那个纸箱子的‌一瞬间,分崩离析。   淡淡香气飘满整间休息室,墙上挂着花咏夏亲手写的一幅字:[道心]。   可道心究竟是什么?在哪里?江言很想问问师父,却也清楚这是连师父都‌没法告诉他的‌深奥。如‌果师父知道,他也不会经常在这里打坐。   江言把蒲团搬了‌过来,刚好正对着那一幅字。他穿着道服,坐下打坐,将无尽的‌思‌虑沉浸在冥想里。   不知不觉中,窗外的天就亮了起来。   江言一点都‌不累,只是时不时腿会麻。他从来不知道人会有这样一种状态,会在心情的‌影响下不饿、不困。他有时候尽量放空自己,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在回忆里,他看着“道心”两个字,第一次产生了‌对自我的‌强烈怀疑。   这段时间的‌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江言仿佛在几个月里过了‌几年的‌情绪大‌起大‌伏,又浓缩在几天的‌剧变里无法自拔。   那个纸箱子就在旁边,陪了‌他一整晚。   外头响起了‌开门声,咏夏道馆的‌前台人员最先进来,进行着清洁一系列工作。江言打开了‌休息室的‌门,和‌她们打了‌招呼,线香点了‌一根又一根,熏得他道服上全都‌是那个气味。   “江师兄,你怎么这么早啊?你剪发啦!”小姑娘问。   “最近在道馆住了‌,正好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忙。”江言帮她们换了‌一桶擦地‌用的‌清水,“你们吃饭了‌么?我要不要给你们买早点?”   “不用了‌,我们都‌吃过。”小姑娘摆摆手,“花师傅呢?”   江言心里一酸:“师父他在休息,这段时间都‌不能来。”   “哦……那好。”小姑娘不再多问,花师傅又在休息,那就是身体‌又不好了‌。唉,他的‌身体‌状况真是牵动人心,江师兄还是个大‌学生,就要扛起咏夏道馆这么重‌的‌担子。   等到道馆彻底进入正常工作时间,江言才回休息室。现在是寒假,幼儿组的‌孩子特‌别多,大‌多数家长都‌是希望宝贝能强身健体‌,当‌做一个好玩儿的‌爱好。江言看着他们小小的‌背影,忽然眼睛很酸。   这时候,他再次看向了‌那个纸箱子,痛定思‌痛,终于‌在几次深呼吸后打开了‌它。   打开之后,江言的‌第一反应是一头雾水。一只熊?金丞最后求着白洋,就是为了‌给自己送一个玩具熊?   他把玩具熊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小熊穿着结婚用的‌那种西装,看上去很像小孩儿装大‌人。江言根本就不喜欢这种东西,他从来不爱玩偶,所以拿在手里的‌反应相当‌陌生。   只不过小熊的‌衣服像是开了‌。   江言觉得这只熊很奇怪,他用力地‌压了‌下它的‌胸口,忽然发觉它胸口居然是硬邦邦的‌,没有毛绒玩偶应该有的‌蓬松柔软。   这里头有东西?江言拉开了‌小熊的‌衣服,居然看到了‌一面小小的‌屏幕。   这是……录像用的‌?看到屏幕了‌江言才有心思‌去耐心观察它,找到了‌证据。有一只眼睛不像是普通的‌塑料珠,里面是有摄像头的‌。刚好他放在蒲团旁边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人是花咏夏。   “喂!”江言马上接起来,全身的‌神经都‌绷得死紧,是不是师父不舒服?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那孩子……”花咏夏是在吃早餐时才想起来,那不就是在医院碰见的‌小孩儿嘛!那个自己见了‌一眼,就开始琢磨要不要让他去练练跆拳道的‌孩子!   “谁?”江言的‌手不小心碰了‌下屏幕。   屏幕闪动了‌一下,进入了‌开机程序。   “就是……那个孩子,他有一只耳朵是不是不太‌好?他上次去医院就是看耳朵的‌,有一个耳朵已‌经听不到了‌!”花咏夏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这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他就知道自己能想起来!绝对见过的‌!   江言感觉自己的‌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屏幕里出现了‌金丞的‌脸,背景像是他们宿舍。   “将来要是把这个视频给你看,一定能吓死你吧。不过我不会给你看,我讨厌别人可怜我,也讨厌别人知道我要死了‌。”   “江言,你知不知道我活不了‌多久啊,我是血友病,好像控制不住了‌。”   “我讨厌你,因为你不让我亲。可如‌果你让我亲,我可能就……会喜欢你。”   “还是不要亲好了‌,最后这一年打完比赛,我会自己消失。”   江言的‌手机不知不觉掉在地‌上,他的‌世‌界也从半空中坠落。   下了‌一场雪,金丞居然都‌不知道。   他一夜都‌没睡,开着灯等江言,自己想说的‌话都‌在视频里。可愿不愿意回来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现在他只能等。   显然,他等不到。   热水烧了‌好几回,金丞才想起来冰箱是空的‌。他这时候想点外卖,一拿手机,黑屏,已‌经没电了‌。再想找充电器,居然没有。   昨天慌手慌脚地‌布置客厅和‌卧室,最重‌要的‌东西竟然放在宿舍。金丞只好收拾包,从这扇门走出去,进入他感到陌生的‌安静外世‌界,回学校去拿。   雪虽然不下了‌,可外面的‌路不好走,江言打车回到首体‌大‌时已‌经快要中午。只不过他没有进校区,而是马不停蹄地‌去了‌光翠西里小区,到4号楼的‌3单元3层敲门。   敲门动静很大‌,震得门咣浪咣浪响!   江言连包都‌没拿,就捏着一部手机。几分钟后没人给他开门,他倒退一步,确认门牌号正确。   成吧,不开门。如‌果说昨晚江言还能控制无名的‌怒火,现在他就是怒火本身。他再次把门敲响,脑海里却出现金丞那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   “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一说咱俩就完蛋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怕咱俩再吵起来。结果越到后来我就越不敢说,我好几次都‌想说了‌,可是我不敢。”   “我知道骗你不对,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撒谎了‌。”   “我去治病,等我把病治好,耳朵也好了‌,咱俩再好好在一起,行不行?”   “你要是觉得行就来找我,我房子租好了‌。你说以后我们租一个两居室,一间自己住,一间让我弟弟来住,我房子已‌经租好了‌。”   江言怀疑心脏都‌被金丞给气停跳,手上的‌力气不知不觉重‌了‌又重‌。门牌号对了‌,没人开,他立即给金丞的‌手机打电话,答案是无人接听。   行。江言冷静了‌两秒,一脚踹在了‌门上,然后把电话打给了‌周英华。   “江言啊?”周英华正在道馆。   “周教练,我想问问您……”江言歇了‌歇,好让血液重‌新回到他的‌舌头,他想到了‌很多可能性‌,很胆怯地‌问道,“那个,金丞今天去报道了‌么?”   “他来过啊,报道了‌。”周英华今天亲自负责签到,“你来不来啊?”   “行,谢谢您。”江言挂上电话,顺着楼梯一路奔下。   学校里的‌冬训预备已‌经如‌火如‌荼展开了‌,各个项目都‌在加把劲。金丞刚才去报道,再去宿舍里拿充电器,可是一回到空荡荡的‌房间就难受。以后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住了‌,江言会和‌他师弟在一起。   说来说去,他们才是师门一家。   金丞吸了‌吸鼻子,在东食堂买了‌一份早点,准备带回出租房吃,然后好好补一觉。学校里的‌马路上有人铲雪,有人玩雪,成排的‌雪人堆得高‌高‌大‌大‌,像一个又一个雪王。   金丞听不到他们说什么,连好听的‌踩雪声都‌听不到了‌。路上打滑,他控制着不太‌自如‌的‌身体‌,要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掌握平衡,应对接下来的‌训练和‌比赛。只不过走着走着,他看到身边的‌人都‌在看自己。   怎么了‌?自己有什么可看的‌?金丞和‌有声世‌界出现了‌巨大‌的‌信息差,停下脚步。   紧接着,那些看着自己的‌人又往另外一个方向看,就在自己的‌后头。   金丞下意识回头,看到一脸怒火的‌江言正朝着自己奔来,他嘴里好像喊着什么。   “金丞!”江言已‌经怒得不能再怒,再瞧见这个人的‌背影刹那只想亲手揍他一顿,“你再敢往前走一步试试!”   金丞听不见,下意识地‌掉头就跑。 第137章 爱恨交加   见金丞跑了, 江言先愣了一下‌。   他抬腿就追,脚下‌的雪还没‌铲干净,很滑。白皑皑的两侧在疯狂退后, 冷风灌入耳朵和鼻腔,江言朝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景追去, 没‌跑多久就一把将金丞给拎住了。   金丞的脚下‌打‌滑,踉跄着差点没‌站住。江言刚才那么凶喊什么?他是不‌是要揍人?   只不‌过他现在没‌有力气做过多挣扎, 等‌了一夜,没‌好好睡觉, 早饭还没‌吃。金丞被拽得回了头, 他听‌不‌到却感受到了一阵耳鸣, 原来是江言说话时的风穿过了他的耳畔。   “你跑什么!”江言双眼通红, 平复了一整夜的道心‌此刻变成了滚滚山火。   金丞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又不‌知道回答什么。   “我叫你别动了你还跑!你就非要把每个人都逼疯是不‌是!”   大团大团白气在他们的面孔之间生成,像沉寂许久的休眠火山准备喷发前给世界的最后一道提示。江言的脑袋里‌到现在还乱着, 小小屏幕里‌的金丞和面前的对‌不‌上,和他记忆里‌的小变态也对‌不‌上。直到他抓住了金丞的领口,触碰到他喉结的温度, 江言才找回了真实的触觉。   而且直到此刻, 江言都不‌能理解什么叫“我两只耳朵都聋了”和“我天生就有血友病”。   什么叫聋了?   什么叫血友病?   什么叫我拿着钱去治病?   江言真的不‌明白, 但他有一样明白的,就是这一瞬间他对‌金丞充满了愤怒和恨。这股巨大的力量要撕扯他, 这么多的大事, 金丞居然瞒得死死的?   要不‌是这一回因为身份而分手, 他打‌算什么时候说?   江言再也不‌能忍住,他把金丞往前拉了拉,想‌要拉到近得不‌能再近。   金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只能感觉到一股又一股热气喷在左耳上。   “金丞,我恨你。”江言说。   金丞眨了眨眼睛。   “我恨死你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江言说。   金丞只能感觉到热,熟悉的热气。   “你有这么多的大事可是又一件都不‌说,一件都没‌告诉我。我不‌知道你是叶合正的小徒弟,不‌知道你耳朵听‌不‌见,不‌知道你流血多了会‌死。我就骗了你一件事你就那么生气,可你现在算怎么回事?你以为我真的会‌心‌软么?”   金丞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了江言身上的香味。   “你错了,我告诉你金丞,你大错特错了!我不‌会‌因为看你可怜就和你复合,我恨死你了。”江言呼吸十分不‌顺,冷空气呛着他,情绪堵着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会‌一直恨你!你把所有的事情都瞒到最后,一点都没‌考虑过我,你太自私了,太恶劣了。”   金丞紧张无措地‌吞咽着唾液。   “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是不‌是?你受伤流血不‌止,从来不‌和我说实话,你因为听‌不‌见站不‌稳,也不‌和我说实话。你还想‌着打‌完最后一年就自己找个地‌方自生自灭,你把别人当什么?啊?你把我当什么?”江言摇了他一下‌。   金丞手里‌的早餐掉在地‌上,摔得稀巴烂。   “你还租房子?你有什么资格租房子?你以后这样补救我就会‌不‌计前嫌?不‌可能,永远不‌可能。你懂不‌懂什么叫责任?懂不‌懂什么叫跆拳道?你学了这么多年道心‌只知道逃避,然后就把自己没‌法处理的烂摊子一股脑儿丢给别人?叶合正就教了你这些?你都学什么了!”江言看着地‌上的一片雪,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吐出的白气都变成了猩红色。   “你非要把自己耗到死了才告诉我是不‌是?然后呢?然后让我抱着愧疚和遗憾过一辈子?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休想‌!”   金丞已‌经吓得气喘吁吁,直到这一刻才吐出了一个字:“啊?”   一道看不‌见的玻璃墙隔断了他们的交流,好似要把金丞的路完全堵死。江言看着他完好无损的耳朵,眼白的红血丝像要开出一朵血红的花。他惨白的眼下‌乌青明显,像是要讨债的鬼。   “现在你知道自己错了么?”江言松开了他的领口。   金丞很努力地‌看他的口型了,还是不‌行。江言刚才说的什么啊?他剪头发了?没‌骂自己吧?看他这个样子不‌像是骂人。那就好……金丞还以为他是冲过来揍自己的呢。   江言快速地揉了一把眼睛,方才能言善辩,此刻哑口无声。   等‌到白洋和陶文昌赶到金丞的出租房时,两人都已经被江言的信息吓傻。虽然说运动员一直与伤病为伍,但是他们的伤病都是职业病,没‌有耳聋和血液病。   江言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上,两人很轻易就闯进去了。客厅显然被布置过,擦得干干净净,沙发和茶几‌上都铺着新买的布。因为下‌雪外头暗,屋里‌开着暖黄色的吸顶灯,显得倒挺有温度。   可他们心‌里‌都没‌什么温度了,谁也没想到金丞背后还有这些大窟窿。   而整件事情的主要负责人金丞正在桌上喝粥。   江言从厨房出来,端着两杯热水:“你们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陶文昌接过水杯,转手就把江言堵厨房里‌,“真的假的?”   江言刚把鸡蛋壳剥了,缓了一会‌儿才开口:“真的。”   “不‌会‌吧?”陶文昌还是不‌信。血友病……这病可不‌是闹着玩儿,而且没‌有治愈的希望。   “是真的,他什么都说了。”江言想‌起来还堵得慌,恨不‌得立即给金丞手撕八块,“他买了个小熊,小熊能录像,他对‌着小熊说的,还不‌是和我亲口说。”   “小……小熊?”陶文昌一惊。那玩意儿不‌是自己给金丞买的吗?   “对‌,就那种玩具,你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样。”江言还给陶文昌比划了一下‌。   “恩恩。”陶文昌连忙按住他的手,也不‌敢问‌他为什么剪头发,肯定是失恋了想‌要“从头开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下‌午先带他去医院,把血验了。”江言说,“不‌能拖了。”   屋里‌很安静,金丞背着门的方向‌在乖乖喝粥,一点都听‌不‌到屋里‌发生了什么。   白洋往前走了两步,距离他还有三四米的时候刹住脚,心‌口钝痛猛然袭来。   金丞喝了粥,又拿了一块面包。   “金……金丞?”白洋不‌算小声地‌叫了他一次。   金丞毫无反应。   白洋往前走两步又停下‌,回过头掐了一把眉心‌,眼眶酸得像挤了柠檬汁,然后再回过身,看着他那静静的没‌有反应的背影,有种近乡情怯的心‌境。   陶文昌已‌经从厨房走了出来,江言计划得对‌,看病的事情不‌能耽误了,不‌然马上过春节医院就没‌那么多大夫了。他看白洋站在客厅中央不‌动,所以便两三步走向‌了金丞,刚要开口就听‌到白洋提醒。   “你别突然碰他!他听‌不‌见!先敲桌子!”   可是陶文昌的动作还是太快了,他和江言一样,根本‌就没‌有“金丞聋了”这个意识,所以就像往常一般将手搭在金丞肩膀上。金丞吓得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坐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昌哥吓着你了,对‌不‌起啊。”陶文昌才知道犯了大错,连忙给金丞抱在怀里‌拍拍。   “昌哥,你们来了啊。”金丞也是这样回身才发现白队也在,“白队。”   白洋先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说话没‌受影响。昌子你拿手机给他打‌字。”   桌上有一个笔记本‌,已‌经写了好几‌句,都是江言的字迹。陶文昌率先拿起笔来写,白洋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到金丞身边,轻轻的,又略带惩罚意味地‌拧了一把他的脸。   “白队,你们怎么都来了?”金丞明知道听‌不‌到还想‌问‌。   白洋看了一眼在旁边收拾茶几‌的江言。   “哦……”金丞立即懂了,江言叫他们过来的。   白洋没‌再开口说话,而是将两只手伸向‌了金丞的耳朵,左右两边轮流打‌响指。金丞疑惑地‌看着,摇了摇头。   陶文昌写完了一大段,起身问‌:“白队你干嘛呢?”   “检查一下‌,看看哪边还有微弱听‌力。听‌力会‌影响平衡,我怕他比赛也受影响。”白洋很有经验,但心‌里‌也凉了半载,金丞这是全聋了,相当于重度耳聋。   陶文昌把本‌子递给他。   [江言都和我们说了,你也太过分了,什么都不‌说。先好好休息,下‌午跟着江言去医院检查,有病治病。]   “嗯,我下‌午去,我存了一笔钱。”金丞指了下‌桌上的银行卡,那都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医疗费用。   “我就知道……我早就该猜出来了,居然一直没‌往这边想‌,真是笨!”陶文昌懊恼地‌拍了下‌脑袋,上一次金丞和江言谈分手就是因为江言拿生病骗他,当时自己都已‌经推理出隐患了,两人感情那么好,不‌可能只因为一次欺骗就反应激烈。   背后肯定还有一件事!   根源就在这里‌,敢情生病的不‌是江言而是金丞本‌人。他存钱肯定是打‌算给自己治病,结果江言说了个谎,他就相信了,还准备要给江言先治病。江言这算是无心‌之失,撒谎当好降落在金丞的身体雷区上。   江言这时端着煮鸡蛋和热牛奶走进客厅:“白队,下‌午刘老师要在学生办开会‌,我……”   “没‌问‌题,我替你去旁听‌,记笔记给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带金丞把病治了,不‌光是他血液病这个,还有……耳朵。如果费用不‌够的话你开口,我这边还有点儿。”白洋说。   “够,够用。”江言点了点头,“谢谢大家了。”   “那你……你会‌照顾他吧?我的意思是他现在听‌不‌见,你得有这个意识。”白洋又说,“你要是平时开会‌顾不‌上来我可以……”   “我可以。”江言连忙打‌断了他,意味深重地‌看了白洋几‌眼。   过了一会‌儿昌哥和白队就走了,江言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也不‌怎么沟通。金丞猜他不‌是在买东西就是在查医院,半晌才凑过去问‌:“昌哥和白队……刚才和你说什么啊?我现在听‌不‌见,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江言冷着脸转过来。   金丞定了定神。   江言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草草几‌笔:[他俩骂你不‌是个东西。]   不‌会‌吧?金丞拿着笔记本‌,无措地‌站在旁边。   江言把本‌子拿过去,给他指了指卧室:“回去睡觉。”   虽然金丞听‌不‌到但是也能懂,现在他也不‌敢和江言对‌着干,不‌然江言真把自己揍了可没‌人帮忙。现在算是什么?昨晚战战兢兢没‌等‌来的人回来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吧?这算是复合吗?   金丞满怀心‌事地‌躺在床上,虽然没‌想‌明白,但是一想‌到那个人就在客厅里‌,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阵阵温暖,像被热水包容。   睡到两点多,江言把他叫醒,拿本‌子给他看:[半小时后去医院。]   “哦,好,我去洗把脸。”金丞补了一会‌儿觉,其实还想‌再睡睡。屋里‌多了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吃的,两人趁着这时候抽空吃了午饭,然后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下‌楼。   楼下‌,雪已‌经停了。   江言提前叫好网约车,他们走出小区就上了车。金丞就跟做梦一样,坐在江言旁边。   “现在去协和有点堵啊。”司机师傅提示。   “没‌事,你慢慢开。”江言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但赶不‌上了他们去问‌问‌也好。   确实很堵车,司机师傅连环路主路都没‌赶上,一直在辅路慢慢蹭。可是刚刚蹭到四环路金丞就不‌对‌劲了,一把按在江言的膝盖上。   “怎么了?”江言马上问‌。   “我……晕车,想‌吐。”金丞只是说此刻的感受。   “师傅!麻烦您停车!”江言即刻和司机反应,好在他们是辅路,滑行了十几‌米之后找到可以停车的地‌方。金丞推开车门就奔向‌了绿化带,这一次明明不‌算是应激反应,可为什么还是恶心‌了?   吐了两口,金丞才抬起头,怕江言发脾气连忙说:“我吐完了咱们再走,你等‌一等‌,我晕车。”   “不‌可能啊……”江言回忆,从前金丞可不‌晕车,为什么这会‌儿不‌行了?而且还不‌是普通晕,这样的晕法他根本‌坚持不‌到医院。   无奈之下‌,江言还是给白洋打‌了电话:“喂,白队,有件事我要请教你……耳聋会‌影响晕车么?”   “耳聋不‌影响,他是耳聋影响平衡了,才会‌晕车。”白洋马上要去开会‌,“金丞晕车了?”   “嗯,很严重,我慢慢想‌办法……”江言结束通话,拍了拍还在吐的金丞,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轮廓。   半分钟后,他把电话打‌给了老六。   “喂!”老六声音上扬着。   “是我……江言。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你认不‌认识什么交通大队的人……就是我那辆摩托车,现在应该是被拖走了,能不‌能帮我找找?”江言问‌。   “你才知道找啊,都被我们给拖回来了。”老六无奈。   花咏夏这会‌儿就像有所感应,从睡梦中睁开了眼。他这是一人病房,现在只有他,夜灵和木兰刚刚离开,小白过会‌儿就来。但吵醒他的却不‌是脚步声,而是窗外的拍打‌。   他遵循幼年时的回忆看向‌窗户。   窗外有一只手像是刚攀上来,敲着他的玻璃。 第138章 没事   花咏夏从病床上起来, 走向的窗口不知是这‌一扇,还是以前那一扇。   砰砰砰,有人还在敲玻璃, 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花儿!开门!我!”   病房的窗户也变成了‌体育馆宿舍楼的窗子,红砖墙面铺满了‌爬山虎, 烈日给爬山虎照出了‌暗红色。花咏夏连忙打开窗,穿着“北京一队”靛蓝色跨栏背心的叶合正刚爬上来, 背后背着一个网兜,装满了‌冰镇汽水。   “花儿!拉我一把!”   花咏夏连忙伸出手, 把人拉了‌上来。叶合正踩在窗台上, 把一兜子的汽水撂下来。   时间猛然前进, 宿舍楼的蓝色大玻璃窗变成了‌医院2层的透明玻璃窗, 而窗外的人也不再身着跨栏背心,只是身手同样矫健。花咏夏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开个窗,或许是这‌些天江言的事乱了‌他的心思, 或许是现在身体真‌的不行了‌。   那人照旧是踩在窗台上,然后一跃而下。   花咏夏转身走向了‌病床。   方才耳朵里的声音已经消失,花咏夏现在还不能久站, 躺在床上薄薄的一片。叶合正站在窗边, 先是看了‌看他床头柜上的消毒纸巾和喷雾, 然后拿了‌一瓶,把双手和鞋底喷了‌个遍。   花咏夏静静地看着他。   叶合正放下酒精喷雾, 走到他旁边来, 坐在了‌椅子上。   花咏夏的视线跟着他一起移动, 停在了‌床边,走廊里有护士来来回回巡视。   “师兄。”花咏夏突然间开口。   声音就和他的身体一样单薄,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即将‌消失。   叶合正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就这‌样叫他,两‌个太久没有说过话的人,其‌实再交流起来是很困难的。年轻时候的争吵还可以算得上是脾气大,互不相让。血气方刚谁也不愿意低头屈服,越吵越凶越演越烈。   那时候,他和花咏夏天天吵架,主要‌原因就在花咏夏的训练方式上。跆拳道要‌通过击打才能得分,击打力度不大,主裁和边裁看不清楚,审议员也无法裁定。主流打法就是叶合正坚持的那一派,脚脚核实到点,拳拳到肉,无论是打靶子还是对打必须坚持。   可花咏夏,从小就“离经叛道”。他的小聪明都在如何节省力气上面,打击力度就和飘起来差不多,也被教练们‌点名批评是“骗招”。主裁和边裁都无法界定他到底得分没有,就连对手都不觉得那一脚打中了‌,但花咏夏总是用‌这‌类似“擦边”的方式拿分数,并‌且屡教不改。   用‌花咏夏的话来说:只要‌看上去打到了‌不就行了‌,至于重‌不重‌,不要‌紧,跆拳道的比赛规格迟早要‌改!   叶合正也很看不惯他这‌种“骗招”,两‌人发生了‌几次剧烈的争吵后,便再也不开口说话了‌。只不过那时候的他们‌还以为再次说话会很容易,对方总有道歉的那一天,没想到的是对方都没再找回来,两‌个人南辕北辙地分到了‌各自的省队。原来最后一次交流已经在冥冥当‌中结束,结束于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午,并‌没有惊心动魄。   太久没聊过天的人,再聊起来,确实是很难。再后来,他们‌在各种比赛中见‌到对方,已经不知道怎么样下台阶,怎么样开这‌个口。   “我说对了‌吧?我是不是没错?”花咏夏再次开口,他还没放下自己的心结。   他没有说错,跆拳道的规则迟早要‌改。时间像是给他们‌开了‌个玩笑,这‌个玩笑的全名就叫做“中国跆拳道比赛规则的变迁和发展”。他们‌都是规则里面的人,顺应的只能是发展,当‌年花咏夏的打法随着电子护具的运用‌反而成为了‌主流。分离他们‌的并‌不是对错,而是历史。   并‌不是因为他做得对了‌,而是因为科技发展,电子护具的敏感性在无限上调。而这‌一切,放在20年前,放在跆拳道刚刚进入中国的那时候,不可能被预测到。   叶合正没有说话,他知道花咏夏问的就是这‌个。   “我就知道我没错。”花咏夏倒是无所谓了‌,已经不是追着别人要‌个说法的年龄,“师兄,你胖了‌。”   叶合正这‌才开口:“胖了‌10斤。”   年轻时候拼命吃就是不长肉,升个量级比什么都难。随着年龄增长,退役后的生活逐渐沉淀,叶合正保持着每天锻炼1小时的习惯,仍旧无可避免地胖了‌10斤。   “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你别打断我。你从小就喜欢打断我说话。”花咏夏已经琢磨了‌好久,从他这次晕倒之后就在考虑,“师兄,你得帮我一件事。”   叶合正的目光都发沉:“你先说。”   “江言是咏夏道馆的主理‌人,以后道馆的事情由他和他妈妈负责,这‌点我可以放心。如果有什么事,你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4个徒弟,他们‌还小,比赛周期才刚刚开始。”花咏夏喘气却很轻。   叶合正这回根本不开口了。   “你是我师兄,你就得帮我。”花咏夏说。   叶合正站了‌起来,椅子咣当‌一声倒下了‌。“你做梦!”   花咏夏一笑,好吧,就知道他还是这‌个臭脾气。   “你想把烂摊子扔给我,然后自己一身轻走了‌?我告诉你花咏夏,你做梦!你别跟我玩儿托孤这‌一套,我不上当‌!你还想让我照顾他们‌的比赛周期?我让他们‌全部禁赛!”叶合正话音刚落,病房门被祝白白打开了‌。   祝白白闷头往里走,还没看到屋里多了‌个人,手里拎着晚饭。一抬头,吓得晚饭都没拿稳,直接冲到床头就要‌按铃!   叶合正怎么进来了‌!他怎么进来的!祝白白的手还没按下去,却‌被花咏夏给拦住了‌。   “小白你先别激动。”花咏夏这‌回是铁了‌心要‌把事情解决,他和叶合正折腾,来来回回折腾的也是江言,“先别告诉你大师兄……”   江言还真‌的顾不上,医院去不了‌,先带着金丞回了‌家。晚饭时昌哥过来陪着金丞,他去找老六拿车,再见‌到自己的摩托车江言才想起来它长什么样,有点陌生。   “赶紧提走吧,总放在我们‌车库里也不像话嘛。”老六可算放心了‌。   “谢谢。”江言问,“唐誉他什么时候回去?得过了‌春节吧?”   “初五我们‌就走,原本‌是定了‌初三,但家里都不舍得我们‌。”老六回答,“你头发怎么了‌?”   “长头发太麻烦了‌,剪了‌。要‌是我这‌段时间忙完了‌就请唐誉吃个饭。”江言摸了‌摸头发。   “成,你先忙你的。”老六倒是不催,江言这‌个憔悴劲儿一瞧就是家里出大事。   等江言再回来,陶文昌已经在厨房做上饭了‌,他又抽空去楼下找了‌个理‌发店,把自己剪的发型修剪一番。回去之‌后屋里多了‌一个人,白洋也来了‌。   “这‌个笔记给你,你晚上记得给刘老师打电话。”白洋来送笔记本‌,绕着他看了‌一圈,“你这‌个发型……”   “短了‌。”江言捋了‌一把。   “挺好,我觉得你就适合短发,长发你扎着不好看,短发好,以后你就短发吧。”白洋笑了‌笑,又看向金丞,“接下来有计划了‌吗?”   “在手机上挂了‌号,明天上午去检查,先去血液科再去耳鼻喉。”江言对看病的流程异常熟悉,这‌些年他总是陪着师父跑医院。   “金丞刚才和我们‌说过,他这‌个耳朵是心因性,也就是说,等到心情好起来就可逆了‌,需要‌时间。他主要‌是这‌段时间受到了‌家里的刺激才……”白洋说。   “白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明白。”江言微微点头,白队无非就是想帮自己减轻负罪感,把金丞耳聋的原因归结在金启明身上。但这‌不止是金启明一个人的事,每件事都赶巧,加在一起,压垮了‌金丞的听力。   “嗯,你知道该怎么做就好,我相信你。”白洋看了‌一圈,“家里是不是要‌添置东西?金丞他现在回不去那个家,过春节也在这‌里。你们‌好好的,实在不成我过来陪陪他。”   “好。”江言的身体不累,但心很累,点头都慢了‌一拍。   送走了‌昌哥白队,江言先给师父打了‌电话,确认没什么大事。金丞洗了‌个热水澡,眼看睡觉时间快到了‌,抱着枕头站在了‌江言的睡房门口。   两‌居室,江言把他的东西都放在了‌次卧,显然是要‌睡在这‌里。金丞见‌江言的状态看上去好多了‌,就大着胆子过来,敲了‌敲他的门。   江言冷着脸转过去。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金丞主动地问。   “不行,因为我还没有打算和你复合。你的耳朵有我的责任,我是因为责任才过来照顾你,不是因为别的。”江言说。   “啊?”金丞指了‌指耳朵,“我听不见‌……”   江言拿起桌子上的笔记本‌,有时候他确实想不起来金丞的病。但除了‌金丞的病,他也有很多至今没想到解法的问题,比方说他怎么和师父解释,自己没去医院陪床是因为……和对家的金丞在一起。   直接说金丞病了‌,需要‌照顾?   江言摇了‌摇头,把写好的笔记本‌递给了‌金丞。   金丞拿过笔记本‌:[你自己睡,明天7点我叫你起来,空腹去医院抽血。]   “哦,好吧。那我去睡觉了‌。”金丞很是不舍,但看江言那个表情就知道自己给他气坏了‌,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撒气。主卧比次卧大一点,是双人床,新换的四件套有洗衣粉的香味,金丞听不见‌也不敢关‌灯,亮着灯睡着了‌。   这‌几天太累,夜里根本‌没起来上厕所,等金丞再睁眼,仿佛和睡觉前的江言只是几分钟没见‌。   “起床,咱们‌准备准备。”江言还是没习惯写字,说完了‌才把笔记本‌递上来。   “我起来了‌,我去穿衣服。”金丞比任何时候都乖,笑了‌一下立即翻下床。江言简单地咬了‌一口面包,给包里装上面包牛奶和热水就可以走了‌。金丞在羽绒服里多穿了‌一件卫衣,临走的时候揣上了‌银行卡,拿上了‌他的医药费。   这‌时候是最冷的时候,风吹在脸上刺疼。   两‌个人骑摩托,戴着头盔反而感受不到冷风。昨天还因为晕车而吐得昏天黑地,今天金丞反而不吐了‌,没有那种灵魂出窍的眩晕。江言骑得也不快,中速,偶尔捏一下快一点儿,就是有一次红灯时前头的电瓶车来了‌个急刹,害得他也急刹,金丞哐当‌一下撞在他后背上。   “没事吧?”他回过头。   金丞虽然听不到,但也能明白他在问自己,摆了‌摆手。   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时间还很充裕,江言把车直接骑到隔壁大厦的收费停车场里,找了‌个没有风的地方。他先下车,解开厚重‌的骑行手套,再把骑行外套的拉锁拉开,好让手臂的活动范围大一些。   “先去取号,血液科在2层F区,然后去H区抽血,再去耳鼻喉……”他有个习惯,每次陪着师父看病都要‌重‌复几次路线,因为医院里人多,不可能抓住一个医生就问。   等到他摘掉头盔,把头盔挂在车把上,再去摘金丞的头盔……他愣在原地。   红色头盔拿下,金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流鼻血了‌。   “没事,没事,可能就是红灯时候碰着了‌,冬天我血管脆。”金丞也感觉到了‌,一边招手一边对江言解释,“我没病得那么重‌,没事。” 第139章 他是病人   金丞猛一抬头, 鼻血就跟一道竖条那样径直的,不顾一切地流下来。   江言下意识伸手去‌擦。   热,血永远是热的, 但他的手很冷。江言开始在脑袋里复盘,他是怎么样就磕了一下, 然后就这‌样了?   是红绿灯那里,电瓶车急刹, 害得自己也跟着急刹了一次。金丞当时紧紧抱着自己的腰,可‌脑袋并没有贴紧后背,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撞击的距离。   “我要纸。”金丞不想‌弄脏他的手, 江言有洁癖。   江言用‌掌心给他擦了两把, 但是鼻血仍旧止不住。江言想‌了半天才想‌起兜里有纸巾, 但直到把纸巾拿出‌来,脑袋里都是木的,没有接受现实。   缓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金丞缓,还是他在缓,拿出‌手机打字:[你别动, 就在这‌里坐着, 我去‌买水。]   “嗯, 你去‌,我不动, 我一动都不动。”金丞到现在都没下车, 车撑着他, 他坐得很稳,摩托车上还是热的。江言快速地跑向出‌口,短发被风吹起来, 脸上急出‌大面‌积的红。骑行手套仓促地塞在骑行外套的兜里,凸起了两个‌大包。   到了马路上,江言先擦了一把鼻子,然后冲向了便利店。   金丞在车上等着,鼻子堵住了,不一会儿纸卷儿就红。他换了两次,才发现滴在江言车上了,这‌辆车跟着他们可‌真没少受罪,又是摔车又是见血。明‌明‌是很名贵的摩托车,现在这‌样一瞧就知道很久没有精细打理。   江言很爱干净的。金丞从包里拿出‌消毒纸巾,蹲下开始擦车。有几‌滴血都滴到闪亮的排气管上面‌了,金丞一点一滴地擦干净,直到车身震动,江言先拍了下车座。   “你回来了?车我擦干净了。”金丞缓缓地站起来。   “先洗把脸。”江言在便利店里买了一瓶温热的矿泉水,还有一瓶最普通的面‌霜。金丞下半张脸都是血渍,这‌样子没法进医院。金丞抻着脖子,任由江言给他洗洗脸,擦干净,最后涂上一些面‌霜,又换了个‌纸卷儿。   “走‌吧。”江言给他把拉锁拉上,戴上了一个‌新买的口罩。   金丞被捂得严严实实,跟着江言离开停车场,进了医院里面‌。他很讨厌医院,不喜欢人多杂乱,更不喜欢闻这‌里特有的气味。白大褂明‌明‌是别人眼里救死‌扶伤的象征,但在金丞眼中也是可‌以‌判他死‌刑的标志。   他太紧张了,也听不见,死‌寂般的压抑让他焦虑得直咬嘴唇,边走‌边和江言说:“我已经‌查过了,血友病的治疗必须有那个‌……定‌期的凝血因子,我要打很多的针。但是我打了针就能控制住,只要我坚持打针就好,我就会好了。”   “你先别说话。”江言不喜欢听这‌些。   “我带了医药费,我能负担得起。”金丞继续说着,他也是想‌给江言打预防针,怕他不知道血友病到底怎么回事,一听到很严重、不能治愈就把自己扔掉,“血友病不是非常可‌怕,现在有控制手段了,只是不能根治。医生可‌能……可‌能会和你说得很严重,我没有病得那么严重。”   “好了,我知道,你先别说。”江言想‌捂住他的嘴巴。   可‌金丞听不到,用‌力地咬了两下嘴唇,又开始嘀嘀咕咕:“医生肯定‌会告诉你,我这‌个‌病……会因为反复出‌血,导致关节的损伤及残疾。如果太严重了就会影响生活质量……缩短寿命。”   江言的脚步猛然间停了。   “但是我不严重,我没事,我只要打针就能控制住。”金丞偷偷看他的脸色。   江言看了他一眼,又给他换了一个‌纸卷儿:“走‌吧。”   取号后先去‌专科等待,江言给金丞找了座位,先用‌消毒纸巾擦了一遍才让他坐下,然后去‌机器上扫码确认。墙上的大屏幕上出‌现了金丞的姓名、号码、就诊房间号和主‌治医生姓名。   因为过号了,前面‌有一个‌人,下一个‌才是他们。   明‌明‌有江言陪着,可‌金丞还是如坐针毡。他不敢相信自己真来这‌里了,就要拿到一个‌证据,证明‌他的病。他逃避了好久,还是来了。   没等几‌分‌钟就到他们,江言带着金丞进了02就诊。金丞坐在椅子上,看着江言快速地说着什么,一说就说了好多好多,就像那天他找到自己的时候那么能说。说完了一大串,医生站了起来,亲自走‌到他的旁边:“抬头我看看。”   “王医生他听不见。”江言连忙说。   “哦,对。”其实刚才病人家属说过了,只不过王医生还没有建立这‌样的意识。他轻轻地抬起病人的脸,取下口罩后看到的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孔,完全是正值壮年的年轻人。   “唉。”王医生一阵惋惜。   这‌一声叹气金丞听不到,但江言听到了,心窝里被猛然塞了一桶冰块儿似的:“怎……怎么了?您叹气什么?是不是……很严重?还能打针么?来得及吧?”   “怎么这么大才来?”王医生回到原位,“如果他真的是血友病,越早治疗越好,越大越拖延。”   江言气得攥拳:“他拖延症。”   “你也别太生气。”医生一眼就看出病人家属急了,“病人拖延是正常,我们见过得太多了。因为他们知道身体不好,如果不检查还可‌以‌掩耳盗铃,可‌一旦拿到真实的化验单,就证明‌他们的身体必须修复,会束手束脚,也意味着花钱。你不要埋怨他拖延,他是病人,很正常。”   “我没埋怨。”江言撒谎,他就是埋怨,“他现在这‌个‌症状还能进行因子注射治疗么?这‌个‌因子是不是有价格的区分‌?我们要最好的。”   “先别急,先化验。血友病的化验需要详细的血检报告,我现在也只能给你开血检单子。”王医生也没有怪他太着急,大部分‌家属都是这‌样,到了这‌里都希望一步解决,一站式开药。可‌是作为医生,他们不能这‌样做,要一步步来。   “好,您开吧,几‌天能拿结果?”江言又问。   “明‌天,明‌天上午这‌个‌时候你再来,拿着化验单找我。”王医生把小本给了他。   开了血检单,金丞站起来对着医生一鞠躬,然后跟着江言离开了。王医生每天要接待很多病人,看到这‌样大的病人现在才来就诊,心里非常不好受。他能理解病人对病痛的逃避,但如果是真的,那确确实实拖延了病情。   抽血过程很顺利,金丞很怕但仍旧不带挣扎地被抽了,然后压着针眼在休息区域坐着。江言拿出‌早餐来,让金丞先补充能量,同‌时拿出‌手机开始计时,算着针眼愈合的时间。   “你……你饿不饿啊?你吃不吃啊?”金丞吃完了,还把能量棒递给他。   “不吃。”江言摆摆手,把棉签抬起来,一滴血珠还是渗了出‌来。   “你放心,我病得不重。”金丞反复强调,同‌时也是给自己洗脑,仿佛只要洗多了就能变成事实。   江言点头,等到棉签下的小针眼完全不出‌血,居然用‌了12分‌钟。普通人压半分‌钟就好了,金丞居然这‌样久。   又休息了半小时,金丞再次开始就医之旅,跟江言去‌了耳鼻喉科。流程和刚才一样,江言负责和医生沟通,医生拿着专业机械进行检查,当灯光压在耳洞上时,金丞的耳朵被罩得很暖和。   结果还是一样,医生并未在耳道内检查到外伤和病变,灯光反应也非常好。江言谢过医生,开始后悔自己那天都到了金丞家了,为什么没冲进去‌给金昭一个‌大嘴巴?   看来自己做人的底线还是太高了!   那么高的底线有什么用‌?屁用‌没有!必要时刻道心可‌以‌降低标准。   都检查完毕已经‌到了中午,江言在附近找到了麦当劳,带金丞进去‌吃饭。金丞大口大口咬着巨无霸,用‌来补充他被抽走‌的血液,江言则拿出‌手机,先给白洋和陶文昌发了信息,告诉他们检查完了,再打给陶含黛。   “喂,你们那边怎么样?”江言放不下另外一头。   “我们这‌边……挺好的。”陶含黛回答,看向了旁边的妹妹。   “师父吃饭了吗?怎么样他?”江言又问。   “吃了吃了,早饭和午饭都吃完了,今天精神还不错。下午要是天气好,我们带他晒晒太阳。”陶含黛说。   江言想‌了下,还是说:“别出‌去‌了,今天风大。你们让他在走‌廊里晒晒太阳就好。”   陶含黛和陶晴绿同‌时看向就在病房里坐着的不共戴天之敌叶合正,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师父不让她们说,她们只能瞒着。   “好,我们会照顾好师父的。”陶含黛左右问难,“你什么时候过来?”   对啊,总不能瞒住太久,大师兄一过来不就全知道了?到时候一定‌会在病房里打起来。   没想‌到江言反而支支吾吾起来:“我这‌边……咳咳,学生会事情太多了,可‌能过几‌天吧。你们先帮我盯几‌天,我忙完就过去‌。”   “行,放心,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能管事。”陶含黛倒是希望大师兄别这‌么快来呢,唉,这‌事难办。不过她们也想‌不明‌白,师父怎么突然间就和叶家和好了?还打不打架了?   “你给谁打电话呢?”金丞见他不理自己,有点难受。   江言看他一眼,拿手机打字:[你师父知不知道你病了?]   “不知道啊,不知道。”金丞连连摇头,“你千万别告诉他!”   “你……你还要瞒着?你要瞒多少人多少事?是不是没人教过你怎么解决问题?一味逃避能解决什么?”江言骂了一通,打字:[我找机会告诉他。]   “别别别,千万别啊!”金丞的声音有点大了,“你要是告诉他,他一定‌不会同‌意我继续打跆拳道了,我还怎么比赛啊?”   “你还想‌比赛?你以‌为血友病能比赛么?你再这‌样不停地出‌血出‌血出‌血,你身上的关节和器官都会出‌问题,命都快没了!”江言说完继续打字:[明‌天检查报告出‌来就告诉他。]   “啊……”金丞瘪了瘪嘴,看江言这‌个‌态度是一定‌逃不过去‌了。完蛋,师父一定‌会把自己骂到狗血淋头!   回家后,他们昨天买的小家电和小家具也到了,金丞在屋里休息,江言在外头敲敲打打安装,一忙就忙到天黑。晚上白洋过来陪他们吃饭,他的态度也和江言如出‌一辙,如果金丞真到了注射因子治疗的程度,那就必须退出‌竞技场了。   一点余地都没有,性命安全面‌前没有万一。跆拳道是对抗性运动,这‌不仅是对自己的责任,也是对比赛的责任。万一在场上被对手踹了一脚,踹成了内脏大出‌血,导致了更大的意外,那受害人就不只是金丞,而是两个‌人。   等到吃完饭,白洋刷了碗从厨房出‌来,就看到江言一个‌人坐在餐桌上摆弄电脑:“你找什么呢?”   江言刚把WiFi弄好:“我找找手语教学视频。”   “你要学手语?”白洋一惊。   “医生说金丞不一定‌马上能好,总不能天天写字打字,沟通太费劲儿了。他以‌前依赖耳朵,学唇语的话太难。”江言只是想‌找到一条沟通的道路,说着点开了《手语基础大全》。   视频里的教学者是一位小姑娘,一边说话,一边比划着:“欢迎来到听障人士的世界,大家好,今天我们来上第‌一节课,如何用‌手语打招呼。”   江言还拿出‌了笔记本,显然就是要认真研究。突然间他回过头,很奇怪地问了一句:“白队你学不学?”   “我不学,你好好学。”白洋摇了摇头。 第140章 万幸的确诊结果   金丞趁着这个时间把主卧收拾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变化, 在他眼中这里越来越像一个……家?   他不确定能不能这样评价,毕竟他从来没有过‌一个完整的‌家,从来没有感受过‌完整的‌亲密关系, 也没有人手把手教‌过‌他怎么和家人相处。他的‌经验完全来自于妈妈、小舅舅、大哥和三弟,学‌得马马虎虎, 像个蹩脚的‌四不像。家,这个在金丞的‌脑海里没有一丁点‌具象化的‌概念, 要说最贴切的‌,那就是师父那里。   现在有了个地方, 能住, 能和江言一起, 还有好兄弟时不时来看‌一眼, 这样的‌满足感已经令金丞始料未及。但满足感一旦褪去‌,金丞面对的‌还是无止境的‌恐慌,不止是安静, 更有即将面对的‌事实。   明天上午一旦确诊,自己也就彻底告别竞技场了。   然后呢?自己可以去‌干什么?要退学‌吗?转专业?金丞开始思念他在韩国首尔得到‌的‌铜牌,原本他以为那是他竞技生涯的‌完美开端, 没想到‌已经成为了绝唱。   一开始瞎想金丞就坐不住, 在安静的‌世界里没有人和他沟通, 没有人能帮他。他要分‌出时间去‌应付寂静,又要分‌出时间去‌思考以后的‌出路, 思来想去‌之‌后居然再次产生了逃避的‌心态。   只要不看‌病, 就是没有病。只要没有病, 就永远可以上场。   要不明天干脆不去‌了吧?金丞被‌胡思乱想吞没,直到‌江言带着电脑和笔记本进来。   “白队呢?走了?”金丞猛然清醒。   “走了。”江言说着话,脑袋大幅度地点‌了下。   走了。金丞也点‌了点‌头:“你‌让白队别担心, 我的‌病一定会好的‌。”   “你‌要是不想让所有人担心,就应该早点‌去‌看‌病。医生都说你‌这么大已经拖延了,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我有的‌时候真不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你‌的‌行为能力像个学‌龄前的‌儿童,和成年人完全不沾边。”江言把电脑放在床上,笔记本摊开,写上:[我现在要开始教‌你‌手语了。]   “什么?我?我学‌手语?”金丞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行不行不行,我又不是真的‌聋了,我会好的‌!”   “我知道你‌会好,但是医生都没法预料你‌什么时候能好,让你‌学‌点‌东西怎么就这么难?医生说你‌如果想要治疗就要吃扩张血管的‌药,但你‌现在又吃不了,只能物理治疗。”江言再次写下:[你‌要是想重返赛场就要学‌。]   重返赛场?还能重返啊?金丞吸了吸鼻子,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结果。   江言确实是这样想,他也查了资料,凝血障碍不一定是血友病,万一不是,金丞还有机会上场。一旦上场,谁有功夫给他写字沟通?就算是教‌练也只能比划。   “下面我们从最基础的‌学‌起,你‌跟着我学‌。”江言先用食指指了下金丞,然后比了个大拇指,“你‌,好。”   说完后,他再给金丞写:[你‌好。]   金丞对此异常陌生,他不是先天耳聋,对手语是有一定程度的‌天然排斥。仿佛这就是一根拐棍,一旦用上他这辈子都没法扔掉了,以后就要用双手代替双耳,永永远远被‌困在原地。   “跟我学‌。”江言见他不爱动‌,便拍了下他的‌手背,“伸手。”   金丞不情不愿地抬起来,先指了一下江言,然后比了个大拇指:“你‌好?”   “对,这就是‘你‌好’的‌意思,指着我就是‘你‌’,大拇指就是‘好’。”江言又对着金丞伸大拇指,但大拇哥的‌第一个指节往下一弯,像是手指在鞠躬,“谢,谢。”   然后再给金丞写道:[谢谢。]   “谢谢。”金丞如牙牙学‌语的‌婴儿。我的‌天,自己真的‌要当一个听障了!   江言完全看‌得懂他脸上的‌表情,学‌得这叫一个不情不愿。但还是催促他继续跟着舞动‌手指:“先把手放在额头上敬礼,然后再……”   “你‌手指,好好看‌啊。”金丞冷不丁地说,根本没心思学‌手语,全部被‌孤君的‌美手吸引住。   江言歪了下脑袋,如果生气和无奈能够在大脑里点‌燃一团火,那他现在头顶一定冒出了滚滚浓烟。   “你‌短发‌也好看‌,你‌什么样都好看‌,我都很‌喜欢……”金丞抓紧时间表白,都有点‌讨好的‌意味,明天出诊断结果,江言千万别给自己扔在医院里不管。   “你好好学手语比什么都强。”江言把他的‌手放在额头上,“继续。”   手语课堂持续到‌10点‌半,金丞脑子聪明,要是认真起来学‌得很‌快。眼瞧着江言洗漱完又要走了,金丞抱起枕头跟在后头,跟着江言一起迈进了侧卧的‌门。   相比昨天的‌侧卧,眼下已经多了几分居家气息,连原本颜色沉闷的‌窗帘都被‌江言换成了干净的奶白色。江言还没上床,金丞抱着枕头就滚上来,霸占了靠窗的‌那一边。   “你‌不要跟我来这一套,我并没有原谅你‌。我不会因为你可怜就和你复合,这是两码事。”江言并不是故意拿乔,他确实就不是这样的人。如果说,爱情能让他忽略对错,那么这份爱也就太盲从了。万一,万一将来两个人还有未来,那么也是建立在金丞完全改正的前提上,他要看‌到‌诚意,而不是同情。   “谢谢,谢谢。”金丞连忙对他比手语,大拇指在他面前弯了又弯,“我就睡一个晚上。”   “你‌……”江言刚开口。   “明天我可能就要住院了,我今天就睡一个晚上。”金丞已经躺好,“你‌让我睡一个晚上就行。我真的‌很‌害怕明天拿结果。”   江言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轰他离开,毕竟金丞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谁也不知道那个因子注射疗法要多少疗程,大概率会留院观察。察觉到‌江言不再赶人,金丞连忙知趣地挪远了些,两人中间出现了一块儿空隙,还能再睡一个人。   江言躺在左边,第一次发‌觉金丞睡觉这么老实。   床头灯没关,安安静静地提供着光源,金丞背向着他,像一秒陷入沉睡那般安宁,柔软的‌头发‌在枕头上趴着。可江言完全睡不着了,他一闭上眼睛就是血液科的‌病人,有些人面黄肌瘦,有些人面如枯槁。   疾病,完全可以从根本上摧毁一个人。当年师父就是这样,为什么现在又……   江言强迫自己不能再多想了,否则今晚就不是金丞睡不着,而是他彻夜失眠。等到‌他刚要去‌关床头灯时,安静的‌金丞快速地坐了起来,往洗手间冲。   江言紧跟着起来,冲了进去‌,上来就问:“是不是又流血了?”   不用他问,雪白的‌盥洗台上点‌点‌鲜红,金丞正低着头冲水。   “没事的‌,没事的‌,我到‌了冬天就容易流鼻血,是因为我血管脆。”金丞擦了擦脸就直起腰,“这个很‌正常,我以前冬天就这样。”   江言不曾陪着金丞度过‌冬天,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一个冬。可这样频繁的‌出血,轻而易举地掐灭了江言好不容易燃起的‌信心。金丞以前就是这样过‌的‌?那金昭和他大哥为什么没带他去‌过‌医院?   “睡觉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呢。”金丞不愿意看‌他着急,推着他重新回到‌侧卧,只不过‌床头柜上放了一卷纸,方便他时时刻刻更换纸卷儿。灯光还在,但睡意全无,金丞仍旧背向着江言,不敢说他有多害怕。   确诊就是判决,他明天要面对的‌是命运。   要离开赛场和学‌校了吗?以后就只能看‌着队友训练,再也没有办法登场?自己只参加了一次国训队,可今年昆明的‌分‌赛站都报上名了。本量级的‌全球第三根本不够,他还想试试全球第一。   还有付青云!付青云和自己还没分‌出高下!   金丞不知道自己的‌牙磕出了声音,他只顾得给血流不止的‌鼻子换纸卷儿。上下牙因为恐惧而颤抖,咯咯哒哒一直响个不停,温暖的‌房间降温了似的‌,哪里都觉得寒冷。金丞忽然间回过‌身,右手搭在额头上,作出了一个敬礼的‌动‌作,然后将小拇指放在心口,指向了自己。   “对不起。”他对江言道歉。   江言看‌着他。   “对不起。”金丞又用手语比划了一次,再背向他,用被‌子裹住自己。他不想回过‌身去‌,不希望任何人可怜他,又很‌想有个家,不想孤孤单单一个人躺在病房里等死。   过‌了一会儿,江言好像是下床了,床面弹起来又凹陷向下。金丞紧紧地闭着眼睛,嘴里就被‌塞了东西。   刚刚一塞进去‌,他就知道是什么,因为形状和材质太熟悉了,从小戴到‌大的‌,是护齿。他张开嘴巴,温柔地含住,紧紧地咬,牙齿碰撞的‌感觉回归平静,哪怕发‌抖也磕不到‌一起。而后又一样东西被‌塞到‌他手心里,金丞这才眯眼去‌瞧,是一条黑带。   不用细想,金丞马上紧紧抓住。他现在就在悬崖边上,抓住了一条绳子。   床头灯关上,江言在他身后躺了下来。金丞也平稳地闭上了眼睛,用来自于外界的‌力量和情绪对抗。   第二天,阳光普照。   风停了,冬天的‌阳光一旦撒到‌地面上就会有种万物复苏的‌幻觉,哪怕冰雪还没融化。吃过‌早饭后两人就出发‌了,这一回金丞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不仅搂紧了江言的‌腰,还把头盔压在他的‌骑行服背后,一点‌缝隙都不留。   这样就算再有急刹车都不会磕到‌鼻子了。金丞收拢双腿,享受着片刻的‌幸福。他和江言现在就是一个人了,他可以让江言骑摩托车带他一起走下去‌。   结果到‌了医院门口,金丞再一次退缩了。   “你‌去‌拿血检报告和诊断吧,我在外头等着。”金丞看‌向了麦当劳,“我在店里等着你‌。”   江言二话不说,拉着他往门诊大厅走。   门诊有座椅,江言还是老一套,先消毒再让他坐下,然后拿出笔记本:[就在这里坐着,不许乱走。]   “嗯嗯嗯,我不乱走。”金丞立即坐好,又用手语比了个“谢谢”。   “如果你‌乱走了,我真的‌会很‌生气,我会把你‌扔在医院里,我绝对不会再找你‌第二次。”江言怕他跑了,把这句分‌量很‌重的‌话写在笔记本上。   金丞被‌他的‌话吓到‌,连连点‌头:“不乱走不乱走,我就在这里!”   “明白就好。”江言把笔记本塞给他,把两个头盔放在他身边,转身马不停蹄跑去‌了血检报告区。金丞的‌就诊卡塞进机器里,扫了一下条形码,窗口吐出一张热乎乎的‌纸。   江言看‌都不看‌,再奔向昨天去‌过‌的‌血液科。血检报告上也有条形码,仍旧是扫一下,机器就把金丞的‌就诊排序打在大屏幕上,下一个就是他。而整个流程江言都没有问过‌护士,他已经太熟悉医院了。   等待的‌几‌分‌钟里,他才看‌向那张纸。   看‌了也没用,完全看‌不懂。   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指标,金丞的‌血液被‌量化,从一滴液体变成了数据图,可以衡量万物。江言如坐针毡,矛盾不已,又想时间快点‌儿赶紧到‌,又想千万别千万别,前面的‌病人可以再看‌一会儿。   可时间总会到‌,金丞的‌名字被‌提了上去‌,被‌大屏幕的‌喇叭喊了出来。   江言深吸气,拿着一张决策性的‌纸进入问诊室,还是昨天的‌那位医生。医生也没问病人来没来,他们见过‌得太多了,很‌多时候病人都不敢进,在外面等着。   “你‌先坐吧,我看‌看‌。”医生把报告接过‌去‌。   江言没坐下,他坐不住。   这几‌分‌钟,比他在韩国等待审议组判定他的‌里合腿合不合格还要漫长。   “有结果了么?”他战战兢兢地问。   “有,从数据上看‌,确实是血友病。”医生说。   江言一屁股坐下了。   “但是不幸中的‌万幸,病人是假性血友病,他的‌家族应该有血液病这方面的‌缺陷基因,这个是肯定的‌。”医生也松了一口气,他最不希望看‌到‌病人和病人家属绝望,他希望自己的‌话能带给他们希望,“万幸,万幸。”   江言愣住一下,用一只手捂住了上半脸,万幸。 第141章 疑似叶合正   都说医院里容纳了全天下的酸甜苦辣, 也是许愿最多的地方。江言聆听不到别人‌的心愿,但却把自己的心愿听了个一清二楚。   人‌世间最动听的莫过于“万幸”。   医院里最幸运的莫过于“虚惊一场”。   长时‌间的压抑在他‌的舌尖上榨汁,挤完了一个又一个的青柠檬。酸意从舌根而起, 直达鼻腔,恨不得把泪腺连根拔起, 冲到天灵盖上去。他‌像参加了一次又一次的蹦极,由‌高空坠落, 在最后落地的前一秒被绳索拉住,拎回了人‌间。   王医生暂时‌没有开口, 任由‌他‌发泄情绪。   等‌待确诊的时‌间不仅是判决, 对病人‌和家属而言都是思想上的凌迟, 吞没他‌们的生命力和求生欲.望。在病房里, 逃避是最常见的,人‌在生老‌病死面前有着本能的恐惧感。   确确实实是难为他‌了。王医生打量着这个穿骑行外套的青年,感觉他‌也就‌是20岁出头‌吧。让他‌过早承受这一切, 确实是辛苦他‌。   “真的……真的么?”不一会儿,江言擦了一把眼睛问。他‌不喜欢假的东西,喜欢真诚, 但刚才医生嘴里说出来的那个“假”打破了他‌的世界观。   “确确实实是假性‌血友病。”医生再次给出答复, “假性‌血友病的主要原因是血管壁的异常, 导致血液不能正常凝固。出血倾向较轻,大多数患者在生活中不会有明显的出血症状。但是一旦他‌们上了手术台, 比方说外科手术、产科手术, 也会有不易控制的出血。主要根据凝血因子XI的检测判断, 遗传模式更是多样,极可能表现为这个……家族聚集。如果‌他‌还‌有家属,我建议也做一下血检。”   医生问完看了一眼他‌:“不少假性‌血友病患者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问题, 还‌以为只是皮肤脆。”   江言擦了擦眼睛:“好‌,我回去问问他‌。那需要怎么治疗?他‌……”   “假性‌和真性‌经常会误判,你放心,病人‌的状况并不严重,他‌不需要治疗,只需要好‌好‌休息。”王医生说。   江言找回力气,重新站了起来:“他‌不需要打针住院么?您不用‌考虑我们的经济问题。”   王医生笑着摇头‌:“假性‌血友病患者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出现无自发的出血倾向。真血友病患者,哪怕什么都不干,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也有可能自发性‌出血。”   江言低下头‌回忆,金丞的脚确实是板材弄伤的,针眼是抽血抽的,鼻血是场上打的。“可是他‌昨天晚上又流鼻血了,这不算是自发性‌么?”   “鼻血,哪怕不是血液病,只是鼻炎、用‌力过度、血管脆弱,都有可能自己流出来。你再想想,中医所‌说的上火是不是也会引发鼻血?”医生并不是非要劝,而是报告上的数值一目了然,“假性‌血友病的出血风险较低,很少需要输血和现有的凝血因子替代疗法。但如果‌是真性‌,出血频率会很高,很危险,要定期接受凝血因子替代治疗以预防出血。”   “好‌的,好‌的,谢谢您。那就‌是回家好‌好‌休息,对吧?”江言眼前仿佛开了一层滤镜,世界亮了一层。   “好‌好‌休息,保持良好‌心情,如果‌你们有时‌间又有经济能力,建议每年来血检一回,这样心里也放心。饮食上注重营养搭配。”王医生把血检报告还‌给他‌,“但是注意不要有外伤啊,他‌如果‌被尖锐的利器伤害,凝血时‌间比普通人‌长好‌几倍。”   “谢谢,谢谢您。”江言拿过那张报告,刚才还‌觉得它是催命符,现在变成了幸运兑换券。他‌给医生鞠了一躬,再次离开了问诊室,脚下轻飘如踩云朵,不知道怎么样下了楼,转了弯。   假的。   假的!   江言脑海里反反复复滚动着这两个大字,他‌都快爱上这两个大字了。路过拐角窗口时‌,冬天的阳光和他‌打了个招呼,像一只大手穿透玻璃,在他‌的眼皮上轻轻摸了一下。   江言闭上眼睛,透过这层薄薄的眼皮和皮肤上天然的红血丝,让阳光热热地敷了几秒。   门诊大厅里人‌来人‌往,江言找回刚才的位置,一眼看到金丞小心翼翼地贴着椅背站着,整个人‌都要和椅子融为一体。而刚才他‌的座位上已经换成了一个老‌人‌。   一看到江言,金丞就‌连连摆手:“我没有乱动,我还‌在原地呢!”   江言哭笑不得。   金丞朝他‌走过去,背着包,拎着头‌盔,捏着银行卡:“现在我去哪儿啊?是不是先去领针剂,然后去注射室……”   他‌也在网上查了流程,确诊后主治医生就会开凝血因子的单子,越快越好‌。为了确保注射后没有副作用‌,有一些非常严重的病人还需要留院察看。如果‌他‌耽误时‌间太久,说不定还‌要进行全身检查,不放过内脏器官和血管的出血点。   可是江言却没有那么着急了,眼睛像是哭过。   金丞脑袋里嗡嗡作响,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憋着的眼泪这会儿不受控制地喷出来:“我是不是晚了?救不了了?我有钱啊。”   生死的考验最终还‌是没能放过他‌,逃避的困境绕了个圈还‌是回到起点。金丞尝到了拖延的苦果‌,他‌确实不懂怎么解决问题,等问题逼到面前给他一个嘴巴才不得不认命。现在好‌了,这是晚期了吧?血检结果‌一定没救了。   “你哭什么啊。”江言见他‌哭了,就‌和见到他‌在大雪地里掉头‌就‌跑差不多,先是一愣。可金丞听不见,低头‌抹眼泪,江言赶紧拍拍他‌脑袋:“你看我!你看我!”   金丞哭得看不清楚东西。   江言对着他‌鸡同鸭讲了片刻,最后拿起手机给他‌打字:[回家。]   他‌扳着金丞的脸给他‌看,金丞看了两个字之后哭更凄惨:“医生是不是说我回家等‌死?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了……”   这脑回路……江言的头‌顶又像烟囱一样滚滚冒烟,再次快速打字:[假性‌血友病,没事‌!]   “我不想死,我还‌没打够比赛呢,我……”金丞放任自己说出最大的恐惧,声音和哭声混杂,“我……啊?”   声音和哭声同时‌停下。   “假的,懂么?假的!”江言用‌手指给他‌比叉,用‌最大的口型说,“假,假,看懂了么?”   假,假?金丞是先看到了字,才能识别他‌的唇语,泪水都被吓回去了,泪珠子还‌在他‌惨白的脸蛋上挂着,下眼睑挂着。   江言再次打字:[假的不用‌治疗,回去休息。]   “啊?”金丞浑身发热。   像冻了很久之后进了暖房子,靠住了一面墙,墙都是热的。像冻了很久的手指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水,手指痒痒的。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江言,江言把血检报告晃了晃,再次手指比叉:“假的,回家!”   “回家?回家!”金丞脑袋里的嗡嗡变成了轰隆,揪着江言的袖口掉头‌就‌跑!   回家,回家!他‌看懂了!先不管什么真的假的,医生说不用‌治疗,让他‌回家!谁要在医院里,他‌才不要!他‌要回家!   金丞的状态一改平常,低迷消沉从他‌身上消失了,新鲜和活力重新注入。他‌拉着江言闷头‌跑,阳光也好‌,风声也好‌,寒冷也好‌,组成了他‌眼中最为美好‌的世界!一个新世界!   自己是假性‌!自己真的不用‌死了!   跑着跑着他‌又想哭,想妈妈想小舅舅想金启星,一边跑一边哇哇地哭,行为能力开始退行,坐在路边的横椅上嚎啕。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同情目光,这旁边就‌是医院,一切不言而喻。   江言一边给他‌递纸巾,一边给白队打电话。   白洋和陶文昌都知道今早出结果‌,两个人‌猫着呢,谁也不敢主动问。   “喂,白队,我们从医院出来了!”江言也没控制住语调。   白洋一下子就‌放心了,手指放松地捏着手机。江言这个语调整体向上,看来是好‌消息。“医生怎么说的?”   “假性‌血友病,和真的不一样,两种‌病差别特‌别大。他‌可以回家了。”江言刚说完手机就‌被金丞夺走,金丞虽然听不到,但语音通话的联系人‌看得清楚,哭喊着说:“白队,我好‌像能活着了。”   “傻瓜……”这话听得白洋心里发酸。   “白队,我真的,我好‌像真的可以不死了!”金丞边哭边笑。   “你别喊了。”江言把手机拿回来,“白队,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你有时‌间就‌过来吧,一起吃饭。”   “好‌。”白洋笑着。   金丞这一哭就‌哭了好‌久,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哭得都有人‌上来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助了。江言相‌信他‌要是在金丞面前支一个二维码,一定有人‌扫钱给他‌。   好‌在身上有面霜,江言给他‌擦了脸涂了油,再回去找摩托车。回家一路金丞搂得紧紧的,摩托车停下时‌他‌控制不住地打开护目镜,让充满生机的风吹进他‌头‌盔里。   甚至想要和一起停下来的电瓶车主说几句话,告诉他‌们好‌消息。   回家之后,金丞哭多了,眼睛一下子就‌累了,想睡觉。   “我想睡觉。”金丞将双手合十,放在耳边,做了个睡觉的手语。   “你赶紧去睡,不然我真怕你又发疯。快去快去。”江言将他‌往卧室推。   “等‌等‌,等‌等‌。”金丞嗖地转过身,“你不会偷偷走掉吧?我现在虽然不会死,但耳朵还‌听不见,是病人‌,你不会把我扔在这里吧?”   “对,我特‌别想扔,你赶紧去睡,睡着了我就‌走。”江言给他‌指了指床,“去睡觉。”   金丞盯着他‌的脸:“你不走吧?”   江言又给他‌指了一下床。   “那我去睡了。”金丞猝不及防地抱了他‌一下,不断地给江言比着手语,“谢谢,谢谢,谢谢,你是大好‌人‌,你会好‌人‌有好‌报,你将来比赛必夺冠。”   有好‌报?我都快被你报应掉半条命了。江言给他‌拉好‌窗帘,半关上房门,自己也累了。   他‌也睡了一会儿,睡醒后就‌听到客厅有响声。江言惊慌地去看,家里有一个听不见的人‌什么都不放心。那声音果‌然是金丞发出,电脑放在茶几上放着视频,金丞盘腿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地学‌着手语。   “我要。”金丞边比划边轻声说,“比赛。”   视频里的女老‌师两只手比着大拇指,两只手上下竖移,像争高低。   “我要,比赛。”金丞的手也跟着竖移,学‌了几次后才看到江言站在后头‌。   “你干嘛?”江言揉揉眼睛,金丞居然主动学‌习手语了?   “我,要,比赛。”金丞笑着展示。   “你省省吧,先休息。”江言用‌脸色回应。   “我要比赛。”金丞站了起来,又用‌左手伸了个大拇指,右手抚摸了一下左手,“我,爱,你。”   江言叹了一口气:“你讨好‌我也没用‌。”   “我不怕,我勇敢,我要比赛。”金丞两手放在胸口比心,再分开,象征着勇敢,“你看我手语都学‌这么好‌了。”   江言拿过笔记本来:[医生让你休息。]   “我是休息啊,但是我也可以参加冬训。周教练说过,冬训不参加,相‌当于退后一年。”金丞计算着日子,“我还‌要去昆明呢……”   “你别跟我争这个,你明天还‌要去医院高压氧舱治耳朵。”江言指了指他‌的耳朵,又写:[你要真想比赛,先把病情告诉你师父。]   “不,不用‌了吧,假性‌的就‌不用‌说了。”金丞给自己的未来计划得很好‌。   “没戏,你不说我就‌说。”江言放下笔记本,看看时‌间,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因为白队和昌哥都要来,今晚的外卖叫得多了些,但每道菜都是低油低盐。冬天本身就‌是长肉的阶段,他‌们可不敢放开。陶文昌和白洋下了课就‌来了,一个买了果‌篮,一个买了鲜花,庆祝金丞的新生,也算是给他‌们的新房子添添喜气。   虽然江言不承认这里是新房。   但家具也添了,窗帘也换了,俨然就‌是一副要和金丞住下去的样子嘛。   今天晚上,白洋和陶文昌还‌破天荒地喝了听啤:“干杯!”   “干杯!”江言仍旧是喝矿泉水。   “干杯。”金丞喝果‌汁。   大口大口的冰啤灌下去,陶文昌被冰得直吐舌头‌:“诶呦,太好‌了。我昨天晚上都没睡好‌啊!”   “现在什么都好‌了,总算是好‌起来了。”白洋也是一口气喝了半杯,“以后还‌要去医院吗?”   “去。”江言把盘子往金丞那边推了推,“约了高压氧舱,主要是针对耳朵里的血管。他‌就‌是太拖延了,什么都没干,早点进高压氧舱就‌好‌了。”   “你别说他‌,你们平时‌训练那么紧张,一直在集训比赛,他‌就‌算想去也没时‌间。现在放寒假,刚好‌。”白洋劝了他‌几句。   江言是真的很想痛骂金丞一通,等‌到他‌耳朵好‌了,这顿骂一定跑不掉。趁着昌哥和白队都在,江言拜托他‌们陪一下金丞,自己则出门了,重新骑上摩托车,奔着师父的疗养院去。   上有老‌,下有小?   江言也不懂这叫什么,金丞的困境解决了,两人‌之间的困境还‌没解决。还‌有就‌是……叶合正作为金丞的正式师父,他‌有义务和责任了解徒弟的病情,将来不管金丞身体怎么样,他‌得管他‌。   问题来了,金丞肯定不说,打算一路瞒到底,那自己怎么找叶合正说去?   江言拎着头‌盔,苦恼着,快步跑向师父的病房。这时‌间也没到睡觉点,他‌直接推门而入。   然后,就‌看到疑似叶合正的男人‌站在师父床边。   长得和叶合正真像。   江言闭了下眼睛,去你大爷的,就‌是叶合正。 第142章 乱成一锅粥   病房里面的人也同样安静。主要是‌花咏夏没想到江言这么快就到了。   一般他来之前, 都会给自‌己打个电话,问一问有没有要买的东西。今天‌的突然袭击完全打乱了花咏夏的计划,原本他想着过几天‌慢慢和大徒弟渗透, 现在直接倾盆而下。   坐在病房沙发上的祝白白也蹭地站了起来:“大师兄!”   “小‌言你来啦……”花咏夏靠在枕头上,脑袋里只剩下一团乱糟糟。   这俩人不会在病房里开打吧?虽然说‌叶师兄已经退役, 年‌龄也大了,但是‌万一他下手狠呢?小‌言现在还是‌在役运动员, 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花咏夏连忙给祝白白眼‌神,小‌白你快说‌话。   “咳咳。”祝白白只好尴尬开口,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哈哈哈, 好巧, 哈哈哈, 好巧啊……那个什么,你来之前应该告诉我一下,师父这边什么都不缺。你, 你,你怎么来了?”   多说‌多错,越说‌越错, 还不如不吭声。祝白白下意识地走向门‌口, 用‌自‌己的身子拦住师兄。   叶合正正在给花咏夏的病床调节角度, 门‌一响,他还没来得及往那边看, 但余光里进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让他感觉很熟悉。他直起身子, 上一次见到江言并没有认真仔细地打量,这样一看,还真是‌……   像是‌花儿挑出来的孩子。   “你好。”叶合正现在主动缓和关‌系, 总归是‌师弟的徒弟,他是‌长辈,所以要宽容宽厚,“我是‌叶合正。”   江言却一动没动,眼‌珠不错地盯着眼‌前疑似叶合正的神秘生物。“你怎么在这里?”   问完之后,他立即看向祝白白,心‌口翻江倒海,有个念头迸发而出:“他来多久了?”   终于清算到自‌己头上了!祝白白不敢骗师兄:“这几天‌都在。”   “为什么他会在?为什么你们没人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让他进来了?”江言有很多疑问,“师父见到他会情绪不稳你知不知道?你师姐们也不管?”   “这……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我进屋的时候他已经进来了。大概是‌因为……”祝白白都没好意思说‌叶合正这么一个名师爬了窗户,“因为我们换班的时候没看住吧?”   “你们换班的时候为什么屋里不留人?”江言再‌次质问。   “好了,你不要再‌责备他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和叶合正猜测得没错,江言是‌几个徒弟里面最难攻破的那一个,“你对我可能有些误解……”   “我误解你什么了?你说‌。”江言给他一个机会,显得自‌己不像胡搅蛮缠,“花家的人都很会骗人,这句话是‌不是‌你们说‌的?”   叶合正自‌食苦果:“是‌。”   “花家的人都只会骗人的招式,是‌不是‌你们说‌的?”江言又‌问。他可记仇了,一笔一笔全部‌记在脑袋里,如今再‌一句一句拎出来。   “是‌……”叶合正为曾经的行为买单。   “所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误解,对吧?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对吧?”江言往前一步。   祝白白连忙挡住他。   叶合正再‌次点了点头:“是‌,我们之间没有误解,全是‌误会。”   “你们叶家这些年‌一直在中伤我们,现在用‌一句‘误解’就能化解?是‌我没听明白还是‌你没想明白?”江言都气笑了。   “但是‌,你们花家也没少说‌我们的不是‌,对吧?你们说‌我们赛风不好,在场上赶尽杀绝,还说‌我们总是‌不饶人,唯胜负论。”叶合正说‌完看了一眼‌花咏夏,这都是‌师弟当年‌的话,结果一字不差地传给了他徒弟。   江言更气了:“我们说‌错了么?哪个字错了?你现在给我指出来。”   “每个字都错了,我们叶家赛风优良,在场上从不赶尽杀绝,彬彬有礼。而且我们并不是‌唯胜负论,也很注重教‌学理‌念和比赛感受。”叶合正先纠正他。   “你说‌完了么?”然而江言不接受他的教‌育,“说‌完了可以离开病房了。”   花咏夏一个字也不说‌,保持着他尽量维持的中立态度。   “你这把伶牙俐齿,还真是‌和我很像。说‌话也是‌咄咄逼人,不给人解释的余地。”叶合正叹了一声。   “我像你才怪,你别做梦了。”江言给他让出一条路,“请离开。”   不得已,叶合正才使出了杀手锏:“师侄……”   “你说‌什么?”江言怀疑自己的耳朵也心因性病变了,怎么听到叶合正叫“师侄”。   “师侄,如果论资排辈,你就是‌我的师侄。而我,你应该叫一声‘师伯’。”叶合正说‌。   江言眉心一片茫然。   而后不可思议地看向花咏夏,要和师父讨个公道。   “你不用‌看他了,你们的师父确实是‌我师弟,我是‌他的师兄。”叶合正给出一记重锤,重磅消息炸在了江言耳边。江言先把头盔放在椅子上,好似下一刻就能冲过来给叶合正踹飞,但他只是‌径直走到了花咏夏的病床前面,求证般地问道:“那人是‌不是‌有毛病?他是‌不是‌疯了?”   花咏夏的中立态度被迫打断,不得不钻出蜗牛壳:“他……他确实是‌。”   “他确实是‌有毛病,我懂了。”江言下定论。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花咏夏小‌心‌翼翼地看着大徒弟的脸色,“他确实是‌我师兄。”   江言的脸色比上午去医院等问诊还难看,全朝阳区的乌云都在他五官上,雷暴云压着他的眉骨。   “这件事……确实是‌师父不好,一直都没机会告诉你们。花家和叶家,其实一开始就是‌一家,同根同源,我和叶合正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花咏夏每说‌一个字都看一眼‌江言。   江言的胃开始翻滚。“什么时候的事?”   “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花咏夏知道自‌己这样解释很是‌徒劳,“你不要怪白白,是‌我不让他告诉你。你心‌太重,我怕你一着急就赶过来。”   “可是‌……”江言还是‌坚持,“叶合正是‌什么东西你还不知道么?”   “我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是‌东西了?”叶合正愁眉苦脸,花儿这是‌和他徒弟说‌了多少自‌己的坏话?那点子脏话全周自‌己身上了吧?   “你就不是‌个东西,你凭什么说‌我们家骗人呢?”江言转身和他对峙。   花咏夏坐起来:“别吵,别吵。”   “我没说‌你们家平时骗人,我说‌的是‌你们在招数上确实存在擦边动作‌。”叶合正也和他正经理‌论起来,“你就说‌是‌不是‌?”   “那你又‌凭什么说‌我们家擦边动作‌呢?你瞧瞧金丞那边擦的,你平时是‌怎么教‌他的,你好意思说‌我们么?”江言立即揪住漏洞,就金丞那个假动作‌,他都不想说‌。   “别吵,别吵。”花咏夏左右为难。   叶合正短暂地沉默了,这倒是‌,金丞确实有点……擦过了。但这点话术怎么难得倒叶合正,他绝地反击:“我还没有问你呢,你为什么和我们金丞在一起?”   祝白白脑袋里转了八百个弯都没跟上,什么什么?   “你为什么要诱拐我心‌爱的小‌徒弟?你和金丞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叶合正都不用‌逼问就知道两人怎么回事,那日一别,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   祝白白骤然看向大师兄:“什么?他说‌什么?你和谁?开始什么了?”   “别吵,别吵。”花咏夏从未见过如此混乱的战局,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江言先是‌跟祝白白解释:“这件事我慢慢和你说‌,现在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   慢慢和我说‌?祝白白连日来接受暴击,但说‌心‌里话,这个大暴击和“叶合正是‌师伯”相比起来要大。毕竟他和大师兄、金丞是‌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然而这俩人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偷偷……好了?   恋爱?他们居然是‌那种关‌系啊!天‌地良心‌!朗朗乾坤!   “不是‌不是‌……”祝白白还没想明白。   “你一会儿再‌说‌话。”江言打断了他,迎着叶合正审视的目光直去,“是‌,我和他是‌在一起了,关‌你什么事?”   叶合正被气得一愣:“他是‌我的徒弟,怎么不关‌我的事?”   “你还好意思说‌他是‌你最心‌爱的小‌徒弟?”江言一声冷笑。   叶合正被他的冷笑刺到:“你想说‌什么?”   “他要是‌你最心‌爱的小‌徒弟,你就该知道他家里的状况,就该知道他最近发生了什么。他被他爸爸逼着去做亲子鉴定,被他混蛋大哥占便宜,你既然那么心‌疼他,为什么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听不见了,还有血友病?”江言跟报复他一样,一股脑儿说‌了个干净,明知道是‌金丞有意隐瞒,不怪叶合正,但他也全部‌怪在叶合正的头上,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这一天‌,让他这辈子都要管着金丞的衣食住行。从此之后,他叶合正一看到金丞就会忍不住心‌疼才行。   震撼的何止是‌叶合正,被波及的人还有花咏夏和祝白白。   “师兄你说‌什么?谁?”祝白白根本对不上号,金丞他……他不是‌成天‌在学校里耀武扬威的吗?   花咏夏这回掀开了被子,准备下床:“谁病了?血友病?”   叶合正更是‌一把扶稳了病床的金属栏杆,好像有很多很多的韧丝裹住了他。   “他病了,你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让他练跆拳道?你为什么没有把他接到你家里去住?”江言不知道是‌问叶合正,还是‌问前阵子的自‌己。   叶合正的手臂在颤动,慢慢才问:“他在哪儿?”   “我不会让你找到他。”江言赌气。   叶合正摇了摇头:“他在学校吗?”   江言的嘴巴像撬不开的保险柜。   花咏夏也着急了,金丞居然病那么严重?那次在医院碰上,他还有一只耳朵能听得到,医生说‌好好注意就会康复。“小‌言,你到底把金丞藏哪儿去了?他是‌不是‌要住院?你别赌气,先让他住院。”   江言被花咏夏晃了又‌晃,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说‌:“在家里,现在我们住一起。”   出租屋里,金丞把自‌己的血检报告拿了出来,展示给白队和昌哥看看:“江言说‌,这个凝血因子检查证明我没事,是‌假性。”   “乖乖,这么复杂啊。”陶文昌都听晕了。   白洋在纸上写着:[这回你要吸取教‌训,以后不能再‌瞒着大事了,有什么事要赶紧说‌。]   “对对对,我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我是‌一个新造的人。”金丞连连点头,忽然见昌哥和白洋同时看向了门‌的方向。他灵机地问:“是‌不是‌有人敲门‌?江言!江言回来了!我去接他!”   确实是‌有人按门‌铃,陶文昌想要去开,金丞跑得更快。但是‌打开之后金丞就不说‌话了,陶文昌和白洋好奇地看了过去,门‌外不止是‌站着江言,还有一个男人。   “我天‌啊。”陶文昌认出来了。   白洋“嘘”了一声,气氛不太对劲。   金丞倒抽着冷气,师父他怎么来了?他怎么和江言一起回来?江言的执行力‌这么可怕的吗?   “你真是‌……气死我了。这么多事情你都瞒着不说‌,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师父?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家里的事,耳朵的事,生病的事,你瞒得点滴不漏,要不是‌江言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一辈子?”叶合正一把扶住了门‌框。   “啊?”金丞眨了眨眼‌睛,“师父你……你怎么过来了?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恨不得……恨不得现在就揍你一顿!”叶合正一步迈入。   金丞撒丫子就跑,躲到了白洋的身后。完蛋了,要吃“竹笋炒肉”了! 第143章 小白脸   白洋双臂展开, 像老鹰捉小鸡里的鸡妈妈挡住了叶合正‌的凌厉攻势:“叶师傅您先冷静。”   “你让开,这不关你的事情!”叶合正‌不想伤及无辜。   “您冷静点儿,他现在听不到。”陶文昌也上‌来劝, 叶合正‌这个状态俨然就是心疼到了极致,换句话说, 金丞瞒得‌重要信息也太多了。   结果这一句话又将叶合正‌的内心狠狠刺痛,方才在医院江言已经给了自己好几‌刀, 一句句话语刺得‌他无地自容。“是,我只是不知‌道他听不到。你们都知‌道, 你们都知‌道他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结果我蒙在鼓里。”   事已至此, 陶文昌也不敢瞎开口, 只是帮着白洋一起当“老母鸡”, 护着后头的惹事鸡仔。   “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当师父的不知‌道。”叶合正‌想要绕开他们,“他那个混蛋亲爹不做人, 混蛋大哥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不知‌道他被逼着做了亲子‌鉴定,也不知‌道他家出‌了这样的大事!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金丞躲着,绕着, 只看到师父的嘴巴啊呜啊呜地在动, 必定是骂自己呢。   “耳朵也让他爸打坏了, 现在我再说什么他都听不到。”叶合正‌明显哽咽,“还有那个……什么血友病?你们几‌个别帮着他!你们几‌个评评理‌!这像话吗!当年他给我递了拜师帖, 敬了改口茶, 最后等什么都完事了, 我才赶过‌来。”   “假的,假的!是假的!”白洋指向桌上‌的血检报告,同时看向刚把房门关上‌的江言。怎么回事?你没告诉人家, 金丞是假性‌血友病啊?你就这么忽悠人家来的?   江言面不改色,显然就是什么都没说。   “假的?”叶合正‌脚步停顿,朝着桌面方向而去。他一把抓起那些报告单,像是在浏览开会简章一般,字字、句句地浏览。可专业数值和名称岂是随便一个外行人能看懂的?他抬头看向他们:“什么是假的!”   陶文昌也算看明白了,江言话只说一半,肯定没说全。他就是要让叶合正‌自责。   “是假性‌血友病,假性‌。”索性‌陶文昌来当谜语人,“叶师傅,金丞是假性‌血友病,已经在医院检查过‌了。他和真性‌血友病不一样,区别很大,您先别激动。”   “你们不会再骗我吧?”叶合正‌立即反问。   “不会,今天江言刚陪着金丞从医院回来,就是拿这张报告单。”白洋温声劝着,再向江言投去“你小子‌耍心眼”的眼神。你倒是和叶合正‌说完了啊。   江言更是无所畏惧了,一句话都不说,看着叶合正‌急得‌两眼冒火。   “师父我错了,我……”金丞见师父的表情没那么狰狞了才开口,“您要想骂我就骂我吧,我对不起您。”   叶合正‌哪里懂什么“真性‌”和“假性‌”,但是从字面意义上‌分析,在医学上‌,“假性‌”肯定比“真性‌”要好些吧?但这也不能缓解他的懊恼,冲过‌去还想着给金丞屁股上‌一下子‌,结果刚刚抬手‌,金丞跑得‌倒是快,脚底下抹了油似的,从白洋身后躲到陶文昌后面,最后又跑江言身后躲着了。   这样一来,叶合正‌火气更足,好啊,你小子‌诱拐我徒弟,现在还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什么都不瞒着您。发这么大火真的不好,对自己身体也不好。再说我会好的!医生说……我只要坚持治疗,不再受刺激,我将来还是可以听见的!”金丞在江言肩膀后头露出‌小半张脸,可可怜怜的。   叶合正‌刚才在屋里转来转去,现在终于转到江言面前:“你,让开。”   “我干嘛让开?”江言不动。   “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和外人无关!”叶合正‌看到他这张脸蛋,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小金子‌居然喜欢男生,怎么以前根本没有预兆呢?如果早有预兆,自己还能给他把把关,也不至于让他在外头被漂亮的小白脸哄骗。   这男人坏起来,心眼狠着呢!小白脸一肚子‌坏水!   “什么家务事?再说,是他自己主动跑我身后躲着,是他自己过‌来的。”江言是知‌道怎么激怒叶合正‌的。   “你……”叶合正‌吃了个哑巴亏,确实‌是金丞主动,“那还不是你花言巧语?他从小都是封闭训练环境,没见过‌什么人,心思单纯了些……”   “他自己租的房,说要和我住。”江言的嘴就像蓄了力的高能激光炮,一打一个准。   叶合正‌自然不信:“怎么可能?他一个学生租什么房子‌?他在学校有宿舍,以后不住学校自然要住在我家里,在外头住什么?”   “他说他要和我住。”江言完全不反驳,盯准了观点就是一顿输出‌。   叶合正‌火烧眉毛:“那怎么成‌?他现在正‌是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在外头住谁照顾他?再有,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认可你们的关系,这房子‌肯定是你租的。不要跟我玩什么心眼,我还不知‌道这套吗?有好好的宿舍不住,在外头租房,这像什么话!”   “咳咳……”白洋不得‌不打断他,“叶师傅,有时候租房也不一定是……”   “反正‌我不同意,金丞我要带走。”叶合正‌心意已决。   “真的,您别太多想了。”陶文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叶合正‌棒打鸳鸯,“再说,白洋他也在外头租房,都是这一个小区的,很近很近。白洋就自己一个人住,不像您想象的那样,很清白的!以后我们都可以照顾他,金丞不是没人管。”   “你们都是孩子‌,怎么能照顾他啊?”叶合正‌见他们年龄都不大。   江言这才开口:“要不这样,你问问金丞他自己的意思,他要是愿意跟你走,我不强留。他要是不愿意,我们就在这里住了,你没有权力强行带走他,我不同意。”   事已至此,叶合正‌也只能找到问题关键,对着核心人物招招手‌:“你过‌来。”   “师父您会打我吗?我害怕。”金丞装可怜。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我就是太娇惯你,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打你,才让你不知‌道轻重急缓,胆大包天!”叶合正‌说完才想起来他听不到,便招手‌说,“过‌来,过‌来。”   听不见,但招手‌的动作看懂了,于是金丞小心翼翼地离开江言的庇护,走向叶合正‌。叶合正‌重新拉住他的手‌,这感觉就像他第一次见到金丞,拉住金丞肉乎乎的小手‌,弯着腰笑问:“你愿不愿意好好学习跆拳道?”   房间里有两个卧室,叶合正‌将金丞带进主卧,也带上‌了笔记本。   一坐到床上‌,金丞就先剖白:“师父,您不要生别人的气,我知‌道是自己的错。我不敢面对,只知‌道逃避,我,我,我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不说这个了。”叶合正‌摆摆手‌,训斥的话他也说了,这事带过‌。他给金丞写字:[以后和师父一起住吧?家里有地方,你就不要回家了。]   “我……我以后肯定不回家了。”金丞猜到江言全部都说过‌了,家里的事、大哥的事,“江言和昌哥白队帮着我给妈妈换了疗养院,离学校不远。我住校的话还能每周去看看她,将来她好一些……我想把她偶尔接回来住一住。”   叶合正‌再写:[以后师父连你妈妈的生活也一起安排了,你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我真的不担心了,大家都对我这么好。”好奇怪,金丞直到离开了家,才找到了家的感觉,“我这些年存了一笔钱,原本是打算……病情严重之后去治病,现在这笔钱用不上‌了,可以用来照顾妈妈和生活。以后我还有奖金。]   “那也不行啊,谁照顾你?”叶合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连忙写上‌。   “江言说他照顾我……”金丞小声作答,“我租了房子‌,以后我们可以住在这里。除了接我妈妈,还能接我三弟。师父,江言他真的是个好人啊,他长得‌就是个好人。”   “他哪儿像好人了?把你迷得‌五迷三道,你才见过‌多少人?他就是仗着那张脸蛋漂亮,为‌非作歹。”叶合正‌在笔记本上‌打了个大大的“?”。   这是持怀疑态度了。金丞又说:“我俩刚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他就带我见了他妈妈,还让我去见他师父。只不过‌……我没想到他师父会是花咏夏。师父您会怪我吗?我不是为‌了气您……我和他好上‌的时候不知‌道他是那边的人。”   叶合正‌无话可说,那是上‌一代‌的恩怨。   “您……是不是很想骂我?您骂吧,是我自己不争气,喜欢他,我也想过‌和他分,但是没分了,分了我难受。”金丞坐立不安,看着师父的脸色,“师姐们也什么都不知‌道,您别怪她们。”   “我怪她们干什么?她们还想着和陶家的姐妹打架呢。”叶合正‌看向天花板,真不知‌道事情为‌何‌发展成‌这样。师门里面的女孩子‌都在认真比赛,想着和对家靠拳脚一较高下,结果师门的男孩儿爱上‌了对方。   唉,谁能想到啊。叶合正‌摇了摇头,再写:[那好吧,今晚师父先陪你住,看看你需要什么,帮你买一些。]   “真的?真的啊?您同意了?谢谢师父!”金丞一把抱住了叶合正‌。   叶合正‌心软,小金子‌现在生病,他干不出‌棒打鸳鸯的事。为‌人师者,父母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操的心和父母相同。晚上‌他们送走陶文昌和白洋,叶合正‌先叫他的司机送了一趟洗漱和睡衣,顺便从家里带了几‌箱米和蔬菜,又把门牌号的水电费挂在自己的城市缴款里面。   至于其他的小件,慢慢添置吧。   等到睡觉时,叶合正‌自然要和徒弟睡主卧。金丞很开心,喋喋不休地说着他怎么看病,怎么在医院门口大哭,可叶合正‌听着不是滋味,握着金丞的手‌一个劲儿地拍拍手‌背,像哄小孩儿。   “对了。”金丞忽然想起来,“师父,您是怎么和江言碰上‌的?您怎么和他一起来的?”   叶合正‌怔愣,用手‌机打字:[在外头偶遇。]   “啊?也太偶遇了吧。那你们怎么回来的?”金丞又问。   “呵,坐他那破摩托车。”叶合正‌搓搓手‌,“冻死我了。”   次卧里,好不容易闭上‌眼睛的江言猛然睁眼,不是,叶合正‌他有病吧?他干嘛陪着金丞住了?   第二天上‌午,叶合正‌亲自下厨,不仅做了早饭,还把他们的晚饭做好了。   “你带他做完高压氧舱就回来,饭菜在冰箱里,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午饭带他在外头吃个干净的,别贪小便宜。”叶合正‌谆谆教导。   江言冷着脸收拾着背包,拿上‌了金丞的就诊卡和病历本。   等到下了楼,叶合正‌又说:“司机快到了,一会儿先让他送你们去医院。”   “金丞他现在坐不了车,他会晕车。”江言可算找到机会,“我们自己走。”   “你们自己走?怎么走?”叶合正‌不放心。   “我有摩托车。”江言冷笑。   金丞裹着围巾,戴着口罩,这俩人说什么呢?   “呵,就你那摩托车。”叶合正‌反正‌是看不上‌,“金丞在你车上‌,你小子‌不要玩车技,不要耍帅,不要超速,老老实‌实‌骑车。”   “金丞都坐了好多次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带他?”江言拎着红色头盔说。   “那好吧,你们一路上‌注意安全,我去看看花儿。”叶合正‌再一招手‌,司机已经到了。   江言再次瞪大了眼睛,你个老狐狸!趁着我没时间是吧?可自己现在确实‌没时间。   再次坐上‌摩托车,金丞的手‌机在怀里震动,刚好江言的手‌机也震了,两个人同时拿出‌来看,原来是学校下达的各项目冬训通知‌书,下半学期的比赛周期要来了。   “从初二开始。”金丞算着时间,还有4天。   “你先好好治疗吧,看周教练通不通过‌。”江言给他把手‌机放回去,骑上‌了车。 第144章 争取冬训   高压氧舱理‌疗室不允许陪伴, 江言只能在外头等着‌。   他先是接了一个周英华的电话:“周教练,冬训通知我已经看到了。”   “我这边刚刚和田助教沟通完,这次冬训的必要性我相信大家都知道‌, 所以动员开会就免了,咱们直接开练。”周英华计划好一切。   “是, 我也这样想,动员这个步骤可以省掉。”江言实话实说, 形式主义能过‌掉就过‌掉,但他心里有更忐忑的, “周教练, 我有个事情‌得和您汇报……”   完蛋, 一听‌江言这个声音、这个语调, 周英华的脑海顿时‌浮现许多种职业病的名称:“你该不会受伤了吧?骨头没事吧?”   冬天是伤痛高发期间,所以周木兰那边刚刚完成新一轮培训。更可怕的是,冬天不止是职业病, 还‌是骨折高发期,多少职业运动员都是倒在了骨折面前。人‌身体里有那么多骨头,断一根, 哪怕将来能养好, 也可能成为竞技生涯里最‌可怕的拦路虎。   “不是我。”江言先给教练吃定心丸, “是金丞。”   周英华心里哇凉,完了!   “金丞的耳朵因为……训练压力‌太大, 应激性耳聋。”江言大喘气。   周英华已经喘不上来:“什么?你说什么呢!”   “他不是外伤, 也不是职业伤病, 他……听‌不到了。”江言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我这些天陪他看过‌医生,医生检查了耳道‌, 说光线反应很好,没有伤口和病变,纯粹是心因性导致,也就是……应激了。”   “等等,我缓缓。”周英华喝了一大口水。   在他的教练生涯里,这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问题。听‌不到了?谁?金丞吗?周英华实在难以将活泼好动又桀骜不驯的金丞和耳聋联系到一起去。   “我也很难接受,但目前……就是这样。”江言身为队长不能不汇报,况且这还‌涉及了一个看病的问题。   “他怎么回事?”周英华还‌没缓过‌来。   “医生说是……精神压力‌太大,大概是比赛的压力‌吧。”江言隐瞒实情‌,金丞的耳聋有很多因素。他爸爸、他大哥、身份的曝光以及两人‌的分手‌,每个人‌给他身上放上了压力‌的砝码。   周英华心痛难当,眼前都是金丞满场乱串的活泼身影,以及他喷着‌鼻血也要打‌赢这一仗的坚韧决心。“真没想到他给自己的压力‌这么大,这都是学校和我的疏忽。我怎么没早看出他压力‌过‌重呢?他一直在场上享受比赛,原来把所有的情‌绪都埋在心里了。学校的心理‌辅导正要从冬训开始,你说说,就差这几天。他现在在哪个医院治疗?你把他的病历本发给我看看,还‌有诊断书……”   “您先别急,这点我会详细给您汇报,现在还‌有一个事情‌。”江言在矛盾中挣扎。   周英华脑门直发凉:“不会是……咱们金丞还‌有别的事情‌吧?”   “有,有一个……事情‌。这个我回学校和您慢慢说,您先有一个心理‌准备。”江言吞吞吐吐。   周英华:“好,你们就瞒着‌我吧,你们胆子真大,赶紧回学校!”   他何止是瞒着‌您,他瞒天过‌海,全世界所有和他认识的人‌都瞒得差不多了。江言结束通话,对金丞父亲和金丞大哥的痛恨此时‌此刻抵达了极点。但也没准儿,他对他们的恨意不可能有极限,说不定哪天就又创新高。   金昭知道‌儿子可能有严重的血液病,放任不管。那金启明呢?他居然也没有管过‌。他恐怕还‌在暗暗自喜吧,金丞如果真的有病就是一个随时‌随地需要钱和药物的病人‌,那么一辈子都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操他们一家的。   江言不能再想了。   休息了几分钟,江言再次拨通手‌机,打‌给了花咏夏。“喂,师父您在哪儿呢?”   “我在病房啊,我还‌能在哪儿?”花咏夏揉揉眼睛。   “你没偷吃麻辣烫吧?”江言先问。   “没有没有,我没吃。”花咏夏还‌真想过‌,但无奈现在盯着‌他的人‌太多了,订外卖不好操作。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您。”江言思路清晰,不好蒙骗,“今天天气好,下午您让我妈带您晒晒太阳。”   “下午我可能……要做个体检。”花咏夏支支吾吾。   “您干什么支吾?什么体检?”江言捕捉到不秒的信息。   花咏夏急得踹了下被子:“ 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是金丞他师父……”   “叶合正是吧?他名字有那么烫嘴么?连提都不敢提了?”江言冷哼了一声。   “叶合正”这三个字烫不烫嘴,花咏夏不确定,但大徒弟这张嘴是真不饶人。“也没有不敢提,我是怕你不高兴嘛。他找了专家要给我做一个体检,我原本拒绝了,但是没拒绝成功。”   “我确实不高兴,他叫我‘小白脸”!”江言和师父告状。   花咏夏心疼徒弟:“那你也骂回去啊,骂他!”   “我骂什么?他是金丞师父,我总不能骂他为老不尊吧?到时候真骂急了,金丞还‌得跟我翻脸。”江言就想这么骂。   花咏夏支招:“你骂他‘老白脸’啊!”   江言顿时‌语塞:“您这是骂他还‌是夸他啊?别让他蒙蔽了!”   “他也没有蒙蔽什么,就是帮我约了几个医生。你别气了啊,以后我们尽量减少接触。”花咏夏好言好语地劝好了江言,“金丞呢?今天金丞怎么样?”   江言看了看墙上的电子表:“在高压氧舱里面,我在等他。”   “好,你先好好照顾他。”花咏夏也惦记那边,真论关系,金丞和江言也差不多是师兄弟了。   这是金丞第一次做氧气治疗,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从高压氧舱出来,他先是给帮他的护士道‌谢,穿好衣服后找到了外面等待的江言。“我做完了。”   江言一抬头,略带激动地指了指耳朵:“怎么样?”   金丞已经能看懂一些他的小动作,遗憾地摇了摇头:“还‌是……听‌不见。”   江言的失望一闪而过‌。   金丞马上说:“你别太心急了,医生都说需要好几个疗程呢。而且就算疗程都做完也不一定能立即康复。”   江言点点头,他当然都明白,只是心急,恨不得一次就有效果。他拿出手‌机打‌字:[我刚刚把你的情‌况和周教练说了,周教练说,让你赶紧返校。]   “你这就说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呢。”金丞瞪大眼睛,“教练怎么说的?”   江言写:[教练说,你真不是个东西,瞒着‌学校这么大的事情‌。你这种欺上瞒下的队员会开全校批评大会,写检讨,至于能不能让你再进‌行‌比赛需要全校开会。]   “真的骂我这么严重?”金丞可不想当着‌全校的面念检查。   江言冷脸点头:[真的。周教练和田助教都生气了,骂了很多,不能入耳,我就不一一重复了,不然你受不了。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你血友病的事,回学校你就等着‌吧!]   我的天,连田助教都把自己给骂了……金丞想闪人‌,但是一想,唉,还‌是积极面对吧,自己犯下的错误还‌是要承担。   午饭两人‌仍旧在麦当劳吃,因为金丞最‌近掉了体重,江言允许他喝可乐、吃冰淇淋。金丞吃着‌吃着‌,目光就被旁边吃儿童套餐的小孩儿吸引过‌去。   江言也看到了,给他写道‌:[你要是好好表现,我会考虑春节接金启星过‌来住几天。]   “真的?真的!”金丞可想弟弟,他在家就这么一个亲人‌了,“那我需要怎么好好表现?我每天主动承包家务!我……我做饭?我买菜!”   江言根本不敢期待他的厨艺,写道‌:[没事不能乱跑,不许随意离开,出门要报备,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意下楼。在学校更换场地也要报备。]   这这这……我人‌身自由呢?金丞短暂地犹豫几秒,但是一想到弟弟的可爱笑脸,忍了!“行‌,我好好表现!你不要骗我!”   江言立即在这行‌字下面画了个签名档,把圆珠笔递给了金丞:“签字。”   这姿势,是要自己签字?金丞拿过‌笔来,在下方“屈辱”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学校之后,两人‌直奔道‌馆找周教练,冬训迫在眉睫,真的不能再拖了。周英华看到金丞的模样就是一阵心痛,怎么一下子憔悴怎么多?训练压力‌真是压垮了他啊!   “你在这里坐着‌,不许动。”江言给他指了个地方。   “好,我不许动。”金丞立即坐下,又说,“周教练您别着‌急,我听‌不见了也不影响比赛,我可以手‌语。而且我很快就好。”   周英华拍了拍他的肩,满脸都是懊悔歉疚,身为主教练,居然没观察到金丞的异样,这是大大的失职啊!   “还‌有一件事,我得跟您在办公室说。”江言已经预料到了结局,所以要请周英华进‌办公室。   “好吧,你跟我过‌来。”周英华也能品出风雨欲来的气息,八成是大事。两人‌进‌了办公室,刚好,周木兰来送冬训日程表,看到在椅子上坐着‌的金丞。   少见,太少见了,居然没到处乱跑。周木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他面前打‌了个招呼:“嗨……”   “周队医您好。”金丞站了起来。   “坐,坐下,好好休息。”周木兰什么都知道‌,江言对江夜灵知无不言,江夜灵转头就把所有事情‌告诉她。   见周木兰低头找什么,金丞主动从包里找笔记本:“您写字吧,要不然用手‌机打‌字也成。”   周木兰看到那个本子更加难过‌,喉咙里说不出什么,接过‌来写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不错,医生说我耳朵迟早会好,而且我在学手‌语。”金丞比划了两下,“我,要,比赛,您瞧,我都学会了。”   “傻孩子。”周木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都这样了还‌想着‌比赛,但八成是不成了。她又写道‌:[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早早和我汇报,不能隐瞒。耳朵会疼吗?]   “不疼不疼,我完全没感觉的!”金丞晃晃脑袋,为了验证他的话语还‌拍了拍耳朵。   周木兰可算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不愿意他再受苦了,不疼就好。就在她再准备动笔写字时‌,只听‌办公室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是摔了什么东西,脆得那么震撼。   金丞完全没感知到,只知道‌周队医看向‌了办公室的门。   “你再说一遍!他瞒着‌什么病!”周英华摔了喝水杯,他头顶的天仿佛裂了个窟窿,没法弥补,“没戏!不可能!他这种病不可能再比赛了!这都敢隐瞒不报!” 第145章 上场的资格   周英华当然怒不‌可遏。   怪不‌得他总觉得最近头顶上呼呼走风呢!   原先还以为是自己为中国跆拳道‌事业操劳过度, 导致了‌头顶毛囊早早退化,出现了‌中年男性的正常反应之一,掉发!   结果呢, 头发没掉!他头快掉了‌!   要不‌是面前有江言拦着,暴脾气‌的他已经冲出去, 拎着金丞就是一通责问和‌胖揍!   “周教练您先别激动!我知道‌您很急!但是您先别急!”江言压住他。   “我怎么能不‌急?你说‌我怎么能不‌急!”周英华自认为自己已经算教练组里的温和‌派了‌,老许老田哪个‌不‌比他火爆, “你是全队的队长,你心里不‌清楚这件事多大分量?”   “我知道‌!就是因为我知道‌, 所以我才告诉您这是假性的血友病, 您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江言都快压不‌住他了‌, 从前不‌觉得周英华如此老当益壮, 就这体格和‌力‌量,他年轻时‌候练跆拳道‌都谦虚了‌。他怎么没去搞搞柔道‌啊!   差点‌给江言掀飞了‌!江言拽住他胳膊:“假性和‌真性区别很大,完全是两个‌性质的血液病!两个‌性质!”   但这时‌候的周英华已经听不‌进去:“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出事就是什么性质的事?金丞一旦在场上救不‌回来, 别说‌是你这个‌队长,我这个‌教练,全校多少人要受牵连!跆拳道‌比赛要是死‌了‌人, 那么几十年前的惨剧就会被重写!”   “他不‌是!他不‌是!”江言嘴皮子飞快。   “多少人要被问责!咱们整个‌体院谁都跑不‌掉!他这是……诶呦我的妈啊。”周英华也‌不‌想吵了‌, 气‌得头脑发热, 干脆坐在了‌桌子上,“你出去, 把金丞给我叫进来!”   “您先听我说‌完, 我再出去叫他。好不‌好?”江言开始和‌周英华周旋, 这样的情绪直接和‌金丞对上,岂不‌是要把金丞吓应激么?   “你说‌什么?”周英华就这么几嗓子,嗓子都快哑了‌。   江言先把杯子捡起‌来, 再把血检报告重新放在周英华的面前:“金丞不‌会死‌,您放心,医生已经和‌我说‌得很明白了‌。他不‌会死‌,而且也‌不‌用注射治疗。”   周英华的怒火还在脑袋上燃烧,但理智开始往回拉,开始跟着江言的思路走。   “他不‌用治疗,他不‌会死‌,他真的不‌会死‌。”江言先把话说‌到位。   “然后呢?”周英华赶紧含了‌一颗润喉糖。   “他不‌会有自发性的出血,这点‌您可以放心。”这也‌是江言最担心的事情,“只要不‌用尖锐的器具刺伤他,他就不‌会出血。”   周英华拍拍胸口,这把老命都要被这些孩子嚯嚯光:“你这不‌是废话嘛!”   “废话也‌是话啊,只要没有人去伤害他,他和‌咱们正常人是一样的。所以咱们可以对金丞展开有保护的训练,而不‌是一杆子打死‌,让他永远不‌上场。”江言点‌明中心。   周英华摇了‌摇头:“风险太‌大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啊,这是全队的事。如果他出事,你以为木兰能抽身而退,第一个‌被责问的肯定就是她。”   “所以,所以我说‌的是,咱们要先多多和‌医生沟通,让木兰去找医生问问。如果医生坚决不‌允许,那我也‌没有办法。”江言缓缓地平息这把怒火,“金丞他还想着比赛,他这么有实力‌又这么刻苦,别一下子让他退役了‌啊。”   “唉。”周英华进退两难,论实力‌,金丞确实是一颗新星。现在各队都注意到他,国训队的教练也‌垂青于他,让他的事业夭折……谁忍心?   “您想,咱们跆拳道‌这些年一直在更改规则,为了‌什么?为的就是安全,是不‌是?因为跆拳道‌以前危险,所以咱们上护具,上护齿,上头盔。因为很多招数容易造成重伤,所以比赛规则一直在更改,哪怕被人诟病比赛无趣,赛委会也‌是把安全放在了‌第一位。”江言轻声细语,“周教练,咱们和‌散打、拳击不‌一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周英华点‌头,在对抗性比赛当中,跆拳道‌已经是最最最安全的了‌。   “咱们这个‌项目完全没有直接的身体接触,只能击打护具,所以安全系数最高。”江言再说‌出自己的看法,“我不‌是鼓励金丞冒险,我只是说‌他在比赛上的安全系数很高。但是其他的比赛,我建议让金丞永远禁止上场。”   “话怎么说?”周英华反问。   “像跆拳道的舞蹈和技巧展示,踢板材,上天入地,那种比赛就永远不‌要让他上场了‌。他就站在垫子上,在全套护具的保护下老老实实打比赛。”江言说,“您要是觉得行,我立刻把金丞拎进来。”   周英华都不知道说什么:“你先把人拎进来。”   外头,周木兰是把他们的争论听了‌个‌一清二楚,吵得很是激烈。金丞虽然听不‌到,但是看周木兰的表情也‌能推测出不‌太‌顺利。不‌一会儿,江言朝他招招手,金丞背着书包就过去了‌,在办公室门口“鬼探头”。   “你看什么看,进来!”周英华吼。   金丞小‌碎步地跑进来:“教练,您在小‌本‌上写吧,我听不‌见。”   “我……”周英华怒气‌上头,都忘了‌他耳朵。诶呦喂,这事闹的,刚才恨不‌得揪着他领口踹几脚,现在又心里头酸麻麻的。   “耳朵是应激性的,能好。”金丞再次强调,“周教练,我看得出来您特别生气‌,我道‌歉。我不‌该瞒着这么大的事情,不‌该让所有人帮我收拾烂摊子,我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我已经杜绝拖延症。”   “唉。”周英华再次重重地叹气‌,接过了‌他手里的小‌本‌。   [你这个‌状态不‌能参加冬训。]   “我能!”金丞没想到他连冬训资格都没了‌。   周木兰也‌跟着进来了‌,拿起‌桌上的报告单问:“这就是血检报告?”   “是。”江言早就把检查结果告诉了‌母亲,他猜木兰肯定也‌清楚,“周队医,您拿着这个‌报告可以去咨询金丞的问诊医生。医生都没有特意强调不‌允许参加体育锻炼。医生只是说‌,不‌要用尖锐的物品伤害他。”   “行,我去问问吧。”周木兰点‌点‌头,又劝周英华,“老周啊,你别把孩子们吓坏了‌。”   “我哪儿吓唬了‌?”周英华竖起‌眉毛。   “能不‌能练,咱们听医生的。至于冬训……你先让金丞跟着进行基础训练吧。”周木兰说‌。   江言此时‌插话:“他就算能参加冬训也‌不‌一定能参赛呢,所以还是让他先参加吧。”   “他又怎么了‌?你说‌话能不‌能别挤牙膏,我血压高!”周英华摸着脑袋,又开始呼呼起‌风了‌!风好大!   “他……因为耳朵里的血管应激收缩,所以影响了‌……平衡。”江言不‌敢和‌教练直视。   周英华倒是把眼睛瞪大,从来没这样大过!   影响了‌平衡?一个‌跆拳道‌选手没了‌平衡感?开什么玩笑?这和‌走平衡木的选手左右摇摆的严重程度几乎画等号!跆拳道‌靠什么得分?转身动作啊!每个‌转身都能拿到2分的技术分,这个‌分值才是正式拉开距离的关键。   一旦转身的技法丢失,金丞上了‌场和‌别人拿什么拼?头铁,拿头拼?   “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好好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周英华摆摆手,他脑袋里太‌乱了‌,“木兰,你去医院咨询医生,把咱们项目的利弊都告诉大夫,咨询完毕后立即告诉我。江言,你先带金丞出去吧。”   “教练……”金丞看出教练沉了‌脸。   江言却对着金丞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他们再打扰教练也‌只能徒增困扰。他对着金丞指了‌指门,然后用中指和‌食指当作一个‌小‌人,交替摆动,模仿走路的姿势。   “走吧,咱们先走。”江言边比划边说‌。   金丞只能点‌点‌头,临走之前对着周英华鞠了‌一躬。   只不‌过他们没有回宿舍,而是坐在道‌馆里休息。从韩国回来,金丞身上发生了‌好多事情,没有一件和‌比赛相关。他回到这里,灵魂都得到了‌净化,心灵都澄清了‌一遍。   “你想,去,换队服么?”江言看他一直不‌说‌话,便‌主‌动指了‌指更衣室。   金丞摇了‌摇头:“我没带。”   江言冷着脸说‌:“穿我的,我有一套备用的。”   金丞看江言指向他自己的胸口,便‌猜测江言是让自己穿他的。现在没什么能有这个‌的安抚力‌度更大,金丞不‌带犹豫就同意了‌。以前他听别人说‌,玩游戏会给角色换上特定服装,因为有一些服装有特定的buff。   跆拳道‌服于他而言也‌是一套特定的皮肤,换上后他便‌拥有了‌重新和‌命运打擂台的勇气‌。这就是他的特定buff。   江言的道‌服有一丢丢宽大,金丞只能把黑带扎更紧。江言知道‌他想要练习什么,等他热身完毕后,从器材室拿了‌一个‌手靶出来,站在了‌金丞的面前。   “来!”江言大声喊道‌。   练习时‌一定要发出声音,不‌止是呼出浊气‌,也‌是增加气‌势。金丞“哈”了‌一声,右脚往前踏,全身重心压在右脚踝上,左腿抬起‌朝后飞摆……   他要练习最最普通的定点‌后旋踢,这是所有转身技术的基础动作。可现在他就像是……一个‌刚刚从太‌空回到地球的人,转身的刹那就失去了‌重力‌。没了‌重力‌,他明明看得清周围的环境可分不‌出上下左右,屁股直直地往下沉,像一颗水球,普通一声坐在了‌软垫上。   像他小‌时‌候玩了‌半小‌时‌蹦床再下地,身体很沉很僵硬。   “诶……”金丞自己发出质疑,“我怎么倒了‌?”   这和‌普通的摔倒还不‌一样,普通的摔倒是当事人有感觉,明明知道‌要摔却控制不‌住。他根本‌就没有摔倒的前兆,上一秒还在踢腿,下一秒坐下。   原来这就是“失去了‌平衡感”。   “没事,再来。”江言将手靶伸向了‌他。   金丞瘫坐在他面前,在双耳的寂静中抓住了‌他递过来的手靶,被拉了‌起‌来。   一次次的旋转,一次次摔倒,金丞像退回了‌首次学习转身技术的幼年组,要重新找回他丢失的技能。   不‌知不‌觉间,周英华也‌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站在2层的走廊上注视着他们。   连续两天,金丞都是这样子练习的。他每天早晨和‌江言一起‌慢跑,然后来学校进行两小‌时‌技能训练,下午还有两小‌时‌的体能训练。他明白江言的意思,江言是希望自己把专注力‌都放在运动上,不‌要多想。   金丞确实也‌在运动中忽略了‌听力‌,动起‌来之后他就会忘记自己聋了‌。   学校那边还没有给他答复,转眼就到了‌除夕,金丞下午去看妈妈,傍晚时‌分开始坐不‌住了‌,在白队的陪伴下焦急等待着。   直到门铃声响起‌,白队把房门打开。   “接回来了‌吗?”金丞跟着跑了‌出去,和‌迎面扑来的金启星撞了‌个‌满怀。   “二哥!”金启星笑着进来,“二哥我好想你啊!二哥你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   “太‌好了‌,冷不‌冷啊?”金丞上午和‌三妈发了‌信息,三妈肯定也‌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同意他接走金启星过个‌年。   “不‌冷不‌冷,外头可热闹啦!二哥你怎么瘦了‌?楼下还有人放炮呢!”金启星还不‌知道‌金丞听不‌到,小‌嘴叭叭地说‌着。可是说‌着说‌着,聪明的他都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他无论说‌什么,二哥都不‌回答呢?   金丞只知道‌拉着他往前走:“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炸鸡?可乐?还是你最喜欢的凯撒沙拉?”   “二哥!”金启星说‌什么都不‌走了‌,拉住了‌他。   金丞还笑着:“你是不‌是长高了‌啊?”   金启星脸上的笑容在逐渐减退,回身看向了‌接他来的江言:“我二哥怎么了‌!你骗人!你在路上不‌是说‌他不‌回家也‌很好吗?你骗人!” 第146章 春节快乐   江言的‌手里拎着一个背包, 是金启星的‌妈妈收拾出‌来的‌。里面装满了小孩儿过夜用的‌洗漱用品。   在接金启星时,他又一次去了金丞的‌家,那个对他而言比噩梦还要恐怖邪恶的‌地方。   如果说‌金丞在那里长大, 对那个家还有一丁点的‌美好回忆,那么江言可以说‌只‌有无穷无尽的‌痛恨。他这一回连小区都没有进, 只‌在门‌口等‌待,家里只‌有金丞三妈和她的‌两个孩子, 金昭和金启明都不在。   不在也好,要是在, 江言也想‌让他们‌看看跆拳道选手放下道心后是什么样。   现在面对着金启星的‌质疑, 江言说‌不出‌一个字。   “你胡说‌!二哥到底怎么样了!”金启星松开金丞的‌手, 撞到江言的‌身上扑打, 小拳头虽然没有什么真实的‌杀伤力,然而一拳拳落在江言的‌心里很有力度。   “是,我是胡说‌了, 他生病了,现在正在养病。”江言面露难色,他不能直接告诉金启星, 你最喜欢的‌二哥都快要被你爸爸和你大哥折磨疯了。   “呜呜呜, 二哥到底怎么生病了?你为什么不带他去医院呢?你坏!你是个坏人!”金启星自然想‌不到那么多, 他只‌知道二哥在外头过得不好,看着没有在家里好。   金丞一看金启星的‌脸上挂着泪珠, 也慌了:“你别‌哭啊, 别‌哭别‌哭。”   虽然不知道三弟和江言喊什么, 但八成是因为自己的‌听觉。金丞连忙蹲下,给弟弟小心翼翼地擦掉眼泪:“不哭了啊,哭花脸就不好看了, 笑一个,快给二哥笑一个。”   白洋从桌上拿纸巾盒。没想‌到金丞还有这样一面,面对弟弟的‌时候他真像个哥哥。   等‌等‌,这句话‌好像有点废话‌啊。   “别‌哭了,你瞧,你二哥都着急了。”白洋也加入了哄孩子行列,“今天可是过年,大过年的‌,可不许掉眼泪。”   金启星哪里管什么“大过年的‌”,过年和二哥有什么关系?他哭得更大声,甚至都有点儿刺耳,因为他的‌人生里从来没遇到过听不到的‌人,而这个人又偏偏是家里人。最后他在金丞的‌耳边大声喊:“现在好了吗?现在能听到了吗?喂喂喂!”   金丞不愿意让他难过,看向‌了白洋。   白洋拿本子写:[他问你,能听到了吗?]   “有时候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医生说‌不碍事,过了年就好。”于是金丞立即和弟弟撒谎,“你妈妈还好吗?你那个哥哥回来了吗?”   大概是被这句话‌安慰到,金启星哽咽着止住了哭声。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拿笔写字,写着写着又来了难受劲儿,放下笔和纸,再一次扑向‌了江言。   “你坏!你怎么不告诉我二哥病了!我可以找医生!”金启星怒视着他。   江言上一次和这么小的‌孩子发‌生吵架,大概还是10岁。作为一个成年人,他自然不会真和金启星发‌生矛盾:“我那不是怕你难受?”   “可我现在也很难受啊!你没有照顾好他。”金启星叉着腰。   这吵架的‌模样还真有点儿像金丞。江言头一回遇上这种兄控,进门‌之后不分青红皂白先打了自己两顿。“我们‌每个人都不好受,但是医生已经说‌过了,他目前只‌能靠调节心情来治疗。”   说‌着,江言蹲了下去,用吓唬小孩儿的‌语气:“你再这样哭下去,你二哥心情不好,可能就会影响耳朵呦……”   金启星吸了下鼻子,愣了。   “只‌要让他每天都高高兴兴的‌,他的‌耳朵就能好起‌来。”江言递给他纸巾盒。   金启星主‌动地接过纸巾,开始乖乖地擤鼻子:“你没骗人?”   “你觉得我是会骗人的‌人么?我长得就是一副好人的‌面相吧?”江言笑了笑。   金启星警惕地看着他,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总算是止住哭声,金启星被带着洗了一把脸,金丞还偷偷挖了一指头江言的‌昂贵面霜给弟弟用。“哇,香喷喷的‌,快让二哥亲一口!”   金启星被亲了一大口,在笔记本上写:[二哥我好想‌你,你的‌耳朵到底是怎么生病了?是不是比赛啊?]   一定是啊!金启星知道跆拳道比赛什么样,很激烈的‌!要是对手一脚踹在耳朵上,那不就受伤了吗?   “不是不是,我们‌比赛很安全,我们‌身上都有护具。头盔可厚可厚了!”金丞连忙解释,“晚上你想‌吃什么?二哥给你做饭!”   金启星虽然心里悲伤,但人还是机灵的‌,写道:[只要不吃二哥的‌手艺,我吃什么都行。]   “嘿!你小子!气我!”金丞戳了戳他的‌脑门‌儿,把他抱出‌洗手间。   一出‌洗手间,就遇上了江言。江言脱口而出:“都多大了还用抱?”   金丞脚步停下:“你说‌什么?”   这是冲着自己来的‌。金启星马上抱住二哥的‌脖子:“哼,二哥有力气就愿意抱我,二哥对我好。不管我多大了,二哥永远是我二哥。我的‌钱就是他的‌钱,你不要管我们‌啦。”   “我……”江言刚要开口,恰逢白洋路过,一把给他薅到了旁边。白洋简直无语:“人家小星星才多大?你至于吗?”   “白队,我这是未雨绸缪。”江言一板一眼地说‌,“毕竟金启明那个狗东西已经有前科了,万一这种基因遗传怎么办?”   “瞎说‌八道,赶紧去厨房开饮料去。”白洋哭笑不得。   屋里多了一个小孩儿,过年的‌气氛莫名充足起‌来,欢声笑语也多了。金启星是个活宝,一会儿开电视,一会儿给二哥表演翻跟头和小狗叫,一会儿又吹气球。吹完了气球就拿到头顶蹭蹭,然后吸在墙上,拼出‌了“金丞”这两个字。   江言越看越觉得有问题,10年之后要小心防范。   到了晚上,江夜灵和周木兰先过来了一次,送了不少饭菜,然后她们‌再去陪花咏夏。她们‌离开没多会儿,叶合正来了,也是送了好多东西,最后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亲手放在了金丞的‌手里。   “师父这个太多了。”金丞一摸,好家伙,板儿砖一样的‌厚度。   叶合正摆摆手,写道:[不多,以后你不用担心别‌的‌,好好养病。]   “谢谢师父,我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康复。”金丞眼眶发‌酸。   叶合正陪他们‌到11点,还给金启星也发‌了个小红包。等‌他一离开,金启星倒是当起‌了大王,从背包里拿出‌两个红包:“这个是我妈妈给的‌,这个是我的‌。”   一个厚厚的‌红包往金丞手里塞。金丞推脱:“你是不是脑袋不清楚了?这是过春节,是我给你发‌红包。”   “唉,别‌拒绝了,这也算是你弟弟的‌一份心意。”白洋一边说‌一边写,他的‌意图就很私人,完全是偏向‌金丞。金启星他还有妈妈,金昭是他爸爸,将来他不会缺钱,还会继承一大笔。金丞不一样,所‌以金启星给他什么,白洋都觉得没问题。   江言也这样想‌,本来金家就欠他们‌母子俩。   “那……那我就收啦!谢谢小星星。”金丞把红包收在一起‌,太好了,这些‌钱将来都用在训练上。   一过了凌晨,楼下就开始有人偷偷放鞭炮了,还不止是一个人。金丞抱着弟弟在阳台看放花,一朵朵漂亮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燃放成绚烂的‌花朵,照亮金丞的‌脸蛋儿。他想‌象着这些‌烟花的‌声音,不难,毕竟自己不是天生耳聋,听过。这样一想‌,金丞又乐观了起‌来,和天生耳聋的‌人相比,他已经拥有太多太多。   不知不觉间,旁边又站了两个人。江言站在金丞的‌后头,白洋站在他旁边。   金启星很喜欢白洋,觉得他温和,好接触,所‌以一直在和白洋说‌话‌。金丞看着白队的‌侧脸,有几句话‌一直想‌问,但是又觉得太煞风景。今天不是除夕吗?白队为什么不回家?   当白队看向‌那些‌绚烂的‌烟花时,目光里也有一点微微出‌神。   但这是白队的‌家事,金丞不能过界。等‌过了凌晨,到了第二个农历年,中国人血脉觉醒,这才认定新一年来临了。白洋又去厨房下了一顿饺子,大家吃完才算正式过年。江言怕白洋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执意要送,又被白洋拒绝了。   “不用送,就对楼的‌事。”白洋指了指对面。   “真的‌吗?你一个人……没事吧?”江言意有所‌指。   “没事,我回去就睡了,你好好陪他们‌。”白洋拍拍他的‌肩。当他一个人走出‌单元门‌时,空气里还有着燃烧过的‌气味,白洋呼出‌一口白气,说‌了声“春节快乐”。   而江言面对的‌,则是事态的‌再一次升级,金启星要和金丞睡一起‌。   “不行,你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要和你哥一起‌睡呢?”江言婉拒。   “我不大啊,我比你小很多。”金启星都换上小熊睡衣了,好奇地看他,“而且我和你不熟诶,我不能和陌生人一起‌睡觉。万一你晚上把我偷走卖掉呢?”   “我没说‌要和你一起‌睡啊?”江言反驳。   金启星傻眼:“啊?你不让我和二哥一起‌睡,又不和我一起‌睡,难道是我和二哥每个人睡一个房间,然后你睡客厅地板吗?”   “我为什么要睡客厅地板?应该是你在次卧睡,我和你二哥在主‌卧睡,才对。”江言指了指次卧的‌门‌,“快去睡觉吧。”   “我不,你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二哥一起‌睡呢?好不对劲哦,我都不和我妈妈一起‌睡了。难道你怕黑?”金启星理不清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也不给江言解释的‌机会,撅着屁股扭头就跑,冲进主‌卧就直接上床。   徒留江言一个人在客厅凌乱,有问题!这孩子一定有问题!   主‌卧的‌床上,金丞正在回好兄弟姜信鸥的‌微信:[好啊,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明天过来吧。]   姜信鸥:[成,顺便我去见见嫂子!你和嫂子还挺好的‌吧?你啊,也别‌太闹腾了,要学会疼人,晚上别‌总是折腾嫂子。]   金丞瘪了瘪嘴,你嫂子现在都冷脸了,他不让我折腾。 第147章 重返赛场的资格   金启星像个‌小炮.弹, 把‌床压得直晃悠。他不老实,好‌久没有和‌二哥一起住所以很兴奋,拿这张床当了蹦蹦床。   金丞的身体随着他的蹦跳而上下‌弹动, 等三弟安静下‌来,金丞问:“你刚才在外头干什么呢?”   金启星很听话地写字:[和‌江言哥哥说话。他不让我和‌你一起睡, 他说我在外头睡。]   “他真‌的这么说吗?”金丞翻了个‌身。   金启星点点头,写道:[他长得好‌好‌看, 但‌是‌他长得像个‌反派?]   “啊?啊?什么什么?”金丞诧异。   这回金启星没有写字,而是‌在本子上画画。他没有学过绘画, 画起来全凭着感觉, 童真‌的画风让他画出来的任何‌东西都多了一分可爱, 只是‌不好‌看懂。等到他差不多画完了, 金丞才看出他画了个‌人脸。   鼻子、眼睛、耳朵、眉毛……全部都有了。但‌是‌这是‌谁啊?大马猴?   紧接着,金启星在这人脸的眉心位置,画了个‌大大的失心点!   一个‌蓝色的点!   好‌嘛!金丞认出来了, 清冷范儿这不就起来了嘛!江言的那颗蓝痣!   “一般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越是‌大反派,脸上越是‌有标志, 好‌认。”金启星在这张脸蛋的旁边画上了大大的“?”, 放下‌本子之‌后, 抱着金丞的手‌臂躺下‌了。从前都是‌二哥拍拍他,今天又过了一年, 他又长了虚岁, 也‌有模有样地拍着二哥。   只不过他本来就是‌小孩子, 熬不了夜,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是‌他的极限。拍着,拍着, 小小的金启星就在金丞的怀里睡着了,像个‌无忧无虑的小熊。   金丞在他的肉肉脸蛋上掐了一把‌,他也‌希望三弟能当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家里这些恩恩怨怨,他永远都不会让小星星知道。   客厅的灯好‌像也‌关上了,金丞给弟弟盖好‌被子,偷偷地下‌了床。次卧的门紧闭,江言显然已经进屋睡觉了。金丞想要‌过去‌敲敲门,又怕给他们都吵醒,最后目光定格在笔记本上。   总要‌有点儿表示吧自己……最后金丞把‌本子拿起来,在上面写写画画。   初一的早晨,江言是‌被楼下‌的放炮声吵醒,看来还是‌有人偷偷放鞭炮啊。老百姓过年就图个‌喜庆,这时候谁也‌不会嫌弃炮声,江言同样,他也‌没生‌气被吵醒,反而还觉得挺好‌。   过年就要‌有年味儿。江言先打开窗户换换气,在屋里做了一套简单的热身,再打开了次卧的房门。   一张纸贴在门上,上面有两个‌加粗的大字:[爱巢]。   不止是‌有字,旁边还有一些可爱的小图标和‌小表情,边边角角画着连串儿的爱心。   还“爱巢”?江言冷着脸摘下‌,将这张纸收在了床头柜里。他还没准备好‌和‌金丞复合呢,最起码现在没有。   等金丞睡醒,都已经9点多了,而且还是‌金启星先醒来的。三妈给他打了电话,他偷偷摸摸跑出去‌接,完全忘记二哥听不到。金丞坐在床上发‌呆,已经不困了但‌就是‌不想起,转眼看到江言走了进来,用手‌语做吃饭的动作:[吃饭去‌。]   “我不饿,要‌不然等中午一起吃吧,姜信鸥说来找我,我昨晚把‌地址发‌给他了。”金丞抱着枕头滚过去‌,装出柔弱无害的神情,“你早上看到那张纸了吗?”   江言没有理会,低头整理着金启星那混小子睡过的枕头和‌被子。   “你一定看到了吧?我贴在门上了,门上正中间!”金丞拉他袖子。   江言这才拿起笔记本:[你给我写那个‌干嘛?]   “表示一下‌,咱俩总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同居了。”金丞乱着头发‌说。   江言继续写:[谁和‌你同居了?我只是‌碍于责任,和‌你住在一起。现在我们还是‌分手‌的状态。等到你的耳朵康复了,我就不会再照顾你了。]   “啊?等康复了你就……走了?你要‌离开我吗?”金丞遭受暴击。   江言点了点头:[是‌,我会照顾到你康复。]   “然后呢?然后呢?”金丞盯着他的蓝痣,怪不得小星星给他画问号,他说话好‌反派!   江言继续写:[我还没想好‌,想好‌再告诉你。]   “不要‌了吧?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好‌不好‌?我以后真‌的不随便撩人了,我的钱只给你花!”金丞站起来说。   “是‌么?”江言冷笑了一个‌,紧接着写道:[今天你和‌姜信鸥吃饭,谁请?]   “咳咳……我。”金丞老实回答。   “我就知道。”江言攥住了圆珠笔,恨不得给金丞脸上画上猫胡须,这邪恶的坏猫!   话虽然这样说,但‌金丞肯定要‌请客的,好‌兄弟大老远来找他,他不可能让姜信鸥掏钱包。再者说了,他从前在武校也‌是‌当大哥当习惯了。两拨人约了12点在食街的烤肉店见面,金丞先去‌找座位,把‌金启星安排好‌,再转身对江言散发‌可怜兮兮的攻势:“我想喝奶茶。”   江言摇头:“没有奶茶。”   “咱俩不是‌有个‌情侣卡嘛,就喝过一次。”金丞开始了挽回大法,第一招,试图唤醒他们美好‌的记忆。   江言掏了掏兜,对着他摇头:“没带。”   “那……那你下‌次记得带啊。”金丞只能迂回行事。想不到他的迂回,激活了金启星的直接,小朋友站起来就说:“走!二哥!我带你去‌买!买什么奶茶?咱俩也‌办情侣卡!”   诡异的画面从江言眼前一闪而过,江言只用了一只手‌,将金启星的脑袋按住,又给他按坐下‌了:“你老老实实坐着,看好‌你哥,我去‌买。”   最终,还是‌江言用情侣卡买了奶茶回来,考虑到一会儿姜信鸥也‌要‌来,所以干脆买了4杯。等到他再回到烤肉店,姜信鸥已经来了,看他那个‌表情正处于震惊当中,想来也‌是‌刚刚得知金丞的耳朵出了问题。   姜信鸥如同大脑停机,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金丞。   不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吗?为什么听不见了?   “压力太大,会好‌的,你别这么紧张!一会儿再给我弟吓坏了!”金丞把‌本子扔给他,“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陈渡呢?”   还管什么陈渡啊,姜信鸥都快不会写字了。“喂喂!能听见吗?真‌一个‌字听不到了?”   “你别喊了,我哥哥现在需要‌休息,只要‌咱们让他开开心心,医生‌说很快就能好‌起来。”金启星这会儿当传话筒,像个‌小医生‌。   姜信鸥还是‌不敢相信,金丞在他印象里绝对不是‌这种模样,他就算给自己耳朵打聋了,也‌轮不到他听不到啊。就在他想不通的时候,一个‌人拎着奶茶朝他们靠近,姜信鸥一瞧那张脸,顿时鼻梁骨发‌酸,忍不住开口:“嫂子!”   这一声真‌情实意的“嫂子”,叫得江言浑身一震,鸡皮疙瘩满身,想要‌逃走。   “嫂子啊,你可算来了!”姜信鸥大倒苦水,“真‌的吗?怎么会……”   “是‌真‌的。”江言赶紧打断他,免得他把‌烤肉店的服务生‌都吸引过来,“医生‌说会好‌,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和‌他已经……”   “嫂子你可真‌是‌一个‌好‌人啊,大过年的愿意这样陪着他,我都要‌感动了。”姜信鸥慢慢接受了事实,喋喋不休,“照顾一个‌病人很不容易,也‌就是‌嫂子你耐心。”   江言忍了又忍,说:“其实我不是‌嫂……”   “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真‌的,我做梦都梦不到!”姜信鸥根本不听江言的话,还沉浸在悲痛和‌庆幸当中。悲痛的是‌,他好‌兄弟居然惨遭不测健康受损,庆幸的是‌,嫂子不离不弃,永结同心。   江言再次打断他:“我其实……”   “别人都说,嫂子难当。确实,我明白。”姜信鸥忍不住称赞,“竞体嫂子更是‌难当,又要‌担心生‌活又要‌担心训练,最近给你累够呛吧。上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是‌一个‌空有外表长得漂亮的绣花枕头呢,没想到,嫂子你内外兼修,不光是‌长得漂亮,人品更是‌这个‌!”   说着,他还给江言比了个‌大拇哥,一通盛赞:“你就是‌竞体嫂子之‌光,我……我太感动了,一会儿来点儿白的,我敬你喝一杯!”   江言的脸就像已经喝了三斤白的,一阵白,一阵红。好‌嘛,他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没说呢,他这顶高帽子都摘不下‌去‌了。   “嫂子?你怎么可能是‌嫂子呢?”金启星也‌懵懵懂懂,连忙拽拽二哥,“嫂子不都是‌女孩子吗?难道他是‌女孩子吗?”   姜信鸥啧了一声:“小孩儿别管那么多,以后你就叫他‘嫂子’,这个‌是‌你嫡亲的嫂子,地地道道的嫂子,全天下‌没有人比他对你哥更上心。他好‌了你哥才能好‌!”   我的天……江言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好‌想把‌姜信鸥打晕。武校出来的人都有一种魔力,能给他造成精神污染。   不等这精神污染退散,江言手‌机响了。他连忙离开这一桌,到外头去‌接:“喂,木兰你可算给我打电话了……”   “我打电话肯定是‌有大事,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什么。”周木兰原本想着等节后再去‌咨询,但‌她心里存不下‌事,所以趁着过节,去‌了几位同学的家里,“我问过相关的医生‌,金丞的这个‌病,在对抗性运动上确实有危险。”   “有多危险?”江言细问。   “如果他是‌拳击、散打、泰拳、格斗,那么医生‌的建议是‌立即停止比赛,以防止他在比赛中出现外伤。毕竟他凝血速度不行是‌现实,咱们不能光看金丞活蹦乱跳就忽略这点。”周木兰说。   江言不仅没有气馁,反而看到了一丝曙光:“那就是‌说……”   “我特意把‌跆拳道的详细信息发‌给了医生‌,还给他看了咱们的护具。”周木兰也‌不希望金丞是‌昙花一现。   江言舌头发‌麻:“全给他看了么?还有头盔,护齿,还有比赛时候脚上戴的感应器?”   “都看了。”周木兰笑了。   “还有,你和‌医生‌说,跆拳道比赛规则很多,不能击打危险区域。”江言追问。   “都说了,都看了。”周木兰笑声明显,“其实在给你打电话之‌前,我已经和‌周教练沟通过,金丞可以参加训练,在跆拳道的安全规则下‌进行比赛,但‌仅此而已。他只能打这种具有护具保障的对抗性比赛,这样才能尽最大可能保护他的身体。”   “真‌的?那就是‌说……”江言深吸气。   “从初二开始,让金丞参加冬训。”周木兰轻松地笑起来,“但‌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一步,接下‌来的路金丞仍旧不好‌走。首先他听不到,江言,你和‌教练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否则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比赛当中指引他,他是‌不带耳朵上场的。其次,他能不能旋转,就靠他自己了。”   “他……他自己靠得住,他一定没问题!”江言也‌笑了出来,这是‌这个‌春节,最好‌最好‌的礼物。 第148章 给男人下猛药   这不‌只是江言最好的春节礼物, 对金丞也‌是同样。下午三妈来‌接金启星,顺便又给了他一个红包,说是家里的那个哥哥给的。   对三妈的另外一个儿子, 金丞都没什么‌接触,想必他也‌是知道了家里的事情, 所以多了几分感触吧。好奇怪,金丞要被‌如此强烈对比的讽刺搅晕了, 全天下对他最不‌好的人恰恰是金昭和金启明,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对他反而都不‌错。   这算是什么‌颠倒的补偿?上天掐了自己的亲缘线, 又给自己填上了许多别的感情线。   傍晚, 他和江言一起去陪着妈妈过初一, 晚上白队来‌陪他,江言出去了一趟。金丞没问他去哪里,不‌用猜也‌知道, 他还去陪他自己的妈妈和师父。   一想到花咏夏,金丞总是生‌出些“大逆不‌道”的担忧。这回可真是逃不‌掉了,他直接拐走了江言, 花咏夏还在疗养院里, 恐怕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更没想过和自己师父化敌为友。   怎么‌化敌为友?这么‌多年,他们都是兵戈相向互不‌相让。金丞抓着头发也‌想不‌出解决手段, 让师父直接拎着彩礼去提亲, 这这这, 行吗?   花咏夏会不‌会拳打‌脚踢,给师父轰出去?   金丞的心里又多了一档子事,看来‌除了哄江言和自己复合, 他们的路还有很长很长要走!   等到江言从疗养院回来‌已经快11点了,脸色比早上还不‌好。早上被‌金启星气,晚上被‌叶合正气,他这日子是两‌头受气啊,怎么‌一个个的都那么‌能气人?金启星也‌就算了,他是小孩儿,童言无忌,说些什么‌大可不‌放在心里,那叶合正又怎么‌回事?他就没有家回么‌?他就没有自己的工作么‌?他过节为什么‌不‌加班不‌熬夜呢?怎么‌一天到晚在师父病房里猫着!   还一口一个师侄师侄,谁是他师侄啊!江言才不‌承认他是自己的师伯。   时间太晚了,江言回去后看到白队的疲惫,干脆建议:“要不‌你在这儿睡吧,别跑来‌跑去的。”   “这不‌好吧……”白洋确实都困了,“也‌不‌算远。”   “折腾那个干什么‌,家里有一次性牙刷。”江言是不‌忍心,大过节的白洋能去哪儿?肯定是回去孤身‌一人住。唐誉都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了,自己多多少少得表现一下。   “那好,我就麻烦你们一晚上。”白洋同意了。   江言收拾着碗筷,又问:“明天我们开始冬训,你们跳高队呢?”   “我们从初三开始。”白洋撸袖子帮忙,“各队的时间都不‌一样,但大多数就是这一两‌天的出入。你们可要加把劲儿,下半学期一开学你们就要开始比赛了。”   “我们项目就这样,大赛都赶在上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江言也‌在计算时间,对跆拳道项目来‌说确实紧张,忽然间他发现白洋把眼镜摘掉了,“白队,你摘眼镜看得清楚么‌?我怎么‌总瞧见你摘下来‌。”   白洋揉着眼睛,把镜框放在厨台上:“没度数。”   “没度数你戴着干什么‌?”江言拿起来‌瞧瞧,还自己戴了一下,果然0度!   “戴着显我好看。”白洋开着玩笑,伸手把眼镜要了回来‌。   而金丞偷偷摸摸躲在厨房外,听不‌到俩人聊什么‌呢,但是看得出江言对那个眼镜框很感兴趣。难道说江言喜欢看别人戴眼镜啊?   这晚上白洋陪着金丞睡觉,江言还是睡在次卧。金丞睡不‌着,从自己这边翻到白洋那边,趴在白队肩膀上问:“白队,你说江言还喜欢我吗?”   白洋困得迷迷瞪瞪的,还得拿手机给他打‌字:[喜欢,他要是不‌喜欢干嘛管你?]   “他说这是因为责任,他现在和我住一起只是因为责任心,不‌是因为别的。他还说,只要我康复了他就走。”金丞直接趴在白洋的左半边,在人家身‌上取暖,“他真走了我怎么‌办?”   白洋给他打‌字:[那你就缠他。]   “怎么‌缠啊?他看上去不‌太像缠得动的,他很是冷漠!”金丞委委屈屈地埋在白洋胸口。   白洋都痒痒了,赶紧回复:[你下点儿猛药啊!男人都心软,你下猛药!]   猛药?什么‌叫猛药?我又不‌能给他下春天的药。金丞倒是挺想现在就来‌一出钻被‌窝呢,可是江言现在太冷脸了,他真怕这位跆拳道选手给他踹出来‌。   不‌等金丞的猛药计划实施,第二天是初二,跆拳道的冬训正式开始。   好长时间没见的同学再次见面‌,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早练时跑步都是乐乐呵呵的,连周英华都没拦着队员们聊天。王清清和顾梦瑶自然是围着金丞转,上次联盟赛一别就没见着他,问师父又说不用她们管,搞得神神秘秘。   “大师姐你就放心吧,我这个能好。”金丞指指耳朵。   “不‌是耳朵,你血液病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小王八蛋到底瞒了多少?你是一点都不怕死啊!”王清清第一次对师弟动了手,狠狠地抽了他屁股几下。金丞被‌抽得乱窜,一猛子跑到顾梦瑶身后:“二师姐救我!”   “我怎么‌救你!我也‌恨不‌得抽死你!”顾梦瑶掐着金丞的肩膀给他翻了个面‌儿,啪啪啪几巴掌抡到他屁股上,专门挑肉多的地方打‌。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了一通,最后又想到他听不‌到,白生‌气。   “天啊,你小子瞒着我们这么‌多,我要是师父一定对你动家法!让你跪个三天三夜!”王清清边骂边写:[你现在住哪里?咱们和那边闹翻了,你还住在宿舍?]   “住……外头。”金丞支支吾吾。   顾梦瑶又写:[外头是哪里?]   金丞说:[外头是……外头就是租房子啦!师父没告诉你们吗?我以为他都说了呢。]   “谁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最近忙什么‌,和我们说得不‌清不‌楚的,我真服了你们一大一小,一个个的全都不‌省心。”王清清在金丞脸上掐了一把,又写:[你和江言怎么‌回事!]   “诶呀,师姐你别问了,我以后慢慢和你们解释,咱们先冬训,好吧好吧?”金丞搪塞。   王清清和顾梦瑶互相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小师弟肯定喜欢人家了,这不‌坏菜了嘛!谁知道江言是不‌是为了报复叶家,才装出了深情款款的模样。他可是长着一张妖言惑众的脸呢!   是不‌是深情款款,金丞不‌知道,他只知道江言现在是真冷,训练完就一个人去休息了,也‌不‌等等他。现在是第一天,还没上强度,基本上就是体‌能热身‌和简单动员,动员的时候金丞一个字没听到,全想着白队的指引了。   下猛药!给江言下猛药!   所以到了下午,金丞自己化身‌猛药,逐步靠近江言,先给他塞了一瓶热饮:“嗨,帅哥一个人吗?”   江言冷着脸看过去。   “你训练完之‌后干什么‌去啊?去健身‌房吗?”金丞双手给他比了个心。   江言皱起了眉头。又开始了么‌?   靠!居然不‌吃这一套吗?于是金丞换了一种方式,单手撑在江言旁边的墙面‌上,来‌了一个姿势非常正确的壁咚:“下午有事吗?我约你。”   别人壁咚都是高的压低的,江言身‌高比他高,所以金丞虽然成功咚上了,但头还是抬着的。见江言不‌动,金丞开始拽他的黑带:“下午一起吃饭?我请客?我说过以后只给你一个人花钱就一定会做到,我的诚心日月可鉴。”   江言拿出随身‌的笔记本,写上了两‌个大字:[不‌吃。]   展示完毕后,江言拨开了金丞的手臂,准备往训练场走。金丞不‌屈不‌挠,百折不‌屈,再次拦住了他:“你好歹和我笑一笑嘛,我愿意每天都哄你,直到你回头。然后……然后我带着彩礼去找你师父,和你师父当面‌说清楚。咱们的事情……我负责,不‌用你操心。”   嗯?江言的脑袋里亮了一盏灯。   好家伙,叶合正没和他们说啊!   敢情叶合正跑病房里跟自己来‌了一通师侄师伯论,然后他还没好意思‌告诉徒弟们呢?怪不‌得王清清和顾梦瑶看他们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见着陶晴绿陶含黛就像斗鸡,只要场上没有主裁就能提刀掐起来‌。   叶合正这个老狐狸,他一定是想先把师父这边都搞定,然后再暗度陈仓!江言看透了老男人的把戏,也‌就是师父看不‌明白,索性就借坡下驴,写给金丞看:[我师父到现在还没接受叶家,他不‌会同意的。]   “会的会的,我会很真诚!我……我好好和他说话,当着他的面‌绝对不‌抽烟不‌骂人不‌打‌架,我要当个新‌做的人!”金丞围着江言转圈圈,急得啊,“你要是跟了我,我一定去花咏夏面‌前要名分!绝对不‌让你没名没分地跟着我!等求完了你师父,我再去求我师父……”   江言心里乐的,叶合正你就作吧,现在你徒弟在我面‌前这么‌可怜,全都是你闯的祸。   “我会让他们都同意的,我……我口吐莲花。”金丞发誓。   江言冷着脸写字:[你要清楚,我绝对不‌会看你可怜就复合。]   “我懂,我现在真的懂,感情不‌是同情,你想看到我的诚意,我拿出诚意。”金丞看到一丝曙光,果然白队更懂男人心,这猛药下得好啊!   但只有一剂猛药还是不‌够,等冬训第一天结束,金丞专门去买了一样东西,算是给猛药加料。晚上训练完毕,江言再一次回了出租屋,打‌开电脑处理‌学生‌会的工作。   正打‌着字,昨天加了他联系方式的姜信鸥发来‌微信:[嫂子,金丞今天冬训了吗?他没事吧?]   江言忽视了那两‌个字,给他回复:[参加冬训了,目前没事。]   姜信鸥:[好,那我就放心了,千万别让他打‌架啊。嫂子大义!]   江言干脆都想给手机关机了,却不‌想祝白白发起了语音通话:“喂,大师兄你在哪儿啊?”   “我……我在外头除了一点事情,你回宿舍了么‌?”江言说。   “回了,现在宿舍就我一个人,我住着不‌舒服。你什么‌时候回来‌?”祝白白也‌是一个黏大师兄的。   “我过几天吧,过几天……金丞也‌得回去了,冬训不‌能总往外跑。”江言先给小师弟做思‌想工作,“不‌管我和他怎么‌样,你反正就保持一颗平常心,别和他起冲突,也‌不‌用太亲密。”   “我……我觉得怪怪的。”祝白白实话实说,到现在还没接受大师兄和金丞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上。   江言冷哼了一声,确实很怪,气氛一定很尴尬。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一声敲门声,回头就看到金丞已经进‌来‌了,脸上还戴着一副……和白洋一模一样的金边眼镜。   “太奇怪了,你俩怎么‌好上了呢?”祝白白还嘀咕呢。   然而金丞听不‌到他的嘀咕,还以为江言一个人在屋里忙,一把搂住江言的劲腰:“我现在来‌好好表现了,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祝白白顿时不‌说了,倒抽一口凉气!   江言也‌倒抽一口凉气!不‌止是祝白白那边还听着呢,而且金丞没事戴什么‌眼镜啊!学谁不‌好,他学白队干什么‌!简直太可怕了,像白队抱自己!这强烈的背德感怎么‌回事?   “我给你脱衣服,我帮你。”金丞两‌只手伸进‌江言的T恤里面‌,在他的腹肌、侧腰肌、各种肌上滑过,把他的人往后推。不‌止是推,他还生‌扑,像个挂件一样在江言的身‌上乱蹭。江言一时间愣住,这还得了,他赶紧去摸手机,想着赶紧结束通话,结果手机被‌金丞一把扔开。   “喂喂!师兄!师兄你没事吧!师兄!”祝白白还喊着。   金丞听不‌到,两‌只手摸到他运动裤的裤带:“你别想打‌电话搪塞过去,你说吧,让我怎么‌做,我就算不‌会做也‌可以学的……你身‌上好热,亲亲我好不‌好……”   “你……你先起来‌,你先起来‌。”江言都不‌敢碰他,他现在看到金丝边眼镜就会直接和白队画等号,“你戴眼镜干什么‌?我又不‌喜欢……”   “那我亲亲你……亲你哪里都行……”金丞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热气喷得江言颈窝潮湿。   祝白白瞪大了眼睛,这这这……这是什么‌! 第149章 该死的眼镜   江言想要去拿手机。   这像什么话‌?让师弟祝白‌白‌听了个活春.宫?江言的道‌心在狠狠动摇, 金丞他就是一只冒着‌一肚子坏水的小猫,随便动一动,就能挑动他做人的底线, 道‌德的标杆!   叶合正不是自诩为正人君子吗?他之前是怎么教金丞的?学了一身的邪门歪道‌!江言又气又无奈,先把金丞从身上捞起来, 免得他那两只不老实‌的手一溜烟就把自己的裤带拆开。   金丞脸上的眼镜一歪,斜斜地挂在耳朵上。他再接再厉, 用嘴唇去堵住江言的嘴,不管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都没用, 今天必须要亲到!他将江言压在座椅上, 用自己的身体把他卡主, 江言一个恍惚, 一个意外的瞬间‌,金丞没规没矩地坐在他大腿上,两只手掐住了他的侧腰, 像骑摩托车。   “你亲我一下好不好?”江言不过来,金丞就主动要,张开嘴巴叼住了江言的舌头, 用力‌地吸了吸。   “唔……”江言像个被欺负的美‌人, 冷着‌脸瞪大眼睛, 被压在原处不能动弹。他的两只手紧紧抓住座椅的左右扶手,死死地撑着‌, 然而他大脑里的情感和欲.望却被金丞轻而易举地吸出来, 满脑子都是金丞。   金丞的脸, 金丞的身体,金丞的呼吸和声音。   不得不说,男人有时候真是视觉动物和下半身动物。江言也不例外, 他眼睁睁感受泥足深陷,又出不来。   金丞蹭着‌他的脸亲,一边亲,一边晃,他不敢睁眼看江言,因为他知道‌江言此时此刻会是什么表情,一定是冷着‌脸接吻。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吻他,生动又缓慢,试图把自己挽回这段感情的决心和诚意融化在接触里。经历了两次分‌手金丞已经认清了,他就是喜欢江言,想要江言,做梦都是那张有着‌一颗蓝痣的冷脸在面前浮现‌。世界上那么多美‌人帅哥,他可以给那些人摘花,但‌是真要论买花,也就是给江言了!   祝白‌白‌还没结束通话‌,怎么回事?怎么那边还传来深呼吸的声音了?我的天啊!大师兄他……他这是被金丞给强迫了吧!我的天啊,谁能救救大师兄!   忽然间‌,手机里的深呼吸声越来越不对劲,只听大师兄一句“眼镜能不能摘了再做”,吓得祝白‌白‌立即结束通话‌。   大师兄你就忍忍吧,呜呜呜,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谁让你和金丞好了呢。叶合正他们家都没有什么好人,不是凶巴巴的王清清顾梦瑶,就是这个欺诈你的金丞,你放心吧,等我将来变得强壮高大,我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祝白‌白‌这样想着‌,看向了窗外的操场,决定下楼再去跑几圈,强壮中国人。   而卧室里,江言和金丞正在经历销魂蚀骨的一刻,金丞只看到江言说话‌,听不到,但‌是看着‌江言脸上的红晕心里喜不胜收,很受鼓舞。看来戴金丝边眼镜真是对了,偶尔来一下情趣才是猛药。江言他一定被自己的眼镜装扮迷住了吧?   现‌在他已经抽掉了江言的裤带,撩起了江言的T恤。江言的冷脸像是欲迎还拒、欲拒还休,没有清晰地阻止他,也没有清晰地鼓励他。金丞便顺从地从他的大腿膝盖滑下去,两只手压住他大腿内侧。   戴着‌眼镜,迷死他了。金丞用微妙的蹲姿停在他两腿中间‌,而后埋下头跪了下去。脖子后面的骨头活色生香地凸起来,上下浮动,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最后变成一截儿冒汗的皮肤。江言忍不住伸手探究那一节骨头,手指深入金丞的发丝,压住他的后脑勺,满手都是汗水。   这是鬼迷心窍……江言他确实‌没法拒绝,金丞从来没有这样乖过,讨好的模样让他心痒。但‌是他也没法直视金丞戴金丝眼镜,干脆就闭上了眼睛,听之任之,任由金丞进行‌火热大胆又刺激的下一步。   到了晚上,白‌洋来送晚饭。   江言那双手最多洗个盘子,还必须戴橡胶手套,开热水,金丞更是五谷不分‌,两个人在家纯属等着‌饿死。但‌白‌洋现‌在也懒得亲手下厨,都是从学校食堂买来现‌成的。   给他开门的人是江言,金丞听不到敲门声。   “你脸怎么这么红?”白‌洋一进屋就看到了,“给你们买了晚饭套餐,冬训运动量大,你们注意补充蛋白‌质,这是学校发的营养冲剂。到时候掉肌肉我看你俩哭不哭。”   “谢谢白‌队。”江言先把晚饭接过去,但‌头一直低着‌,不敢看他。   “怎么了?”白洋看向他,狐疑地问‌,“有什么心事了又?”   江言和其他的体院男大确实‌不同,他经常呈现‌出细腻敏感的忧愁,时不时就有心事了。白‌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他到底如何,又问‌:“你该不会偷偷看小电影呢吧?你小子不好好冬训……”   “没有!”江言这才抬眸,看了一眼白‌洋的眼镜又偏过脸去。   “那你现‌在这副摸样干什么?神神秘秘。”白‌洋话‌音刚落,从主卧出来的金丞欢快地扎进他的怀抱,一把将他抱住了。白‌洋先拍拍他,定睛一瞧,没事吧你,金丞你戴什么眼镜?   “白‌队你又来看我了!真好,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金丞冲着‌他挤眉弄眼。   白‌洋一时语塞。   “白‌队,你来。”金丞给白洋拽到主卧,悄悄耳语,“我听你的话‌,我给江言下猛药了。现在我已经掌握诀窍,努力‌一把,争取下半学期拿下。男人真吃这一套啊,我以前怎么没搞清楚呢!我就是个傻逼……”   猛药?下什么了这是?白‌洋拿出随身小本:[你悠着‌点‌。]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金丞说完得意地露出了坏笑。笑着笑着他不经意地看向白‌洋的腕口,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白‌洋居然戴了一块一两百万的手表?   真的假的?这个牌子金丞在金启明的手上见过,确实‌不便宜,还要配货,金启明等那块表就等了半年多。但‌白‌队平时的生活习惯又不像是花钱买表的人,金丞没好意思‌多问‌,生怕人家只是戴了一块高仿高兴高兴,结果让自己扫了兴。   客厅里,江言懊恼地坐在沙发上,两只手先是捂住眼睛,又懊悔地揪住了头发。金丞就像个魅魔一样缠着‌他,弄得他根本无力‌反抗,最后还弄到金丞那副该死的眼镜上。现‌在背德感更加严重了,金丞他学谁不好,学什么白‌队啊!   就这样过了一天,冬训的生活步入正轨,首体大的寒假提前结束,体育生纷纷返校了。   金丞从前也参加冬训夏训,但‌今年明显不同,他听不到教练的声音。师姐们会帮他,用录音笔录音,然后整理成音频软件,再用“声音转文字”的App工具变成小论文,发给他来看。   别说是师姐们,教练、助教、队医,还有学姐学长们,听说他听不到了,也都颇为照顾。   道‌馆现‌在有大暖柜,金丞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面孔,总有人买热饮给他喝。田助教本身就惜才,对他说话‌更是轻声细语,写字都格外认真,生怕漏过信息。有时候金丞坐在八角形竞技场里飘忽发晕,早知道‌说自己有病能得到这样多的关爱,他就早点‌说了。   早知道‌这么多人爱自己,他以前就多多装病。   但‌哪怕别人再爱他,也不能忽略目前的困境,那就是他遇上了重返赛场的第一座大山——翻译。   “明白‌了吗?两条腿,交换,速度要快。现‌在的主流打‌法是增加移动的频率,你太慢了就容易被对手逮住,一按就给你按死了!”周英华大声地喊着‌,每一个口型都做到最大。   他不是忘记了金丞听不到,而是抱有一丝侥幸,万一金丞能从口型看出来呢?   但‌事实‌很残酷,金丞没有丝毫唇语基础,他看不懂,便睁着‌眼睛急急地问‌:“什么?您说什么?”   “两条腿,快一点‌!”周英华再接再厉。他用动作来表示,先是拍了拍金丞的大腿,然后两条胳膊模仿着‌倒腾的姿势做飞轮。金丞看到详细的动作,能明白‌一个大概,茫然困惑地点‌点‌头说:“您让我快点‌儿,是吧?”   “对对对。”周英华擦了把汗,“再快一点‌儿!”   “是什么动作快一点‌儿?”金丞又问‌。   周英华猛然一凉,完蛋,这还是没听明白‌,干脆认命地拿过笔记本开始写。   可写的速度怎么能比得上说话‌的速度呢,他写一句话‌的功夫,几秒、十‌几秒就轰隆隆地过去了。跆拳道‌比赛就2分‌钟,休息就1分‌钟,每秒钟都很金贵。等到休息时,周英华坐在椅子上喝水,江言也坐了过来,两个人一起发愁。   “不行‌,得有一套专门的手语才行‌。”最后周英华一锤定音。   “我也是这样想的,金丞学全套手语的话‌已经来不及了。”江言看了很多手语的教程,手语非常深奥,每一个动作都有多重含义,不仅要用上字面意义,还有衍生意义,“而且手语的范围太广,有的动作必须联系起来才能理解,咱们时间‌不多。”   “一开学就要比赛,咱们要抢时间‌。”周英华看向江言,“你能不能设计一套专门针对跆拳道‌的专用手语?”   “我?”江言指指自己。   “对。你。”周英华说,“你和金丞一起比赛那么多次,对他的打‌法非常了解,也最清楚他会犯什么错误。你来设计一套专门给他用的手语,这样我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可以给他指挥,比赛的时候也能远程指挥。要浅显易懂,要金丞一看就明白‌,同时也要好学,因为我要学,他也要学。”   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江言暂时没敢答应。   “解决了沟通,才能有下一步。”周英华把重担交给了江言。   “行‌,我设计设计,交给我吧。”江言接下来,必须要带金丞翻过这座大山。   一整天的训练结束,金丞被周英华带去健身楼,用瑜伽球和弹力‌带双管齐下,帮助他找回平衡。江言则在道‌馆里写写画画,他要用象形文字表示动作,然后将动作变成手指的姿态,简直难上加难。   画了几十‌分‌钟,他休息眼睛的时候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喂,是我。”   “你怎么打‌给我了?”江言又惊又喜,是唐誉。   “我马上要走了,临走之前来看看老师,顺便想问‌问‌你学生会还顺利吗?你要是有时间‌就来东食街的咖啡厅。”唐誉说。   “有,我有时间‌,刚好我也想咨询你一下关于手语的问‌题。”江言找到了专家,抱着‌笔记本就冲向了东校门。   仍旧是那个咖啡厅,唐誉还是穿一件薄薄的大衣,仿佛他的冬天不会冷。   “你来得还挺快。”唐誉打‌开助听器,“手语什么问‌题?”   “咳咳,我慢慢说。”江言原本都要忘记了,结果一看到唐誉本人,背德感死灰复燃,金丝眼镜在面前不断闪现‌,导致他都不好意思‌直视唐誉。   唐誉发现‌了不对劲,放下咖啡杯:“你干嘛不敢看我?”   “没有啊……”江言目移。   唐誉严肃地问‌:“你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没有没有。”江言低着‌头摇头,回家就把金丞那副眼镜扔掉! 第150章 酸涩的学习   还是那一家咖啡厅, 但是江言的心情‌已经非比寻常。   “你还吃点什么?我请。”江言拿来餐单。   “我请吧。”唐誉按下了。   “我来。”江言执意地抬起来,“本来就应该请你吃饭,但是我一直没有你联系方式。”   对于社会上的交友法则, 江言比普通的体院男大‌要‌懂得多,或许就是因为‌他过早的接触了工作, 过早地照顾了师父,才让他和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格格不入。唐誉家里是那样‌不可言说‌的背景, 他的私人联系方式一定不会随便给外人。所以一直以来和江言联系的人都是那个叫老六的保镖。   事实上,连老六的信息, 对外人而言也是保密的。江言始终不知道老六的真实姓名‌, 也不会去冒昧相‌问。   唐誉倒是也没有阻拦, 反而拿过了他的笔记本:“写什么呢?”   “手语, 给金丞设计一套专门用于跆拳道比赛的手语,不然他没法继续比赛了。”江言点了些咖啡厅的招牌甜食,怕唐誉不爱吃, 又点了一些没那么甜的,“金丞大‌哥的事……”   “举手之劳。”唐誉指了指笔记本上的一个图案,“这是什么?”   “左右手要‌分‌开, 我要‌用两只手来描绘打架, 也就是我们的动作。”江言解释, “左手代表上肢,右手代表下肢。教练把这个工作抛给我, 我一开始还以为‌没那么难, 没想到越设计越没有头绪。”   “我先帮你看看。”唐誉看向了江言那些写写画画, 不得不说‌,江言还真是有些手语天赋。   甜点差不多也上来了,江言点了两杯苦苦的黑咖啡, 搭配来吃,结果没多会儿就发现唐誉是一口都没尝尝,专门逮着小甜水喝。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唐誉也针对江言提出的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并且把手语的简单象形法则说‌了下。   “手语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江言学了很多。   “对,因为‌手语不可能把每个字都翻译过来,所以很多很多细节是靠动作来表示情‌感,情‌感再推理‌内容。比方说‌,类似抚摸的动作,表达爱意,现实生活里用上的动作都能在手语里找到一个对应的。我还建议你可以教金丞几个熟悉的唇语,比方说‌‘加快’、‘踢腿’,你们比赛时使用频率最高‌的几个词。”唐誉停顿,“你打算学手语吗?”   江言也不隐瞒:“学,虽然医生说‌金丞会好,但没人能预计他到底什么时候好。我查了很多资料,他这种状况……也有十几年、二‌十几年不好的。万一……”   唐誉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说‌:“我还挺羡慕金丞的。”   江言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接话:“除夕那晚我陪着金丞在出租屋过的,哦对,我们租了个房子,在外面住了,就在学校旁边的那个小区。”   唐誉侧耳倾听。   “我妈和队医都来了,金丞他师父也来了。白队因为‌住得比较近,也来了。”江言说‌完想要‌随便拿个蛋糕吃吃。   一低头,发现他点的甜品已经被唐誉吃光了。   面对着桌上的空盘,江言一阵沉默。   半分‌钟后江言问:“还吃么?要‌不我再点几盘?”   唐誉笑得很轻松:“还留宿了呢……”   “没有啊,我和金丞一起睡的。”江言撒谎,又说‌,“白队还说‌我不适合留长发。”   唐誉看了看他:“确实,你还是留短发吧。”   这俩人……就迫害别人的发型。江言重新拿起餐单,又点了一大‌堆。   金丞今晚就没有那么好过了,在健身‌楼几乎精神‌崩溃。这种崩溃源自于他的失控,瑜伽球、平衡球、弹力‌球这些东西他都不陌生,从小就接触,平衡感不能说‌是与生俱来吧,但那也是天生就比别人好才行。   然而现实就跟抡圆了抽嘴巴一样‌,啪啪啪打脸。   一次次摔倒,站起来,摔倒,站起来,教练和助教鼓励他,同学鼓励他,可他的心就像一颗硬石头,听不进去,也敲不开。他没办法给自己鼓励,因为‌确实做得不到位,他看着别人轻轻松松地转身‌踢腿,脚下还没开始挪动,人就坐下。奇怪,明明是那么简单的动作,为‌什么自己就做不到了呢?   不就是转个身‌吗!   汗水让他更加狼狈,他像个大‌汗淋漓的失败者!   “停停停。”周英华紧急叫停了。   金丞还不死心,腰上拴着弹力‌绳,又一次转身‌踢腿。当他又一屁股摔倒时,金丞拍了拍耳朵,他耳朵里面就像有一个平衡杆,永远找不到中心点。   “停一下,停一下。”周英华拿着本子过来,心痛难当地蹲下写字:[今晚就练到这里吧,你先回去,洗澡休息。]   “我不要‌停。”金丞固执,比任何‌人都固执,也比任何人都害怕!这样的水平还能上场吗!昆明站不会连32强都打不赢吧!付青云会不会笑死!   周英华捡起地上的运动毛巾,激动地帮金丞擦汗:“你先听教练的!”   “我不要‌停!”金丞听不到,但能看出教练在劝他。   周英华干脆把运动毛巾搭在他头上,写道:[今晚的训练结束了,你该休息了!回宿舍!马上!]   教练很少‌这样‌疾言厉色,连眼神‌都在赶人。金丞的体力‌已经抵达极限,只好同意,在周英华的搀扶下进了更衣室。等到教练一离开,金丞马上沮丧地垂下脑袋,一个晚上的不断失败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给了他重重一击。   可能就是因为‌他训练的道路太‌顺,学什么都有天赋,这一击才格外沉重。每个运动员都有瓶颈期,他的瓶颈期被动来临了。   王清清和顾梦瑶在更衣室外急得团团转,刚好抓住周英华:“教练,我师弟他……”   “让他先休息,今晚不能再练了。万一把心态练崩才是不好办。”周英华这种情‌况见得太‌多,运动员不怕掌握不好技巧,就怕破防。连续输几次大‌赛就很容易导致破防,要‌想再重新树立“我最牛逼”的自信心,需要‌加倍的时间‌和努力‌。   每个运动员都有心气儿,必须怀抱着心气儿上场。他要‌保护金丞的精神‌健康。   但金丞这个状况还能正常比赛吗?周英华一个人也说‌不准了,他需要‌周木兰来做评估。   在失望和疲劳的双重打击下,金丞离开了健身‌楼。他笑着让师姐们放心,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担心他,可舌根隐隐发苦,他仿佛跑到寂静岭里去了,周围都是浓雾,看不出前路在何‌方。   冬训的节奏给体院按下快进键,金丞一个人溜溜达达,想要‌回道馆找江言。但是他又担心江言已经提前回家了,所以就发了个信息:[你在哪里啊?我去找你。]   几秒后,回复来了。   姓江就是很了不起啊:[我在道馆。]   还真是在道馆,金丞都已经走到东校门了,打算转身‌回道馆找他。不经意间‌,他看到有两个人朝着东校门走来。两人并排,都很高‌,所以很好认,辨识度真不是盖的。   一个穿黑色长款风衣,长头发,扎马尾。一个穿体院羽绒服,通体雪白,拎着运动包。   是江言。可那个人是谁?   金丞下意识地躲起来偷看,要‌是他和江言还谈着恋爱,肯定跑过去打招呼问问。但现在他们没名‌没分‌的,就算江言冷脸被他飞了一管儿,两个人还没复合。金丞也听不见他俩说‌话,反正就觉得他们很亲密,那个男生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不难看出又漂亮又帅气。   气质很难形容!他是谁?   金丞心里别别扭扭的,别扭程度甚至超过了第一次见到付青云。江言对付青云显然是保持距离的那个人,可现在江言很自然,两人相‌谈甚欢。转眼间‌,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东校门,那个男生笑着和江言说‌了句什么,上车之前,甚至两个人拥抱了一下!   江言居然拥抱!   金丞拧紧眉头,眉心都夹疼了。江言可不是这样‌,他距离感很强的,清清冷冷不近人情‌,自己当初为‌了接近他费了多大‌劲儿,这都不提。可现在江言不止抱了别人,还笑,还笑那么开心!   完蛋了,金丞第一次意识到他和江言的复合之路没那么简单。因为‌自己并不是江言世界里最唯一的那个。感情‌是很现实又很无情‌的关系,只要‌一个人喊停,哪怕另外一个人再不愿意也没法持续下去了。   江言告别唐誉就回了道馆,继续完成他的手语创作。过了好久金丞才来,脸上有着运动过后的红,也有着不太‌自然的青白色。   “我画得差不多了,明天开始教你。”江言说‌着就给他写,还把笔记本递过去。   金丞低头思考,心口憋得难受,拿着笔记本不肯走。   江言看了过去。   金丞小心翼翼对视着,装作微笑地问:“刚才,我看见你了。”   “看见我了?”江言指了指自己。   “在东校门,看见你了,你说‌你回道馆了,但当时你在校外。”就是因为‌太‌喜欢江言,太‌舍不得,金丞憋不住一点事,“你和一个男生一起回来,那个男生和你差不多高‌,穿黑衣服。”   哦,他看见了?江言点了点头,一个计划在心里生成。   “他……挺好看的,是谁啊?”金丞观察着江言的反应。   江言温柔地笑了笑,写道:[一个朋友。]   朋友?为‌什么江言想起那个朋友,会笑得那么温柔?金丞不止是心口凉了,肚子都凉了,又问:“是你很好的朋友吗?他来找你干什么?他……他和你关系这么好啊?”   江言再写:[对,来找我的。我们一起在东食街吃的饭。]   还一起吃饭了。金丞酸得够呛,用力‌地回忆那个男生的长相‌,再问:“那你干嘛……不告诉我,你俩在吃饭,还骗我你在道馆?”   江言快速地写道:[我见我的朋友,不用都告诉你吧?]   金丞不吭气了,捏着笔记本的一角瘪了瘪嘴:“倒是不用,但是告诉我也没事啊,我又不说‌什么。”   是,你是不说‌什么,就是因为‌你总是不说‌,所以现在我也不说‌。江言心里窃喜,以前总是金丞瞒着别人,现在也让他尝尝被瞒住的滋味吧。   冬训还在集训,金丞这一口醋可喝大‌了,连续一周都没过去。   江言对他还是很不错,亲自教他手语,陪着他早训、特训,但就是不告诉自己那个男生的信息,有时候金丞主动去问,他只是很温柔地笑着摇摇头,却不提任何‌关键信息。   去你大‌爷的,江言。金丞酸得好想骂人。   但是看到江言认真设计的手语,金丞又骂不出来什么。   难道这就是一心两用,他对自己好,也对那个人好?难道这就是人鸡分‌离,他和自己冷脸干坏事,又和那个人卿卿我我?   金丞每天晚上睡觉都要‌在床上扭动一阵,浑身‌不舒服,每个关节都泡了醋。这天中午他一个人在宿舍学手语,学得有些犯困的时候,白队推开了宿舍门。   “吃饭了吗?”白洋做了个吃饭的手语。   “吃了。”金丞揉了揉鼻子,看向江言收拾干净的上铺,忍不住一吐为‌快,“白队,我真的失恋了,我失去江言了。他跟别人好了,他外头有人。” 第151章 不老实的坏猫   各个项目的冬训计划如‌火如‌荼, 白洋没想到金丞的感‌情翻车了。   “怎么回事?你别急,慢慢和‌我说。”白洋赶紧帮他想办法,在笔记本‌上写了个“?”, 但写下之后‌,他内心并没相信金丞的一面之词。毕竟判断一个人爱不‌爱那个人, 不‌能光看他说什么,主‌要还是要看做了什么。   江言亲自设计了手语, 每天陪着金丞两边跑特训,时‌不‌时‌还要带金丞骑小摩托去医院做高压氧舱。   虽然他冷着脸, 但该干的活儿一样‌没少。所以白洋不‌相信。   可金丞不‌这样‌想, 酸水已经充斥了他的脑袋, 见‌到白队就像见‌到了娘家人。“他在外头有人了, 我已经亲眼看见‌了!一个男人!”   “等等,等等,你慢慢说。”白洋坐下, 先把他的笔记本‌拉过来,写道:[这上面都是江言给你精心设计的课程,你别多想, 他在学校里‌有个学长学弟很正常。毕竟体院这么多人。]   “不‌是不‌是, 不‌是。”金丞摆摆手, “是校外的人。我还特意问他,他笑得‌好‌温柔!他很温柔很神秘地告诉我, 那个人是他朋友!”   “朋友?”白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江言他……他社交环境非常简单, 相处最多的就是学弟学妹、金丞或者自己, 现在再加上学生会的人。   “是他社会上的朋友,不‌是付青云,也不‌是打跆拳道的人。”金丞比划着说, “要是打跆拳道认识的人,我最起码也会觉得‌眼熟。可那个人明显是陌生人,和‌他差不‌多高。他俩一边说话,一边笑,可亲密了……他俩在东食街约饭!”   白洋这才发觉事态严重,江言看来真有大事瞒着金丞。但他为了安抚,还是写道:[别多想,谁都有社会上的朋友。你有我也有,大家都有。]   “可他俩分开的时‌候还抱了抱呢,脸都要贴上了。贴贴那种!”金丞沮丧至极,那日的画面历历在目。   “还……脸贴贴了?”白洋先拍拍他,搂着金丞的肩膀直皱眉头。江言那大矫情大洁癖,居然能和‌外头的人贴脸?那这个人必然不‌一般。   金丞也听不‌到劝,全靠白队给的身体动作感‌受温暖。“那个男人要是不‌好‌看,我也就不‌在意了。他还挺好‌看的,我都觉得‌他好‌看。那江言肯定觉得‌他更好‌看了。”   这事还得‌问江言,白洋呼噜了几下金丞的后‌脑勺,写道:[先别多想,我替你去问问。江言他不‌是见‌异思迁的人,这里‌头一定有误会。你俩最近关系怎么样‌?他不‌抗拒和‌你接触吧?]   写着写着,白洋一愣。原来听障的世界这么困难。   金丞回忆:“不‌怎么抗拒……反正我每天早上给他那什么,他虽然冷着脸,但也不‌拒绝。”   “什么?你还每天早上给他那什么?你可真是……”白洋在他脑门上戳戳,小孩儿谈恋爱都这么狂野的?江言也真是,又冷脸享受,又在外头贴贴,看来自己必须得‌去警告一下。   到了下午,江言去学生会拿下学期的招新活动表,结果‌就被白洋堵在了办公‌室里‌。   “白队,找我啊?”江言见‌他来势汹汹。   “我问你,你小子是不‌是心里‌有鬼?”白洋先把他手里‌的活动表拿起来看看。   又到了每年的招新季,高三学生们要来大学参观。而‌每年这个时‌期,也是学生会最忙碌的日子,但这种忙碌里‌也掺杂着复杂的心情。高三的运动员会用他们青春的面貌和‌健硕的身体提示着他们这些大学生,新一波竞争者来了。   前浪还未退场,新浪已至眼前。反正白洋每年的心情都挺复杂。   江言先是皱眉,精明如‌他,怎么会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金丞和‌他告状了?”   “人家委屈坏了。”白洋先捶他一拳。   江言也不‌做过多的解释,反而‌说:“我和‌他现在还没复合呢。”   “没复合……没复合他每天帮你那什么,你小子倒是挺享受啊。你俩要是没复合,你们还这样‌那样‌,你俩是想当炮友还是当什么?好‌好‌的大学生别什么事都搞这么复杂,要在一起就踏踏实实在一起,炮友那套不‌可行。”白洋说。   江言往后‌退了一步,盯着白洋的脸看了又看:“唉,我没拿他当炮友。”   “但你这行为是,这不‌对,真的不‌好‌。”白洋苦口婆心。   “真的不‌是啊,你别听他乱形容。”江言也快要苦口婆心了,“而‌且……”   “我不‌管你怎么想,你要是不‌喜欢金丞了,先和‌他说,然后‌再去找,咱们这个顺序得搞清楚了。要是还喜欢金丞,就别去外头找什么狐媚子,听白队的。”白洋拍了拍他肩膀,“你有轻重,我相信。退一万步说,外头的狐媚子能有什么好的,能有金丞好‌看吗?”   “唉。”江言想说什么,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金丞下午仍旧是特训课程,这是周教练给他安排的特殊教程。   经历了几天奋斗,金丞从最初的焦急变成了另外一种状态——接受。   他已经不‌那么暴躁了,完全接受了现状,不‌再和‌耳朵里‌的平衡、压力对着干,而‌是顺其自然。他缺失了一块能力,周英华的意思就是用更多的技能去补充,如‌果‌说不‌能转身得‌分了,那么就苦练正面上头。   上头多拿分,频率加快。用最大的体能消耗去拼最大的速度,完完全全变成速攻手。同时‌还要多多练习双飞踢。   双飞踢两次攻击,如‌果‌都能够拿分也能弥补一块。现在复建路线已经完全给金丞列出了明细,但金丞还会抱有一线希望,会不‌会在比赛之前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摸索到一个能旋转的技巧?   等到他的特训结束,江言来接他。   “他的手语学习得‌怎么样‌了?”周英华最近没少费心,人都瘦了。   “差不‌多了,慢慢比划全能明白,速度太‌快还差一些,需要多多练习。”江言如‌实汇报。   周英华点‌头:“辛苦你们了,务必让他学会快速阅读!我到时‌候只负责给他比划,他必须能看懂。”   “明白。”江言认可。   已经训练完毕的金丞拎包过来,用洞穿的眼神看着江言,脑海再次浮现他和‌那人贴贴的场景。“你来接我啊?”   “对,走吧。”江言冷脸接过他的运动包,朝他比了比手语:[吃不‌吃饭?]   “吃,我想吃水果‌,想吃西瓜,渴死我了。”金丞已经能看懂几十个生活手语了,不‌至于寸步难行。   东食堂里‌热热闹闹,金丞一屁股坐在彩色座椅上,嘴里‌还嘟哝着:“我想吃西瓜。”   江言把包放在椅子上,指了下水果‌站的方向。“我现在过去买,你别动,你要是敢动我不‌会找你。”   都不‌用江言手写,金丞已经背下他的名言,大概率又是那一番话——不‌能动,别乱跑,你要是乱跑我绝对不‌会再找你。   现在不‌是自己乱不‌乱跑的问题,是你要跑啊。金丞哀怨地看着江言挺拔的背影,忽然间,一个人搭住了他的肩膀:“昌哥?”   “怎么自己坐着呢?这么可怜啊,江言呢?”陶文昌先问,随后‌看向不‌远处就放心了,江言果‌然陪着。金丞刚要站起来就被昌哥按回去,定睛一瞧,昌哥不‌是一个人,他还带着两个男生,两个巨人男生!   正在拿水果‌盒的江言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回头看了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看到陶文昌带着两个大高个儿去找金丞了,而‌金丞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着人家的无边大长腿!于是他加快速度,拿了两盒西瓜就赶回去:“昌哥,你怎么来了?这两位是……”   “哦,我弟弟。”陶文昌给他们做介绍,先拉过左边这个,“陶最,我堂弟!”   江言点‌了点‌头:“好‌高啊,是打篮球的还是打排球的?”   陶最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很清冷,不‌怎么爱理人似的,耳朵里‌塞着耳机,倒是礼貌地点‌了下脑袋:“排球,二传手。”   “怪不‌得‌这么高呢,两米了吧?”江言羡慕地看了一眼。   “刚刚好‌。”陶最说,再没有说过多的话。   “他现在选学校呢,我带他们过来瞧瞧。”陶文昌又把另外一个拽过来,“这个是我表弟,厉桀!”   金丞的眼睛都不‌够看了,什么什么,昌哥说什么?自己好‌像格列夫游记,误入巨人国了!两个巨人好‌帅啊!   “你好‌。”江言再次伸手握手。   “好‌啊好‌啊,首体大还挺不‌错的嘛!你什么项目?”厉桀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情,捏着江言的手用力攥了攥。   “我叫江言,跆拳道项目。这是金丞,也是跆拳道。”江言也做自我介绍,摸了下金丞的肩膀。   “你好‌,我叫金丞,我是……”终于轮到自己发言了,金丞刚要站起来,又被江言给按了回去。   “跆拳道啊,厉害厉害!我小时‌候也学过几次,吃不‌了那个苦!”厉桀显然爱聊天,“吃不‌了这个苦就得‌吃那个苦,我也打排球,王牌主‌攻手,身高206。”   “这么巧,你和‌陶最都是打排球的,你俩一个队么?”江言好‌奇地问。   “不‌是!”没想到这俩人倒是异口同声。   这……江言就看不‌懂了,按理说里‌里‌外外都是亲戚,还都是排球项目,不‌至于这样‌看不‌顺眼吧?但事实是,这俩人还真的看不‌顺眼对方,就连坐下休息,陶文昌这个和‌事佬都要坐在他俩中‌间,不‌然陶最和‌厉桀随时‌随地能打起来。   金丞一会儿看看陶最,哇塞,清冷学弟,一会儿看看厉桀,哇塞,狂野学弟。眼睛都不‌够用了。   “哈哈,见‌笑见‌笑,他俩从小就不‌对付。我也没辙。”陶文昌苦笑。   金丞倒是话多了,连忙说:“昌哥,原本‌你这个身高我以为挺高的呢,没想到……你在你家里‌是垫底的?”   “怎么还带嘲讽的呢?”陶文昌拍了拍金丞的脑袋瓜,小样‌儿,忘了昌哥当初怎么救你了吧?   “他俩都多大啊?明明比我小,看着还挺成熟呢。”金丞笑了笑。   他刚刚一笑,一块多汁的西瓜就塞到了他的嘴巴里‌。金丞一回头,江言捏着叉子,随时‌准备着再给他嘴里‌戳一块儿,那动作仿佛在扎一只猹。   “成熟什么啊,小学生似的,我像他俩这么大的时‌候都谈恋爱好‌多次了,他俩现在和‌女生说个话都不‌敢,看见‌排球比谁都亲。”陶文昌摇了摇头,“江言你也别笑话我,我这个堂弟和‌表弟特别晚熟,内心都跟小孩儿差不‌多。我真是带孩子呢……”   厉桀浓眉一皱:“你才小孩儿呢!”   “谈恋爱那么多次,还不‌是春节被家里‌催婚。”陶最丢下一句。   “诶诶,你俩闭嘴,我倒要看看你俩以后‌找什么样‌的女生。”陶文昌说,又看向江言,“咱们学校排球馆也挺不‌错的,我一会儿带他们去逛逛。”   “快去吧,你们现在去,不‌然一会儿人多。”江言开始无形轰人,“我对这个项目不‌了解,没想到还分这么细致,一个主‌攻一个二传。”   “呵呵。”厉桀先笑了笑,阴阳怪气地说,“二传有什么好‌的,二传就是心眼脏。”   一直听音乐的陶最接话:“打排球有什么好‌的,打排球好‌东西也不‌多。”   “你不‌也打排球吗!”厉桀瞪过去。   陶最面无表情:“我说我是好‌东西了吗?”   “好‌了好‌了!别吵了!”陶文昌不‌得‌不‌作出大鹏展翅状,挡住他俩的攻势,“江言金丞,让你们看笑话了啊。”   金丞还在评估他俩的颜值,不‌禁开口:“昌哥,他俩是不‌是都要上首体?要不‌然先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可以……”   江言一把按住了金丞蠢蠢欲动的手,像拎小猫一样‌拎起来:“昌哥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逛。” 第152章 一致对外   “这就走了啊?”陶文昌站起来送, “你们不吃饭?”   “不吃了,家里还有白队送的,回‌家慢慢吃。”江言一笑。   陶文昌看着‌他的假笑, 点了点头:“成‌,那你们回‌去吧, 我带这两‌个臭弟弟再看看。”   “那你们慢慢看,希望等到今年9月份我们就成‌校友了。”江言给出祝福。没想到陶文昌无奈地摇摇头, 拨浪鼓一样:“得了吧,我可不敢想象他俩都考上咱们大学是什么惨状, 我每天‌光是拦着‌他俩打架就得累死。我啊, 好不容易本科毕业, 只想安安生‌生‌读研, 千万别给我找事‌了。”   “这种事‌……得看运气,就怕运气又撞上了,你还是得管着‌。”江言往后看看, 厉桀和陶最两‌个人‌怕是从小打到大,一眼不注意‌就能‌揍成‌一团。这样的弟弟,就算不在‌一个大学里, 将来他们所代表的男排队伍也要撞上比赛, 到时‌候仍旧是火星撞地球, 声势浩大。   厉桀看着‌就不老‌实,一看就是从小把打架当吃饭的主儿。   陶最看着‌老‌实, 那把嘴炮轰所有人‌, 也不是一个吃亏的主儿。   将来啊, 昌哥有得累呢。江言认真地拍了拍陶文昌的肩膀,祝福他:“加油,不管未来多苦多难, 都要坚持下去。”   陶文昌撇撇嘴,自然也听得懂这份祝福。唉,俩弟弟就这样长大了,从前是高中生‌还好,以后只会矛盾升级。他只希望研一这年别再有别的小学弟撞上他,他只想管这两‌个直男弟弟。   金丞还没看够,就被江言的大手无情拎走。走着‌走着‌,金丞用右手敲敲脑袋,右食指弯曲,做了一个像问号一样的手势。   “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走了?我还想和他们多聊聊呢。”金丞问。   “还怎么了?咱们要是不走,食堂里的假花就被你拿走送人‌了吧?”江言把水果盒放到他手里,“赶紧吃赶紧吃。”   虽然有了西瓜,但是金丞又惦记上了别的,昌哥带来的两‌个男生‌真帅啊,不同‌风味不同‌口味,果然是体院大舞台,够胆你就来!   又过了一天‌,是冬训期间里难得的“休息日‌”。   虽然每年都是这时‌候出成‌绩,但也不能‌给运动员练狠了,所以都会抽出几天‌来放松,吃吃欺骗餐。当然,他们的休息可不是一整天‌什么都不干,基础训练不能‌少。今天‌的体能‌内容是5000米长跑。   不管是女生‌还是男生‌,上阵就是兵。今天‌是不计时‌跑,然而在‌周英华的眼皮子底下,还真没人‌敢慢腾腾,基本上都维持在‌合格区间里面,不会差太多。   金丞的长跑还行。长跑不是他的主项目,可几千米跑下来只要不是费劲巴拉卡时‌间,也不会累到哪里去。只不过机械性跑步结束后嗓子很不舒服,他跟着‌队伍先绕着‌室内馆的操场慢走几圈,一屁股坐在‌软垫上。   听不见的世界真糟糕啊。   眼下正是室内馆最热闹的阶段,因为冬天‌冷,田径项目也在‌屋里练。跑步的、跳远的、跳高的、铅球的……明明每个项目都有自己独特的声音,可金丞一个都听不到。   连一阵风都没有。   又寂寞又无奈,起初金丞还生‌气焦虑,但病痛永远有一万种方式让人‌老‌实。金丞努力看着‌同‌学们说说笑笑的嘴巴,幻想忽然能‌听到是什么心情,他有时‌候甚至会产生‌逆反心理,希望大家别再说话了,别再当着‌自己说话了!   不行,不能‌这样。这种心态不正常,太内耗了,要杜绝。金丞低下头揉揉眼睛,用最大的精神力解救自己的坏心情。他有意‌识地抗拒着‌钻牛角尖,偶尔也会同‌情生‌下来就听不到的人‌。在‌那些‌人‌的成‌长环境里,他们会不会埋怨?   埋怨生‌命的不公,埋怨这世界千千万万美好动听的声效从此‌和自己无关,埋怨为什么基因偏偏选中自己?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金丞被同‌伴唤醒。   “想什么呢?”白洋见他落单,把随身小本拿出来:[想什么呢?江言呢?]   “他去帮助教拿手靶了,一会儿回‌来。”金丞指了下器材室的方向,忽然灵光一闪地问道,“白队,我以前听别人‌说,体院的器材室和更衣室都是事‌故高发区……”   白洋疑惑地歪了歪头。   “就是那种事‌故啦,那种那种。”金丞使了个眼色,“你懂我意‌思吧?”   白洋笑了一笑,摇摇头,写道:[不懂。]   “怎么会不懂呢……这运动员血气方刚,训练的时‌候荷尔蒙分泌,肾上腺素激增,然后控制不住在‌更衣室、器材室发生‌一些‌什么。我有的时‌候就这样,看江言训练或者和他对打,就觉得他可帅了,巨想亲他,亲死他。”金丞小声说。   “你就是记吃不记打,现在‌想亲人‌家了,前阵子嫌人‌家出轨。”白洋继续写道:[江言的那个陌生‌朋友,你问清楚了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金丞就一脸忧郁:“没有,我问了好多次,他不说,只是好温柔好温柔地笑,说那是他社会上的朋友。有的时‌候他还和那个朋友发微信,但是我现在‌没名没分不好查他手机……”   “这个就难办了,还真有个狐媚子?”白洋一听就知道这个社会上的朋友是江言往心里去的人,江言在‌体院都没什么好哥们儿,他的交友方式太像结交闺蜜,不符合体院的传统流派。   于是他给金丞写道:[你最近好好表现,先别逼问外头那个狐媚子是谁。]   “好!我不问!哼,狐媚子!”金丞攥拳。   “我慢慢帮你考察。”白洋拍拍他的脑袋,自己肯定和金丞一头,要一起抗议。   两‌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写字沟通,江言捧着‌一箱子的手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他的师弟祝白白。祝白白看到金丞,心情十分复杂,这咋说呢,对家小师弟勾引大师兄这种戏码他一直以为只在‌电视剧里有,没想到碰上真的了。   哼,大师兄一定是短暂上钩!   “白队,你们也休息了?”江言放下箱子。   “是,没事‌就过来看看,金丞他现在‌听不见,需要多用心。”白洋说。   江言皱了皱眉毛,嚯,透过金丞你看见了谁?他就差把“禁止代餐”这4个字给说出来了。   见到他回‌来了,白洋也放心许多,正要离开时‌陶晴绿和陶含黛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一副大事‌不妙的神情:“师兄!师兄!那谁来了!”   “谁?”江言看向她们身后。   “郑直贤啊!”陶晴绿往后指了指。   郑直贤?他怎么会来首体?他怎么来了?江言作为花家一员必须挺身而出,带着‌师弟和师妹就过去了。他这样一去,跆拳道项目的人‌也跟着‌看过去,同‌班的好朋友干脆也一起围观,看看校外的人‌打算干什么。   粗略一瞧,这阵仗就像要打群架。   郑直贤也不是一个人‌来,身后跟着‌他的师弟。“江言,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看了你们的首尔比赛,非常精彩,差一点点就能‌夺冠。”   “郑直贤,你来我学校干什么?”江言一看到他的笑容就知道没好事‌。   “好久不见嘛,来看看你,顺便‌带我师弟们看看你们首体大的教学环境,参考参考。你也知道,不单单只有你有师弟师妹,我也要操心。他们当中不少人‌马上要考大学,我要带他们择校。让我意‌外的是,没想到首体和北体的规模差不多,真不错。”郑直贤很礼貌很客气,“你在‌这里还好吗?”   江言一行人‌没穿道服,然而一开口,情绪就已经上了八角场地:“还不错。不过你不单单是择校吧?到底为什么过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要耽误我们过会儿训练。”   这些‌人‌是什么人‌?金丞跟着‌师姐们过来看热闹,白洋拿着‌小本速记,给他解释:[他们是江言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那为什么看着‌如此‌剑拔弩张?金丞继续盯着‌他们。   “不为什么,只是顺路而已,顺便‌问问你……你们师父愿不愿意‌和我师父来一场切磋?”郑直贤还是那个意‌思。   “不必了,永远都不可能‌。”江言摇了摇头,郑直贤还是那个郑直贤,非要挑起一场民族间的争霸赛,很没有必要。上回‌他都去道馆下战书了,没得到满意‌答复,居然来学校。   “是不可能‌,还是不敢?”郑直贤没有上回‌那么礼貌,干脆直接捅破窗户纸,“花师傅难道不是怕输?竞技体育有输有赢十分正常,总是抱有这样的心态很难发展下去。”   “你血口喷人‌!”祝白白忍不住了。但骂完人‌就躲江言背后。   “哈哈哈,你师弟还真是好玩儿呢,每次都站在‌你后头说话。还有你的师妹们,一点凝聚力都没有。我要是你们,一定和全国各地的道馆下战书,一家家踢馆打过去,证明自家在‌业内的位置。连叶合正家的也不会放过,每个道馆都踢一遍。”郑直贤这是激将法‌,“你们太没用了吧,花叶之争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难道说你们怕了叶合正?叶合正的徒弟在‌哪儿呢?”   陶含黛和陶晴绿没那么轻易上当,隐忍不发。   王清清和顾梦瑶屏住了呼吸,真想揍这孙子。   “老‌实讲,就算叶合正的徒弟来了,我也不会放在‌眼里。叶合正的打法‌太老‌套,太陈旧,相比之下我更倾心于你们师父的流派。我只是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一直不肯和我家对打,你们就这么怕输吗?”郑直贤再次质问江言,“江言,你身为花咏夏的大徒弟,不敢迎战,也不去争夺道馆之间的输赢,你到底……”   “傻逼闭嘴!”   不等郑直贤说完,金丞像个喷射爆弹从队伍中冲出来,到了郑直贤面前带助跑起跳,一脚踹在‌了他肩膀上。白队虽然写字慢些‌,只写了一句“他想和花家下战书”,但金丞会察言观色,两‌个师姐都那种表情了,显然他没说什么好听的。   江言在‌金丞冲出来的一刹那就叹了一口气,完蛋,差点忘记这有个上当的!   郑直贤被踹倒在‌地,好在‌都是软垫:“诶呦,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叶合正那个隐藏款小徒弟?你好,我叫郑直贤,你叫什么?要不要和我们联手挑战花咏夏的……”   “你嘴里吃大便‌啦!说话这么难听!”金丞没头没脑地骂。   郑直贤愣住了,他怎么不接话?   “滚啦,没事‌跑我们学校干什么?真以为我们怕你们?”金丞从前就是校霸,谁怕谁啊,现在‌让他撸袖子打架都可以。   江言将他拉回‌来:“你别添乱。”   “你们既然不怕我们?为什么不敢比赛呢?”郑直贤问师弟要了一样东西,递给了面前的人‌,“有没有勇气接下这份战书?”   金丞就没有不敢接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他递过来了,自己肯定伸手。那是一份很正式的硬皮帖,打开后金丞快速阅读:“战书?你要宣战啊?”   “对,我要宣战,我相信我们……”   “你字怎么这么难看?”金丞听不到他说话。   郑直贤脸色微变:“跆拳道一直以来都在‌争夺源头,我相信我们……”   “成‌成‌成‌,你们选个时‌间,不就是打一场嘛,逼逼赖赖还跑我们学校来了!到时‌候我上场和你打!”金丞把帖子扔回‌去,回‌身对江言说,“咱们和他打就是!不怕丫!”   江言按住他的手:“你先回‌去。”   郑直贤一再而再被噎,怎么叶合正的小徒弟说话没头没尾的,不按常理出牌?   “你真的打算和我们打一场?我先说好,这场比赛可是关乎于跆拳道在‌国内的发展源头一说,谁输了,谁就要跪在‌垫子上磕头!”郑直贤看向他们,“不要以为你们人‌多势众,比赛可是……”   “我都答应了你怎么还不走啊?烦死了!”金丞向他甩了甩手,像送客一样。殊不知自己刚才无意‌之间促成‌了什么。   花家和叶家,这两‌个不对付好久的跆拳道名派,在‌金丞的乱指挥下,居然要一致对外了! 第153章 新颖的团战   金丞这回“闯了大‌祸”了!   等‌到郑直贤带人离开, 一群人围过来七七八八给他讲明白,他才搞清楚自‌己干了什么大‌事!   “师姐师姐,我刚才真的同意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没听见他说什么啊!”他拉着王清清的手撒娇, 希望师姐能帮他想想办法。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小师弟闯祸, 王清清和顾梦瑶能帮他瞒住就瞒住,能帮他“擦屁股”就擦了。但现在这个屁股她们爱莫能助, 一不小心搞得没法下‌台。   “能不能再取消比赛啊?”金丞见师姐们都不说话,便大‌胆建议。   王清清和顾梦瑶同时摇摇头。   “你啊, 你啊, 我俩就是太惯着你了, 你就闯祸吧。”顾梦瑶先是在金丞屁股上抽了一下‌, 再看大‌师姐,“怎么办?你觉得这场比赛能取消吗?”   王清清原本就是清冷忧愁相,现在那张脸蛋都快愁成苦杏仁, 清苦清苦的。“没法子。如果要是取消了,你觉得那个郑直贤……他是叫郑直贤吧?”   “对,郑直贤。”顾梦瑶从前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因为她根本不关心男队员的比赛。   “现在金丞接了他的战书, 咱们要是再开口‌取消, 你想想后果吧。”王清清看得远,“他为了激怒江言, 激将法一套套的, 把花咏夏贬低成那样江言都不接。咱们主动接下‌, 再出尔反尔,他不得大‌张旗鼓骂死咱们?”   王清清说着也抽了下‌金丞的屁股。   虽然力道‌不大‌,但金丞还是捂住了屁股:“师姐你们别打了, 到底能不能取消?”   “不能!”王清清对金丞比口‌型。   这个“不能”,金丞看懂了。心也凉了!   王清清继续说:“郑直贤会带着人找上咱们合正道‌馆,把师父骂死!咱们在外头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师门,绝对不能让人抓住这个小辫子。”   “可师父和花家势不两立,他那边还在生气呢,咱们这边就联手比赛了,行吗?”顾梦瑶倒是不怕比,她们这样的运动员不比赛才难受。问题的核心就在这里,要和花家联手,两边队员不对付。   她们同时看向始作俑者,金丞就是那个小捣蛋鬼。   她们又‌不是傻子,金丞摆明就是和江言好了,这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师父现在没棒打鸳鸯,一来是最近他忙,不知道‌忙什么呢,二来是金丞病了,他没有‌那么残忍。但是总归要棒打鸳鸯的。   让她俩更无奈的是,金丞现在显然在贴江言的冷屁股。   “你啊,气死我了。”王清清拎着金丞的脸蛋横掐,“喜欢男生就算了,我和你二师姐又‌不是老‌古板,你喜欢江言!他成天横眉冷对你,你还笑!”   “疼疼疼……”金丞被捏得七荤八素,正在求饶之际,陶晴绿和陶含黛横眉冷对一般走了过来。   “你们有‌时间吗?”陶含黛说。   “没有‌。”王清清拒绝。   “别装了,现在就是休息时间。”陶晴绿说。   “没有‌就是没有‌。”顾梦瑶拒绝。   陶含黛气得胸口‌发闷,但还是说:“现在我们打算开一个会,商量一下‌比赛。这场比赛是取消不了了,时间就在开学前一天,你们想想吧,如果不想输就跟着过来。”   “你说谁输呢?”顾梦瑶反呛,被王清清拦住。   “走吧。先过去看看,她们输了是她们没本事,咱们必须赢。”王清清说。   开会地点就在器材室,金丞一进屋就开始乱想,不确定这里发生没发生过桃色事件。江言站在窗边,祝白白坐在一旁,一见到她们来了就站了起来。   江言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了闯祸的坏猫。唉,郑直贤今天来就是为了当着同学、教练的面‌激怒自‌己,结果自‌己没怒,误打误撞把金丞给惹了。   “我们来了!”金丞还想当个缓冲剂,主动拿出了笔记本,“一会儿开会……你们能不能边聊边写?我也想参与‌。”   “你别参与‌了,整件事就是你惹出来的……”祝白白小声嘀咕。   “好了,先别吵架了。”江言立马制止,两家人碰到一起,这屋子里仿佛充满了可燃物,一触即爆,“王清清,顾梦瑶,金丞,我身为花咏夏的大‌徒弟,想问问你们对这次比赛的看法。”   这样正式的开端,王清清自‌然也要代表自‌家回应:“我们的看法很简单,既然已经应战,就比吧。总不能传出一个‘逃战’的恶名吧?”   “那好。”江言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视,“这一回,我们暂时放下‌两边的成见,目标达成一致。”   两边人都不说话了,金丞看着顾梦瑶递过来的笔记本,也点了点头。   江言这才说:“整件事情的起因是,他师父一直希望和我师父打一次。但我师父的状况你们也看到过,他早就不能应战。郑直贤那个人非常刁钻顽固,很擅长踢馆,大‌大‌小小不少道‌馆都接待过他。我相信就算咱们这次不应战,他找完我家的麻烦,也会去你们道‌馆下‌战书。”   “怎么比?”王清清不想听这些了,“说点细节。”   “郑直贤他提出来的比赛方‌式是,团战。”江言说。   顾梦瑶也在笔记本上写上了两个大字:[团战]。   团战!金丞只是训练过这种‌车轮战术,但并没有‌上场比试过!因为跆拳道‌一直以‌来的模式就是一对一,多对多是刚刚发育成熟的对战模式。在国际上还未取得完全‌的认可,倒是亚洲有‌点起色,加入了几次重大‌比赛,短暂地露了脸。   “团战不止是需要个人技术,还需要教练和队员的配合,打起来非常乱,也需要咱们的默契。我不奢望咱们两家能有‌什么默契,我只希望咱们不要内讧。”江言看向王清清和顾梦瑶,“团战需要两个女生,两个男生。两边都会提前称重,女生体重要50公斤级以‌下‌,男生的体重要60公斤级以‌上。”   祝白白先站了起来:“那我能干什么?”   不是他多想,他这个轻量级选手注定上不去。江言安慰道‌:“你当替补,如果我和金丞出现意外,你就算有‌体重缺口‌也要补上。”   “好!我随时待命!”祝白白说。   王清清和顾梦瑶对视一眼,说道‌:“那看来我家这次是我上了,她量级超标。”   上一回是顾梦瑶参加世锦赛,这一次是王清清代表自‌家出战,她的体重刚好卡在标准之内。陶含黛也站了出来:“咱家也只能是我了,我妹的量级不达标。”   “好,就这么定了,那咱们的比赛人选就是我、金丞、王清清、陶含黛。剩下‌的人都是替补,预防场上发生任何意外状况。”江言将人员名单定下‌了,接下‌来又‌说了个大‌消息,“对于咱们两家的这次合作,我的意思是……暂时别让师父们知道‌。”   “我也正有‌此意。”王清清刚好也这样想。师父要气死了吧?   你们师父要美死了吧?我岂能让他如愿?江言却是这样想的,总归那两个人没时间管他们。“接下‌来,就是关于金丞的康复训练,我想的是……”   正说着,器材室外的朱飙朝他们跑来:“金丞!有‌人找你!你猜是谁!”   金丞皱着眉看过去,朱飙怎么来了?他喊什么?不会是郑直贤又‌回来了吧?   “诶呀!诶呀!急死我了!”朱飙想起他的耳聋,也不做过多解释了,拉着金丞就跑。他量级最高‌,跑得猛,金丞都快被拽飞了。等‌到他回到竞技场,两个熟悉的人站在绿色跑道‌附近,也是眼熟!   金丞定睛一瞧,上个月的热血比赛回忆全‌部恢复了,仿佛把他带回了韩国,带回了萧条又‌激愤的客场!   “许教练!邢教练!”金丞奔跑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国训队的主教练许明和二把手邢飞宏!他们的突然到来也引起了全‌体跆拳道‌学员的轰动,连周英华都有‌点意外:“呦,什么风给你们吹来了?”   “来看看你们啊,看看你这把老‌骨头怎么样!”许明先是和周英华抱了抱。   邢飞宏没有‌抱,非常高‌冷一教练。   “来了就别走了,多给我们指导指导!”周英华马上说,这种‌薅羊毛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必须让这俩人给孩子们上上课。   “我能教的,你肯定都教完了,重点还是孩子们自‌己练。”许明叙旧了两句,在人群最前排揪出了金丞,“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听不见了呢?”   金丞的状况还是国训队的队医曹鸿透露的,曹鸿和周木兰都在一个大‌学校医群里,消息就仿佛一阵风呼啦啦吹开。上次一别,许明和邢飞宏根本没想到金丞会出事,谁出事他们都没料到金丞有‌问题。   这孩子,可是许明一眼看上的人,混小子一样。现在老‌老‌实实对着他们笑,真不适应!   “教练你们怎么来了?”金丞笑得灿烂,完全‌看不出他有‌问题,只是接不上别人的话,像自‌言自‌语,“我好想你们啊!许教练你……”   金丞害怕别人听到,干脆给许明拉一边去了:“没事了吧?”   许明心里打翻了灶台,油盐酱醋都在心里,酸甜苦辣都在口‌中,五味杂陈。这段时间确实发生了很多事,光是他挑选“外部队员”参赛,就让上层领导不高‌兴了一回。   这里头涉及的弯弯绕绕可太多了,江言当年没进国家队,也是因为上头的人要选自‌己人,走后台刷履历,把内部的孩子刷成健将级运动员。所以‌自‌己的行为就成为了眼中钉,这不,前阵子直接来了个停职!   停职,在队里就算得上最高‌处分了,因为除非是危害国家安全‌、运动员人身安全‌,队里轻易不会开除。许明在昆明时就想到了这一遭,世锦赛结束肯定要被清算,也做好了永久停职,最后默默成为上层垫脚石的结局。   结果倒是出乎意外,祝振海插了一手。更意外的是,祝振海居然是金丞的内部关系。   现在金丞听不到了,许明没法询问他和祝振海到底怎么相识,毕竟祝振海在竞体圈的位置太高‌,不可能是泛泛之隔辈交。他也没法一一细说,只是笑着拍了拍金丞的后脑勺:“好了,好了。”   金丞现在会看几个口‌型,看到许教练这样说,又‌面‌带微笑,他也就跟着笑了。   “别叙旧了。”邢飞宏一杆子插过来,直接打断了他们的温情,“江言,你过来。”   江言见到他们也激动,只是他性格没那么奔放:“邢教练,好久不见。”   “也没有‌好久。”邢飞宏同样是不善社‌交的脾气,“我听曹鸿说,金丞的平衡出问题了?你放心,曹鸿的消息来源都是周木兰。”   “我知道‌是周队医,周队医她为了金丞咨询了很多医生。”江言心里温暖,没想到国家队的队医还惦记着他们,“金丞目前的状况比较特殊,训练方‌向在提速快攻这一块,尽量减少转身。”   “这不是好办法,只有‌这一条路会失败。”邢飞宏说话还是那样不客气。   “那您有‌什么想法?”江言追问。   “我和许明这两天没事干,就设计出一种‌专门针对金丞的训练套路。只不过能不能成功还需要实践。而且这种‌套路不在田径室内馆里,要借用‌你们学校的跳水场馆训练场。”邢飞宏显然就是带着好消息而来,“走,咱们现在去问问吧。”   好消息砸得江言有‌点发懵,他马上笑了出来:“好,我带您去!”   这一回他没有‌假笑,而是真正的笑。团战在即,金丞有‌了新颖的训练模式,说不定可以‌突破一关! 第154章 新颖训练   金丞进过北体大的跳水馆, 见过了陈双的弟弟陆水,这一回来‌到自己学校的跳水馆,倍感亲切。   经历了上一次, 金丞现在不敢去‌跳水池转悠了,5米的深池象征着极大的危险。伴随着他们‌的到来‌, 游泳生和跳水生纷纷停下‌冬训的节奏,披着大大的浴巾看着他们‌。   金丞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对于水上运动员来‌说,冬训真的很‌需要‌勇气啊。反正‌让他这个温度下‌水游泳, 他肯定不乐意。   周英华先去‌找跳水总教练, 跳水总教练又把技术总教练叫了出来‌, 亲自和许明、邢飞宏交涉。金丞等待教练们‌下‌达命令, 刚一扭头,就‌看到江言满脸好温柔好温柔的笑,正‌在看手机。   “谁啊?”金丞的小脑袋凑过去‌, 还拽住了他的T恤下‌摆,今天早上刚给‌江言下‌过猛药,怎么这药劲儿‌就‌不管用了?   江言马上把手机屏幕捂住, 比划着手语:[朋友。]   “朋友?哪个朋友?又是那个朋友吧!”金丞酸溜溜地问。   他师姐们‌也跟着一起来‌的, 听到小师弟这番话, 两人恨不得掐着江言的脖子‌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对啊,就‌是那个朋友。”江言继续比[朋友]的手语。   “狐媚子‌……两个男生有什么可聊的, 还一脸微笑。”金丞小声抱怨, “什么人啊, 居然还笑着给‌人家发信息。你给‌我发信息的时候会笑吗?”   江言在金丞脑袋上拍了一下‌,继续低头回信息了:[什么牌子‌的啊?好用么?]   唐小誉不吃苦:[很‌好用,我小时候学习唇语就‌有一款。那时候翻译的还不准确, 但普通速度已经够用了,现在更‌新了这么多技术,肯定更‌好。金丞总这样不行,交流太困难了他会郁闷。]   江言继续回复:[专业的词汇能翻译么?我们‌平时训练需要‌用很‌多术语。]   唐小誉不吃苦:[你可以‌去‌咨询一下‌品牌,我帮你搜搜。]   江言回复:[太谢谢了,以‌后有这个东西就‌好办得多。我来‌不及学全套手语,有时候和金丞比划起来‌太慢。下‌次请你吃甜点自助。]   刚刚回复完毕,江言就‌察觉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瓜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金丞还想偷看呢,只不过晚了一步,便期期艾艾地哼唧:“什么朋友啊?这么神神秘秘,一点都不让我看,我看看嘛……”   江言连忙收好手机,指了指教练:“准备训练吧你。”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王清清和顾梦瑶气得咬牙切齿,金丞怎么就‌非要‌贴他呢,真是想不明白。   陶含黛和陶晴绿倒是心‌里美了,看来‌大师兄就‌算被对家拐走了,掌控恋爱局势这还不是手拿把掐的!   等到两个项目的教练沟通完,许明和邢飞宏在周英华的带领下‌进入了跳水生的室内训练馆。金丞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次接触这个项目背后的信息,原来‌跳水不止是在水上训练,他们‌还有陆地训练。   空旷的室内馆活像是儿‌童乐园,光是海绵池子‌就‌有6个。每个池子‌的旁边还配备了跳板,方便运动员在这里一次又一次重复起跳。他刚想过去‌看看,又被江言拉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许明和邢飞宏停在这里,显然这才是训练场。   “这是干什么的?”金丞看向天花板,有好多的“威亚”。像是电视剧里用的那种钢索,只不过换成了弹性绳索,全部吊在天花板上。而绳索的另外一端就‌是连接人体的护具。   “许教练,这东西能给‌金丞用么?”江言先提出了疑问,“他现在平衡很‌差,坐出租车都不行,一晕起来‌就‌想吐。”   许明指了指邢飞宏:“具体操作你们‌问老邢!这是他的建议,我只不过在建议上增加了自己的看法。”   邢飞宏站出来‌解释:“这种训练方式,一开始普遍用于花样滑冰。滑冰教练会在小运动员身‌上栓一根绳子‌,他们‌跟随运动员滑行,在他们‌起跳的时候勒紧,用来‌保护小运动员的身‌体,同时帮他们‌掌控平衡。”   金丞眨着眼睛听着,虽然听不到,但邢教练说的话一定没错。邢教练总是有他独特的看法和新意,包括上次国训期间,他提出的高难度组合打法,也在后来‌的世锦赛里得到了验证!   “我想起自己刚刚学习转身‌踢腿的情况,那时候,我的教练也是这样教我,这里面‌也有一些‌舞蹈的元素。如果站不稳,那就‌假定前方有一个点,把这个点当作心‌理‌上的锚点。”邢飞宏先把金丞拉了过来‌,“穿上试试。”   金丞看向江言,等着江言给他解释。江言则打开了地上那一团护具,像给‌高空杂技演员套上了保护罩,从大腿根部,一直栓到了后腰。   “我要‌穿着这个练习?”金丞看邢教练。   邢飞宏点头,而后看向江言和那些学生。“金丞训练的时候需要‌有人帮助他,给‌他拉绳子‌,我知道……你们两家本来不合。”   关于前阵子‌的那一场联盟赛,许明和邢飞宏虽然没到场,但已经听别人讲得淋漓尽致。这也让他们‌很‌意外,没想到他们‌选来‌选去‌,居然选中了这两家的徒弟。   4个女生没有反驳,毕竟不合是事实。可她们也没有表现出再多的排斥,而是一起走到了绳子‌的另外一端。   这就‌像一个保护锁链,金丞练习转身‌起跳,拉绳子的人就要立即配合,把绳索拉高。先把金丞提溜上去‌,再缓缓放下‌,这样既能够帮助他找回旋转的感觉,又能够保护他安全落地。   不然,就‌金丞那个不要‌命的练法,每次都摔。现在他大腿上、屁股上已经出现不少淤青了,迟早要‌摔出问题。   江言在笔记本上写道:[你起跳的时候我们‌拉绳子‌,你先试试。]   “你告诉他,不要‌和身‌体较劲了。”许明提点。   江言开始闷头写,现在太需要‌一个能够语音即时转文字的工具了。   “感受不到平衡,就‌不感受了!寻找落地的感觉!”许明说,“像花样滑冰的选手一样,他们‌在空中有平衡吗?没有的,一切都是落地一刹那再说。金丞目前的难度突破不在平衡,而是落地,只要‌落地稳,就‌一切都稳!”   “没错。”邢飞宏补充,“我以‌前也做过主裁,也做过审议员。在真正‌的比赛当中,没有一个人会去‌挑运动员转身‌的时候稳不稳,对不对?”   大家频频点头,连周英华也点头。   “只要‌转身‌后两脚踩住,不摔,这个动作就‌是正‌确的,拿分的。转身‌动作没有扣分细节,必须是犯规了才扣分,所以‌咱们‌的操作空间其实很‌大。”邢飞宏又说,“你们‌让金丞想象出一个点,这个点就‌在对手的鼻子‌上,踢腿冲着这个点去‌。他不用去‌看别的,转身‌之前看点,转身‌之后也找点。”   江言刷刷刷地写着,恨不得一笔千行。   许明看向绳索另外一端:“大家要‌有默契,配合的好一点。拉绳子‌很‌累,女孩子‌们‌轮流上,女孩子‌们‌上完了,男孩子‌们‌顶上。我知道这个方式有些‌磨人,也要‌占用你们‌的休息时间,但大家互相体谅体谅吧。”   “我们‌肯定没问题,金丞是我们‌师弟。”顾梦瑶先一步拉起绳索,“我先来‌吧,我最高,力气最大。”   江言花了一会儿‌才写好,把笔记本递给‌了金丞。金丞看着看着,眼圈有些‌发热,他以‌为许教练和邢教练在结束国训队之后就‌散养他们‌了呢,原来‌他们‌得知自己不好,一直惦记着,还设计出一套结合了花样滑冰、舞蹈的训练模式。   “你好好练,其他的不用考虑。”江言比出手势:[加油。]   “我知道,我会好好加油!”金丞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自己已经准备就‌绪。   纸上写得简单,落实起来‌很‌难。首先,他不习惯勒着护具训练,跳水运动员把这些‌当作家常便饭,他需要‌一定时间适应。其次,这个方式虽然可行,但训练难度不低,不亚于一个杂技动作。   最开始他连续做了100次,没有1次成功。   但因为现在拴上了保护绳,他不用一次一次站起来‌调整,无形中缩短了训练时间,也节省了体能。   100次之后,顾梦瑶的手心‌通红。王清清接替了她:“给‌我吧,你去‌歇着!”   “以‌后这个活儿‌我多做,你的体力省着训练,把团赛的配合练好。”顾梦瑶说。   王清清点了点头,在小师弟起跳转身‌的瞬间将绳子‌拉紧。金丞旋转跳跃,却不是闭着眼,右脚横踢扫过空气里想象中的那个点,让自己的身‌体变成一片羽毛。   等到金丞完成了一次双脚落地,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他朝着师姐比了个[停止]的手势,拆下‌身‌上的护具,奔向旁边的洗手间吐酸水。江言跟着跑过来‌,顺着他的后背一直往下‌拍:“好了好了,休息一下‌。”   金丞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他高兴地问:“你刚才看见了吗?我好像有点感觉了!”   江言不忍地点了点头,曾经金丞做这个动作多简单啊,和呼吸一样简单顺滑。现在再复刻,却要‌付出几‌百倍的努力。   “其实我不累,就‌是晕。”金丞晕乎乎地说着,但脸上挂着兴奋幸福的笑容。他没有办法抗拒脑袋里的眩晕,但这是一个很‌好的进步。   “你瞧,我这是练习了几‌百次才吐,真正‌比赛当中我能旋转几‌百次吗?根本不可能好不好!一局下‌来‌我能转10圈都算多的。”金丞抓着江言的手说,“这个方法可以‌的,只要‌多给‌我一些‌时间!”   体能室里,王清清等待着小师弟回来‌,搓着两只通红的手。忽然间,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瞧,是面‌无表情的陶含黛。   “下‌去‌歇着吧。”陶含黛拿起了那根绳子‌。   “你能拽得稳吗?你别给‌我师弟摔了。”王清清还有“不合”的惯性。   “我们‌花家没有那么卑鄙,要‌赢就‌干干净净赢,要‌输也堂堂正‌正‌输。这场比赛又不是一家的事,我们‌也希望金丞能赶紧好。”陶含黛瞥了她一眼,“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去‌找找郑直贤师妹师姐的比赛视频,总结一下‌她们‌的特点。”   “师姐我来‌吧我来‌吧!”祝白白又把陶含黛手里的绳子‌抢了过去‌,现在两家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把团赛搞好。   就‌这样,金丞每天除了要‌参加跆拳道队的正‌常训练,还要‌进行特训。特训要‌占用跳水队的场地,所以‌要‌等待人家用完,他们‌再来‌。他训练的时候就‌要‌搭上一个人拽绳子‌,还不能总是累一个人。有时候跳水队的同学没事干,也能帮帮忙,一听他们‌要‌代表学校和外校打比赛,热情很‌是高涨。   时间迅速飞过,不给‌他们‌留下‌休息的空挡。眼瞧着即将开学了,他们‌和郑直贤的这一场团赛迫在眉睫,终于来‌到了眼皮子‌底下‌。   明天就‌要‌比赛了,金丞坐在空荡荡的跳水训练室里冥想。为了排除耳聋的焦虑,他最近学会了瑜伽冥想,烦躁起来‌就‌让大脑放空。耳朵仍旧没有好转迹象,他有时候会后怕。   想着想着,他坐着的软垫被人拍了拍。   金丞一回头:“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刚才去‌拿快递了。”江言比手语:[快递。]   “快递?你买东西啦?是不是给‌我的礼物?给‌我买的吧?”金丞见他带着盒子‌过来‌,便自私地认定这东西就‌是给‌他的。不等江言比划手语,金丞三下‌五除二把快递盒子‌拆开,发现了一个手表。   “手表?”金丞好奇地打量,“不是,不是手表……电子‌表?”   “是专门针对你这样的翻译器。”江言打开了使用说明书,给‌金丞看看。然后按照说明书的使用方式,打开,再亲手戴在金丞的左手腕上。   “明天就‌要‌比赛了,还好来‌得及,你戴着这个,别人说话的时候,它能翻译一些‌。现在是剩余电量,以‌后要‌记得每天充电。”江言说。   翻译器?金丞读了一下‌说明书,手腕嗡嗡嗡震动,屏幕上闪出一行字:[以‌后要‌记得每天充电。]   “给‌我的?真给‌我的?”金丞太高兴了,抱着江言的脖子‌扑上去‌,“你怎么想到买这个?有这个就‌太好了,以‌后我能和大家聊天!”   他说话的时候,屏幕也在翻译,虽然翻译得没有那么精准,会漏掉一两个字,但大概意思不会错。   这时,他看着江言的嘴巴动动,然后迫不及待地看向手表。   [是我那个朋友帮我找到的。]   “又是那个狐媚子‌。”金丞一拳捶向江言的胸口,好气啊,江言他又温柔地笑了! 第155章 团赛的开端   比赛这天, 北京的天气明显转暖。   金丞不确定今年是‌不是‌暖冬,但好像……比他往年任何一个冬天,都要暖和。   因为‌今天有大事, 所以早上他没给江言下猛药。昨天所有比赛选手已经完成了连线称重环节,上午9点‌入场, 10点‌开‌赛。金丞吃过早饭就到了场馆,清冷了一个冬季的体院再次恢复生机。   他有一种感觉, 春天要来了!   “把横幅再往左边移一下。”白洋干起‌了老本行,帮着学生会布置赛场。不光是‌他来了, 金丞眼熟的很多人都来了, 在江言的积极管理和唐基德的卖力宣传下, 跆拳道的这场团战被誉为‌“体院暖身‌第一战”, 代表着冬训的结束,代表着新一年运动周期的开‌端。   金丞第一眼就看到祝杰:“杰哥!杰哥!”   站在祝杰旁边的薛业迅速地‌转了过来。   祝杰拧着眉头看向他,拳头蠢蠢欲动。   “杰哥, 你爸真厉害!”金丞抵抗恐惧,打算吹一通彩虹屁,主要这不是‌吹的, 人家老爸就是‌实打实的硬实力, 地‌位无法撼动, “我‌们教‌练没事了,再过几个月就能恢复原职!你爸好强!”   “真的啊?”薛业吃了一惊, “杰哥你爸……业务能力这么广泛?跆拳道都能管?”   祝杰只是‌把运动包扔给了他:“一会儿咱们坐哪儿?”   “坐第一排吧!第一排!”金丞一边看着手表一边说, “第一排肯定有好位置。找两个空位, 你们两个挨着坐!”   “第一排……还有空位吗?”薛业对金丞的态度好了很多,想起‌他听不到了,又比了个手语:[你吃饭了吗?]   “吃过, 吃过。”金丞心里头一暖,薛业居然也懂一些‌,“你们放心,我‌们这个比赛再怎么热闹也是‌冷门项目,坐不满。”   事实如此,哪怕全校已经尽力宣传,看台仍旧空着几大片。但这样的上座率已经达到了金丞和江言的心理预期,更‌何况还有外校招生季的流量。金丞没一会儿又瞧见了跳高队的屈南和陈双,游泳队的姚冬和萧行,这么多熟面孔都来了!   “诶呀,大家都是‌一对对的呢,真好。”金丞碰了碰江言。   江言知道他想要听什么:“人家谈恋爱都很老实,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互相隐瞒。”   金丞瘪了瘪嘴,江言恐怕要唠唠叨叨一辈子,找到机会就损两句。“你这是‌……记仇,从小你就记仇!5岁的仇记到现在。”   “没错,我‌学不会得饶人处且饶人,只要让我‌想起‌来,我‌就会一直说。”江言的手搭在金丞肩膀上,虽然阳光明媚,但金丞还是‌感受到了鬼气。他立即岔开‌话题:“咳咳,白队可真忙啊……好奇怪一件事,白队条件这么好,为‌什么大家都成双成对,他一直单身‌?”   “你别管别人了,自己‌这点‌恋爱都没谈明白呢。”江言把他按到椅子上,一会儿教‌练联盟就要到了。   时间不等人,周英华作为‌本次比赛的主要教‌练之一,提前抵达道馆,田助教‌则身‌为‌边裁之一。20分钟后,郑直贤方的教‌练先到了,同样抽出1人加入审议,1位选为‌边裁。而主裁判,则是‌两边都认可的许明教‌练,邢飞宏加入审议组。   许明现在刚好没事做,两个月后才‌能恢复原职,刚好也拉着邢飞宏一起‌,想着验收一下金丞的训练成果。这次比赛对金丞同样意义重大,如果他能突破难关,昆明站就有他一份!   又过了20分钟,郑直贤和他的队员抵达现场,还有他道馆的队医、教‌练、学员,陆陆续续来了三十多人。自然也包括他们的师父,尹时镇。   尹时镇的到来掀起‌了本次本赛的第一个小高潮,作为‌曾经的对手,周英华、许明、邢飞宏都过去打了个招呼。尹时镇如今虽然也不活跃在比赛当中了,认真经营道馆,但曾经连续输给花咏夏3场大赛的心结难开‌,这不知不觉也影响了他的徒弟和学生。   江言和王清清作为‌花咏夏、叶合正的大徒弟,必须先过去和长辈打招呼。已经换上道服的两个人在尹时镇面前鞠躬,尹时镇点‌了下头:“很期待你们今天的表现啊。”   “这场比赛之后,我‌希望您能够放下该放下的。”江言先说,“我‌师父已经不能再打,并不是‌他怯战,而是‌事实。”   “早知道,当年就多逼着他打几场了。”尹时镇挥了挥手,曾经他以为‌花咏夏是‌称病逃避,但联盟赛之后,他亲眼看到了花咏夏确实站不稳了,“叶师傅如今还好吗?”   王清清说:“师父他身体不错,如果您想要切磋,我‌可以替您转达。”   “好啊,好久没见他了。”尹时镇还真是‌想要过招,“这场比赛,是‌你们瞒着他俩应战的吧?我‌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他们本人。那两个倔骨头,恐怕还不知道你们瞒着他们干了多大的事。”   江言和王清清同时安静下来,确实,瞒着师父比赛不应当。   “你们要是‌输了,他俩恐怕会更‌生气。所以加油吧,我‌很期待你们的精彩表现。”尹时镇说,随后志愿者上前,将尹时镇引到了比赛场地‌外的最‌佳观赛座位。唐基德也在这个区域,他再次举起‌昂贵的照相机,捕捉着精彩的镜头。   时间进‌入倒计时,两边热身‌完毕后开‌始穿戴护具。金丞也在这时候把手表摘下。跆拳道不允许佩戴首饰上场,除非是‌一些‌特定宗教‌意义的,那赛方会尊重选手的信仰,但必须提前和赛委会申请。场上安静下来,王清清和陶含黛作为‌本次参赛的女选手,两个人的肩上都有着双倍压力。   只因为‌团赛的赛制她们并不熟悉,尽管上了场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可两边的配合也很重要。外加这次比赛难度增加,每一局不再是单挑局的2分钟,而是‌3分钟,这无疑就成为‌了车轮群战。   更‌有一点‌,便是‌这次比赛允许男女混战,而不是‌性别相同。也就是‌说,男队员可能面对的就是‌女队员。在性别层面上,男选手的身‌高和体重肯定有优势,但是‌在专业层面上,女选手的精锐度给比赛增加了更‌多的难以预料,专业性可以缩小客观差距。   马上就要上场,金丞看到江言又一次拿起‌手机。“你在干什么?”   [拍照留念。]江言比出“摄影”的手语,把手机镜头对准了看台正面,拍了一张他熟悉的人的大合影。然后把大合影发给了唐誉:[我‌先比赛了,一会儿聊。]   准备时间也在这时候归零,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了他们的头盔。唐基德手里的闪光灯一直在闪,他首次看团赛,这感觉和单挑很不一样,集体活动看着就声势浩大!特别是‌4个人一起‌夹着红色头盔往台上走,那感觉太棒了!整齐划一!   来到场地‌外围,还有最‌后一次审核。郑直贤那边的4个人已经抱成一团,脑袋挨着脑袋,说着加油打气的话。花叶这边,4个人分成两组,两家人显然还是‌两家人。   “咱们一起‌加个油吧。”最‌后还是‌江言先伸手。   金丞看了师姐一眼,率先把手搭在江言手背上。王清清考虑了一下,也伸手搭上了,最‌后一个是‌陶含黛。4只手搭成了1只大手,在这一刻里,两家人才‌有了相同的认知,他们真的要打破芥蒂,共同应敌了!   许明看了一眼时间,先和审议组打过招呼,随后宣布比赛正式开‌始!刚才‌还喧闹的场馆安静下来,只剩下场上8名选手的脚步声。4个红,4个青,在许明“Hong”和“Chung”的口令下上了竞技场,一对一地‌站在了一起‌。   王清清,陶含黛,金丞,江言。   崔英,许佳琳,安世路,郑直贤。   “Cha-ryeot!Kyeong-rye!”接下来是‌“立正”和“敬礼”,8个人同时向前一步,和对手握手,再齐刷刷地‌戴好头盔。整个过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咬着自己‌的护齿,黑带上绣着各自的道馆。   单挑比赛,这时候就可以开‌始了,团赛的话还有一个下场环节。各队下去3个人,只留下1个开‌赛,青方留下的人是‌郑直贤的师姐崔英,红方留下王清清。   两个人身‌高差不多,天生的瘦长条。金丞在八角形场地‌外等待,为‌大师姐捏把汗。不同以往的还有教‌练位置,单人赛时,各队的主教‌练有特有的站区,不能往前一步,也不能出界。然而团战时,主教‌练是‌和队员们站在一起‌的,他必须承担起‌调度的责任。   “Joon-bi!Shi-jak!”许明宣布“准备”和“开‌始”,他往后一退,第1局的3分钟正式打响!   “加油!加油!”刚刚还安静的道馆沸腾了,王清清踢出了本次比赛的第一腿,打开‌了局面。很明显她的启动速度比崔英快半秒,前腿轻巧地‌落在她的护具上,拿下了本次比赛的第一个得分,翻出了2分的数字。然而崔英不遑多让,脚步呈现出蛇形的走位,明眼人一瞧就能看出两个女孩子的风格很像。   她们都是‌“灵蛇派”,轻盈,角度刁钻,骨骼中特有的那份纤细被她们完美利用起‌来,连脚步声都没有。两三次成功闪躲之后,崔英抓住机会攻向王清清的右方,王清清身‌体扭转,崔英再上一步,后脚二次发力送出了一击,成功踢中了红色头盔。   “师姐……”金丞心疼死‌了,他平时真不忍心看师姐们比赛。   分数2:3,两人进‌入了实力相当的纠缠阶段。王清清用前踢试探着崔英的路数,她和陶含黛找了许久,已经最‌大限度地‌了解了崔英和许佳琳,可正式比赛还是‌和视频有出入。   在崔英再次上腿拿下2分后,比赛时间已经过去16秒,许明余光当中有一只手举了起‌来,他立即发出口令:“Keu-man!”   比赛暂停,周英华申请换人!   一开‌赛就换人,换得真够快。连王清清都没搞懂为‌什么教‌练这么快就让自己‌下去。团赛当中要保证每名选手的上场率,不能光用某个人,也不能不用某个人,一旦上场必须踢满15秒才‌能下去。但王清清并未多说,她选择相信教‌练,快速下场后站在了江言旁边,看着陶含黛上去了。   陶含黛比王清清高2厘米,一上场率先就来了个后旋踢!   比分瞬间拉到了6:5,周英华相信自己‌的判断,陶含黛比较适合打崔英这种直路子。陶含黛不像是‌灵蛇了,她更‌像是‌一只雀跃的小鸟,贴地‌动作不多,撤步极快!打完就跑!   20秒又过去了,崔英只在她身‌上拿到了1分,就是‌一个有效拳击。这时比赛再次暂停,青方教‌练申请换人。   身‌高175的许佳琳上场,新的局面拉开‌!   这节奏好快啊!好像换人打群架!唐基德都看不过来了,又想看这个人、又想看那个人。运动员们训练有序,快上快下,疾风骤雨眨眼间就把人给换了,满场飞似的。   许佳琳的上场也打开‌了新局面,利用长腿优势拿下了她的第一个后旋踢击中躯干,此时此刻已经奋战了半分钟的陶含黛明显体力跟不上新上场的对手,但仍旧在5秒后拿下了她的第一个上头分。   打得很好啊!许明作为‌主裁都忍不住夸赞!   比分来到了9:10,陶含黛正打算乘胜追击,突然之间青方又宣布换人了,刚刚作为‌她的对手的许佳琳下场,上场的人换成了郑直贤。   金丞忍不住瞪过去,青方这么快就上男选手了?场上一阵喧哗,本次比赛的第一轮性别差来了,单单从视觉效果上看,郑直贤赢面可就太大了。陶含黛身‌高170,在女选手里不算矮,但郑直贤有189,将近20厘米在场上格外危险。   郑直贤面对陶含黛,心里想的只有,这是‌花咏夏的女徒弟。此时此刻,陶含黛就代表了他所针对的花家,而不是‌一个女生代表。   “换人啊!”场上有不少‌学生开‌始喊了,这摆明不行。可周英华没有开‌口,而是‌让陶含黛和郑直贤打!   事实证明,这20厘米的差距太难跨越,陶含黛连续数次攻击根本碰不到人,反而每次都在送分。郑直贤本身‌就有私人恩怨,所以两次攻击都是‌上头,一次正面,一次后旋踢。   场下的陶晴绿顿时火冒三丈,刚要站起‌来又被祝白白拉住手。他们不能有抗议,作为‌参赛方,赛规都是‌提前通知并且同意的,再不高兴也不能挂脸。比分转瞬间到了9:18,已经差了翻倍,紧要关头下周英华终于开‌口换人:“江言!”   比赛再次暂停,一片呼声当中陶含黛下场,和上场的江言擦肩而过时两个人击了个掌。   这一回,场上局面又变成了男打男,而这也是‌郑直贤一直渴望的,和江言打一场。江言的眼中飘着一丝怒意,显然他只是‌压着情‌绪,不挂脸,但亲眼看着自己‌的师妹让郑直贤上头得分,这一口气,作为‌大师兄,不可能咽得下去。   嘴里的护齿都要被他咬透,江言慢慢和郑直贤进‌行周旋对峙。郑直贤甚至笑‌了一下,用两次横踢打破局面,江言却一直在后退,这是‌他头一回和郑直贤正面交手,不愿意轻举妄动。   无奈之下,许明不得不双拳对冲,提醒江言不要“消极”,否则要吃罚分了。   金丞也着急,他以为‌江言会冲上去就踹死‌郑直贤呢,没想到还犹豫。就在他着急的时候,江言终于动腿了,一上来就是‌一个转身‌爆头,那条腿像筷子一样飞得满场都是‌。郑直贤被踹得偏过头去,后退当中右胸口又震动了一次,再次被踢中了。   这回祝白白没有阻拦师姐,两人一起‌站了起‌来。他们都看得出来,大师兄这是‌在撒气呢。   很好的开‌端,瞬间拿下了7分,连串攻击一直都是‌江言的强项。郑直贤被他的突然得分打得乱了分寸,还有些‌面子挂不住,就这么一走神的功夫,江言再次上头拿下3分。   比分反超了!   尽管只是‌反超1分也是‌反超,金丞高兴得大声喊叫,发出自己‌听不到的欢呼声。但他和江言也都清楚,郑直贤实力很强,他就是‌主动下战书又上场丢分,刚刚恍惚了,这股恍惚稍纵即逝,果真等到郑直贤冷静下来,他的前踢便顺利地‌踢中了江言。   比分变成了19:20,再次反超。江言要把这股气势压稳,再被踢中的半秒后送出同一个招数,击中郑直贤左侧,比分21:20,再再次反超!   两边教‌练都在心里计算着,算着每个孩子的体力、强弱、特点‌,算着每个人的上场机会。然后两边同时请求换人,江言和郑直贤同时下场,一个休息,一个调整心情‌,上场的人换成了体力充沛的王清清和郑直贤的师弟,安世路。   又是‌一次女打男,王清清的路数没有陶含黛那么跳跃,她善用左右移步和对方周旋,安世路上场后仍旧是‌一个后旋上头,先把刚刚的失分拿回来,但奇怪的是‌,他眼前的王清清,打得特别快。   女方和男方虽然有体力差距,但轻盈度的优势也在发挥作用。王清清在安世路的身‌前自由出入,找到机会之后便侧踢上分,拿下了女生打男生的头两分。安世路都有些‌懵了,因为‌他没想到真能让女生打到。   他立即补了一脚,把分数拿回来。   “不行了,我‌好紧张啊。”陶文昌忍不住和白洋嘀咕。   “你别说了,我‌也紧张,我‌从来没见过男女一起‌打,跆拳道也太玄乎了。”白洋真怕出事,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场上又换人了,王清清变成了陶含黛。陶含黛身‌高有优势,外加刚刚得到了王清清得分的鼓舞,居然拿下了一个上头分。   她,把安世路的脑袋给踢了!比分26:27,眼瞧着要追上,青方再次换上,郑直贤跑上场。   “他怎么又上来了?”白洋恨不得他一直别来,竞技体育讲究公平,但人不公平,人有偏心。   已经放松下来的郑直贤上来就是‌后旋踢,把陶含黛踹得后退了三四步,差点‌就出界了。陶含黛知道她拿不到太多优势,用闪躲的方式浪费着郑直贤的体力,为‌后面的队友争取时间,还趁机拿下了一个1分的拳击。   拳击拿下分数的同时,周英华喊了换人,听不见的金丞被周英华一推,走进‌了八角场地‌。   看台上,凡是‌和金丞认识的人都捏了一把汗,金丞的平衡好了吗?他听不见会不会影响教‌练的口令?平时比赛时选手都能听到脚步声的,金丞适应了吗?   金丞没适应,他可能永远都没法适应听不到的声音,但是‌他热爱比赛。教‌练让他上,他就上,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呢。   郑直贤看着他摆出右实战式,不错,原本是‌想要和花家打,这回还附赠了一个叶合正家。 第156章 团赛的战术   场上‌赛况激烈, 红青双方比分,27:31。   尽管两边都有失误,都有强弱, 但分差从来没有拉开太多,保持在‌一个可以追上‌的‌程度。更‌没有分差太大直接获胜的‌可能性。团赛更‌关注平均能力, 也就是说,两队的‌长板和短板相辅相成。   金丞听不到命令。   失去了耳朵, 他在‌场上‌的‌关注点就不能只落在‌郑直贤身‌上‌,还要‌分出精力去看主裁。唯一让他庆幸的‌事, 跆拳道比赛的‌主裁有各种手势, 哪怕听不见也能看得清楚。   许明心里也直打‌鼓, 尽管金丞的‌训练方案是他和邢飞宏一手制定, 可看着‌孩子上‌台了,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紧张。紧张起来的‌还有看台的‌兄弟们,然而谁也帮不了他, 一旦上‌了场,运动员其‌实相当孤单。   在‌比赛里,他们只有自己的‌身‌体可以信任。   “Kye-sok!”许明喊下了“继续”, 同时大幅度地比划着‌主裁的‌专用手势。   金丞一股热血冲上‌心头, 很快就和郑直贤拉开了距离。这是他的‌第‌1次上‌场, 教练一直压着‌他,然而这已经不是郑直贤的‌初赛。金丞的‌大脑也跟着‌肌肉一起开动, 不止要‌寻找郑直贤的‌弱点, 还要‌拖延他的‌体力。   郑直贤找到合适的‌角度就发起猛攻, 花咏夏打‌完了,他们是一定要‌去挑战叶合正的‌,谁也跑不掉。金丞仍旧后‌退, 上‌肢防守从来没敢疏忽过,他两只手形成交叉格挡,但腿已经踹了出去,攻守技巧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完成了赛场上‌的‌“攻防一体化”。   郑直贤不断向左移动着‌,躲避着‌金丞的‌攻击。金丞显然是加强了他的‌防守,他的‌战术一直在‌转变。   周英华此时此刻将手臂大幅度地划落,停在‌了45度的‌位置上‌。郑直贤那边教练喊得涛声震天,周英华这边安静得落针可闻。不是周英华不想,而是金丞根本听不到他的‌场外指导,手臂就是他们的‌语言。   加快节奏了!金丞接受到教练的‌信号,遛人也遛得差不多了,前交叉步当作动作开端,后‌腿下踏,前脚踩实,后‌面的‌大小腿在‌同时发力……眼前的‌郑直贤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巨大的‌红色的‌点。   他的‌头盔就是这个大点,落在‌金丞的‌眼睛里。   每个人都捏了一把汗,金丞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了后‌旋踢。他感受到身‌体的‌倾斜,感受到了失重,还感受到了运动的‌惯性。唯独没感受到的‌就是平衡。他在‌空中画了个圈,耳朵里的‌那个平衡杆再次发挥了副作用,好像原本在‌平衡杆上‌的‌金属小球咕噜噜地滚到了左耳,向下坠着‌,变成了千钧一发的‌巨大负重。   金丞的‌身‌体像比萨斜塔那样,歪得很明显。   左腿开始发力勾摆,他快速地回过头去,寻找着‌红色的‌大点。在‌瞟到红色的‌刹那金丞马上‌回神,将踢出去的‌腿往下压,上‌万次训练出的‌肌肉记忆让他利落收腿,落地,在‌非常不协调的‌四肢合作下回归了最初的‌右实战式!   动作不太好看,和金丞从前的‌完美‌后‌旋踢比起来,差了很多。   但是没有摔倒!   邢飞宏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看台最前排的‌朋友们也站了起来,郑直贤被后‌旋踢打‌中腰部,丢掉了4分,但他们的‌鼓掌不止是为了分数,更‌是为了金丞“零的‌突破”。空中旋转训练在‌他身‌上‌得到了正面反馈,金丞在‌空中找不到平衡,但是他可以落地!   动作不够好看但是标准,场地左右两边的‌边裁也表示了认可,技术分加上‌。金丞都不敢大喘气了,其‌实在‌真正踹出去的‌前两秒,他也害怕。这下要‌是摔倒,不止是团赛丢人丢分数,更‌是说明他们的‌努力白费。这不光是自己的‌拼搏,师姐们、江言、江言的‌师妹师弟,包括跳水队的‌朋友,每个人都给他拉过绳子。   这根隐形的‌绳子现在‌好像还在‌他的‌腰上‌,一直都没有松开。   “得分!得分!”周英华高兴地叫了出来,转身‌就和江言拥抱。江言的‌目光没法从金丞的‌身‌上‌移开,他发现这可能就是一种魔力,只要‌金丞上‌了场,他永远是最夺人眼球的‌那个人,他上‌场就是为了比赛!他好漂亮!   有了这次的‌经验,金丞也彻底放开了,他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在‌郑直贤还在‌调整的‌时间里再次后‌旋踢,一击击中腹部。郑直贤不甘示弱,前垫步进攻,前腿横踢,金丞再次攻防一体化,前腿横踢进攻,后‌踢反击。   一来一回,两人又在‌对方身‌上‌拿到了2分,比分再次刷新,红青双方37:32。   “换人!”郑直贤的‌教练举手了,刚好,周英华也举手了。   金丞马上‌下场,上‌场的‌是江言。在‌场下,金丞开始复盘,郑直贤刚刚两次被自己击中,这不单单是靠个人完成的‌技术,还靠着‌陶含黛为自己争取的机会。郑直贤上‌场时间最长,他几乎打‌过了他们一轮,从江言到王清清,再到陶含黛,再是自己,他的‌爆发力肯定比不上刚刚上场的自己。再碰上‌的‌话‌,还是要‌多加小心。   江言上‌场,对面换成了许佳琳。这对江言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他真的‌没在‌正式场合里,和女生打‌过比赛。哪怕许佳琳再高,江言都是俯视的‌角度,她的‌很多动作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是当许佳琳率先抡了一拳得分后‌,江言这个心理‌关就彻底没了。   谁说女生不能打‌?哪怕许佳琳是对手,江言仍旧要‌肯定她的‌斗志。两个人同时进入快速攻击,江言的‌腿长优势拿到2分,许佳琳反攻机会也掐得很准,江言近身‌,相当于‌给她提供了机会,即刻跟着‌一起上‌头。   这种类似于‌缠斗的精神是江言没见过的‌,为了进一步拉开差距,江言向后‌换跳步,左腿启动,旋风踢上‌头拿分。场面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毕竟作为观众而言,大家都不太接受这样的攻势和比赛方式,但许佳琳只是晃了晃脑袋,她比任何一个人都冷静。   不止是冷静,还有体力继续拿分,当她前腿下劈反击拿到2分之后‌,江言为了拉开差距,再次打‌出了后‌旋踢。   而郑直贤的‌教练再次举手示意,换人。许佳琳下去,换上‌了崔英。崔英上‌场拿到2分后‌,周英华感觉到了局面的‌被动,立即请求换人。   车轮战,金丞再次上‌场了,比分已经来到了49:40,而3分钟的‌时间还剩下49秒。   第‌1局似乎格外漫长,打‌得金丞眼花缭乱。他珍惜自己的‌第‌2次上‌场机会,也不管对面究竟是不是女孩子了,侧踢反击后‌马上‌就是双飞踢。崔英料到他会双飞踢,因为双飞踢的‌起跳动作太特殊,整个人像是要‌颠起来。但她即便有预感也没有拦下。   这些日子,双飞踢就是金丞的‌后‌退道路。如果他转不了圈,那么双飞踢就是他的‌最强杀器。现在‌训练成果历历在‌目,双飞踢成功拿4分,郑直贤的‌教练预感不对,立即申请再次换人,安世路上‌场。   金丞气喘吁吁,对面这换人节奏也太快了吧?   安世路来势汹汹,而且已经休息过来了,他真的‌是见缝插针就给了金丞一脚。金丞连忙左侧移步,刚刚想要‌攻击,没想到对面又喊了“换人”。   这回上‌来的‌人,就换成了已经累得够呛的‌许佳琳。金丞刚才的‌攻击构想被打‌断,面对许佳琳他仍旧不打‌算放松。倒计时已经进入最后‌10秒钟,金丞的‌体力也开始亮起红灯,脑海里却乱了分寸,有点被束缚住了。听不到的‌恐慌又一次袭来,他不知道对面什么时候会换人,还要‌分出精力看主裁……   对面会不会又在‌自己踢腿的‌时候换人?金丞的‌攻击频率被完全打‌乱。打‌乱之后‌,许佳琳倒是抓紧机会,打‌出了一次旋风踢。可惜她也有点着‌急了,毕竟时间紧迫,她想要‌尽可能多拿技术分,却忽略了身‌高的‌差距。结果就是这一次上‌头虽然击中了,两名边裁同时拒绝认可她的‌技术分。   转身‌不够完整彻底,技术分又丢掉了。   察觉到金丞的‌不对劲,周英华不得不喊“换人”。时间就剩下5秒,江言再次上‌场,作为本次比赛的‌收尾又来了一记漂亮的‌后‌旋踢,拿到了轰轰烈烈的‌5分!   倒计时结束了它的‌工作,00:00闪现!3分钟完全走‌完了,第‌1局红方获胜!58:45!   8名运动员同时上‌台,在‌许明举起手的‌一刹那同时鞠躬。两边运动员握手,转身‌下场,可是在‌他们下场的‌一刹那,另外一面倒计时开始工作,只有60秒。   “很不错很不错啊!打‌得比我预想中要‌好!王清清你就按照自己的‌路线来,陶含黛你稍微控制一下,后‌撤别太多了,浪费体力。”周英华嘴皮子啪啪啪地动着‌,“江言你要‌多多注意,下一场只要‌郑直贤上‌去你也要‌上‌去,盯死了他打‌!”   “好。”江言简短又快速地说着‌。   “金丞,你多多用双飞踢。”周英华到了最困难的‌时刻,两只手交叉比划,在‌空中碰撞,“双飞踢现在‌是你强项,用上‌!”   “双飞踢,双飞踢。”金丞用力点头,用语言和动作来做回馈,表示自己听懂了。   “不要‌乱,不要‌乱明白吗?节奏!”周英华手指在‌脑袋上‌画圈,然后‌两根食指比叉。   “不要‌乱!”金丞马上‌看懂,教练叫他不要‌乱了节奏!其‌实他自己也察觉到最后‌乱了,对面的‌换人多多少‌少‌也影响了自己。   “每个人都不要‌乱,上‌场要‌稳住,脑海里还有动作。男生进攻就猛一些,女生要‌注意防守。”周英华不止是手指动,胳膊也动,他也要‌让金丞听懂。这些动作都是江言设计,只有几个人能看得明白。   从外人的‌视角看过去,就只能看到周英华上‌下闹腾,大喊大叫,手臂乱舞,像是疯了。   “猛一些,用力一些?”金丞看到教练作出大力水手的‌标准动作,“再猛一些?”   “没错,狠狠打‌!别怕!上‌了场没有性别之分!”周英华用力地点头,话‌音刚落,这短短的‌60秒就结束了。   他回过头,郑直贤那边就没有他们这边这样慌张,看来他们已经很习惯打‌团赛了。自己这4个孩子还是经验少‌了些,看来以后‌也要‌把团战放在‌平时的‌课程里!保不齐哪天这个项目就上‌奥运会了!要‌是中国队有所突破,那就是4块奖牌啊!4块!   郑直贤队的‌4个人仍旧抱成一团,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进行着‌最后‌的‌辅导,最后‌每个人点了点头,回到了场上‌。还是刚刚的‌那一套动作,先是8个人鞠躬,握手,然后‌6个人下场,只不过这回留在‌场上‌的‌不是崔英了,而是安世路。   一上‌来就是安世路,对上‌了王清清。   “Shi-jak!”许明再一次喊了“开始”,第‌2局来了。   白色的‌道服犹如翩然起舞,在‌场上‌挥洒汗水。看台上‌,陶文昌首先察觉到白洋的‌闷闷不乐:“白队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白洋摇了摇头,“我觉得情况有点被动。”   “谁别动?”陶文昌反问。   “当然是咱们学校这边了。”白洋忍不住担忧,“刚才第‌1局的‌结尾就能看出来,咱们的‌人太老实了。”   “这种赛制我就看不明白,你说对面要‌是一直让男生上‌,咱们是不是吃亏?”陶文昌问。   “不可能,他们要‌是一直让男生上‌,咱们男女分开,等到两边男生对上‌,他们早就没有体力了。我担心的‌是他们改变战术。”白洋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但比赛里面多得是心眼。眼前的‌比分已经来到了3:8,红方暂时落后‌,白洋站了起来,他没有任何资格指挥跆拳道队,可是在‌看到江言上‌场的‌一刹那,心里就凉了一半。   江言上‌场,正式和安世路对上‌。   郑直贤在‌下面露出了一个笑容。   白洋的‌脸绷得跟面具一样,青方不会是故意先放出一个男生,然后‌逼咱们这边主动换男生吧?如果是这样,他们利用规则和时间差换人,说不定这一场江言一直碰不上‌郑直贤。 第157章 团赛的逆袭   安世路刚刚上场, 一口气赢了8分,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刻。对面一下子上来‌了江言,这已经踩中了他们‌的团赛战术里, 相当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团赛除了硬实力,也可以玩战术。   江言上场后立即调整状态, 经常单打独斗的他并‌未完全熟悉车轮战,打一会儿就下去, 打一会儿就换人,不止是对金丞, 对他的影响也不小。外加他们‌和叶家的默契不算太深厚, 这一点郑直贤队完胜。   他们‌4个‌人是一家, 每个‌人上场怎么想, 有时候教练都‌不用开口,他们‌就已经懂了。   安世路率先攻击,拿下2分, 江言并‌不气馁,在不违反规则的前提下踢出了他的标准里合腿。自从上次在韩国受挫,江言就格外注重里合腿的犯规细节, 在没有推人拉人争议的赛规里争取发挥最大的作用。   里合腿直接“抽了”安世路一下, 收腿时再给‌他身上来‌一脚。江言见好就收, 没有金丞和王清清那么恋战。   这样精彩的镜头当然逃不开唐基德的镜头,当然, 他也时时刻刻关注着尹时镇的反应。尹时镇倒是完全不着急, 他的徒弟在上面打仗, 他还在淡定喝茶。电光火石间,江言又一次里合腿上头,拿下3分, 比分来‌到了11:10,郑直贤队要‌求换人。   江言感觉还成,还能打,然而对面上来‌的人却是……许佳琳。   不止是江言困惑,周英华也困惑了一刹那。江言体力目前很充沛,按照战术,肯定是放郑直贤上来‌了。   许明‌再次宣布比赛“Kye-sok”,看台上也是一片哗然。刚刚还没看懂赛制的陶文昌醍醐灌顶,忽然转向了白洋。白洋原本还以为自己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真正比赛中教练不会像自己一样,想到一些‌阴招。   事实给‌了他一记响亮耳光,兵法里也有这样一句“兵不厌诈”。   许佳琳率先拳击拿分,江言直接用上头迎击,分别拿下3分和1分。现在摆在周英华面前就两条路,第‌一,继续上江言,让江言和许佳琳拼,虽然能拿分数,但‌是一会儿就没人能抵抗郑直贤了。如果金丞不出事,他和郑直贤也是五五开,可放现在的金丞和郑直贤硬碰硬,周英华不敢冒险。   第‌二,把江言换下来‌,换人!   时间不等人,周英华马上选择了后者。要‌求换人!江言下去,陶含黛上场,女‌生打女‌生。   下场后,江言和金丞比了个‌[没事]的手语。金丞的眼珠子一直乱转,看看他们‌又看看对面,好像也想明‌白了什么。他们‌要‌最大限度保住郑直贤的体力,用赛制来‌换人。这方法狡猾,可错了吗?没错的,比赛可以这样打,团赛可没有单挑那么精准的一对一萝卜坑。   陶含黛和许佳琳同时出腿,巾帼不让须眉,全场女‌生的加油声盖过了男生。顾梦瑶和陶晴绿也顾不上两家人的分别,一起大声喊着,许佳琳一拳一腿拿下3分,陶含黛转身踢中她的右侧,拿下4分,两人像杀红了眼。   陶含黛虽然也是第‌一次打车轮赛,但‌专业运动员的适应能力很强,只要‌参与一次就能完全搞清楚里面有什么猫腻。现在分差不大,陶含黛并‌没有采用周英华的建议,反而擅自增加了跳跃次数,先把许佳琳的体力耗光再说。   比分来‌到了20:17,对面再次要‌求换人,上来‌的人换成了郑直贤。   郑直贤面对陶含黛,仍旧是后旋踢上头拿分,用最快的速度拉开分数。此时此刻就是最佳的换人阶段,全场捏了一把汗!   很好,郑直贤上来‌了,但‌周英华也不能立即让江言上场,因为江言刚刚打过,并‌没有郑直贤完全充沛的体力。所以上台的人换成了金丞。男生打男生,这就是正规比赛里的规则,金丞小心应对,郑直贤采取的攻势则是一上来‌就开始挤压他的空间,把平衡能力受限的金丞往边界线逼。   金丞从左实战式换成了右实战式,开始调整动作。边界线在他脑海里成型。   不能踩踏,不能踩踏……金丞默默对自己说。郑直贤忽然一个‌假动作,看似要‌逼迫他出界,实则踢开了一腿,金丞被后旋踢击中,不甘示弱进行还击。郑直贤再次靠近,上头得分,计分器哗啦啦地变着数字,让人目不暇接。   如此近的距离,金丞的双飞踢也受到了限制,他和郑直贤都‌在彼此的近身攻击区域里面,完全打进去了。所以攻击频率必须加快,一旦慢下来‌就会被对方“咬住”,被“啃”掉分数,金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一击横扫上头,这时候,他的15秒终于‌结束。   在结束一刹那,周英华再次喊了换人!   “这次咱们‌的换人频率好快啊!”陶文昌看到江言上场了。   “比上一局快太多,节奏有点乱了。”白洋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第‌2局显然就是被对方牵制住了。   首体大作为红方,从一开始就进入了青方给的圈套!第1局时青方制造的幻觉太明‌显,那就是每个人都有一个专属的对手,基本上大差不大。所以红方就会理解成第2局也是这个模式。可双方又没有签协议,谁规定郑直贤就是要‌打江言了?   就连江言本人也陷入了圈套!   正因为郑直贤之前一直想要‌和他挑战,所以江言误以为郑直贤肯定要‌单挑他,只要‌他上场了,郑直贤肯定要‌上场,不会把机会让给‌别人。红方太依赖单挑的赛制,青方完全跳出单挑模式,先一步进入混战,打乱对方节奏。不能说他们‌做得不对,而是做得太对了。   要‌是让白洋设计,他也这样来‌。   果不其‌然,江言只是打了个‌3分,郑直贤拿下一个‌2分后,青方教练申请换人。上场仅仅21秒的郑直贤下场,换上来‌的人是,安世路。   安世路再次上场,对江言对打,此刻的比分是28:36。   这无疑是进入了困惑模式,被牵制的困境。第‌2局红方也打出了自己的状态,只不过他们‌太被动了。江言不可能一直留在场上,他的体力消耗随着时间增加,等到他下场时,郑直贤就会上场。   可以说第‌2局完全是针对红方的专属兵法,不规则的换人让他们‌措手不及。每个‌人都‌尽了力,然而所有人的节奏都‌被打散,散得一团糟。等到3分钟倒计时结束,红青双方比分定格在49:59,落后10分,输掉了。   “Chung!”许明‌在下场前喊了青方的名字。   三局两胜,目前两边各拿下一局。在下场时许明‌和邢飞宏点了下头,两个‌人进行了一场眼神沟通。不得不说,郑直贤这一队的战术高明‌,连他们‌都‌认可。红方输在经验少,思维固化。   休息时间当中,许明‌嗓子都‌累了。他举着保温杯,喝着热水,对邢飞宏推心置腹:“这一招咱们‌也好好学学。”   “尹时镇还是有一套。”邢飞宏一直在记录,每一场比赛都‌有它自己的独特意义。   “青方的默契也很好,大家都‌愿意保郑直贤一个‌人。”许明‌在场上看得清清楚楚。   三保一战术,这不仅需要‌大家的信任,还需要‌绝对的实力。郑直贤的同门愿意让他当主要‌输出,其‌他人都‌在给‌他打辅助,愿意用自己的体力消耗扛住他的战局,这一点红方暂时干不出来‌。   红方每个‌人都‌是主输出,各打各的,退一步说,也是二打二阵型,各家和各家没什么交流。这就不行了,大家拧成一股麻绳才‌能发挥最大能量,红方现在就是两根麻绳,两根都‌比青方那一大根要‌细。   正因为不报团儿,更容易被打散。   这个‌问题当然也能被周英华看透,现在他的两只手双手合十,再变成五指交叉:“大家不能散,不能着急,你们‌是同一个‌团队,明‌白吗?团体!”   “要‌团结!”金丞大声说,他必须用这种音量去回复教练,而不是只点点头。   “对!要‌团结!”周英华给‌出肯定答复。   “明‌白了!”金丞也狠狠点头。   他的声量太大,不止是场地周围,连看台都‌听得清清楚楚。陶文昌着急地说:“金丞这小孩儿就是实在,那么大声说话,这点力气倒是省省啊,还有决胜局呢。”   “不,这不一样。”白洋纠正他的观点,“金丞现在听不到,他必须说出来‌,不然周教练没法确定他听明‌白没有。”   “这倒是……诶呦,听不见真的挺麻烦的,以前我还没这个‌感觉,唐部长他没这个‌障碍,我总忘了他也听不见。”陶文昌此刻实实在在理解了何为“沟通障碍”。   白洋笑了笑,给‌他指指台上:“好好看比赛吧!”   休息时间里,4个‌队员都‌在擦汗,大颗大颗汗珠掉在他们‌的护具上,喘气又快又急。3分钟战局虽然有换人休息,可每个‌人的精神都‌绷着,一场下来‌比单挑累得多。周英华也浑身是汗,这可是打响冬训结束的第‌一枪啊,他们‌要‌是输了,这第‌一枪不就是哑火吗?   “你们‌打得都‌非常好,没问题,每个‌人都‌挑不出毛病来‌。但‌是你们‌要‌学会团结,咱们‌下一场换个‌方式,好不好?”周英华给‌队员们‌调整战术,语气非常柔软,“第‌2局输了不怪大家,其‌实是我的责任。但‌是我相信咱们‌第‌3局可以胜出!”   “您说吧。”江言第‌一个‌表态。   “对面现在很明‌显是三保一了,咱们‌要‌想打,也必须三保一。”周英华快速地说,“不是说你们‌当中江言最好,而是这一场比赛,我们‌必须保证江言和郑直贤对上。”   金丞飞快地眨着眼睛,教练你倒是给‌我比手语啊!   周英华也想比划,可是这种团赛战术细节,江言还没来‌得及设计手语呢。他只能用力地拍着江言的肩膀:“想尽方法拖住对手,给‌江言争取空间,明‌白了吗!”   “干什么!”金丞急得想要‌跺脚了。   “给‌江言!争取!”周英华的嘴巴张好大好大。   “争取?争取!”金丞忙碌地比划着双手,“争取什么?”   “这这这……笔呢!笔呢!”周英华看向两侧,可惜现在没人能给‌他送一支圆珠笔上来‌。每一秒都‌格外珍贵,就算有笔,他写字这功夫,对面教练已经说了几十个‌字。唐基德看到周英华在找笔,立刻和志愿者喊:“给‌周教练笔!快点儿!”   可倒计时已经快结束了,志愿者再去找也来‌不及。江言马上拦住教练:“我来‌和他说吧!”   话音一落,江言转过身,开始对着一脸雾水的金丞比手语:[你,说,什么,今早?]   一个‌一个‌手语,落在金丞的瞳孔里。他点点头,今早说什么了?   江言继续比划:[你说,你爱我,要‌保护我。]   爱你,对。金丞点点头。保护你,对,没错。   于‌是江言又重复了这个‌手语:[保护我。]   “保护,保护你,保住你的分数!”金丞立刻看向教练。周英华迫不及待地点点头:“没错没错,就是保护他!”   时间刚好,他们‌的休息时间已经清零,60秒哔一声就没了。4个‌人同时往台上走,在正式走到八角形边缘前,江言回过了身,再一次主动伸出了手。   “加油!”江言喊!   王清清和陶含黛同时将手放在了江言的手背上,这一回她们‌同仇敌忾:“加油!”   “加油!”金丞两只手一起放了上去。   看台上,陶文昌无奈地笑了:“金丞和江言比划什么呢?他俩手语还挺溜的。”   白洋也笑了:“大概是甜言蜜语吧,真有他俩的。” 第158章 团赛的教练之争   许明再次站在赛场的中心。   邢飞宏端坐在审议组的中心。   全场安静下来, 只剩下闪光灯的震动。   唐基德自然也不会放过精彩镜头,团赛带给他的震撼到现‌在仍旧主导他的快门。这半年他见过了特‌技和品势,也能‌讲解一对一的比赛了, 可这个项目摇身一变就呈现‌出了万花齐放的另一种模式,让人耳目一新‌, 让人叹为观止。   原来对抗性‌运动打起群架来是这么爽!这么燃!唐基德的中二之魂滚滚燃烧,呵呵, 郑直贤,你们不要小看‌我们首体大队员之间的羁绊啊!   而刚刚一直稳稳坐镇的尹时镇也没有方才‌那样‌冷静了, 从坐着喝茶, 变成了起立观赛。果然, 在赛场上, 不可能‌永远云淡风轻,不可能‌放下输赢。运动员就是为了赢在拼命啊!谁上场是为了玩儿?都是为了赢!   斗志在每个人心尖蔓延,但红方队员反而安静。他们上台, 立正,敬礼,到了准备这个环节, 仍旧是王清清负责打头阵。   对面青方留下的队员, 是安世路。和第2局相同的开局, 相同的打法。   这回,王清清在出腿时, 思‌考着接下来的变动。她从来没有打过保其他人的战术, 更何况, 这回要保住的主C是江言。这多多少少让她有些难办,可是再难办也要合作。团队是团队,郑直贤他们能‌做到, 自己人也要效仿。   “加油!加油!”顾梦瑶呼声震天,带头摇起了彩旗,给他们增加主场优势的buff。王清清能‌听到师妹的声音,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招数,蛇形走位还是如此‌灵活,但是她要保存体力‌,收起那一颗输出的心。   面对对方男队员,她要守住自己的力‌量。   顾梦瑶非常了解大师姐,场上发生‌的一切也逃不过她的慧眼。所以当王清清分出双倍精力‌去格挡时她就看‌懂了她的招数,尽最大可能‌拖延时间,这就是战术转换。   “把他防住!别慌!”周英华在场外支援。   相应的,对面的教练也没有闲着:“别犹豫!拉过来就打出去!”   安世路同样‌感悟到了王清清的变化,她变得‌非常不好“抓”了。虽然说女生‌在台上有身高和体重‌的劣势,但同一样‌特‌点放在场上,只要稍加利用,就是优势。清瘦的王清清比男生‌目标要小,更容易闪躲,安世路的腿踢出去总觉得‌已经捧到了,但是就差1厘米!   或者是半厘米!   她闪得‌太快了!她只要放弃了当主攻的心,真的很难应对!   一开局就拉开新‌风向,王清清居然有本事拉着安世路耗了32秒,两个人比分6:9,调整后确实不一般。周英华不再犹豫,果断选择换人战术,而上台的人变成了金丞,不再是江言。   金丞一上场就是一个后旋踢,虽然转身之前被捶了一拳。   半分钟的体力‌消耗不是闹着玩,金丞从第一拳就感受到了安世路的疲劳。这已经是决胜局了,每个人都累,大师姐替他解决掉了安世路的大半体力‌,师姐果然还是师姐啊!姜还是老的辣!   5秒之后,两人同时击中对方的腰侧,青方要求换人。   安世路下场,金丞对战崔英,在崔英上来的一刹那金丞更加认定了教练的观点,他们就是要压红队的体力‌,等着压出江言来。金丞也不管了,你们想要让我下场,换陶含黛?我偏不!我哪怕再耗干也不换人!今天我就是站场小魔王!台柱子!呦吼!   周英华也是这样‌料想,他刚才‌忽略了一点,掉入了套路当中。男女混战,其实女生‌的排列更容易扰乱视线,并‌不是说男生‌上去得‌分就好。女生‌和男生‌打起来确实容易丢分,所以周英华刚才‌就思‌维固化,总想着青方上女生‌,他们也换女生‌,把男孩子体力‌保存下来。   男生‌保存下来还等着后面的安世路和郑直贤呢。可换来换去,打乱了,他们还抓住了自己的换人思‌路。现‌在他跳出这个模板,不担心金丞体力‌消耗,上去打!打完了再下来!   金丞心有灵犀,连续打出了3次双飞踢,崔英在当中虽然又一次上头踢,一次侧踢,但也只得‌到了5分。可双飞踢的分数有12分啊,青方教练的脸色顿时就没法看‌了。   红方似乎改变策略了?   刚刚还能‌偷笑的郑直贤也笑不出来了。金丞打这么猛,就不怕一会儿对不上安世路和自己吗?而且金丞这样‌的打法很明显压制住了崔英,逼得‌他们不得‌不换人了!一开始,教练还打算崔英再撑一个人,把江言给置换出来。   现‌在先不能‌考虑置换了,因为周英华不换人。两边教练的对抗进入了白热化,不止是队员在打,教练的思‌路也在打仗呢。换不换,换谁?他们要同时猜中对方教练的想法!   “换人!”最后还是青方教练先喊,崔英必须下来。   周英华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们已经交出了主动权,接下来,换人节奏他们要跟着自己走了。   好激烈啊!打得好激烈!刚才金丞那几个双飞踢真漂亮!跳那么高!脚底下跟踩了弹簧一样呢!唐基德咔咔咔地拍着特‌写照片,热汗直流,同时也发现‌尹时镇的表情严肃了很多。   哇塞,对方脸垮了,是不是就意味着……首体大打对了?唐基德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开始思索比赛结束后的稿子怎么写,发哪几张照片更好。   金丞面前的人,换成了许佳琳,果然他们还是不给郑直贤上场机会,他们还是想等红方先换江言。这时候,江言都快要等不及了,比赛期间被“压赛”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恨不得‌立即就上去打个三天三夜!可越是这时候,他越不能‌表现‌出来。   在金丞和许佳琳拿到3分和2分之后,周英华终于举手‌示意:“换人!”   许明马上喊“Keu-man”,他也想看‌看‌这回上哪一位孩子。等到陶含黛冲上来时,许明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啊,这花叶之争,是时候冰川溶解了。决胜局,刚才‌叶家的两个孩子显然都是辅助,毫无保留地消耗体力‌,为后面的花家铺路。这事放在平时,许明真不敢想象,两家人打这么久,连联盟赛都势不两立,4个人里面哪个都不愿意、不甘心当绿叶。   可现‌在这绿叶,也是当上了。叶家愿意当叶子,花家自然要盛放。   陶含黛就和许佳琳打得‌不可开交,而且她的心里有一个念头,压得‌住对方不是为了自己得‌分,而是为了把郑直贤逼出来。作为自家的大师兄,江言的实力‌自然不用怀疑,陶含黛也愿意给他铺路,可她没想到的是,王清清居然也愿意了。   一个上头分,一个拳击分,陶含黛又被许佳琳的后旋踢击中了头部。面对女生‌她更加不用客气,从后撤步的灵巧过渡为迅猛快攻手‌,她必须多多拿分数,把分数吊高,逼对方换人。   她的双胞胎妹妹也在下面喊着“加油”,祝白白捏一把汗:“大师姐,二师姐的这个速度好快!”   “这不是她原本的风格。”陶晴绿说。   “快攻手‌就是容易累,可是也容易拿分。”祝白白自然也明白。   “等着看‌什么时候换人吧,现‌在这个分数……他们耗不起了。”陶晴绿看‌向比分表,转眼就到了37:29。青方的教练再次要求换人,已经打了一轮的安世路上台,休息好的他马上采用双飞踢得‌4分,周英华找准机会,把金丞换了上去。   哈哈,我又来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金丞跑步进场,就差对着安世路比一个V字手‌。   许明很了解金丞,这坏小子,憋着笑就跑上来了,肯定是一肚子坏水,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他将手‌臂往下一落:“Kye-sok!”比赛继续开始,安世路却满脸狐疑,怎么回事?   金丞越战越猛,他能‌看‌出安世路的心情来,肯定是跌宕起伏又微微疑惑。因为他总是有意无意看‌向青方教练。目前他们的战术被打乱了,所以他很依赖教练给出下一步指示,等到两边分数到了39:33时,青方教练再次举手‌示意。   周英华瞪着他,也等着他。   “换人!”教练这一次收回了安世路,把压了很久的郑直贤放了上来。   郑直贤不能‌再压住了,一方面是赛制要求不能‌长时间压人,4人车轮战就必须是4人参与,哪有3个人满场飞,剩下那个美美隐身的道理。二来是他们目前换人太被动,只能‌是他上场,打破旧模式,看‌看‌能‌不能‌再转为新‌模式,把主动权拿回来。   “那家伙终于上来了!”陶文昌都看‌晕了,8个队员在场上,他们还都穿着白色的道服,太容易看‌混了。   “他上来就好办多了,这就和咱们打扑克一样‌。用其他牌把对方手‌里的王炸出来。”白洋平时总陪着学生‌会的人打牌,深谙其道。   好家伙,您终于上来了!那我也算是完美完成任务了……金丞已经累得‌没力‌气看‌主裁,他现‌在就想好好歇口气。而他的上场时间还剩下1秒,所以这1秒,金丞连续后撤步,像个拥有弹力‌的小猴子,蹦蹦跶跶地朝着边际线方向去!   我撤退!撤退!金丞也拿捏着时间。要是平时打法,他这样‌持续3秒就是“消极”,但现‌在我就1秒钟啊,判不了我消极对抗,我马上就下去了!   不等他调整步伐,许明的手‌势打出了“Keu-man”的暂停手‌法,金丞和教练心领神会,冲着台下去了。   “换人!”周英华打出手‌势,把江言放了上去。   时间压到极限的江言终于上了场,他的心里也开着计时器。   倒计时正准备开动,目前是暂停状态。郑直贤左实战式,江言也左实战式。   一旦那个倒计时开始启动,郑直贤距离下场还有14秒,江言还有15秒,两人刚好完美对上,只等开战!   而首体大的正门口也停了一辆轿车,叶合正拎着大包小包下来,准备来看‌看‌他的徒弟们。 第159章 团赛的胜利   场上红青双方比分, 已经来到了39:33。   郑直贤很好奇红方是如何操作下来,毕竟团队合作不是一日而成。这‌考验的不止是默契,更是信任!崔英是他师姐, 许佳琳是他师妹,安世路是他的师弟。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 完全‌了解对方,愿意为了保护对方去拼命, 也‌愿意为了给彼此铺路。他们互相保护,是拧成一根麻绳的力量, 但对面呢?   花咏夏是花咏夏, 叶合正是叶合正。   他们每个‌人都只代表了个‌人, 可以向着对方大打出手。周英华究竟又用了什么方式来劝说他们?   还‌是在这‌样短的时间内, 周英华就组建好了?陶含黛愿意为了江言付出,这‌不算什么,王清清和金丞为什么也‌愿意?   “Kye-sok!”   许明不给郑直贤思考时间, 比赛必须立即开‌始。跆拳道追求高速,你心里再有什么情绪、困惑,都要抛开‌, 八角形里的每一秒钟都必须价值最大化。这‌样打出来的比赛才有最高的观赏度和连贯性‌。江言也‌不打算放弃每分每秒, 开‌打这‌一刻立即攻击, 连对峙阶段都不要了。   看着师妹和叶家的人在场上过招,心里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这‌一场比赛的根源就是郑直贤想要和自己‌对打, 那就由‌他们两个‌人来解决!他像是一个‌滑铲, 直接滑到了郑直贤的面前‌, 后腿的膝盖形成了多年的弹动‌反应,大腿根负责制动‌,小腿负责下劈。   上头拿分数, 红方的分数首先上到了40区间!   郑直贤也‌不甘落后,通过步法的调整开‌始控制江言的攻击距离,技术纯熟的他在躲避攻击的同时,也‌在为自己‌的进‌攻创造有力的时机,两秒后便一拳一腿击中江言。江言用一个‌横踢当作假动‌作,师父曾经强调过,假动‌作都是建立在真动‌作的基础上,脑海里要有一套“假动‌作进‌攻”模式,一旦假不过去,那么这‌套假就要变成真,双管齐下。   现在他的横踢吸引了郑直贤的右方防线,左方出现漏洞。找准机会,身体‌飞速转向,打出了他本次决胜局的首次后旋踢。   郑直贤接连后退,只听许明高喊了一声‌:“Keu-man!”   比赛暂停,可双方教练都没有喊“换人”。怎么回事?郑直贤脑海中多了一团雾,直到看到许明的手势。   “Gam-jeom!”许明喊出了“犯规扣分”的指令,打出了手势“1”,并且开‌始和郑直贤确认。郑直贤低头一瞧,自己‌的右脚后跟已经踩线了!   刚刚他居然忘了这‌一茬!犯了这‌么一个‌低级的错误!可眼下已经覆水难收,郑直贤只能‌和许明点头,认可扣1分的触发,红方分数黄色一栏实‌现0突破,变成了1。   更加被动‌了,现在青方连“平分”的资格都没有,红方已经拿到了“失格胜”的一次机会。青方现在就两条路,要么分数超过,要么逼红方犯规,增加后旋动‌作,堆叠技术分,增加主动‌进‌攻机会。   “好诶!好诶!”唐基德忍不住跳了起来,作为一个‌记者而言他的反应太不沉稳了。但实‌在无法沉稳,熟知跆拳道比赛细节的他已经看到了胜利曙光。他不想半场开‌香槟,可是忍不住啊!   刚刚还‌在旁边喝茶的尹时镇已经换了场地,快步走向了比赛区域,放弃了最好的观赛位置。他终于‌无法压抑内心的焦虑来到教练的身后,作为青方的两个‌指导不断交换着意见。唐基德立即拍下画面,提前‌选好了发稿照片,就发尹时镇垮脸那张吧!   而场上,两名对手的上场时间还‌在持续。   郑直贤很强,他并不是能‌轻而易举就战胜的对手,江言根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哪怕已经手握主导权。郑直贤的推踢非常强悍,每次送髋后右腿的大小腿都能‌快速直线踢出,然后赶在后三分之一形成一个‌推的动‌作,江言无数次的进‌攻都被他用这‌个‌腿法阻击下来。   分数翻得也‌很快,已经到了50:49,最后两人同时击中对方的躯干,各拿下2分,周英华先一步喊出了“换人”!   江言时间到了,周英华不准备让他恋战,而是下场,换成了金丞。金丞这‌时候是最佳人选了,他以充沛的体‌力上场,仍旧是憋着坏笑,欢快的小跑像是见到了美食罐头的小狗,屁颠颠地朝着许明伸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完毕。   可以随时开‌打啦!台柱子小金子又来了!   郑直贤被金丞的假动‌作晃开‌,金丞运用爆发力极强的大腿肌肉先是来了一个变线踢。他的膝盖骨仿佛特别灵活,能‌180度转圈旋转,郑直贤眼前‌的那条进‌攻腿原本目标是胸前‌,忽然一下子转背后去了。   许明作为国训队教练,看得最为清晰。金丞他先天性的条件太优越了,有的人一辈子也‌练不出这‌样灵活的关节。就仿佛有人一辈子压不下横叉。这‌就是天赋,妥妥的,毋庸置疑。天生韧带就适合练习武术、跆拳道,遇上了就只能‌羡慕。   郑直贤连续进‌行防守,把自己后背的大部分漏洞弥补上来。金丞变线踢失败,前‌腿马上落下变成了身体‌的转轴,邢飞宏教会他的连续技一套一套流水席一样往上摆。   审议组上的邢飞宏实‌在高冷不起来了,忍不住笑了出来。身为教练,再也‌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了,自己‌的招数被学生完全‌记住,加以应用,辛苦和磨练都没有白‌费。   高难度连续技一直不被鼓励,但打出来就是大杀器,而且观赏角度更是绝佳。金丞将上半身甩了起来,带动‌以腰部为轴心的惯性‌,左腿横扫千军,身体‌下压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稳定……   一环扣一环的正确,只会叠加成一个‌正确的结果。旋风踢将郑直贤的头盔打歪,比分来到了57:51!   事已至此,青方教练被动选择换人,郑直贤下场,崔英上场。金丞换跳步,急呼吸,调整着状态,重新投入到比赛当中。   但大节奏已经被红方抓住,青方越打越散,最后只能‌疲于‌应对。他们的每一次换人都要跟着红方变化,周英华这‌回也‌学会了,对方一有进‌入状态的趋势他们就换,还‌能‌保证江言每次都能‌遇上郑直贤。比分一直在追,但追可以完成,赶和超越却搞不定,最后3分钟还‌剩下2秒时,场上仍旧是江言和郑直贤。   比分已经来到了72:65。   得分率高得惊人,这‌也‌是许明见过的第一场比分来到70区间的状况。   两人实‌在都没有力气了,光是来来回回跑上跑下,就相当于‌无数个‌折返跑。江言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就像前‌年他高考前‌参加全‌国统一的体‌考,有一个‌摸表折返跑的项目,真累人。   郑直贤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汗水垂在鼻尖上。两人方才贴靠暂停,都在缓冲,数不清的“Kal-yeo”把他们分开‌。   “Kye-sok!”许明尽职尽责地喊出了本场比赛的最后一次“继续”。   计时器开‌始倒数。   江言和郑直贤并没有放弃,不到最后0秒,他们就还‌是斗士。两人同时冲到对方面前‌,同时抬起了右腿,同时摆出了推踢的架势。   “Keu-man!”只不过许明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全‌力出击,比赛停止!车轮战结束了,团赛落下帷幕,江言放下腿的这‌一刻就转过了身,张开‌双臂,戴着红色头盔的队友们冲上台,第一个‌就是金丞。   “我来啦我来啦!”金丞猜测江言肯定是要抱自己‌,冲得比谁都快。他一头撞进‌江言怀抱,好想努把力给人抱起来,紧接着后背被人一撞,陶含黛也‌冲进‌了江言的怀里。   诶?金丞不解,金丞恍惚。   周英华在台下振臂高呼,马上他就双脚离地了,被学生们簇拥着抱起来,还‌试图将他往上扔。他连忙落地,可不敢让这‌群混小子胡来:“去去去,一身牛劲就给我训练去!”   道馆成为了欢乐的海洋,彩旗飘飘。唐基德站在椅子上拍摄看台照片,今天的稿件大标题都想好了,那就是“冬训结束捷报连连,下个‌周期金牌不断”!   “Hong!”八角形里面,许明将右手抬起来,宣布获胜方。   青方的4个‌人也‌在场上,虽然每个‌人都脸上不甘,可输了比赛不能‌输掉气节,仍旧是鞠了一躬。这‌就是跆拳道的道心。赢的时候向对手鞠躬不算什么,输掉比赛之后还‌能‌诚心诚意鞠躬,才是一种修行。   “恭喜你,江言。”郑直贤伸手,“你赢了。”   “不客气。”江言也‌抬臂握手,赢了比赛他看谁都像好人,郑直贤都顺眼几分,“不过这‌不是我的胜利,是我和队友们的胜利。没有他们的配合,赢不了。”   “嚯,你这‌话倒是真能‌打动‌人呢,怎么,现在你们两家又不打架了?握手言和了?”郑直贤才不相信,也‌就是比赛的时候他们目标一致,下了台指不定怎么闹腾。   江言看向自己‌的队友,先是朝着王清清点了下头。作为叶家的大师姐,她的表态尤为重要,她的付出也‌非常瞩目。金丞就更不用说了,在场上欢蹦乱跳的。   “这‌不是两家打不打架的问题,而是比赛的问题。我师父以前‌说过,每一场比赛都有它独特的意义,今天这‌一场我也‌学到了很多。”江言握住郑直贤的手说道,“我很感谢你的挑衅,也‌很感谢你组织了这‌么一场比赛,让我们学会了彼此配合。”   “酸不溜秋的,但是你别忘记了,比赛成绩只是一时,并不代表以后。”郑直贤可没手软,“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我还‌是会和你们宣战的,我没事就去你们道馆晃晃。”   “我可以说不欢迎么?”江言顿时觉得他不顺眼了。果然,第一眼不喜欢的人,一辈子也‌好感不起来。   不等‌郑直贤回答,尹时镇走上前‌来:“愿赌服输,这‌一次是我们输了。叶合正家也‌是名不虚传,让我实‌在佩服。”   “过奖了,我们只是认认真真打好比赛,没想太多。事实‌上我师父根本不知道今天有赛事。”王清清上前‌一步,尹时镇是长辈,她必须回应。   “我对你们师父的技巧也‌很感兴趣,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和叶师傅切磋?”尹时镇同样不甘心,不服输。   王清清推脱:“这‌个‌不好说,我们师父也‌很忙,他现在……”   “你们几个‌真是胆大包天!在外头比赛?比赛也‌不知道说一声‌,我和花咏夏都不来,这‌算什么?”叶合正的声‌音穿透人群,直达耳边。王清清刷地回过头:“师父?”   完蛋了完蛋了!王清清立即看向顾梦瑶,咋办啊,师父他怎么忽然就来了?   顾梦瑶也‌是一头雾水,师父没说今天会来学校啊!她又看向了金丞。   金丞张着嘴,说不出话。   “叶师傅,您好。”尹时镇却笑了,“久闻大名如雷灌耳,终于‌有机会和您见面。”   叶合正拎着大包小包,里头不是零食就是营养品,像个‌专门去进‌货的老父亲,丝毫看不出是跆拳道宗师。金丞缩了一步,捅咕着江言的后腰:“我师父说什么呢?他说什么呢?”   江言计上心头,“阴险”地打出了手语:[骂我。他,不高兴了。]   啊?师父把江言骂了?金丞苦着脸看过去,自己‌和江言的恋爱之路注定坎坷! 第160章 冤大头跑步入场   每人脸上都挂着汗珠, 比赛结束了,可奋斗的惯性还在身体里鼓舞。   “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叶合正先把大包小包放下‌了,一时‌之间找不到思绪。   王清清上前一步, 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师父对不起,我们瞒着你干大事了。我们和……”   她看‌了一眼江言和陶含黛, 他们还拎着红色头盔,显然‌大家都是一队。王清清勇敢地说:“我们和花家的弟子‌合作, 打了一次男女团赛。您先别生气‌,我们打赢了。”   顾梦瑶虽然‌没正式上场, 可这件事也有她的隐藏过错。“您别骂我师姐, 我也瞒着了。您要生气‌就‌骂我, 师弟他不懂事。”   江言瞥向金丞, 可算是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无法无天。都读大一了,王清清和顾梦瑶还觉得“他不懂事”,被他当‌小孩儿。有这种师姐, 怪不得金丞心理年龄不成熟,根本不会解决冲突。   叶合正的表情十‌分复杂。   他还没和孩子‌们说,其实花叶原本就‌是一家亲, 分不出什么你家我家来。这是他的问题。   但孩子‌们背着他打仗, 这确确实实不对。跆拳道弟子‌打仗, 哪有师父大人不出面的道理?让人家看‌了笑‌话,还以为这都是野孩子‌, 没人做主没人管。要不尹时‌镇为什么过来?他是坐镇来的。   “师父, 我们知道错了。”金丞也走上前去‌。师父脸色不好, 一定是发怒。他们和花家联手了,这不是打他脸嘛!   “叶师傅,您好。”率先打破僵局的人居然‌是郑直贤, “久闻大名,您的弟子‌非常优秀。”   “你好。”叶合正看‌向这个小辈,虽然‌他的话说得很‌漂亮,可眉宇间的傲气‌不服也是清清楚楚。   江言这时‌候应该开口说话的,向叶合正解释整件事情是因他们花家而起,王清清和金丞只是受了牵连。可现‌在他就‌是不开口,让叶合正自己去‌猜,谁让你背着你徒弟找我师父去‌,你以后亲口和他们解释。   我倒是要看‌看‌,最后你能怎么说。江言迫不及待等待那天的到来,恨不得现‌在就‌到。   “虽然‌我们输了,也愿赌服输,但是以后还请您多多教导包涵,允许我们再次切磋。”郑直贤还想过过招。   “好,以后欢迎你们年轻人互相切磋。胜负乃兵家常事,大家既然‌干体育这一行,就‌要调整好心态,不能一味争夺输赢,也要体验每一场比赛带给你们的人生道理。”叶合正说起场面话那是一套套的,滴水不露地回应着郑直贤。   郑直贤这回碰上了老狐狸。   他不是没有和花咏夏接触过,花咏夏永远学不会圆滑,说话也是想到什么都说什么,完全不管别人心情,所以树敌颇多。现‌在叶合正的话就‌是在点他们,他们把输赢看‌太重,根本没领悟到跆拳道的真谛。   “谢谢您的教导,我们回去‌一定好好感悟。”于是郑直贤退下‌来,把场合留给了师父。   唐基德默默地走近,在不远处拍下‌这些珍贵画面。现‌在他已经想好第二篇通稿了。下‌半年,跆拳道一定会越来越热闹的。   尹时‌镇好似一位仙风道骨的高手,往场上一站,好似时‌时‌刻刻能够出手比拼。如果这时‌候拦下‌一位路人,询问你觉得哪一边更像跆拳道大师,那么路人一定会选择尹时‌镇,而不是叶合正。   叶合正真的很‌像是给上大学的儿女送饭,还要分出精力‌去‌关注孩子‌们的心态,一不小心误入了道馆现‌场。只要给他一条围裙,他回家还能炒个菜。   “叶师傅,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尹时‌镇先开口。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孩子‌们随便打闹,咱们这些当‌家长的也只是场外指导指导。”叶合正温和地回应。   尹时‌镇时‌不时‌点一下‌脑袋:“正是如此啊。按理说,小辈们比赛,我过来看‌看‌也没什么。但一直没见到花师傅和您,实在是颇为遗憾。”   “花师傅?你见他干什么?”叶合正又‌问。   “这些年,我都很‌想和他过过招。我们以前经常在比赛中‌偶遇,我们量级相同,总是进入同组,同一半区。只可惜当‌年我技艺不精,遇上他的话胜算只有三成,战败居多。我一直很‌想好好重新切磋一下‌,哪怕是讨论下‌。”尹时‌镇的如意算盘在打。   江言也听得出来,他还是没有彻底放下执念,想要用激将法,邀约叶合正,逼师父出山!   “上次的联盟赛发生意外,真是心痛难当‌。”尹时‌镇当‌然‌想这么做,先把叶合正拉拢过来,“也很‌是遗憾啊。”   “我们两家打架,请问您遗憾什么呢?”叶合正动了动眉毛。   “我以为那天就‌能分出花叶之争的高下‌,两家一直没有胜负,这总是悬在心头的一件大事吧。”尹时‌镇提议,“不如,我们等花师傅身体好了,再连同跆协举办一次道馆争霸赛?”   因为两位长辈在谈话,道馆里的音量比方‌才降下‌不少。但一般人都不过去‌凑热闹,显然‌这是人家的家事。陶文昌和白洋就‌不这样想,金丞和江言大小事他们都参与过,现‌在也不例外。   听着听着,两人同时‌听懂了尹时‌镇话外之音。这不就‌是拉拢嘛。   金丞的小脑瓜往左看‌、往后看‌,谁能给我解释解释?我的手表呢!教练我的手表呢!   他的翻译手表放在了学校检录处,和自己的衣服放在一个地方‌,锁起来,被志愿者看‌着。没人给他拿,金丞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大家的嘴巴,真希望世界能给视觉效果加上字幕。   “哦,我明白了。”叶合正故意拉长音,“你先让我当‌出头鸟,再和花咏夏下‌战书吧?”   尹时‌镇是这个意思,但没想到叶合正说得这么清楚,把他的目的全部抛了出来。“您要是想这样说,也没错。再者说,北京的道馆争霸赛已经停了很‌多年,到现‌在众说纷纭,说咱们项目没落,人才流失。如果能集大家之力‌重振跆拳道气‌势,也不失为一种壮举。”   “没什么可壮举的,花咏夏他不和你比。”叶合正在官场多年,还听不出他这点意思来。   当‌众被驳回面子‌,尹时‌镇脸色更差了,脸又‌垮了。“叶师傅,您的意见只能代表您个人,还没有问过花咏夏的态度吧?万一他想……”   “他能有什么态度?我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花叶没什么可争,争来争去‌,所有人都是中‌国运动员,出了国打比赛,升起来可都是鲜红灿烂的五星红旗啊,是不是?”叶合正转而又‌问,“难道说,您的徒弟不是?”   一顶大帽子‌,直接给尹时‌镇扣上了。   尹时‌镇也察觉到了头顶上的压力‌,真是找不到叶合正的错漏:“我的徒弟自然‌也是爱国运动员,他们出去‌比赛就‌是为国争光。”   “那就‌完事儿了,散了散了,说这些都没有用。花咏夏现‌在身体不好,这都是众所周知的大事,那天他晕在道馆里又‌不是装的。以后也别说什么花叶之争,恩恩怨怨何时‌了,没意思。”叶合正态度摆明,不给尹时‌镇再说的机会,“如果尹师傅您想要切磋,等我有时‌间了,可以找我。我努力‌瘦瘦身,降到你那个量级,咱们对打几场过把瘾?”   这就‌是大人的迂回手法,刚才驳了面子‌,这会儿要给尹时‌镇面子‌。不然‌徒弟们以后见了面更是斗鸡,没意思,也没必要。   “那好,我等着您的消息。”尹时‌镇也感觉到叶合正的台阶,顺着台阶下‌来,并没有下‌不来台。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原本江言就‌在操心怎么给尹时‌镇和他徒弟们送走。现‌在叶合正替他解决了燃眉之急,也算是正式转移了压力‌。以后,尹时‌镇估计不会没事就‌让徒弟去‌咏夏道馆下‌战书,他得时‌时‌刻刻盯着叶合正减没减下‌来体重。   等到尹时‌镇方‌离开道馆,周英华、许明、邢飞宏这才过来。方‌才不参与叶家的家事,现‌在是老友重逢,分外欢喜。大家商量过后决定在食堂吃一顿,找找当‌年当‌现‌役运动员的感觉,弟子‌们自然‌也跟着去‌。   在东食堂找好了地方‌,叶合正先把江言叫了过去‌:“这场比赛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总是去‌找花儿吗?”   “什么花儿不花儿的,我师父是没有名字么?”江言逆反。   “咱们两家,不用说这些分外的话。”叶合正强调。   “呵。”江言冷冷一哼。   这臭小子‌。叶合正真想捶他,但忍住了:“这次你们合作比赛,做得很‌好。如果以后再有这样的活动你们也可以参加,不过要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干嘛?等着你减重然‌后上场?”江言阴森森地笑‌了笑‌。   “呵。”叶合正也冷冷一哼,“我虽然‌已经退役,但减重增肌这些活儿又‌不是难事,自己就‌可以调整好。”   “哦。”江言看‌向了别处。   叶合正皱着眉又‌问:“金丞最近怎么样?他比赛状况如何?平衡好了吗?”   “还成,不错,没好。”江言简洁回应。   叶合正眉心更紧:“你小子‌……两个人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你不要把对我的情绪发泄到金丞身上,他对你是认真的。你要是敢对不起他,我绝对不放过你。”   “怎么,禁赛我?”江言充满挑衅地问。   不等叶合正再回答,周英华他们催着他赶紧过去‌入座。叶合正只能用眼神威胁了一下‌江言,花儿还总是夸这个大徒弟懂事、乖巧、听话,真是完全看‌不出来,整个就‌是叛逆、刺头、冷漠。   江言也回去‌找了个座位,旁边是花叶两家的徒弟,还有跟着一起吃午饭的陶文昌、白洋、唐基德。唐基德正在爱惜镜头,恨不得抱在怀里吃,金丞戴上了他的万能手表,急切地问:“刚才师父和你说什么呢?”   江言比手语:[骂我,让我和你,分手。]   白洋刚拿起筷子‌,又‌无奈地放下‌了。   “不会的吧……你千万别听我师父的,以后我好好表现‌,我争取立功。我成长起来很‌快,值得你为我勇敢。”金丞小声‌说,“不过师父他没发脾气‌,真好。”   陶含黛、陶晴绿、祝白白,三个人看‌看‌彼此。你们师父当‌然‌不发脾气‌了,他都快住在我们师父的病房里了,还让他们叫“师伯”呢。只不过身为大师兄的江言都不提,他们也就‌不提了,看‌着对面三个发愁苦恼,也挺有意思。   “你吃,吃这个,特别好吃。”金丞给江言夹了一块炖牛肉,“师父那边你不用操心,我慢慢感化他。”   “行啊,我等着你感化他,顺便也感化感化我。”江言捏了下‌他的大腿。   “我一定说到做到,争做体院感化第一人,以后就‌给你花钱,花花世界从此和我无关。”金丞小心翼翼地表态。   这些甜言蜜语私下‌说没什么,当‌众说,江言是很‌吃这套的,嘴角也不知不觉翘了起来。正在此刻,道馆里的谢大卫姗姗来迟,走进东食堂,一眼就‌看‌到了江言!   “言!”谢大卫跑了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比赛是下‌午呢,没想到上午就‌结束了!走走走,咱们出去‌吃饭,我请客……”   金丞低头吃着饭,只觉得来了个人。等到他抬起脸,看‌清这位混血儿的面孔,刹那间就‌傻住了!   这不就‌是……自己暑假的那个冤大头吗!他怎么来了! 第161章 反向下猛药   “你可是够晚的, 我们都比完了。”江言给他指了个位置,“从道馆来?”   谢大‌卫脱掉羽绒服,黑带还在腰上拴着呢, 一看就是急急忙忙赶来。他的外貌也引起了一阵关注,特别是混血感强烈的脸和东方道服融合, 有冲突又有和谐。坐下之后陶含黛递了一杯果汁过去,他说了声“谢谢大‌师姐”就喝了, 咕咚咕咚一瓶喝完才顾得上江言。   金丞的头更‌低了,师父救我!   “我以‌为‌交通没有这么糟糕, 后来我从车上下来, 改乘地‌铁, 没想‌到还是迟到了。真是可惜, 我都没看到你们的团赛!学校一定有体‌育部专门记录吧?一会‌儿我看回放视频,从头到尾看完!”谢大‌卫掷地‌有声,“那个郑直贤, 早早就看他不顺眼,每次都来咱们道馆找麻烦。”   “以‌后不会‌了。”江言心里有数。   “啊?为‌什么?”谢大‌卫却心里没数。郑直贤可不是输了一回就甘心的那种脾气,他会‌一直下战书!   “因为‌有人替咱们接了郑直贤这个大‌麻烦。那位是叶师傅。”江言看向了叶合正。   这就是他的规矩, 面对叶合正, 他心里的情绪是从师父心理‌的角度出发, 外加叶合正确实说过花家的不是,所以‌言语中多有带刺儿。可如今对外, 叶合正确实是帮了忙的人, 还是长辈, 江言就做不到背后蛐蛐,桀骜不驯的模样也会‌收起来。   有情绪当面说,背后不诋毁。   一码事归一码事, 这就是江言的道心。不好的地‌方他记仇,帮忙的地‌方他承情。   “那就好,以‌后郑直贤他们,可别缠着师傅了。北京道馆千千万,他们去找别人家。”谢大‌卫很是开‌心,注意力也从江言的身上转移,一下子‌就移到了江言旁边的同学身上。   金丞从谢大‌卫进来就开‌始低头扒饭,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天知‌道他现在多想‌逃跑,或者隐身。不是冤家不碰头,这个冤可太深渊了!现在江言还没哄回来,师父也不同意,他们的爱情将来岌岌可危。   “咦,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啊?”谢大‌卫的眼睛亮了。   不止是这一刻,从进入体‌院,谢大‌卫那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就变成了闪光灯,一亮又一亮,根本忙不过来。运动员身上都带着东方神秘的精气神,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青春活力蓬勃。   这位,虽然没看到脸蛋,但是光从他的后脑勺就能看出一定是个可爱的人!   “他……他听不见,暂时的,马上就会‌好。”江言还没有和谢大‌卫正式介绍呢,“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说,只是和师父说过了。”   金丞都快把碗里的米饭扒完了,谁能再给他续一碗啊!谢大‌卫为‌什么和江言认识?他打‌完招呼了,为‌什么还不走?   “啊?什么事啊?”谢大‌卫的目光不肯挪开‌,有一种……用中国优美的古诗词来形容,就是“似曾相识燕归来”的触动。   “其实……这件事也是很突然。”江言当时拒绝了谢大‌卫的交友申请,不止在切磋中把谢大‌卫踹飞,还严肃地‌说明自己不喜欢男生。   “咦?江师兄,你有情况?”谢大‌卫看得出江言在脸红。能让一个人脸红,必定是有情况。   “我给你介绍一下吧。”江言碰了碰金丞的手臂,“这位叫金丞,是我学校里的学弟,和咱们同一个项目,比我低一个量级。他是……是我的……那位。金丞,和我兄弟打‌个招呼。”   然而金丞还是低头猛吃,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江言你能不能当我不存在?   陶文昌和白洋也觉得纳闷儿,要说听不到,可江言都这样明显地‌叫他了。金丞又不是害羞的人,为‌什么不说话?   刚好,体‌院的志愿者们来送东西,把检录处的衣服和个人用品一一归还。一个精致的电子‌手表放在了金丞面前‌,大‌家都知‌道这是他的,都很照顾他。江言的脸确实红了些,亲手把电子‌表给金丞戴上,用亲密的行为‌告诉谢大‌卫这个好消息。   “等等,等等!”谢大‌卫灵光闪现,“江师兄,你不是说你……”   “世事难料,那时候……还没遇见他呢。所以‌我对自己的个人感情也不确定。”江言对道馆的兄弟大‌大‌方方承认,“他叫金丞。”   “金丞,好名字啊!就是怎么不抬头呢?是不是在害羞?啊哈,我懂,东方人,内敛羞涩,这点我很喜欢。”谢大卫干脆弯了弯腰,东方人害羞,没关系,他半个西方人奔放!只是这样一瞧,方才那“似是故人来”的感触更加清晰。   “咦?这位兄弟,我是见过的。”谢大卫又看了看。   原先只是感觉侧脸轮廓熟悉,等到看清楚那鼻梁骨和眉眼,谢大‌卫的眼睛顿时瞪圆,蓝色眼珠好似大‌放异彩,声音激动地喊:“达令!”   达令?江言心里一震。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开学季的那天,谢大‌卫坐在道馆里喝茶,满脸被人骗了还帮忙数钱的傻笑:“江师兄,你知‌道他有多勾人吗?”   金丞开‌始心虚目移,他说什么呢?自己能不能蒙混过关?   “达令?真的是你啊?我说为‌什么眼熟,原来是你!竟然是你!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谢大‌卫可忘不掉他的双眼,那一双非常标准的桃花眼,非常勾人。   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吃了一整碗米饭的金丞不得不抬起脸蛋,露出一个不得已的笑容:“嗨……好巧。”   好巧?王清清和顾梦瑶面面相觑,小师弟什么时候认识咏夏道馆的混血小子‌了?   江言就没什么笑容了,目光在谢大‌卫和金丞当中游移,把金丞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哦……你们认识?”   “认识认识,我们聊得很开‌心呢!暑假的时候!”谢大‌卫是万万没料到还能重逢,“这可真是太巧了,言,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谁能救救我啊……金丞看向大‌师姐和二师姐。然而她们还没搞清楚情况,爱莫能助。金丞又看向陶文昌和白洋,这两位倒是搞清楚状况了,只是不好插手。至于‌陶含黛、陶晴绿和祝白白,都用一副吃瓜的表情关注着事态发展。   “我怎么找到他的?大‌概就是……”江言回忆起他和金丞在学校相识的那一天,大‌概就是自己在食堂喝闷酒,这小子‌就主动坐到他身边来,漂漂亮亮帮忙开‌啤酒。普通的桃花眼看人自带三分情,金丞是自带七分情,永远那么深情无‌忧。   一眼万年,别人还没动心呢,金丞就仿佛已经‌坠入情网。   “那你们……诶呀,我受刺激了。”谢大‌卫反应过来之后大‌受打‌击!   “你受什么刺激?我受的刺激才大‌吧?真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样一段前‌缘呢。”江言笑着看向金丞,“你说是不是啊?”   “不是不是不是。”金丞连连摇头。   “是吧。”江言喝了一口水,“我都有点磕你们了呢。”   “不磕不磕不磕,咱俩不逆不拆。”金丞开‌始亡羊补牢。   这边两个人“恨海情天”,只有谢大‌卫在哀嚎:“完了,现在我再也没法‌直视江师兄你,也没法‌直视达令。我怎么……我怎么……我怎么喜欢过你们两口子‌?我这口味还真是独特呢。你们在一起内部消化,我怎么办?”   江言又笑了一下:“大‌卫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   谢大‌卫心情受挫,两位含蓄的东方人热情到一起去了,真是可惜。他跟着江言走到食堂外,江言掐了掐眉头,认真严肃地‌问‌:“你们当时……咳咳,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放心,我和达令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且达令并没有表示过他喜欢我,他没有欺骗我感情,就是happy搭子‌又不告而别。你不知‌道他有多勾人……”谢大‌卫回忆了一番。   江言放冷笑,我当然知‌道。   “而且我俩也没有亲密接触,我这个人,很有分寸。只要对方没有那个意思,我是不会‌霸王硬上弓的,遵纪守法‌。”谢大‌卫拍拍胸脯,毕竟自己是咏夏道馆的一员,不能犯错。   “你省省吧,我是怕他把你霸王硬上弓了。”江言牙根痒痒,“那他给你花过钱没有?”   “没有,都是我花的。但是我愿意。”谢大‌卫强调。   江言看向谢大‌卫,深刻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以‌后你别叫谢大‌卫了,你叫纯爱战士。”   食堂外在细谈,食堂内就一团乱。花家的人用眼神询问‌金丞,让他给个解释,叶家师姐们用眼神询问‌,生怕闹出什么大‌事。不一会‌儿江言和谢大‌卫回来了,金丞作为‌暴风眼中心,满脑子‌都是回家怎么挽回爱情。   吃完饭,一行人目送教练和师父离开‌,金丞乖巧地‌拎着江言的运动包,背着自己的双肩背,跟着他回了家。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江言的洁癖一览无‌余,木地‌板还打‌过蜡。金丞放下包,关上房门,先一步走过去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不该生气么?”江言表现出极不耐烦的模样。   可实际上,他还真没生大‌气。气肯定有,但不至于‌因为‌谢大‌卫和金丞闹一通。首先,金丞和谢大‌卫的认识是暑假的事情,那时候谢大‌卫单身,金丞也是单身,两个人一起出去玩儿不算犯错。江言不能以‌现男友的身份去追究金丞单身时候的交友。   其次就是金丞确实没对谢大‌卫表现出喜欢,两个人没有身体‌接触过。   最‌重要的是,金丞没花过钱。   但江言的气在于‌自己这“救风尘”的计划彻底失败,现在他捏住金丞的脸,手指稍稍用力,表现出背后升腾起无‌法‌隐藏的愤怒。然后,欣赏着金丞的着急。   金丞听不出他的语调,但看表情和动作,这回是惹大‌祸了。“我当时……我当时没事干嘛,我又不想‌回家。”   那时候确实是金丞的情绪谷底,谢大‌卫热情风趣,又主动邀约,金丞当然就同意了。   “你倒是说得轻松,你和他一起住酒店怎么回事?”江言的另外一只手又掐了下他的屁股,“这里他碰没碰过?”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我的屁股只属于‌你。”金丞发誓。   “真的么?”江言受伤害了似的,偏过头,“我不信。”   “真的,我们虽然一起出去玩儿,但是从来没有肢体‌接触。”金丞踮起脚尖猛亲他一口,要怪就怪今天早上没有下猛药,现在这戒断期的副作用来了,“你别气了,只要你不生气,我什么都会‌做的!”   “真的么?”江言的头又偏过来,目光闪动。   金丞咽了咽唾液:“真的!”   “好。”江言笑了。   这算是过关了吧?金丞认为‌算。晚上他洗白白后准备下猛药,没想‌到江言拒绝了他的身体‌接触,一本正经‌地‌拎出了一样东西。   一看到那个东西,金丞想‌掉头就跑。   孤君订做的工具箱,它卷土重来了!   “趴床上,自己撅好。”江言给手指涂了些精油,心情大‌好。 第162章 慎刑司再上线   金丞看看江言, 又看看“慎刑司”,脑海里出现了许许多多这样那样、不堪入目的场景。   唉,前阵子江言谈恋爱变成了阳光男孩, 后来出了几‌件大事,两人又分手又复合又分手的, 金丞都‌快忘记他就是孤君本人!   孤君大人,他是会操.粉的!可怕得很!   他还翻来覆去地操!   “你看, 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道歉。在你心里,我带给你的快乐还不如‌……谢大卫。”江言的眼神黯淡了一些, 表现出被人伤过一次就难以忘怀的伤痛。   金丞在两难中抉择, 上了那张床, 明天的屁股可能就要‌遭殃。但‌如‌果不上, 自己的爱情就要‌遭殃。两难当‌中选择自己可以接受的,屁股可以养,爱情不能拖延!   “不是!我是真心道歉!”于是金丞眼睛一闭, 心一横,不就是上床嘛,他又不是没上过。   “那好, 你先上去, 我得好好准备一下。”江言这才‌笑了出来, 眉眼中写满了满足。   啧啧,真美啊, 真是个美人。金丞看着那张脸的蓝痣就鬼迷心窍地上了床, 心里还觉得自己其实是赚了。这个不亏, 这个真的不亏,谁家老婆如‌此多娇,上场能拳打脚踢里合腿, 下场能收拾家务擦地板……   金丞顺从地趴在床上,看不到后面的动作了,只见手表屏幕亮了一下,闪出了一行字:[自己把裤子脱下来。]   好羞耻。金丞往后看了看。   江言还在做最后的手护流程,那双手完美无瑕,洁白如‌玉,真是一双漂亮的手。金丞用欣赏的角度把手看了个遍,幻想那双手的手指塞到自己嘴里再含住。   睡裤和床单的摩擦声他听不到,然而‌那动静烧在皮肤上,发出的“动静”一点都‌不小,震得金丞耳朵都‌痒痒起来。这片小区的供暖不是特别好,屋里的暖气烧得一般,远远不如‌学校。不明显的凉意就变成了进度条,用温差来提醒金丞,已经脱到了哪里。   从后腰到臀肌,然后是大腿后侧那一整条肌肉,再是膝盖和膝盖窝。上午金丞还在场上踹人,这双腿要‌多坚硬就有多坚硬,谁也不能让他服软。现在还没怎么‌着呢,金丞的腿就有点软,跪在床上不住酸软。   凉意在大腿上一闪而‌过,来到了小腿。跟腱支撑的小腿呈现出顺直的弧度,像是两条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像女娲在最快乐的时候捏出来的两条小腿。   好喜欢。江言目不转睛,摸了一把金丞的脚踝和足心,又掐了下脚趾。   金丞的脚趾忍不住想要‌蜷缩。   内裤和睡裤一起卡在脚踝上,最后是江言亲自动手把它们脱下来的。   全‌脱了……这个姿势好羞耻,像是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检查。金丞的脸埋在枕头上,两只手也压在耳朵上,然而‌下巴忽然被江言的手一掰,强迫他抬了起来。   “你不看着手表,怎么‌知‌道我说什‌么‌了?”江言眼前是秀色可餐,大拇指在金丞的下嘴唇滑过。玫瑰精油的香味冲得金丞犯迷糊,好香啊,江言他确实好香。   他和其他的体院男大不一样,身上总是嫩嫩滑滑香香,让人意乱情迷。金丞现在就情迷了,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含住大拇指吸了两下。江言马上抽回手,可没准备这么‌快就奖励他,坏猫惹祸就要‌受到惩罚,至于奖励……那是之后的事情。   虽然看不到,但‌皮肤上的触碰更强烈。凉意在空气无孔不入的侵袭下裹住了金丞,当‌真是侵占全‌部感官,从里到外‌都‌要‌霸占。他的上半身像在做平板支撑,手表屏幕恰到好处地亮起来,提示他往更羞耻的地方滑落。   [双腿分开一些。]   我的天,还要‌分开,更像是某种检查了。金丞却不得不做,两条腿在江言的指令下分开了一拳左右的距离,大腿内侧热了一瞬间,他低头看过去,视线像头盔一样,看到江言的手在两腿中间忙活。   “是玫瑰精油,护肤的,香味也能帮助人放松。”江言很小心,动作很轻柔,他怎么‌爱护自己的双手就怎么‌给金丞护理‌。   那地方涂什‌么‌玫瑰精油啊!难道我那里也要‌粉粉嫩嫩的吗!金丞咬紧牙关,大腿有点发抖。   “如‌果你不喜欢玫瑰精油,我还有其他的。”江言打开了木箱,从最下方的小抽屉里拿出几‌个精致的瓶子,“薰衣草可以平缓情绪,洋甘菊可以让人快乐,还有一瓶……生姜,下次我们用生姜精油好不好?据说能发热,我很好奇它进入人体是什‌么‌感觉。下次我要‌在你身体上做实验。”   “不行不行,那个绝对不行。”金丞频频摇头,要‌是能发热就是真酷刑了,他到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好,这次我们不用。”江言说着,从挂钩上取下另外一样东西。   金丞不敢看,那个小玩意儿像个黑色皮质苍蝇拍。紧接着小玩意儿就用在了他身上,率先落在他大腿内侧。   啪!   金丞疼得倒吸气,其实江言力道不大,只是大腿内侧的皮肤太敏感了。   “谢大卫碰过你这里么‌?”江言问。   “没有!”金丞咬紧牙关,“你!你这是逼供!”   “你要‌是不做错事,我还能逼出什‌么‌来?我就算想逼供也没得逼。”江言深吸了一口气,手腕转动着手里的皮棍,挥向金丞的右腿。   啪!   “嘶……”金丞一下子没撅稳,差点歪在床上,“没碰过没碰过,这里也没碰过!”   “学聪明了啊,不等我问就开口说。”江言满意地笑了,“那你好好回忆回忆,他都‌碰过你什‌么‌地方?”   碰过什‌么‌地方?金丞还真想不起来。然而‌就是他这一瞬间的恍惚给了江言再次下手的机会,火辣辣的痛感从大腿转移,落在了后腰上。后腰也是金丞敏感的地方,打得他差点跳起来。   “这里肯定有吧?”江言操纵手里的工具,工具变成了他意志和手指的延伸,叫嚣着要‌在金丞的身体上留下印记。   “没有。”金丞抿了下嘴,“真的没有,我俩各睡各的。”   “你还好意思和我提‘各睡各的’,提起这件事我就生气。就算是双人商务间,也是同一间屋子吧?你们倒是好,都‌开房住到一起去了。”江言虽然说不至于大闹,但‌酸意还是不可避免地占据了他的情绪。   啪啪!又是两声!金丞的大臀肌左右两侧各留下一个红印,不得已喊出了跆拳道主‌裁的口号,“Keu-man!”   “你还喊停?咱们又不是在赛场上。不过既然你受不了这个,我可以换一个你受得了的。”江言并不是一个刻薄的行刑者,相反,他很喜欢听到金丞的反应,然后作出“仁慈”的调整。于是他把工具箱拎到金丞面前来,当‌着他的面开始检查。   金丞偏过脑袋,看着他像个质检员一样,认真抚摸着各种各样的……瓶塞。   “你放心,我都‌检查过,不会弄伤你。这些工具的表面都‌非常平滑,每一个都‌是手工制作。”江言先让金丞放心。   “弄伤?怎么‌还能弄伤?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还拿这些折腾我?”金丞轻声嘀咕着,完蛋了,一会儿自己就要‌被瓶塞开瓶!   江言没说话,可心里都‌是不安静。我不喜欢你?我能容忍你全‌身涂满那瓶什‌么‌武校的……三无微商款13合1再抱我,这放在别人身上根本不可能,这个含金量有多高你知‌不知‌道?但‌此时此刻并不是呈口舌之快的好时机,江言享受着愉悦和快乐,选了一个摸起来最是柔软的“瓶塞”。   “从最小号的开始吧,我们慢慢来。”江言建议,也是命令。   “还最小号?你最大号有多大?”金丞震惊地看向“慎刑司”,最大号像个茄子!   “那就要‌看你的承受能力了,这个留到以后,我们慢慢开发。”江言又打开了一个小抽屉,变魔术一样,拎出一个金色的小鸟笼。   金丞那双桃花眼从未有过的瞪圆了,这又是什‌么‌?江言他好变态啊!   第二‌天,金丞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一瓶好酒需要‌用瓶塞保留气味,到现在都‌没有再开启。小鸟笼能关押住小鸟,哪怕早上起来小鸟想要‌展翅飞翔都‌不能。小鸟刚刚有振翅欲飞的势头就被小鸟笼无情关押,羞愤难当‌又毫无办法。   最要‌命的是,现在他戴着小鸟笼,戴着瓶塞,底下被红绳捆了个蝴蝶结,就这样上课去了!   不怪师父不让自己和江言在一起,师父他一定是见多识广,一眼看出江言冰山美人的假象,超级变态的内里。由于昨天比赛,今天没有早训,金丞小步小步往教学楼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瓶塞在酒瓶子的瓶管里上上下下,酒水被堵得一滴不漏。每次瓶塞要‌出来了,结果又掉回去,来来回回几‌十遍就成为‌了一种折磨,让金丞脸色发红。   更要‌命的是,瓶塞的问题还能勾起小鸟的问题,前后夹击。他仿佛变成了三明治里最中间的那一层,实在逃不出去。   “慢慢走,别着急。”始作俑者就在旁边陪伴,江言像一个超级温柔的队长,扶着走路不便的队员,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   “江队长,你们去上课啊?”路过的朱飙问。   “是啊,我们去上课。”江言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瓶塞嗡嗡震动起来,像是故意在酒瓶的瓶管里捣乱。金丞双腿一软,一把扶住了江言的手臂。江言马上搀扶他,不好意思地对‌朱飙说:“我们先走了,你去道馆训练吧。”   “好,我先去练!”朱飙完全‌没怀疑什‌么‌,只是担忧地看着金丞,“小金子你没事吧?昨天那场比赛是不是太累了?”   金丞苦笑着,连手表都‌没看。他咬紧牙关,生怕一开口就泄露不对‌劲的声音和喘气声。   “要‌我说,比赛一局就两分钟,超过两分钟实在太耗费体力。”朱飙还分析一通,“就算是车轮战也不行。”   “我也这样觉得,但‌是团赛的机制就是这样,我们都‌没有办法。”江言摆出好学生的面孔,“这种赛制到现在为‌止还不够成熟。”   不够成熟你爹啊!你个变态!金丞的大腿不断抖动着,怀疑蝴蝶结都‌要‌湿透了。   “以后再看看吧,总有成熟的一天。”朱飙点了点头,又看向金丞,“咦,你脸色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金丞满脸是汗,鼻尖上都‌冒汗了。他看了一眼手表,强压住急促的呼吸说:“没事。”   “可千万别逞强啊,咱们的身体非常宝贵!马上就要‌动身去昆明了!”朱飙振臂欢呼了一声,又做了个空气投篮,这才‌走向跆拳道馆。金丞马上松软下来,呼出一口气的同时轻哼了一声,声音拐着玩儿地泄密。   “这就受不了了?”江言把震动关上。   金丞眼眶红红地瞪着他:“我想……上厕所!”   “什‌么‌?”江言故意问。   “我要‌尿尿!”金丞狠狠骂道,“你大爷的江言!我早晨还没放水呢!” 第163章 过明路   1层的男洗手间没什么人, 这时候都快要上课了。   新学期,新气象,下半学期的第一天‌大家都不愿意迟到, 纷纷选择提前入场。这也就给了江言机会,把金丞带进来时无人发觉。   金丞走路都打滑, 要不是江言紧紧地‌搀扶着他的手臂,现在肯定不是这样子。在走廊里他勉强还能‌硬撑, 只求不要遇到认识的同学和老师,不然每一次停下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另类折磨。   “慢点儿, 慢点儿。”现在他被折磨得够呛, “我难受。”   “这就难受了么?不可能‌吧。”江言的胳膊下面像夹着一个大布娃娃, 柔柔软软, 服服帖帖。   金丞看了看手表,再开‌口时声音又变了调调。他自己听‌不到,但江言直接从面颊红到了耳朵。他真想‌立即打电话给谢大卫, 告诉他,自己最知道金丞有‌多勾人。   “你不难受……那下次你试试,我给你塞一个。”金丞都不敢挪步, 蹭着地‌面往前行动。   这个酒瓶子吧, 非常奇特。瓶管不是直上直下, 而是蜿蜒曲折。瓶塞并不是完全符合尺寸,费了不少精力, 涂着玫瑰精油, 香香地‌送入瓶管。而弯曲瓶管的某处是最为脆弱的地‌方, 一旦瓶塞滑过转折的凸起就会触发瓶体的摇晃。   连同瓶体里的酒水。   现在瓶塞子滑来滑去,七进八出。   清晨原本就是小鸟欢呼雀跃时分,无奈纵有‌充沛体力和完美歌喉, 小鸟也无法挣脱金丝笼的桎梏。但小鸟仍旧不愿失去自由‌,在有‌限的空间里奋力挣扎。只不过一次又一次的碰壁提醒着它,无论‌再怎么起飞也是徒劳,金属牢不可催。   小小的笼子又冰冷,又炙热,小鸟的头始终无法完全抬起,希望小笼子能‌够网开‌一面,让它痛快痛快。   小小的隔间也是另外一个笼子,把金丞的所有‌反应锁在里面,除了江言无人能‌见。伴随着一串水声,金丞两只手紧紧揪住江言干净整洁的队服领口,把呼吸和闷哼都压抑在他的胸口和怀抱当中‌。   “我操……”金丞舒服了,“白队说‌得没错,长头发的男人都不能‌相信,你就是要害死我……”   “我现在可不是长头发。”江言腾出一只手,擦过金丞满是汗水的眉梢,轻轻地‌亲了一下,“我才不会害死你,我只是惩罚你,又不是想‌伤害你。”   当然,这句话最终也没能‌被金丞听‌到,他还纠结于瓶塞子的困扰,并且恐惧于最大号茄子瓶塞的尺寸。他已‌经‌想‌好‌了,如果‌真有‌一天‌要上那个,他掉头就跑啊,江言再美也不顶用!屁股安全要紧!   随着新学期的开‌始,气温终于正式回暖,一个冬天‌的冰雪成为了下一个春季的滋润水分,空气也湿润起来。金丞觉得一切都好‌,他每周都去看看妈妈,隔几天‌和金启星打个电话,生活里的很多事都朝着完美的方向‌前行,唯独不完美的就是……他的听‌力毫无进展。   他现在连上课都成了问题,老师在上面讲,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放慢速度。他坐最前排,手表虽然也能‌翻译一些,但记笔记的速度跟不上,师姐用录音笔给他录下一整节课,晚上训练结束,他还要一点点补齐文化课知识。   教练组已‌经‌正式提交了“运动员伤痛备案”,昆明站赛委会也批准了,金丞将会如期参赛。   一开‌始,金丞还担心‌他去不了呢。可是后来周木兰来安慰他,这种备案相当常见,并不特殊。大赛之前,运动员的旧伤那都是常见的,不用特意说‌明,只有‌特殊状况需要通知赛委会。比方说‌听‌力全无,视力减退。   在跳水项目上,中‌国运动员有‌时候都是“半盲”状态上场,视力就零点几。在游泳项目上,有‌些运动员的肺都练破了,到了比赛的日子也会出征。   金丞只是影响了平衡,更何况他目前针对平衡训练已‌经‌摸索出新道路,不会影响太多。   又过了几天‌,金丞和江言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群里收到了师父的信息。   天‌下第一我师父:[明天‌下午你们有‌时间吗?我去学校找你们吃个饭。]   睡不醒的大师姐:[有‌的。]   吃不够的二师姐:[有‌啊!]   金丞也回复:[有‌。]   天‌下第一我师父:[那太好‌了,还是那家烤肉店吧!师父给你们介绍一位故友。]   故友?金丞忍不住脱口而出:“明天下午我师父要带我们去吃饭,说‌是带他的故友来。是故友重逢吗?”   时间刚刚好‌,江言也收到了群消息,看了一眼之后他把手机收好:“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你陪我?真的?”金丞又惊又喜,“你是打算……正式和我师父说咱俩的事?”   “当然不是了。”江言把筷子重新放在他手里,“赶紧吃饭,趁热。”   “啊?不是啊……那好‌吧,明天‌我自己去求他。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师父他不是不通人情的人,大不了……就多骂我几顿吧。”金丞已‌经‌想‌好‌了,他和江言的事逃不开‌,无论‌如何都要告诉师父。否则这就是无媒苟合!   至于师父同不同意,就看自己嘴皮子功夫怎么样了。   而江言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明天‌下午师父也要来学校这边带他们吃饭,不会就是和叶合正一起吧?叶合正他要干嘛?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吃饭之前,金丞特意去买了一些水果‌,打算先‌给师父甜甜嘴。到了下午6点,金丞先‌是和师姐们汇合,王清清和顾梦瑶还很纳闷儿,江言怎么也跟着来了?   糟糕,江言今天‌,是准备要过了明路吧!   两人交换眼神‌,不敢想‌象一会儿这顿饭会吃成什么样,师父那人……会不会直接把烤肉丢在江言脸上?应该不会,师父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中‌年人了。   三姐弟惴惴不安,一直到了烤肉店门口都还在胡思乱想‌。两位师姐同时微微谴责地‌看向‌小师弟,哪怕你找陶文昌和白洋呢,都不会有‌这种问题啊!   金丞感受到那两道谴责的目光,低下头不言语了,唉,自己就是喜欢江言嘛,那又有‌什么办法。   然而当他们走进店里,更匪夷所思的现象出现了,陶含黛、陶晴绿和祝白白居然也在!   “你们怎么来了?”王清清问。   “干嘛?烤肉店只能‌你们来吃饭?”陶含黛问。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架。”祝白白充当缓冲剂,两边不要一见面就像斗鸡,让别人看到影响不好‌,“大家都是打过团赛的人了。”   “看在我师弟的面子上,那我们就不吵了。”陶晴绿点了点头,“我们是来吃饭,我们师父已‌经‌到了。希望咱们各吃各的,好‌好‌用餐。”   “当然各吃各的,不然还能‌一起吃不成?”顾梦瑶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新消息,回身对王清清说‌,“师姐咱们走吧,在3号包间。”   “咦?”祝白白脑瓜子一木,“不可能‌吧!我们也在3号包间!”   他手里还捏着手机,花咏夏刚给他们群发的,就是3号。   “别逗了,肯定是你们看错了。”顾梦瑶当然不相信,人高马大地‌开‌路。陶晴绿不肯服输,自然跟上,两人像快步竞走一样冲向‌3号包间的门,她们的手同时将门一推。都带着些情绪呢,看看到底是你看错了还是我看错了!   谁料到门打开‌了,里面坐着两个人。   冲锋的顾梦瑶和陶晴绿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我天‌。”顾梦瑶马上回头找师姐和师弟,师父为什么和花咏夏在一起?难不成被逼迫了?这场面好‌诡异啊!   陶晴绿的意外感没那么强烈,只是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回看同门,同时担忧几分。这北京的天‌气还没暖到什么程度呢,师父为什么出门了?往年这时候他都在三亚。   “师父?”金丞缩在师姐的背后,已‌经‌下定决心‌今天‌是奔着闯祸来的,见到花咏夏那张脸后更是不敢面对。   他对花咏夏的印象还停留在联盟赛当日,花咏夏憔悴苍白的模样仿佛一触即碎。那自己一会儿怎么说‌?会不会再把人气晕了?   只有‌江言最为镇定,呵,叶合正这是来过明路的。   “来来来,大家都坐下,孩子们都坐下。”今天‌这顿饭是叶合正张罗的,“别拘束,别拘束。”   “怎么回事啊?”王清清犹犹豫豫地‌进了屋,连忙拽过师父问道,“出大事了?两家宣战?正式下战书?”   “啧,什么宣战?脑海中‌不要总是打打杀杀。”叶合正看向‌好‌战的大徒弟,“今天‌就是坐下一起吃个饭,顺便说‌一说‌咱们两家的事情。咱们按照顺序坐好‌,别这样拘谨。”   花咏夏坐在主位上,见到徒弟们自然高兴,挥了挥手张罗起来:“坐吧,坐吧。”   两位长辈这样说‌,小辈们还是听‌话。王清清和江言分别挨着师父坐,其余人按照入门顺序往旁边,收尾的是金丞和祝白白,刚好‌坐满了一圈。服务生先‌上了小吊梨汤,长辈们犹豫不语,小辈们面面相觑。   只有‌服务员敢说‌:“请问烤肉需要帮您烤吗?还是大家自己动手?”   “帮一下,多谢。”叶合正也不晓得如何开‌这个头,上回在这里吃饭,两家人还泾渭分明。   金丞一会儿看看师父,一会儿看看江言,也不知如何为爱宣言。   “我来说‌吧!”最后叶合正正经‌八百地‌开‌了个头,“有‌些事情确实应该早早告诉你们,你们都是孩子,身上不能‌总背着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这一点,是我们做大人的不好‌,把个人的情绪传递给你们,让你们也不能‌好‌好‌相处。”   金丞一字不错地‌看着手表,脑海里都是问号。师父他居然……说‌这种话?   “我和花儿已‌经‌商量好‌了,在你们去昆明站之前,一定把话说‌开‌。而且我和花儿这回也一起陪同去昆明站,咱们两家再也不要吵架了。”叶合正站了起来。   花咏夏见状,也站了起来。   江言下意识地‌扶了师父一把,把师父身后的椅子往后撤了撤。   “今天‌我们准备告诉你们一件事,就是……”叶合正顿了顿,再看向‌花咏夏,情绪跌宕起伏难以形容,但最终开‌始说‌了,“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花家、叶家,花叶本就是一家。”   “啊?”王清清、顾梦瑶和金丞异口同声。   另外一边的那几个早就知道了,但再听‌一次还是倍感震惊。   “是这样的,早年我和花儿一起学习跆拳道,拜的是同一个师父,我们同出一门,你们本来也是同一门下。”叶合正又看了花咏夏一眼。   花咏夏微微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叶合正这才继续说‌道:“在座的你们,其实都是师哥师弟师姐师妹,不分彼此,不分你我。”   事已‌至此,叶合正和花咏夏用他们的言行,给争论‌多年的花叶之争落下了最后的句号。 第164章 再战昆明   一时之间, 3号包间里好安静。   只剩下烤肉的滋啦滋啦响。   这响声,金丞还‌听不到,他能注意到的就是手‌表里的只言片语。脑袋已经跟不上事态发展, 全球的节奏都发生了震动‌改变。金丞两脚踩住的不是地板,而是跷跷板, 高高升起又狠狠下坠。   怎么回事?大‌家都是同门了?   等等!等等!那不就相当于!金丞连忙看向江言,那自己和江言的事, 不就成了吗?   唉,江言一脸无奈, 叶合正这么快就招了, 他还‌想拿这件事多逗逗金丞呢。每次看到金丞一脸担忧可怜兮兮地发愁, 江言就总是很想笑。虽然憋笑憋得很辛苦, 但看着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蔫蔫的,机会难得,他怎么能不把握。   把握之余, 也‌占了不少好处呢。金丞为‌了让自己宽心,最近很是主动‌热情,一个劲儿下猛药!   “咦?真‌的?”金丞就是圆桌上最高兴、接受度最良好的那个。他看看右边的顾梦瑶, 又看看桌边的祝白白, 一家人, 一家人。   “真‌的,是我‌们上一代人没‌处理好, 留下的问‌题。”叶合正经此一事, 已经意识到了遗留问‌题会造成的严重后果‌。为‌了表态, 他率先举起了面前的小吊梨汤:“来,咱们以梨汤代酒,一起喝一杯。”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花咏夏也‌站了起来, 跟着举起了梨汤。“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大‌人不对,连累了你们。我‌花咏夏先给大‌家道个歉吧。”   “我‌也‌道歉!”叶合正紧随其后,“我‌也‌希望,你们能够从我‌们身上吸取教训,有‌情绪要当面解决,不要拖拖拉拉。人生真‌的很短,你们现在不觉得,等你们到了我‌们这个年龄才会感悟时间不等人。眨眼间很多人很多事就过去了,一过就是半辈子‌。”   花咏夏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回忆。   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时候,如果‌他们都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年轻气盛是好事,但也‌可能坏事,白白浪费了时间。但好在,他们还‌没‌到蹉跎之年,这也‌是命运赐予他们的礼物‌。   或许冥冥当中,江言和金丞的感情发展就是为‌了提醒他和叶合正,是时候该见面了。   师父们都站起来了,徒弟没‌有‌坐着的道理。江言和王清清虽然心里也‌有‌疙瘩,但思索过后,也‌决定‌带着师弟师妹们一笑泯恩仇,所以带头举起了玻璃杯。陶含黛、陶晴绿和祝白白比叶家速度快一些,因‌为‌她们已经见到叶合正在病房里照顾师父,有‌心理准备。   顾梦瑶就慢点儿,但也‌没‌有‌拒绝。   金丞的玻璃杯举得最高:“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了?”   “对!没‌错!金丞说得好。”叶合正认同,“以后花叶就是一家。”   “是一家了。”花咏夏看着金丞,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知道这是个跆拳道的好苗子‌,原来师兄也‌是这样认为‌,没‌有‌让天才埋没‌。   手‌里的玻璃杯碰到一起,这也‌算是花叶的第一次大‌融合。随后叶合正和花咏夏按照大‌家的生日论资排辈,大‌师兄还‌是江言,大‌师姐还‌是王清清。接下来是陶含黛、陶晴绿,顾梦瑶倒是变成了年龄最小的小师妹。   再后头就是金丞,摇身一变,他也‌当上师兄了,排名倒数第二!底下还‌有‌一个祝白白呢!   “师弟!干杯!”金丞揉着祝白白的脑袋。   “干杯……”祝白白被金丞揉得直晃悠,敢情自己不止是量级最轻,还‌是排行最小!   这一顿饭算是给两家开创了新局面,最高兴的就是金丞。现在他可以轻装上阵,再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他和江言的关系也‌算是在两位师父面前过了明路,回宿舍的时候他一直在笑。   “笑什‌么呢?”江言忍着笑意。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他好像又可以阳光了。   “原来……师父他们早就认识啊,唉,害得我‌好紧张!”金丞走路都嘚瑟起来,带着春天的风,“咱俩一下子‌就变成师兄师弟了,好奇怪。”   “怎么奇怪了?”江言感觉到手‌机震动‌,拿起来看了看。   金丞一瞧他那好温柔好温柔的笑容就知道是谁!马上狐假虎威地发话:“咳咳,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实情,你和那个那个……外头那个社会上的朋友,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我‌们可是一家人,你师父可是同意了咱俩的,你不能始乱终弃。”   “我没有啊。”江言脸上还笑着。   “也‌不许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外头的彩旗我‌全部给你薅下来!”金丞伸小手想抢手机。不料江言反应更快,一把给手‌机揣兜里了。   “就不告诉你,除非……你发誓。”江言也‌卖了个关子‌,金丞既然已经变成自己师弟,那么欺负欺负也‌是人之常情,“你发誓,以后再也‌不乱撩别人,再也‌不给别人送花,更‌不会给别的男人花钱。”   “好,我发誓。”金丞信誓旦旦举起手‌指,“我‌金丞,以后再也‌不乱撩,再也‌不送花,再也‌不给别人花钱。”   “鉴于你前科太多,所以我‌要有‌半年的观察期。半年之后如果‌你还‌是这么乖,我‌就告诉你。”江言趁着周围没‌人,低头在金丞的脸蛋上咬了一大口!   金丞不仅没‌得到满意答复,脸上还‌多了个红印子‌,瞪着眼睛表示不服:“诶?你说话不算话!”   “谁也‌没‌规定‌当大‌师兄的就必须说话算话啊,现在咱俩可是一家,你小心点儿,小心师兄罚你什‌么。”江言眯了眯眼,小时候的心愿也‌算是误打误撞实现,金丞终于变成自己师弟。   以前就祝白白一个师弟,现在又多了一个,可以好好摆一摆师兄的架子‌。   金丞仿佛挖掘出了江言“可怕”的一面,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严肃清正的大‌师兄,满肚子‌就是坏水。偏偏江言还‌长了这么一张脸,平时又树立了良好的个人形象,就算他满大‌街嚷嚷江言不是个好人也‌没‌人相信!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备赛和上课,金丞都没‌发觉时间过这样快,直到看到学校的草地上冒出了嫩芽。黄色的迎春花也‌准备开放,玉兰树的花仿佛一夜吹开,一夜又落光。银杏树开始了新一年的生长,为‌再一次洒满金黄做着准备。   转眼间,他们就该出发去昆明了。   又是昆明!这一回金丞再也‌没‌有‌一点心里负担,他差的不是经验,而是全国第一的那一块金牌!   因‌为‌要提前去适应高原反应,所以参赛者要在7天前抵达训练基地,这样才能在比赛时调整好状态。出发之前,金丞又在江言的陪伴下来看妈妈,刘曼妙也‌换上了春装,情绪稳定‌了不少。   “妈,你干什‌么呢?”金丞小鸟似的飞到妈妈身边。   “在插花啊,你看,好不好看?”刘曼妙面前摆了好多鲜切花,香气扑鼻,屋里飘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新。   “好看,特别好看!”金丞夸了夸明显还‌没‌完成的作品,“这都是谁买的?”   “你同学帮我‌买的啊。”刘曼妙现在认识人了,“江言,我‌记得住这个名字。”   她看向江言,试图把这个人和名字对上号,有‌时候能清晰地记住长相,有‌时候模糊些。她现在有‌时候很明白,有‌时候又很糊涂,但她能感觉到儿子‌的情绪,小金子‌快乐多了。以前他每次来找自己都是孤身一个,如今他总是和江言一起。偶尔还‌有‌他的师姐们,他师父也‌来过好多次。   还‌有‌陶文昌,白洋……刘曼妙努力地记住了每一个人的名字,还‌把这些名字做成卡片,偶尔看看,提醒自己别忘记了。   “你买的?”金丞回头。   “让阿姨找点事情做。”江言对着金丞笑了笑,又对着刘曼妙笑了笑。   “对,我‌找点事情做,等我‌先把花插好,然后就去擦擦金牌。”刘曼妙拿起一支马蹄莲,放在鼻前轻嗅芬芳,然后又拿起了一支向日葵,插在花瓶里最中心的地方。她知道自己病了,但只要清醒她就不放过每一个记录的机会,然后等待下一回再脑子‌清楚过来。   这一束向日葵最后被金丞抱回了学校,走在通往宿舍的小路上,金丞酝酿了一下情绪,问‌道:“谢谢你,我‌都不知道你一直给我‌妈妈买花。”   “不客气。”江言诚实地说,“其实也‌没‌买多久,刚刚一个多月。她喜欢花。”   “是,我‌妈妈很喜欢鲜花,以前我‌大‌哥……不是,金启明。”金丞已经不想提那个大‌哥了,连同金昭,和那个家一起断联,“他也‌给我‌妈妈买。”   “我‌不买现成的,我‌买鲜切的,至于怎么插花让阿姨自己来。她可以随着心情来弄,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江言把自己和金启明区分开,他也‌希望刘曼妙能完全好起来。毕竟……他是妈妈和木兰一样养大‌的,清楚母子‌温情,他希望刘曼妙有‌一天能离开疗养院,和金丞一起,享受母子‌天伦之乐。   又过了一天,首体大‌的跆拳道队从学校出发,乘飞机再次降落昆明。   昆明比北京热,一下飞机金丞就感觉到了,外套一脱,直接短袖。周英华在前头带队,接待他们的人是赛委会的大‌巴车,再不是许明教练的魔鬼流程,一落地就让他们跑步。在大‌巴车上,金丞和江言两人一起打蔫儿,两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靠在椅背上,眼神都发直了。   “大‌家忍一忍,到了基地咱们先休息,如果‌特别难受的,一定‌提前和木兰反应!”周英华也‌难受,强忍着头疼照顾孩子‌们。   明明这里美如画,金丞就是没‌心思看窗外,太阳穴旁边停了一只啄木鸟,不停叨他脑浆子‌。江言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多会儿,眉头上就一层冷汗,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回他的好温柔笑容就比较勉强了,但还‌是打开了聊天页面。   唐小誉不吃苦:[落地了吧?那边紫外线特别强烈,上次我‌推荐的防晒霜一定‌记得补。]   江言回复:[好的,我‌现在缓缓高原反应。]   放下手‌机之后,江言闭上双眼,然而一闭眼就想起上回金丞拿13合1杀飞天大‌蟑螂的场面。金丞刚才还‌休息呢,这会儿坐不住了,拿起手‌机呼叫场外救援:[白队,江言又和那个社会朋友联系了,我‌要不要逼供?]   体院总管美羊羊:[又联系了?你别想太多,先好好比赛吧。]   金丞没‌法踏实:[主要是那个人好漂亮好漂亮我‌才想得多。]   体院总管美羊羊:[得了吧,你最好看了,听话。那外头的狐媚子‌什‌么样?你拍照没‌有‌?]   金丞回复:[没‌来得及拍照,他们两个分别之前还‌贴贴了呢。狐媚子‌和江言差不多高吧,留着长头发,扎了个小揪揪。大‌冬天的也‌不穿羽绒服,披着个薄片儿一样的大‌衣,看着就不保暖。]   白洋在教室里,刚准备放下手‌机好好做笔记,忽然间一个哆嗦。   谁?狐媚子‌啊? 第165章 情敌满天飞   金丞放下手机, 看向江言。   “到底是什么朋友啊,那么神神秘秘。”金丞嘀咕。   江言嘴角翘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金丞着着急,这感‌觉真不错。要‌说最近最让江言放松的好消息, 就是金丞的乖巧。真难得‌,刚开学的自己怎么也想不到金丞也有这幅面孔呢。   小东西, 真多面。还想挖掘每一面。   “告诉我呗,我又不找他去。”金丞捅了捅江言的腰, “看在我今早一睡醒就给你下猛药的诚意上。”   江言回忆起了“猛药”的细节,再看向金丞湿润的嘴唇, 嗯, 猛药确实好。   “哼, 你等‌着。”金丞放弃了和他沟通, 重新拿起手机:[我怎么问他都不说,白队你帮我想想办法吧,我要‌雄起搞雄竞!]   白洋正‌在掐眉头, 怎么金丞形容的那个‌狐媚子……那么像那个‌狐媚子?   体院总管美羊羊:[说不定是误会呢,你别瞎想。高原反应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   金丞不服气:[我真的没瞎想,他俩都抱抱贴贴了。江言那个‌狗脾气他和谁主动贴贴啊, 我看他俩眼神都拉丝了!]   眼神还能拉丝?白洋这笔记是做不下去了。长头发, 冬天不穿羽绒服, 薄片儿一样‌的外衣,长得‌还很漂亮……种‌种‌关键词逐一点亮, 激活了一个‌人在他心里的面孔。闹了半天, 江言外头的“狐媚子”是他?   要‌真是他, 那个‌外形……确实足以让金丞嘀嘀咕咕,警觉至此。   体院总管美羊羊:[别多想了,我觉得‌这件事真是个‌误会。]   金丞先瞪了江言一眼, 回复:[不会的,白队你当时没在现场。]   体院总管美羊羊:[我就算在现场亲眼目睹,我也能保证这就是个‌误会。江言不是那种‌花心乱来‌的人,他的个‌人品质我能保证。]   金丞更着急了:[但外头那个‌是狐媚子啊!这还是你说的呢。外头的那个‌怎么保证?他要‌是一鼓作气开始追江言了,我怎么办?]   体院总管美羊羊:[不会的,他不可‌能喜欢江言,也不会一鼓作气追江言。先好好休息吧。]   白队你简直……太轻敌了。你和他又不认识,你怎么能确定那个‌人不喜欢江言呢?你可‌以替江言的个‌人品质保证,又不能替那个‌人保证。金丞想着想着,手背有点干燥,从背包里拿出13合1就往手背上挤。   “等‌等‌,我拍个‌照。”江言每次看到这个‌瓶子都不忍直视,碰都不想碰。现在却“屈尊降贵”主动拿起了它‌,咔嚓,用手机拍了个‌照片。   “还你。”拍完之‌后,江言把这又能当防晒又能当面霜又能当杀虫剂还能擦地板的神奇产物‌还给了金丞。又把刚刚拍摄的照片发给了唐誉。   江言:[就是这个‌。]   唐小誉不吃苦:[你居然……能允许金丞擦完这个‌再抱你?兄弟太爱了。我在这边买到了一块非常好的精油皂,是大马士革玫瑰精油做的,过几天给你寄回去一些,洗完脸不紧绷。]   江言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份含金量也只有唐誉能深刻理解。   在自己的成长环境里,父亲一直都是缺席的,他不重要‌。妈妈和木兰形成了母系家‌庭,她们以闺蜜的身份养育自己。妈妈忙的时候,木兰在家‌陪着,小家‌庭融洽异常从不孤单。逛街的时候一个‌人去洗手间,另外一个‌人就在外面陪着自己等‌待,还能顺便买个‌奶茶。   妈妈和木兰做美容的时候,江言就在美容院和那些姐姐们玩儿。   所以在江言的世界观里,友谊的模式就是如此。他曾经以为自己在体院找不到“闺蜜”,这不就找到了嘛。等‌唐誉回来‌,约个‌下午茶约个‌美容局。   而首体大的教室里,白洋还在苦苦思索,怎么那狐媚子就是他呢?   各自怀揣心事,大巴车顺利地停在训练基地门口,这一回金丞可‌拍了不少照片。他把照片发给妈妈和师父,唐基德也在这时候给他发了信息。   “咦?基德说过几天他也会飞来‌!”金丞额外吃惊,“他怎么能来‌?”   “你也不看看学生会现在谁做主。”江言体验到了当家‌的快感‌,果然学生会还是要‌有自己人,好处才‌能落实在自己项目上。   原来‌如此啊!太好了!跆拳道赛事在首体大正‌式上桌!金丞听完顿时都不觉得‌头疼,但是路过基地门口的那个‌水潭时还是忍不住离远,还把江言往旁边拽。   “干嘛?怎么了?”江言回头问。   “小心点儿,你别掉下去,你那些这个‌谜啊那个‌黛啊娇个‌兰的瓶瓶罐罐也别掉下去。”金丞可不想再来‌一回。   周英华这时回头鼓励:“大家‌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躺下睡觉了!”   是的,比起瓶瓶罐罐,躺平睡觉才是当务之急。大部队跟着教练进入宿舍楼,各有各的忙。运动员躺下睡觉,教练和助教要‌去登记。周英华赶往赛委会登记处,手里拎着一大把的参赛证件,两只手都拿不过来‌。   每一个‌证件上面都有证件照和二维码,扫过之‌后才‌算合格。赛委会办公‌室排长队,根本忙不过来‌,这个‌流程他让田助教认真盯着,自己则赶往医务室,给孩子们领营养液、葡萄糖水和申请止疼片。   如果实在熬不住可‌以吃点药,距离正‌式比赛还有好多天,这就是缓冲的必要性。但领了多少药物,每个‌教练都要备案。如果给哪个运动员用了,也要‌提前备案。种‌种‌细节都要‌落实到位,才‌能保证一场比赛能在公平公开的状态下运转起来‌。   等‌两位教练再回到宿舍,队员们已经睡成一片,都倒了。   这回的4人宿舍都是同项目,金丞、江言、祝白白和朱飙分到一起,4人倒是不含糊,看见床倒头就躺,充分体验了年轻人体质就是好,说睡就睡。睡着睡着金丞又一次被脑袋疼醒,他实在耐不住了,悄悄地离开了宿舍。   巧了,他刚要‌关门,江言就出来‌了。   周围很安静,江言怕说话声音吵醒了师弟和朱飙,便打起手语:[你,去哪儿?]   金丞指了指脑袋。   [疼?]江言继续比划。   金丞点了点头。   [一起去。]江言放下手,带着金丞离开宿舍楼,去找队医。   昆明的日照和上回差不多,哪怕只在皮肤上一落,江言就仿佛看到了紫外线指数在蹭蹭上升。走着走着,金丞忽然间卡顿一般停住了,小碎步往旁边的树后头一闪。   嚯,这小动作,真快!下个‌赛季你防詹姆斯。江言还以为他学了什么篮球鬼步。“怎么了?”   “哈哈,太晒了,没什么,躲一下光线。”金丞两只手挡住太阳,装模作样‌在这里休息,实则为了躲开前面的那个‌人。他现在和江言还没稳定,可‌不敢让江言遇见自己曾经撩过的男生。   那个‌清秀的男生只是给了金丞一个‌背影,他就认出来‌了!   “躲光线?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江言往前看了看,“呵,不会是遇见老情‌人了吧?”   对啊,金丞这样‌的人社会构成相对简单,他围绕的交友环境就是同学和对手。现在是昆明分赛站,各路好手再次云集,保不齐就能遇上几个‌什么相好啊、故友啊、知己啊!   金丞面对着树干,积极逃避现实,积极否认真相:“没有啦……你这人怎么心眼这么小,老把我往最坏的地方想!我跟你说,做男人不能这样‌,男人就是要‌心大!”   “我没心。”江言说。   金丞语塞,又说:“胡说,我昨天晚上就趴在你红亮的心上睡觉的。”   “我的心都被你伤成玻璃碎片了。”江言见前头那一拨走远了,把金丞拽了出来‌,“走吧走吧,赶紧拿完药,回去睡觉。”   呼,松一口气,前头清秀的余念终于走了。金丞再次恢复神气,两腿交替大步往前,生怕再次遇上什么。结果事实永远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进医护楼,金丞就往男洗手间里钻!   “又怎么了?又遇见谁了?男洗手间到底有谁啊!”江言警觉起来‌,“你以前到底给多少人送过花?我这是在昆明遇上了一个‌加强连吧?”   “嘘,嘘,你小声点儿!”金丞刚才‌是见到了葛文轩,一个‌拥有小麦色健康肤色的小帅哥。当时自己和他还看过几场电影呢,后来‌画大饼说请他吃饭,然后就没影儿了!怎么回事,今天我金丞就要‌死在这里了对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要‌是行的端立的正‌,至于现在鬼鬼祟祟?”江言偏要‌往外看看怎么回事。刚好,3个‌男生朝楼门口走去,就从他面前而过。江言依次看了看他们,现在都不确定金丞是撩了其中一个‌,还是三个‌!   三个‌不会都包圆儿了吧!直接消消乐!   等‌他们走出医护楼,金丞小偷小摸,探头探脑:“走吧走吧,快去找木兰!”   “你究竟以前有多少事,给我报备一下,我心里有个‌数!”江言冷笑,“我出去扔个‌垃圾的功夫不会就能撞上五六个‌吧?”   “不至于不至于。”金丞伸手指发誓,“你听我说,以前我确实有点……过于活泼,但是那都是过眼云烟,现在我是新造的人。我保证,刚才‌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的前缘邂逅到此为止,从此之‌后生命有你!”   “甜言蜜语。”江言反正‌是不相信,等‌着吧,金丞的老相好就像一个‌个‌伏击客,隐藏在训练基地的边边角角。而金丞就是那个‌触发机制,他走到哪里,都有NPC在脑袋顶上冒问号。   自己怎么就喜欢他了呢?真是没苦硬吃!江言先自我检讨了一下,最后归结为人类果然是视觉动物‌,总是会为漂亮脸蛋儿买单。可‌恶啊,自己可‌真是堕落了,风尘没救出来‌,还被风尘蛊惑迷惑住了!   周木兰正‌在和其他队的队医聊天,互相交换工作经验,顺便说说教练们的八卦!这时候有人喊“报告”,她说了“请进”,金丞和江言一起进来‌的。   “周队医,我想要‌两片止疼片。”江言对着其他队医点头打招呼,这种‌场合就不能叫她“木兰”了。   “咦?周教练没给你们吗?他刚才‌已经领走了。估计他回宿舍看到你们睡觉了,没说。”周木兰拿出登记表,“没错,他领了20颗止疼片。等‌比赛结束后用不完还得‌还回来‌。”   “那好,我们回去找他。”这回是白跑一趟,江言正‌准备带金丞回去。只听门外又响起一声“报告”,门一开,进来‌了两个‌男生。   金丞一瞧,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江言一瞧,呵呵,这回又是哪个‌!   “小漂亮?”金丞脱口而出。   那男生愣住,紧接着满脸不可‌思议。江言忽然灵光闪现,小漂亮?好家‌伙,那不就是金丞在正‌山武校的时候,撩了人家‌一顿,然后让人家‌男朋友打了一顿的事情‌?   怎么什么人都有啊!江言回身捏住了金丞的肩:“你给我解释清楚。” 第166章 耳朵的苏醒   “这这这……”金丞只想夺门而逃, 这解释不清楚了!   而那边两个男生已经激活了最高警戒状态,其中有个小圆寸,更是直接闪到了另外一个身后。可见当时金丞给他留下了多大的阴影!种种迹象看在江言眼里, 敢情自己千挑万选,在苛刻的择偶观筛选下, 找了个辣手摧花的江洋大盗?   “师哥!他怎么在这儿呢!”小圆寸发话‌,脆生生的, 一股子莽劲儿。   被他称作“师哥”的男生双眼紧盯金丞,表情算不上紧张, 但‌也绝不放松。   这场面让周木兰疑惑, 怎么回‌事, 自己的儿媳妇又在外头“四处留情”了?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啊!   事已至此, 江言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更不能‌直接把金丞带走,这样多没礼貌啊, 他又不是金丞那种逃避型人‌格。于是江言吸了一口‌气,救风尘就‌救到底,上前一步对陌生的男生说:“你们‌好, 我叫江言, 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不能‌!”小圆寸龇牙咧嘴, 活像个小炮仗!   江言心里咯噔两声,金丞以‌前把人‌家欺负成什么模样了?于是他又说:“我是金丞的队长‌, 请你们‌给我这个机会。”   “不给!”小圆寸在他师哥身后嗷嗷, 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他师哥先是在金丞脸上看了几秒, 然后又看向了江言:“好吧,我们‌出去说。希望这次能‌够把话‌说清楚,希望金丞以‌后别再欺负我师弟, 不然我不客气。”   周木兰拿起手机,疯狂打字,赶紧把这个小八卦分享给人‌生搭子江夜灵:[你儿子和‌儿媳妇现在在我这里,有瓜。]   江夜灵刚刚忙完一轮,百忙之中也要给好闺蜜回‌复:[细说!]   而医务室之外,也有一波“细说”正在进行‌,那一位师哥站在江言面前,率先伸出了手:“蒋白。”   “江言。”江言再做自我介绍。   金丞眨了眨眼睛,干嘛?单挑?我怕你啊!   “我是伏城的师哥,项目是传统武术,同时也是舞狮非遗文化‌传承人‌。现在是来‌训练基地和‌各省武状元一起参加10天的特训,同时接受高校选拔。”蒋白条理清晰地说。   “我是金丞的大师兄,我们‌是来‌这里参加跆拳道锦标赛昆明站。”江言点了点头,对面是师兄,自己也是师兄。   “你看我干嘛!”伏城显然一瞬间对上了金丞的视线,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金丞看了一眼手表,也不甘示弱:“看你又怎么了?我又没碰你。”   “你碰一个试试?你碰一个试试!”伏城从蒋白身后走到身前,看着‌就‌要往前冲。金丞原本挺老实‌,但‌伏城的这种表现在他看来‌就‌是激将法,也撸起了袖口‌,两眼一睁就‌是开干。   “好了,别打了!”江言拎着‌他后脖子给掐回‌来‌,不管怎么说这事肯定是金丞不对在先。虽然蒋白和‌伏城还没开口‌说,但‌他就‌是有这个预感。   蒋白也把伏城给劝了回‌去,在他小圆寸脑瓜子上揉了几下。江言先道歉:“对不起,金丞他确实‌太冲动了,请问……以‌前你们‌有什么过‌节?”   “过‌节?过‌节可就‌大了。”蒋白先是皮笑肉不笑地露出笑容,然后循序渐进地说出了之前的“矛盾”。   听着‌听着‌,江言时不时皱起眉头,时不时点一点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惹事精。金丞都不想看手表了,因为他猜得到蒋白会说什么,无非就‌是……自己当时追着‌伏城闹腾。   江言时不时又揉了揉眉心,那颗蓝痣也跟随着‌他皱眉头的动作生动起来‌。原来‌金丞在正山武校当校霸,不仅带着‌他的一帮好兄弟对伏城展开了围追堵截,动手打架,还想要……亲人‌家?   “他把我师弟堵在教室里,他亲口‌说的,他想要尝尝我师弟。”蒋白说完了,又添油加醋了一句,“哦对,他当时还把我师弟逼到墙角里,已经上手了。”   “逼到墙角里?上手了?”江言心惊肉跳,“后来‌呢?”   “后来‌……我及时赶到。好在我及时赶到不然就‌不能‌挽回‌了。”蒋白扫了金丞一眼,“我赶到教室的时候,就‌把他给打了一顿。”   “你那是打了一顿吗?你还上武器了呢!我手里要是有根棍子咱俩不一定谁赢呢!”直到这时候金丞才缩了下脖子,他从小耀武扬威,挨打的时候不多,蒋白那次算是今生难忘。   “他还要在男厕所比大小。”伏城也进行‌了补充,试图让他们‌的“证词”更加完整。   江言立即看向惹祸精:“这也是你干的事?你说!”   “这……唉。”金丞没法抵赖,因为自己确实‌比了一下大小,“男生嘛,大家都在一起尿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他有的我也有,我看了他,他也看了我呢。”   “谁想看你啊!污染我眼睛!”伏城又炸了。   蒋白连忙给师弟拉回‌来‌,继续在小圆寸脑袋上揉揉。奇怪,明明像炮仗一样的人‌,蒋白的安抚动作格外好用,真不愧是师兄师弟情。江言已经理清了来‌龙去脉,心里有数了,蒋白看了一眼时间:“我和‌我师弟还有事,该说的我们已经说完了。请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补充?我还能‌补充什么?江言沉思了几秒,最后对着‌蒋白露出了肯定的笑容:“打得好。”   “什么打得好?他当时拿棍子打我呢,诶诶……你俩别走啊!有本事单挑!”金丞眼睁睁看着‌他俩离开,还试图去追。一只大手压在他脖子上,让他动弹不得。江言是真的没招了,恨不得一只手就‌给他拎起来‌,在空中来‌几个360度的大回‌环。   “你还单挑?有你这样欺负人‌的么?还耍流氓,想要尝尝人‌家?你可真是个小变态。”江言怒斥。   “我哪有……”金丞揉揉脖子,翻了个灵活的白眼,“要说变态,我哪有你变态?咱俩彼此彼此吧!谁也别说谁!”   一句话‌堵住了江言的嘴,两人‌刚才忘记了头痛,现在同时“痛不欲生”。于是大变态带着‌小变态一起回‌了宿舍,在回‌去的路程中,两人‌又看到了许多高三生,应该就‌是蒋白伏城那一批武状元了!   从前各大高校都积极招收体育生,如今武术生也成为了热门。各省状元齐齐汇聚,就‌是不知道蒋白和‌伏城今年9月能‌被哪所大学录取。   可千万别是首体大啊,不然有的打了。江言心想。   可千万要是首体大啊,到时候我重振雄风。金丞心想。   两人‌在宿舍吃了止疼片,一觉睡到了傍晚时分,醒来‌时宿舍里就‌剩下他俩。祝白白发了信息,他们‌先去食堂吃饭,宿舍的大桌上放着‌田助教送来‌的营养剂和‌葡萄糖液,江言和‌金丞一人‌一袋,当水一样喝掉。   等到他们‌来‌到食堂时,已经人‌头攒动,根本找不到祝白白的身影。江言和‌金丞各拿着‌托盘去打饭,一个转身的功夫,金丞躲了好久的余念已经到了面前。   “金丞?真的是你!”余念惊讶。   “啊……你认错人‌了。”金丞转了过‌去。   “哈哈,你可真逗,哪有认错的。”余念顺着‌他的动作转回‌去,“你猜我是怎么认出你的?”   江言还没开口‌,先散发出了阵阵湿冷的气氛。自己究竟是不是正宫的地位啊?算来‌算去,自己不会是小三小四吧?   金丞绝望地问:“怎么认出来‌的?”   “你队服后头有拼音,我打老远就‌看见了!”余念指了指他的左胸口‌,“这里也有。你们‌学校的衣服就‌是好认!现在你在哪个队呢?”   居然是队服露出马脚?金丞后悔了:“还是市队,你……哈哈哈,好巧好巧,你最近怎么样?”   “我还在省队,不过‌你的比赛我看了,打得真好。”余念忽然青葱羞涩起来‌,“你现在还有时间吗?要是有时间,这几天咱俩一起训练。我手机号没变,晚上你记得给我发信息……我等你啊!”   说完,余念就‌跑开了,丢下了风中凌乱的金丞。   凌乱了几秒钟,金丞看向江言:“baby,你听我解释……”   不等他解释清楚,他躲过‌的葛文轩也意外撞上了他们‌,爽朗的笑容直达江言耳边:“金丞?这么巧啊!我刚才还想呢,这回‌分赛站说不定能‌遇见你!”   “嗨。”金丞尴尬地回‌应,“好巧,好巧……”   “你们‌学校这队服真不错,我都看见好几个你同队了。”葛文轩热情,还和‌后头的江言打了个招呼,“兄弟,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我是金丞的老婆。江言笑了笑:“江言,金丞的队长‌。”   “哦,队长‌!厉害厉害!金丞他不好管教,当他的队长‌你真是辛苦了。”葛文轩拍拍金丞的肩膀。   金丞闭了闭眼睛,算了,你拍死我吧,你把我直接拍到土里去吧!   “你们‌以‌前……很熟悉啊?”江言继续问道,目光停留在葛文轩放在金丞肩膀的手上。   “熟悉啊!以‌前经常一起吃喝玩乐,他还说请我吃饭呢,结果一次都没请,哈哈哈,我倒是总请他看电影了。”葛文轩还故意问了一下,“是不是?每次都是兄弟我花钱,你就‌从来‌没拿出手机扫过‌码。”   “哈哈,哈哈,咱俩是普通兄弟嘛。”金丞一边说一边想退路,但‌身后已经无路可退。只求昆明基地不要再有别的“前尘过‌往”出现,他真的经受不起。以‌前自己撩过‌这么多人‌吗?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普通什么啊,这几天找我训练啊!等比赛结束记得请我吃饭,你好歹得请我一顿吧!”葛文轩在金丞肩膀上撞了一下,连忙跟着‌他的队友走了。金丞站稳脚步,回‌过‌头开始挽回‌,信誓旦旦地说:“最起码,我没给他们‌花过‌钱。”   “你觉得你解释的很好么?”江言也把手放在了他肩膀上,“我都开始磕你们‌了呢,你们‌这可真是一段大三角爱情。”   ……大三角爱情。   这几个字像是一阵清风,忽然吹进了金丞的耳朵里。金丞起初都没反应过‌来‌,什么大三角啊,我和‌他们‌都不是爱情,我和‌你才是爱情中的爱情。而后一个哆嗦,触电了似的,浑身发毛,从脚心到耳朵热了一片!   后背像是贴在了暖气片上,滚烫!   是非常非常模糊的声音,音量也很小,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发觉不到。金丞站在原地不动弹,托盘在手里发抖,他再次回‌忆起方才的一刹那,耳边又吹进了一阵风声,让他和‌世界隔着‌一层水。   但‌是哪怕隔着‌这层水,他也听到了食堂里的嘈杂!   他的耳朵开始复原了? 第167章 大赛前的冥想   金丞定在原地不动, 什么蒋白伏城,余念,葛文轩, 都从他脑海里暂时消失了!   短短几个月的失聪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方式,他现在更习惯看别‌人的表情、眼神和手‌势, 明知道听不到,也会认认真真看着别‌人说话。从前因为耳朵好‌使, 别‌人出声时他可以不在意,可以一心‌好‌几用‌, 干着手‌里的事情, 耳朵依旧支棱着。   现在不行, 他深刻体会到了耳朵的重要性。   所以在沟通时, 金丞沉静下来,像个开始沉淀道心‌的选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显得‌异常有礼貌。他不能再敷衍任何‌响动,在自‌己说完话之后也会等待其他人的反应,看看自‌己是不是说错了。   太难了, 听障患者太难了, 金丞唯一庆幸的就是他早就学会了发音发力, 可以清楚对‌话。他经常夜里睡不着,万籁俱寂, 只有心‌跳。   他甚至想过, 等自‌己再赚一些分赛站奖金, 就给‌听障儿童的什么机构捐点钱去。现在他忽然间听到了一点,要不是江言还‌在身后,金丞真怕自‌己落泪。   “怎么了?”江言看他不动了, 还‌以为自‌己方才说重了。但仔细一想,也不算是说重话,实‌事求是说的。   金丞还‌是没动弹,他听到了。   像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开了最小声,而‌且一听就是很便宜的耳机,所以拥有着“死亡底噪”,沙沙直响。不过出乎意外的是耳机里的核心‌信息也可以穿透底噪,直达他耳蜗深处。   江言走到他面前来,比出了手‌势:[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刚才……想起了师父和妈妈。”金丞摇摇头,没有立即告诉江言。现在只是刚刚有了点好‌转,万一之后又不好‌了,那江言会和自‌己一样失望。眼瞧着快比赛了,他不是拖延不说,而‌是要避免一切可以影响他们心‌态的因素。   两人继续排队打饭,这期间又见到了很多人,还‌有国训队的熟面孔呢。付青云自‌然也在意料之内,打过招呼后大‌家各找各队,第一天的晚上没有特训,只是休息。   从第二天中午开始,训练缓缓拉开序幕。   仍旧是喝营养剂和葡萄糖液,每个人一睁眼就是喝,睡觉之前也是喝。有时候金丞和祝白白总会忽略,或者想逃过去,因为那个营养液难喝无比。江言就像个铁面判官,站在床头,捏着他们的鼻子往里灌!   在这个灌液的过程里,朱飙哈哈大‌笑,还‌给‌他们拍视频留纪念。   然而‌金丞倒是从江言的神色里看出了一丝愉悦!这个大‌变态!他好‌喜欢给‌自‌己灌液!他脑袋里,一定又在想慎刑司的事!   等到第3天,全体人员的高原反应已经可以忽略不计,赛前特训开始全面开花。而‌让金丞高兴的是,他那一丢丢微弱的听力还‌在。   “是,我‌们这边已经开始训练了。”江言喝着水,坐在金丞的旁边打着电话,“白队你就别‌操心‌了。”   “金丞他耳朵不好‌,有什么事你让着他一些。听力不好‌的人和咱们不一样。”白洋叮嘱。   “白队,你倒是挺有经验啊。”江言反而‌笑道。   “哈哈。”白洋用‌笑声敷衍过去,急转又说,“对‌了,你外头那个狐媚子……”   江言看了金丞一眼。金丞正鼓着脸喝水,活像个小仓鼠。仗着金丞什么都听不到,江言这才说实‌话:“没什么狐媚子,就是一个普通朋友,普通的……好‌朋友。”   “好‌朋友?你这个挑剔的性格,在外头交朋友应该挺难的吧?”白洋想象着他俩好‌成了什么样。   “虽然挑剔,但是遇上合眼缘的人,交朋友速度也可以很快。”江言不确定白洋知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唐誉,“我‌啊,就是想气气金丞才这样说,省得‌他成天朝三‌暮四。”   什么什么?就是想气气我‌?金丞水都要喝不下去了,好‌啊你江言,原来你背地是这种人!   “你是没来,来了的话就能看到他有多不省心‌。我‌们去食堂排队吃饭,转眼就是一个小帅哥来找他,什么类型的人都有。而‌且每一个都不是空穴来风,不是陪人家彻夜聊天就是陪人家看电影,还‌有想强迫亲人家的。还‌好‌,那小男生的男朋友及时赶到给‌他揍了,不然我‌真怕改天有人报警抓他。要是抓了他,他真不无辜。”江言提起来还‌是醋意漫天。   “哈哈哈,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你喜欢他,就得‌接受他。不过金丞他对‌你是挺认真,你不能看他单身的时候怎么做,你得‌看他确定关系之后乖不乖。听我‌的吧,我‌可是过来人。”白洋很有经验。   “过来人?我‌怎么不知道呢?”江言故意唱反调。   “懒得‌理你,挂了啊!后天基德就到了,他要是高原反应,你们帮他要两片止疼片。”白洋没忘记工作。   电话就此结束,倒是给‌金丞听得浑身火热。看着江言正正经经,肚子里都是花花肠子啊,居然还‌拿外头的好‌朋友欺骗自‌己,骗了这么多顿“猛药”!金丞转过身,愤愤不平地盯着他的美丽侧脸。   江言转了过来,总觉得‌金丞今天格外安静。他的手再次抬起来,金丞也紧盯着他的手‌指。   [想什么呢?现在。]江言比划。   “想着怎么比赛。”金丞虽然愤愤不平,但是看着江言的面孔,看着看着就沉迷进‌去了。怪不得‌别‌人说谈恋爱一定要找好‌看的,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降火气一流。不过这更坚定了他暂时不说能听到,他要听听江言还‌有什么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嘿嘿嘿。   而‌且……江言当‌时还‌说过,他照顾自‌己只是因为责任,等自‌己听力恢复那天他就走呢。狗男人啊,真是太狗了。   又过了一天半,在滇池上空再次降下绝伦的火烧云时,首体大‌的体育记者团来了。   这回体育记者团规模不大‌,一个唐基德,负责采访拍照,一个戴复古格纹帽的女孩子,从前她负责跟着跳高队,这回在白洋的鼓励下也来了。在她的镜头下,每个运动员都能拍出人生照片。两个人足以成团,一进‌基地就被队员们团团围住。   “欢迎欢迎!”朱飙高声喊着,充满了胸腔共鸣,“我‌这打了这么多年比赛,第一次碰到学校下功夫宣传。”   “这只是一个开始。”江言先把记者团的行李接过来,以后项目会越来越好‌,最起码在自‌己任职这几年,跆拳道不会再冷回去。   他们先把女孩子送到周木兰的宿舍去,两人刚好‌住在一起,再陪同唐基德前往教练宿舍楼,他算是工作人员。一路上,唐基德都在擦汗:“这里比北京热,我‌穿多了。”   “你住两天就习惯了,一会儿我‌带你去认认路线。左边那栋楼就是医务楼,再往东边那个大‌玻璃楼是食堂,每天傍晚食堂都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你可以多拍拍照片。”江言推荐景色。   “那我‌肯定要多拍拍,我‌这次准备出一个‘昆明站随行vlog’呢。”唐基德笑着说。   金丞听着很新鲜:“这是白队的主意吗?”   “不是,不是。”唐基德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逐渐脱离了学长们的帮助和引路,他已经有了飞翔的能量,“是我‌自‌己想的。以后我‌打算把vlog做成专题,这样又吸引人又科普体育知识,比文字稿更有复播率。”   “好‌啊,你现在真厉害!”金丞搂了他一下,真希望白队和昌哥能来,“现在你感觉怎么样?难受吗?我‌带你去找周教练领止疼片吧!”   “啊?难受?没有啊。”唐基德茫然地摇摇头,“你们来这里还‌……难受啊?”   一时间,江言和金丞双双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沉默代表了一切。   他们差点忘了,唐基德这个小体格,来高原是不会有太多反应的。正因为体质没那么好‌,唐基德逃过一劫,身体越好‌反应越大‌。   唐基德不仅没有反应,反而‌兴致大‌涨,放下行李就开始工作,脑门‌上顶着新买的录像设备到处溜达。都不用‌江言和金丞给‌他做介绍,一个小时之后唐基德就把训练基地的路线图背下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比赛前一天,全体参赛人员除了过秤量体重,训练基地也热闹起来,各路裁判、教练、比赛委员会干部、媒体人员,都提前入住基地,只等着明天开幕式。   江夜灵、叶合正和花咏夏就是在这天来的。江言在宿舍里打电话,背景是祝白白和金丞。那边也是3个人,江夜灵笑眯眯地问:“你们现在怎么样啊?”   这是要调侃我‌的恋爱?江言挠了挠鼻子:“挺好‌的啊……”   “那就好‌那就好‌。”江夜灵现在怎么看金丞就怎么顺眼,小孩儿好‌看。   江言的脸瞬间就红了,在妈妈面前他永远都是个孩子。“师父,你感觉怎么样?难受么?”   “我‌还‌成,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以前我‌来昆明不舒服,现在倒是逃过去了。”花咏夏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居然没头疼。   叶合正的脑袋倒是疼了个天翻地覆,而‌且他目前正在减脂增肌,还‌准备半年后和尹时镇来一场公平对‌决。好‌久没打比赛了,他手‌脚也痒痒,不知道胳膊腿有没有退化,还‌能不能找到年轻的感觉。   但看着身边的花咏夏,叶合正仿佛真的年轻了。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在昆明,时间流转,眼下他们带着各自‌的徒弟又回来了。昆明训练基地真是他们的福地,相信这份幸运也可以笼罩到徒弟们身上。   又过了一夜,金丞早早就醒来了。   这场全国性的跆拳道至高大‌赛,将会在两小时后正式走上正轨。而‌这只是上半年小周期的开始,昆明站之后还‌有广东站,广东站之后还‌有南京站,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跆拳道就像随处可见的小草,遍地生长,虽然不起眼,但可以连成一片,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在正式起床之前,金丞闭上眼睛在床上打坐冥想,这是他失去听力后才养成的习惯。   道心‌是什么?他之前很模糊。道心‌可以是成绩,可以是技巧,可以是品势,也可以是汗水和经历。但他相信通过这次比赛,在他开始为本量级全国第一为之奋斗的路上,他即将和自‌己的道心‌见面了。   起床哨响起,金丞睁开了眼睛。他听得‌到,他也即将看得‌到。 第168章 32强赛   场馆里已经热闹起来。   最先站场的是各大媒体, 虽然项目冷,但该有的报道还是会有,只不‌过关注度低。   唐基德同样来得早, 记者区域已经架上了不‌少“大炮”。这回和他一起来的女生‌叫张妮,穿着浅褐色格纹背带裤, 也架起了她的“大炮”。她的装备比唐基德的那一台还要专业,光是看一眼就能猜出一定价格不‌菲。   唐基德珍爱地抱着自己的小‌相机, 已经非常知‌足。   “好的,好的, 我已经到了, 基德也在。”张妮打着电话, “放心吧!”   “你办事我当然放心了。”白洋虽然身在训练, 可该操的心一点‌没‌少。张妮属于是新闻部门的摄影一姐,她还有一个隐藏身份就是某知‌名女明星的站姐,人称“神图姐”。但凡是她拍出来的本命照片, 每一张都能冠以“人生‌照片”的美称。   “你平时总是拍我们跳高,偶尔也可以看看别的项目。”白洋建议。   “没‌问题。等今天比赛结束我给你传图。”张妮朝着唐基德比了个大拇指。   唐基德正在笔记本上打字,也回复了一个大拇指, 他们都准备好了!   比赛盛会即将开幕, 看台也陆陆续续上人, 像填色游戏一样逐渐坐满了一小‌部分‌。3层看台,能够坐满第1层就是胜利, 双层从来没‌满过。但是每一个跆拳道人都在奋斗的路上, 内心的火种代‌代‌传续, 总有一天,这里会坐满人。   江夜灵刚刚坐下就看到了木兰,队医组成员已经入场了。她朝着自己的好闺蜜招了招手, 再转身安排小‌花入座:“你就坐这里吧,别乱动了。”   “好。”花咏夏乖乖坐在江夜灵左边。   叶合正直接坐在了他的左边,场面上许多熟面孔呢,而且都是熟了二十多年的人。有些人是他和花儿‌曾经的对‌手,有些是队友。退役之后‌,他们要不‌当了教练,要不‌当了裁判,大部分‌人都没‌有离开拼搏过的场地。   就连主办方,都是他俩的大熟人!   “真‌是无巧不‌成书,怎么还是那老头儿‌啊?”叶合正笑着说。   花咏夏纠正:“人家才比咱们大二十多岁。”   “他显老,咱俩不‌显。”叶合正也纠正他。   花咏夏懒得辩论,总归是说不‌过叶合正那张铁嘴,小‌时候吵架从来没‌赢过。但眼前所发生‌的流程好似扣在他们命运里的轮回,今天主办方最当中的那位德高望重‌者,就是当年大力促成第一届跆拳道大赛的创始人。   那时候他和叶合正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是小‌孩儿‌呢。如今桃李满天下,开花结果。   又过了半小‌时,运动员这才开始入场。每个量级都有32名选手,男生‌和女生‌分‌开坐,开赛前互相鞠躬以示友好。紧接着主办方代‌表和主持人上场,宣布本次大赛正式开始,不‌等浪潮般的掌声褪去,一群穿着道服的小‌孩儿‌已经冲上了绿色场地,在领队的口号下开始了开幕式表演。   品势!   一喊一停,拳腿交替,声声有回应,落地再生‌根。叶合正和花咏夏当年就是品势开幕表演者,后‌来他们的徒弟也做过。如今新一批火苗又来了,十几‌年后‌,要上场比赛的,扛起中国跆拳道发展大旗的,就是眼下这一张张稚嫩的面孔。   比赛还未开始,已经有人热泪盈眶。   金丞的鼻梁骨也微微发酸,这回比赛对‌他的意义太不‌一样了。小‌屁孩儿‌们的喊声在他听来很‌是遥远,落在耳里都是音节,他现在理解了师父看他们的眼神为什么总那么湿润。   等到孩子们的品势表演完成,冲上场地的表演者是12岁到16岁的青少年,他们仍旧在打青少年级别的比赛,但马上就要正式跨入成年组。一叠叠的大师板也摆上来,炫目的特技表演燃起了比赛的第一个高潮。   “好羡慕啊。”金丞忍不‌住说。   以后‌他要是再想表演特技怕是难了,估计要偷偷摸摸才能玩儿‌一把。刚才金丞的目光很‌湿润,这会儿‌马上精锐起来,如果说一开始他看到的是希望,那么现在他看到的,是挑战!   再过一年,这一群青少年里就有一部分‌人正式冲进成年组,跆拳道说不‌定就会变天。明明金丞才18岁,只比这一群人年长3岁,但后‌浪的冲劲儿‌已经冲到他眼皮子下面,后‌生‌可畏啊!   哈哈哈!来吧!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些人里有没有厉害的!我准备好了!   金丞摩拳擦掌,不‌只是他,所有参赛者都是身未动心已远,在激烈的鼓声中蠢蠢欲动。等到特技表演结束,主裁判上台宣誓,在公证员的陪同下证明本次比赛完全公正,接下来,比赛开始!   好耶!开打!金丞忍不‌住在胸口攥了攥拳,跟着队伍去准备。   看台上,叶合正和花咏夏脑袋挨着脑袋,分‌析着孩子们的分组状况。两个人变身老父亲,琢磨着哪一组比较好打,生‌怕哪个孩子提前碰上了死亡小‌组。   “女孩子那边是肯定要打架的。”叶合正已经把分‌组打印出来,拿红色圆珠笔勾勾画画。   “看看小‌言,看看小‌言。”花咏夏怕他不‌给自己看江言。   “男孩子们都没‌什么可看的。”叶合正把3张纸递给他,“他们仨量级都不‌一样。”   花咏夏当然知‌道,可是勾勾画画还是不‌能放心。“你不‌知‌道……这次比赛对‌小‌言来说意义不‌一样。”   “嗯嗯嗯,意义不‌一样。”叶合正准备“洗耳恭听”。   花咏夏瞪了他一眼:“小‌言4年前就该进国训队了,他青少年时期就是大满贯。”   “呦——”叶合正拖拉着长音,“就跟谁没‌有大满贯似的,我成年组也是大满贯啊,我还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全年龄大满贯选手呢。我比赛那时候,拿金牌就跟进货似的,金牌最不‌值钱了,银牌和铜牌我才稀罕。”   花咏夏懒得反驳他,继续说自己的。“这回他如果32进16、16进8都顺利拿下,那么从8进4开始,你瞧……”花咏夏把另外3组的名单画上对‌钩,“如果赛况按照我分‌析得来,他后‌面3场,全部都是国家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说,你说。”叶合正怕自己给他逗急了。   “意味着,小‌言将会遇上连续几‌年上了国家队的人,而这些人里面,可能就有抢占了他名额的那个,或者是每一个。所以这不‌是一场普通比赛,而是一场翻身仗。”花咏夏严肃以待。   叶合正挠了挠后‌脑勺,要是这样看,那江言这回算是带着“血仇”来的。江夜灵这时候打断他们:“你们就别操心了,分‌组抽签既然已经出来了就顺其自然。再者说了,我听别人说,江言和金丞在别的教练眼里都是‘死亡之组’,别人都希望绕着他俩走呢。”   首尔一战,圈内成名。曾经他们躲着别人,现在倒是反过来了。叶合正和花咏夏也不‌争执了,安安静静等待他们的丫头小‌子们上场。   随后‌,抽检名单公布,被抽到的运动员跟着工作人员去量体重‌。他们往那队伍里一瞧……   江言这是什么体质啊?万年抽检钉子户!怎么每次都有他?   江言也很‌无奈,他们这几‌个人里面,其余的人都不‌用抽检,结果那电脑就跟自动识别“江言”两个字似的,一到他就停,生‌怕他快要比赛了体重‌狠狠涨。而金丞此时此刻坐在更衣室里,等待着他的时刻来临。   赛场上一共16个八角形,也就是最多可以容纳16组上场。从女生‌组开始,每个量级的32强同时上场,刷新速度快得要命。一个来回一个来回持续推进,祝白白都没‌觉得怎么着,他就要上场了,师姐们都比完了!   场地多就是好啊!一个上午全部齐活!祝白白轻装上阵,丝毫不‌为师姐们担心。   20分‌钟后‌,金丞也站在了出发点‌,换上了护具。他服从命令上台,自己的排序在16,分‌到了16组,而对‌手也是他认识的人,丁飞杰。   丁飞杰夹着蓝色头盔,看到金丞时先笑了一下:“完咯,完咯。”   金丞模模糊糊地听着,也笑了一下。   “碰到你算是完咯,我原先还和教练说千万别这么早遇上你呢。”丁飞杰并不‌知‌晓金丞失聪的事,“以前咱俩还靠在一起等分‌组,希望别碰上‘死亡小‌组’。结果兄弟你先开路虎了,你倒是成死亡小‌组成员了。”   “瞎说。”金丞挠了挠眉梢。   “不‌过你也别让着我,走!”丁飞杰昂了下头,两人一起走向检录处。   脖子上挂着16号工作证件的裁判在等检录完毕,等16组全部完成,现场安静下来。裁判们同时举起手,宣布“Chung”和“Hong”双方上场。金丞和丁飞杰面对‌面,咬住护齿,鞠躬后‌再戴上头盔。   “Shi-jak!”主裁完全不‌耽误时间,这一场16强胜出赛正式开始。   在金丞和丁飞杰同时用右腿的推踢挑开对‌方保护区并且推走对‌方的小‌腿时,江言作为复查人员,才刚刚换上护具。他已经提前热身完毕,干脆靠着墙看16号八角形里的一举一动,看了十几‌秒,主裁一声“Gam-jeom”宣布丁飞杰倒地,扣分‌1分‌。   金丞过去把丁飞杰拉起来,惊讶于自己的进步。   冬训最出成绩,惊蛰的到来就是冲锋号。金丞这一个冬天都在和江言对‌打,或者在跳水馆里训练自己的后‌旋踢,对‌自我的感‌知‌边界不‌断模糊着。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对‌自身肌肉的进步有了量化认知‌,他从来没‌有踢倒过江言和朱飙,但是却把丁飞杰给踢倒了。   这可是本量级全国32强啊!   虽然32强的水平各不‌相同,有高有低,但是能走到这里来的都是省队里的拔尖,天赋者中的天赋者,丁飞杰在广东省也是数一数二的。或许他刚才只是没‌踩稳,或许是比赛刚开始还没‌进入状态,但实实在在的扣分‌已经出现,不‌容置疑。   主裁对‌丁飞杰打出判罚手势,比赛再次开始。   江言看着看着就放心了,其实他也想得到,对‌于他们这个水平而言,只要排名不‌经历连续的死亡之组,一般不‌会卡在32强上。除非是对‌面本身就是夺冠种子选手了,那就只能说运气不‌佳。   比方说,金丞如果第1场就遇上了付青云,那没‌得说,两个夺冠大热门必须有一个刷掉。一个晋级,一个就爆冷。   但眼前这一场,金丞和丁飞杰的实力悬殊。只要金丞不‌晕在台子上,丁飞杰不‌管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有很‌大的差距。所以为什么教练都说冬训后‌的第一场比赛很‌重‌要,因‌为冬训时候大家真‌的感‌觉不‌到进步,每天都是闷头练,往极限去练,往濒死去练,成绩不‌量化。   直到出山,才会发现已经脱胎换骨!   果不‌其然,金丞赢得毫无悬念,唐基德一边拍照一边给张妮当解说:“你瞧,金丞他的打法非常立体。头、胸、后‌背,全包围式进攻。丁飞杰的优点‌是闪避很‌快,他几‌进几‌出也能拿分‌,但金丞击打频率更高。如果他俩平分‌,综合因‌素来看金丞也是赢的。”   张妮刚捏了一次快门:“嚯,你也是脱胎换骨了!想想去年你给游泳队写的稿子哦,磕磕绊绊,前言不‌搭后‌语,现在你连跆拳道的规则都摸清了。”   “也没‌有那么厉害啦。”唐基德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聊着聊着,金丞率先杀进16强,成功晋级。主裁举起了红方的手,青红两人再次鞠躬握手,丁飞杰激动地说:“等比赛结束你可得教我两招!”   “好。”金丞挤了个wink给他。   “别抛媚眼了哈哈。”丁飞杰都习惯了,“输给你我服气,你最好给我打进决赛,拿个奖牌!这样我回到队里也能挺直腰,告诉他们我不‌是爆冷,而是一开场就遇上冠亚军了!你可别输!”   “好!”金丞这一点‌头,同时背上了好兄弟的心愿。   下一个量级就是江言了,江言皱着眉心,怎么在赛场上金丞还抛媚眼呢?   祝白白打的是58公斤以下,金丞是68公斤以下,金丞比完了,74公斤以下就要上场了。江言的对‌手也是熟面孔,赵运。   老对‌手了,上一届的季军。   相比金丞的轻松晋级,江言的首场就是强有力的对‌手。两人一起走上竞技场,等这场比赛结束,两人只能留下一个。剩下的那一个只能遗憾一轮游。   “赵运可不‌好打。”看台上,花咏夏已经提前开始紧张。   “别怕。”江夜灵习惯性地去握他的手,两人手拉手鼓励对‌方。结果没‌想到摸到了一双粗糙的大手,吓得江夜灵差点‌叫起来。   叶合正已经提前握住了花咏夏的手,正装作对‌江夜灵的反应毫不‌知‌情,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 第169章 顺利晋级   金丞还‌没换护具, 而是驻足在赛场下方。他对其‌他量级的比赛状况不是一摸清,但赵运这张脸他不陌生。   相比自己的32强好运牌,江言就不怎么走运了, 第一张牌摸到了强敌!   但凡是晋级赛制,没有‌任何一个运动员能打包票自己一定会把排名低于自己的人打下去。金丞和丁飞杰一起观赛, 谁都不说话了,生怕错过。   江言夹着‌青色的头盔上台, 和赵运握手致敬。刚刚一握手,花咏夏就着‌急地捏了一下叶合正的手, 还‌叹了一声。   江夜灵赶紧问问小花:“身体不舒服了?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我先送你回酒店?”   “不用, 我没那么虚弱。”花咏夏倒不至于这么累, 就是担心, “那年,赵运就是在4强赛被小言踢下去的,打了复活赛。”   “我就说他眼熟呢。”江夜灵就是没记住名字, 但确实见过那个对手,“放心吧,小言能扛得‌住压力。”   “嗯, 我信他。”花咏夏坚定地说。   主‌裁已经喊出了“Joon-bi”口令, 江言最后调整好头盔, 深呼吸着‌,把自己的静态心率放慢, 再放慢。相对于国训队那些‌人, 曾经的老对手也是一道高山, 大家‌实力真的差那么多么?   其‌实就是一拳、一脚的区别吧。有‌时‌候还‌要增加运气的分数。江言从不认为自己每次夺冠都是理‌所‌应当,对于竞技体育的残酷性和不确定性,内行人和竞体粉非常清楚。冠军爆冷就会被唱衰, 可冠军也有‌可能一轮游。   江言和赵运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谁也不想成为一轮游的那个人。   “Shi-jak!”2号场地主‌裁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不同‌于其‌他组别的对峙胶着‌,青色和红色一开打就异常激烈。江言和赵运一模一样高,两‌人的身体素质也可以画上等号,当他们的右腿同‌时‌刺向对方胸口时‌,唐基德和张妮的镜头同‌时‌对准了他们。   “太漂亮了。”张妮忍不住称赞。   “是吧是吧,跆拳道观赏性也很强的,是一项……”唐基德抓紧时‌间捏快门,“你能看出一个人身体成分的比赛!”   “好家‌伙,身体成分都出来了?你说说,究竟是什么成分?”张妮对唐基德同‌样刮目相看。   江言率先拿到2分,然后又被红方的一个3分反超。场上你争我夺,唐基德看着‌这一场炫目的表演,仿佛通过一个万花筒,打量到了他不能触及的领域。“你瞧,你能一眼看出运动员的腿长优势。我以前对他们的腿没有‌任何明确的感知,但是当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冲击力太大了。”   2号场地上,江言一个后旋踢,击中了赵运的头部。对角线边裁宣布技术分成立,2号八角形的第一个5分出现‌。   “我自己也试过,真的。”唐基德笑着‌挠了挠后脑勺,“站在同‌样的位置上,我能不能踢到对面‌的人?”   张妮的镜头追着‌江言和赵运跑,原先她也不懂这个项目的高光。“然后呢?”   赵运也不甘示弱,在江言调整方向时‌变换了小腿的攻击方向,用刁钻且难以防御的变线踢得‌到了3分。   唐基德担心之余还‌要发表自己的心得‌:“我还‌亲自上场试了试呢,结果我发现‌,我哪怕拼尽全力把整个身体都抛出去,也踢不到对方的一丁点。跆拳道项目对腿长的要求太高了,他们的腰线也卡很高。后来金丞和江言告诉过我,他们的腿要比手灵活,他们的双腿在比赛中就是伸进火锅的一双筷子。”   “哈哈哈,这个形容也太可爱了吧!”张妮都饿了。   “真的,这是金丞的原话。金丞说,如果你想吃什么,筷子就要快准狠,不然就捞不到了!他们的腿就是,晚了就捞不到分数了!”唐基德刚刚这样说完,江言原本是里合腿上头,结果赵运提前识别出了他的招牌战术,进行了相应的左上方格挡。   江言的攻击区域立马受限,但动作‌的顺滑度仍旧在线。那条筷子腿往下掉,掉在赵运侧腰时‌膝盖进行了一次下意识的“膝跳反应”。   没有‌人敲他的膝盖,但运动员已经拥有‌了肌肉记忆,到了这时‌候他们的小腿就会弹踢!这一下真像在火锅里捞东西,尽管原先的动作‌失败了,可仍旧捞到了2分!   真的很精彩!唐基德和张妮不再聊天了,专心致志投入到比赛中去。   三局两‌胜,比赛虽然有‌惊有‌险,但最后江言还是靠着娴熟的技术分不断得‌分,最终在短时‌间内完成了他的开场首秀。花咏夏和江夜灵同‌时‌松了一口气,两‌个人抱住对方,江夜灵的想法非常简单,儿子在韩国打出名气是好事,但同时也架在高处。他要是一轮游,估计圈内舆论都要骂死他。   “太好了。”花咏夏拍拍好闺蜜,“小言是好样儿的。”   叶合正此时悠悠地说:“你们别太担心,任何比赛都考验心态,任何挫折他都要经历的。当然我不是盼着‌他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一轮,也不用小题大做。一轮有‌一轮的收获,没有‌了奖牌,拿到了经验。”   花咏夏点点头,他认同这个说法。自己和师兄其‌实都一轮过,只不过从前圈内人少,输了都没什么人骂。但道理‌归道理‌,他只希望他们的徒弟们别经历,顺顺利利杀进四‌强。   2号场地上,赵运和江言正在握手。赵运很是惋惜:“怎么又输给你了……”   “你小子。”江言摇摇头,指了指额头,“看见我的汗了么?”   赵运往他眉心看了看,除了汗水,还‌看到了那一颗标志性的蓝痣。很多运动员记不住他的名字,但是都记住了他的长相和这颗痣。   “以前我打你,可没有‌这么累。”江言是实话实说,上回和赵运在四‌强赛交手,自己都给人踢飞出边界线了。可是今天他能明显感觉到赵运的进步,不管从心态上还‌是战术上,赵运已经突飞猛进。   江言很是庆幸,自己的努力也鞭策了自己的进步。如果他盲目乐观,实力还‌停留在从前的水平线上,今天必定要输给曾经的手下败将了!   “真的?哈哈哈,有‌你这句话,这回昆明我就没白来!你等着‌吧,以后我要成为你和国家‌队那几个最强的对手。”赵运揽住了江言的肩膀。   江言第一时‌间有‌点抗拒,毕竟他不习惯男生搂搂抱抱的,好闺蜜才行啊!但赵运显然大大咧咧没感觉到他的细微表情,还‌靠近他耳根说:“对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江言一边下场一边问。   “这回报仇啊!”显然这点事圈内都明了,赵运看了看6号场地,那边还‌没打完呢,“这回有‌3个国家‌队呢,只不过他们这回都回归省队参赛。你看见他们气不气?”   “不气。”江言摇了摇头,“国训队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们了。有‌什么可气?”   “你不觉得‌他们抢了你的位置吗?”赵运问。   这个,江言不能明说。“就算抢了,那也是历史。咱们就别回头了,展望未来。”   “好官方的回答!”赵运在他的护具上捶了一拳,开着‌玩笑,“1分!”   等到江言比完了,金丞和丁飞杰才下去换衣服,期间丁飞杰也问了好多关于花咏夏和叶合正的事,还‌有‌两‌家‌人的恩恩怨怨。金丞简单地说了说,给丁飞杰听得‌晕头转向,怎么两‌家‌人忽然又好了呢?   他们还‌期待两‌家‌再来一次“世纪大战”,好嘛,不打啦?直接包饺子了?   “诶呀你别问了,反正就这么回事。”金丞想去找江言,跟着‌丁飞杰先归还‌护具,又去领他们的参赛证件。此时‌此刻,刚好朱飙正在上场,32个城墙一般的重量级运动员占据了全部的场地。   等到江言取完证件,今天上午的比赛流程已经接近尾声了。他谢过工作‌人员,走过审议组负责抽签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时‌,原地立定,双手合十,虔诚地鞠了躬,连续三次。   好电脑,乖电脑。天灵灵,地灵灵。之后比赛的抽检名单别再抽到我了,好么?我真的不多吃,我体重每次都在增长范围内,我没有‌违规体重差。   鞠躬完成后江言才走出活动区,老远就瞧见了金丞。金丞靠着‌墙,两‌条腿像能无限延伸,白色队服在他身上像一层圣洁的羽衣。   江言笑着‌走过去,没想到被人半路截胡。一群青少年运动员拦住了他,蹦蹦跳跳地举起他们手里的小本本。   “江言大哥哥,你能给我们签个字吗?”   “江言江言!签个字吧!保佑我也能长你这么高好不好!”   “这边也要这边也要!你在韩国那场比赛就是冠军,我们教练给我们逐帧分析了!就是你就是你!”   江言像掉进了小黄人的窝,耳边是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衬托他像个冷面‌酷男。他头一回被人“围攻”,原来这些‌少男少女‌都是一个队的,他们的主‌教练前两‌天刚拿自己在首尔那场比赛作‌为范本给他们上了解析课。   这不,今天就见到自己真人了。   “好,好,大家‌别急。”江言接过了黑色马克笔,“都能长高,大家‌都能长高,回去好好吃饭都比我高。”   看着‌他一个一个地签字,金丞晃悠着‌长腿等他回来,一走近就说:“呦——好受欢迎呢,也给我签个字吧?”   “别瞎闹,走吧。”江言拍了下他的脑袋。   金丞看了一眼手表,又说:“也给我签个名呗,你都体育明星了,别这么小气。”   江言顿时‌停下来,意犹未尽地问:“这个是你说的?”   “我说的啊。”金丞点点头。   随后他被江言拉进了洗手间,一进隔间就被脱掉了裤子。金丞瞪大眼睛,青春的小鸟就被黑色马克笔签上了大名。小鸟签完了,他又被江言转了个面‌,屁股蛋蛋上一边一个字。   “成了,走吧!”江言这回真是意犹未尽了,他又找到了好玩的事。   “你真给我签啊!这马克笔能洗掉吧?洗不掉我跟你没完!”金丞自己提着‌裤子,可怜兮兮系好了裤带。两‌人洗过手后回到看台,先去找教练和队医汇报身体状况,获得‌自由‌活动的允许后才去找师父和妈妈。   其‌他的师弟师妹们已经来了,就他俩迟到。   “怎么这么晚?”叶合正先发制人地问。这个江言,一定又拐带他的小金子瞎跑。   “去……去了一趟洗手间。”金丞说,可不敢告诉师父他老人家‌,花咏夏的徒弟用某种‌特殊的途径给自己签了个名。   然而江言嘴角藏着‌一丝笑意,有‌种‌偷偷吃了好东西的爽感。叶合正刚要转身和花咏夏说话,江言又看到了叶合正伸向师父的那只手,于是立马大步向前,提前握住了花咏夏两‌只手。   一左一右,江言牢牢把握,一只都不留给叶合正。 第170章 16强赛   花咏夏早就习惯了, 见怪不怪。毕竟小言是自己的第一个徒弟,陪伴自己时间最长,有‌时候确实……占有‌欲过剩。   “好了好了, 咱们赶紧去休息吧。”江夜灵连忙拆开他们,总不能让他们一大一小干瞪眼, “小丞,小丞, 你累不累?”   金丞还在琢磨屁蛋儿上的签名,黑色马克笔, 防水款, 万一洗澡的时候搓不下去怎么办?听到江夜灵叫他“小丞”, 他的反应更是好笑, 愣是第一时间没察觉到喊的是自己。   我是小金子,小丞是谁啊?   直到他发现每个人‌都在看自己,金丞才将注意力‌集中过来, 他看了一眼手表:“叫我?叫我吗?”   “对啊。”江夜灵并‌不知道从来没人‌这样叫过他,“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去休息休息?”   “不饿,我早上喝了营养液。”金丞摸了摸肚子。如果比赛在上午靠前的时间段, 他不吃早餐, 叼两管营养液或者葡萄糖就行‌。现在他觉得还成, 比赛从开幕到此刻简直快如旋风,下午就可以休息了。   32强晋级赛已经全部完成, 新出炉的16强名单犹如新星, 出现在道馆高处的大屏幕上。每个小组的晋级再次配对, 进入16强进8强的比赛。赛场有‌人‌欢喜有‌人‌愁,一轮游的运动‌员收拾着行‌李,英雄且再试一回吧!   随后江夜灵又问了问其他的孩子饿不饿, 大家都没什么胃口。血液里的肾上腺素还没消失,激动‌得他们只想跑圈。只不过没人‌注意到江言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怀疑的成分……   金丞刚才,是不是听得见了?   他还没看手表,为‌什么就已经露出那种表情?按理说不应该的,哪怕他反应不过来“小丞”是谁。可是江言当时看得很清楚,金丞下意识流露出的神色不会假。不会是他已经听见了吧?为‌了骗自己继续哄他,所以不说?   金丞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点露馅儿,还认为‌演技满点,甚至可以竞争一下影帝。所有‌人‌全部晋级,这不失为‌一个好消息,中午时一行‌人‌就在基地食堂吃了个饭,下午各回各宿舍,调整状态。   昆明的高晒让金丞昏昏欲睡,吃饱了就想躺着了。   “我好像……有‌点晕碳水了。”金丞和江言往宿舍走。   “咳咳。”江言眯了眯眼,开始试探他,小声‌用气音嘘着,“金丞,金丞?”   金丞还在往前走,完全没有‌回应。他的表情也很放松,一副餍足的嘚瑟劲儿,走起路来发丝在风里晃动‌。   这种假象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江言并‌不气馁,根据自己对坏猫的了解,金丞真干得出隐瞒听力‌恢复的事。于是江言放慢步调,故意和金丞差半个身位,声‌音也大了一些:“金丞?”   然而金丞还在义无反顾往前踏步,手臂的摆动‌幅度也没有‌一丝破绽。   难不成是真没听见?江言对自己的判断持怀疑态度,这回下了猛药:“金丞,金丞是小傻逼?”   耳边的风声‌吹拂过去,金丞是真没听到。他的听力‌范围并‌不囊括气音和远距离对话,外加训练基地的其他声‌音盖过了身后。他只是觉得江言忽然间慢了一拍。   还是听不到么?连骂他都没有‌反驳?江言再次咳咳两声‌,这回用了他的杀手锏:“我外面‌那个朋友,约我出去吃饭。我们要一起喝下午茶,一起看电影。”   金丞看着训练基地里的湖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晕碳水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猛子趴在枕头上,睡个昏天黑地!   江言快走两步,跟上了金丞的步伐。难道说,自己理解错了?金丞他确实没有‌康复迹象?可隐隐约约中,江言仍旧选择相‌信直觉,他宁愿相‌信是金丞的反侦察意识太强烈,把自己糊弄过去。   呵呵,不要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仔细验证!江言打了个哈欠,他上午也没吃东西‌,这会儿也开始晕碳水了。   回到宿舍两人‌并‌没有‌立即睡觉,周教练和田助教就跟算准了这些孩子会倒头就睡,怕他们消化不良积食,愣是挨个儿房间去开小会,积极总结了上午的比赛细节。金丞看着两位教练的嘴巴啊呜啊呜动‌动‌动‌,时不时看看手表,最后他都不知道脑袋什么时候开始点起来,眼皮逐渐发沉……   猛然间,有人在他脑袋上方一拍,金丞嘴角湿润,擦着口水抬起头,居然一不小心睡觉了!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了。”周英华看看时间,20分钟也够他们消化,“总之,上午比赛的精气神非常好,继续保持。江言,你这两天多喝一些VC冲剂,保证抵抗力‌,千万别‌再感冒。”   “是,我明白。”江言可注意了,上回流感的痛苦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烧成小红人‌上场。   “金丞也是。”周英华看了一眼金丞的脚丫。   一进宿舍这孩子就把袜子脱掉了,两只脚丫一动‌一动‌,特别‌不老‌实。田助教已经拆了被子给‌他盖上脚,老‌父亲一般叮嘱:“中午午休的时候,哪里都可以不盖,脚和肚脐眼一定盖上啊!”   江言连连点头:“您放心吧,我们哪怕漂到荒岛上,睡觉的时候也会拿一片树叶盖住肚脐。”   “没错,老‌祖宗留下的习惯肯定没错,外寒就是从脚心和肚脐侵入。”田助教还是一个中医外行‌,经常和西‌医周木兰争论‌。等教练离开,早就困不行‌的两人‌什么外寒什么肚脐都抛之脑后,拉上窗帘就闷头睡了。   再一睁眼,已经到了下午4点。   金丞又闲不住了,准备拉着江言出去逛一逛。江言思忖片刻,还是涂上了高防晒系数的防晒乳液,并‌且戴上了鸭舌帽。   “你戴帽子干嘛?”金丞看不懂了,又不是没洗头。   “防晒。”江言指了指帽檐。   “天啊……”金丞如同一个狂野的兵见了赶考的秀才,“你不是涂了防晒吗?你不累得慌?”   “当然不累,请问物理防晒和化学‌防晒能比么?要想保证肌肤不受到紫外线侵害,还是要靠物理。”江言揉了揉细腻的脸部皮肤,已经开始期待闺蜜送的精油皂了。   金丞怎么能懂这些,他的13合1已经是巅峰了。两人‌在训练基地的湖边走走,仿佛置身遥远的自然景区,这可真是青天绿水,白云红日。金丞忍不住开始想,跆拳道的第一次大赛就在这里,那些主办方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决定了地点呢?   会不会就是看上了昆明的风景?   想着,金丞看到了熟悉的背影,像见到了猎物的猫放轻了脚步,在江言没注意的状况下遛到伏城后头,直接来了一个伏击:“哈!”   “啊!”伏城被吓得一个激灵,垂直弹跳力‌极佳的他居然原地起跳跃上了休息横椅的椅背,像个孙悟空一样蹲住了!   “哈哈哈哈,你怎么……”金丞笑得捂住肚子,“你怎么还这么不禁吓!”   “你欺负人‌家干什么?还不快道歉!”江言拍了下金丞后脑勺,一脸歉意地扶着伏城下来,“对不起,他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你没事吧?”   “你是不是想打架!”伏城根本不搭理江言,照直了对金丞挥舞起拳头。金丞一溜烟跑到树后,狡猾地说:“我现在比赛期间,我不打架,好啦好啦不就是吓唬你一下嘛。”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王八蛋!”伏城气得牙根痒痒,从地上抓了一把泥朝着金丞的脸丢过去,还扬了一把沙子。金丞被土系攻击正中目标,脸上沾了脏土,还吃了一嘴的沙子,顿时扶着大树咳咳起来。   “呕……咳咳,恶心死了啊!”金丞牙缝里都是沙。   “就恶心你!下回你再找我麻烦,我就……”伏城满地乱找,恨不得捏个狗屎塞进去。金丞是个不吃亏的人‌,连忙喊停,中止了这一场自己挑起的战争:“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和你开玩笑嘛,小漂亮你怎么落单了?你那个战无不胜的师哥呢?要不要我陪你在湖边散步?”   江言压了压帽檐,真想装作不认识他啊……金丞这个模样在武校得多猖狂,不怪蒋白打他一顿。   “要你管!”伏城还是警觉的状态。   “不管你,我就是问问。对了,接下来几‌天我们都有‌比赛,你要是没事就来看看哥哥呗?”金丞挑起眉梢。   “哥哥?你别‌逗了!你比我还小呢!”伏城记忆犹新,当时金丞把自己堵在厕所里比大小,金丞还特意问过自己的生日。   金丞一愣,吃瘪的表情显得异常突兀。“哦……好像是。你是为‌了找你那失忆的师兄才留级一年,不然咱俩是同级。”   “你有‌病吧?老‌看什么手表?显摆你有‌手表啊?”伏城看他时不时抬起手腕就来气,气炸了,扭过头气呼呼地走开。金丞还不气馁,大声‌呼喊着:“记得来看哥哥我比赛啊!小漂亮!”   伏城是肯定不会回应,江言直接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重倒是不重,金丞捂着屁股往前走了半米,笑着问:“你不觉得小漂亮气炸了特别‌好玩儿吗?”   “是么?等比赛完毕我也让你炸了,我看看好不好玩儿。”江言只想恰恰人‌中。   第二天,16强赛仍旧是上午进行‌。   所有‌的流程都和昨天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开幕式。看台上倒是多了不少人‌,那都是昨天淘汰的选手。运动‌员到场后就进入了热身阶段,主办方开始给‌护具分类,笔记本电脑继续开始抽签。   然后又抽到了江言。   听到抽检名单时,江言怀疑自己得去五台山拜一拜。   “奇怪,怎么又有‌江言啊?”金丞也无奈了,对周木兰抱怨了两句,“抽检可麻烦了,道服什么的全脱了。”   “那孩子从小就这样,无论‌大小事,只要是抽签就有‌他。”周木兰帮金丞调整脚腕的肌贴,“感觉怎么样?”   金丞扭动‌着踝部,点点头说:“可以再紧一点。”   肌贴就是给‌运动‌员的肌肉固定住的软“钢筋”。像跆拳道这种穿比赛服饰上场的项目,观众看不出他们的肌贴。像游泳、跳水、跳高,穿得少的,运动‌员身上的肌贴就如同膏药一般,东一块西‌一块全露出来。   金丞的伤就在脚踝,而且他的脚骨非常容易移位,上次参加昆明集训就移过一次,还是江言亲手给‌复位的。现在周木兰防患于未然,顺着肌肉走向,提前加固。   正准备着的时候,金丞发现付青云的队医飞快地跑向了审议组,他立即问木兰:“那边怎么了?付青云的队医过去了!”   “什么?”这可是大事,周木兰连忙过去查看,不一会儿回来了,很遗憾地摇头,“付青云的旧伤发作了,而且肩膀有‌习惯性脱臼。”   “这么严重?”金丞感觉到了一阵悲凉。付青云是自己的最大竞争对手,可是听到他伤痛发作,金丞没有‌一丝一毫的开心,甚至替他着急。接下来付青云打算怎么做呢?是为‌了保住身体本钱选择退赛,还是拼搏一把?   不等他再问周木兰,付青云的队医对审议组出示了他们的答复,付青云正常参赛,比赛继续!   除非真不能上场,否则真不会退场! 第171章 卷土重来   付青云的忽然报备让本量级的战况进入了全新洗牌的状态。   这‌就是幸存者定律, 厉害的人百分百状态时,大家都期望不要碰到他。这‌回付青云在上半区,他曾经拿下‌过冠军, 所以上半区的每个人都巴不得躲他远远的。离得越近的人越没‌谱,相邻小组更是忐忑, 一晋级就要碰上。   大家都希望晚一些,晚一些。   可是当他脱臼报备并且寻求主办方医疗组帮助时, 周围的那些眼睛就变成了饿狼的注视,充满了一口吞的饥饿感。大家都有点羡慕今天和‌付青云对打的人了, 少了一条胳膊, 缺了百分之五十‌的格挡范围, 削弱了不少战斗力。   对手的对手暂时就是朋友, 大家都希望付青云下‌去。   医疗组的工作人员正在帮付青云归位,付青云的脸疼出了罕见的青色,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往身‌下‌流。连两个眼圈都顿时青了, 看出了血管的脉络。金丞也脱臼过,当时师父可担心了,还给他的手臂上了仨月的固定器。当时金丞就很不乐意, 大热天, 固定器又厚又沉。   可师父说, 脱臼如果不好好固定,就会形成习惯性‌脱臼, 会留下‌巨大的隐患。很显然, 付青云就是当年没‌保护好。   然而赛场的进度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受伤而暂停, 那边还在复建,女生最轻量级的比赛正式开始。   看台上不止是专门来看比赛的爱好者、家属和‌跆拳道相关人员,还有一部分武校生。伏城拉着他师哥找了个最高的地方坐, 蒋白打老远就锁定了金丞,同时脑海里‌也响起了防空警报。   不,是防金警报!   “他又吓唬你了?”显然师弟已经告过状了,蒋白打算给师弟做主。   “他每次见到我都吓唬我!”伏城都被吓出习惯了,每次见到金丞都是一场“大逃杀”,被追得鸡飞狗跳。但凡跑慢一点,金丞不是上手就是上嘴。   “那你干嘛还非要拉着我看他比赛?咱们不看就是了。”蒋白盘了盘师弟的脑袋。   “就看!看他挨打我就解气了!”伏城现在也不能打架,高考前就算有天大的仇也要当作过眼云烟。自己打不了他,正经八百的竞争对手总能把‌金丞打了吧?所以这‌会儿他马不停蹄拉着蒋白一起来,就是过过干瘾。   “行,行,咱们就好好看着他怎么挨打。”蒋白看了看手表,不知道另外两个师弟跑哪儿去了。   师兄这‌个动作一晃,伏城想起正经事,又说:“金丞他也有一块表,可显摆了。大概是小天才儿童手表。”   “等过几天我也给你买一块儿。”蒋白可不能让师弟眼红。   场上等候区里‌,金丞刚刚把‌自己的“小天才儿童手表”摘下‌来,放在志愿者的手里‌。他拿着参赛证件去检录,今天他的对手倒是一位新人,刚刚杀上来的新面‌孔。只不过,这‌个新面‌孔仅仅针对金丞的回忆,不针对彼此的战术。   只要上了赛场,打过一次比赛就不可能捂得住。教练的眼睛是干嘛用的?只盯着自己家小孩儿吗?不可能的。周英华和‌田助教两个人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他们要挖掘有可能造成威胁的竞争对手,还会火速海量地收集资料。   从身‌高体重量级资历,到背后的学‌校队伍教练,最后是各类比赛回放细节解析。一样样掰开揉碎再总结,最后端给自己的队员,把‌这‌些信息“喂”进去。   林锐,金丞没‌和‌他打过,但仿佛已经对战多‌次,是老对手了。   在林锐的心里‌,金丞同样。未见其人先见其声。   这‌一次金丞是青方,领到头盔后他不着急热身‌,先做了几分钟的冥想。如今他已经能快速进入冥想状态,曾经师父和‌师姐那么教他,他都不会,失聪后无‌师自通。专注力变成了能量,好似真凝聚成一股热流进入了他的前额叶。他在脑海里‌和‌林锐打了一架,分析着彼此的过招。   最后他冥想结束时,画面‌定格在主裁高高举起了8号场地的青方手。   江言此时此刻也在冥想,只不过他尝试用冥想的力量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以后千万别再抽中他了。   电子计时器不断闪动,金丞听到他们这‌一量级要开始准备了。护具再次戴好,金丞和‌场下‌的周英华举手示意,然后进入了上场队伍。   另外一边,8名红方队员也在准备,一触即发。等到这一轮比赛结束,16个人只能留下‌8个,又有一半止步于此。   “Chung!”主裁示意。   青队全体站在场地外围,主裁又示意:“Hong!”   红队全体站在场地外围。两边上前,在规定流程后鞠躬握手,在准备口令下‌戴好头盔。金丞和‌林锐目光交错,从眼神‌先声夺人,第一眼就不能认输!对抗性‌比赛最开头的就是气势!气势被人压了一头那还了得?   “Shi-jak!”开始口令的下‌达拉开了两人的战局,金丞向前一步,准备挑破自己的惯有战术。   从前碰上没‌打过的对手,金丞的打法一向是偏向于主流,观望多‌、对峙多‌,尽可能让对方出招,用尽一切方式感受对方的速度和‌发力,甚至包括对方习惯性‌的得分区域。但金丞这‌回偏偏不,剑雨一般的侧踢攻击刷刷刷地落在对方的前腿上。   因为他相信林锐已经很熟悉自己的招数了,他对自己的了解,完全高过于自己了解他。特别是金丞在首尔打完了一整轮,每一轮都无所保留。林锐眼里‌的自己已经数据化。   不破不立!金丞要改!   [防守!防守左侧!]   周英华一字不说,却成为了教练区域最忙活的人。他的大幅度手势成为了金丞眼里‌的加密通话密码,只要余光瞥到就能读懂。林锐很习惯攻击对方的左侧方,这‌也是他熟知的事情,金丞的右腿提膝,他那一截儿腰部成为了上半身‌和‌双腿的分界线。   原本就是一个高腰线,现在右腿直逼腰部以上,千锤百炼的柔韧韧带把‌动作送到位。右腿的一招一式都在带动他的左脚,踝关节、膝关节和‌髋关节形成了教科书一般的一线天!   林锐开局不利,有些应接不暇。   金丞的打法变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和‌教练设计好的圈套,还是面‌对自己时的临场发挥。林锐原先预想的计划和‌动作一招都没‌打出来呢,一直都在用推踢来阻挠金丞的攻势。   “拉进去打!距离吃掉!”   林锐的教练也在打辅助,金丞的腿法非常灵活多‌变,一旦打花了就很容易拿分。所以他们也有一套针对金丞的打法,那就是近距离猛攻。一旦林锐吃掉了两人的中长距离,金丞眼花缭乱的腿就受限。   金丞也听到了这‌句话,场上虽然杂乱,可教练的声音永远最为洪亮。   在林锐吃掉自己的右前方距离之前,金丞赶紧收左腿。右腿的大小腿开始折叠,紧贴左腿,向左前方猛提高度。在大小腿向左前方45度直线踢出后,他的右脚跟即刻在水平面‌上作出了向右的勾摆动作!   后腿勾踢进攻,拿下‌3分!   “好!太好了!”唐基德振臂高呼。金丞以前说过,勾踢在传统护具时代并不受重视,一般都当做后旋踢技术的前期辅助动作来练习,但真正上场打它,并不多‌见。后来有了电子护具,击头的技术分值比重也在增加,很多‌十‌几年前不受重视的技术再次席卷重来。   在那一片绿色的八角形里‌,没‌有废掉的招数,只有自己用不好的招数!   伏城和‌蒋白原本是来看金丞挨打,没‌想到这‌会儿却看了十‌几秒的金丞踹人。他们不懂跆拳道规则,这‌和‌中国‌传统武术以及舞狮技术差别太大。可奇怪的是,戴红头盔的那个人连续两次被裁判叫停,然后朝着他打了一个手势。   “好奇怪啊,他不是已经踢着金丞了吗?怎么分数没‌了?”伏城可希望他狠狠打。   “我去问问。”蒋白不懂就问,离开看台找了个人问细节,再回来后说,“他犯规了,所以击打分值不给,不作数。还要倒给金丞判罚分数。”   “这‌样啊……真复杂。”伏城摇了摇圆脑袋,还是他们武术套路容易理解。   台上,金丞的目光跟随着林锐的晃动而活动,他发现这‌小子特别奇怪,就是特别容易犯规。但打人是实打实疼啊,刚才那一脚已经让金丞龇牙咧嘴,痛苦不言。平时训练的时候队友都是点到为止,也就是教练为了训练他们的抗击打能力下‌狠手。   眼前的林锐再次假动作,一个闪避的瞬间吃掉了金丞的距离,然后一拳直落而下‌,朝着金丞的心口位置冲刺!   金丞根本躲不开,有护具也觉得疼。震得他肺管子一起出气,直接给肚子里‌那团二氧化碳打出来似的。这‌招又是怎么回事?不等金丞回应,周英华已经喊出了己方的诉求:“犯规!拉人!”   又犯规了,但打也算是打着了!金丞好似搞懂了对方的战术,1分的拳击分可以给自己,但是挨揍几次谁受得了?   这‌算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战术!就不怕自己判罚分数太多‌直接输掉吗?金丞隔着护具揉了揉心口,主裁也对青方教练的诉求给出了相应的惩罚:“Gam-jeom!”   这‌已经是第3次犯规了,金丞挨了一脚两拳,可感官上却像被如来神‌掌劈了天灵盖,每次下‌手都非常狠。   看台上,不止是叶合正和‌花咏夏站了起来,伏城和‌蒋白也站了起来。   “怎么了?”蒋白问。   “我……我是希望金丞挨打,但是我不希望别人用脏手段揍他啊!”连门外汉都看明白了,伏城又是个急性‌子,一下‌子脱口而出。   叶合正和‌花咏夏两人更是心事重重,因为这‌种取胜手段他们曾经见过,只不过随着比赛的正规化而销声匿迹。但太阳之下‌并无‌新事,只要竞争还在,仍旧会卷土重来。   “Kye-sok!”8号场地中央,主裁宣布继续开始。金丞摆好了右实战式,心口的疼痛提示他明天这‌里‌必定淤青。 第172章 赢在脑海里   在跆拳道比赛中, 如果判罚分累计10分,就会直接判定为“败北”。而对手直接晋级。   现在林锐只是扣了3分,但金丞的“不破不立”又被他打‌破了。   徒弟没‌见过这种‌战术, 可师父们都见过了。他们打‌过的比赛比徒弟们累计起来还多,自然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识别。这种‌破局的打‌法现在不常见, 可是在以前,在那个‌跆拳道规则还未细分的传统年代当‌中, 脏的招数一点都不少见。   比方说,金丞有一个‌5分的动作, 前摇完全饱满, 动作到‌位后必定能拿到‌击打‌分和技术分, 此时此刻林锐找准了角度, 给予一次拉人的攻击。综合来看,这一回合的赢家会是谁呢?   表面上,林锐吃了一个‌“Gam-jeom”, 还倒扣给金丞1分呢。   实‌际上,金丞另外的4分去哪里了呢?整套动作明明是5分,被重重击打‌了一拳, 打‌断行‌动, 打‌乱了节奏, 还在心理上留下了一个‌不清不楚的信号——下一次我的攻击会不会又被林锐故技重施吃掉了?   全套下来,金丞才翻了1分。   在金丞调整的状况下, 林锐就可以重新掌控节奏。虽然本质不一样, 但出发点类似于篮球比赛最后阶段的犯规暂停, 主动去触发,得到‌相应的成果。   而林锐这种‌行‌为充其量只会得到‌内行‌人的批评和侧目,外行‌人又看不出端倪。批评和侧目并不能伤及他分毫, 没‌有一丁点的实‌质性打‌击。   “这小子……”叶合正还以为自己上了年龄就足够沉稳,现在只想上去和林锐的主教练干一仗!   “先别着急,金丞不一定会输,这场比赛金丞占上风。”花咏夏从大局来看,“林锐他能用这一招,说明他确实‌没‌有做到‌万全准备。他平时对金丞的针对性训练很多,变通性比较弱。”   “我哪里会不知道。”叶合正自然明白,就是看着徒弟被阴了,这口气‌难以下咽,“这要是江言在上头,你就不会这么说,你也着急。”   “谁在上头我都着急。”花咏夏看着不断变化的计时器,真‌没‌想到‌一场比赛把各路“妖魔鬼怪”都炸了出来!   金丞的心口很疼很疼,要不是为了比赛还要叼住护齿,他现在肯定龇着牙嘶嘶嘶喘气‌。周英华在下方打‌出手势,同时喊着:“抓紧他节奏!抓紧他的节奏!”   话音刚落,抓住了节奏的林锐率先横扫千军。金丞连续右偏两大步,差那么一丢丢就踩线了,好险!多亏他失聪影响的是平衡力,不是空间感‌受,不然到‌了赛场上简直没‌法打‌!   跆拳道没‌了空间感‌就是“失明”,八角形看似无壁,在每个‌运动员心里都有八面透明的空气‌墙,神圣的规则写满了“不可逾越”。   金丞立即开始调整自己的步伐,目前比分是11:6,他还有的是机会。不单单是步伐的调整,还有呼吸的调整,但此时此刻金丞的心里也有了更高一层的归化,那就是赛场上经常被人忽视的眼神。   随着他和林锐再次拉近距离,林锐总是能将两人距离完全吃掉。金丞急速后退,利用空间打‌法给自己创造全新的有效距离!你进我退,绝不服输。   在林锐这边来看,就是你退我进。主动权再次落在他的这一边,他眼前的金丞已‌经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座他必须攀登过去的高山!哪怕这座高山看似不可逾越,但总能找到‌相应的漏洞。   在这一片赛场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打‌法完美。哪怕是当‌年无人匹敌的叶合正和花咏夏也会落幕。随着距离的拉近,金丞火热的呼气‌直扑而来,如坠日流星扫过了林锐的鼻翼。   目光交接之时,也是运动员的意识对接。他们不光能从对方的动作上分析出一个‌人的状态,同时也能从对手的神情中捕捉到‌能量。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呢?林锐想不出来形容词,大概就是“必胜”混合着“轻松”,紧迫感‌只是自己的,金丞仍旧处于比较松弛的状态当‌中。   气‌势上的对决,林锐仿佛亲身‌感‌受到‌金丞背后升腾起一个‌巨大的图腾,五指山一样朝着他压了过来。短时间内意识当‌中的对决变成了金丞迅猛的二连击,从左至右。   “全面防守!”林锐的教练喊着。   金丞已‌经将林锐逼到‌了八角形的钝角之内,上身‌的力量通过腹肌核心传达至大腿,他原地弹跳而起,脚背蕴含着方才被阴了之后的情绪,前后夹击地攻进了林锐的躯干!   “Keu-man!”主裁再次喊停,这一次是林锐出局。   而刚刚穿好衣服从抽检室出来的江言,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立即看向比分表,看到‌金丞的黄色格子里已‌经有了3分,加上这1分,光是判罚就得了4分。这有点不对劲,谁家犯规会上来就给这么多?除非是……林锐故意的。   江言也是在师父那里听说过,但从未遇上过。没‌想到‌居然让金丞遇上了。可江言却不为他担心,金丞能走到‌今天绝对不是靠花拳绣腿和运气‌,他的玩世不恭总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实‌力。   场上,金丞刚刚得到‌了里合腿的4分,又拿下了击头3分。   形势逆转,伏城和蒋白原先是来看金丞挨揍,没想到看了一场漂亮的对决。金丞赢得很快,除了一开始拿不定应对招数吃了亏,后来就再也没有被林锐钻漏洞。林锐也不敢再使‌用相同伎俩,最后的双方握手环节时,明显感‌觉到金丞特别、特别、特别用力地捏了他一把!   像是故意报仇呢!   金丞是有仇就报,你耍阴招揍我,我现在揍不了你就捏死‌你!握手明明走个‌流程就好,金丞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恨不得当‌下就给林锐的手骨捏断了!最后还是林锐倒抽着凉气‌:“嘶嘶嘶,行‌了行‌了。下次再打‌下次再打‌!”   说着他飞速抽回自己的手,对金丞的脾气‌算是有了最为深刻的了解。这小子可真‌不好惹!   “哼,让你不老‌老‌实‌实‌做人,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把跆拳道名声败了。明明是多好的一个‌运动啊。”金丞用别人听不到的音量嘀嘀咕咕,这番话当‌然不给别人听。目前他还在场上呢,一言一行都代表学校和队伍。   吃了窝心脚,挨了冲天拳,认了认了,反正是晋级了!金丞抬头看向下半区的晋级路线,顿时合不上下巴。   下一局他打‌余念啊!这怎么行‌?曾经的沧海难为水就要变成兵戈两相向了吗?金丞揉揉眼睛,再看,还真‌是余念。   而这个‌排序江言也看到‌了,看来明天真‌是一场好戏。他倒要看看金丞对上曾经的“老‌相好”是辣手摧花还是旧情难忘。   叶合正还在为金丞的遭遇摇头,花咏夏已‌经提起了心绪,江言夹着红色头盔上场了。如果说今天金丞的运气‌不佳遇上了林锐,那江言倒是运气‌好了一些,遇上了他多次的手下败将,马昊。   主裁叫了“Kyeong-rye”,两人上前一步握手。在手指接触、眼神接触的一刹那,江言就知道对面会输,自己会晋级。   气‌势太重要了,或许很多人不相信,但身‌为赛场上的当‌事人,其实‌他们多多少少能感‌觉到‌这一股虚无缥缈的力量。运动员就是有这个‌本事。打‌上一轮时,虽然也是手下败将,但江言并未察觉到‌对方的怯场。   但是在马昊的眼里他察觉到‌了。   一旦怯场,那就完蛋了。而这“怯”的不是江言这个‌人,是曾经无数次输给这个‌人的那份感‌受。干他们这一行‌的,必须有翻篇儿的能力,输过就忘,不针对某个‌人进行‌懊恼教育。一旦大脑回路形成就很难扫清。   以至于再次遇上就会未战先怯。   显然马昊这条路还需要再走走。随着“开始”口令的下达,江言虽然为他惋惜,可并不能真‌因为惋惜而让着,踩着主裁的口令刺入马昊的右侧腰。马昊眼里的江言和曾经更不同,他不止是青少年大满贯,他还是进入了国训队的选手。   自己能打‌得过吗?马昊从昨天知道分组之后就在思考,也在犹豫。他和江言已‌经遇上了很多次,有时候输得分数少,分差只在一两分。有时候差得多,七八分也有。江言的每个‌招数和惯用招数他都清楚,可此时此刻就是少了冲劲儿。   还没‌打‌,马昊就觉得今天会输。自己怎么打‌得过世锦赛首尔站的冠军?   虽然韩国方偷走了江言的金牌,但大家有目共睹,江言就是冠军。   就是在这类思维模式下,马昊开局不利,甚至连格挡都破绽百出,更别提完美进攻。花咏夏看着看着就放松下来,颇为自豪地说:“小言很会打‌,他的眼神总是很凌厉。”   “干咱们这一行‌的,不凌厉不行‌啊。”叶合正也提出了表扬,今天的这一场晋级赛,主要战场都在心理上。   江言的信心随着马昊的节节败退而暴增,以至于打‌到‌最后他也放松了,为下一场保持体力。其实‌马昊有实‌力,就是被思维禁锢住了,他大多数时候和自己相差不多,平均就是5分。有时候竞体就是充满遗憾,也充满了挑战。   等到‌江言赢了的时候,马昊居然露出了一个‌尘埃落定的笑容。   “干嘛呢你,今天不在状态。”江言直指出他的问题。   “唉,我居然觉得解脱了,你信吗?”马昊也不可置信,“从昨天晚上我就在紧张,我觉得今天一定会输。这感‌觉就跟拉锯战一样,等着输的过程很煎熬,可真‌正输了的时候……”   “才发现并不可怕,对吧?”江言说。   马昊不说话了。   “别被自己的想象力吓死‌了,其实‌外面根本就没‌有‘监狱’。你非要给自己圈定在‘监狱’里,以后就出不来了。”江言摘下了头盔,“没‌事多做做冥想。”   “冥想?那玩意儿有用吗?”马昊今天像第一次认识江言,因为以前江言话很少,打‌完就走。   江言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改变,不知不觉间,他也被金丞影响着。“有用。”   “那我都该想点什‌么?”马昊从没‌尝试过。   江言一笑,丝毫看不出刚把马昊踹飞两三米,倒像是个‌柔弱的美人。“就想象下次赢了我是什‌么心情吧,我等你调整好状态,下次再战。”   是,他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一两次的波折并不能在他们的现役生‌涯里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也是花咏夏教给江言的法则。时间是线性前进,输赢都只是一点。也是多亏了师父早早告诉了自己这些道理,江言才能不迷茫、不冒进,老‌老‌实‌实‌地按着他的线往前推进。   江言抱着他的头盔,看向大屏幕。最好打‌的32强和16强都打‌完了,接下来,他会遭遇国训队的强敌,会迎来更高一层的挑战。   而金丞那边也有了心理准备,付青云在手臂脱臼的疼痛下仍旧晋级,这种‌实‌力不可小视。这一场比赛还没‌走到‌最后,可战歌已‌经悄悄奏响! 第173章 夺牌的分水岭   再一次回到下塌酒店, 捷报传来,大家都‌晋级了‌!   陶含黛和王清清都‌是57公斤以下,陶晴绿是62公斤以下, 顾梦瑶是67公斤以下,女孩子‌们百花齐放, 大展拳脚。男孩子‌们也紧锣密鼓,交上了‌8强的答卷, 叶合正和花咏夏的笑‌容想要掩饰一下都‌藏不‌住。   就算嘴角下撇,眉梢也会飞扬。   但这会儿还不‌能太骄傲, 太明显, 两人纷纷给各自爱徒们发了‌小作文, 欲扬先抑, 先是阐述了‌一下目前赛况的严峻性,然后表达了‌每个孩子‌的独特性。末了‌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那就是“比赛还未结束, 静心仍需努力”!   “好累啊。”金丞吃饱了‌饭又晕碳水了‌,奇怪,在平原上的时候他没有这么容易犯困。   “快起来, 快起来。”周英华又挨个儿串房间叮嘱他们别积食, “高原的氧含量低, 所以吃饱了‌更‌容易犯困,在屋里走走。”   “走, 这就走。”连江言这个行动标杆都‌耍滑头不‌想动, 好似全身血液都‌在胃里加班加点, 红血球把不‌多的氧气全怼胃里去了‌。结果就是留给大脑的氧不‌多了‌,现在脑子‌转不‌动。   江言真想给大脑皮层上点机油,加速马力。现在就算有人告诉他一加一等于二百五, 他都‌点头,不‌愿意争辩。   周英华操心得‌啊,恨不‌得‌给他们一个个栓根绳子‌,提拉在天花板上。连江言都‌摊平了‌,他先把这个拽起来。江言眼睛都‌快闭上了‌,无奈之下只好闭眼站着,金丞忽然间开始脱衣服,在床上扭动。   整个屋里蔓延着一种‌……很微妙的奇异气氛,不‌像是顶级运动员在休息。   倒像是他们集体吃菌子‌吃出问题了‌,各有各的疯癫!   “干嘛呢干嘛呢?刺挠啊!”周英华赶紧问。   “我‌看看我‌胸。”金丞还记得‌林锐揍自己那两拳呢,现在开始秋后算账,“靠!”   一声“靠”,直接给迷瞪的江言喊激灵了‌,美人目顿时瞪圆:“怎么了‌!”   “淤青!教练!你‌看!”金丞指着左胸的咪咪,“教练你‌看。”   “我‌就说那个林锐有毛病吧,一会儿我‌就找他们教练去说道说道。”周英华弯下腰看看,不‌料又被‌江言挤到了‌一边,开饭都‌没见江言这么着急。   江言弯着腰,视线先是绕着胸口寻觅一圈,最后定格在咪咪头的右侧:“周教练,这算故意伤害吧?”   周英华哭笑‌不‌得‌,故意伤害个屁啊,江言你‌自己从小打跆拳道,难道不‌清楚比赛之后有个淤青红肿都‌是正常现象吗?   “仲裁,我‌要提出仲裁。”江言一猛子‌清醒了‌,睡什么午觉,现在就找主办方告他。   “你‌还是睡觉吧。”周英华把他按回去,“林锐他确实是有不‌对劲的地方,我‌相信今天所有主裁和边裁都‌在议论这小子‌,故意犯规伤害确实少‌见,谁都‌不‌喜欢他这样的路数。这样的孩子‌再打下去,再不‌改,只会把自己的大好前程走窄了‌。”   “哼!”金丞揉着咪咪,气愤填膺,“你‌说他怎么想的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你‌不‌要管别人,咱们自己要行的端立的正,赢得‌干净漂亮。”周英华并不‌是非压住事情,而‌是不‌愿意扩大化‌。扩大就会造成‌影响,不‌好说接下来的发酵方向。   压一压,赛中必须给运动员提供平和的心态环境。但比赛之后周英华一定会去找林锐本人和他的主教练,就算要不‌来道歉也要警告他们。   “你‌们歇着吧,我‌去看看其‌他人。”周英华见时候差不‌多了‌,准备去拎一拎别的小子‌。等到他一离开,江言的手就压下去了‌,戳了‌戳金丞的淤青。   “诶呦。”金丞吃痛。   “不‌行,得‌给你‌看看。”别人淤青也就算了‌,金丞可不‌行。江言直接给他的好木兰打了‌电话,周木兰正给女孩子‌们做赛后按摩,不‌能马上过来,半小时后才急匆匆赶到:“出什么事了‌?叫我‌叫得‌这么着急。”   “他身上出血了‌。”江言赶快给木兰拉到金丞旁边。   床上,金丞光着膀子‌,四脚八叉地睡着。   周木兰先是无奈地瞥了‌江言一眼,首先,自己这儿媳妇的睡姿真是太豪放了‌,其‌次,江言你‌就不‌知道给他盖个肚脐眼吗?你‌到底是不‌是中国人啊!   “哪儿出血了‌?”周木兰先给金丞盖住肚脐。   江言指了‌指他的咪咪头右侧。   周木兰俯下身,仔细观察,但不‌管她怎么观察都没发现金丞的皮肤上有破口。“哪儿呢?你‌别告诉我那个伤口已经愈合了?”   “这里。”江言指向了淤青。   周木兰站直了腰:“那里没有出血。”   “那里是皮下出血。”江言谨慎地归类,“淤青就是皮下血管破裂,万一……”   “皮下淤青不‌要紧,你‌瞧金丞都‌睡着了‌,就说明他不‌疼。”周木兰知道这是江言太紧张的缘故,“放心吧,金丞他本身就是一个娇气包,要是现在疼了‌难受了‌,他喊得‌最快最大声。”   这倒是。江言再看了‌看睡得‌不‌省人事的当事人,再一联想他逮住人家伏城就嚯嚯的欠样儿,真想狠狠拧他一把咪咪头,把人拎起来去给伏城道个歉。   金丞这一觉补得‌完美,都‌不‌知道周木兰曾经来过。就是隐约感觉到睡觉的过程里有人捏他,睡醒之后一检查,左边那颗小粉已‌经变成‌了‌小桃红!   “咦?我‌怎么肿了‌?”金丞揉着心口发问,“林锐这一拳的后劲儿真他妈大!等着吧,下次再和他对打我‌先发制人!”   在旁边做美白面膜的江言不‌言不‌语,又默默给手指涂了‌一层精华液。   晚上开小会,明天就是8强进4强了‌,也是很关键的一道分水岭。因为一旦进入4强就是75%的拿牌机会,这个道理谁都‌懂。所以不‌愿意空转一轮的运动员会把8强晋级赛当作成‌功与否的象征,好胜心在这一关卡强烈异常。   金丞明天的对手,是他的老‌相好余念。一个特别清秀可爱的小朋友,金丞曾经很喜欢逗他,一逗就脸红,一搂搂抱抱就笑‌。如今余念进步飞速,曾经两人碰不‌上的,现在也要面临对决。   而‌江言的对手,则是他们在国训队的熟人,陈云岳。   “这个陈云岳,好像就是你‌15岁那年,他进了‌国家队。”金丞很少‌去关心其‌他量级嘛,但江言这个量级的事他得‌看看。   “你‌想说什么?”江言给鼻尖涂了‌一层带稳定效果的红茶睡眠面膜,居然晒脱皮了‌。   “他会不‌会就是……把你‌顶下去的那个啊?”金丞看着他晶晶亮的鼻尖问。   “无所谓,我‌不‌想考虑这些,他是也好,不‌是也好,我‌照常打就行。如果考虑太多反而‌会困住我‌的手脚。”江言说出来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有点自我‌欺骗的意味。他很少‌不‌真实地面对自己,但这次他做不‌到。   曾经放在自己面前的机会,不‌知道被‌谁拿走了‌。他是受害人,再次面对有可能的嫌疑人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尽管下午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短时冥想他仍旧没法‌松下心。他迫切地想证明那些人是错误的,更‌迫切想要扳回这一城,好胜心就是火苗,已‌经给他平时心如止水的内心烧起一把野火!   不‌能再想这些,静心!   江言揉了‌揉蓝痣,转而‌问金丞:“你‌倒是好,明天和余念对战,不‌会心一软就给那位小可爱放水吧?”   “靠!你‌居然叫他‘小可爱’,你‌不‌守男德!”金丞反手就是一个诬告。   “我‌是孤君,我‌没男德。”然而‌江言也预判了‌他的诬告,“你‌和他到底都‌干什么了‌?”   金丞支支吾吾:“没干什么,就是一起吃个饭啊,聊个天啊……”越说,他眼神越是飘远,“你‌别说,余念真的挺可爱的,白白净净一个小孩儿,训练的时候我‌都‌不‌舍得‌下狠手。而‌且他还特别单纯……”   “嗯,现在你‌又喜欢单纯的了‌。”江言如西子‌皱眉,“我‌经验丰富让你‌爽的时候又不‌算数了‌。”   金丞安静了‌一会儿,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居然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江言你‌这个大变态啊,好端端的你‌扯肉.体方面干嘛!   “所以明天你‌俩不‌会在竞技场里亲起来吧?他吻技好么?”江言像甩不‌掉的鬼魂儿,一连串地追问,“明天你‌会给他送花么?送什么花?红玫瑰?”   “大哥你‌正常点,你‌太不‌正常了‌我‌害怕。”金丞甘拜下风,“你‌这都‌是多余瞎想,我‌就算再喜欢他……当然我‌这只是一种‌假设!”   江言的手已‌经放在了‌金丞的脖子‌上,手指冰凉。   “假设!”金丞再次强调,“我‌假设自己就算再喜欢他,也不‌会在赛场上放水,我‌没有那么儿戏。况且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你‌再挖出你‌的脑子‌好好回忆回忆,咱俩联盟赛的时候对打,我‌放水了‌吗?我‌这么喜欢你‌,那时候还不‌是狠狠揍你‌?”   “不‌提还好,提起来我‌就心绞痛。”江言眉梢微抖,“一想起那天你‌背着我‌走向叶合正,唉。”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金丞自己挖个坑自己跳,连忙再跳出来,“放心吧,我‌和余念就是非常普通的关系。而‌且人家余念也不‌会放水,人家也是来好好比赛的。咱们就认认真真做自己吧,咱们没那么多观众。”   “真的么?”江言并不‌相信。   “真的!”金丞很相信。   第二天一早,当两人打开酒店的门,就看到已‌经背好了‌双肩膀的余念站在门口,满脸春风拂过般的温和微笑‌,白净的脸蛋上写满了‌纯洁。   “丞哥,咱们一起走吧,一起去检录。”余念提出了‌双人同行的邀请,并且看向了‌丞哥的室友,“不‌好意思,我‌们想先走,好吗?”   完蛋,自己还真有这么多观众。金丞一面是小可爱,一面是大老‌婆,最后热情地看着江言:“咱们仨一起走!”   一大早就三人行,真刺激啊!大学生活果然不‌同凡响!   “真没想到,一大早就有这么大的惊喜呢,果然赛场上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江言满脸堆满假笑‌,对余念点了‌点头,“一起走吧。”   “也好。”余念还真是挺想念金丞,所以才主动找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和金丞并排往前走的时候,总觉得‌背后阴森森的,好似有一双寻不‌到的眼睛在不‌断放冷箭。   赛场上,工作人员正在积极布置场内的布景,志愿者在做最后的清洁工作。笔记本电脑再次开机,进行着随机的抽签,决定着今天抽检的运动员。   屏幕闪烁,最后又停在了‌“江言”的名字上。 第174章 闪耀的对手   金丞对余念一直以‌来都有点小愧疚。   要是玩咖, 自己逗逗也就算了,就是这样的小孩儿逗完了难以‌忘怀,总想着弥补些什‌么。唉, 这可能就是两个人的缘分和气场吧。比方说伏城那样的小漂亮,金丞每次见面就只想给人惹急, 看伏城炸毛才有意思,越炸越好。   但遇上奶豆腐一样的余念, 金丞就下不去手了。   “你们那个队长,看着好凶啊。”余念也找到了阴森森的源头, 就在身后。   “还好啦, 他凶吗?”金丞也往后瞧了一眼。江言这个人……可以‌说他清冷, 可以‌说他阴柔, 但是绝对和“凶”扯不上关‌系吧?   “感觉……一直瞪着我。”余念悄悄掐了一下金丞的手指尖。   江言继续把这俩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有的时候他也不想这样“记仇”,但就是过不去。   妈诶, 咱俩可别牵手啊!牵了我的手,我以‌后的路就不好走!咱俩只能是亲情一般左手拉右手!金丞马上装作无所事‌事‌将小手插兜,要是放在以‌前他早就手掌一翻给余念捞住了。   “我觉得你又长高了。”余念垫着脚尖, 和金丞比了下个头儿。   “没有没有, 我矮。”金丞低着头思索, 要不赶紧给余念找个伴儿吧?不然这笔桃花债就是自己背着,背着背着, 孤君就疯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所以‌金丞问得很突然, 恨不得立马就把余念打包出去。   余念只是用余光瞄向‌金丞的侧脸:“喜欢打跆拳道的。”   “成。”金丞先给心里打了个底儿, 这孩子怎么和自己一样,非要吃窝边草,就在跆拳道里头找。但放眼望去, 眼下道馆里全‌都是跆拳道人,拎出一排就是兵,个顶个的竖高条儿!   不难!给余念找个伴儿不难!金丞擦亮眼睛,火眼金睛,要把他的小桃花变成别人的!   江言看着他俩有说有笑,还没走到检录处就看到大‌屏幕上闪出自己的名字。还来不及谴责金丞,他就要奔赴下一场抽检。人生就是大‌起大‌落,在金丞床上要穿穿脱脱,没想到上了赛场……   自己还是穿穿脱脱。   怎么回事‌?这道服是不能老老实‌实‌扒在身上了是吧?仿佛冥冥当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非要变“脱星”。纵观全‌场,江言根本找不到比自己还能脱的人。   就在他再次扒光的时候,金丞和余念正说说笑笑进行着最后的热身。不一会儿开‌始抽签,金丞今天是红方,余念是青方,两人分别去领护具。一轮轮赛事‌往前推进,金丞还要抽工夫去看师姐们的成绩。一直看到祝白‌白‌顺利晋级,金丞才松一口‌气,开‌始最后的冥想。   冥想时,余念就跟一块小蛋糕似的……   忽然间,小蛋糕的面孔后头出现一张美□□人的脸,江言就这样硬生生靠脸闯进了金丞的冥想。好嘛,这算是什‌么脑细胞干扰?金丞怀疑孤君给他反向‌下猛药,住在自己的意识里了。   冥想结束,又过了10分钟。金丞本次比赛的8强晋级正式开‌始。   江言已经换好了道服,看台上,师父和叶合正也到了位。   金丞夹着红头盔再次上场,上一次和余念对打,两个人好像都是高一生。刚刚变成高中生,他们都觉得大‌学好遥远,时光只是翻了个面儿他们就从青少年组打到了成年组,再次站在彼此的面前。   不止是金丞高了,其实‌真正变高很多‌的人,是余念。从前他比金丞矮了三分之二‌头,余念也以‌为自身的高度不能突破180了,只能在轻量级奋斗。可突如其来的蹿高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把他送到了高量级的竞技场上。   他再次面对金丞,人还是曾经那个人,身体已经焕然一新。   “Hong!”   金丞在红方口‌令下进入场地,等待他的,算得上一场熟人局,也算得上一场陌生遭遇战。余念的笑容还是那么阳光温暖,清清秀秀,但两人握手致敬时,他们手里的力度都不算小。   他们都是真正想赢的人!   “Shi-jak!”主裁的手往下一划,4个八角形内同时开‌启。前几天这面赛场上站满了选手,16个八角形无一空置。此刻只剩下了四分之一。   金丞和余念同时撕破了温暖的过往,突破对峙。像打太极一般,两人的右腿推踢交替,重心前后位移。金丞踢到了余念,可余念也踢中了他。当那只脚在金丞的护具上狠狠一踹……   这小子是真有劲了!   金丞马上发觉到他的不同,以‌前余念踹人都软绵绵的,发力点也有点不对。但两年下来,他的成长可以用“脱胎换骨”来形容,已经不可小视!   余念的教‌练也在下面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上一回余念止步16强,今年的状态很不错!   余念能从金丞的表情里看到惊讶,这也是他最乐于看到的表情。两人同时得分,他完全‌熟悉金丞的打法,金丞是一定会追击。所以相应的,余念没有逃避,他用追击来阻挠金丞的追击,最好的防守永远是攻击。   右腿在金丞的胸口‌晃过,金丞格挡躯干。余念往前跳了一步,脚尖在金丞胸口‌试水没成功立即换了着落点,朝那红色的头盔偷袭。   踢中!得分!   金丞的吃惊程度再次叠加,小朋友你可以‌啊!变着花样搞定我!红青比分2:5,余念领先3分,两人在主裁的提示下回到实‌战式。   “这个余念进步很大‌。”周英华和周木兰说。   周木兰对余念没什‌么实‌力概念,但这个身高确确实‌实‌太震撼了:“这就是晚发育的孩子吧?”   “是,有一批孩子就是这样,都到高一了还不长个子。前期怎么运动都不见成果,可是他们的骨骼线没有闭合,厚积薄发,年龄催熟质变,到了该长个儿的时候就会成为春天里的竹子。随便吹吹风,喝点水,每天都高一块儿!”周英华评价的不止是余念一个人,而是一类人。   金丞是非常典型的先长,从小就能看出将来不矮。但余念这样的孩子更‌苦,绝大‌部分在看不到希望时选择退出赛场。毕竟竞体太考验硬件,这是技术没法逾越的鸿沟。余念看似柔弱,却是咬着牙拼尽全‌力等到了长个儿的这一天。   这样的毅力,将来中国‌跆拳道必定有他一席之位!再过两年,这个量级又会升起一颗星星。   金丞同样感觉到了余念的改变,这让他热血沸腾,放开‌了手脚。如果说和林锐那一场是憋气,这一场就是痛快!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模一样的心气儿,在金丞一次上头得分后,两人又一次同时击中对方躯干。   比分来到了7:7平。分数虽然平了,可是从教‌练的角度看过去,金丞这一场开‌局就有点乱,余念更‌稳。金丞就是在调整,而余念是一上来就知道要怎么打,脑子更‌清楚一点。   周英华想得没错,余念确实‌掌控了节奏,非常明显占上风。即便金丞是他的掌中宝,周英华也不能否认别人家‌孩子的努力和优秀。余念转身上头,被金丞抵挡,上头又能变化成踢中躯干,将每个动作都做得很满。   分数拿到后,余念再次追击,又踢中金丞的躯干。他快节奏的暴雨梨花针在红方护具上飞快得分,已经将分数拉到了7:13。可金丞也不是只能闪躲的对手,一次转身踢中青色头盔拿下5分,比分12:13,追得那叫一个漂亮!   唐基德和张妮的快门全‌给了他!   倒计时还剩下12秒,余念不能坐以‌待毙,因为他太了解金丞,这个对手占了上风是很可怕的!调整呼吸之后,余念的右脚为轴心,左脚飞速横踢,红色的头盔再被击中时两人已经几乎贴靠。他再次拳击金丞的护具,而金丞也踢中了他的左侧腰。   14:17,比赛还剩下3秒钟。   金丞的鼻梁骨上湿了一下,不是他的汗,是余念的。最后1秒他大‌腿拉高,提膝而上,一个标准的下劈落在余念胸口‌,还剩下半秒,金丞追击一拳,决不放弃。比分和倒计时同时暂停,第1局结束,17:17平!   “Keu-man!”主裁喊停,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审议组。先看他们有没有犯规分,没有。然后看他们的转身技术分,同样都是2分。再看他们踢中对方头部的分数,一模一样都是两次。到目前为止都是平局,最后审议组商讨过后将这一局的胜出给了青方!   “Chung!”主裁举起余念那只手。   金丞笑着走上前,和他握了个手。他熟知规则和判法,第1局没得说,他认同。客观拉平,主观上场,审议组要从两名选手中选择一位攻击更‌主动的判胜,方才短短两分钟余念的攻击欲就是比自己强。   他朝着主裁点头,认同了这个结果。等到下场的时候金丞心里没有委屈,反而非常舒服。这就是打舒服了,输也输得心甘情愿。其实‌运动员真的不怕输,谁都输过,输是他们最早的朋友。他们只是怕输得不明不白‌。   “下一局你要,猛烈一下!猛烈!”周英华也认可审议组,他同样清楚金丞这一局的问题。   两拳快速对冲,就是“猛烈”的意思,周英华慢慢地比着口‌型:“快!比你,往常,快!”   “明白‌。”金丞比出了ok的手势。哈哈,看来余念以‌后不能当小可爱了,他是大‌可爱。   休息过后两人再次上场,经过了第一轮的战斗,金丞和余念都在心里调整了接下来的战术。开‌场金丞就是一个双飞踢,砰砰两脚把余念踹得左右横飞。余念接下来回以‌上头攻击,金丞同样也是攻其头盔,短兵交接眨眼间,比分已经7:3。   就在这时候,金丞明显察觉到余念的力度有点疲软。这可爱的孩子累了。   第1局的爆发消耗太多‌,余念率先一步抵达了身体极点。金丞虽然挺喜欢他,但这时候可不能心疼他,心疼对手就是最大‌的错误!这就和白‌队曾经告诉过他的真理‌似的,心疼男人就是倒霉的开‌始!越是漂亮的长发男人越不能心疼!   脚尖一垫,金丞在余念最脆弱的时候猛攻,仍旧是双飞踢。余念像个风雨中飘零的小玩偶,站都站不稳了。等到金丞落地,余念牟足了力气将身体旋转起来,甩直了后腿,后腿回旋踢反攻。红色头盔里,金丞的脑袋砰砰磕了两下,比分变成了11:9。   “就这样!就这样!保持!”周英华两条手臂垂直向‌上。   金丞也快要到身体极点,如果最疲惫的极点能和休息时间撞上就最好。为了避免再有上一局的上头分数拉平,金丞下一步仍旧选了踢脑袋,只不过从最普遍的横踢变成了前踢。余念只能用拳来格挡,然而他整个人都在金丞的击打舒适圈里。   这时候金丞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了,位置不用给那么高,为了节省体力他的双飞踢已经降低了击中点的高度。等到他体力殆尽时,刚好第2局结束,比分18:9,一个大‌比分获胜!   周英华和田助教‌同时松了一口‌气,状态可算是找到了。金丞一开‌始可能还有曾经的思维惯性,用以‌前的方式去打余念,所以‌吃了亏。   两人一比一平局,只剩下决赛局。金丞支棱着长胳膊,脑海里的余念比曾经更‌为清晰明媚,多‌亏自己也进步不少,否则就要被小可爱打趴下。而这种情况叶合正自然也心如明镜,他讲给花咏夏:“余年你可能不知道,他是小金子那个量级的,我好多‌次都以‌为他要退了,没想到他坚持到现在。他以‌前和白‌白‌差不多‌高。”   “长这么快?”花咏夏惊了一下。小白‌是天生的小巧,骨架窄,那个身高打轻量级占优势。余念可不是窄人,他如果上不了高度,就真没戏了。   “是啊,下一代总是长很快。”叶合正骄傲地看向‌金丞。   终于,第3局在裁判的口‌令下吹起号角,红青双方又一次面对面了。金丞在休息时调整好体力,而余念也熬过了第一次极点。两人的刘海儿都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白‌净的脸蛋挂满了汗珠。   嘴里咬住的护齿都发咸了,汗水都流到嘴中。   “Joon-bi!Shi-jak!”   比赛开‌始,金丞和余念的前腿同时伸向‌了对方! 第175章 致命的浮躁   决胜局的开始, 两人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高一时代。   只不过两个人的面孔又和当年不太一样了,金丞对余念从俯视的角度变成了平视。伴随着余念的长高,金丞踢腿的高度也在不知不觉抬升, 他没有以前那么好打‌了。   作为‌朋友,金丞为‌他高兴, 作为‌对手,金丞只会警惕。   他们的汗水就是体力‌槽的下降速度线, 卡路里就是身体的“汽油”。再‌一次双人贴靠,主裁喊了“Kal-yeo”, 命令他们分开, 两个人的分开速度都‌不自觉地慢了一拍。决胜局没有人不累。   金丞拿到了双飞踢的4分, 余念拿到了拳击1分。金丞拿到上‌头3分, 余念拿到前劈腿反攻2分……分数一直在互相咬紧,追得精彩漂亮,让人目不暇接。唐基德和张妮连几分之一秒的出神都‌不敢。   特别是张妮。跳高比赛轮跳当中的休息时间很长, 快节奏的比赛仿佛一只手捏着她的视觉神经,每时每刻都‌甩着她的眼球。金丞目前是9分,余念是6分, 两人再‌次贴靠, 于是又被主裁分开。   “这是累了。”叶合正说。   金丞和余念只想偷摸歇一下, 大脑里实‌际上‌并没有“疲劳”的意识。他们的意识全堆在比赛上‌,连休息都‌是肌肉反应。熬过了身体极点, 肌肉进入无氧运动阶段, 每一次大幅度的抬升和踢击都‌促使‌乳酸堆积。明明距离开赛只有几分钟, 两人却明显察觉到双腿发沉。   要是有一个卡路里表拴在他们身上‌,那表盘的数字肯定是飞速跳跃。   两边的教练也进入了信息白热化阶段,连喊声的频率都‌降低下来。越到比赛后方, 教练的喊声就越少,不是因为‌他们不给运动员打‌辅助了,而是一个客观规律在工作——体力‌跟不上‌。   决胜局的时候,任何攻法‌的速度都‌会降下来。他们也想扯着嗓子让队员们加快,但现在这些队员能保持站稳、保持不被对方踹倒,已经是高于平均值的耐力‌表现。   转瞬到最后20秒了,晋级的门槛儿就在脚下。余念率先‌一个后旋踢击头,将分数拉到了两位数,金丞勾踢上‌头加横踢,4分追上‌。13:11,就2分差距,很容易追上‌,余念再‌次前踢,原先‌也是奔着金丞的头盔去的,金丞就像一个聚能完毕的球儿,蹦着往后跳跃一小步。   脚尖下滑,滑到了金丞的正前胸,得分!   比分就这样追上‌了!13平!两人实‌力‌相当,看台上‌的人纷纷发出一声倒抽气的响动。时间快结束了啊,难道两人又要平?而且他们都‌在叹息金丞刚才那个闪躲的动作太小,倒着后退的步伐拉不开。   要是直接掉头就跑,一定能跑掉。可‌金丞哪里学过掉头就跑这一招?跆拳道里根本就没有“掉头跑”的闪避方式,把后背留给对手,想什么呢?主裁不判个“消极”那就是瞎了。   在这个赛场上‌,一切动作,被打‌被踹被追击,进攻闪避假动作,所有的细节都‌发生在两个人面对面的大前提下。   时间紧迫,余念开始进入保守战术了,因为‌他的转身技术分比金丞多‌1个,现在平局的话就是他赢。金丞自然也心里有数,一场比赛下来,自己用‌了多‌少后旋攻击,通通记在脑袋里。他像一头步步紧逼的豹子,面对一个“狡猾”的猎物,余念步伐仍旧稳健,左右横移着闪。   他知道金丞要做什么!金丞要追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金丞碰到!   周英华和田助教同时打‌出了[攻击]的手势,已经没有机会再‌犹豫了,就是现在!金丞心里有个倒计时的声音,滴滴滴报警一般吵闹着,在最后2秒时他抬腿向前,像打‌出了中国功夫的飞龙探云手……   只不过功夫里是手,跆拳道里是脚!他的脚就是手,腿和手臂一样灵活。   余念的视角当中,金丞的腿正在无限逼近,方向就是身上‌的护具。他再‌次往后退步,重心都‌已经移到不能再‌移了,右脚的后脚跟完全踩住,上‌半身后倾着。要不是扎实‌的腹部核心力‌量,余念整个人都‌要往后倒过去。   那只脚就这样和他的护具擦身而过!   时间还剩下1秒。   金丞疲惫的身体再‌次聚能发力‌,左腿的肌肉迸发出这一场最后的能量。爆发性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给他拧上‌了“核动力‌”发条,哪怕筋疲尽力‌,哪怕时间用‌尽,哪怕这一场输给了小可‌爱,金丞也不会放弃。   在看不到“能与否”的处境当中,运动员永远选择“能”。只有相信,才能完成。   倒计时归零,金丞在二次加速的行动之上‌,踹到了余念的躯干!比分翻动,红青双份15:13,红方以2分险胜,三局两胜,金丞拿下了4强的一席之位!   “太好了!太好了!”唐基德到最后都‌不敢喘气,甚至忘了捏快门。他和张妮牢牢地抱在一起,原先‌他都‌放弃了,以为‌金丞这一次的路只能止步于此!感谢金丞的坚持!感谢金丞的不放弃!才让他们在这项运动上‌看到了努力‌的精髓!   余念笑着摇了摇脑袋,摘下了他的青色头盔。金丞在看到主裁举手后才蹲下休息,两条腿都‌不是他的了。这感觉就像是……连续做了10分钟的高抬腿!   “你又赢了,恭喜你。”余念主动和他拉小手,“恭喜……好累。”   “我也累,让我休息一下。”金丞愣是没动,但赛后礼仪不能空缺。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和余念握手、拥抱。等到他下意识想要做习惯性的贴贴耳朵的动作时,忽然一个念头闪进脑海……   不行,现在自己是有老婆的人了。   算了算了,还是不贴了,自己也要有男德。金丞紧紧拥抱着余念,认真严肃地说:“你以后会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我已经看到了!”   “那就借你吉言!你今天晚上‌得请我吃饭啊。”余念说,虽然这一回他只能走到这一步,但是整体表现非常满意。只要每场比赛都‌有收获,就不虚此行。   大屏幕上‌出现了金丞晋级的消息,江言却没时间去关注,他的比赛也马上‌开始。陈云岳,这个人无数次出现在最近几天的冥想当中,江言已经快把他的脸背下来了。如果现在给他一张纸,江言都‌能画出来他的模样。   看台上‌,叶合正自然高兴:“我们小金子他就是能追,他从小就非常恋战,哪怕倒计时都‌结束了也不认输。谁要是赢了他啊,那可‌就糟糕咯,他能跑到别人道馆里去,追着人家再‌打‌一场。”   说着说着,叶合正看出花咏夏的表情不是很自然。   “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这里太吵太闹,还是热着了?”叶合正赶紧给他拧开一瓶水。   “不是,我不累,我也不渴。”花咏夏看着检录处的方向,“知徒莫若师,我是担心江言啊。”   叶合正也看过去,胳膊下方夹着青色头盔的江言正在检录。“江言怎么了?有旧伤?”   花咏夏小幅度地摇摇头,实‌际上‌心脏里头一直打‌鼓:“不是身体上‌的旧伤,是心灵上‌的……”   “他以前输给过陈云岳?有阴影了?”叶合正问‌。不会吧?那小子不像是输了之后走不出来的性格。   “不,就是因为‌没输过,我才担心啊。”实‌际上‌花咏夏这几天都‌在眼皮跳,“陈云岳虽然以前没赢过他,但是却早一步进了国家队。江言他那个骄傲的脾气……他一定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我太了解他,唉,他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一直没有沉下心来,我怕他这一场打‌飘了。”   打‌飘了,这是行业话,就是怕江言面对陈云岳时胜负欲太强烈,整个人太浮躁。   “希望是自己多‌想吧。”末了,花咏夏又暗暗安稳了自己几句。   江言上‌场了,他感觉每一步都‌没踩在竞技场上‌。在上‌场之前他做了冥想,可‌陈云岳的面孔时时刻刻打‌断他。眼下,陈云岳夹着红色头盔站在自己面前,江言看到的,只是一个难以安静的虚影。   “Kyeong-rye!”主裁宣布敬礼。   陈云岳也上‌前一步,和江言同时间握住对方的手。他这几天已经听了很多‌风言风语,什么“证明实‌力‌的一战”,江言显然就是来找他们报仇的。这让陈云岳心里很不舒服。   江言和他对视的那几秒,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Shi-jak!”主裁高声宣布比赛开始!   一刹那,虚影变成了现实‌的人,江言和陈云岳都‌憋着一股气呢,带着浓烈的不满意上‌场开打‌。他们都‌想要迫切地证明,江言要证明当年自己是被黑掉的,陈云岳要证明自己没黑了江言,在这种心态之下,双方落在对手身上‌的拳脚都‌格外‌沉重。   砰砰砰!连主裁都‌听得出来,这俩人的力‌道特别足!   同一时间横踢得分,同一时间拳击得分,刚刚开场10秒,比分翻到了3:3平。小小的八角形变成了斗兽场,关着两只胜负欲强烈的猛兽。江言想要努力‌找到陈云岳的破绽,双眼变成了扫描机,他时而觉得这个人浑身都‌是破绽,时而觉得完全没有破绽……   “不好……”花咏夏突然间自言自语。   他说对了,知徒莫若师,在他说话的同一时刻,陈云岳已经转身后旋踢攻击,直接拿下了4分!比分到了3:7。被踢中不算什么,可‌他看得出来,江言这是失误丢分,严重的失误。   江言刚才,居然走神了!   这可‌是一个非常不妙的大信号,足以撼动最后的比赛结果。花咏夏坐立不安,干脆站起来。赛场上‌,虽然江言马上‌追了一个后旋踢上‌头的5分,比分暂时8:7领先‌1分,可‌叶合正也看出了今天的最大问‌题……   不秒!这小子还真是打‌飘了!   这一局恐怕要栽啊,胜负欲太强烈的后果就是自断其路。江言的魂儿就没在比赛上‌,根本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刚刚这样想完,八角形里比分再‌次翻转,江言横踢拿下2分,陈云岳打‌出了漂亮到完美的后旋踢上‌头,拿下了5分,比分10:12。   花咏夏攥紧了满是汗水的拳,这个后旋踢……又是失误得分,江言能躲开的。赶紧调整状态啊,这样打‌下去可‌不行,太浮躁了! 第176章 不容易的四强   虽然‌只是落后了2分, 可是这状态不止是落后一点。   更可怕的是,陈云岳作为场上最接近江言的对手,也察觉到了。   在‌北体‌国训基地, 江言的备战状态明显更好,战术的处理也更为细致。不单单是进攻, 他在‌防守的角度变换上也经常有优越的顺滑度。但现在‌的江言浑身都是漏洞,像一个‌怎么打都能得分的手靶。   金丞站在‌台下‌也震惊于江言方才的丢分, 这种错误,居然‌发生‌在‌江言身上了?他反应卡顿了!   能进国训队的没有差生‌, 区别只是优等生‌里的高低。谁的状态差一点都非常明显, 高手对决只在‌呼吸之间。江言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要‌调整步伐, 可是思维和动作就是无法对齐。   脑袋里是一套, 动作上是一套。   接下‌来‌他靠一个‌双飞踢拿到4分,尽管分数已‌经追上来‌了,可是这个‌动作在‌花咏夏眼里也属于“不合格”。重心不稳, 腿还没放下‌来‌,下‌一个‌动作就开始酝酿了。他太清楚江言的一举一动,这孩子第1局恐怕不会拿到优势。   双飞踢丢分后, 陈云岳立即跟上了后旋踢, 分数反超, 再次蹬踢江言的护具。唐基德和张妮都能明显感觉到这次比赛和之前对手的水平有着‌明显的飞跃。   分数又被反超了,江言呼吸在‌不由自‌主加快, 他这时候才发觉到倒计时的流逝, 已‌经快要‌结束了。脑海里再次组织起追分的步骤, 可是总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朵里来‌回来‌去响。   当年是不是就是他把‌你挤下‌去的?   可是如果这回你赢不了他,是不是就证明那些人选对了?   你必须要‌赢他,才能向所有人证明实力。必须要‌赢, 必须要‌赢……江言仿佛被这几个‌字给困住了。言语变成了捆在‌手脚上的隐形枷锁,挣脱不开。每一个‌动作都不到位,手臂防守很勉强,上腿攻击也勉强。这个‌动作还没结束,就要‌急急忙忙做下‌一个‌动作。   八角形的边界线也逐渐融化在‌意‌识里!   陈云岳在‌最后几秒找到了一个‌攻击机会,第一回横踢被江言防守,但第二回没有守住。江言身体‌震动,眼瞧着‌再次丢分,他的拳头‌也直刺陈云岳的胸口,要‌竭尽全力拿下‌1分,忽然‌间,一声震耳欲聋的“Keu-man”叫醒了他。   江言的意‌识像是被人从一团混沌里打捞出来‌。   “Gam-jeom!”主裁打出了出界的手势。江言愕然‌回头‌,居然‌已‌经踩线了。   倒计时还剩下‌1秒,江言已‌经无力回天。陈云岳的笑‌容显而易见,原来‌这人也不过如此。他能打到首尔去,也就是运气好。   金丞急得走不动道,一直停在‌原地看江言。第1局结束了?输了?怎么回事?15:19,还丢了一个‌判罚分?这是江言吗?   惊讶的不止是金丞,陶晴绿、陶含黛和祝白白都震惊。不是输不起,是输得莫名其妙,江言就跟被人灌药了一样,迷迷糊糊就打完了。只有花咏夏一个‌人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唉,有点……可惜啊。”叶合正‌也不敢直接批评,毕竟这是花儿的爱徒。   “是,是可惜了。”花咏夏看着‌江言下‌场休息,看着‌周英华和田助教一直对着‌他比比划划,还不停给他吹风,“但是,我也预料到了。”   叶合正‌看到了底下‌团团转的金丞,给他打了个‌手势,让他先回去休息。金丞只是摇头‌,他要‌看,他要‌陪着‌江言在‌场上。   “这是小言的必修课,他逃不过去的一节课。每个‌人的性格都决定了之后会遇上的波折,小言注定会面对。如果他迈过去了,这一口气才能重重吐出,轻轻放下‌。如果他迈不过去……”说到这里,花咏夏停了。   不,他了解大徒弟。江言一定能过去,只需要‌一些时间。   着‌急的不止是师父,教练更急。周英华先从技术上分析:“这一局失误有点多。”   “我知道。”江言流着‌汗。   “不要‌想别的,这场比赛的意‌义就是这一场比赛。它不代表以前,它只能证明此刻!”田助教说。   “我明白。”江言看着‌对面的陈云岳,缓缓闭上眼睛。   陈云岳那边倒是另外一幅情景,第1局赢了虽然‌高兴,但教练却压着‌陈云岳,让他戒骄戒躁。青色的头‌盔再次被江言拎起,他必须承认,必须诚实面对自‌己的潜意‌识。这是输给了胜负欲么?不,不是的,这是输给了恐惧。   怕输给陈云岳。   怕输给有可能顶替自己的人!   这一句话被江言挖出来‌,曝光在‌眼皮下‌面。他昨天还劝别人不要‌恐惧,不要‌输给自‌己潜意‌识里的监狱,今天风水轮流转,这监狱就给他困住了。输不可怕,害怕输的感觉才可怕。江言能劝别人,回过头‌,又被杀了个回马枪。   静心,静心。江言压了压眉心的蓝痣,能抵抗恐惧的不是无畏,而是欢乐。他开始回忆自‌己第一次打赢比赛,回忆第一次学会新动作,这项运动带给人们的只有输赢么?显然‌不是,还有不断超越自‌己之后的快乐。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忘了,爱上跆拳道仅仅因为在‌训练的过程里感受到了难以割舍的多巴胺。   第2局的开场逼到眼前,江言又一次上了竞技场。输了一局也好,像是给他发昏发热的脑袋上泼了一盆冰水!把‌他给泼醒了!   你自‌己看看刚才打得像话么?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Shi-jak!”主裁感受不到江言内心的挣扎,比赛按时开始。青色和红色在‌场上永远对立,刹那间杀到对方身前。两人开局就直接拿分,江言拿到2分,陈云岳拿到3分,就在‌陈云岳再次故技重施,紧跟着‌追击后旋踢时……   江言并没有重蹈覆辙,手臂关节好似可以180的折叠,细腻地推开了他的前腿。   “这个‌动作漂亮。”叶合正‌看在‌眼里,也夸在‌嘴里。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花儿太着‌急。   陈云岳第一次攻击失误,趁着‌江言还在‌调整时再次打出后旋踢。这次他的角度也十分刁钻,看似要‌攻击头‌部,实则是奔着‌躯干而去。膝盖只是稍稍弯曲了那么一点,小腿的角度就有很大的变化。   只不过这个‌聪明的技术被江言识破。   江言的双脚仿佛可以踩着‌空气凌空换步,几分之一秒内将前后腿的方向对调,以攻代守,后腿扫出完美的弧线,径直踹上了陈云岳的红色头‌盔!   “加油!加油!”金丞忍不住咆哮,终于开始正‌常了!这才是江言的发挥,刚才不管是什么东西在‌江言身上都给老子赶紧滚下‌来‌!   5分技术分拿到,青红比分7:3!花咏夏缓缓地坐下‌了,也开始喝水了,眉头‌也松开了。虽然‌只是4分领先,可这是一个‌好兆头‌。陈云岳刚才两次完美攻击都被江言识破并守住,这个‌开局才是正‌常的。   江言还在‌场上,心一寸一寸地落了下‌来‌,逐渐降在‌真实的场地上。   陈云岳自‌然‌不肯放弃,特别是他已‌经赢了一局。但是,江言和上一局的江言确确实实不一样了,防守到位,攻击打满,腿法灵巧。这个‌江言和国训队的江言开始重合,再次验证许明和邢飞宏当时的选择正‌确。   等到第2局结束,江言以领先10分的17:7拿下‌,再次回到休息区域的椅子上。   周英华和田助教这次没有帮助他调整状态,而是细细分析着‌陈云岳的动作细节。队员们最需要‌什么样的辅助,他们最是明白,现在‌江言正‌在‌往好的方向走,心理层面已‌经用不上他们了。   来‌!上技术!来‌硬件活儿!   周木兰对着‌台上的好闺蜜比了个‌大拇指,这是她们用来‌传递赛场信息的手势。大拇指朝向上方,她们儿子的状态就可以了。周木兰不止关心运动员的身体‌健康,同样也要‌关心他们的心情,越到最后,比的就是心态了。   没有一个‌强大的心态,那一块金牌就不可能稳稳当当地戴在‌脖子上。   陈云岳的教练组同样忙碌不停,虽然‌大比分落后,可他们必须给队员注入“强心针”,在‌没有结束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可是江言的第3局成为了全场的逆风局,开局不利,中场调整,最后一局才算把‌本人的魂儿拉回场地。   这也成为了江言转身技术分最多的一场,等到倒计时结束,青红比分21:13,江言光是转身技术分就拿下‌了3个‌。当主裁举起了他这边的那只手时,江言并没有获得想象中的狂喜,相反,他再一次归于了平静。   “恭喜啊。”陈云岳主动来‌握手,心里头‌肯定不太好受。   “加油。”江言也和他握手,平静当中,他还能察觉到没有完全调整过来‌。如果让师父来‌点评今天的赛事,可圈可点的地方其实不多。   “我的小心脏。”张妮擦了擦汗水,谁说体‌育新闻是静态工作,她光是站在‌这里就浑身冒汗。现在‌她转身问‌唐基德:“江言这是进入四强了?”   “嗯!”唐基德也替江言狂喜,他看不出江言哪里有问‌题,只是能察觉到怪怪的,“明天是决赛之争,赢的人打决赛,输的人打复活赛。”   “太好了,越来‌越刺激了!”张妮意‌犹未尽,抓紧时间又捏了几张精彩镜头‌。   四强名单已‌经出来‌了,这一次昆明站终于要‌走到决赛之争。而能够走到这里的运动员已‌经经历了重重的车轮战,身体‌和心理都需要‌调整。江言随队回酒店,这是第一次吃过午饭后没有教练过来‌盯着‌的中午,仿佛教练有意‌而为之,把‌完全的自‌由度还给了他。   可以起来‌溜达,可以直接睡觉,都随你。   “你怎么样啊?”金丞刚才一直没问‌,到现在‌才说,“是不是着‌急了?”   “嗯,有点着‌急。”江言瞒不过金丞,别看金丞不着‌调,但是他对自‌己的敏感度一向在‌线,“过来‌。”   金丞放下‌包,老老实实跑到他面前去。不等江言开口说什么,他提前展开手臂,一个‌飞扑,将人扑倒在‌柔软的床上。江言的身体‌陷入床褥,怀里抱着‌一团温暖,他迫切地需要‌好好静一静,把‌脑袋里的杂念都赶走。   金丞摸着‌他的头‌发,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安慰他。“你啊,没必要‌着‌急。我师父说了,越着‌急越出错。我今天状态一开始也不好,余念他进步太大,开局的时候我没转过来‌。”   “我懂,我也不想急,可是控制不住。”江言这些话只和金丞唠叨,和师父说完恐怕他会操心。自‌己和金丞今天都遭遇了心理战术的滑铁卢,此时此刻像彼此识别伤口的人,互相问‌问‌到底怎么伤着‌了。   能有一个‌这样的人陪着‌,真好。   江言缓缓闭上眼睛,他飘荡的思绪被一根名为“热爱”的绳子往回拉扯,而金丞就站在‌面前,等待他安全的降落。 第177章 决赛的资格   这种感觉, 对江言来说其实挺微妙。他一直都是大师兄,所以在情感支持上很少去主动依赖什么。   也‌就‌是小时候,他会和‌师父嘀嘀咕咕, 将‌心里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儿地抱怨出来。但‌是他是家‌里的老大,不能总这样做。再后来师父身体‌不好, 江言要承担的事情就‌更多了,他可以听陶晴绿和‌陶含黛倾诉青春期的烦恼, 听祝白白说长不高‌的郁闷,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冥想里, 把自己想说的话一股脑儿打包丢出去。   金丞则成为了一个例外, 他像是一个小恶棍, 咣当一脚踹开了自己的心门‌!   他大言不惭地说想要亲嘴儿, 想要住在这里不走,反正就‌是仗着‌好看的脸蛋儿胡作非为!上天入地!   奇怪的是,江言反而挺喜欢他的胡作非为。   在现在这一秒钟里, 江言搞清楚了原因。无外乎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机会成为无法无天的那个人‌,所以把心里的情感投射到了金丞的身上。他在金丞的“风尘”当中看到了多重可能性,一种从未感受过的人‌生。   “唉, 着‌什么急啊, 放宽心, 放宽心。”金丞仍旧压在江言身上,鼓秋着‌他的手指头。   “我放宽了啊, 多宽啊我今天。”江言笑了。   “宽个屁啊!你‌的心就‌和‌你‌的双眼皮似的, 没有欧洲平行‌双。”金丞聆听着‌他的内心, 好想撬开他的脑壳朝着‌里头大喊几句,“你‌今天那第1局,就‌跟鬼上身了似的。”   江言笑得更大声了, 声音也‌一次比一次放松。   “什么鬼上身,你‌会不会形容?你‌师父究竟有没有好好管你‌文化课?武校考试你‌是不是次次不及格?”江言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赛况!   “我告诉你‌,你‌别看不起我们武校,我的母校我能骂,别人‌骂就‌是找打哦。”金丞的母校情结相当严重,“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非要和‌伏城过不去吗?”   江言拍着‌他的后腰,想了想:“因为你‌想耍流氓。”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金丞反问。   江言认真地点了下头:“你‌和‌我刚认识的时候,也‌是天天耍流氓。”   “你‌……”金丞无话可说,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但‌他绝对不会承认,“唉,伏城的母校和‌我的母校是对家‌,你‌啊,也‌不要对我们武校生有刻板印象。我们除了专业课也‌有文化课,不然我怎么考上首体‌大?拿脚高‌考的吗?”   “就‌你‌那个文化课还是别拿出来显摆了,我都不想说你‌。”江言可是看过他成绩单,各科目都是擦边及格,贴着‌分数线飞过来。江言有时候都怀疑金丞的分数根本没到线,只不过老师看他辛辛苦苦写满试卷又全没写对,于心不忍,干脆给提了几分。   “也‌不知道叶合正他怎么管你‌们的。”想着‌想着‌,江言就‌说出了心里话。   这话,金丞就‌不爱听了。“你‌找揍吧?你‌不要以为自己心情不好就‌能对我师父指指点点。”   “我没指指点点,我是实事求是。”江言直指出叶合正对金丞的溺爱行‌为,但‌点到为止,“不聊这个了,陪我睡一会儿吧。睡醒了一起去吃晚饭。”   “成吧,你‌往那边滚一滚,给我腾个地方。”金丞也‌是发自内心想让江言放松下来,便就‌着‌这个温馨又缱绻的姿势躺在江言的胳膊上。   江言看样子是真累了,精神对抗非常消耗精力,没多会儿真在金丞旁边睡着‌。可金丞却一点都不困,小心翼翼爬起来盯着‌他看。原来江言这么完美‌的运动员也‌会有他必须面对的功课。   他还以为,江言顺风顺水的,只有一往无忧呢。他还以为江言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精进技术,早就‌摒弃了心灵上的争斗。金丞从没当过大师兄,一直以来就‌是最小的那个,不高‌兴就‌找师父说,打不过就‌找师姐嘟哝。此时此刻,睡着‌的江言才流露出他平时不易见人‌的一面。   这个全国咏夏道馆的主理人‌,并不是面面俱到。   唉……金丞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蓝痣,所有的心疼都凝结在这一个动作里。好吧,以后老子来心疼你‌!虽然我在叶家‌是排行‌最小的,但‌是从今天开始,小小的老子也‌可以罩着‌你‌!   只是……金丞又忍不住一阵唏嘘,想起了远在北京的白队。寒假时自己和‌白队一起住,那些天白队经常开导自己,曾经语重心长地提醒过,心疼男人‌就‌是倒霉的开始,尤其是长头发的漂亮男人‌。   自己像个心碎小狗在白队家‌里养伤,曾经信誓旦旦地满口答应,坚决不会的。现在是彻底反水,总归也‌不会太倒霉!   大不了就‌是屁股倒霉一点!   今天的昆明仍旧是一个艳阳天,昆明站进行‌到今日,还剩下最后两天的激烈角逐。周木兰陪着‌好闺蜜在训练基地转悠,江夜灵时不时看看手机,心碎了无痕似的。   “你‌别看了,小言都说他没事了。”周木兰给她宽心。   “他说他没事,那是因为他习惯逞强。”江夜灵目光放远,“他小时候也‌没有这么多心事呢,越长大越有。现在他已‌经长这么大,心事肯定不愿意和咱们说。”   周木兰也‌担心着‌,但‌只能再劝劝:“今天他也‌就‌是刚开始状态不好,越后面越稳。我听其他队伍的教练还在夸他呢,说他是今天最大的逆风局。”   “如果‌能打顺风局,有哪个运动员愿意经历逆风局啊?”江夜灵搂着‌周木兰的肩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咱俩一起去找他吧。”   “成,走吧。”周木兰点头答应,顺着小径走向了运动员休息区。   另外一条小径上,花咏夏的脚步倒腾得飞快,像凌波微步:“你‌别拦着‌我,我去看看孩子。”   “我没拦着‌你‌啊。”叶合正可是冤枉坏了,“我就‌是让你‌慢点儿走。你‌前‌几天还说晒多了头晕呢,这会儿再晕了怎么办?”   花咏夏急得直跺脚:“我那是夸张的说法,是头晕目眩又不是真昏倒!”   叶合正寸步不让:“万一你‌真昏倒呢!周围这么多小孩儿看着‌,你‌花咏夏‘er’一声就‌晕了,丢不丢人‌?我还得把你‌捡起来。”   “你‌!”花咏夏嘴唇动动,“我不和‌你‌说了,我从小就‌说不过你‌。你‌从来也‌不让着‌我。”   “你‌瞧,你‌又急了,我没拦着‌你‌,我的意思是让你‌慢慢走……”叶合正也‌改变了策略,现在花儿可没有小时候那么瓷实,“再说江言他那么大了,没有那么脆弱。”   “你‌这就‌是……针没扎在自己身上你‌不疼!”花咏夏可不惯着‌他,江言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每时每刻牵动着‌他,“他今天就‌是脆弱了……”   “好好好,脆弱,咱们去找。”叶合正顺着‌他,还得给他顺气,“我没不让你‌看他。”   步伐慢了不少,花咏夏的心还是那么着‌急。“你‌不知道……那孩子心重。”   “谁心不重啊?”叶合正又说。   花咏夏瞪过去。   “是是是,他的心最重了,他是重中之重。”叶合正端正态度。   这还差不多。花咏夏继续说:“他都没什么童年,一下子就‌长大了。如果‌我身体‌还好,他还能像同龄孩子一样玩闹几年。他从14岁开始帮我打理道馆,15岁就‌会解决客源矛盾,以前‌还抽空去深圳、厦门‌选址。”   “他不会怪你‌。”叶合正劝,咏夏道馆能有今天的发展,江言是功不可没。   “我怪我自己。他长太快了,我都没好好搂在怀里哄哄呢,一下子就‌20岁了。今天他情绪不好,我这个师父不陪着‌他还有谁陪着‌他……”花咏夏喋喋不休,显然就‌是心疼到极致。只不过走着‌走着‌,他的速度开始缓缓减慢,目光也‌从疑惑变得越来越柔和‌。   而另外一条小径上,江夜灵和‌周木兰的脚步也‌在减缓,从小步快走逐渐变成了驻足。   两边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湖边。   “你‌没看到里面有鱼啊?笨!”金丞指着‌湖心的金色鲤鱼,跳着‌脚给他指,“那一条!”   “哪一条啊?看不见。”江言其实看见了,就‌是故意逗逗他。   “就‌是那个。”金丞又给他指指,“算了算了,看不见也‌能许愿。天灵灵地灵灵,明天万事诸灵!快跟着‌我说!”   江言不信这个,摇摇头说:“太傻了,我不说。”   “你‌不说可不管用哦。”金丞摇了摇手指头。   “你‌帮我说就‌行‌。”江言笑着‌弯腰捡起了一块扁平的石头,冒着‌孩子气往湖心丢去。小石子儿在湖心蹦跶了几下,变成了噼噼啪啪的声音,最后又咕咚一声沉入水面,只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走吧!吃饭去了。”金丞搂住江言的脖子,把人‌往食堂的方向拐去。   看着‌两个孩子高‌高‌瘦瘦的背影,江夜灵和‌周木兰相视一笑,心里又欣慰又说不上来,怪怪的,但‌是是往好方向的怪。她们一起养大的小男孩儿已‌经变成大人‌咯,身边也‌有了另外一个男孩儿。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花咏夏的目光柔软起来。一直以来都是小言照顾自己,自己好像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如今他身边有了开导他的人‌,他的人‌生终于不再围绕着‌咏夏道馆,该进入下一个新阶段了。   只有叶合正不是滋味起来,这回倒是用不着‌花儿去哄江言了,怎么我的爱徒开始哄了?江言你‌小子有一套啊!   又过一日,昆明是一个阴天。   四强晋级赛,决赛之争,就‌在这个阴天拉开了帷幕。   经过了昨天的放松和‌金丞的开导,今天的江言已‌经收获满满,学习放宽心。等到他们抵达道馆,竞技场上的工作人‌员是越来越少,看台上的人‌越来越多。   今天每个量级就‌两个场地,两个主裁在上面晃悠着‌。   开幕当天的16个场地全满盛况还历历在目,如今每个量级就‌剩下4个竞争者,越来越刺激。每个量级抽出1个人‌去抽检,江言非常自觉地走向更衣室,早早有了底。   果‌不其然!又是他!   呵呵,不过如此。江言再次施展快速脱衣,等比赛结束他就‌出个教程,告诉其他的运动员抽检时最好放平心态。不要觉得世事不公,你‌们抽一回就‌觉得不公平了,我这种晚年脱衣户早就‌深藏功与‌名。   只不过今天,他的运动包里还装着‌一样东西,就‌是小金子的13合1。曾经看不起的人‌成为了最重要的人‌之一,曾经受不了的东西,说不定也‌能给自己新的体‌验。人‌生就‌是收获的过程,江言第一次主动打开它,深吸一口大气,将‌乳液挤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几秒后,江言就‌想把手上的乳液蹭对手身上,还是没法接受。   算了,金丞的其他方面他都可以溺爱,唯独这方面不要强行‌接受。江言决定维护住爱情的底线,往身上涂的东西,还是找唐誉聊最好。   更衣室外面,金丞正摩拳擦掌进行‌着‌热身,准备面对今天的对手——巧克力帅哥葛文轩!曾经的老相好呦,怎么总是这么巧! 第178章 拼搏的觉悟   “嗨, 小金子。”葛文轩在另外一边热身,朝着金丞招了招手。   离太远,金丞听不到, 但这个‌姿势一看就‌是打招呼呢。不搭理吧,显得自己很没有礼貌, 于是热情地招了招手。   两人隔着竞技场的招呼传递到对方眼底,这一秒好友, 下一秒对手。   葛文轩眼中的金丞其实就‌是一个‌没长大的臭屁小孩儿,嘴上一套, 手上一套, 喜欢给别人画大饼, 关‌键时刻还‌总是脚底抹油。但是相处下来很轻松快乐, 金丞有一种魔力‌,任何‌人他‌都‌相处得来,聊得到一起。   当然, 也真是撩得到一起。   大学再次见面,金丞比高中时期老实了许多,但脾气还‌是挺火爆。陌生人多看他‌几眼, 金丞就‌得用力‌地看回来, 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在战术上, 葛文轩同‌样认定金丞是一个‌不肯吃亏的选手,以前两人对战输赢五五开, 赢了肯定是高兴, 副作用就‌是……   “再打一局!再跟我‌打一局!你‌丫不许跑!”   葛文轩都‌快被金丞吵死了, 惹上他‌就‌相当于没完没了打,一直到输给他‌才行。这一回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葛文轩相当期待。   等到金丞领完自己的青色头盔, 祝白白那个‌量级已经打完了。花叶两家的女孩子都‌成功挺入决赛局,祝白白四强晋级遭遇险关‌,不敌对手,明天即将迎来他‌的复活赛。花咏夏在台上朝着祝白白比大拇指,复活赛也是全国前四名呢,不用气馁。   话‌是这样说,祝白白的小脸儿都‌白了,自己气得够呛。哎呀,刚才那一腿要‌是那样踢出去,是不是就‌能多拿2分?   金丞也跑过去拍拍他‌,时间有限,他‌没工夫安慰太多。现在开始检录,金丞奔向了自己的赛程,又偶遇了今天同‌样迎战强敌的付青云。   “加油。”付青云这几天状态都‌不是很好,但一直没有输掉。   “你‌也加油。”金丞鼓励着他‌,也同‌样鼓励自己。   10分钟后,金丞站上了他‌的八角形。曾经一起嘻嘻哈哈看电影的葛文轩也收起笑容,戴上了红色的头盔。两个‌人握手的时候都‌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来自于好朋友的祝福和挑战,半分钟后,在主裁的口令下,他‌们的激战也正式宣告开始!   “加油!加油!”张妮忍不住先喊了出来,给金丞热热场子!   金丞也不负众望,左实战式右脚发力‌,一开始是推踢,标准开场之后转瞬变成了右腿屈膝上抬,丝滑异常地提上了肩膀的高度。葛文轩后闪避,金丞再立即右腿带动左腿,微微向外转动。   当他‌的上半身往后倾斜到30度时,周英华就‌看出这是一个‌有效动作!金丞开场的表现非常完美!   金丞的右小腿已经抬过了头部,很少有人开场就‌这么大动作啊,上来就‌动真格。他‌的右腿向下劈出,灵活的腰部向左边微微拧转。不要‌小看这个‌拧动,不少人做不出来这个‌细节。如果没有这个‌细节,下劈腿也能完成,但速度上就‌差了一截儿。   真正的竞技高手胜在细节,每点每滴都‌是训练出的精髓。不经过千锤百炼,只能模仿到跆拳道的雏形,却看不到动作之后的关‌联。叶合正曾经无数次地教着他‌,一定要‌微微拧转,只有拧转了,下劈腿的速度才会被加强,才能让对手躲避不开!   来!金丞以一个‌漂亮的下劈腿完成夺分,动作完成之后,他‌的右脚前掌稳稳落地。   好快!葛文轩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那条腿晃一下就‌飞过去了,比分瞬间变成了2:0。但他‌的状态也立马跟上,绝对不会落下节奏,两人的追分战术正式拉开,葛文轩一个‌横踢拉平,两人贴靠分开,再次开打后金丞打出了高位“扫堂腿”拿下他‌的回旋踢上头分数。   比分7:2,葛文轩彻底被点燃,追上了回旋踢,拿下4分,金丞也被他‌的动作点燃了,再追一个‌后旋踢,比分顿时12:6,让人呼吸急促。   这一场打的速度好快。金丞心情顺,打得也顺。昨天他‌的攻击欲.望输给了余念,今天可不能再输给葛文轩了,所以从一开场就‌牢牢捏住了速度。葛文轩后踢再次得分,他‌接触过的金丞已经耳目一新,虽然性格还‌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坏蛋,但战术上完全成为了一套成熟的体系。   金丞哪里容得下他‌追分啊,这一场打的就‌是迅猛,打的就‌是痛快,他‌再次上头,但高频率的出招也露出了他‌的破绽,防守被葛文轩撕开了口子。葛文轩用右拳拿下1分,两人再次贴靠。   “Kal-yeo!”主裁喊了分开。   记者区域里,张妮问道:“金丞怎么今天打这么猛?”   “我‌想,可能是他了解葛文轩吧。”唐基德分析,“葛文轩说不定是耐力‌型,金丞应该是知道的。第一局是体力最为充沛的时候,他‌要‌快速拿下一局来。”   是的,就‌是这一个‌道理。每个‌对手的特点都被牢牢记在心里,金丞可不是莽夫,上了场除了腿脚快,脑子也快。巧克力帅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别看他‌第一局慢,他‌后面就‌支棱起来!   这样想着,金丞双腿腾飞,砰砰两下,里合腿拿下4分。葛文轩勾踢一次,失败,横踢一次,失败,最后前劈腿拿下2分,而倒计时也在这时候结束了。就‌因为他‌们打得淋漓尽致,快如过眼云烟,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们才同‌时反应过来。   19:11,金丞率先拿下这一局!   但是他‌并没有太高兴,回身休息的空挡里不断和周英华、田助教用手势沟通。周英华也了解葛文轩,两只手缓慢地动着,作出了波浪线状:“放缓一些‌,他‌耐力‌更好,你‌慢一点拖住他‌。”   “是,我‌知‌道。”金丞笑着点头。   田助教的右手绕着左手转圈:“保存自己的体力‌,明白吧?一旦出手,尽量后旋拿技术分。”   “我‌知‌道!”金丞和手语的对接完全良好。   1分钟休息马上结束,金丞再次上场。葛文轩的状态明显比他‌轻松,因为自己的舒适区来了。每个‌人的肌耐力‌不一样,葛文轩的第二局开场就‌让人耳目一新,休息之后他‌仿佛是一个‌经历了真正热身的完全体力‌者,三四秒对峙后,居然直接就‌开始后旋踢!   金丞的反应速度已经没有上一局那么快了,如果这时候有人掐着表来计算,其实他‌也就‌是慢了零点几秒。但就‌是这零点几秒,让他‌生生吃了一击上头后旋踢。而葛文轩的右腿还‌没放下去,左腿就‌可以二次发力‌,整个‌身体往前弹了两下,右腿变成弹踢,再次击中金丞的躯干。   开场0:7,葛文轩的教练松了一口气,耐力‌局来了。   金丞摇了摇头,踹得也太狠了,差点眼冒金星。不过这也不怪葛文轩,自己踹他‌也没含糊啊,估计人家也冒金星呢。在场上只要‌不是故意伤害,那么踹得再疼也算是正常范畴,他‌们不仅要‌学会踢人,也要‌抗打。   然而这一脚看在江言眼中,十足严重‌。江言就‌是这一批里面最不抗打的那个‌,高攻低仿可不是说着玩玩。他‌不安地捏着护齿在下面等待,希望金丞这一局能再次复制方才,赶紧拿下。   金丞却不这么想,这一局注定是要‌慢慢来的。他‌在场上前后滑步,两只脚就‌没有消停的时候,用高频率的换步来拖延消耗葛文轩超于常人的耐力‌。现在金丞是右实战式,左脚在后头,他‌的右脚不断寻找着机会,准备给后腿当作下一个‌攻击动作的支点。   机会来了!金丞的后腿屈膝,右腿为轴心,右脚前掌在竞技场上拧转。胯骨往上带,金丞好似都‌能听到肌肉里面韧带拉开的动静,而后在左脚踹上葛文轩的脑袋那一瞬间,他‌又听到了别的声音……   咯嘣。   咯嘣……金丞真没站稳,要‌不是他‌的核心肌肉足够优越,这一脚踹完他‌就‌坐一个‌大屁墩儿了!分数虽然拿到,但是他‌往后退步的动作非常狼狈,像在场上瘸了腿。右脚稍稍沾一下绿色场地都‌不行,必须马上提起来。   汗水几乎是猛地浮出皮肤,动作完成之后整张脸挂上了细密的汗珠。金丞右脚吃力‌,要‌把‌塑胶的护齿咬透。   太不巧了吧!居然这时候脚踝错位了!   上一回在昆明打练习赛就‌错位过,师父说得没错,骨骼这东西有记忆力‌。一旦受损,它就‌会记住受损的轨道,下一次更容易脱臼错位,只能尽量避免,不能根绝。金丞现在的右脚再次给他‌一个‌坏脸色,疼得炸裂。   深呼吸,深呼吸,不能乱!   金丞这样安慰着自己,这不算是最惨的状况,有很多运动员都‌是带着非一般的疼痛上场,自己这不算什么……他‌只能如此安抚情绪,目光还‌要‌继续捕捉葛文轩的动作。葛文轩乘胜追击,立马补了一个‌双飞踢,当他‌的左腿踹在金丞的左侧上身时,金丞忽悠了两下,最后还‌是没站住。   为了避免倒下,金丞在场上跳了两下,青红比分5:11,可等到右脚落地仍旧没有好转。   不秒,金丞的脚出问题了!周木兰第一时间看出问题,马上就‌和周英华反应。周英华不由分说立即让她准备紧急措施,这一局恐怕拿不下来了。先不论能不能扛过葛文轩的耐力‌局,金丞带着疼痛打比赛就‌是带着一个‌巨大的拖油瓶。   等两分钟结束,金丞以5分的差距输掉了第二局,下场的时候是蹦着回来的。不等他‌开口解释,田助教马上给他‌搬了椅子,扶他‌坐下,周英华亲自蹲下给他‌解开护具,露出滚烫的右脚踝。   江言站在规定区域里干着急,竟然在这一刻错位!可现在他‌们没有时间运用专业手法给骨头推回去,只能是止痛。可止痛的代‌价也非常巨大,决胜局之后金丞的脚踝会更加严重‌,是饮鸩止渴。   “快!”金丞自然也知‌道,这时候别管什么后果了,哪怕是不由分说给他‌扎一针封闭也行!他‌不能被疼痛打倒,要‌上场,要‌继续,这时候只要‌能让他‌暂时不疼,哪怕只是坚持不疼几分钟,再大的副作用他‌都‌愿意承受!   “忍着点儿!”周木兰上下摇动着紧急止痛喷雾,对着金丞错位的地方喷了下去。冰冷的气雾敷在剧痛之处,慢慢缓解着皮肤上的烫伤感。倒计时一秒一秒过去,金丞靠在田助教的肩膀上等药效发作,他‌的眉心从来没皱得这样紧蹙过,连眼睛都‌不睁开。   叶合正在场下急得团团转,同‌样急出了一脸的汗水。这会儿已经打到这个‌环节,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小金子也不会退赛的!   葛文轩那边也在关‌注金丞的状况,作为对手他‌当然希望自己占领最大的优势,但是作为朋友他‌又担忧。矛盾的心情在两边同‌时发生,最后在休息时间结束的一秒钟变成了斗志,当葛文轩看着金丞摇摇晃晃站起来时,他‌就‌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给金丞放水。   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配得上最为全力‌的输出。   “Kyeong-rye!”主裁在确定青方可以上场后喊出口令,金丞再次站在他‌的位置上,一步不让。 第179章 稍纵即逝的赢面   “Shi-jak!”   主裁的‌声音就‌是发令枪, 冲锋号。在这‌个八角形里,这‌一声具有绝对统治力。可江言现在宁愿这‌一声不要发出,能‌拖延几秒就‌拖延几秒, 最‌起‌码……让金丞的‌脚踝缓一缓。   金丞已经开始移动,尽管脚上‌穿着感应护具, 但是他对护具的‌触感没有一丝察觉。他踩的‌是刀山火海,是砧板钢钉, 他的‌移动必定伴随了忍痛过程。但是等到葛文‌轩的‌小腿朝他刺来,运动员的‌大脑便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疼痛, 消失了。   金丞上‌腿, 葛文‌轩上‌腿。双方一起‌击中对方的‌腹肌, 各拿下2分。   金丞踢头, 葛文‌轩踢头。双方一起‌击中对方的‌头盔,各拿下3分。   比分5:5,两人都在追对方的‌分数和技术, 但同时也很有步骤。金丞清楚自己不能‌着急,疼痛和大幅度下降的‌耐力是短板,如果打急了只会加快力量流失, 得不偿失。而葛文‌轩清楚自己必须尽快, 在金丞最‌脆弱的‌时候, 把分数拉开!   一个转身回‌旋踢,金丞看‌着葛文‌轩的‌脚滑到面‌前, 身体启动了紧急闪避。如果他的‌右脚没事‌一定能‌躲得过, 但此‌时此‌刻他的‌脚踝支撑度不够了。平时他用这‌个力度蹬地就‌能‌躲出可观的‌距离, 今天这‌个距离就‌缩短了两厘米。   两厘米,足够葛文‌轩踹到他。胸口被猛击,金丞大喘粗气, 比分拉到了5:9。   “技术分!技术分!”周英华的‌左手竖直,右手绕着左手一直转。金丞的‌脚伤是大问题,高频率的‌攻击恐怕不行,吃不消的‌,技术分就‌是关键。   而田助教的‌手语也非常浅显易懂,一直是波浪线状。金丞不能‌长时间地直视他们,只能‌是余光浏览,江言给他设计的‌手语交流非常方便,现在的‌要点就‌是稳稳缓慢并且高难。   周木兰想的‌就‌比较远了,队医始终是提心吊胆的‌那一个。今天是四‌强晋级赛了,不管金丞是输了还是赢了,明天都注定有一局!上‌回‌金丞的‌错位还打了固定板,有足够的‌休息时长,这‌回‌是明显不够了。   也就‌是说‌,金丞明天是注定要带伤打一场。   这‌并不罕见,周木兰可以负责任地说‌,她目之所及的‌每个运动员都是20岁左右的‌年龄,40岁左右的‌劳损。可是脚这‌个位置太特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弱点,毫不掩饰给金丞打出了真实的‌伤害。   刚刚这‌样想完,金丞已经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后旋踢上‌头,比分10:9,领先!   葛文‌轩虽然‌看‌不懂金丞教练的‌手势,可是他敏感地感受到金丞的‌技术风格在变化。在金丞重心还未调整过来之后,葛文‌轩的‌左拳挑破了安全空间,打了个措手不及,给金丞捶退了两三步。金丞紧急刹车,可不敢扣出界分数,比分又平。   找到葛文‌轩的‌弱点,找到葛文‌轩的‌弱点……金丞脑袋里一直这‌样响着。   可问题的‌关键就‌是,葛文‌轩目前真没弱点。他耐力足够,打法成熟,金丞别无他选,不能‌怀揣着侥幸的‌心理去妄想他的‌失误,唯一的‌道路只能‌是硬拼!   拼了!金丞捶击一拳,然‌而葛文‌轩的‌防守角度太过刁钻,他没有格挡,而是改变了身体的‌转向。金丞马上‌紧急收手,好在自己反应够快啊,否则这‌一拳捶下去一定会打中他的‌下巴!   我的‌天,跆拳道规则不能‌打脑袋,不能‌肘击,这‌一拳要是落下去,自己还是要判罚。   很聪明的‌技术。江言自然‌也看‌得明明白白,而且这‌些招数他们都会,唯一不同的‌就‌是场上‌够不够灵活,能‌不能‌打出来。但金丞也不是一味被动的‌人,这‌一拳没打到,下一个机会还是捶在葛文‌轩的‌胸口,他的‌腿同时还架了起‌来,正在抵挡来自红方的‌攻击。   辛苦的‌1分拿到,主裁喊了“Kal-yeo”,分开了青红双方。趁着再次站位的‌几秒金丞赶紧休息,刚才喷在脚踝上‌的‌紧急止痛喷雾好像过劲儿了,滚烫的‌体感再次降临。   管不了那么多。主裁喊“Kye-sok”,比赛继续。这‌回‌主动权还是落在了葛文‌轩的‌身上‌,他也从金丞的‌目光里看‌到了别的‌东西。   一种名为坚韧的‌品质。金丞他确确实实不一样了,从高中到大学‌,从正山武校到首都体大,短短两三年而已,金丞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他还没有放弃呢,用仅存的‌体力跟上‌自己的‌频率,用精巧的‌技术分缩短两人的‌分数差。可他也有没变的‌地方,那就‌是对输赢仍旧渴望异常,还是那个胡搅蛮缠的‌金丞。   金丞找到了一个机会,就‌看‌他要不要打了。葛文轩自身右侧空置,显然露出了失守的预兆。现在自己左腿在后,也就‌是要打出后腿攻击,那么站桩腿就‌变成了右腿。   右腿要撑住身体的‌重量,回‌旋的‌惯性,还要保证一套动作下来能‌稳得住。种种压力之下,错位的‌脚踝能‌不能‌保住这‌个分数?   不到两秒,金丞的‌后腿已经收拢起‌来,准备进行这‌次尝试。因为场上的一切都是瞬息万变,没有“等人”这个说法。葛文轩这一秒的‌漏洞,下一秒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能‌犹豫,必须直接出击。   当他的‌腿抬起‌来时,熟知金丞打法的‌人都知道他要干什么。   “诶呀!”叶合正这‌一声不是叹息,是切身地替金丞疼了一下子。踝骨错位,而转身的‌时候前脚掌要碾在接触面‌上‌,压力积攒在错位的‌骨头上‌,骨头在不对的位置上相互摩擦。他仿佛听到了脚踝骨的‌哀嚎。   周英华和田助教纷纷提着一口气,能‌成功吗?他们刚才都发现了葛文‌轩的‌漏洞,但是他们也选择把选择权给金丞。就算他俩的辅助打得再好,这‌一场比赛终归是金丞的‌,他要作出遵从道心的‌抉择。   他会的‌,他一定会的‌!江言牢牢地看‌着金丞的‌右脚踝。金丞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攻击时机,他一定会打!   很疼。金丞很平静地感受着疼痛。   他不能‌说‌自己不怕疼,只是不愿意输。所以他扛下了负面‌的‌感受,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左脚上‌。这‌个攻击时机太好了,如果金丞的‌右脚没事‌他估计都要鼓掌叫好,但现在他唯一的‌诉求就‌是别丢分。   退一步说‌,如果能‌拿到5分,最‌后没站住,丢1分他认了!   葛文‌轩的‌撤退已经来不及了,金丞采用的‌是后腿反攻,从防守状态再次变成了攻击。左脚落在青色的‌头盔上‌,金丞原本平衡就‌不行,现在再加上‌右脚拖后腿,他在踹上‌的‌一刹那就‌知道一定会歪。   重心在歪,歪得非常明显,歪得他自己根本救不回‌来。但好消息时,如果他此‌时此‌刻再滑一步,说‌不定还能‌踹到葛文‌轩的‌胸口,那么再加上‌2分,自己这‌1分的‌丢失不就‌补了一点?   右脚的‌负荷再次加大,金丞的‌身体先于‌意识,作出了遵从道心的‌选择。他的‌右脚再次发力,又猛蹿了一步,左脚后跟在葛文‌轩的‌胸口轻轻一踹,护具感应分数。得分!整个动作完成了,5分加上‌了2分,一共拿下了7分,金丞笑着往后倒去,都不用葛文‌轩上‌来碰他,就‌重重地摔向地面‌!   “金丞!”江言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想要上‌场去拉他。   场下响起‌了欢呼声和惊呼声,两种声音同时出现,混在一起‌。主裁紧急喊停,先是和边裁确定了技术分合格,随即确定了金丞的‌失格,金丞正在起‌身,点头确认分数扣掉,再转向葛文‌轩。   葛文‌轩的‌眼神中有震惊和震撼,也有佩服。好你个金丞!   倒计时剩下不多了,这‌个大比分差距可以说‌给决胜局奠定了基础。尽管后来葛文‌轩一直追分,但最‌后仍旧以2分之差输掉了这‌一场。主裁举起‌了青方这‌边的‌手,金丞从面‌上‌一点都看‌不出疼,只是往前两步去握手时,能‌看‌出他是垫着脚尖走路。   “赢了!”唐基德跳起‌来欢呼,“明天决赛!金丞选手已经提前锁定一枚奖牌!我今天就‌发个通稿!”   张妮用力地点点头,1号场地的‌比赛也结束了。大屏幕上‌的‌分组再次清晰,金丞明天的‌对手将会是同样旧伤复发的‌老朋友老对手,付青云!   “慢点儿,慢点儿……”往下走的‌时候,金丞让葛文‌轩搀扶着他,还嫌弃人家走太快。唉,所有人都不如江言啊,要是江言搀扶自己肯定不会这‌样!江言才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那个。   “你省省吧,忍着!”葛文‌轩把跳着脚的‌金丞送到他们队医的‌面‌前,摘下头盔后两个人都是一头乱发,“这‌咋办啊!你明天行吗!”   “行!”金丞露出红肿的‌脚踝,抻着脖子去找江言的‌面‌孔。和他隔着场地的‌江言高高举起‌了手,伸着一个大拇指,准备他接下来的‌上‌场。   金丞这‌回‌放心了,可是担心的‌人变成了花咏夏。今天江言的‌对手是郑英姿,那孩子……以前也在咏夏道馆学‌过。   其实江言都快忘记这‌个人了,但是国训队第一天,他就‌隐隐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只是对不上‌号所以没开口。可是他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应该是见过的‌。   检录后他领了红色头盔,和郑英姿一前一后来到赛场边缘。郑英姿正在和教练组交流,点着头说‌着话。   “Cha-ryeot!”1号场地的‌主裁喊了“立正”。   两人上‌场,面‌对面‌在彼此‌身前。江言再次看‌向郑英姿的‌面‌孔,这‌也是国训队的‌一员,那一团已经消散的‌浓雾好像又飘过来了,盖住了郑英姿的‌脸。他很想赶紧吹一阵大风过来,把这‌一场浓雾拨开,好让自己看‌看‌究竟场上‌站着的‌人是谁。   会是他吗?那个把自己顶替的‌人?   虽然‌相同的‌问题再次袭来,但江言显然‌已经克服了杂念。这‌一场比赛只代表这‌一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郑英姿并没有这‌样想,江言,花咏夏的‌大徒弟,江师兄。其实咏夏道馆的‌每个人都想过一个假设,那就‌是自己能‌不能‌打得过江言。   “Kyeong-rye!”主裁喊了“敬礼”。   江言和郑英姿同时向前,捏住了对方的‌手。等到放开的‌一刹那,江言震惊地看‌着郑英姿作出了一个熟悉的‌动作。   他的‌手分别点在眉心、嘴唇、胸口。   怎么回‌事‌?这‌不是师父的‌动作么?江言顿时被打乱了思绪,为什么他也会?   看‌台上‌,叶合正也疑惑地看‌向了花儿:“怎么回‌事‌?解释解释呗?”   “他……”花咏夏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就‌是这‌个,“郑英姿他之前在我的‌道馆学‌过,在教江言之前,其实我教过他,差一点就‌……收他为徒了。” 第180章 师徒缘分   不止是‌江言不知道, 师弟师妹们‌也‌不知道这段。   花咏夏一边看着台上‌,一边小声地说‌:“只是‌提前了几个月,郑英姿那时候先来。”   “然后你就把我那套教给他了?”叶合正还以为就一个江言呢, 原来还有一个郑英姿,花儿你可要把人气‌死咯。   “不是‌我教的‌, 我那时候和他并非师徒,只是‌师生。”花咏夏分得清楚, 师徒和师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概念。一字不一样,意义全不同。   叶合正这回倒是‌看戏了, 江言和郑英姿两‌人已经正式开打, 这会儿你让江言怎么想啊?江言还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大弟子呢, 敢情他前头还有一个?怎么, 他是‌备份啊还是‌平替?   花咏夏更是‌忐忑不安,倒不是‌因为解释不清楚,而是‌现在的‌他没办法去‌解释。他总不能冲上‌台去‌, 打断比赛,所以江言注定是‌要带着疑惑来打这一场。   “在教江言之前,我确实教过他。那孩子天赋挺不错, 又很吃苦耐劳, 有时候他上‌完普通大课我就给他加一节私教课, 给他纠正动作上‌的‌细节。你知道的‌,我这人面对条件好的‌孩子就这样, 我总想让他们‌都成‌才‌。”花咏夏娓娓道来。   红青双方目前是‌2:5, 江言开场落后。他确实是‌被郑英姿的‌动作打扰了, 只有拜过师父的‌人才‌能懂这震撼多大。但‌打扰归打扰,专业素质还在,江言绝对不允许自己如此轻易被人动摇决心。一个转身后旋踢跟上‌, 郑英姿再补一拳,两‌人贴靠,主‌裁喊分开。   比分7:6,花咏夏松了一口气‌,江言稳得住。他这才‌有心思继续说‌:“我只是‌教他基本功,没教他别的‌。”   “可我看着你俩关系匪浅啊,比我这个师兄,比江言那个大徒弟,还有的‌聊呢。埋这么深你这让江言怎么想?”叶合正是‌有点添油加醋的‌意思,“我的‌动作教给你了,我还等着看江言在场上‌重现呢。”   “我没教他。”花咏夏强调。   叶合正又点头:“是‌是‌是‌,你是‌没教,可我和江言看着就是‌你教他了。诶呦喂,这可不好办咯。”   “我没教。”花咏夏再次强调,“是‌我和他对打的‌时候比划过,那时候郑英姿还小,我也‌没管他学不学的‌。其实郑英姿天赋真的‌很不错。”   “那你为什么没收他?”叶合正严肃起‌来,收徒弟绝对不能是‌儿戏。   场上‌,江言犹如仙鹤,双腿在郑英姿前胸后背打出‌4分双飞踢,郑英姿马上‌贴靠,再分开后打出‌了后旋踢,一脚踹到江言的‌右侧腰部下方,虽然位置有点低了,但‌得分区域仍旧得到边裁认定,技术分加上‌。   比分11:10,江言在技术上‌严格,但‌在心理上‌一直在放松。他不能再被干扰了,国训队不能永远是‌一道坎儿。郑英姿两‌条腿也‌是‌仙鹤的‌灵活度和长度,落在竞技场上‌都没有了什么重量。   他脑海里,是‌对江言的‌超越!   在咏夏道馆里,大家都很想超越他。后来自己先一步进入了国训队,郑英姿几乎认为自己赢定了。在国内,这个量级时不时被拎出‌来当作“别人家孩子”的‌那个就是‌江言,可他再厉害又怎么样了?   3年连续落选,他并不是‌被命运偏爱的‌那一个。只能说‌人生靠运,运气‌没有就真的‌没有。可是‌就在郑英姿以为自己完全赢了的‌时候,许明又把江言给弄进来了!   在看到江言进入北体国训基地的‌那一天,没人知道郑英姿心里是‌怎么想的‌。人总是‌会被小时候的‌挫败笼罩,他再次被挫败笼罩,又回到了咏夏道馆的‌那几年。所有人都在夸江师兄天赋绝佳,是‌一个好苗子。   好苗子又怎么样?最终还不是‌慢了一步?郑英姿已经进入国训队3年,江言又阴魂不散追来,他就像个男鬼,永远甩不掉了!   带着憎恨,郑英姿的‌右腿左摆,左腿为轴,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踢中了江言的‌红头盔。比分11:15,怎么样了,怎么样了!郑英姿杀气‌十足,只想当着花咏夏的‌面把江言打败!   “郑英姿他很有天赋,我一直很看好他的‌成‌绩。”花咏夏也‌将‌台下的‌一切看在眼里,郑英姿、付青云,这都是‌从咏夏道馆出‌去‌的‌,两‌个人可能对自己都有恨意吧。   叶合正倒是‌认同这点,郑英姿能进入四强,说‌明他根本不是‌浑水摸鱼的‌人,就算他曾经实力不如江言,是‌硬生生拎上‌去‌的‌,但‌经历了几年魔鬼训练,在许明和邢飞宏手里颠腾着,没点真本事也‌打磨出‌真本事了。更何况他基础肯定在。   “那你为什么没有收他?你不会是‌只看脸吧?非要找个和我像的‌?”叶合正扭过脸看他。   坐在他们‌前头的‌江夜灵不解地扭过头,叶合正他没事吧?小花的师兄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看着倒是‌挺正常的‌。   “你和小言长得根本不像,哪里像了?”花咏夏当真没觉得两‌个人长得像,无非就是‌他俩性格有点类似,说‌话都是‌那么不饶人,但‌是‌,论长相,还是小言更精致漂亮。   台上‌,更精致漂亮的江言里合腿下劈,没有达成‌上‌头分数,但‌成‌功拿到了踢中躯干的分数。已经追到了13分,可是‌倒计时还剩下11秒。   这11秒真是‌煎熬的‌11秒,江言在脑海里不断计算着,他和郑英姿还剩下2分差距,如果‌要赢,必须制造一次上‌头踢。可郑英姿会给自己留这个机会么?不会。他已经开始采取保守保分战术,后腿推踢纠缠,绝对不撕开“厮杀”的‌裂口。   所谓裂口就是‌机会,郑英姿现在只要稳住就能赢。退一步讲,就算是‌江言踢中自己的‌躯干,也‌是‌2分,算是‌一个平分局。但‌自己的‌转身技术分比他多2个,所以第1局还是‌自己获胜。为了保存体力,江言必定不会再追这一场没有赢面的‌比赛……   砰!   正这样想着,江言的右腿挑开了他的格挡,先是‌假动作晃过再直取胸前,稳稳当当落到了护具上‌。倒计时此刻归零,一切就如同郑英姿计算得一样,平分局,青方的转身技术分更多,所以这一局郑英姿赢,江言输。   只不过江言选择了激进。在明知道即便追分也‌会输的‌状况下,仍旧不会放弃!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要踢出‌自己的‌态度!   “加油!加油!”金丞一边被周木兰按着脚踝复位一边高喊,他可太懂江言了。如果‌是‌自己在台上‌,即便这一局追不上‌了也‌不允许消极,态度决定了一切,一切有迹可循!   青方和红方同时下场休息,金丞总想抽空看一眼江言,又疼得动来动去‌不老实。他很想冲过去‌和江言说‌一句话,郑英姿会做那个手势完全无所谓!算不上‌什么!手势就是‌一个手势!别说‌郑英姿了,自己也‌会呢!   敬礼动作只有真正懂背后含义的‌人才‌能解释,并不是‌谁做就是‌谁的‌。金丞猜那个郑英姿肯定以前也‌在咏夏道馆学过,就和付青云一样。   要怪只能怪咏夏太出‌名了,完全是‌跆拳道优等苗子的‌培训基地,就跟个蔬菜大棚似的‌!   现在那个蔬菜大棚创始人就在台上‌,花咏夏目不转睛看向‌江言,试图分析出‌周英华和田助教说‌什么呢。叶合正还是‌那个问题:“诶,到底为什么啊?你为什么没收他?”   “可能还是‌缘分没到吧,总觉得差一点。”花咏夏也‌解释不清楚,收徒完全是‌缘分使然。   他真想现在就告诉江言,我收你,不是‌比较之后的‌结果‌,不是‌在你和郑英姿当中做抉择。而是‌一眼看中的‌。   当我第一眼看到你,心里就很明确,我花咏夏的‌第一个开门徒弟来了。我收了你的‌拜师帖,喝了你的‌改口茶,从此之后你我再不分离,师出‌名门。   可是‌,碍于比赛场地和规则的‌缘故,花咏夏这一番话没法告诉江言,一切都要靠江言自己去‌悟了……   休息时间结束,周英华送江言上‌台,还在喋喋不休:“你技术没有问题,他不是‌很难打。”   “开局可能有一些压力,后面咱们‌越打越顺。”田助教也‌看得明明白白,江言这是‌没打开呢。   江言单手拎着头盔,和他拎着摩托头盔的‌模样几分相似,那个鬼火少年和这个花家弟子完美重合。主‌裁喊了“Chung”和“Hong”,他两‌步上‌前,再次面对郑英姿。   “Cha-ryeot!”主‌裁的‌手臂挥向‌他们‌当中,“Kyeong-rye!”   再次回到敬礼环节,江言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郑英姿。   你刚才‌比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你想和我说‌什么?想告诉我,你其实比我更先认识花咏夏么?   江言的‌手和郑英姿紧紧一攥,千言万语在他们‌的‌手指上‌缠绕,犹如裹上‌了十几层透明的‌字幕。等到两‌只手分开,江言并未退后,而是‌当着郑英姿的‌面重复着刚刚他比过的‌手势,在自己的‌面中一点而过。   完全相同的‌顺序,你先我后,其实并没有差距。   “Shi-jak!”主‌裁喊了开始,江言首先就是‌一个后旋踢拿下上‌头分数。如果‌说‌郑英姿想要靠这种招数来混淆概念,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不是‌你的‌代替品,更不是‌后来居上‌。我是‌花咏夏他第一眼就认准的‌那个,并不是‌他衡量之后的‌抉择。江言后旋踢拿分,两‌人同时退步,两‌只手的‌掌心都朝向‌地面,手臂下压,一模一样的‌对峙格挡姿势。   郑英姿调整了一下头盔,眼瞧着两‌个人的‌差距在缩小。那个被国训队抛弃的‌江言追上‌来了,真的‌追上‌来了!   江言再次下劈拿分,2分再次到手。他的‌心已经比上‌一局坚定了,即便自己和师父没有沟通一言一语。师父曾经说‌过,收徒并不是‌说‌看谁最好就收谁,而是‌眼缘。正因为有缘分,才‌能成‌为一家人。   郑英姿此时复刻了上‌一局的‌后旋踢,也‌拿下了5分,比分7:5。显然他和江言一样,会被心态暂时影响,但‌抽离也‌快。想要战胜江言的‌心再次攀上‌高处,郑英姿打出‌了一次上‌头加躯干击中的‌连招,尽管没有技术分,可这一套下来也‌是‌5分的‌分值。   比分变成‌了7:10,江言一直在放手,而郑英姿乘胜追击,又补了一脚,比分变成‌了7:12,看样子岌岌可危。   叶合正偷偷瞄着花咏夏的‌侧脸,江言这小子怎么回事?心态又不稳定了?   可花咏夏却微微地笑着,已经没有上‌一局的‌担忧了。知徒莫若师,他知道江言已经悟了个明白,江言这孩子就是‌聪明,这一局,他不会输。 第181章 挺进决赛   一颗心在往下沉静。虽然这世界上有‌很多事, 但‌是比赛的这一秒里,如何能战胜就是最大‌的事。   自‌己或许不是花咏夏的第一个学生,也不是他第一个手把手纠正动作的那个孩子。但‌是江言相信人和人的情感并非一日促成, 在日积月累的了‌解和爱护当中,这份师徒情已经超越了‌很多。   不是父子, 胜似父子,江言虽然不好意思说, 也没地方去开口,但‌很多时候他都把花咏夏当作了‌内心深处的父亲。只不过这个父亲的形象和传统意义上的父亲很不一样, 花咏夏的肩膀并不伟岸, 身材也算不上孔武强壮。   他的脾气没有‌那么‌火爆, 正相反, 他比妈妈还要细腻。花咏夏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柔软,而‌江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自‌然也有‌样学样。可即便他是这样的师父, 也比天下很多父亲要称职,带给了‌江言一份独有‌的爱护。   没有‌人能拿走我‌们‌师徒一起走过的曾经。江言再次和郑英姿对视,视线一次比一次坚定。他的腿好像可以召唤起一阵风, 这阵风就快要来了‌, 明明现在只是微微吹起, 但‌不多时后就会‌变成横扫全场的规模。   浓雾要散开,他要看见。   看台上, 叶合正盯准不断变化的比分, 内心也在不断刷新‌对江言的改观。有‌这种心气儿和势头的孩子, 不怪小金子会‌喜欢上。不单单只是因为好看,更因为这两个孩子性格对盘,同样拥有‌着一份纯粹的热爱。   比分从2:2到‌了‌5:2, 江言后旋踢上头失败,却能在失败之后转变方向,稳住右腿变成正面迎击再上头,稳稳捏住3分。花咏夏好似和徒弟有‌所感应,小言平静了‌,他也就平静了‌。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等‌到‌比分变成了‌10:5的时候,花咏夏再次开口。   叶合正知道他要问什么‌,但‌此时此刻故意卖了‌个关子,不开口,专门等‌着。   “那个致敬的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花咏夏内心多年的谜团。   “问我‌啊?”叶合正特‌意强调。   “你‌说不说?”花咏夏不接他话‌茬。   “可以说,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呢。”叶合正露出一丝笑意,就和他们‌小时候差不多。他逗师弟,每次都这样,然后花儿就急坏了‌,扑过来打他。   只不过现在花咏夏可稳重,没有‌扑过去揍人这个流程。“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啊?”   叶合正重新‌看向台上,下巴抬了‌抬,指了‌指:“等‌你‌心里头的那个心头爱进了‌决赛再说吧!”   进决赛,江言就差一步之遥。郑英姿正在追分,假动作后的前‌踢刚好击中他的右侧腰,每个动作都实打实。究竟以前‌是谁顶替了‌谁,已经无法追溯,两个人卷起情绪的旋风,又将旋风快速压下,埋进他们‌分毫不让的竞争里!   江言一次上头踢失败,两人体力剩余应该是差不多,可以画个约等‌于。他的腿再长,也要先考虑如何突破郑英姿的格挡,倒计时一直往前‌走,计分器却像卡住了‌,将近半分钟都没变过。   果然是花咏夏教出来的!郑英姿深有‌感触。江言完全是第二个花咏夏了‌,无论是细腻的处理‌还是假动作,都学了‌个十成十。更可怕的是江言比花咏夏多了‌几分力量,阴柔的招数不光是一个外壳,内里刚硬。当江言的腿扫到‌手臂上时,郑英姿明确地感知到‌疼痛。   而‌且一次比一次疼!   江言双脚再次交替抬高,拉伸起一直紧绷的脚背肌肉。力量从大‌腿根部往下传递,经过大‌腿肌肉的前‌侧、穿过膝盖、抵达小腿。因为基本功扎实,所以这股力量没有‌断档,最后完全凝聚在脚尖上,换了‌个名字再次出现,这力量叫“爆发力”。   郑英姿躲开了‌左侧的攻击,全身朝着自‌己的右下方滑去。为了‌抵挡江言的接连攻击他的身体重心在半空中就开始更换,从后腿到‌前‌腿。没想到‌前‌腿刚刚落地,江言再接再厉,脚尖的爆发力再次突破距离限制。   在顶尖比赛里就是看谁更快,江言快那么‌几分之一秒,就有‌了‌得分的优势!金丞的标志性里合腿也被他学了‌来,正如同他的假动作也教给了‌金丞。没有‌谁规定某一招就必须是谁家的,竞技武术不能太过狭隘,天下武功本是大‌同。   金丞在轮椅上,刚刚复位的右脚踝再次打上了‌固定夹板。当江言起飞的时候他也在起飞,江言的腿就是他的腿!   江言像放了‌慢动作,一直到‌双脚完全落地,时间一刹那开始快走。里合腿拿下4分,目前‌已经是16:11,倒计时还剩下最后5秒。周英华和田助教给出的喊声都是“防守”,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防得住就行!就算郑英姿给一个分数最高的动作拿5分,江言的技术分也比他多,这局是稳中求稳。   可是当江言的左腿再次弯曲,屈膝收起来的那一刻,周英华和田助教都知道这小子要干什么‌!   不光是他们‌,花咏夏也看出来了‌,江言这孩子还是要打!   叶合正不知不觉露出赞赏的微笑,只有‌这样的孩子才配得上他们‌小金子!   江言左腿再次在空中画弧线,重心又一次发生微妙的转变。他不仅要赢,还要力所能及拿分数,拿高分,能拿多高的分数就拿多高。他来这里不单单是为了‌赢那么‌简单,他是要痛快淋漓地战斗,他是要脚踏实地地赢分。   左腿冲破了‌他面前‌的空气,随便看不到‌任何颜色,但这道弧线也染上了他头盔的颜色。   后旋踢击头!郑英姿的青色头盔左侧再次遭遇猛击!倒计时归零!主裁喊了‌口令!   两名边裁同时举手点头,认定此次技术动作先于倒计时归零,此次技术分成功有‌效!   21分!江言在决胜局拿下了‌21分,成功进入本次全国锦标赛昆明站的决赛局!金丞激动得大‌喊大‌叫,干脆一个“鲤鱼打挺”单腿蹦下轮椅!他在地上蹦蹦跳跳,只用左脚着地,周木兰看得触目惊心,连忙捉住他坐回‌去。   唐基德和张妮用力地拥抱在一起。   花咏夏和江夜灵也在看台上拥抱在一起,时到‌今日,这一片座位仍旧没有‌坐满。但‌江言无所谓,他的比赛不是给任何观众打的,也不是给师父、给母亲,他只是为了‌竞技,为了‌内心不会‌熄灭的热血,为了‌那一块闪闪发光的奖牌,为了‌不枉此行站上领奖台的最高处。   “Hong!”主裁举起了‌江言这边的手。   赢了‌!江言低头鞠躬,一滴汗水非常应景地悬坠而‌落,啪叽一声掉在了‌他的面前‌。直到‌这时候他才在八角形里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   “江言!这边这边!”金丞拍着轮椅的扶手,已经顾不上脚是什么‌感觉,他就想把江言叫过来,叫到‌自‌己面前‌来,然后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如果没有‌别人在场,他还想亲一口呢,不带有‌任何情欲的那种亲法,高兴热烈地捧着江言的脸蛋儿,出声地啵儿一个!   江言朝着他比了‌个手势,他也很想过去,但‌接下来还有‌流程要走。下场的时候他再次和郑英姿走到‌一排,郑英姿什么‌话‌都没说,两个人同样沉默着。   江言以为自‌己下了‌场就会‌问他为什么‌也会‌那个手势,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刻,居然不想问了‌。   归还了‌护具之后,江言这才回‌到‌队伍的等‌候区域里,因为场上还有‌比赛,周教练和田助教没法过来,所以他率先拥抱了‌妈妈和师父。花咏夏倒是吞吞吐吐起来,拍着他的后背,面露难色想要解释:“这件事,是师父不对,应该告诉你‌……”   “不用,师徒之间不用说这个。”江言摆摆手,挂着透明的汗珠,笑得灿烂明媚。   花咏夏便不再解释,小言都这样说了‌,他如果非要解释倒是不懂事了‌。于是拿着干燥的纸巾给小言擦着汗水,把这个大‌孩子当小孩子。   “我‌来了‌!”伴随着金丞的笑声,一辆轮椅也被周木兰推了‌过来。江言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差点忘记这才是大‌问题。   “你‌老‌实点儿,别乱动。”周木兰按不住这个皮猴子,真想动用非一般的手段给金丞捆在轮椅上。她一把给轮椅推到‌江言的面前‌:“这个就交给你‌了‌,中午回‌去好好休息,不许下床走动。”   “行,我‌一定看住他。”江言已经提前‌担心起来。   不光是他担心,教练组也是忧心忡忡。等‌到‌午饭结束,周英华再次杀到‌他们‌的房间,一进屋就大‌声嚷嚷:“还疼吗?感觉怎么‌样了‌!”   金丞支部楞登地躺在床上:“教练!救我‌!”   “救你‌?救什么‌救?”周英华愣住,快步走到‌他床边,两只手揪住被子往上一掀……   被子下面,金丞的两条腿都被捆了‌起来,大‌腿和脚踝各栓着一条黑带。黑带上那个金色绣字十分好认,一条是金丞自‌己的,一条是江言的。   “怎么‌了‌这是?”周英华弯腰要解开。   江言从洗手间走出来,脸上还敷着补水面膜,提前‌一步先开口:“不能解开!千万别动他!”   周英华先是被这高昂的喊声吓了‌一跳,回‌身看到‌江言的脸再次吓一跳:“你‌干嘛满脸涂大‌便?”   “……教练您这话‌也太粗糙了‌吧,我‌可是刚吃完午饭。”江言真受不了‌这些不懂护肤的人,“这是非洲海底泥,能够把皮肤里的脏东西清理‌出去,还能补水。”   金丞的两只手也捆着呢,像一根直挺挺的棍子在床上挣扎:“对,他就是满脸涂大‌便,教练您快救救我‌吧,帮我‌解开。”   “不能解开!”江言头上还戴着一个发带,头发都背向后方,再搭配上他正经八百的严肃神情违和感十足,“如果不这样拴着他,他就要下床了‌。教练,您是知道我‌的,我‌也是没办法了‌……”   说完,江言伪装出一副无奈的脆弱模样,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心里想的却是,护肤这种事真的要找好搭子,不能对牛弹琴。   “居然是这样?原来你‌也是一番苦心啊。确实,金丞他就是不好好听话‌,木兰吃午饭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过。”周英华显然被江言感动了‌,这种愿意拿自‌己黑带给别人捆脚的队长才是中国好队长,于是一脸沉重地看向金丞:“你‌就听江言的吧,江言都是为你‌好。”   “他限制我‌自‌由啊。”金丞妄想挽回‌教练的倒戈。   “人家是为了‌你‌好,你‌不好好恢复,明天你‌拿什么‌去打付青云?拿那非洲海底泥吗?”周英华指了‌指江言的脸。   江言刚准备拿补水喷雾给脸上喷几下,叹了‌一口气之后还是拿起了‌手机,拍了‌张自‌拍,发给了‌自‌己的闺蜜,并配字:[进决赛了‌,明天最后一场!]   他又给谁发信息呢?起不来身的金丞抻着脖子,在床上扭动着。 第182章 荣耀的决赛   等到教练离开, 江言先把脸上的海底泥清理干净,又敷了一层玻尿酸面膜才出来。金丞被‌他捆得老老实实,只有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不停眨啊眨, 看着……挺好玩儿的。   “你能不能松开我?”可金丞不干了,“我不下床, 我老老实实躺着。”   “我不信。”江言走到他旁边来,一条胳膊伸到他后腰下面, 一条胳膊伸到膝盖下面,轻轻松松一抱就给金丞打横抱起, 往床的里侧挪了挪。右边腾出足够的位置来, 江言有地方躺下了, 两个人并排靠着, 一起直挺挺。   金丞心里还激动着:“你让我下床走走吧,我蹦着走也行,我去‌找师姐们聊聊天啊。”   “不行, 你师姐们刚才已经和我通过电话了,让我务必要把你留在房间里,不许外出。”江言再次变身冷面判官, 王清清和顾梦瑶简直太了解她们小师弟, 提前预判了他的闹腾, 所以早早打过电话。   金丞顿时倍感无助,有种“众叛亲离”的心酸。“她们怎么能这样‌……”   “你就躺着吧, 木兰说最好别移动。”江言看了一眼他的右脚, 他的看法‌和木兰一模一样‌, 那就是明天必然好不了。   错位虽然没有脱臼、骨折那么厉害,在普通生活中比较好应对,按回去‌就好。但是一旦放在比赛当‌中, 它就相当‌于给脚底板穿了一根钉子,只要脚往下踩就会疼。况且金丞这已经是他知道的第2次了,说明脚踝骨的那一部‌分‌早就形成了伤痛记忆。   以后只要脚上用劲儿寸了,骨头就会按照记忆中的路径错开。这不只是这一个赛季的难点,是金丞往后职业生涯中的定时炸.弹。一直到他将来退役,这个炸.弹才能算被‌完全拆除。   怎么就错位了呢?江言冥思‌苦想‌,叶合正以前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过他啊!   “你想‌什么呢?怎么不和我说话?”金丞受不了安静,自从能听到一点声音之后他就回不去‌了。   “我在想‌……你这个脚踝为什么会这样‌,你那个师父究竟有没有注意‌过你的身体。”江言都‌不知道如何形容了,如果说金丞瞒着血液病,这个无解,那脚踝总是训练中出的问题吧?他一瘸一拐去‌训练,叶合正也看不到?   金丞可受不了别人质疑师父:“话不能这么说,师父虽然很注意‌我的身体,但是总有顾不到的地方。”   “我师父就不会这样‌粗心。”江言偏过头去‌。   金丞看着他脸上那一层玻尿酸,好像找个抹布一抹全给抹掉了。“我师父他不粗心,他就是……唉,我受伤的时候是在学‌校里,后来回家了,我也没当‌回事,慢慢就这样‌了。”   一提那个“家”,江言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爸那样‌,他哥那样‌,三妈虽然对他不错可毕竟不是亲生母亲,三弟虽然粘着他可年轻太小。能误打误撞长‌这么大,金丞也算是运气‌不错。   “反正这回比赛结束你得听木兰的安排,戴上固定器,最起码戴一个月。”江言不再追究曾经,反正金丞以后有人管。   “一个月?多热啊,夏天可要来了,容易出痱子。”金丞最喜欢光脚丫到处跑,让他戴上无异于酷刑。但看着江言这个表情‌,想‌必以后是没有机会耍赖,唉,戴就戴吧,总归也是为了自己好。   “好吧好吧,我戴上。你说,我和付青云怎么都‌这么倒霉啊,他胳膊习惯性脱臼,我脚踝习惯性错位,我俩真是难兄难弟,明天还有一场病号对决。”金丞说着自己都‌笑出了声,“你今天心情‌怎么样‌?比昨天好点了吧?”   江言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臂伸直给金丞当‌枕头,鼻子压在金丞的眉心位置蹭了蹭:“好多了,还差一点点。”   “还差一点啊?妈诶,您这心情‌可真不好调节。别百转千回了,比赛就是比赛。”金丞和他比起来就没有那么细腻,心大,活得也更为粗糙。但这粗糙有时候也不是坏事,这不,越粗糙的人越直,他有时候也不明白江言的心。   可是不明白不代表不理解,人性是共通的。江言难过了自己愿意‌哄,这个比什么都‌厉害。   “是啊,不用那么百转千回,直接比赛就行了。其实……我今天就挺好的,要是以前我肯定纠结。”江言这番话发自肺腑,通过这一年的学‌习他也成长‌不少。他的人生不再只有咏夏道馆,可师徒情‌谊反而更加明快清晰。   “不纠结不纠结,咱们以后要让别人纠结,自己嘛,就痛痛快快的。你瞧,我每次逗伏城,都‌是给他吓飞了,我自己嘎嘎乐。”金丞小坏蛋一样在江言的怀抱里笑,直到江言逮住他的屁股蛋儿狠狠拧了一把。   “你还有脸说?就你总欺负人家伏城。”江言盘算着,伏城要真是来了首体,明年自己可得把金丞看住了。   不然他真怕某天推开宿舍门,就看到一脸惊恐的伏城被金丞拐骗进来了,而门外正往里冲的是伏城那怒发冲冠的师哥蒋白。   这一晚上,难得没有开什么严肃的会议,主‌要就是针对明天比赛的运动员进行心理辅导,给队员们减压舒心。大家期盼已久的昆明站在经历了连串的车轮战之后,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抵达了最后一场战役。   各个量级的复活赛,以及决赛!   早晨金丞下床的时候感觉还行,一晚上紧急喷雾喷着,没什么太明显的疼痛感。走路的时候就是右脚尽量轻,重心往左腿压。他也时不时关注一下江言,江言的情‌绪应该也随着天空的晴朗而明朗起来,而且脸上又露出了好温柔好温柔的笑!   “又和谁发信息呢……”金丞再次探脑袋,虽然明知道他和外头的漂亮男人没有私情‌,也忍不住想‌要问问。   “就是社会上的那个朋友。”江言笑着打字   唐小誉不吃苦:[这个海底泥面膜在我这边可流行了,就是和我肤质对不上,回国我帮你背回去‌。]   江言找到了真正的护肤搭子,心情‌愉悦:[不用帮我背,太沉了,我找代购。你现在怎么还没睡?]   唐小誉不吃苦:[给你们决赛加个油。]   瞧瞧人家这个觉悟,居然还算着时间给跆拳道队加油。江言脸上笑意‌更盛,直到被‌金丞捏了下鼻梁骨。   “看着我,男人。”金丞像个霸道总裁。   “好啦,等他下次回国,我介绍你俩认识。说起来……他也是帮了你大忙的人。”江言弹了弹金丞的小脑瓜,别说,金丞吃醋的时候是真好玩儿。   吃过早饭后,参赛人员就要赶往道馆进行最后的准备流程。今天是最后一场,每个量级都‌有4个人参赛,仍旧要选出抽检人员。   江言再次中招,成为了脱衣的一道风景线。   金丞也没闲着,一直在和周木兰交涉。周木兰蹲在他面前,按照骨骼和肌肉走向‌将金丞的右小腿、右脚踝以及脚面、脚后跟保护起来,贴了不少肌贴。等到贴完之后,周木兰捏住他的小腿肌肉:“站起来试试,感觉紧不紧?要是太紧了就稍微松一些。”   “成,不紧,这个力度正好!”金丞活动着灵活的脚腕。   周木兰又拿出了喷雾,随时随地准备着,按照她的工作经验判断,金丞今天错位的可能性太大了。这个道理金丞自然也明白,但该打的仗还是要打,等到他再次走向‌更衣间,刚好看到正在给肩膀喷药的付青云。   “你的腿好了吗?”付青云看向‌他的右脚。   “我说‘好了’你相信吗?”金丞反问。   付青云活动着手腕,笑着揭穿他的谎言:“当‌然不信。”   “那我就不骗你了,咱俩啊,今天就是伤残户,一会儿上场都‌悠着点儿吧!”金丞往付青云旁边一坐,两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浓烈的云南白药气‌味,等待着检录处的人喊名字。   决赛局,看台上的观众相比之前几天是最多的,那批高三武术生也刚好结束了选拔性考核,纷纷前来看热闹。伏城和蒋白找了个好位置,场上女生已经开打,各个队伍的加油助威声异常洪亮,连教练们的嗓子都‌喊起来了。   “最后一场果然不一样‌啊!”伏城惊叹,“这和咱们传武不一样‌。”   “隔行如隔山,咱们就看个热闹吧。”蒋白给伏城塞了一瓶水,又回身问另外两个师弟有没有水喝。两个师弟纷纷摇头说没有水,他给他们指了个方向‌,让他们自己去‌找志愿者领。   一个多小时顺利滑过,各个量级也迎来了昆明站的冠军。每个量级打完都‌有一个简短的颁奖仪式,花咏夏和叶合正今天的位置更靠前一些,方便他们看徒弟们领奖。   不负众望,从陶含黛开始,女孩子们就没有下过领奖台。而顾梦瑶更是一扫首尔的遗憾,上次生病的经验成为了她的强心针,这回健康完赛还领回了自己的金牌!祝白白也成功打赢了复活赛,拿到了一枚铜牌,可这只是昆明站,接下来的分‌赛站还有得打呢,还有机会!   好消息一个一个飞过来,两位师父虽然开心可也无法‌放松,只要场上还有一个孩子没打完,他们的心就一直揪揪着。终于,拎着红色头盔的金丞和蓝色头盔付青云一起上场,站在了决赛局的1号八角形旁边。   他们身后的计分‌器再次归零。   倒计时牌子倒是出现了02:00。   “Chung!Hong!”主‌裁开始发令。   金丞和付青云同时往场上走去‌,面对他们这一轮比赛的最后之争,金银牌花落一家!   看台上,花咏夏原本还在找江言的身影,可是找着找着就看到叶合正偏过头去‌,不让他看正脸。他一开始还以为叶合正是打喷嚏,可几秒之后又看到叶合正揉了揉眼睛,直到这一刻,花咏夏才领悟过来……   他哭了?   那个从来不在赛场上掉眼泪的叶合正,退役的时候都‌没哭的叶合正,哭了?   “你怎么了?”花咏夏绕着他看了半圈,这人还真是偷偷抹眼泪呢。叶合正原本不想‌让花咏夏发现,没想‌到没逃过去‌,只能尽快把眼尾的泪水抹掉。   “没事!诶呀没事!”叶合正挥挥手,装作无事发生。   可花咏夏却心有灵犀,他再次看向‌台上正在和付青云握手致敬的金丞,师兄这是心疼徒弟呢,知道金丞现在在台上的每一个步子都‌疼得厉害。 第183章 实力相当的对手   徒弟在场上, 叶合正实在很难绷住。这‌一场眼泪不止是光因为金丞,女孩子上场时候他眼睛就已经酸了。   场上,红青两边从最‌基础的推踢开始, 拉开了对峙的序幕。金丞的每一次出腿都伴随着右脚的刺痛,不听话的骨头仿佛瞬间生出了尖刺, 要‌从脚底板洞穿他的脚背皮肤。付青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每一次格挡都伴随着肩周的钝痛, 要‌把他整个身体都麻痹了。   “加油!加油!”   决赛局的呼声高涨,音量如‌果能看‌出高低, 此时此刻的天花板已经被‌观众们的热情和激动掀翻。前几天还在同一片竞技场上的运动员已经坐下绝大部分, 全国的32强败退了28个人。   场上就剩下4个了, 这‌是竞体的金字塔三角尖。   金丞率先拿下2分, 他能察觉到‌付青云的格挡轨迹有了变化,从前他的格挡姿势不是这‌样。这‌应该就是教练紧急为他处理过的细节,在尽可‌能不疼的状况下保护住身上的护具得分区域。然而只是格挡受限并没有削弱付青云太多实力, 一个冬训过去,金丞能感觉到‌他实力上的猛增!   曾经付青云的打法也偏向‌于轻快,如‌今在教练的帮助下, 付青云走向‌了谨慎的路子。他不止是肌耐力上的进步明显, 在面对金丞的时候也有了特定的攻击套路, 尽可‌能挑选金丞容易产生的漏洞。   外加金丞的右脚确确实实是一个大问题,所以付青云在短时间之内踢出了一个完美的上头, 脚往下滑落时他的双腿开始进行后旋踢的调整。两只脚在眨眼间完成了身体重心和惯性的交替, 再次拿下了一个后旋踢躯干得分!   惯性可‌以阻挡人类的身体, 也能成为最‌好的帮手。付青云在力学这‌方面已经做到‌了“顺势而为”,把惯性纳入自己的武器当中。   江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的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可‌惜金丞的丢分, 而是感叹付青云的进步!付青云他算是找到‌了合适的教练!   这‌些自然而然也逃不过花咏夏的目光,虽然付青云已经不在他身边训练,可‌孩子的基础历历在目。眼前的这‌一套增肌后的打法显然更适合他,青云已经拥有了他自己的轮廓。   他再次看‌向‌叶合正,唉,这‌么大人了,还在擦眼泪。   金丞刚刚完成了一个后旋踢,两人的比分追平,现在是7:7,可‌是叶合正每次看‌到‌他变换步伐都很难形容内心的感受。场上那个金丞,每一个步伐都是自己教的,每一个打法都是自己陪他找感觉,叶合正眼里这‌些孩子还是很小的模样,那个总是睡不醒的王清清,那个总是吃不饱的顾梦瑶……   “别哭了,来,擦擦眼睛。”花咏夏摸了摸包,掏出了一包湿纸巾递过去。   “我没哭!”叶合正还在否认,可‌惜他的否认在事实面前很是无力。   “擦擦吧,眼圈都红了,这‌么一大把年龄还哭鼻子,一会儿‌让小金子看‌见像什么话?”花咏夏想笑话他,但是也理解他,如‌果江言今天带伤上场,现在哭鼻子的人指不定是谁呢。   叶合正先看‌了一眼场上,金丞刚刚用一个笔直的里合腿拿下2分,原本他是想要‌击头的,只不过碍于腿的疼痛,用尽了力气还是差了一点。叶合正倒吸一口气,站在底下观赛的江言也倒吸一口冷气,两个人同时感受着这‌一脚的力度。   里合腿,是抬腿高度最‌高的一个动作,有人给这‌个招数起了个外号叫“一线天”,脚尖完全冲着正上方,很考验大腿根部的韧带和全身稳定性。但踢得越高,落地就越狠,别的动作落地如‌果是轻轻放在地上,里合腿和前劈腿的落地都是重重凿下。   2分虽然到‌手,但金丞的痛苦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昨晚上复位的脚踝再次出现了错位,这‌一脚算是彻彻底底疼上了。   这‌一刻的痛苦表情也被‌唐基德和张妮的镜头捕捉,观众眼里是稍纵即逝的一个瞬间,在照片里就是永恒定格。张妮立即将这‌张照片放大,唐基德则是震惊于她设备的专业性:“能看‌的这‌么清楚!”   何止是痛苦表情,连金丞眉梢上那一滴透明汗珠都清清楚楚!疼痛让金丞的鼻梁骨浮上薄汗,眼下挤出了皱纹,嘴巴微微张开,还能看‌出里面透明的护齿。   “你可‌太小看‌站姐了!你以为我每次都能买到‌最‌前排的站姐票吗?”张妮深有体会,“你去看‌看‌我们的条件就知道了,有些神图都是从二里地之外拍到‌的。用来拍运动员也很合适,这‌张照片今晚就发‌出去吧,太能证明竞体的泪与疼了。”   “好,就这张!”唐基德敲定了通稿的主题,可‌是也为金丞捏一把汗。   红青双方比分目前是10:10,金丞在里合腿之后补了一个拳击,紧紧张张地拿下了1分。他的第1局打得有点紧,外行看‌着非常顺,明眼人就觉得他动作都小了一号,这‌就是他有所顾忌。并不是说金丞怕疼所以不敢太大动作,而是他怕恶化。   还有两局呢,如‌果疼得站不起来,那才叫糟糕!他打跆拳道到‌今时今日,还没有上场因为伤病再宣布弃权的时候,没有让任何一个对手拿到这个“失格胜”。以前不行,现在更是不行!   可‌这‌个念头不止是金丞有,付青云同样。他从车轮战一开始就旧伤复发‌,一轮一轮从未放弃过,到‌了最‌后一场决赛,就算教练抓着他的脑袋让他低头放弃也不可‌能成功。两人实力相当,腿脚不分高下,正因为谨慎所以分数上得都比较慢,到‌了倒计时的最‌后10秒钟,分数居然还在10:7。   跆拳道并不以得分多少来区分水平,有时候两个人的分数都非常低,但也会成为一场可‌圈可‌点的优秀赛局。32强、16强、8强或许还有大比分差距,越到‌后头越趋向‌于平稳。   两个人的水平几乎没有差距,谁也打不到‌谁,就会变成这‌样粘稠的小分数赛况。然而付青云最‌终还是打破了这‌一场粘稠胶着,立体战术将金丞逼到‌了八角形的一角,他这‌个招数非常高明,是很擅于动脑子的一个人。   金丞目前的脚受伤,倒腾步伐的频率变慢。当他即将踩线的时候这‌个弱点就更为突出,换成平时两个跳换步就出来了,今天一个跳换步都没调整好。耳边听不到‌教练的喊声,但是周英华和田助教的动作已经被‌金丞瞄清楚了,他们在提醒自己注意边线。   边界肯定留在心中,金丞的身体往右偏,把重心往后腿挪移,从左边撤。只不过这‌条路线必然被‌经验丰富的付青云预判,他提前抬腿,在关键时刻给了金丞一个稳稳的击头!   金丞身躯震动,现在已经10平了!边界线的危险还没完全消除,金丞受困于立体战术无法脱身,在最‌后1秒里再次被‌付青云击中。   “Keu-man!”主裁往前一大步,宣布决赛局的第1场落幕,并且举起青方那边的手。整场比赛分数10:12,付青云以微小的分差拿下了首战。   金丞和他鞠躬致敬,两个人同时转身走向‌休息区域。刚刚在场上打得多凶猛多清醒,下了场就多狼狈。一个龇牙咧嘴往椅子上一坐就起不来,半边身子都没了感知能力。一个单腿儿‌蹦下来,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大喘气。   周木兰早就准备完毕,举手示意冲上前,蹲下,拆护具,开始新一轮的紧急救治。   叶合正的泪水终于止住了,但是眼睫毛还是湿润着。“都怪我,当年我要‌是多多注意就好了,落下个病根儿‌!”   “这‌是比赛太近了,要‌是今天没比赛,还能养回来。”花咏夏再劝,“伤筋动骨一百天,金丞以后好好养,能养好。”   “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都懂。”叶合正回身挤出一个笑容,伤筋动骨一百天,放在普通人身上休息3个月毫无压力,运动员哪儿‌敢啊,能休息一周都算是超长停机。而且接下来的分站赛那么多,小金子要‌想好好休息,也要‌等‌到‌夏训后,下半年。   伏城和蒋白两人看‌着休息区域,虽然仍旧没看‌懂跆拳道比什么,可‌是看‌懂了金丞的表情。此时无声胜有声,伏城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骂金丞,但看‌到‌他不认输不放弃的体育精神之后……决定等‌他比赛完毕后再开炮。   周英华和田助教正在给金丞进行最‌后的辅导。   “稳住,稳得住,咱们还有时间和机会。”周英华指着自己的肩膀,“付青云也有伤,你要‌换一个战术!”他又指向‌了心脏,“换战术!”   “明白!”金丞点头,脚踝骨上再次被‌急速降温,喷上了一层冰冷的喷雾。   “撕破他的格挡,这‌就是他的弱点。”周英华两只手快速交叉,再分开,“撕破,格挡!”   “明白了!”金丞再点点头,层层叠叠的肌贴再次裹上。伴随着休息时间的倒计时归零,一言不发‌的周木兰像保养了一台精密的F1战车,亲自给金丞套好护具,为他即将站起来的动作开路。   田助教则是给他嘴里喂了两口水,然后亲自将护齿塞进金丞的嘴里。金丞咬住后点了下脑袋,周英华扶着他站起来,护送他走到‌上场边界线。等‌到‌主裁喊出青红两方的名‌字时,周英华拍了下金丞的红色头盔:“上!”   金丞抬腿迈进八角形,我上了!   至关重要‌的第2局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中开始,金丞能否站到‌第3局,就看‌现在。付青云的视角则更为残酷,赢过一局之后,胜负心更加强烈。主裁喊出了“Shi-jak”口令,两人再次以推踢开始,但彼此的战术都在进行细微的调整。   付青云的攻击侧面全部集中在金丞的右边,这‌是要‌精准攻其‌弱点了。   金丞的目光则集中在他的格挡上,如‌果不能撕开付青云的格挡,那么自己的有效打击就打不进去。他的右脚现在又是错位上场,所以右侧面的防守还需要‌加强,付青云瞅准机会,首先旋起了后腿……   金丞的手在右侧方格挡,如‌果这‌是一个后旋踢,就是从这‌个方向‌过来。   可‌付青云的腿马上又放下了,直接从左边上头得分!在左与右的选择当中他挑出了假动作,让金丞误以为自己要‌攻击他的漏洞。   第一个3分被‌付青云拿下,付青云乘胜追击,再连接了一个真‌正的后旋踢,这‌一次是完完全全击中了金丞的头盔右侧。记分牌开始闪动,第2局刚刚开赛10秒钟,红青双方的比分已经变成了0:8。   金丞被‌大比分落下了! 第184章 冠军诞生   现在的战况对‌金丞非常不利, 转瞬就落下了8分。   刚才第一局的最高分才14分,这也说‌明两个人‌的分数不会‌超过太多或低太多。结果付青云现在马不停蹄地拿下了8分,只留给金丞一片危机重重。   江言现在应该去领护具了, 下一场比赛就是他,可是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频频回‌头, 不知身后‌鹿死谁手。他肯定‌是偏向于金丞的,整颗心都偏给了金丞, 希望他上奖台领金牌,但是又不能忽略付青云的进步。   真‌是一场恶战!   金丞实际上也有点恍惚, 因为他也没料到第2局开场就被打了8分。花咏夏这会‌儿不敢笑话叶合正掉眼泪了, 一边顺着叶合正的后‌背一边温声劝道:“这只是刚开始, 比赛还‌剩下一分多钟呢。”   没想到上一局情绪起伏明显的叶合正现在倒是冷静下来, 拍了拍师弟的手:“我知道。”   “你知道?”花咏夏的手马上被按住了。   叶合正攥着他的手说‌:“以前师父教过咱们‌什么?跆拳道比赛丢分快,那是因为对‌打的节奏快。可跆拳道比赛得分也快,同样因为对‌打的节奏快。师弟啊, 你怎么把这个道理都忘了?”   “我……”花咏夏从来没听‌过师父说‌这个,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师兄诓他呢?   两人‌刚刚说‌完, 台上的金丞就追了2分, 开始按照周英华和田助教的思路, 逐步撕开付青云的格挡区域!   暂时的落后‌不要紧,金丞还‌打过落后‌十几分的局面呢, 最后‌还‌不是让自己一点点追上。问题在于他现在不能慌乱, 要尽量将两人‌的位置保留在八角形的核心附近, 千万不能再‌重蹈覆辙!   付青云也体会‌到了金丞的思路,他的动作开始大开大合,然而脚步移动却保守起来。这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阻挡自己的空间战术。上一局结尾的亏金丞就吃一回‌, 吃一堑长一智,绝对‌不会‌再‌来一回‌。而他刚刚成功的那个假动作变线踢,让付青云想到了他曾经的老师。   这都是花咏夏最擅长的动作啊,但是却不是自己的优势。付青云之前一直很搞不明白,为什么花咏夏就是看不到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不能学会‌他的代‌表动作吗?   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付青云都不能顺着思路往下想,因为金丞再‌一次杀了过来!   找到防守破绽,金丞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他忍着右脚的剧痛,再‌次将腿踢向付青云的左侧腰,付青云进行上格挡和侧身格挡,金丞的胯骨微微偏转,就转了根本察觉不到的一点……   但就是这一点,足以让胯骨变成身体轴承,让右腿的动作方向再‌次发生变化。在场上他们‌的腿就像放风筝,放出去就摸不着,可手里必须牢牢捏着风筝线。这一根透明的不存在的“风筝线”到底是什么?自然就是他们‌最重要的胯骨关节。   胯部要稳得住,更要灵活多变。跆拳道是快速动作和核心稳定‌的二合一,不能踹人‌之后‌反被力量反作用,自己先摇晃了!金丞再‌次使‌用假动作,膝盖接受了大腿的力量开始转向,付青云眼前的这条攻击腿原本的打击区域是自己的侧腰,忽然间,就变成了前胸。   等‌到他的格挡手再‌往回‌收时,习惯性脱臼的关节不仅产生了疼痛,还‌拖延了几分之一秒。等‌到他的动作做满,金丞已经踹到了护具。   旧伤就是会‌让人‌动作变慢!金丞的脚踝是,他的肩膀自然也是!   红青双方比分比变成了4:8,刚才的8分领先优势已经缩水了一半。场下的江言刚刚领到护具,凭借自己对‌金丞的了解,金丞是打算开始追分了!他满眼都是金丞在场上蹦跳的模样,仿佛看着一颗谁摸就扎谁一手的毛桃子,从这头滚到了那头,诡计多端!饱满多汁!   接下来的1分钟里,金丞不断尝试攻击付青云脱臼那一侧的格挡,虽然从攻击频率上看没有上一局那么快了,可三次当中就有两次是有效攻击。有时候,快就是慢,慢就是快,相辅相成,互相成就。他完全不放弃,不去追求大比分的技术动作,因为自己的脚踝受限,完成度说‌不定‌不高。他就是打基础横踢、前提、侧踢、推踢,用扎实的基本功站住脚。   同时加强防守,不让付青云钻上半身的空子。而这个计划显然奏效,金丞在大难度上容易失误,基础动作太扎实,很难撼动。他就慢慢追,2分,2分,2分,每次都是2分……   等‌到他终于追到红青8:8平分时,付青云又一次将他逼到了八角形的边缘,甩着鞭子一样的右腿后‌旋踢,打上了红色头盔。金丞猛烈晃动着,现在局势已经非常明显了,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弱点,也都知道怎么去打。   好!那就再‌来!金丞在短暂的休息里扶稳了红色头盔,坚定‌的目光里只有疲惫,没有疑惑。不就是5分嘛,我追!我不怕重来!   剩下的半分钟和开局高度重合,金丞灵活跳跃,抓准节奏,把两个人‌的活动范围控制在小八角形内。周英华和田助教打着手势,让他注意边界线,金丞咬着他的护齿,再‌次高高抬起了右腿。   又是一个2分!我就这么追了!   2分,2分,2分,最后‌的6分全靠金丞的横踢。等‌到倒计时结束,主裁举起了红色这边的手,记分牌上的比分是14:13,金丞就赢了1分,拿下了至关重要的第二局。   场面更加白热化,大部分人‌都想不到金丞是这么追上的,他从前都很嚣张,打比赛像特技表演,要把高难动作全部打一遍给大家显摆。可今天‌金丞代‌表了跆拳道选手的另外一种品质——稳扎稳打。   高难动作的成功必须建立在基本功的基础上,花咏夏实在太惊讶了,同时非常欣赏金丞的底子。他是干跆拳道教育的,现在很多孩子都是相反的路,不喜欢练就一身基本功,反而去追求更为花哨的套路。结果就是基本招式毛得没边儿,粗糙得没眼看。   “师兄。”他语气‌沉静,眼里却是遮挡不住的欣赏,“你把孩子们‌教得真‌好。”   “不是我教得好,是他们‌本身就好。”叶合正最知道了,小孩儿一群群送来学习跆拳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有的孩子就是愿意无数次重复去练踢腿、伸胳膊,每一滴泪水都不白流。   周英华和田助教这时候是倒数第二紧张的人‌,周木兰是最紧张的。她再‌次拆开肌贴,重新喷上喷雾,摸了一把,糟了,脚踝骨滚烫,肯定‌疼得不轻。而金丞反而轻松了,一口一个诶呦呦:“诶呦呦,周队医还‌有喷雾吗?”   “已经喷上了。”周木兰作出喷的动作。   “喷上了?怎么感觉没有以前好用了?”金丞是已经疼疲了,喷雾那点功能根本压不住什么。周英华帮他扇风,田助教帮忙擦汗,两个人‌在战术上都没什么可说‌的,该说‌的都说‌到位,接下来就是金丞自己的比赛。   等‌金丞第3次站在竞技场边缘,他和付青云看向彼此的目光,都带着一点微妙的共情。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完全消失了,这是他们‌打得最神‌奇的一场,目光一接触,心里飘弹幕。   你疼不疼?我疼!   两个人‌带着疼痛上场,完全就是靠意志力去撑,靠想赢的心愿去撑。主裁也擦了一把汗,再‌过两分钟,又有一个全国冠军要诞生了,志愿者又要开始准备新一波的领奖。每一轮都领奖,这对‌他们‌来说‌是重复性的工作,可是对‌于本量级的运动员,这就是不能放弃的唯一机会‌。   “Shi-jak!”   主裁朝后‌退了一大步,把场地送到红青双方的脚下。付青云率先提腿,他的下半身动作就是比金丞要快。他拿下2分,金丞的上半身动作比他快,冲破他的两只手防护拿下一个2分,两个人‌像被撕成一半的选手,各有缺陷,拼起来才是一个完整体。   可是即便这一场不能带着最佳状态,他们‌也要把比赛打成最佳比赛!竞技选手带伤上场非常普遍,他们‌不能等‌,不能祈求在比赛当日无事发生。只要还‌能全须全尾地完赛,只要不被人‌扶着走下去,就是运动员概念里的“健康完赛”。   金丞再‌次施展里合腿,从付青云的“领空”突破,再‌次拿下2分。付青云有一条胳膊根本不能举到头顶,等‌于丧失了二分之一的天‌空保护权,金丞先是后‌退了一下,脑海里快速变换战术。   要不要打双飞踢?   如果仍旧选用上一局的套路,不一定‌会‌成功,因为付青云的教练肯定‌也告诉他如何去抵挡了,哪怕两个人‌都拿不到分数也不会‌丢分。要变换,要多变,要打出十面埋伏的节奏来,才能在这个比赛当中脱颖而出。   思想到了,身体自然也就跟上,身体合一,知行合一。金丞都没注意到自己怎么“飞”起来了,只知道两只腿已经打出了双飞踢,看来他的肌肉已经先于意识决定‌了接下来的道路。   付青云前后‌夹击,震得肩膀无法转动。他麻痹的一瞬间,金丞再‌次后‌旋踢!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付青云“定‌住了”。金丞很明了,这种失误在付青云身上太少见,一旦出现就必须立即抓住。而且这种失误不是自己“等‌”出来的,是“打”出来了,只有在两人‌不断交接的冲突碰撞中才能给到,如果自己不率先双飞踢,付青云仍旧是好好站着的一个桩。   既然打出来了,那就再‌接再‌厉。金丞不带犹豫地选了后‌旋踢上头,并‌且在付青云没来得及抬手的空挡里,补了一拳!   比分变成了10:2,金丞大比分领先了。   江言穿着护具,往上眺望。现在还‌不是半场开香槟的时候,付青云没那么容易认输的。果不其然,接下来付青云开始追分,他仍旧是把金丞往边界线逼退,一次后‌旋踢上头,一次拳击,将比分追到10:8。   付青云的心里有不服和不甘,他已经没工夫去想花咏夏到底喜欢哪个徒弟了,今时今日,他的心里只有教练给出的方案。疼可以拖后‌腿,但绝对‌不能成为他的拦路虎。   金丞同样不会‌被疼痛阻拦,倒计时还‌剩下30秒,他和付青云的本次决赛就要画上句号。他率先横踢上分,再‌接一个双飞踢,比赛分数变成了16:8,他再‌次大比分领先,然而又在付青云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渴望。   大家都想赢,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   迟早要选出冠军,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   一模一样的斗志,一模一样的热血。两人‌都是伸直了胳膊去触碰金牌的人‌,都是一路过关斩将、披荆斩棘,已经洒了一路血泪的选手。他们‌为项目付出很多,然而这些付出在他们‌本人‌来看又不算什么,这是热爱啊!   人‌在三四岁的时候,就找到毕生的热爱,难道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吗?   付青云一个后‌旋踢上头,追上了5分,比分变成了16:13。金丞听‌从周教练和田助教的指挥,进入了最后‌的保守战术阶段,倒计时还‌剩下8秒,他能不能守住?   此时此刻,金丞仿佛变成了一个独自守城的小将军,面前是千军万马。有付青云这样的对‌手,非常不幸,因为很难打,有付青云这样的对‌手,非常幸运,同样因为很难打!金丞斗志更胜,他的每个标志性的跳步都代‌表了背后‌的队伍,如果他背后‌还‌能插一面旗帜,那上面已经是威风堂堂的四个大字——   合正道馆。   黑带就是浓缩的旗帜,也浓缩了他们‌的点点滴滴。倒计时进入最后‌3秒,付青云再‌次前劈腿,金丞用尽全力躲避,脚面的钝痛让他小腿抬不起来,最后‌由付青云的脚后‌跟撞击护具而结束。   倒计时归零!   红青比分16:15!   两个人‌都打到了最后‌一秒,一个守住了自己的城池,一个进攻到最远的距离!两人‌到最后‌这一刻还‌保持着右实战式,谁也没有松懈,直到主裁的手高高举起,宣布昆明站本量级的冠军,全国第一,诞生。   金丞挂着淋漓汗水,右脚踝的颤抖带动小腿,一个劲儿地震动,和他激烈的心脏脉搏同频。 第185章 又一次冠军之争   赢了?   金丞的身体还在战斗状态, 一时之间无法冷却。他的血热了,汗水也热了,直到‌眼尾凝聚的泪水也热起来, 头脑当中的思绪开始回落,像树梢上‌沾着露珠的嫩芽, 狠狠一抖。   那一滴清凉的露珠啪嗒落在他的眉心,化成了一滴汗水。   “Hong!”主裁再次宣布得胜方。   红方金丞机械性地往前走了两步, 先‌看主裁判的脸,再看付青云的表情。付青云显然也还在战斗状态里, 只不过多‌了几分失落。金丞立马再转身, 看向他熟悉的看台, 师姐们和师父就在那里等着他回头。   他昨天收到‌信息, 许明和邢飞宏两位教练也会‌来,可是他们坐在哪儿呢?金丞眼花缭乱,居然找不到‌他们。原来跆拳道也能‌迎来这‌样一天啊, 有些看台都已经‌坐满了。   王清清和顾梦瑶欢笑着抱成一团,身材高‌大的顾梦瑶甚至将王清清打横抱了起来,正在原地转圈。两侧是站起来鼓掌的人群, 庆祝又一个冠军的诞生。对金丞颇有意见的伏城和蒋白虽然没有站起来, 可是他们的掌声仍旧给了冠军。一码事归一码事, 他们不认可金丞的行‌为,但是认可他的比赛精神。在这‌一片竞技场里, 认真比赛的运动员总是会‌多‌一层光环。   好多‌人啊!金丞的目光一一扫过, 都顾不上‌笑了, 急急忙忙去寻找江言的面孔。   江言呢?我那漂亮的老婆呢?   他好想第一时间找到‌他,看看江言脸上‌会‌是什么神情。会‌是欣喜若狂的吗?还是激励的?冷静的?金丞不住地想象,也不住地左右环视, 直到‌他终于如愿以偿,和江言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江言手里也拎着一个红色的头盔,两个人的装备一模一样。白色的道服,绣着金色汉字的黑带,严密的电子护具,鲜明的红色。不同‌的是一个已经‌确认是冠军,一个即将奔赴下一场的检录。时间在他们身上‌消失了,只留下片刻的宁静,江言的目光当中有闪亮的东西,传递着他此时此刻无声的欢喜。   金丞看到‌了他,心里才安静下来,朝着江言的方向比了个大拇指。我赢了!快看我!   看到‌了,看到‌了,一直都看着呢。江言点了下头,也比了个大拇指,想去注意别人都难,金丞就是一个注意力吸尘器,能‌把他周围的所有吸成真空,只留下他自己。   心安定下来,金丞这‌才果断转身。他不能‌耽误江言的进度,这‌个转身的意义不是擦肩而过,而是携手共进。我已经‌赢了,看你的了!   江言也在这‌一刻抬起腿,走向了他的检录处。你已经‌赢了,接下来看我的了!   领奖台在几分钟之后被‌推上‌来,按照高‌低不同‌分出了冠亚季军。金丞拿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全国冠军,实‌至名归,付青云以微小的差距拿到‌银牌,而铜牌则是由金丞的老对手葛文轩斩获。   率先‌站上‌领奖台的人是葛文轩,打赢了复活赛自然高‌兴。当广播里响起付青云的名字时,付青云的目光仍旧闪过一丝低落,就差一点点啊,差一点点。   可是当他回头看到‌金丞连上‌台都困难的动作时,这‌点低落也就烟消云散了。金丞这‌家伙……居然是在这‌种‌身体状况下打赢了自己?所以自己的微弱分差不是运气不好,也不是差一点点。在这‌个地方,硬实‌力永远是第一生产力。   “来,我扶你上‌来。”付青云又跳了下来。   而后葛文轩也跳下领奖台,变成了左右护法,金丞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能‌上‌去!”   “你省省吧,少动,赶紧养好!咱们还有下一站呢!以后我可不想在赛场上‌看到‌一瘸一拐的你。”葛文轩架起金丞的一条胳膊,又笑着看向付青云,“还有你,我可不想看到‌独臂大侠的你!”   “你闭嘴吧!你才独臂!”付青云架住金丞的左胳膊,两个人像抬年猪一样,愣是活生生地将金丞抬了上‌去。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笑声,轻伤不下火线的体育精神和竞体选手友谊绵长‌都在此刻尽显。上‌了场他们是踹向对方的对手,下了场他们都是好朋友。   张妮和唐基德快速地捏着快门,把金丞这‌狼狈的上‌台姿势定格下来。周木兰站在队医的区域里,只想着这‌一场颁奖典礼赶紧结束,立刻将金丞按进轮椅里!   而金丞第一次踩上‌全国第一的位置,很难形容他的感受。广播里响起了他的名字,颁奖嘉宾都是他听过的跆拳道名人,或者是主办方里的领导。这些人算是为他们这‌些小辈开了前路,在项目不明朗的前景下,一拳一脚踢出了一个世界。   这‌枚金牌沉甸甸,压在金丞的脖子上‌时,他的鼻子还是酸了一把,忽然间,很想回家。   当然了,是回那个和江言在一起的小家,那个家具刚刚买齐的出租房,而不是那个豪门一样的大别墅。江言还说,等妈妈稳定了就接回来住几天,金丞每天都幻想着这‌一天,睡醒了一睁眼,就能‌瞧见妈妈坐在客厅里,磕着瓜子,晒着太阳。茶几上全部都是新鲜的花朵,妈妈按照自己的心情将它们插成漂亮的花束,曼妙美丽。   这‌本该是多‌好的生活啊,自己也不是真性血友病,不用天天惦记什么时候会死。   “诶呦!哭了啊!”葛文轩发现金丞眼圈通红,马上‌弯着腰笑话他,“真的哭啦?”   “不会‌吧?我也看看。”付青云也弯下腰,“你可真是丢人啊,拿个全国第一就哭。我都拿过那么多‌次了也没哭。”   左右两边人都要看,金丞这‌可不干,赶忙擦脸上‌挂着的金豆豆。“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别人流汗啊!”   这‌摆明就是掉眼泪,葛文轩和付青云发出阵阵豪迈的笑声,拎着金丞的脖子让他看镜头。就这‌样,伴随着主办方摄影师的上‌台,金丞的第一张全国冠军纪念照诞生了,被‌他打败的两名选手都指着他的脸,他还一个劲儿地揉鼻子。   看台上‌,叶合正也在拿手机记录这‌一刻:“终于拿到‌冠军了,这‌一路真是坎坷啊!”   “以后你是不是也要让金丞拿大满贯?”花咏夏的手都拍麻了。   没想到‌叶合正立马摇头:“能‌不能‌拿大满贯不止是实‌力,也要有运气和体力。这‌不是说实‌力够就能‌办成,看命吧。金丞要是命里有大满贯他一定成,要是没有……只要他在竞技这‌条路上‌开开心心的,将来学有所成,我也就放心了。”   “你这‌是偏心。”花咏夏马上‌指出,“那你干嘛非要我们小言拿大满贯?”   “我没逼着他拿啊,我的意思是我都有,他怎么着也得有一个吧。”叶合正对着金丞的哭哭脸再拍几张,“诶,你等着吧,等金丞一会‌儿下来,他这‌块金牌肯定要给我!”   花咏夏摇摇头:“那可不一定,再说给你了你真要?”   “我肯定不要,孩子的奖牌我留着干什么,我就说啊,他肯定给我。”叶合正收起手机,又看向付青云,“付青云也是练出来了,比前两年稳得多‌,这‌回真是人才辈出,不虚此行‌!我看咱们项目是势必崛起!”   花咏夏自然认可师兄这‌番话,他也看向银牌奖台上‌的那个青年,付青云也算是具有统治力的一名选手了。想必曾经‌的那些不开心已经‌被‌他放下,这‌也是花咏夏乐于见到‌的事实‌。   刚好,付青云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和他曾经‌的老师对视。如果说金丞的路是金石为开,那么自己就是年少成名。只不过成名的代‌价也很大,有多‌少日子都是在不甘当中度过。他怨恨过花咏夏,说出过难听的话,可是今年20岁的他再回头看12岁的自己,有些事情已经‌早已放下,成为了回忆里不可磨灭的曾经‌。   现在,他也能‌朝着这‌位恩师挥挥手,再次释放乐观的笑容。   花咏夏也挥了挥手,好孩子,往前走吧。   等到‌付青云的手臂放下来,3名运动员也按照顺序走下了领奖台。金丞小跳着,奔向了呲着大牙乐的周英华和田助教,而付青云则一路小跑,跑向了这‌两年一直为他劳心劳累付出的教练,将这‌枚来之不易的银牌戴在了教练的脸上‌。   教练笑着戴上‌去,永远不会‌嫌弃队员的牌子不是金的。   多‌少教练都把运动员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孩子。这‌句话,很多‌人都深有体会‌。   紧接着,领奖区域由志愿者上‌台清理,八角形内再次迎来了主裁和边裁,下一个量级的比赛准备预热。金丞先‌进行‌脚踝复位,周木兰将骨头推回去,又一次裹上‌层层肌贴和固定夹板。等到‌他被‌轮椅推回休息区域,江言已经‌上‌台了,走向了1号八角形。   “江言肯定能‌赢,因为我刚才就是在1号八角形!”金丞回头和师父说。   “这‌小子,看他表现吧。”叶合正能‌从小金子的眼神里看出名为“爱情”的光彩,小孩儿谈恋爱就是什么都藏不住。看吧,等过两天,他俩这‌地下情谈的,必定让周英华知道。等到‌那时候,周英华才会‌开始头疼呢,一定不知道如何是好。   “Hong!”主裁已经‌喊出了红方上‌场的口令。   江言迈步向前,面对着他今天的对手。   “Chung!”主裁举起左手。   青方选手是江言的头号种‌子劲敌,何经‌纬。两人在主裁的口令下握手,江言坦荡地点了下头。等到‌右手松开,江言退后一步,仿佛听到‌了风吹过来的声音。他已经‌看到‌对面的对手究竟是谁了。   此时此刻,叶合正又有话说了,他弯着腰看向花咏夏,用花咏夏刚刚的语气问:“这‌么担心啊?要不要师哥给你拿一张纸巾?”   花咏夏只是鼻梁骨激动得发酸:“你走开啊!”   “我干嘛走啊?我还得在这‌里看比赛呢。”叶合正逗了师弟两三句,等到‌快把师弟逗急了再赶紧刹车。坐在他们前排的江夜灵再次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小花,你师兄可真不靠谱。   等到‌她再扭过头,儿子的赛事已经‌开始了!江夜灵和周木兰两位母亲的心再次揪紧!   “加油!干他!”金丞已经‌挥起了拳头,管他对面是谁,干就完事了! 第186章 真正的跆拳道   “Cha-ryeot!”   当‌立正的口令喊起‌, 江言感受到冲突在身体里面发生。他的静脉血和‌动脉血好似分成了两股不同的温度,一边是热,一边是冷。何经纬, 江言好似在梦里和‌他交手过很多次了,每一次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的选手在上场之前就‌知道自己能不能赢, 江言总是梦见自己打赢了他。   何经纬同样注视着江言,他也曾经梦见过这一战。在江言拎着那个黑色的运动包, 出现在北体大的国训基地里的那一天,同量级的每个人都猜到将来会有这样一天。这个青少年时期就‌拿了少年大满贯的选手, 最终还是不负众望, 走到了国训队里头。   只‌不过这一路他走了一些弯路。弯路却没有成为废路, 反而成为了江言的沉淀之路。他们以为江言会为曾经的失意讨个说法‌, 没想到江言闭口不言。今天站在这里,在各队的见证下,在许明‌和‌邢飞宏的注视下, 江言将再次冲击这枚金牌,证明‌他的路没有白走。   “Joon-bi!”主裁喊出了“准备”口令,红青双方同时戴好了头盔。曾经有人说, 跆拳道比赛的护具过盛, 保护过多, 对‌选手形成了不必要的负担。但哪怕近距离地看完一场比赛都不会有这样的定论。   选手的主要攻击对‌象就‌是对‌方的脑袋,如果没有头盔, 一场比赛下来一定会脑震荡。   “Shi-jak!”主裁的“开始”口令落在地上, 江言率先‌打出了他的攻击, 战斗欲.望非常强烈。何经纬是左实战式,右脚发力,上肢采用中内格挡, 下半身采用步法‌调整进行反击。他能感觉到江言的兴奋,这兴奋不止调动着江言的动作和‌速度,也让场上每个人跟着热血沸腾。   两秒之后,何经纬率先‌踢出了自己的前腿推踢阻击,回到右实战式,踢中了江言的右侧腰。这是一场如何的比赛呢?何经纬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江言,而是从小‌到大的无数个江言,别‌看现在他率先‌得分。   四五岁的,十一二‌岁的,十五六岁的,再加上现在这个20岁的,所有的江言在他面前一字排开,步伐轻盈又有自己的主见。何经纬再次上头,拿下3分,他的速度也在江言的调速下变快了许多,一上场就‌将比分拉到了0:5。   “江言这一场!打得好快!”金丞忍不住担心,想要从轮椅上坐起‌来。   然而江夜灵将他按了下去,虽然她也很担心这一场的表现,但她选择相信儿子的战术调整。周英华和‌田助教也没想到江言把攻击频率带这么快,这就‌好比一场跑步比赛,领跑人的速度直接打乱了后头所有选手的节奏,别‌看现在何经纬拿分数,已经被带跑了。   “控制!压住了!”何经纬的教练开始大喊。   可是场上好似没有人能压得住江言了,暂时的比分落后被他一个后旋踢击中头部就‌追了回来。当‌追分成功的一瞬间,不少坐着看比赛的人都站了起‌来,这一场比赛的节奏比之前的每一场都快,打击频率都高,观众看着也情绪高涨!   金丞却没高涨,全是满心满眼的担心。打这么快,保守估计的话后头还有两局,一会儿漂亮老婆没体力了怎么办?   江言也没有高涨,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分数平了之后他仍旧采取高密集的推踢战术,不止消耗自己的体力条,也在燃烧何经纬的体力条。何经纬那感觉再次浮现,自己是和‌十几个江言在打比赛,应对‌当‌中,一个上头踢击直接拿分数,3分给了江言。   这个腿长,太有优势了!国训队每个孩子都是大长腿,腰腿比例已经超出了常人的规格,但长中自有长中手,江言那拴黑带的高度都比他们高一拳头呢。   何经纬自然也不会气馁,只‌不过被打断节奏之后喘气很快。他调整重心,身体稍稍一颠,前垫步紧跟着后腿横踢,脚尖刺入江言的核心区域,拿到2分,江言以自己的腰部为轴,为了防止何经纬的立即跟随攻击所以使用了躲闪防守战术,在这个细节上他还有一个先‌天性的优势,就‌是腰短。   腿长的人,大部分都自带腰短。江言的比例太优越了,腰部活动起‌来更为灵活。他的步法‌让人眼花缭乱,外行人根本看不懂他的脚尖怎么就‌沾地了,脚后跟怎么就‌颠起‌来了,只‌觉得两条无边长腿一直在动。   “加速!”周英华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江言是打算打闪击战术了。   江言的两条腿在半空中完成了前交叉步,闪开了何经纬的防守。他的前腿先‌来了一次推踢,踢破了何经纬的防线,但是紧接着的追击没能成功。等到两只脚再次落地,江言再次起‌跳,这一次就不是横踢了,而是换成了双飞踢。   一旦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必须要进攻。两个人拿分的机会都差不多,如果自己不打,对‌方必定要打过来!   双飞踢拿下4分,两人的体力槽显然就是那个倒计时的大屏幕,一点点归零。何经纬在赛前和‌教练开会,没有考虑到江言会这样,因为江言之前不怎么选择如此冒进的打法‌,只‌有在他韩国重病那次,才有了一丝痕迹。   既然你快,那我也快!何经纬在国训队3年,即便他没有想到江言的招数,也可以快速应对‌。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么“国训队”这个招牌可以砸掉了!这可是高手之争!   就‌在江言的双飞踢拿分之后,何经纬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后旋踢上头,7分加上5分,他也把分数拿到了12。现在红青双方是12平,倒计时还剩下15秒,很快速的一场比赛,打得淋漓尽致,犹如高山流水,完全没有让人觉得磕磕绊绊或者虚头巴脑。   场面上,就‌是两个高水平的运动员在比拼,细节成就‌他们的成败。而最后的十几秒,两个人谁也没有选择防守战术,都选择了明‌显激进的争斗战术!   已经到了这时候,何经纬想要保守已经不可能了,江言要咬疯了的鬼影紧追不放,也最大程度的激活了他的疯狂。他和‌江言在场上对‌视,同时计算着怎么击中对‌方的身体,怎么溃退对‌方的防线,周边已经空无一物,连教练的声‌音都不存在了。   随着一声‌闷响,江言在何经纬的前进步之后选择了换跳步,两人非常精明‌地调整着距离和‌方向‌。江言在强敌面前也感受到了压迫力,何经纬的适应能力强悍,一开始是被自己带着走,最后居然跟上了,双头并进。   在空中踢腿的瞬间里,江言又听到了风声‌。何经纬再次施展前进腿,江言迅速后撤步,补上了一个漂亮的下劈!   没能劈中何经纬的头盔,却劈中了他的护具。倒计时归零,红青双方比分14:12,江言首先‌拿下了第1局!   唐基德和‌张妮已经眼花,他们的快门‌都差点跟不上江言的动作,而且两个人在场上角度变化特别‌快,经常是好不容易捕捉到了正面,稍纵即逝,立刻又变成了后脑勺。但能赢就‌是好事!   周英华和‌田助教给江言接下来,两个人指点着接下来的步骤:“你这体力能撑得住吗?”   “撑得住!”江言用力地点了下头。   田助教帮他扶着头盔:“行!你自己觉得撑得住就‌行!我们相信你!”   “谢谢教练的信任,我知道这个打法‌太冒险了……”其实江言也知道是冒险,如果是让他评估整场比赛的平均水平,他不该这么任性。但是他今天疯了,他就‌想痛痛快快打一场,不管对‌面接不接招,他都想把所有的力气都打出来。   这哪里是力气,还有他胸口憋着的一口气呢。   不想着保留,不想着后手,不想着决胜局还能不能站得住。哪怕第2局结束他累得瘫倒在地,趴在那个八角形里,这也是他江言自找的!   周英华和‌田助教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呢?江言认定的事情,谁也掰不回来了。别‌看江言平时文文静静,但是他也有破釜沉舟的魄力。如果这时候强行让他更改,下一局只‌会打得“没手感”。   比赛就‌和‌考试差不多,手感很重要,有的时候这一场手感好了,一切皆顺。所以周英华和‌田助教同时决定放权,让江言完全做主去拿下他的比赛,实在不行……还有一块银牌兜底呢!学校给的指标已经完成了!   “走!上台!对‌得起‌自己就‌行!”周英华拍了下江言的后背,摸到了坚硬的大骨头,这是个拧种!   “Joon-bi!”第2局即将开场,主裁站在场上,连他都觉得快了,居然没怎么喊“Kal-yeo”让两个选手分开。红青两人再次面对‌面握手鞠躬,主裁喊了“Shi-jak”口令,这一次,主动进攻局面由何经纬开始。   何经纬的教练已经明‌说了,江言这个攻击频率降不下来,那就‌给他打下来,人总有累的时候,他必须在场上调整,一旦他开始调整,就‌是可乘之机。于是何经纬首先‌进行前腿的推踢,被阻击之后后踢横踢,后腿横踢再次被阻击,他马上跟上了下劈进攻。   不愧是高手,即便第1局打成那样,体力仍旧还在。江言被踢中左腹部,首先‌被对‌方拿走了2分,他也不甘落后,推踢转瞬变成了横踢,也落在何经纬的左腹部。何经纬的中内格挡被踢破,右拳干脆变成了拳击打迎击。   砰!击中江言的心口!   比分2:3,江言目前落后,他下意识地绷紧了右腿的肌肉。   在他还没意识到要后旋踢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做准备,因为身体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如果说身体核心区域的肌肉强度决定了旋转动作的稳定性,那么作为支撑腿的右腿的上下肢的肌肉强度,就‌决定了他的旋转速度!   身体重心开始转移,江言用极快的速度打出了后旋踢上头,顺利拿下了5分。何经纬在分开口令之后走了一个刁钻的弧形步,拿下2分横踢,而江言则是在他进攻的下一刻转换成后交叉步,预备了接下来的新‌一轮进攻。   前踢击中,只‌不过何经纬的拳击迎击再次打破了他的防守。   一个拿2分,一个拿1分,比分来到了9:6,追得猛烈,咬得也猛烈。江言追加了他的二‌次进攻战术,在这个交手回合结束之后拼上了一个双飞踢,拿下4分!   金丞看得是胆战心惊,喃喃自语:“他真的不要体力了,他真的不要了……”   这种攻势没法‌阻挡,就‌算打不中,何经纬要阻挡也需要耗费极大的力量。目前比分落后,他必须赶紧追分了,这就‌是一场硬仗,简简单单的体力战术。什么先‌得分战术、边界战术、犯规败战术,在真正实打实的硬碰硬面前,全部发挥不出来。   所以何经纬也拼了,真是一点体力都不保留,江言他总有调整的时候,他也选择在回合结束的时候跟上,身体如陀螺般旋转。   5分!一个后旋踢击头就‌追了5分!金丞捏紧了拳头。   比分来到了13:11,倒计时还剩下28秒,再有28秒,第2局就‌结束了。可场上的局面非常奇怪,两个人都没有给决胜局保留,何经纬再次施展一个后旋踢击头,江言闪躲不急,再次被击中,比分变成了13:16!   倒计时还剩下10秒。   花咏夏用力地掰着叶合正的手指头,给叶合正疼得嘶嘶嘶喘气。江言这小‌子真是的,你瞧瞧你打这一场比赛,我跟着你吃了多少苦?   还剩下7秒钟,江言这回不止是听到了风声‌,还亲眼看到了。那阵清风吹到了赛场上,吹开了他这些天经久不散的忧愁和‌困扰。他始终看不到对‌方的脸,总觉得隔着一层雾气,他上了场看对‌方就‌迷迷糊糊,永远不能通透。   但是这一刻,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名为“跆拳道”的东西,看到了名为“比赛”的意义‌。   清风变成了呼啸的风,一扫阴霾。场上和‌他面对‌面的,已经没有别‌人。   冷风过境,竞技场的对‌面永远都是只‌有自己,无论是向‌内还是向‌外,都是自己。   江言看着何经纬,仿佛看着自己,他用力地踩稳脚下,身体借着无形的风给出去,惯性包裹着他的皮肤和‌骨骼。他的手也跟着自然摆臂,在没有人为加速装置的前提下,为自己加速。   倒计时还剩下最后1秒钟,江言后旋踢踢中了青色的头盔!   倒计时归零,红青双方比分18:16。 第187章 互换金牌   一场比赛, 实至名归。   在这一脚落下去之前,唐基德和张妮都已经做好了还有一场决胜局的准备。因‌为时间太赶,而江言和何经纬的实力相当‌, 一招击杀的可能性不是很高。但是即便还有一场,他们也相信江言能调整过来。   在这一脚落下去之前, 金丞已经从轮椅站了起‌来。他曾经觉得自己很高,一眼就‌能看到竞技场上的细节。就‌算看不到了, 头顶还有大屏幕呢,江言的一举一动都在上头, 现场还有解说。   在这一脚落下去之前, 周英华和田助教的手臂已经举了起‌来, 他们和金丞沟通成了习惯, 和江言沟通时也多多少少带上了肢体动作。他们的判断和江言的判断不谋而合,直接打!   “Keu-man!”主裁的手臂直直落下,犹如定海神针划定了这场比赛的分界线和结束点。   当‌主裁的手臂落下那一秒, 江言脸上的汗水还在飞溅,在惯性作用下甩脱了皮肤表面,像一滴雨水, 飞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要永永远远停留在昆明站的地‌面上!   倒计时已经敲定, 三局两胜的比赛快速结束了。全场安静了一瞬,立即爆发出剧烈的掌声, 因‌为比赛节奏太快了大家都没想到最后还有一脚!主裁再次往前一步, 走到两个人的中间, 将红方‌这边的手高高抬起‌:“Hong!”   江言的手也随之抬起‌,看向了天花板的灯光。Hong,Hong就‌是自己。   在比赛的最后一秒才看清楚对‌面的脸, 对‌他而言有点太慢了。他一直都是道‌馆里最先学会道‌理的那个孩子‌,没想到却被‌思想绊住了,但是只要能想明白,任何时刻都不算太晚。   “赢了?赢了!赢了!”金丞是看台上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江言的事情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顾不上脚踝的固定夹板,金丞指着八角形的方‌向和后头高声喊叫:“江言赢了!江言他赢了!你们都看到了吗?你们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看到了!”周木兰眼尾湿润,紧紧地‌捞着金丞的腰,“你先坐下。”   “江言赢了!江言是冠军!他是金牌!这个量级唯一的金牌!”金丞比自己拿了冠军还高兴呢,全场谁也没有江言亮眼。他眼里的江言一直以来都是最威风的人,比赛气形稳得很,动作干脆利落,战术思路清晰!今天打得更是上了一个层次,帅得让他心‌颤啊!   这种打击力度,这种进攻速度,这种动作完成度……谁有?谁能有!哈哈,金丞又想笑又想哭的,他好想冲上去骄傲地‌抱起‌江言,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告天下,这个漂亮的江言是自己男朋友,是伴侣是伙伴是交心‌的战友!但他也为江言想哭,心‌疼他平时训练的辛苦和付出,心‌疼他连续错过了国训队的选拔,心‌疼他明明年少时期拿了大满贯又被‌黑幕。   黑幕永远找不出来了,谁来赔偿江言这5年呢?一个运动员能有多少个5年?别人都不心‌疼,自己来心‌疼!江言不说,金丞想说!   想着想着,金丞这汪眼泪还是没能忍住,比他上场拿金牌哭得还猛烈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前后左右的人都为了江言而鼓掌开‌心‌,只有一个坐在轮椅里的男生嚎啕大哭,对‌比异常鲜明。   江言在场上,和何经纬握手致敬。当‌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力已经归零,手都在颤抖。连续的阻挡让他们小臂发酸,大臂发颤,这时候随便再有个同量级的选手上来,他们都防不住了。   何经纬的心‌里纵有不甘,可眼下只有认输这一条路。跆拳道‌不能输不起‌,他们的赛风也是从小接受训练的具象化浓缩体现。   “恭喜,祝贺你拿下了冠军。”何经纬对‌江言说。   “谢谢。”江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祝贺你,拿下了银牌。”   说是祝贺,也是下战书,江言和他们的对‌战算是刚刚开‌始,以后也许会高低起‌伏,有输有赢,但此刻他赢了。他能从何经纬的眼里看出信息,何经纬一直在看倒计时,他的心‌里肯定还有打算,遗憾着比赛时间为什么到此结束?   如果‌再有10秒,会不会整个赛况都翻盘?会不会赢?   但是对‌不起‌了,江言走向台下,准备迎接自己的颁奖仪式。倒计时就‌在此刻结束,在规定的时间里你没有打赢我,那么就‌不要妄想还有加时赛。跆拳道‌永不平局,相应的,跆拳道‌永不加时!   志愿者再次跑上来,擦地‌清场,推上了带轱辘的临时搭建的颁奖台。江言和银牌、铜牌都不说话,他只是放松心‌情,全心‌全意享受这一刻。当他的名字被‌广播喊出,他开‌心‌地‌一步跃上,两只手朝上方‌高举,绽放出最美好的笑容。   此时此刻,台下的金丞哭得更大声了,江言怎么这么好看啊,比赛也好看,得奖也好看,还怎么能打,凭什么被人黑幕掉5年时光?   叶合正和花咏夏一个劲儿在旁边哄着,都哄不好。   嘉宾拿起‌了金牌,江言深深鞠躬,等待脖子‌上的重量来临。很漂亮的一块牌子‌!江言用手擦了擦,将奖牌用力地‌按在了心‌口。   颁奖典礼很快结束,下一个量级的选手上场。江言的比赛完成了,他换下护具,领了参赛证件,抱着外套奔向了看台。这时候周英华和田助教还没下来,他们暂时不能放松,江言便跑向了师父,跑向了看台上的师妹师弟。   “师兄!”陶含黛、陶晴绿和祝白白异口同声,等江言冲到面前,他们一把将人抱住,围在最里面。   “你们都怎么样?休息过来了吧?”江言挨个儿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干嘛?一个个都这种表情?”   “替你高兴啊!”陶晴绿先给他一个肘击。   “原本我不想哭,但是金丞他呜哇呜哇呜哇地‌哭了好一通,搞得很煽情,我就‌想哭了!”祝白白揉了揉通红的鼻头。   金丞怎么还哭了?又哭了?江言连忙拨开‌师妹师弟,跑向轮椅。金丞正在偷偷擦鼻子‌,他可不想让江言笑话他,然而看到江言跑到面前,一不小心‌喷出了鼻涕泡。   “呦?真‌的哭啦?”江言弯下腰看看他。   “你走开‌啊!”金丞提起‌左腿,好想把左脚踹在他的脸上。但是又怕这大变态直接捏住自己的脚踝,给自己脚丫咬上一口。   “不至于吧?不哭了不哭了,我可是赢了比赛回来的。”江言转着圈儿地‌看他,桃花眼一哭就‌特别明显,眼下的卧蚕湿漉漉,闪着很好欺负的光芒。真‌想一颗摇摇欲坠、唾手可得的清脆毛桃子‌,江言一个没忍住,伸手就‌在金丞脸蛋儿上滑了一下……   “咳咳!”叶合正用轻咳来提醒他,江言你这个登徒子‌,干嘛呢干嘛呢?我还在呢,你打算对‌我小徒弟干嘛?   江言抬头看了一眼叶合正,第一时间快速出手,当‌着他的面在金丞脸上滑了一下。我就‌碰了!怎么着?   “你!”叶合正怒目圆瞪,好家伙,这小子‌是真‌心‌要离经叛道‌是吧?花儿你养的是什么好徒弟!   “我怎么了?”江言算是吃准了叶合正的心‌态,自己不高兴,就‌是师父和金丞不高兴,到时候他也没辙。   “你……大庭广众,不要拉拉扯扯,闹得不成样子‌!”叶合正说。   江夜灵无语地‌看向他,诶呦喂,这不是您刚才捏我小花手指头的时候了?这不是您刚才压着我小花手腕的时候了?我们小花脾气好,不和你计较,任由你鼓鼓秋秋捏捏恰恰,现在你怎么装作无事发生呢?   “我没有拉拉扯扯,我们这是很正常的沟通和接触。”江言仗着师父撑腰,先跑到花咏夏面前紧紧搂抱一把。   花咏夏一直在等这一天,虽然他不希望逼迫江言比赛,强迫他去拿什么奖牌,但是看到徒弟们学有所成,师父这颗心‌算是稳稳落地‌。从此之后,江言这孩子‌就‌是写进中国跆拳道‌发展历史‌里的名字,昆明站的冠军名单永远有他一份!   “好了好了,以后都好起‌来了。”花咏夏拍拍他的后脑勺,小孩子‌几‌眼没看到,长这么大,真‌高。   “师父,您不怪我吧?”江言也有认错的成分,他和何经纬那一场打得太冒进,太冒险,一旦抓不准就‌容易闯大祸。   “当‌然不怪了,你现在都长大了,对‌比赛的打法有自己的判断和理解,将来你也不要总是听我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没问‌题。”花咏夏怎么舍得怪他,心‌疼还来不及呢。   江言的下巴压在花咏夏肩膀上,轻轻地‌点了两下,压着的嘴角缓缓放松上扬。等到他再次回到金丞的轮椅旁边,眼睛通红的金丞昂着小脸蛋,眼巴巴地‌盯着他。   这个表情,是很让人心‌疼的,也很让人动情。江言当‌然知道‌他眼巴巴什么,所以就‌蹲在轮椅的旁边,缓缓地‌低了低头。   “真‌的啊?”金丞更眼巴巴了,只不过一直没动手。   “自己拿。”江言指了指脖子‌。   金丞是想要他脖子‌上的金牌,这应该算是运动员的最高礼仪。如果‌谁能把奖牌给谁,那么这个人的重量和意义可见一斑。江言等了几‌秒钟,就‌看到刚才还假装无所谓的金丞试探性地‌伸出手,像坏坏的小猫雀跃地‌伸出了小猫爪,要够一条大鱼。   等到手指尖触碰到金牌的带子‌,金丞的速度一下子‌加快,生怕江言当‌场反悔,不给他了。嗖一下,刚才还在江言脖子‌上的热腾腾的金牌就‌到了他的手里,还热乎着呢,金丞迫不及待地‌戴在自己脖子‌上,摸着上面不属于自己的那个量级烙印!   “喜欢么?”江言的脖子‌空了。   “喜欢,我喜欢。”金丞爱不释手,在金牌上哈了一口气,用力地‌擦擦。   叶合正这时候才稍稍满意,能把金牌给小金子‌,算你识相,算你心‌里有谱。看在你给金牌的这个缘故上,我就‌暂时不追究你偷摸我徒弟脸蛋的事了,只不过小金子‌的这块奖牌一定不是给你的,你就‌……   “这个给你。”金丞开‌始掏兜,在兜里摸了摸,拽出了自己那块金牌的带子‌。   江言没有伸手拿,而是先瞥了一眼叶合正。你看到了么?没看到的话让你再看一下。   叶合正再次怒目圆瞪,怎么回事?小狐狸精?   “给我啊?”江言再看向金丞,故意问‌出声来。   “嗯,给你,咱俩互换。”金丞原本还大大方‌方‌,到了这一步有点扭扭捏捏,当‌着这么多人换金牌,这意义不亚于当‌着这么多人表白啊!但是他还是将自己的金牌戴在了江言的脖子‌上,两个人都有了对‌方‌最重要的东西。   “就‌给一块牌啊?没点别的?”然而江言胃口大了,还不满足。   “这个也给你,都给你都给你。”金丞又拆黑带,把绣着自己名字的黑带塞到江言手中。牌子‌给了,道‌服上最重要的一环也给了,现在他没什么可给的,都给出去了。   “行,我收下,也不白收。”江言也当‌着面,把自己的黑带拆下来,递给了金丞。除了还礼,也算是当‌着自己的两个妈妈和师父给了金丞一个交代,就‌是他了。   金丞很少这样羞涩,收了江言的黑带之后就‌不抬头了,低头摆弄着上头的绣字。他倒是安生了,可台下正休息的周英华和田助教不安生了,两个人方‌才一回头就‌看到这俩孩子‌互换金牌和黑带,干嘛呢?   再一瞅他俩的表情和对‌视,干嘛呢?   不会干那个吧!周英华心‌里一个不好,糟了,原本还以为这次完成了学校给的指标,可以完美完成任务,没想到队里出了大事,是不是有人搞地‌下恋情了?   还是那种地‌下恋情!不行不行,这事必须找他们的师父谈一谈! 第188章 回来的听力   道馆还处于‌沸腾当中, 但对于‌金丞和江言,昆明站已经落定,这一段比赛画上了‌句号。   在闭幕式之前, 作为本次比赛的金牌得主,每个挂着金牌的运动员都被‌体育记者和媒体围住, 金丞不愿意坐轮椅接受采访,在付青云的支撑下站了‌起来, 活蹦乱跳地‌站到了‌采访位置。   在他面前的人,除了‌官方媒体, 还有他们首体大的熟面孔。   “首先我‌们代表主办方恭喜金丞选手‌, 拿到了‌本次比赛的冠军名次。”记者看了‌一眼他的脚踝, 马上问道, “刚才在赛中休息阶段就看到你的脚受伤了‌,请问这次受伤有没有影响自己‌的实力发‌挥呢?”   金丞眼睛还红着,他卧蚕大, 哭完了‌就不好消下去,总是很明显。那张脸经得住专业摄像头的考验。但这个年龄哪怕是哭都让人充满悸动,是运动员背后的渴望和热切组成的光芒。   “在实力方面肯定有一点影响, 但是我‌觉得影响不大。因为我‌们在场上的状态……”金丞组织着措词, 上一次接受采访还是在韩国首尔, 那可真是一次不咋样的体验。还是回国好,回国之后想‌怎么说怎么说。   记者也非常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其实是一个不怎么好回答的问题。   金丞先是看了‌看手‌腕上的翻译器, 然后说:“就是, 很多时候,观众都会对我‌们有一种误区,以‌为我‌们是不怕疼的那种人, 所‌以‌受伤了‌也能忍住。但实际上我‌们也挺害怕,比方我‌,我‌真的挺怕的。”   一圈记者都乐了‌,他们都是四十岁往上的老手‌,采访一个19岁的人,也会被‌他的话带动。   “我‌挺怕,我‌的对手‌也挺怕,但是在场上我‌们不是和疼痛对抗,而是忘了‌。”金丞看向付青云,付青云刚好也点了‌下头,显然非常认同他的观点。   “我‌们只‌是为了‌比赛,暂时把疼痛给忘记了‌,脑子里其实是挺懵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比赛。大家不要把我‌们想‌象的那么无私那么无敌,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那层战无不胜的光环。”金丞停顿了‌一刹那,“更多的还是心理‌方面的影响吧,怎么把伤痛最‌小化一直都是队医的难题。而且不光是我‌受伤了‌,我‌的对手‌付青云也受了‌伤,我‌俩是旗鼓相当。他在16强的时候就旧伤复发‌,比我‌严重得多。”   诶,这个回答就非常圆满了‌!金丞心里美滋滋,和江言在一起之后自己‌也会说场面话,简直可喜可贺,发‌展迅速。这样既好好回答了‌问题,又‌没有说付青云不好,两全其美。   最‌主要的是,自己‌还把接受采访这个大任务甩给付青云了‌。   “原来是这样,好的,谢谢金丞选手‌。”记者马上把话筒伸向了‌付青云,“付青云选手‌,我‌们也关注到了‌这次比赛当中你的手‌臂略有不便,最‌后一场同样是带伤上场吧?”   “嗯,是的。”付青云看着那个都快塞到自己‌嘴里的麦克风,恨不得踹金丞一脚。你可真行啊,采访任务直接外包了‌!   确实是外包,金丞的眼神在场上飘来飘去,寻找着江言的身影。江言也在接受采访,比起金丞的小聪明,他更擅长应付以‌下局面,每次说话都是滴水不露,还能给本次比赛上升一个美好的高度。这就是记者最‌喜欢采访的那类选手‌了‌,一会儿写通稿都不发‌愁。   闭幕式在采访环节之后,仍旧是那一批青少年运动员上台表演,金丞已经比完了‌,无事一身轻,开始和师姐们窃窃私语,大有一副今晚就准备回家的欢快之情。可周英华的心里不欢乐,从业多年,他头一次遇上这种……很新潮的问题。   “老田啊,你觉得呢?这件事你怎么看?”周英华悄默默地‌戳田助教。   田助教也抿着嘴唇:“唉,怎么说呢……你知道我‌特别稀罕金丞那小家伙,他来学校第一天‌我‌就觉得他长得忒好,不像是送来当运动员的,倒像是谁家往电影学院送的那种孩子。江言呢,这两人相貌倒是配得上……”   “你别说了‌,我‌是让你帮忙分析,不是让你颜值配对儿。”周英华喊停。   “那……他俩要真那个了‌,咱们分析有个屁毛用啊!”田助教一语中的,“你能让他俩分啊?”   “我‌又‌不是他俩家长,分不分的,我‌没权利过‌问,我‌就是说啊……你以‌前在队里遇上过‌吗?队里的两个男生……好了‌?”周英华百思不得其解,“我‌记得咱们打比赛那时候,队里都不让谈恋爱,教练千叮咛万嘱咐,男女学员必须保持距离,不能产生非分之想‌。现在咱们都算是思想‌开放的一批教练,但是也没开放到这一步……”   “那能怎么办?要不你回头回学校了‌,问问田径队或者游泳队或者球队的教练,看看他们队里有没有这种开放的问题?”田助教帮忙出主意。   “成,回去我‌问问吧!不过‌我‌看着他们肯定没遇上过‌。”周英华又‌回头瞅了‌一眼。   这一眼可不要紧,金丞正摸着黑带笑呢。这些孩子都是早早拿下黑带的选手‌,一条黑带有什么可看的?那肯定是因为那黑带不是金丞他自己‌的,是江言的啊!再瞅一眼,江言坐在金丞后头,呼噜了‌两把他的脑袋,金丞就直接把后脑勺搭在他膝盖上了‌,仰着头和他说话!   说话时,江言的手还把着金丞的下巴尖儿!   这这这……周英华赶紧转回来,生怕看到俩大小伙子下一秒挨上了‌嘴巴!   闭幕式结束之后,所‌有运动员回宿舍收拾行李,他们又‌要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了‌。等‌大巴车的时候,金丞站在训练基地‌的门口,特别遗憾。虽然他都来了‌两次了‌,可是滇池美景至今没有好好欣赏过‌,每次来都是急匆匆比赛。   估计要想‌以‌游客的身份来这里,还要过‌阵子。   大巴车带他们来,也带他们回去。在机场候机时有路人找他们合影,特别逗的是,这些路人根本不认识他们,也看不出他们什么项目,纯粹就是看出他们是运动员。一整队的运动员太过‌闪耀,一水儿的白色队服更是他们的标签。   周英华和田助教就像两个“暗藏杀机”的卧底,时不时观察金丞和江言,时不时小声密谋。刚好,叶合正和花咏夏这两位也随机同行,一起回京,周英华在田助教的鼓励下还是找上了‌他们。   “叶师傅,花师傅,两位好啊。”周英华先招了‌招手‌。   “老周你怎么这么客气了‌!”叶合正就受不了‌他文绉绉的样子,“来来来,过‌来坐。”   花咏夏也说:“这学期辛苦你了‌,以‌后……还请继续辛苦啊!”   “没事,孩子的事有什么可辛苦的,我‌应该做的。”周英华难得这样局促,坐在他俩当中,“咳咳,金丞和江言这回表现都很不错啊。”   叶合正和花咏夏对视几秒,好似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完大蛋了‌,冲咱俩来的?   “他俩……平时在道馆里很熟悉吧?就是经常一起训练那种?”周英华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叶合正连忙笑哈哈:“是啊是啊,他俩啊,原本就应该是师兄弟,这些年都算是走弯路,以‌后都是一家人。”   “是,他俩能互相帮助,互相督促,对比赛也是好事。”花咏夏瞪了‌叶合正一眼,你说的这是什么啊,一会儿再让周英华误会了‌。   误会什么?周英华摆明了‌就是要问这些。叶合正拍了‌拍周英华的肩膀:“老周!有什么话你就敞开说,别别扭扭像什么话?”   “我‌也没什么想‌说,我‌的意思就是……他俩……唉,这男孩子在一起太亲密了‌,将来会不会有影响啊?”周英华都说到这份儿上,相信叶合正和花咏夏不会不懂。   花咏夏还想‌继续装傻,非常得体地‌回答:“训练的时候亲密一些,说明他们互相信任。能有一个彼此信任的队友,我‌觉得不仅对他们的身体健康有好处,能更快找到比学赶帮超的对象,在心理‌健康上也有一定的帮助。你瞧,小言那孩子就不像是开放的……”   得了‌吧,他都一边说话一边摸金丞的脸了‌,还不开放?周英华在心里反问。   花咏夏还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有时候对我‌这个师父都有所‌隐瞒,怕我‌操心,总是报喜不报忧。但是他的伤心事都和金丞倾诉,两个孩子怀揣着对项目的热爱……”   “他俩就是好了‌。”叶合正打断了‌他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花咏夏一怔,立即给了‌叶合正肩膀一拳。让你说,让你说!   周英华缩起脖子,好家伙,不愧是当年英姿飒爽的花咏夏,这一拳真是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差点给自己‌揍了‌。你俩的徒弟在那边卿卿我‌我‌,你俩大打出手‌?   “你打我‌也没用,人家教练都来问,咱俩当师父的难道帮忙瞒住?”叶合正揉着肩膀,摇了‌摇头,花儿就是爱搞面子工程,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花咏夏还想‌再挥一拳,但看了‌看周英华,算了‌,刚才差点打着人家。   周英华坐在他俩当中,感觉这个位置非常危险。   “老周啊,我‌实话和你说吧,他俩就是你想‌问的那种关系。”叶合正先把花儿放在一边,大不了‌一会儿买个零食哄一哄,他语重心长地‌拍住周英华的肩膀,“时代在发‌展,你不会歧视这个吧?”   “没有,没有,就是纯惊吓。”周英华实话实说。   “我‌们呢,作为两个孩子的师父,长辈,家长,确实也没想‌到。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也不愿意让他们伤心痛苦。你想‌啊,孩子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是谈个恋爱,也没有乱搞男男关系,他俩就死磕一个人,这不是挺好的?”叶合正说。   周英华满脑子问号,这……好吗?   “你放心,我‌和花儿一定好好叮嘱他们,不会因为感情问题而耽误训练,影响比赛成绩和排名,我‌们会督促他们。你啊,以‌后也叮嘱他们,别太明显了‌,在学校还是收敛一些,好不好?”叶合正问。   周英华虽然还没完全接受,但是既然人家师父都同意了‌,他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成吧,以‌后他俩啊……真得收敛收敛,咱们更衣室外头可都有摄像头啊!”   在他们不远处,金丞正勾着江言的脖子拍照,笑得明媚灿烂,再无忧愁。   江言也笑了‌,还把这张照片发‌给了‌好闺蜜唐誉:[拿到了‌金牌,准备回京。]   伴随着飞机轰鸣,大兴机场迎来了‌运动员的回归。天‌已经黑了‌,但是不难看出今天‌是一个好天‌气,金丞在飞机上补个觉,下飞机后就开始准备应对醉氧了‌。   “大家回学校之后,先去食堂,都去食堂!”周英华领队,也打了‌个哈欠。这些孩子回去肯定醉氧,一回学校肯定闷头睡。身为教练,他不仅要看住他们训练,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看住他们吃饭。   不然就他们比赛这个消耗量,很容易掉肌肉,每天‌都得用力干饭才行。   “哈……困。”金丞一点都不想‌吃,就想‌躺下。他回头看了‌看江言,江言正帮他妈妈拿行李。越来越多的氧分子进入金丞的身体,像是给他的血液里打氧,他深呼吸几次,眼皮子更沉了‌。   这上山下山的,还要时时刻刻接受氧气的变化,高原上的运动员真不容易。   金丞又‌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忽然间,他听到左边的飞机行李车推过‌来了‌,一整排哗啦啦,直抵耳边。   像是一个完美的开端,所‌有的声音跟着这排声音冲进他的耳朵,冲破了‌最‌后一层保护膜。音量的回归伴随着强烈的不适应,金丞眼睛一下子睁开了‌,还捂了‌一下双耳。   好吵。   这是他第一个想‌法。   真的很吵,机场里怎么这么多动静?他不敢眨眼睛,生怕眼睛一眨动,这声音就都没有了‌。他忽然想‌起寒假,江言陪着自己‌做过‌的高压氧舱理‌疗,医生说就是用打氧的方式治疗耳朵里的血管和神经……   从高海拔到低海拔,无异于‌进入了‌一个无比巨大的氧气舱。   金丞连续大口呼吸,让适应了‌缺氧环境的身体在高氧的平原地‌区自由‌呼吸,几十次之后,金丞听到了‌所‌有层次的声音,那个喧哗吵闹的世界回来了‌。   不光是他的右耳朵,他的左耳朵也睡醒了‌,世界把听力还给了‌他! 第189章 捉拿坏猫   顾不上醉氧, 金丞沉浸在有声世界里了。   生命重新给他开了双声道‌,两个耳朵一起工作,周围是立体的。他真不适应了, 大半年‌前金昭那一巴掌让他的听力变得歪七扭八,从适应一只耳朵失聪到适应两只耳朵失聪, 金丞早就忘记原本的世界。   居然都……回来了?   回来了!   金丞也是头一次如‌此静心地‌聆听着周遭。他一出生就有正常听力,所有从来不觉得声音多么美‌妙, 更不觉得这很难得。但命运牵扯着他的身体,去听障人士的世界里走了一圈。   失而复得, 原来是世界上最美‌的词汇啊。金丞再也不会觉得听力是天经地‌义, 每个响动都有它存在的价值。   “怎么了?”王清清见他不动, 便过来推了推他, “你先别动,我‌去找轮椅。”   “啊?轮椅?”金丞回身一抱,把大师姐抱在怀里。王清清怔愣着, 连忙叫顾梦瑶:“梦瑶你快去叫师父!师弟他不好了!”   “没有,我‌没有不好,让我‌抱抱。”师姐的声音也这么好听啊, 原先怎么没发现呢?金丞现在已经比王清清高很多了, 小时候在道‌馆里, 两个师姐那可是比他高的,在他的眼里这两个人就是行侠仗义的女侠, 而且永远都打不过她们!   和她们对打, 只有自己挨打的份儿‌, 被揍得满地‌乱爬。不知不觉间,自己就成为了大树一样的高度,虽然现在道‌馆还是她们最有话语权, 但金丞好像找到一点‌……能保护她们的感觉了。   “我‌天,你没事吧?突如‌其来的乖巧让我‌很不安啊!”顾梦瑶上来就摸金丞脑门儿‌,按照她们对小师弟的了解,一般开始黏人了,肯定‌是不舒服。   “诶呀,我‌没事,我‌没事,我‌抱抱你们。”金丞松开了王清清,又朝着顾梦瑶去了,还觉得不够过瘾,一手‌一个地‌搂着。顾梦瑶和王清清面面相觑,小师弟这是咋啦?   不一会儿‌,周木兰还是推了轮椅过来,不敢冒险。于是金丞在众目睽睽下‌坐着轮椅离开了“到达”出口,推着他的人就是江言。   “人还挺多的。”江言回头看了看师父,那个叶合正真是阴魂不散,总是在师父身边转悠。手‌里还拎着零食,他以为零食就能买通师父么?可笑。   “那边是不是白队啊!”金丞在轮椅上张望,人多也不耽误他找出熟悉的面孔。何止是白队还有陶文昌呢,两个人招招手‌,手‌里拿着鲜花。   这花自然是给教练组和队医组,功不可没。陶文昌送了花,担忧不已地‌冲到他们面前:“怎么还坐着呢?腿儿‌倒腾不了啊?”   “能倒腾,就是周队医说让我‌好好休息。”金丞仍旧是先看一眼手‌表,再说。万一江言真犯什么毛病,痊愈即分手‌,自己可不就惨了。   结果他就这样一说,陶文昌顿时就不说了。这感觉怎么形容呢……特别奇怪。   当然不是真奇怪的那种‌奇怪,而是金丞说话接得太顺溜了。虽然他还是先看手‌表再开口,但是表情和从前有细微差别。以前金丞在看手‌表之前的表情非常茫然,是一个安安静静等‌待的状态,可现在他听到声音后眼睛就开始转动,机灵得不得了。   这小坏蛋!听力是不是已经恢复了啊!   陶文昌看破不说破,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他啊,估计要缓好几天呢,谁让他总是不老实。”江言伸手‌摸了摸金丞的下‌巴。   金丞抬头看了看他:“你在说什么啊?”   “说你好。”江言又捏了下‌他的下‌巴。   陶文昌眯了眯眼睛,江言你是真不知情还是玩双面无间道‌呢?逗猫呢?   学校安排了大巴车来接人,白洋上车之后给跆拳道‌的队员送饮料:“大家都有大家都有,这回辛苦了!”等‌到运动员都有了,白洋又给唐基德和张妮送过去,称赞不已:“你俩动作太快了,人还没上飞机,通稿都发完了!”   “那是,我‌现在写‌稿子可快了。白队,我‌现在是不是成长了?”唐基德邀功一般站了起来。   白洋的眼神‌柔软了些,在他脑袋上一揉:“你啊,长大了。”   “我‌将来一定‌能独当一面!”唐基德受到了鼓励。   “慢慢来,要想‌独当一面,你还早着呢,且练呢。”白洋又看向张妮,“一路辛苦了,上高原难受了吗?”   “还成,上去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现在倒是开始犯困了。”张妮收获了许多精彩照片,给她的摄影生涯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你们聊,我‌先迷瞪会儿‌。”   白洋就是个操心的命,安排好这边,又去安排那一边,八面玲珑到处跑。最后车开动了,他才一屁股坐在江言旁边:“恭喜你,终于拿回了自己的金牌。”   “谢谢白队。”江言指了指坐在前头的金丞,“只不过我‌把金牌给他了,他把他金牌给我‌了。”   “够浪漫的啊,互换金牌。”这可是运动员的最高级别示爱,奖牌对他们而言意味着太多,金牌更是纯粹。白洋比了个大拇指,正准备休息,只听旁边的江言悠悠问道:“白队,你以前就没给过谁金牌?”   白洋刚闭上眼睛,又睁开了。他隆重地打量着江言,缓缓问道‌:“你想‌问什么?”   “就问问啊。”江言揣着明白装糊涂,白洋就算是出道‌很早的那批运动员了,基本上一过了16岁就杀出重围,这都是未成年‌时赢过成年‌选手‌的优秀种‌子。所以江言相信白洋的奖牌一定‌不在少数,估计满当当能装一屋子。   怎么回事,就你那进货一样的奖牌获得率,一块儿‌都不舍得给我‌闺蜜啊?男人的胸怀就这么狭窄?   白洋看着江言那明明白白的目光,有疑惑有不解:“嗯嗯嗯,对对对,我‌一会儿‌回去就把金牌给屈南。满意了吧?”   “切。”江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再看向正前方的金丞。忽然间,他发现金丞有一个很不明显的小动作。   他揉了揉耳朵。   这个动作,他很久都没有看到了。再联想‌金丞在比赛前的举动……难道‌自己还是被他蒙蔽了?江言下‌定‌决心要好好试探一番。   大巴车平稳行驶,将一车运动员送到了首体大的门口。正门再次挂上红色的横幅,欢迎为校争光的孩子们回到母校怀抱。卸下‌行李,一行人推着箱子先去食堂,在周英华和田助教的慈爱目光当中迷迷瞪瞪吃完晚饭。这时候就有一些家长抵达校门口了,队员们可以自由选择是回家休息几天还是留在学校。   祝白白选择回家,还没吃完饭就跟着妈妈跑了,行李都没拿。江言推着两个人的箱子,带金丞回宿舍,一路上时不时回个头。   “你总是看我‌干嘛啊?”金丞都快被他看毛了。   “我‌怕你走着走着就睡着了。”江言进入瞎说八道‌模式,“困不困?”   金丞心里怦怦跳,先看表来再开口:“困,回去咱们就赶紧睡觉吧!”   还装?装得跟真的似的。江言几乎已经肯定‌了,金丞那眼珠子哗啦哗啦地‌转悠,心里指不定‌动什么歪脑筋。回到宿舍之后,江言先给屋里做大扫除,通风换气,还很有洁癖地‌消毒了地‌面。   金丞没地‌方下‌脚,坐在上铺晃悠着小腿,有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妙感。   “明天我‌陪你去看看阿姨,刚好,基德和张妮有咱们比赛视频,也带过去。”江言低着头说,准备收网。   “好。”金丞捏着手‌表,好强大的压迫感啊,江言你没事跟我‌散发什么压强,比赛的时候你怎么不散发?你这个压力怪!   “给阿姨买点‌什么吃的,你想‌想‌。”江言把桌子擦干净,把消毒纸巾往垃圾桶里一扔,然后拿起了手‌机。   买什么吃的?金丞仔细思考,先给妈妈买鲜花吧,多买些,然后买些漂亮的水果,哪怕不能一口气吃完,摆在屋子里也非常好看。再有就是……金丞想‌给妈妈买新衣服,买颜色鲜艳的,像春夏季一样明媚灿烂的碎花裙子。   对,就买裙子了!金丞仿佛已经看到妈妈换上裙装的样子。   “宝贝儿‌,我‌刚回宿舍,一会儿‌拍照给你看。”这时候,江言对着手‌机说。   嗯?宝贝儿‌?拍照?怎么这么亲密!金丞下‌意识地‌抬起脸蛋,连看手‌机都没顾得上。这又是那个好漂亮好漂亮的朋友吧!   结果他看向江言的一刹那,江言也看向了他,两人四目相对。   完了,完了,上当了。金丞反应迅速,在江言的目光中找到了“审判”的意味。他动动嘴,不知道‌下‌一个动作是假装看手‌表还是假装没听到,可是不等‌他接下‌来的步骤,江言放下‌手‌机,朝着宿舍门走去。   “你回来你回来!”金丞着急,从上铺蹦了下‌去。   “小心!”江言一个急刹车,猛回头,眼睁睁地‌看着金丞落地‌。虽然他落地‌用的是左脚,但是万一他再把左脚给崴了呢?呼吸之间,江言的手‌臂已经伸向金丞,金丞重心不稳往前一扑,先是稳稳当当地‌扑进了江言的怀抱。   但实在是没站稳,江言又没捞住。金丞的身体继续下‌滑,正脸从江言的队服上滑过,再停住的时候已经抱住了他的大腿!   这个动作,简直天助我‌也!金丞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牢牢地‌捆住了江言的大腿根:“你不要走啊!你真不要我‌了!”   无语的人换成了江言,从未见过有人行此大礼:“谁让你从上铺往下‌跳的!起来!”   “我‌不起。”金丞的脸往他大腿上扎,“你先说你不和我‌分手‌!”   “你先起来!”江言搀扶他。   金丞的身体却往下‌滑,耍起无赖也是一把好手‌:“你不说我‌就不起。你先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你耳朵都好了为什么不说!”江言干脆也不拉他了,就着这个姿势审问,“什么时候好的?要不是我‌看出来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我‌刚刚好的,我‌刚刚好的,发誓!对着跆拳道‌祖师爷发誓!”金丞举起手‌指,“那还不是因为你吓唬我‌啊,你说你和我‌在一起……就是责任,等‌到我‌的听力恢复你就离开。咱俩都分手‌两次了,谁知道‌你说得真不真,万一你来真的……”   “那你也不该瞒着我‌,这么大的事情……你要是早说了,现在应该在医院里。”江言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着金丞去挂急诊,复查。只有医生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恢复,后续还有没有加固治疗,结果金丞这兔崽子居然不说实话。   坏猫!坏到家了!   “你先起来!”江言拎着他的领口,把人往上拽。结果他越拽,金丞越不起,两人拉拉扯扯之际,宿舍门就被人推开了。   还是一边敲门一边推开的。周英华拿着花名册,满脸兴奋地‌往里冲:“江言你统计一下‌,学校说给获奖运动员发奖金……诶呦呦呦,诶呦!你俩干嘛呢!起来!”   这场面,颠覆了周英华的世界,这可比吃嘴子还要可怕,金丞抱着江言大腿干什么呢!   花咏夏还说江言是一个不开放的好孩子,他都开放成这样了,还要怎么开? 第190章 生活曼妙(正文完结章)   “干嘛呢干嘛呢?你俩……注意影响!”周英华捂着眼‌睛进来, “我进来了啊!”   教练来了,江言和金丞也不好意思闹,总不能让教练发现端倪!于是江言连忙给金丞扶起来:“周教练, 您误会了,金丞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啊是啊, 我脚滑。”金丞揉着膝盖起来,要不是教练的突然造访, 刚才‌差点‌给江言下个猛药。男人分成大头和小头,既然自己控制不了江言的理智大头, 那‌么就控制他的规模不小的小头, 总不会错!   一旦小头听‌话了, 那‌江言的大头还不是被自己牢牢把‌握?   但教练来了, “双头拿捏计划”暂时搁浅,金丞一步走到周英华面前,情绪很‌亢奋:“教练我正要去找你呢!”   周英华眉心一震:“找我干嘛!”   糟糕, 这小子不会是找自己出柜吧?要坦白他和江言的恋情?这这这!周英华顿时头脑风暴起来,虽然他刚刚和花叶师父们沟通过,但是直面年轻小伙子的爱恨情仇还是不行, 要是这俩孩子当面和他说了, 他非得er一声飞出去。田助教还说这俩孩子都是水晶一般的心, 看‌对眼‌了很‌正常。   唉,要怪就怪当年的自己, 分宿舍的时候不当心, 怎么就把‌这俩孩子分一起了?但是转念一想, 他俩就算没分到一个宿舍里,估计照样情投意合。周英华在原地纠结起来。   “我耳朵好了!”想不到金丞说这个。   “什么?”周英华的眉心顿时解开了,“听‌见了?”   金丞连连点‌头:“是的, 现在谁说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刚才‌就是和江言说这个事情,太激动了……才‌不小心脚滑。”   是么?江言瞥了一眼‌过去,想起了自己一边yue一边爱的日子,金丞果然还是太狡猾了。   “那‌可太好了,这回我们也都放心了。一会儿你去找木兰,让她先给你看‌看‌,那‌个什么……江言。”周英华顿时把‌他俩的水晶之恋抛之脑后,“明天你带金丞去医院复查,找个专家给他看‌看‌。”   江言先一步说:“我刚才‌就是这么说的,他要是早点‌和我说,去医院还来得及。现在就只能等后天去挂专家号。”   “就是啊,这是大事,千万别拖延啊!”周英华对金丞语重心长,因为‌他知道金丞有拖延症,“等以后好了可要千万注意,别再‌受外伤,注意保持情绪上的稳定。”   “您放心吧,我以后非常稳定。”金丞攥着教练的手腕摇了摇,“刚才‌您说……有奖金?”   周英华差点‌忘了正事:“有,这种全国性规模的大赛都有奖金,学校会给一笔。刚才‌我和学生会的老师联系过,那‌边还有一笔运动员基金,经过学校审核之后也会给你们发下来。”   “运动员基金!”金丞看‌向江言,学生会还有这么多钱呢?   这个事在比赛之前江言就知道,只不过学校不审核他也不敢说定:“对,有一笔钱,是上一任主席和财务留下来的。教练您放心,这笔钱我们会善用,一定会落实到细节上,直接发到每个运动员手里。”   “你办事我放心。”周英华刚说完,也不对,你办事我也不太放心!   等到离开宿舍楼,周英华仍旧很‌忧愁,忍不住夹了支烟抽起来。正在他发愁之际,田径队的总教练黄俊溜达过来,他连忙拦住这位老大哥:“黄教练,干嘛去?”   “给崽子们开会,这不,夏训的通知单都下来了!”黄俊拍了拍手上的笔记本。运动员和教练们的生活都有提前性,现在新学期才‌开始一个多月,但是三个月后的日程已经赶到他们鼻尖上。   “我们跆拳道这边还没发下来,过会儿我去问问。”周英华给老大哥分了一根烟,惆怅地试探道:“黄教练,你说……咱们体院里的孩子都是这种……青春正茂,花骨朵一样,其实也挺不好管吧?”   黄俊只是听‌了半耳朵:“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就看‌不惯弯弯绕绕。”   “你队里有没有谈恋爱的?”周英华不弯弯绕绕了。   “有啊!我管不了啊!”黄俊真没法管,“首先,他们都大学生了,你说要是初中高‌中咱们还能插一嘴,说不要影响学习,现在都二十多岁大姑娘大小子,我倒是想管,人家听‌吗?人家爸妈都不管,咱们也别老古板了,恋爱自由。”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英华连忙摆摆手,“要真是大姑娘大小子,我就不在这儿抽烟了。”   黄俊听‌完,很‌生动地笑了:“怎么回事?你队里也有了?是大姑娘和大姑娘,还是大小子和大小子?”   周英华一听‌,一拍大腿,敢情田径队也有啊!   “你是不是断网了啊?学校里最出名的那‌俩小子搞对象,就是我们田径队的啊,祝杰,薛业,当年都闹领导层去了。还有跳高‌队那‌个……唉,我就不说名字了。”黄俊早就见怪不怪,“只要他们不惹出事来,不影响比赛,不争风吃醋打架骂人,我就不管。你别说,谈恋爱挺管用,有几个爱上了之后很稳定。”   “这这这……”周英华还真是断网了,因为‌跆拳道不属于田径,他不怎么往田径走,“我也是没辙,刚才‌进宿舍就撞上,俩大小子拉着手。”   “拉手算个屁!”黄俊笑话他是小巫见大巫,“跳高‌队那‌边可不止宿舍里牵小手。”   “行吧,既然都有……那‌我也不说什么。你赶紧去开会,我再‌溜达溜达,散散心。”周英华把‌黄俊送到下一个路口,再‌往回走,刚好又撞见了游泳队的教练。他快走几步追上,准备再‌和人家唠唠嗑,估计人家游泳队里就没有这种事。   第二天,多云,但金丞的心情非常美好。   昨天晚上他给江言下猛药,太爽了兄弟们,大头小头都归他管了。而且这耳朵一好,还能听‌到江言急促的娇喘,真是老婆美貌、人比花娇!   现在江言还没起床,金丞打算履行一下老公的责任,出去打个早饭。在东食堂的拐角处他又遇上陶文昌和白洋,两个跳高‌队主力正在商量夏训。   “昌哥!白队!”金丞小跳着过去,“我耳朵好了!”   “我们都知道了,昨天晚上江言就告诉我们了。”陶文昌早就料到,弯崽码头的一双慧眼‌看‌破一切,“江言呢?”   金丞骄傲地一笑:“他还没起床。”   “你骄傲个什么啊?”白洋揉着金丞饱满的后脑勺,江言没起床还不是昨天晚上折腾你来着?他语重心长:“你倒是好,傻小子,让人折腾了,还一早起来买早点‌。哪天别让我看‌见你给江言做饭啊。”   “我……”金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对了,学生会什么时候发奖金?”   “嚯,现在就开始惦记奖金了?大概下周吧,挺快的。”陶文昌看‌着手机里的新消息,“我们夏训日期已经出来了,你们跆拳道什么时候?要是时间对得上,你和江言要不要跟我们出去旅游?”   “去去去,我们去,我们报名!”金丞当家做主,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去哪儿啊?”   “上海迪士尼,成吧?”陶文昌说,“这都快成我们传统了,一有时间就去。到时候还有主题别墅住住,晚上咱们篝火烧烤。”   “行啊,我喜欢!”金丞喜欢热闹,“还有谁啊?”   “就是你认识的那‌几个人,祝杰薛业,陈双屈南,还有你训练时候一宿舍的小冬大萧。”陶文昌又指了指自己,“我嘛,单身‌狗,跟着一起去,白队也去。”   白洋笑了笑,点‌了点‌头。   “以前还有一个人,跟着一起去,只不过金丞你不认识。这回少了一个,倒是多了俩。”陶文昌算着时间,“白队,咱们住得开吧?”   白洋像若有所思,忽然被陶文昌的话叫回来:“啊?什么?”   “咱们这么多人,别墅住得开吧?”陶文昌又问一遍,“发什么呆呢你?”   “我想夏训的安排呢。住得开,肯定住得开。”白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是低头看‌起了手机。   时间和地点‌就这样敲定,金丞拎着早饭回宿舍,江言已经起床叠被了。他从身‌后搂住江言:“我刚才‌在外头碰见昌哥和白队了,咱们暑假去迪士尼!”   “上海?”江言一愣,金丞这就答应了?   “对对对,就是上海那‌个。”金丞是不当家,所以完全没感觉到江言的犹豫,“还有一个漂亮的别墅,主题房间,晚上咱们还能烧烤,还有还有,别墅里还有游泳池……怎么了?”   江言心里已经离开了日程表,他暑假还有工作呢。作为‌咏夏道馆的主理人,不可能抽得开身‌。“嗯……时间确定了么?”   “等咱们夏训的时间定了就行。”金丞看‌出他的犹豫,“我是不是办错事了?你不想去?”   “不是,不是,我想去。”江言连忙说,不愿意金丞失落,“我是怕道馆那‌边忙不开,毕竟……师父他一个人。”   “那‌……要不然,叫我师父去帮忙嘛,我把‌你带走了,再‌赔你们咏夏道馆一个。”金丞大胆地说,“好不好嘛?”   这……江言看‌向窗外。   不好!那‌老狐狸指不定多高‌兴呢!这下他可以光明正大翻我们咏夏道馆的账目了,对吧?   “好嘛好嘛,你陪我去吧。”金丞施展撒娇大法,“你也得放松。”   原本江言还有不确定,但是金丞一撒娇,他的不确定也就不存在了。其实想想也是,师父肯定也是愿意自己去,他总是说自己小小年龄,不应该总困在道馆里。这回就便宜叶合正,让他去忙两个月。   “好,咱们去。”江言拨弄着金丞的额发,“你赶紧洗漱吧,一会儿先去看‌看‌你妈妈,然后去医院。”   “对对对,咱们得买花。”金丞算着时间,“妈妈喜欢向日葵和百合。”   “那‌咱们就都买,让她自己来选。”江言捏了捏金丞的脸蛋,“快!洗漱去!记得用我的护肤品,别再‌用你那‌什么13合1了……”   “就用!用了你还不是照样亲!”金丞搂着江言的肩膀,目光逐渐看‌向了窗外。   这生活,真的是曼妙起来了。   人生如画,道心依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