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助超级凶》作者:秋绘   文案:骚话等级max心态巨稳有点儿小无赖ad攻x心态巨差有点固执有点冷淡的辅助受   ↑找不到形容词了   LOL电子竞技文,没有真人原型,没有参考战队。   专注谈恋爱,偶尔打比赛。   不纠结不搞事,小甜饼。 第一章   “你走的是个jb位?鸡的走位都比你骚。”   方迟扫了一眼右下角的对话框,自从他线上不注意被锤石勾中一次以后,辅助在塔下挂机喷了他两分钟了。   整整两分钟,动都没动弹一下,右下角的脏话一句一句地往外蹦。眼看对方的兵线又要推到塔下,一血塔马上就要掉了,方迟打字道:鸡的走位比我骚,赶紧找个鸡笼抓起来吧,出来打,别挂机了。   牛头顿都没顿一下,飞快打字:我辅助你?配钥匙十块钱三把您配几把?   方迟眼睁睁看着对面连挂机的牛头带塔一块儿推掉,叹了口气:我不配,你配钥匙不?   牛头:操/你大爷的。   方迟:毛长齐了么?别瞎操,对身体不好。   牛头:让我操/你一顿你就知道长没长齐了,小废物。   小别致想法还挺东西。   方迟乐了一下,刚想继续打字,屏幕一下子黑了下来,紧接着整个训练室都陷入黑暗,墙上的应急灯缓缓亮起,独自承受来自一训练室的哀嚎。   “操啊!老子的晋级赛!”   “这基地什么破电路啊!总经理呢出来挨打!”   “是谁在我眼前遮住了帘,赶紧他妈掀开老子打团呢!”   下午六点,NK电子竞技俱乐部LOL分部,训练室里几个人在位置上一本正经地打着rank,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停电让本来就要掉段了的方迟陷入困境。   这下牛头真要举报我了。   方迟叹了口气,两腿一蹬,连人带椅子退出去一大截,直接撞到了后方的打野易繁椅背,咚的一声,易繁被撞得扑在桌子上,桌子前沿刚好抵在肚子上,差点儿没吐出来。   “方大侠你是不是又犯病了?”易繁揉揉肚子,两腿一蹬撞了回去,“要不要我去给您买点儿药?”   “不用不用,买药多废事儿啊。”方迟乐了两声,“您直接把钱给我多方便。”   “行。”易繁转过来看他,“我床底下有一个离家出走的钢镚儿,你去掏出来就送你吧。”   “领队不在啊?”上单秦宇出去找了下领队,没找着又走进来,“干嘛去了?这停电可咋整啊?”   “能咋整啊?挂机晾着呗。”易繁说,“领队和彭离出去接人去了,我们那缺德辅助不今天到么?”   “缺德辅助,真行。”方迟说,“等会儿人一自我介绍,易繁上去握着别人的手特激动地说:‘哎哟您好您好,上次就是您一套控制把我们NK从世界赛预选赛上打下来的吧,哎哟,您可真是太缺德了,真棒。’”   话还没说完易繁和秦宇就乐了起来。   去年的世界预选赛,NK和AST以2:2的比分进入第五场决胜局,而最后一波团里,AST的辅助以一波完美操作控住四人,直接1换5结束了比赛。   然后易繁气得私底下管那人喊了一年的缺德辅助,谁知道喊着喊着,趁着这次转会期,那缺德辅助就转会到他们NK来了。   现在领队和中单兼队长彭离已经去AST基地接人了。   “多大牌面啊,领队和队长一块儿去接。”方迟已经不担忧自个儿被牛头举报的事儿了——或许压根儿就没担忧过——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捻着自己的衣角,“不会是个队霸吧?”   “不至于。”秦宇拉过自己的椅子,坐下来,“听AST的人说他还挺好相处的,就是人有点儿冷。”   “冷没事儿啊。”易繁说,“我们方大侠多暖和,让他去捂捂。”   “捂什么?”门外有人推门走了进来,顿了顿,“你们关灯讲鬼故事呢?幼不幼稚?今天规定的rank局数打完了么?”   “打鸡毛啊,停电了。”方迟冲着领队招招手,“您不接人去了么?人呢?”   领队抿抿唇,扭头冲着身后说了句:“其实我们基地挺有钱的,不是天天停电,今儿可能是电路总维修……”   方迟听了这话就乐了:“别瞎说啊领队,供电局不背锅,就我们LOL分部停电了,隔壁风暴分部好着的,刚我听见他们喊nice了。”   “你不说话能憋死你是不是?!”领队吼了一句,愣了几秒,清了清嗓子,把身后的人带进来,“介绍一下,原本ATS的辅助温途,现在转到我们这儿来了。”   领队后方走进来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方迟眨眨眼睛,借着应急灯的灯光想看清队友的脸,下一刻房间亮了起来,适应了昏暗灯光的几个人瞬间捂住眼睛,痛苦地嚎了两声。   “我操!真行!”方迟捂着眼睛喊,“我的辅助就是牛逼啊出场自带圣光的!”   温途把视线放到捂着眼睛大声喊的方迟身上,轻不可闻地啧了一声。   “……这电来得挺及时。”领队顿了顿,又和温途说,“你先去把外设插上吧,电脑今儿早上给你配了,位置就在方迟旁边——方迟,NK的ADC,你们对过线的。”   “你好啊。”方迟松开捂着眼睛的手,眼前模糊了一阵儿后看清了,他坐在椅子上往前挪了挪,伸出手,“祝我们合作愉快。”   温途看着他的脸点点头,没有要伸手的意思,方迟悻悻把手缩回来,缩到自己兜里拿了颗糖吃。   领队又一一介绍了其他的几个人,之后便带着温途去方迟的右手边整理外设。   不大好相处啊。   这要是打团不奶我,对线不给盾,我还怎么打啊?   要不退役算了?   队长彭离走进来,看见方迟瘫在椅子上,椅子还在正中间的位置,忍不住走过去踹了踹他:“想啥呢?”   方迟:“想退役申明怎么写。”   彭离:?   方迟抬眼看了看一脸震惊的彭离,深沉地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以鸭子划水的姿势一下一下挪回了自己的桌子前。   温途像是登陆了一个小号,账号才44级,这阵儿正开了把自定义试试外设,调试游戏界面。   方迟凑过去扫了一眼,惊得差点儿没把嘴里的糖咽下去。   这不是那个要操/我一顿的牛头么?!   温途调完界面和按键,余光瞥见旁边的人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不悦地皱皱眉,扭头看着方迟。   温途:“干什么?”   方迟回过神:“没什么……那个什么,有空一起睡觉啊。”   温途:? 第二章   新选手转到新俱乐部的第一天肯定都是要适应一下,教练不会第一天就安排训练任务,但温途坐在位置上,拿小号打了一把路人局之后登上大号,侧过头冲着方迟说了句:“上号。”   方迟侧头看着他右上角不断弹出的好友请求,点点头:“人气高就是强啊。”   温途:“上号。”   方迟:“我打了四年职业了,还没去过全明星呢。”   温途:……   方迟往椅子里一瘫,懒洋洋地说:“好吧上号。”   斟酌了会儿,方迟还是没有上自己刚才挂机的那个号,第一天嘛,怎么也得给辅助留个好印象,于是第一把排位,方迟又选了个轮子妈。   方迟今年22岁,打了四年职业,AD英雄基本都能玩上一玩,而玩得最菜的一个英雄,就是轮子妈。   轮子妈这个英雄的E技能是一个抵消技能而回蓝的护盾,技能抵消后护盾消失,方迟每次都喜欢开着盾去接对面的技能,然后走位过于灵活,下意识躲开对方技能后自己走位过于靠前,常常被一套秒杀。   在方迟第三次因为想要接技能又下意识躲开技能被秒后,温途挂机了。   方迟舔舔嘴唇,扭头看着温途。   “出来啊?”方迟说,“轮子妈后期无敌,我能carry。”   温途按下tab看了一眼方迟0/3/0的战绩,翻了个白眼,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什么。   方迟目不转睛地,读出了他的唇语——后你妈/逼/的期。   第二把,方迟在温途你已经是个死人了的眼神中动了动鼠标,选择轮子妈的手微微颤抖,在最后一秒换了霞。   方迟的轮子妈和霞是两个极端,一个究极菜,一个究极carry,对线期直接将下路打爆,温途的锤石带起全场节奏,一勾一个准,很快夺得了胜利。   “可以啊。”方迟看着屏幕上的胜利字样,笑了笑,“新下路无敌。”   “只要你不选轮子妈。”温途同样看着屏幕,目不转睛地说。   “你是不是对轮子妈有什么意见?”方迟退出结算界面,点了再来一局,“你知道轮子妈有多努力吗?”   “不是我,”温途瞥他一眼,“是你对这个游戏有误解。”   方迟望着屏幕,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   又开了一把,温途选下自己玩得最好的洛,二级直接控死对方,方迟跟上伤害拿下一血。   洛升了三级,一个E回到方迟身边,方迟女警一个Q冲着温途打过去,完美空了两个兵。温途挑挑眉,冲着方迟的方向丢出了闪现。   方迟直接一个E加上闪现冲到了对方塔下。   温途一个W位移跟上,两个人双双送塔。   对面ad:?   方迟看着那个问号笑了起来,摁了下回车调出会话框,刚想打字,屏幕一闪,又停电了,两个人默契地“我操”了一声。   应急灯再度亮起,昏暗的灯光从墙面照下来,方迟侧过脸看着温途,对方半张脸都被掩在阴影里,轮廓被印得更加分明,方迟突然就明白旁边这个人为什么拥有众多女友粉了。   他也想起来某次刷微博,点进温途超话看见粉丝放的那些彩虹屁,什么眼底有星辰大海,什么这样的颜是真实存在的吗——诸如此类的话,此时的方迟觉得他们也没有吹得很离谱。   温途的五官不是很精致美型的那一类,但第一眼看上去让人觉得很舒服,整个人偏高冷的气质也给形象加了分。   门面担当再也不是我了。   方迟想。   “怎么又停电了?”易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还好我没有在rank。”   秦宇冷笑了一声:“老子晋级赛又要输了。”   方迟乐了一下,转头看着温途:“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考虑回AST不?”   温途没搭理他。   “明天找人来修吧。”领队推开门,“不知道哪儿坏了,隔壁分部有电,就我们这儿突然黑了。”   “或许是因为我们不配拥有电呢。”方迟点点头,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我睡觉去了。”   “滚吧滚吧。”领队烦躁地摆摆手。   方迟应了一声,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微弯腰锤了锤腿,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宿舍的方向挪去。   温途也站了起来——停电不知道要停多久,一直坐在位置上也没什么意思——往宿舍的方向走了过去。   NK俱乐部算是有钱的那种,选手都是单人单间,方迟走到自己房间前,拧开门的时候才发现温途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   这也是NK的传统,房间按照位置来分配,一个走廊五个房间,从左到右,从上路到下路,中间的房间是中路,温途住进最旁边的房间也是情理之中。   方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无奈地扯出笑,拧开门走了进去。   睡意像潮水般涌来,方迟脑袋刚一挨着枕头就入了梦,年纪轻轻的,睡个觉跟昏迷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睡到半夜,隔壁房间隐隐传来了几声杂音,方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一时还以为自个儿在家,隔壁永远在装修的邻居又开始了自个儿的装皇宫大业。   两分钟后,方迟终于醒过神,自己不在家,发出杂音的是隔壁,新住进来的温途。   不断的砸墙声中参着几句脏话,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方迟想起今天自个儿故意选轮子妈气他的事儿,翻了个身,给彭离发了条消息。   方迟:我不想写退役声明了。   彭离:你居然还没睡?!   方迟:我想先写遗嘱。   彭离:……   ……   房间里,枕头和被子都被扔在地上,温途站在房间中间,扬起手,将手中的手机砸向了墙,一声清脆的响声,手机裂开,正在通话的屏幕黑下来,温途喘着粗气,烦躁地揉了一把刘海。   “你为什么背着我离开?!谁允许你转会的?!”   那个人的声音还在脑子里徘徊。   温途倒在床上,用手臂压住眼睛,低声骂:“操/你妈/的。” 第三章   第二天温途很早就起了床,前一夜睡前那个电话实在是扰乱了太多心绪,他原本是打算早起避开所有人,安安静静地打几把rank的,没想到踏进训练室后发现方迟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挺早啊。”方迟回过头冲着他笑了一下,“新宿舍是不是住不惯?”   “住挺好的。”温途走过来坐在位置上,摁下开机键。   住得挺好你半夜砸墙玩。   方迟抿抿唇没说话,打了个呵欠,继续开着自定义练习补刀。   昨晚被吵醒后他就没怎么睡着过,毕竟半夜有个人咣咣砸墙还是挺吓人的,方迟倒是没怂到下床锁门的地步,但也没睡好。   职业选手的精神状态还是挺重要的,从方迟第三次漏掉炮车的情况下来看。   温途毕竟还没和方迟正式磨合过,昨天那几把rank也不够他看出方迟的实力,只知道这个ADC在联赛中算挺强的那一类的。   不过补刀基本功好像不太好。   温途锁下风女,进入游戏之后飞快将队友对手全部屏蔽,开始单排上分。   “你俩这么早?”领队张应岘走进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这才七点啊?你俩睡醒了么?”   “不能再清醒了。”方迟终于补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炮车,舒服地叹出一口气。   “你别说话啊,你除了比赛还能有睡醒的时候?”张应岘啧了一声,“温途睡得咋样?”   “还行。”温途说。   “还行就行,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啊,就像在AST的时候一样,不用太紧张。”   或许是温途年纪比较小的缘故,领队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要求,有一个。”温途按下回城键,在读条时回头和领队说,“能不能提前宣布我转会的事情?”   “为什么?”张应岘有些不解,“一般都是赛季前才宣布的。”   “没什么。”温途说,“不行就算了。”   “行啊,没说不行。”张应岘挠挠头,“就是有点儿突然,我让公关部的准备一下稿子。”   “哎,”方迟忽然伸手碰了碰温途,“告诉你一个秘密。”   温途:“嗯?”   方迟:“你刚回城的时候被打野绕后抓死了。”   温途:……   方迟:“AD连治疗都没给你交。”   温途:……   方迟:“你刚在塔下,交了就反杀了,至少能一换一。”   方迟看着温途明显黑下去的脸色乐了起来,这小孩儿好像有点儿意思,手都摸到键盘上准备喷人,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温途做了几个深呼吸,放松心态后嘴上开始无声碎碎念,方迟一直侧着头看他,读懂他的口型是什么之后差点儿没乐出声。   温途莫名其妙瞥他一眼,方迟摆摆手把脑袋转了回去。   ——傻逼ad治疗十八代单传带回家继承皇位吗?!   方迟又乐了一下。   ……   中午十二点,NK全员起床,洗漱完毕后坐在会议室,围观公关部负责NK官博的妹子发微博。   妹子哭笑不得:“你们看着我干嘛?”   “你赶紧官宣啊,宣布以后我们得去微博底下欢呼鼓掌热烈庆祝。”易繁说,“不然搞得我们多不欢迎新队友,多耿耿于怀他去年一套控制把我们打下来了似的。”   温途挑眉看着易繁。   秦宇:“你就是耿耿于怀啊别不承认。”   “最好再给他拉个横幅什么的——哎现在打个横幅还来得及吗,我们四个举着横幅照一张相,你发微博的时候把照片添上去。”方迟坐在沙发上,用手比划了一下,“每个字差不多这么大,横幅上边儿就写‘热烈庆祝NK电子竞技俱乐部喜提AST辅助’”   “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吧。”妹子被他们逗得一直笑,“我发了啊,你们去底下占沙发吧。”   “行。”方迟掏出手机,点开微博一刷新就是自家俱乐部官博新发的一条微博。   【NK电子竞技俱乐部   热烈欢迎原AST辅助选手Broken(温途)选手加入NK电子竞技俱乐部!今后的路还长,我们一起走叭[鲜花][鲜花][鲜花]】   底下是张温途在NK基地打rank的照片,角度还挺刁钻,将温途脸上那点优点全展示了出来。   方迟在微博底下评论了一句之后把手机收起来,扭头冲着温途说:“今后的路还长,我们一起走叭!”   温途:……   温途:“您有事儿吗?”   方迟笑嘻嘻地:“没事儿啊。”   温途:“好的。”   说完,站起来走向易繁,将人拖了出去。   易繁:?   “你们下路斗嘴关我打野什么事?”易繁被拖到训练室的时候还有点儿莫名其妙。   “耿耿于怀?”温途说,“不服气?”   “没有没有……他们瞎开玩笑的。”方迟他们跟过来,易繁连忙指着他们喊道,“作证啊!那次被控四个的确是我们自己不谨慎,赛后开会讨论过了,没有不服气的!”   秦宇:“对,他没有不服气,也没有管你喊缺德辅助。”   彭离:“更没有一喊喊一年。”   方迟语重心长:“有什么不服气就说出来,大家心平气和地捅对方两刀什么都解决了,想开点儿,以后都是队友。”   易繁搓着手:“我真没有啊!多久了我还记着我有病吗!喊你缺德辅助喊一年真的就是喊顺嘴了而已……你——”   “——别逼逼。”温途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撑着头,挑起眉,“上号,solo,一局定胜负。”   易繁:“我真没有……”   温途:“逼话少说,上号。”   易繁:……   五分钟后,易繁捂着脸趴在桌子上,整个身体一抽一抽地,跟被温途怎么样了似的,秦宇拍了拍他的背:“看给我儿子委屈得。”   温途长舒一口气,昨夜那通电话带来的不大舒坦的劲儿终于缓了出去,他扭头看向易繁的方向:“下午请你喝奶茶。”   易繁一听这话就不趴着了,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途:“真的吗?”   “你儿子不大行啊,一杯奶茶就忽悠了。”方迟拍拍秦宇,手忽然举高,放在温途肩上,冲着那人扯出一个笑,“那么这就算正式加入NK了啊,欢迎。”   温途愣了愣,浅浅地笑了一下:“多多指教啊。”   方迟看着他这个笑好一阵儿没缓过神,温途疑惑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才拍拍胸口:“是、是残血一秀四的感觉。”   温途:…… 第四章   上午十二点三十,NK电子竞技俱乐部正式宣布温途加入,十二点三十五,温途正在单方面吊打易繁的时候,微博电竞圈成功炸开锅。   同样炸开锅的还有来自ASTadc选手丁声然的微博。   温途17岁打上王者被AST战队看中,通过试训后成为了AST的首发辅助,而踏上职业生涯后,辅助的第一个ADC,就是丁声然。   丁声然是个老牌AD,对线稳健团战输出爆炸,在联赛中名气一直不错,温途一上场就和他打出了惊人的配合操作,加上温柔老牌adX冷酷新人辅助这样的设定,搞得cp粉蠢蠢欲动,纷纷摇起丁温大旗。   尽管AST爆出的选手日常生活里温途和丁声然基本没什么互动,但以cp粉同框即上床的真理,AST下路这对cp应该还能嗑一段日子——可谁也没有想到,温途会在AST夺下世界亚军后直接转会。   cp粉纷纷涌入丁声然微博底下哭,也不知道那位正主怎么想的,真的顺着粉丝的意发了条微博。   【never丁声然   从此以后各自安好,希望他能照顾好你。】   方迟刷到这条微博的时候,温途正在准备直播。   他似乎觉得NK官方宣布他转会的消息还不够劲爆,打算搞一次直播,开摄像头开麦,以证明自己已经搬到NK来了的事实。   “我有一个问题,不管当不当问我都挺想问的。”方迟蹭过去,把手机递到温途面前,“你们不会是因为分手了你才转会的吧?”   温途:……   “我给你念念评论啊。”方迟把手机拿回来,“啊啊啊,我的下路组啊!!!声然能不能求温途回来扣诶扣,我们最好的AST下路!’”   温途:……   方迟:“就我一个人脑补了一场异地恋吗,这是什么神仙祝福,姐妹们,这是糖!是糖!”   温途:……   方迟:“我永远喜欢温途,温途在哪我在哪,下路组我也会永远记在心底der~”   温途:“抬头。”   方迟闻言,抬起头,看见了温途的屏幕上满屏幕的弹幕,哈哈哈哈和2333几乎挤满,里面儿还参了几句“方大侠别这样!大家都是姐妹!”   “念得不错。”温途点点头,点开了游戏。   “那必须不错啊。”方迟一把拽住温途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扯了扯,另一只手搭在温途的肩膀上,娇滴滴地说,“我永远喜欢温途,温途在哪我在哪~”   温途嫌弃地抽回自己的手:……   这个人没有羞耻心的么。   方迟满意地看着温途的表情变了又变,放开他的手之前还瞥了一眼弹幕,已经从满屏的哈哈哈哈变成了满屏的卧槽。   “方大侠!”易繁在后边儿喊,“恶心心!”   “要吐吐?”方迟也跟着喊,“吃药药!”   温途:……   “别害怕。“彭离捧着保温杯散步似的走过来,“我们是正经队伍。”   直播开始时方迟带来的插曲又在微博上掀起了一段哈哈哈的狂欢,但温途的直播已经走上了正轨,他打了两把rank,排队间隙随便抽了两个粉丝的问题回答。   方迟自个儿打了几把,今日的rank数达标后就歇了会儿,跑到后方易繁那边偷了两根棒棒糖,甩了一根给温途。   温途拿起棒棒糖,侧头看着他,方迟也只是勾了勾嘴角:“贿赂一下你,双排呗?”   温途点点头,把棒棒糖揣进了自己兜里。   方迟再次登上游戏,两个人一直双排到深夜,排到了丁声然。   要不怎么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呢。   方迟和温途打的都是国服大号,而丁声然一向是在韩服rank,但今晚不知怎么就上了国服的号,还碰上了方迟和温途。   方迟和温途拿了霞洛,而丁声然是对面的AD,一个艾希,辅助是塔姆。   弹幕突然爆炸,温途皱皱眉,方才还挺放松的表情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他掐了昏昏欲睡的方迟一把:“醒醒。”   “还没进啊?”方迟睁开眼睛扫了眼读条界面,“干什么?”   温途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想提醒方迟认真点儿打而已。他抿抿唇,话没说出口,最后又把脸转回去,看着自己的屏幕不说话了。   还挺别扭。   方迟打了个呵欠,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   那把排位还是输掉了,方迟和温途毕竟是两个职业选手,霞洛对线天然优势,但还没等到他们把丁声然打爆,自家中路就爆炸了。   对面中路十二分钟拿着一个大件和三件小件冲到下路的时候,方迟双手离开了键盘。   他俩打了一下午加半晚上的排位,有输有赢,但这把输了过后温途的表情明显沉重了些,退出结算界面的时候也不挑粉丝问题回答了,直接点了再来一把。   方迟刚在直播间里打了“晚安”发送出去,关闭直播间后把鼠标的光标移到英雄联盟右上角的叉上,那句“我不打了手有点酸”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你困了?”温途看着他。   少年的眼底带着散不开的阴郁,说话的调子还是和平常无异,但方迟瞅着,不那么对劲儿。   “困啊。”方迟说,“但是电子竞技没有睡觉。”   “他们都睡了。”温途说。   他们指的自然是易繁秦宇他们。   “所以说他们都是废物啊。”方迟摇摇头,加入了房间,“哎,带着一群废物打比赛我真的好辛苦,我二十二岁,我好累。”   温途不知道说什么:“……加油。”   “你也加油,以后就是我俩一块儿带了。”方迟笑了笑,“下路代练,不送包赢。”   方迟说着,锁下了轮子妈。   温途:……   代你妈个锤子的练,活得像个演员,老子拿头带你赢。   温途再次无声念叨了起来。   直播间里的粉丝有一部分是从方迟直播间过来的,看见方迟的账号后纷纷打出了问号。   为什么这个主播和我们说了晚安以后还在打rank???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第五章   最后方迟陪着温途打了个通宵,天擦亮那阵儿温途还不想睡,面无表情地点了再来一局。   直播一直没关,满屏劝温途快睡觉的弹幕,他就当没看见,点了再来一局后等着方迟加入房间。旁边的人迟迟没有动静,温途侧过头去一看,才发现方迟睡着了。   “醒醒。”温途伸手过去,打算拍他一下把人喊醒,结果手还没有碰到对方就被一把抓住了,方迟缓缓睁开眼睛,眨了两下,“你还打么?”   “我好困啊。”方迟说,“再打下去联赛就要失去一位优秀的国产ad了。”   “哦。”温途点了开始游戏,“睡吧,晚安。”   方迟打了个呵欠,站起身往外走去,不一会儿又晃悠了回来,手里端着一杯水,放在温途桌上:“你还不睡啊?”   “再打一把。”温途说。   也没通知要训练,温途还要通宵方迟也阻止不了,也没什么理由去阻止别人的,只能耸耸肩拎起自己的外套一步一步往外走。   这次是真的走了,临走前还带上了门,脚步声渐行渐远,温途看着屏幕,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进入队列时的音效响起才回过神。   方迟的觉一向很好睡,通常是沾上枕头倒数五秒就能睡着,这次也不例外。   再醒来时是下午三点,初冬少有的阳光穿破云层和树叶的间隙,从窗口投射进来,在地板上留下金灿灿的一片。   方迟慢吞吞地爬起床,洗了个澡后吹干头发下了楼,训练室里几个人都已经在位置上打起了rank,只有他和温途的位置是空着的。   “起了啊?”易繁的位置靠门边儿,方迟一进来他就看见了,“秦宇刚说你再不起他就去联系殡葬一条龙了。”   “温途不也没起么?”方迟走到位置上坐下,摁下了主机的开关。   “是啊,”易繁一边说一边乐,“殡葬一条龙,第二位半价。”   “行,改天就让你们体验一下半价的快感。”方迟乐了一声,点开游戏,登陆了自己的小号。   “方迟?”基地里的工作人员推开训练室的门,还没看清人就朝里面喊了一声,“在不在啊?”   方迟头都没回:“你先说啥事儿,说完我再考虑我在不在。”   工作人员笑了笑:“有人找你。”   “谁啊?”方迟问。   “不认识啊,”工作人员说,“看年纪不大像粉丝。”   方迟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顿了两秒后突然笑了起来:“行,我看看是谁暗恋我。”   ……   温途醒的时候脑子里乱糟糟的,熬夜所带来的后遗症是起床后的头重脚轻,他坐起来揉了把头发,望着周围的环境好一阵儿才回过神,自己已经离开AST,转会到NK了。   他爬下床去洗了个澡,头发也没擦干,跟个洒水车似的走到楼下,和教练请了个假,打算出去买手机。   手机被他前几天砸坏了,屏幕碎得不成样,机身也开了缝,修好还不如直接买个新的。   近两天没有训练,对于一般的请假教练还是批准的,只是嘱咐了两句把头发擦干不然出去风一吹就感冒啦之类的老妈子一样的话,温途点点头,上楼去把头发擦干了。   外面的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尽管冬日罕见的太阳还带有温度,但风一吹在身上,那丁点儿暖意便什么都不省了。   温途一出门就打了个颤,把外套拉链拉到顶端后迈步向外走去。   路旁的树不断落着叶,风一吹便落得更多了,有几片在空中打这旋儿落到温途脚边,踩上去发出了不算清脆的声响。   距离基地两条街的地方就有一家手机店,温途买了台最新款的手机,挑了挺大众的黑色款,结了帐。   温途把兜里的卡拿出来插上,开机,立刻就有好几条消息弹出来——是丁声然发来的——温途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删除,随后把手机揣进兜里,往基地的方向走了回去。   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了什么声音,像是有谁在和谁吵架,温途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他停住了脚步——是方迟的声音。   温途往那个方向望去,只看见方迟的背影,似乎正在和一名中年男人争论着什么,两个人越吵越激烈,方迟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带着明显的怒意。   一个男人悄悄从后方一颗树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在阳光下明晃晃地闪了一下,男人又背过手,将刀藏在了袖中,一步一步朝着方迟走过去。   而方迟和中年人争吵着,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一点。   “方迟!”   温途突然喊了一声,大步朝着方迟走了过去。   男人注意到温途一直盯着自己,明白自己暴露了,懊恼地啧了一声,转身就想跑。   方迟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看见男人,本就不大明朗的表情变得更加狠戾,跟过去拽住男人,一拳打过去,不等对方反应又补上一脚,直接将人撂翻在地。   “滚!”方迟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怒意,他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男人,又踹了一下,“操/你妈的!滚!”   温途跑到方迟身边,皱着眉看着男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被打的地方和一脸愧疚的中年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后,他才问方迟:“你没事儿吧?”   方迟站直了身子,微微低下头来看着温途,年长的ad要比辅助高出一截,平时两个人都是坐着,看不大出来,这阵儿并肩站着了,身高差才体现出来。   温途同样抬眼看着他,阳光刚好照下来,像是给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毛边。   方迟盯着温途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抬手在温途脑袋上揉了一把:“你昨晚是倒立着睡的啊?头发翘成这样。”   温途的头发是有点儿翘,大概是他擦头发的时候动作过于粗暴,有几撮无论怎么捋也捋不下去,温途也没在意,直接就出门了。   谁想到方迟会突然注意到这个。   “啊。”温途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觉得方迟大概是不想提刚才的事儿了,“回去吧。”   “你抽烟么?”方迟站在原地没动。   “不抽。”温途说。   “我抽,”方迟笑了一下,“陪我抽根烟吧。” 第六章   “陪我抽根烟吧。”方迟说。   温途本来是想拒绝的,他琢磨着我一个不抽烟的十八岁大好青年为什么非得去吸二手烟呢,结果一抬头看见方迟的表情,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方迟出来的时候没带烟,打算回基地拿,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基地走,也没人说话。风呼啸着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贴在肌肤上,温途又打了个颤。   “回来啦?”易繁瞅见他俩回来了,笑了笑,“看出是谁暗恋你了么?”   “看出来了,把我抱门口亲了好一阵儿才放进来的。”方迟指了指自个儿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颊,“看见没,可激烈了。”   易繁就窝在电竞椅上笑,瞥见温途从后面跟上来,连忙坐直了身子,严肃正经地说:“你咋还带着温途去呢?带坏未成年?”   “我成年了。”温途说。   “是啊,成年了。”方迟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找出烟盒和打火机,冲着温途挥了挥,“爸爸得带他看点儿不一样的。”   “成年了也不能瞎看啊。”易繁啧啧两声,游戏进了,也就没再和方迟继续唠下去。   两个人又从训练室走到了基地后门,七绕八拐的,温途还是刚知道基地后门儿原来有片空地。   小半个操场那么大,左边放了个垃圾桶,看着挺脏;周围是些枯萎的杂草,还有些倔强生长着的,差不多到了温途小腿那么高。   “一开始是打算给我们搞成户外活动场地的,”方迟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后来负责人忘了,就没弄。反正弄了我们也不会出来活动的。”   说完,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深吸一口后吐了出来,还挺有技术地吐了俩烟圈。   温途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   “不喜欢烟味儿啊?”方迟笑了一下。   “嗯。”温途应了一声,把视线移开了。   方迟摇摇头,站得远了些。   他要温途陪他抽根烟,就真的只是抽根烟,直到把烟抽完丢进垃圾桶里,方迟都没有再和温途说一句话。   或许是真的心情不好,方迟抽烟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温途看向他的时候他又抿着唇笑了笑,就当无事发生。   什么毛病。   温途站在原地,等着方迟丢完烟头走回来。   “不好意思啊,叫你出来陪我吹冷风。”方迟笑着,把手揣进兜里原地蹦了蹦,“心情不好,总想叫人陪着。”   “没事。”温途说。   “不能‘没事'啊,啧,”方迟摇摇头,“你得说‘那你心情好点儿了吗?刚才怎么了?’这天才聊得下去,不然我怎么扩展我接下来的话题啊?”   温途:……   温途:“……那你心情好点儿了么?”   “好多了。”方迟笑了,觉得温途一脸妥协的表情特别逗,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哎,温小途。”   “嗯?”温途被他掐得有点儿懵。   方迟顿了顿,手指不自在地收紧,最后叹了口气,故作云淡风轻道:“借我点儿钱呗。”   温途抬头看着他。   方迟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爸生病了,我钱不够。”   “哦。”温途应了一声,低下头掏出刚买的手机开始鼓捣。   “按理说我打了这么些年应该有点儿积蓄,但我爸这个病吧特严重,加上他心态不行,有点儿往神经病那条路上奔着去的趋势……”方迟话还没说完,温途就把手机递了过来。   “加个好友,”屏幕上是二维码,温途往他面前送了送,“转账给你。”   方迟愣了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加好友,转账,飞快完毕,方迟拿着手机冲着温途笑:“挺干脆啊你,不怕我赖账么?”   “那是你爸么?”温途忽然说,方迟还以为他看见方在东了,抬头左右望了望才回过神,啊了一声。   “是我爸。”方迟说,“你刚看见的那个,试图绕后gank我的那位,是我哥,方早,他俩找我要钱来了——”   “你还有个姐吧?”温途打断他,把手机揣进兜里, “叫方准时。”   “你很有想法啊。”方迟啧了一声,和温途一起拐了个弯,直接绕回了基地正门。   NK规定了每个选手每天的rank局数,方迟和温途一起床就外出了,这阵儿正好凑巧,干脆一块儿双排了。   两个人又从下午打到深夜,其余人都睡了的时候儿,rank局数终于达到了。方迟又开始困,摆摆手说不打了,然后关电脑回了屋。   温途白天总困,晚上精神特好,说白了就是个夜猫子,这阵儿正是精神最好的时候,想着再打两局,也没注意方迟出了训练室以后是往左拐还是右拐的。   左拐上楼是寝室,右拐直走是会议室。   方迟出了训练室,右拐,走到会议室里找了纸笔,铺在桌子上,挺认真地写着什么。   十分钟后,他拿着那张纸进了训练室。   “什么?”温途看着那张纸愣了愣。   “欠条。”方迟放在他面前。   “不用吧。”温途随便扫了两眼,写得还挺正规,欠债人借款人、日期、借款数目什么的都写上了,“花里胡哨的。”   “什么叫花里胡哨的,”方迟说,“这叫活得有仪式感,难道你不注重生活的品质吗?”   “用欠条注重品质?”温途操纵着布隆出了门,“不需要的。”   “需要的需要的,”方迟把欠条折好,塞进温途外套兜里,“保存好啊,等我还钱了你得把欠条给我的,然后再当面撕毁。”   “啊。”温途的手顿了顿,眉毛皱着,像是在沉思什么似的,几秒之后还是放弃了挣扎,“好的。”   方迟笑了笑。   “温小途。”方迟临走之前喊了一声。   “嗯?”温途正在配合着排位随机到的路人ad消耗对方的血线,“什么?”   方迟半天没说话。   温途皱皱眉,点了下塔下,看着布隆安全回到塔下后才回过头,刚好对上了方迟的视线。   一时间训练室的灯光变得模糊不堪,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扭曲的光影,温途深吸一口气,不明白这一时朦脓的感觉从何而来。   “晚安啊。”方迟笑了笑。   “啊。”温途说,“晚安。” 第七章   方迟回到房间,把温途转给他的五万,一次一千的给方在东发了过去,直到方在东打电话过来的前一刻,方迟还在认真地转着账。   恼羞成怒。   方迟接起电话的时候脑子里只有这几个字,接起电话后是他母亲的声音,冰冷的,像小时候一样,一响起方迟就一身鸡皮疙瘩。   “你什么意思?”左婷问。   “没什么意思啊。”方迟坐在桌子前,吐出一口气,“给你们转账啊。”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不要太过分了,他怎么说也是你爸。”   方迟也沉默了一会儿,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钱一块儿转过去后看向了窗外,冬日的夜晚没有月亮,偶尔几颗星星孤寂地挂在天上,照不亮一方尘土。   而夜还长。   距离春季赛开赛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期间还得办个跨年晚会,放几天假,按教练的话来说,四舍五入第二天就是春季赛了。   “十二点约了OHZ的训练赛,训练赛打完以后开会,下路继续rank磨合,其余人根据训练赛结果来制定训练计划。”彭离宣布完安排,问了句,“有什么异议没?”   围着会议桌坐着的几个人东倒西歪,易繁靠着秦宇的肩膀,秦宇整个上半身都窝在椅子上,方迟索性趴在桌子上了,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此时才十点半,正是这群熬夜少年睡得正熟的时间。   彭离皱着眉,把视线放在了温途脸上:“你们看看别人温途,同样是晚睡的,现在喊起来开会不也精神抖擞的,你们还都比他大——”   话没说完,温途突然眼睛一闭,脑袋直接砸在了桌面上。   咚的一声闷响,吓得另一边睡觉的几个人一个激灵,纷纷睁开眼望了过来。   温途揉着脑门抬起头,摇了摇脑袋,抬眼看着彭离,示意他继续说。   彭离:……   彭离:“不说了,你们去打几把rank热热手,准备训练赛吧。”   方迟他们几个连连应了几声,站起来先后走出会议室,途径训练室的时候脚步都没顿一下,直接往寝室走了过去。   只有温途,拐了个弯儿进了训练室。   彭离在后面流下了欣慰的泪水,然后大步向前,把另外三个人踹回了训练室。   “你精神怎么这么好啊。”方迟不情不愿地打开了电脑,“昨晚通宵了吧?”   温途还揉着自己的额头:“嗯。”   “……操,”方迟骂了一句,“有训练赛也不提前说一声。”   “别抱怨了,今早上刚约到的。”彭离提起这事儿也翻了个白眼,“最近训练赛挺难约的,挺多俱乐部都放假了,好不容易约到一个没放假的,教练跟打鸡血了似的。”   “我们也要放假啊,那个什么跨年晚会后不就放假么?”方迟揉了揉太阳穴,“迟早给俱乐部整暴毙了。”   “殡葬一条龙服务还没给你退,”秦宇在那边接了句,“有需要直接就能去的。”   “行。”方迟挺认真地点了点头。   温途在旁边听他们开玩笑,撑着脸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十二点,OHZ的队员准时登上训练赛专用账号,而NK的几个人也登陆了自己的训练赛账号,温途的账号是基地刚发的,这阵儿正自己调着一些游戏设置。   方迟看着他脑袋一点一点的,开始怀疑等会儿训练赛打起来他会不会直接睡着。   毕竟这人坐着都能头朝下砸桌子上。   等会儿睡着了咋整?   团战都不用走位,ad自动暴毙,原因竟是因为辅助挂机睡觉?   方迟乐了一下,伸手碰了碰另一边的彭离:“你说,温途为什么经常给我一种想写遗书的感觉呢?”   “嗯?”彭离想了想,“可能你离死不远了吧。”   方迟笑了一下没搭理他,扭头看见温途又在那边无声地念叨,嘴唇飞快动着,方迟认真读了一下他的唇语——睡你妈锤子睡你妈锤子睡你妈锤子我不困我不想睡觉……——方迟给笑清醒了。   温途调好设置后,训练赛就正式开始了。   一般训练赛采用bo3赛制,先拿两分者胜,但大概这段时间的训练赛真的不大好约,两边教练一商量,搞了个bo5出来。   难怪要十二点就开打。   方迟活动了下手腕,握上鼠标。   训练赛的结果是三胜两负,NK险胜OHZ。   说是险胜,是真的挺惊险的。   rank里遇到的对手基本也是随机到一块儿的,方迟和温途虽说在一起打了好几天rank,但默契还是比不上OHZ的下路,加之对方的实力并不弱,方迟和温途直接被压在了塔下打。   温途还是第一次和NK全队一块儿打训练赛,这几天光顾着和方迟磨合了,对比起OHZ,NK团战时的配合更是一团糟。   最后一把还是易繁和秦宇打出一套完美控制,温途跟上,直接把对面双C位控死了——这样的情况下,方迟在后面而站桩输出都打得过。   摘了耳机,几个人转过身看着教练,方迟清了清嗓子:“话筒交给你,开始你的演讲。”   教练白了他一眼:“打成这样儿,迟早被你气死。”   “殡葬一条龙,第二位半价,第三位更有更多优惠。”方迟停了一会儿,收起骚话,“你说吧。”   教练这才开始分析战局。   上中野三人其实没多大毛病,上路秦宇稳重,打野易繁凶狠,中路彭离支援到位,最大的毛病就是还没磨合好的下路组。   这也只是第一次磨合,教练心急却没有表露出来,只随便提点了几句就安排他们继续打rank。   温途打了个呵欠,站起来回屋睡觉去了,其余几个人也困,但不像温途那样上床三个小时就被抓起来打rank到现在,自然也没好意思回屋睡觉。   晚上的时候温途饿醒了,迷迷瞪瞪下了床,走到厨房里泡了碗面,吃完洗完碗再回到训练室,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坐在方迟旁边的时候还在想,方迟怎么换位置了。   反应了几秒,哦,坐错边了。   温途站起来,余光刚好瞥到门口一脸懵逼的彭离——手里还端着杯水,大概是去接水了——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了电脑。   “哎,你是不是特别困?”方迟打rank累了,正看着新番休息。   “还行。”温途说。   方迟关了网页,冲着温途神秘一笑:“我给你看个宝贝,看完你就不困了。” 第八章   方迟说这话的表情就好像初中时得了黄片儿的小少年,揣着一盘光碟,神秘兮兮地压着嗓音,在阴暗角落里和好友分享这个稀奇的东西。   温途看了眼方迟的表情,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有拒绝,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   “真的,特别神奇的一个宝贝。”方迟说着,关闭了自己看新番的网页,点开了游戏。   温途注意到他输入的账号不是平常打rank用的账号。   方迟登陆了自己的小号,生怕温途想不起来,又调出战绩,指着自己那个挂着逃跑的轮子妈战绩,说:“你看这个轮子妈,像不像你来基地那天走位还没鸡骚的轮子妈?”   温途:……   方迟把界面调回主界面,伸手拍了拍温途的手臂:“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温途:……   “怎么样?”方迟说,“清醒点没?”   右上角弹了个好友请求,是温途的小号,方迟想也没想的就加了,下一秒温途冷冰冰的声音在旁边响起:“solo,输的叫爹。”   方迟:……   众所周知,不管对线多么凶猛的AD,solo永远打不过自家辅助,这是一个玄学。   所以几分钟后,方迟退出游戏,清了清嗓子,干脆利落道:“爸。”   温途挑挑眉,也不应他,到是另一边的彭离听见了,乐呵呵地诶了一声。   “可还行,咱队里人均我爹。”方迟还喜滋滋地,“眼看就快过年了,这得多多少压岁钱啊。”   “方大侠我求求你要点脸!我这儿开着直播呢!”易繁在后面喊。   易繁的位置恰好在方迟的后面,摄像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窥探着后方三个人,麦克风也将方迟刚才那声清脆的爹录了进去。   这阵儿不用看,都知道是满屏幕的233。   方迟不在意这些,碰了碰温途的手臂:“爸,应一声啊,不然我一个人当舔狗多尴尬。”   “嗯。”温途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儿子。”   “精神了没?”方迟问。   “精神了。”温途终于笑了出来。   方迟也笑了下,就着小号直接开了把排位,并且邀请了温途,温途飞快加入,两个人开始了今日的快乐双排。   打完一局,方迟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走位真的没鸡骚啊?”   温途:……   方迟挺较真儿:“真的没有吗?我觉得挺骚的啊。”   “还行吧。”温途别开脸,“一般骚。”   方迟:“我觉得我特别骚。”   秦宇端着水杯从他俩身后走过去,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重点,手一抖,差点儿把水倒方迟脑袋上。   第二次训练是在三天后的下午,这次提前一天通知了,温途也没有再熬夜,训练赛开始前五个人都是精神饱满地坐在电脑前,给教练看得热泪盈眶的。   这次训练赛恢复了bo3,方迟和温途稍微有了点儿默契,不再被对面压着打了,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最后2:1战胜对方,方迟取下耳机,有些不解:“为什么我们rank配合还行,一打训练赛就这鸟样儿啊。”   “你们rank遇到的是路人,训练赛是职业选手,配合了好几年的,能一样么?”教练翻了个白眼,指着本子上记着的选手们的失误开始一一讲解。   开完会几个人都饿了,排着队往食堂溜达,一边溜达一边说着下周的跨年晚会,温途落在了最后头,像是在想着什么,方迟停在食堂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温途才走过来。   “哎,”方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丢魂了?”   “没有。”温途被他吓得顿了一下,“就是在想你刚才的话?”   “哪句?”方迟想了想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批话,“我好骚啊?”   温途:……   温途:“就你刚才那句‘为什么我们rank配合还行,一打训练赛就这鸟样儿啊?’”   “记得还挺清楚。”方迟侧开身子,让温途先进了食堂,随后把门关上,“这句话怎么了?”   温途拿了个碗,不锈钢的勺子在边沿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停了会儿,才看着方迟,说:“丁声然也说过这句话。”   这回轮到方迟顿住了。   说实话,温途的转会让人非常匪夷所思。   NK在联赛的实力顶多就算个中等偏上,去年也是撞了好运才冲到世界预选赛最后一轮的,要真让他们去打世界赛,说不定真是小组赛一轮游。   但AST不一样,他们去年夺得春季赛冠军,夏季赛中单因为身体原因,修养半年,换了个替补同样夺得了第三名的成绩,甚至在预选赛上直接击败NK,以三号种子的名义闯进世界赛,之后中单身体恢复,紧急训练,和团队一起夺得了亚军。   这种情况下就显得温途的转会过于诡异——没人会平白无故舍弃一个实力强劲的队伍,而求其次。   方迟看着温途盛好饭,在餐桌旁边坐下,等着其他人坐下的样子,忍了又忍,最后吃完饭,走回训练室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转会啊?”方迟轻声问,“合约到期了?”   温途看他一眼:“不是。”   “那为什么?”方迟问。   温途抿抿唇不说话了。   方迟自讨没趣,咂咂嘴不说话了。   他站起来,往后绕了一圈儿,从易繁箱子里拿出两根棒棒糖,走过来递给温途一根。   “反正不管因为什么,”方迟说,“你都加入NK了,认命吧。”   温途接过棒棒糖,嗯了一声,继续打着rank。   看他没有双排的意思,方迟也不强求,自个儿上了大号单排着玩。   不一会儿,温途那边又传来了敲键盘的声音,方迟正等着复活,闲得无聊瞥了一眼,发现温途的对话框里打满了骂人的字儿,又被他一个一个地删除。   摁下删除键的时候格外用力,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的,方迟怀疑他是把那些字儿当成孤儿队友了。   几秒后,方迟听不下去了。   “你要实在气不过,你骂我呗。”方迟把他的键盘往旁边推了推,“别糟蹋键盘了,糟蹋我吧,我心态好。”   温途深吸一口气,平缓着自己的心态:“我骂你干什么?”   “你又不是没骂过我。”方迟笑了笑,想起了什么,“你不是还要操/我么?”   温途:……   方迟这么一提醒,温途倒是想明白方迟和他说的‘有机会一起睡觉’是什么意思了,起先还当这人有病,现在想想……   他早就认出来了?   自己来NK,第一次登陆的好像是小号?   温途清了清嗓子,不大自在地说:“我……我不太喜欢骂人。”   方迟别开头乐了一下,也没拆穿他:“打完这把等会儿我啊。”   温途没敢看他:“好。” 第九章   又过了段日子,张应岘终于带来了放假通知,同时也带来了跨年晚会正式开始的时间地点,以及着装要求。   跨年晚会当天,张应岘带着五套西装到基地,让他们换上衣服赶紧走。   温途没有参加过电竞俱乐部的跨年晚会,AST不爱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时间到了就直接放假,所以他对于这种大冬天还得穿个西装衬衫不准加外套的要求表示非常迷茫。   方迟他们倒是参加过好几次跨年会,张应岘把借来的西装递给几个人的时候,方迟还拍了拍温途的肩:“我们俱乐部就是人傻钱多爱搞事儿,虽然傻逼活动多了一点,但是待遇还是不错的。”   “为什么要穿西装?穿队服不行吗?”温途拿着自己的西装皱了皱眉,“很冷。”   “因为到时候赞助商什么的都会在,那几个赞助商又爱面子,总觉得正式场合穿队服会拉低他们的档次。”方迟往屋里走去,“反正场馆不冷就行了。”   “可是去的时候会冷。”温途说完,拎着西装上了楼。   “穿件外套,进场馆之前脱掉……啧,还冻不得了是吧,”方迟跟在他后面,“现在的小年轻啊,就是吃不得苦,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   “站雪地里给人弹吉他,后来因为太冷了,拨不动弦,人家女孩儿还是没答应他,”易繁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后面来的,挤开方迟凑到温途身边说,“哎我跟你说啊,方大侠读书的时候可傻逼了,他和我一个学校的……”   方迟啧了一声:“完蛋玩意儿。”   完蛋玩意儿易繁正高声谈论着方迟以前那些事迹,一路走到寝室,温途的房间在走廊最外面儿,到了门口的时候他直接转身,拧开门走了进去,留下一个还没讲完的易繁。   “他怎么了?”方迟看见这一幕也有点儿懵。   “不知道啊。”易繁摇摇头,“我就和他说你以前的事儿……”   “啊?”方迟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干脆不去细想,“你丫能不老拿我读书时候的事儿到处讲吗?”   “别动手别动手。”易繁笑嘻嘻地推了他一把,“赶紧换衣服去!”   方迟啧了一声。   不一会儿,方迟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基地给他借的是一套纯黑色的西装,领带是灰色条纹的,年年如此,方迟每年换上都觉得自己应该拎个公文包去公司开会。   基地里几个人的正装也都是见过的,彭离和秦宇穿着都挺正经,人模狗样的;易繁穿着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至于温途……   温途呢?   方迟扫了一眼,的确没发现温途的影子,正准备开口问问,那人就从寝室里走了出来。   张应岘给他借的是一套深灰色的格子西装,三件套。温途走出来的时候还在低头扣着扣子,被马甲勾勒出来的腰身线条意外地性感,西装裤裹着的两条腿长得过分。   方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平时怎么没注意到他腿这么长?   “这个,”温途走近了,方迟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领带,“不会系。”   “啊。”方迟愣了愣,“先上车,到场馆外面我帮你系吧。”   “哦。”温途点点头,抬头看着方迟,“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领队把车开来了就走。”方迟说着,还是没忍住看了温途两眼。   果然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啊。   方迟想。   不一会儿,张应岘把车开来了,几个人走出基地就被凉风吹得一激灵,好在出门前都套了件外套,才不至于一出门就被冰女开大。   上了车,温途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方迟坐在他后面一个位置,易繁和秦宇坐在最后排玩手机,时不时聊上两句,而彭离和张应岘坐在前面,一个比一个端庄严肃,像带着一群熊孩子去参加家长会似的。   场馆在市中心,晚会开始的点儿又正巧是堵车高峰时期,也不枉他们提前出门,没有因为堵车而迟到。   “都整理一下啊。”张应岘脱下自己的外套,“那几个赞助商最好脸面活动,衣角皱一下他们都觉得是对他们的不尊重,你们都是参加过好几次的,说话做事都注意些。”   几个人在车厢后头应了一声,方迟站起来,扶着座椅走到前面的位置坐下,伸手碰了碰温途:“领带呢?我给你系上。”   “哦。”温途把领带递给他,“系松点儿。”   “行。”方迟笑了笑。   温途眨眨眼睛,看着方迟越靠越近,手绕过脖子,在前方动作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子上,温途偏了偏头,有点儿痒。   方迟先是给他系了个最简单的平结,想了想,给换了个半温莎结,系好后拍了拍温途的肩,示意他把外套脱下来,准备下车了。   温途不知道想什么出了神,拍了两下也没反应,方迟又推了推他:“下车了,回魂。”   “啊。”温途回过神,看着易繁和秦宇他们下车,连忙站起来就想往外走,又被方迟按回了位置上。   他不解地看着方迟,而后者只是扯了扯他的外套。   “忘了。”温途轻声说,随后脱下外套,搭在了座椅上,起身挤开方迟走了出去。   “你这是活出了老年痴呆的风采啊。”方迟跟在后面感叹了一句。   温途没回头。   “你俩在车上打了一炮么?”易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颤得不是那么厉害,“这么慢?”   “打一炮这点儿时间不够。”方迟的声音也有点儿抖,“小看你方大侠了。”   “别贫了赶紧进去。”张应岘喊了一声。   见他把邀请函递给门口的服务员,几个人才站直了腰,前后走了进去。   会场挺大,张应岘先是带着他们绕了几圈儿找赞助商混了个脸熟,打了声招呼,之后又绕了几圈儿才找到自个儿的桌子。   等他们入座,前方的女主持人也拿起话筒开腔了。   “各位来宾晚上好,”女主持人甜美地一笑,“欢迎大家来到NK电子竞技俱乐部跨年晚会的现场。”   话音落下,一片掌声。   方迟乐了一下,这台词,既视感重重。   “我怕三十晚上的祝福太多。你会看不到我的问候。我怕初一的鞭炮太吵。你会听不到我的祝福。我怕初二的菜肴太香。你会看不到我的消息……”   “嗯?”温途坐在方迟旁边,听见他喃喃念叨着什么,现场人声嘈杂,听不大清,“你说什么?”   “所以在这里,”方迟往温途那边凑了凑,“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温途:……   温途也往方迟那边凑了一下:“傻逼。” 第十章   女主持人在台上念完了开场词,温途松了口气,以为终于可以开始活动之后,又听见台上的人邀请了某某领导上台讲话。   有那么一瞬间温途觉得自己回到了学校,面对着周一大课间永远有一大堆事要讲的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心里再不舒服,明面儿上还是要鼓掌欢迎。   甲领导上台讲,讲完以后又请乙领导上来讲,乙领导讲完丙领导讲,丙领导笑呵呵地上台,捏着麦克风:“我知道各位都听得不耐烦了,那我就简单说两句。”   然后又是小半小时。   最后甲乙丙丁各种领导上台讲完话,气氛才放松下来,各种人游离在会场,温途除了战队的人谁都不认识,索性就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旁,连个甜点都不曾起身去拿。   和那些领导对话的是彭离和张应岘的工作,而秦宇和易繁一人拿了几个纸杯蛋糕去角落沙发上吃,方迟和隔壁风暴分部的人挺熟,领导叨逼完以后他就溜达到那边儿去了。   这显得温途有些多余。   他坐了会儿,无聊得发困,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落,要不是身旁一直有人走来走去,温途早就沉进梦乡无法自拔了。   “哎,”方迟在那边看见温途脑袋一点一点地,忍不住笑着喊了一声,“这么困啊?”   温途抬手揉了揉眼睛:“还行,就是无聊。”   “出去走走?”方迟和风暴分部的人挥挥手,“反正也没啥正事儿了。”   “行。”温途点点头。   晚会中途离场和晚会中途睡着,不管哪一样都挺严重的,温途不在意这些,但他看着方迟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突然有些疑惑——就这么走了没关系吗?   方迟低头看了他一眼,像是看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就门口转会儿,醒醒神,等会儿还要回来的。”   “哦。”温途说。   原来只是转会儿。   还以为直接回基地了。   温途跟在方迟后面儿,从后门绕了出去。   他们的外套还放在车上,此时一走出酒店,凉风一吹,温途都不用转转,已经醒神了。   方迟一回头就看见温途一脸风浪再大我不认输的表情,他抿抿唇,努力忍了一下,最后没忍住,一下子乐了出来:“温小途你能调节一下你的面部表情么?”   “唔?”温途不大想张嘴说话。   “这是一张,如果再不进去我能当场暴毙的脸啊。”方迟摸了摸下巴,“你怎么这么怕冷?”   方迟觉得这点儿风没什么。   “不知道。”温途背过身去,两只手在身前不断地搓着,不时捧到嘴边哈口热气,“因为冬天太冷?”   “你怎么不说因为夏天太热呢?”方迟啧了一声,摇摇头,“要进去么?”   温途想了一下晚会现场故作端庄而无聊的气氛,摇摇头:“你转悠吧,我等你。”   “走吧,走会儿就暖和了。”方迟不分由说地拽着他的手,“你站着更冷。”   “走着更冷。”温途挣了一下,没挣脱。   “走着会越来越暖和。”方迟说,“俗话说,摩擦生电,运动生热。”   “没有这句俗话。”温途被方迟拽着走,感觉自个儿四肢都僵硬了,“走路生风,更冷。”   “行不行啊你。”方迟无奈地瞥了他两眼,身后的人又哆嗦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挺奇怪的叫声。   “咋还叫上了啊?”方迟停下脚步,“要变身是么?”   温途看着他,嘴唇没动,那奇怪的叫声又从温途身后发了出来,微弱短暂的一声,在有些安静的后门,显得格外诡异,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便又叫了一声,声音比上一次还要诡异万分。   方迟愣了愣,忽然伸手把温途拉到自己身后,嘴里还不住地念叨:“这要是什么科学实验室弄丢的试验品扑上来咬我一口你赶紧跑千万别管我……不对,你先弄死我再跑,不能祸害全人类啊可怜我快死了都没对象……”   “方迟。”温途打了个喷嚏,“猫。”   “猫什么猫,猫是这样叫的吗?”方迟听着那玩意儿又叫了一嗓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先跑啊别管我……”   眼看方迟又要陷入自个儿的世界了,温途翻了个白眼,哆嗦着从方迟身后走出来,循着声音找过去,还真让他找着了一只小猫。   看着也就两个多月大,身上沾着泥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毛色,前脚受了伤,血水和泥水混在一块儿,估计是刚伤到的,暂时还挪不动地儿。它警惕地看着温途,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喉咙里咕噜咕噜几声响,警告着外来者。   “受伤了。”温途蹲下来,仔细看了看。   “还真是猫啊?”方迟走过来,“哪有猫这么叫的。”   “受伤了,很害怕。”温途说着,想要伸手去碰那只猫。   “懂了,怕到变声是吧?”方迟话音还没落,那猫直接弓起身子,用没受伤的爪子狠狠抓了温途一下,温途嘶了一声,把手收回来,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了伤口。   “哎你怎么——”方迟训人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温途抬起眼来看他,对上视线后那些训人的话莫名咽回了嘴里,“……没事儿吧?”   “还好。”温途露出手背,他躲闪得快,只被抓住了几条红痕,隐隐渗血,说不上严重也不算轻,“这猫怎么办?”   “有点儿难办。”方迟看着他的伤口啧了一声,“得去打一针吧?这可是野猫。”   温途顿了顿:“我说猫。”   “我说你。”方迟叹了口气,“这猫够野的,能怎么办啊,我再伸手去抱它一下,然后它抓我,我俩一块儿去打针,第二针半价啊?”   温途抿抿唇没说话,他盯着那只猫,缓缓伸出手去,拍了拍地面,那猫抓了温途一下,倒像是和温途心灵相通了一样,竟然真的试探着往温途那边挪了一下。   “我太急了。”温途说着,又冲着小猫勾了勾手指,“买根火腿肠去。”   “啊?”方迟说,“你喊我啊?”   “嗯。”温途说,“你要不想去,我们可以喊个外卖,让他带根火腿肠。” 第十一章   这是事儿有点难办。   一是方迟身上压根儿没带钱,买不了火腿肠,二是他的手机丢车上外套里了,也点不了外卖——温途亦是如此。   所以温途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后抿抿唇不做声了,只是专注地看着那只小猫,试图让它放下戒心,自己爬过来。   方迟想了想:“不然我回去找张应岘开下车门?”   “嗯。”温途点点头,看着那小猫又试探着往自己这边动了一下,“好的。”   方迟看了眼温途,又看了眼小猫,最后转身快步朝着酒店里走去。   张应岘还带着彭离和赞助商谈天说地,画大饼今年春季赛能拿个什么名次,方迟站在远处冲着他招手的时候他心里一惊,生怕这人给他惹了什么事儿——要知道这群赞助商可是最不好应付的。   “你联系司机开一下车门,我拿手机和外套,”方迟想了一会儿,继续说,“温途捡了只猫,手被抓伤了,我带他去打个针,顺便救治一下流浪小动物,一会儿应该不回来了。”   “你在和我商量啊?”张应岘听着这话的意思不大对。   “没有啊,”方迟笑着说,“我就通知你一下。”   “滚啊渣男,”张应岘翻了个白眼,从兜里甩了串钥匙给他,“就拿外套?不用车?”   “我俩把车开走了你们怎么回去?”方迟拿着钥匙,留给他一个特潇洒的背影,“我们打车去。”   “钥匙不用拿来还,司机那儿还有一把。”张应岘喊了一声,扭头又对起笑去应付那些个赞助商。   总的来说,这跨年晚会还真没方迟他们什么事儿,也就需要他们露个脸而已。   温途还固执地蹲在原地,一只手往前伸,手掌朝上,手背轻轻拍着地,嘴里轻轻喵了两声,那小猫抖了抖身子,依旧警惕地看着温途。   “喵。”温途又拍了拍地面。   一人一猫就这么对视着,颇有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最后还是猫先动了,它用没有受伤的后腿往前蹬了两下,挪了那么点儿地方就没力气再动了。它抬头看着温途,喵了一声。   喵得不是那么专业,但好歹也是像猫叫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方迟死活没听出来是猫叫。   温途一边想,一边往前伸出手,试探性地靠近了小猫,一点一点,最后终于碰到了小猫。   他轻轻摸了摸它被泥水打湿而黏在一起的毛发,想了想,最后脱下自己的西装把小猫裹了起来。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温途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要哭。   方迟拿着钥匙快步走到温途那边去,扫了一圈儿没见着人:“温途?温小途?”   没人应他,倒是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喷嚏声。   角落里,温途把放下戒心的小猫裹在西装里面,小心翼翼地捧着。本就穿得单薄的少年此刻冻得浑身发抖,但还是认真地捧着那只小猫。   “我操。”方迟看见他以后没忍住爆了粗,“你怎么不去评选十大爱动物青年呢?”   说完以后走过去,把自个儿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温途身上,拎小鸡一样地提着他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赶紧走。”   温途腿有些麻了,不光腿麻,手也麻,又僵又麻的,还捧着个西装猫团子,迈出第一步就差点儿跪下去。   “拿了外套就先去给你打针,然后再把猫送宠物医院去,”方迟扶了他一下,“组织暂时是这样安排的。”   “先送医院。”温途捧着西装猫团子的手往方迟眼前送了送,“它比较严重。”   “……那就先送医院。”方迟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温途答应了一声,站直身子,“好的。”   方迟吸了吸鼻子,不说话了。   说实话,真的有点儿冷。   但这一点寒冷是无所畏惧的!是可以忍受的!   方迟用钥匙打开车门,冲上去拿起外套穿上后才喘过一口气,他又连忙把温途手里的西装猫团子接过来,示意温途赶紧穿外套。   温途脱下西装,套上外套后把西装猫团子抱回自己怀里,两步并作一步跨下车,在车下等着方迟,像是在说你怎么还不下来。   “你这腿长就是有优势啊。”方迟说着,把手机掏出来叫了辆车。   离这儿最近的宠物医院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两个人并肩坐在后排,看着小猫从衣服里钻出个脑袋,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四周。   车上挺暖和的,小猫也因此恢复了些活力,喵喵叫时也比原先好了许多。   “这猫挺可爱。”方迟说,“打算起什么名字?”   温途闻言愣了愣:“你要养?”   方迟也愣了愣:“你不养你这么费劲儿地救它?”   “养……养在哪?”温途眨眨眼睛,“基地可以养?”   “可以啊。”方迟说,“基地不反对选手养宠物。”   温途松了口气:“那就好。”   方迟不说话了。   恰好到了一个路口的红灯,车窗外霓虹灯光怪陆离,偶尔闪过几束光,照进车子里,温途的眼睛也在那光的照耀下闪了一瞬。   “你没想到能养啊?”方迟往后靠了靠,笑了起来,“如果不能养,那你要怎么办?”   “在基地外面给它搭个窝。”温途说得挺流畅,一点儿都没停顿,应该是早就想好了,“每天给它弄点吃的,它还能带着别的野猫来一起吃。”   “想得挺周到。”方迟挑挑眉。   温途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车子继续往前行驶,温途在车子驶过路面时碾出的杂音中小声说:“叫方准时吧。”   方迟愣了愣,一下子乐了起来:“我说你和这名字杠上了是吧?”   温途也笑了起来,他很少笑,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上有个浅浅的酒窝,睫毛轻轻颤着,好看极了。   “就叫准时吧。”温途说,“方迟方早方准时。”   “您开心就好,我代表方家列祖列宗先谢谢您了。”方迟无奈地靠在座椅上,“还挺有意思,我这儿对象都没找到,你儿子倒给我找好了。”   “公猫吗?”温途掀开西装,试图把准时翻个面儿看看。   “公猫吧。”方迟说。   “嗯。”温途没把准时翻面,而是将它平举起来,跟个变态似的,从后面研究了半天,才确定地点点头,“是公猫。”   方迟看着他这样乐了半天,直到下车都还在笑。   温途下车后没搭理他,抱着准时进了宠物医院,把准时交给医生后才松了口气。   方迟忽然回过神,走进来拍了拍温途的肩膀:“温小途。”   “你的猫为什么跟我姓?” 第十二章   “啊。”温途回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不自在,倒像是方迟突然地提问让他陷入了疑惑。想了会儿,他才开口说:“不知道,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个名字了。”   方迟看着他笑了笑:“走吧,去打针。”   “好。”温途点点头,在前台那边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后离开了宠物医院。   其实温途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离这儿最近的卫生防疫机构也有个几分钟的车程,一来一回的还耽误时间,况且他只是破皮,血渗出来一点儿,真的不怎么严重。   但是方迟三句话不离打针,看着还挺重视这事儿的,温途也只好听他的话。   毕竟方迟是真的在关心他。   “是不是觉得压根儿不严重,不用打针?”方迟看透了他在想什么,毕竟温途一坐上车就开始摸自己的伤口,像是在展示自己的伤口真的不疼一样。   温途抿抿唇没说话。   “准时在遇见你之前是只野猫,预防着点儿准是好的。”方迟说着,拉起温途受伤的那只手看了看,“要不要给你买俩创口贴贴着?”   “不用。”温途就这么让他拉着,温暖的掌心让人有些留恋,“睡一觉就好了。”   “年轻人。”方迟笑着说,“恢复能力就是强。”   两个人打车去打了一针,再打车回来的时候准时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那儿的小护士还挺好心地给它洗了个澡,用吹风吹干以后整个猫都毛茸茸的,温途看见的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   这阵儿洗干净了才看得出来准时其实是只白毛,腿上有一点褐黄色的毛,耳朵尖儿上也有一点儿,尾巴是白褐条纹相间的。   它被小护士抱出来,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看见在外面的温途后就冲着他叫了两声。   “哎,”温途大步走过去,把猫接到怀里揉了揉,“谢谢啊。”   小护士连连摆手说:“没什么的,你们要领养它吗?”   “嗯。”温途应了一声。   “那等它伤口好了以后记得带它来打疫苗呀。”小护士说,“伤口没好,打疫苗有可能让它身体更差的。”   温途点点头,认真地记下了。   “还有这期间记得别被它咬到……咦,”小护士愣了愣,“请问你是AST战队的Broken吗?”   温途没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愣了愣,倒是在后面一直一言不发地方迟插了句话:“现在是NK战队的Broken。”   小护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你刚转会我还有点儿顺嘴……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喜欢你好久了!”   温途看着就不太会应付粉丝,愣了好久才想起来点点头,然后小护士一蹦一跳地去前台拿了纸笔,温途就抱着准时给她签了自己游戏的ID“Broken”,还被拉着拍了张照。   方迟就在旁边看着,也没什么感觉。   他打了四年职业,但成绩平平,人气比不上一出道就进世界赛,还拿下亚军的温途,没被人认出来也挺正常的。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小护士扭头和方迟说:“方大侠,能给我签个名吗?”   小护士说话的时候笑咪咪的,让人很难拒绝她。   方迟也只惊讶了一下居然有人能认出他,还一张嘴就喊出了粉丝送的外号。   最后照完相,方迟带着温途,温途抱着准时,买了几大包猫粮和猫砂,以及各种养猫用品和猫玩具,打车回了基地。   其他几个人还没回来,基地里只寥寥几个后勤工作人员,见俩人大包小包回来了连忙上去接。   “哎!”煮饭的王阿姨最先看见温途怀里的准时,“怎么带回来只猫呀?”   “温途捡的!”方迟提着一大堆东西,咬着牙说话时每个字都是重音,就这样了还不忘说批话,“您可别把它煮了!”   “我煮它干嘛呀!”王阿姨笑着打了方迟一下。   准时到了个陌生的地方有些害怕,一直缩在温途怀里不肯出来,温途又怕弄到它的伤,干脆就把外套拉开让它窝在怀里,自个儿去帮方迟把东西布置好。   猫砂盆放在了走廊通风最好的一个地儿,温途蹲在猫砂盆旁边,伸手戳了戳准时的脑袋:“记住啊,这里是厕所。”   准时贴在他的胸口,耳朵动了动。   “还挺早的,双排会儿?”方迟洗完手出来看见温途蹲在走廊里教准时,忍不住笑了下,“你这么教它能听懂啊?”   “能听懂,”温途顿了顿,有点儿不确定地接了句:“吧?”   温途看见方迟又笑了一下。   “双排吧。”温途怀里揣着准时,也不管身后还在笑的方迟,进了训练室。   方迟也跟着走了进来。   说是打双排,俩人打开电脑以后默契十足地上了小号,打起了大乱斗。   大乱斗是随机英雄,所以当方迟随机到轮子妈的时候,温途的手一抖,把自己的维克托换掉了,然后被队友抢走。   进了游戏,温途看着厄加特,欲言又止,整理语言:“这东西怎么出装?”   别说温途一个辅助不会出厄加特的装,方迟一个AD也不大会,最后温途出了系统推荐装备,加上对技能不熟悉而产生的惨不忍睹地操作,游戏结束的时候顶了个2/7/5的战绩。   温途面无表情地拉黑了个一直喷他的队友,然后加了一直嘲讽他操作的对手的好友,直接拉了自定义开始solo。   加上易繁那次,这是方迟第三次看见温途打solo,对线的凶狠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三分钟后对面直接退出了游戏,温途也没在意,退出游戏后拉黑了对方,随后开了把排位,邀请了方迟。   方迟加入队列后想了想:“你对线这么凶,以前不是打辅助的吧?”   准时从他怀里探了个头出来,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温途抬手揉了揉它,才说:“嗯,以前打中单的。”   “那为啥转辅助啊?”方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温途握着鼠标的手却顿了顿。   屏幕上咚的一声,是进入队列的音效,方迟咂咂嘴,点了加入队列,身旁的温途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像是想什么事儿入了神。   “温途?”方迟推了他一把。   “啊。”温途回过神,点了加入队列,“走神了。”   “没事儿。”方迟耸耸肩,差不多也习惯温途这随时随地说走神就走神的神奇技能了。   对线十分钟,两个拿着小号打黄金局的职业选手自然是打出了巨大优势,再一次把对方击杀后两个人回家补给,温途升级了辅助装备,跟在方迟后面晃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因为有人要我打辅助。”   “啊?”方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他十几分钟前的问题,“谁?”   温途抿抿唇,不说话了。 第十三章   易繁他们很快回来了,一行人吵吵闹闹的,从门口闹腾到训练室门口,大概是准备往寝室走的,结果瞥见训练室里坐着俩人。   “还打啊?”易繁走进来拍了拍方迟的肩膀,大概是喝了点儿酒,说话含含糊糊的,“明儿就放假了,别排了,洗洗睡啊。”   张应岘走进来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要是有他俩半分刻苦你早就是联赛第一打野了,懂?”   易繁揉了揉后脑勺,撅起嘴:“可他俩在solo。”   张应岘这下才把视线放到方迟的屏幕上。   屏幕上两个蒙多正在大龙坑里互相丢菜刀,方迟的血量明显比温途要低。   “您这走位,”张应岘看见方迟又接了个Q,成功暴毙,忍不住啧了一声,“要不退役吧?”   方迟看着自己的黑白屏幕,无奈地说:“我这是被你俩进来的动静吓到了,知道么?从你们进门儿到进训练室,我被温途扔中了三次。”   “他们进来没动静你也接Q了。”温途站在方迟尸体上发了个嘲讽表情,“走位没鸡骚。”   “哎,”方迟喊了一声,“放飞自我了啊你这是?”   温途抿抿唇不置可否,倒是秦宇和彭离走进来,纷纷对于方迟solo不过辅助表达了“你他妈真菜”的浓烈感慨。   “哎,不说捡了个猫吗?”张应岘看着方迟退出游戏,推了推他的肩膀,“猫呢?”   “温途怀里呢。”方迟指了指温途,“有点儿怕生,黏着温途不肯出来了。”   “起名儿了没?”易繁也挺感兴趣的,伸手就要去拉温途的外套,“没起我来起一个。”   “您可别,”方迟说,“就您那富贵发财王翠花的起名方式,谁能承担得起啊?”   “我奶奶说的,贱名好养活,你懂什么?”易繁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温途则是自己将外套拉下来了些,准时好奇地探出头,脑袋靠在温途肚子上,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好可爱啊!”易繁喊了一声,打了个嗝儿,“多大啊?公猫母猫?就养基地了吗?”   “可能两个多月,公猫,养基地。”温途一口气答完,又想了想,“起名字了,叫准时。”   “准时?”易繁愣了愣,“什么破名字?”   “和方迟配对的吧?”秦宇笑了笑,“方迟到,方准时。”   “这我儿子啊,”方迟笑着指了指准时,“有没有谁想当我儿媳妇的?”   “爸!”易繁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您就把它嫁给我吧!”   “什么毛病都是,”方迟乐了一声,觉得易繁比平时还傻了,“他喝了多少?”   “没多少,”秦宇看着易繁那副傻样也笑得合不拢嘴,“他酒量太差了,估计没醉,就是有点儿亢奋。”   有点儿亢奋的易繁拉着方迟喊了好一阵儿爸你就答应了吧我俩是真心的,最后方迟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他才消停下来,委屈巴巴地跑到自个儿桌子那边掏了几块糖,揣兜里回寝室了。   秦宇摇摇头,追了过去,彭离和张应岘看够热闹以后嘱咐了句早点睡就各自回了房,训练室里又只剩下了方迟和温途。   两个人开了把大乱斗,又开了把排位,一输一赢,倒也没什么感觉。   经过易繁那么一闹,方迟才忽然想起来明天基地就要放假了,而他马上就要回到那个乱七八糟的家,去和那个往神经病那条路上一去不复返的父亲正面交锋了。   只是这么想想,就让人觉得烦躁无比。   “你放假回家么?”方迟问。   “嗯。”温途点点头,忽然想起怀里的小东西,迟疑道,“准时怎么办?”   “基地里还有人,拜托他们帮忙照顾一下吧。”方迟说着,看了一眼温途的表情。   少年依旧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无端让人感觉他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回家。”   “哦。”方迟点点头,“那早点儿睡吧。”   “好的。”温途说着,关了游戏和电脑,“晚安。”   这还是头一次方迟说睡,温途就真的去睡,听话得方迟都有些不适应,但看见温途把准时揣在怀里往房间里走的时候他才无奈地笑了起来:“你打算带到床上去睡啊?”   “嗯。”温途说,“它离不开我。”   “谁离不开谁啊到底?”方迟说,“你得让它自己适应一下,它已经是只成熟的猫了,应该学会自己睡觉。”   “不成熟,才两个多月。”温途皱皱眉,伸手把外套拉得更紧了些。   “它不成熟你总得成熟吧?”方迟看他那副模样就想笑,“得让它适应环境才行。”   温途觉得方迟说得挺有道理的,但是怀里揣着毛茸茸小东西的感觉太好,他有点儿舍不得。   “……好吧。”温途应了一声,忽然抬起头,神情认真到方迟都忍不住立正站直,“你说它半夜会不会拉肚子啊?”   “按常理来说,小动物拉肚子一般都是活不久……”   方迟还在一本正经解说的时候,温途直接拉开自己房间的门,闪身躲了进去,门锁声落下,清脆得令人发笑。   “温小途!”方迟在门外喊了一声。   “我们要放假一个星期!”温途也在房间里面喊,“一个星期!七天!它能好好儿适应的!”   方迟是真的拿他没办法了,一个人在门外站着笑了好一会儿,走回房间都还在笑。   温途这人怎么这么好笑呢。   方迟有点儿想不通。   等半夜睡熟了他还做了个梦,梦里温途抱着准时死活不撒手,说不让他抱上台打比赛他就当场退役,给张应岘气个半死,他就坐在位置上看着温途笑。   方迟最后是被自己笑醒的。   窗外早已亮起,楼下也传来了各类的人声,其中喊得最响亮的就是易繁。   方迟不着急回家,自个儿洗澡洗头,顺便把衣服也给洗了,往行李箱里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物。   等他把行李箱收拾好,又过了一个小时。   也就几件衣服,他叠了又叠,反复好几次,差点儿叠出花儿来。   楼下逐渐安静下来,基地里的人大概都走得差不多了,方迟才提起行李箱往外走去。   刚一走出去就看见温途蹲在猫砂盆旁边,举着手机给准时拍照。   “你说,”方迟慢吞吞地走过去,“我是应该感叹别人拉屎你都不放过人家,还是感叹你终于肯把它放出来了?”   “是它舍不得我。”温途皱皱眉,又给准时照了好几张相。   “我也挺舍不得你,要不给我也照一张?”方迟本来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温途真的冲他举起了手机。   咔嚓的一声,轻轻的,方迟笑得傻兮兮的照片就存在了温途的手机里。   “走了。”温途存下照片,不舍地摸了摸准时的脑袋,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再见啊。”   “再见。”方迟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蹲下来也摸了摸准时的脑袋,“我也走了啊。”   准时冲着他喵了一声,随后蹭了蹭,把脑袋别到一旁,就差上爪子拨开方迟的手了。   还挺嫌弃我。   方迟想。 第十四章   方迟出基地的时候还有点儿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家。   他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和奶奶却很是亲近。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前段日子搬到方在东家住着了,以前基地放假方迟还能跑到奶奶家去住,现在不行了,想看奶奶就必须回家。   揣在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紧接着是一串铃声,方迟从兜里把手机掏出来,看着来电提示愣了愣,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奶奶。”方迟接通电话喊了一声。   “哎哎哎!”奶奶在那头连连应了好几声,才问,“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呀?我听隔壁老李头的孙子说你们早就没有比赛了……”   “队里组织了训练耽误了几天,今儿……放假了。”方迟说着,清了清嗓子,“我今天就回来。”   “回来好,回来好。”奶奶一听他要回来就笑了起来,“下午回来啊?“   “嗯。”方迟说,“下午就到。”   “那你赶紧回来吧,下午等着你开饭呢。”奶奶说。   “嗯,奶奶再见。”方迟提着行李箱大步往车站走了去。   方才的犹豫一瞬间化了泡影,方迟接到这通电话后才觉得,去他妈的方早方在东吧,反正自个儿是回去看奶奶的,把他们当透明人就行了。   这么想着,方迟才上了火车。   方迟的家就在隔壁一个小镇上,不远,一个多小时就到。   提着行李箱下火车的时候方迟才有了真正回到家乡的实感,和即将见到方在东那一家子的烦躁情绪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火车站外的小摊子叫卖着好些东西,四五十岁的阿姨手里拿着住宿的牌子,看见一个人就走上去问两句要不要住宿,光是从火车站走出来的路上,就有好几个阿姨暗示旅店有特殊服务。   方迟一边拒绝一边想,我看着这么饥渴的吗?   小镇不大,基本路线方迟小时候都跑过,长大了以后更是闭着眼睛都能绕回去,但镇子这几年搞建设,老楼房推平重修,路面也扩建了,每隔一段时间回来都能有新发现,方迟一走出火车站就找不着路了。   原本火车站外面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外面就是马路,过一条街就到了小吃街,结果方迟在那儿绕了半天也没找着小吃街在哪,最后还是无语地打了车。   去年春季赛结束后方迟没有回家,仔细算算也快有一年没回来了,就这么一年,改革开放共奔小康的春风就吹了过来,吹得方迟路都找不到。   到家门口之后,方迟掏出钥匙打开门,换了鞋直接走进去。   方在东和左婷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像是没想到他会回来,两个人均是一愣,刚才还在聊着的话题也随之终止。客厅瞬间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剩下电视机正播放的偶像剧里女主角声嘶力竭哭喊的声音。   “奶奶呢?”方迟不打算和他们这样僵着,开口问了一句。   “屋里。”左婷皱了皱眉,“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放假了。”方迟说了一句,提着行李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把行李箱放好后又转头进了奶奶的房间。   奶奶正听着收音机,眼睛闭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入神得很,完全没有注意到推门进来的方迟。   收音机里正唱到:“想起了薛郎夫我心痛酸……”   方迟挑挑眉,凑到奶奶旁边坐下,清清嗓子跟唱道:“想我王春娥,配夫薛子容,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奶奶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见是方迟后没忍住照着他脑袋拍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小王八蛋又吓唬我!”   “哪儿能啊,我这不唱戏给您听嘛。”方迟笑了笑,直起背来又要唱上两句,奶奶连忙拉着他,不让他唱了。   “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就唱戏给我听呀?”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指腹的茧子抚在手背上怪舒服的。   “还得给您汇报工作。”方迟坐直了身子,奶奶听不懂什么预选赛什么世界赛,他就捡好听的说。   陪着奶奶说了好一阵儿话,方迟看见奶奶累了才离开。   一开门又恰好撞到下班回来的方早,穿西装打领带,看着还挺像个人。方迟就当没看见,移开了视线,径直回了自己屋。   每天起来陪奶奶说会儿话,要么就学着小时候爷爷教过的唱腔胡乱唱两句,到饭点儿也就安安静静吃饭,吃完饭就自个儿回屋午睡,或者出去找个网吧打会儿游戏——方迟觉得,要是放假的七天都能这样度过,那他以后还是挺乐意回家的。   但事实总不如人愿。   放假的第四天,方在东终于在方迟回屋的时候拦住了他,说:“我们谈谈。”   方迟皱皱眉,跟着父亲去了客厅。   客厅里,左婷和方早都已经坐在了沙发上,还剩下一个单人沙发,专门儿给方迟留的。   那场景,给个台灯照脸上就是审犯人现场了。   方迟走到沙发上坐下:“谈什么?”   “你和你爸说话就这个态度?”左婷皱起眉,瞪着方迟,“他可是你爸!”   “我没说他不是我爸啊,”方迟勾了勾嘴角,“没必要三番五次地强调。”   左婷抿抿唇,眉目间的怒意愈发明显。   “你这个态度,我也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方早见母亲压不住怒火,连忙开口道,“爸的病我们还需要五十万。”   又是钱。   方迟差点儿就笑出声了。   “五十万?”方迟偏偏头,看着坐在对面的一家三口,“我上哪去搞?”   “你们打职业比赛的不都很挣钱吗,五十万对于你来说很困难?”方早反问道。   “不困难。”方迟笑了一下,站起来往房间里走,“老子今晚就去拐卖人口,拼死拼活也得给您凑齐五十万。”   话音落下左婷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语句用词一句比一句脏,听得方迟怪烦的,直接摔了门,门外的辱骂声也没有小一丝半点。   方迟深吸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烟来,把烟递到嘴边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打了四年职业,得到的奖金和工资全给了这个家里,只当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尽管方迟自小就被丢在了爷爷奶奶家——他只想着,回报完以后,他就能摆脱这个家庭了。   然而人的欲望更接近无底洞。   方迟的奖金工资一年比一年高,他们的胃口也一年比一年大。   最开始方迟还能给自己留下点儿生活费,到现在,他连五万块都要从队友那儿借,还不知道能不能还上,只能先打个欠条。   门外响起脚步声,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大约是故意说给方迟听的,还刻意在方迟房间门口停了一会儿。   “他要是不给怎么办?”是方在东的声音。   “不给?就去网上揭发他啊,打了职业以后就想着和家里断绝关系,不管重病的父亲,人品堪忧。”方早说,“他现在是公众人物,最怕这些的。”   “就算他不怕,他的俱乐部知道他是这种人,还敢用他吗?”   我他妈是哪种人了?   方迟掐着烟猛地吸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良久,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温途的对话窗口,想了想又关上,给张应岘发了条消息。   “能借我点儿钱么?” 第十五章   方迟在张应岘那儿借了十万,又去队友那边东拼西凑,凑齐了五十万后提现到一张卡上,拉开门,直接走进方早的房间,把卡递给了他。   此时方早身上没有那日偷摸gank人的猥琐气质,方迟进门的时候他恰好扯开自己的领带,西装刚脱下,搭在身后的椅子上,他望向方迟,微微挑眉,浑然不知方迟在心底骂了多少句社会败类。   “卡,五十万。”方迟把卡递过去,“密码801099。”   “好的。”方早接过卡,放在书桌上,张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   方迟啧了一声,也不想和他废话,转身出了门。   这家里是待不下去了。   原本他是想待到假期结束,能多陪奶奶几天是几天,可有人按捺不住,方迟怕自己再多待几天方在东真能拉着他去卖肾。   方迟收拾好了行李,躺上床,辗转反侧大半宿,最后坐起来靠在床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直到天亮也没有点燃。   离开的之前方迟去奶奶房门口站了会儿,老人家睡眠浅,他怕他一推门进去奶奶就醒了,拉着他问这问那,生怕他和方在东闹了什么不愉快。   方迟还没和方在东撕破脸面,除了因为那是他的亲爹以外,奶奶是个挺大的因素。至少奶奶还在世一天,他就不可能和方在东完全扯开关系。   站了会儿,方迟提着行李出了门,轻手轻脚的,没发出多大声响,就像他回来的时候那样,没人注意到他的进门,也没人注意到他的离去。   出了单元楼,呼吸到的空气都是新鲜的,但方迟总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揣在兜里,忍不住用指甲掐着食指,最后深吸一口气,打了个车往火车站走去。   距离收假还有三天,方迟回到俱乐部的时候就剩下几个没有放假的后勤人员,其中一个还蹲在厨房门口喂准时   准时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脑袋高高扬起,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性的声音,工作人员刚把猫粮倒进碗里,准时就喵了一声,怪凶的,像个大爷。   准时大爷的耳朵动了动,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随后看向门口,刚好看见了进门儿的方迟。   “哎,你怎么回来了?”工作人员是个小姑娘,平日里和方迟关系不错,这阵儿怕他记错收假日期,提醒了一声,“七号才收假。”   “我知道。”方迟蹲下来,不确定准时还记不记得他,没敢上手摸,“这不想我们准时大爷了么?”   “这猫脾气好怪啊。”小姑娘也蹲下来,抱怨道,“每天吃东西都要发脾气,但是发脾气的时候你盯着它,它又低着头冲你叫两声,然后窝在角落里生闷气。”   方迟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他伸手飞快戳了一下准时的脑袋,缩回手笑着说:“和你主子一个样。”   准时甩了甩尾巴,高冷地喵了一声。   那声猫叫听着有点儿奇怪,比捡到准时那晚的叫声还要奇怪一些,方迟想了想,给温途发了条消息。   方迟:准时大爷进化了。   那边几乎是秒回。   温途:?   方迟:叫声越来越奇怪,赶上哥斯拉了。   温途:……猫本来就是那样叫的。   方迟:真的吗?   发完这一条,方迟摁住语音键,递到准时面前:“儿子,叫两声给你主子听听。”   准时没搭理他,埋头吃着猫粮,尾巴在身后扫了两下。   “你怎么这么不配合呢?”方迟咂咂嘴,把手机收回来。   小姑娘蹲在旁边看他发了半天的消息,忽然插了句:“它打疫苗了么?”   “没啊,”方迟说,“得等它伤口好全,过两天吧,等温途回来带它去打。”   “好吧。”小姑娘站起来,笑了一下,“你吃饭了没啊?”   “没有啊,”方迟勾了勾嘴角,眼珠子黏在准时身上似的,思路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你挑个地儿?”   “不。”小姑娘说,“我的意思是,你没吃饭就去吃,别惦记人家猫粮了。”   “这猫粮进口的,还挺贵呢。”小姑娘说着,摇摇头走开了。   方迟还蹲在原处,要笑不笑的,表情有些纠结,最后他逗准时玩了会儿,就回了训练室,打开电脑打起了游戏。   七天的假期很快结束,队友们陆陆续续地回来,看见在训练室里坐着的方迟也没发现什么,纷纷以为他只是回来得比较早。   温途一回基地就找猫去了,现在连人带猫一块儿失踪,方迟想双排,结果连个人影都找不着。   “哎方大侠!”易繁是最闹腾的一个,他父母家和方迟家在同一个地方,这次回了另一个城的姥姥家,整个人都圆了一圈儿,“来瞅瞅我给你带的礼物!”   “就方迟一人有礼物啊?”秦宇一进训练室就听见易繁在吆喝,忍不住接了一句。   “都有啊。”打野笑嘻嘻地从包里掏出了什么,“但是方大侠这个,特别符合他的身份。”   说完,把手里的东西往方迟面前一递,是个小木牌,上面刻着一把宝剑,旁边还有几颗五角星。   那东西做工粗糙,画工丑陋,方迟有一瞬间以为这是易繁梦游的时候弄出来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易繁扬起眉毛,“这可是我小侄子给你做的!我和他说我们队里有个大侠,他可崇拜了。”   “哎哟我真是……”方迟哭笑不得地接过小木牌,拍拍胸口,“我保证我日日夜夜带着它,洗澡都不带摘的,行吧?”   “行。”易繁笑了好久,才转身继续从包里把礼物一样一样拿出来。   温途进训练室的时候易繁恰好把他的那一份礼物放到他桌上,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乡下老家那些城里见不着的玩意儿,易繁每次回老家都喜欢给队友带一些回来。   “……我没有带礼物。”温途抱着猫走进来,拿起桌上易繁送的一袋麻糖愣了愣。   训练室里的几个人也愣了愣,想笑,也没好意思笑出声。   “送什么礼啊?”方迟说了一句。他和温途关系最好,吐槽的话也是最先憋不住的。   “多送点儿礼,让我们打比赛的时候别演你是么?”方迟一边说一边笑,到最后就是单纯的笑了。   温途:……   “哎你别说,”易繁拍了拍脑子,“要送礼咱得给领导送啊,怎么说,贿赂走一波?”   “走走走。”方迟站起来,去易繁的抽屉里翻出五根棒棒糖,转过身冲着其他几个人,“走啊送礼啊。”   几个年轻人推搡着往张应岘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现在朝您走来的是NK电子竞技俱乐部,英雄联盟分部代表队,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一会儿排成Z字,一会儿排成一字,朝着领队张应岘走来。”   方迟说完这段话,把棒棒糖往张应岘桌上一丢,回头冲着易繁他们眨眨眼睛:“完美完成任务!”   张应岘抽了抽嘴角:“你们很闲是吧?收假回来心情很轻松?下周四春季赛开赛还记得么?不去rank?到时候又让我去给老板求情别扣你们工资?”   话音未落,几个人连忙转头就要跑,张应岘又喊了声:“方迟,等会。”   方迟无奈地转过头:“送礼可是五个人送的,你要抓不能只抓我一个。”   “别贫了,神经病吧你。”张应岘翻了个白眼,看着走在最后的温途关上门后,才问道,“你家里出事儿了?”   “没有啊。”方迟笑了笑,“好着呢。” 第十六章   方迟找张应岘借钱的时候没说什么借口。   张应岘是个富二代,来电竞俱乐部当领队完全属于个人爱好,是当不成领队就要回家继承家产的那种,所以方迟找他借钱的时候,他没怎么考虑就把钱汇了过去的——主要还是因为他认识了方迟三年多,而三年多足够把一个人的人品看得透彻。   但是张应岘直接问出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儿的时候,方迟还是愣了会儿的,先是随意含糊过去,然后又笑着问他:“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   “我怎么就不盼你好了?!”张应岘站起来,两手插在腰上,“你是不是还问易繁借钱了?”   “是啊。”方迟点点头。五十万不是小数目,张应岘能拿得出手,但必定会被追着问到底,方迟不大想把家里那点儿事告诉别人,于是把五十万拆成许多份,分开借的。   “你他妈平时挺有脑子,这阵儿怎么不动动脑子了?”张应岘拿起桌上的一根棒棒糖,拆开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易繁那个有多少用多少的性格,能一次拿出一万吗?”   方迟皱了皱眉:“他找你借的?”   “对。”张应岘说,“你找他借,他没钱,就来找我借,我随口问了一句他就都说了,说你家里出了点儿事,要用钱,等发了工资就还。”   “倒霉孩子。”方迟乐了一下,“怎么藏不住事儿呢。”   “你倒是挺藏得住。”张应岘翻了个白眼,“你家里没事儿吧?要是还缺钱我这里可以给你补点儿。”   “别,我凑齐了。”方迟摆摆手,往前走一步,拿起张应岘桌上的棒棒糖开始拆,“知道你是富二代,别这么惹人烦好吗?”   “滚啊渣男。”张应岘伸手就要抢他手里的棒棒糖,“你们送我的,你凭什么吃?”   “你都说是送你的,你再转送我一下也没关系啊,别这么抠门儿嘛。”方迟把棒棒糖往嘴里一塞,无赖地笑着,“拿出你富二代的精神来。”   “赶紧滚。”张应岘一挥手,嫌弃万分地赶他出去,“要真遇上事儿了就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怎么也是好几年的队友。”   方迟脸上的笑僵了僵,他抿抿唇,努力把下垂的嘴角抿成直线:“谢了啊。”   张应岘点点头,示意他滚。   方迟转过身,手握在门把上的时候还有点儿恍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多想,但张应岘那句话就像魔咒一样绕在心尖子上,戳得人生疼。   挺好笑的,亲生父母想着怎么榨干他,而队友却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出手相助。   方迟拉开门,看见门口的温途愣了愣。   温途抱着猫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疑惑的表情。他嘴唇微张,像是有什么话要和方迟说,可方迟却摆摆手,不大想说话了。   方迟没什么心情去管辅助到底想说什么,他自己心里也乱成了一团,回了训练室打着rank也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   晚上,教练来训练室通知了未来一周的训练计划后把训练赛时间写在小黑板上,随后站在椅子后头看着几个队员打rank。   教练一来,平时里闹腾的训练室也安静了不少,键盘声和鼠标声不停响着,听得人有些发困——好在教练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方迟打算歇会儿,从抽屉里拿了烟和打火机,自个儿去训练室外面走廊抽烟了。   缭绕的烟雾和思绪缠绕在一起,走廊黑漆漆的一片,方迟盯着烟头上燃着的那一点儿火星,不知道想什么出了神。   训练室里,温途砸了一下键盘,屏幕右下角AD不断冒出的脏字让他烦躁不已。温途好几次想打字喷回去,又想起这是自己大号,骂人被举报后是会被禁赛的,烦躁之下只能屏蔽了AD,对话窗口清净了,但还是很憋屈。   温途深吸一口气,摸了两把准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余光瞥到旁边空空的座位,撸猫的手又加了几分力。   游戏结束后,温途在位置上坐了会儿,最终还是站起身往外走去。   方迟恰好抽完一支烟,正靠在走廊墙壁上当雕像,看见温途走出来也没像平日里那样勾起嘴唇笑,整个人的气质都比平常冷了几分,温途有些不适应。   温途张了张嘴,试图找到一个话题来打破沉默,最后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还缺钱么?”   方迟见过耿直的,没见过这么耿直的,一下没憋住,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问?”   “你不是问张应岘借钱了么?还有易繁。”温途眨了眨眼睛,说得理所应当,“我这儿还有点……”   “年轻人,攒钱买房才是正道啊,放高利贷不会带给你幸福的。”方迟笑着说。   “……不缺了么?”温途问。   “不缺。”方迟站直了身子,认真地说,“谢谢。”   “……嗯。”温途别开脸,“你爸到底什么病……啊我的意思是,之前你才找我借了五万,这次又找张应岘和易繁借钱,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吗?”   方迟还是头一次听温途说这么长一段话:“我也挺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毛病的。”停了一会,他继续说,“我思来想去,估计一下,是精神病吧。”   温途抬眸朝着方迟望去,而那人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语调和平常无异,表情却是嘲讽得不行。   温途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本来就没多大表情的脸更严肃了:“如果你爸没病,他们这是在敲诈你吧。”   方迟笑了笑,敲诈,这个词用得还挺奇妙的:“把我当自动提款机了吧。”   “你可以……”温途说,大概是觉得这句话有点儿不厚道,说的声音都有些小,“你可以不搭理他们的。”   方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后往后走了两步:“那是我爸妈,我不可能不搭理他们,虽然……至少他们把我生下来了。我让他们敲诈个几年,用钱把情分还完了,也就完了。”   方迟还是头一次和别人说自己心底的想法,而且对方是刚认识一个月的小孩儿,还是个性格挺别扭的小孩儿。   性格别扭的小孩儿想了半天,最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钱买不到情分的。”   方迟下意识地朝有人的方向吐了个烟圈,又想起什么,挥挥手把烟圈挥开:“可他们只想要钱。”   温途没话说了,方迟抽着烟也不说话。   一支烟的时间足以让人想清很多事情和问题,但方迟明显是琢磨不透温途的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因为在他把烟头丢进垃圾桶之后,温途挺认真地问他:“你这算圣父病吧。”   方迟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在温途脑袋上打了一下。 第十七章   一支烟的时间足以让人想清很多事情和问题,但方迟明显是琢磨不透温途的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因为在他把烟头丢进垃圾桶之后,温途挺认真地问他:“你这算圣父病吧。”   方迟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在温途脑袋上打了一下。   温途被打得有点懵,因为以他的视角看来,方迟是似笑非笑走到他面前的,抬手的速度缓慢,动作怎么看怎么轻柔,结果落到脑袋上却是有点力度的,不疼,但比摸头的力度要重些。   他还在迷茫,方迟便和他说:“圣父病不是这么用的。”   那是怎么用的?   温途还想问两句,话到嘴边,他瞥了眼方迟的手,还是没说出来。   “反正,他们以后再问你要钱的话,我这儿还有点……”温途把手揣进外套兜里,倒退两步又原地蹦了蹦,“上次世界赛的奖金。”   “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啊,赶着送钱。”方迟笑了一下,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揣进兜里,踮脚蹦两下,“不怕我坑你,或者赖账么?”   “为什么怕?”温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要骗钱早就可以骗了,为什么非找我?”   方迟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打职业这么多年,虽然没闯出个什么名堂,但认识的选手和有钱人还挺多,基地里就有一个,要想骗钱还真不至于找温途这个刚成年的小孩儿。   虽然看着的确很好骗。   “那……”方迟一时有些接不上话,“你不怕我还不上?”   温途用一种更加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多拿几个冠军就还上了。”   绕一圈还能绕回夺冠了。   温途这小孩儿不去搞传销都屈才了。   方迟笑了好一会儿,伸手用拳头碰了碰温途的肩膀:“走吧,为了奖金,rank一波。”   “嗯。”温途认真地点点头。   方迟走进训练室,看见都在位置上训练的队友,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填满,不足以满溢出来,但有了底,稳当当的,很安心。   温途就坐在他旁边,开了房间点了邀请,认真地等待着他的加入。   方迟深吸一口气,点了进去。   春季赛即将开赛,训练任务一天比一天重,每天打完限定局数的rank后教练一般都会要求他们开一个短小的总结会议,这种事儿挺场面活儿的,天天都见的人,哪来什么会来开。   开赛前三天,开完会以后温途习惯性地去逗准时,方迟他们正巧路过那边回寝室,也想逗逗,结果准时除了温途谁也不搭理,也就给方迟蹭蹭——八成是看在方迟是和温途一块儿把它捡回来的情面上——摸久了还会用爪子把手推开。   “儿子,我跟你讲,”方迟摸着准时的脑袋,“建国后成精要被抓的。”   温途抿抿唇,摸了摸准时的前腿:“是不是可以去打疫苗了?”   “嗯。”方迟看了看,准时前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没训练赛,早点儿打完rank去?”   “你去不去?”温途捏了捏准时的爪子。   “去啊。”方迟说,“这可是我儿子。”   温途点点头,又给准时添了点儿水后起身往寝室走去,方迟紧随其后,留下上中野三个人在原地三脸对懵。   彭离:“你们觉不觉得我们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秦宇想了想:“人家下路天生一对,轮得到你中单个妖魔鬼怪来反对?”   易繁在旁边傻笑:“这也就是没有键盘,不然彭队长能给你打一屏幕问号。”   秦宇闻言,一把勾住易繁的肩,另外一只手用力揉着他的头发,冲着彭离眨了眨眼睛,彭离懒得搭理他,一心只想远离这个罪恶的地方。   第二天,方迟是被温途的敲门声吵醒的。   他抓过手机看一眼,才早上九点多——平时都是要睡到十二点多一点左右的——方迟想了会儿,才想起来今天要早点儿打完规定的rank局数,得带准时去打疫苗。   方迟随便套了件外套,拉开门:“等会儿啊,我洗漱一下。”   “嗯。”温途点点头,“早上好。”   “早上好。”方迟叹了口气,是挺早的,眼睛都还有点儿睁不开。   “……要打十五把rank,我怕太晚基地不让出去。”温途看方迟困成那样,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下。   其实我们可以先去给准时打疫苗,然后再回来慢慢儿rank的。   方迟抬眼看见温途的表情,话还是没说出口,又叹了口气:“知道知道,你先去打着,我过会儿就来。”   温途应了一声,转身去训练室了。   一把游戏不算排队、选英雄和读条的时间,差不多三十五分钟一局,中途吃饭还休息了一会儿,方迟和温途打完rank天都黑了。   温途把外套拉开让准时钻进去,自个儿又把口罩围巾手套什么的全都带上了之后,乖乖站在旁边等方迟打车。   最近气温有点儿直线下降的趋势,听阿姨说温途抱了两床被子进卧室,还有一床小毛毯。方迟站在温途旁边,看着温途这一身装备,差不多能想象温途把自己房间折腾成了什么避寒圣地。   天黑了以后气温更冷,两个人决定速战速决,进了宠物医院之后直接说明来意,温途把外套拉开,让医生把准时拎出去打针。   今晚值班的又是上次那个小护士,她一眼就认出了两个人,眨眨眼睛:“你们来打疫苗啦?”   温途点点头,把外套拉上后站在了里侧,方迟往前走两步,挡住了门口吹进来的风:“准时伤好了,可以打针了吧?”   “可以打了呀。”小护士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嘴角微微翘起,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之后每个月都要来一次,一共三针哦。”   “好的。”方迟点点头,记下了。   温途又挑了些猫粮和猫砂,几大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屯着自己吃。   打疫苗花不了多少时间,医生熟门熟路,分分钟解决战斗,打完针以后几步窜到温途脚边,用爪子挠了挠。   “好聪明呀。”小护士笑了笑。   温途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把外套拉开让准时钻了进去。   “对了,”小护士像是想起了什么,拿着手机兴冲冲地走过来,方迟还以为她又要合影,没想到她把手机往温途面前一递,笑着说,“加个好友呗,以后店里有什么新货都给你提个醒。”   方迟闻言,挑起了眉。 第十八章   温途愣了会儿,把手里的猫粮猫砂放下,掏出手机加了小护士的微信,小护士明显很激动,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脸通红。   小姑娘是挺可爱的。   方迟看了半天,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医生叮嘱了些日常的注意事项便放了人,两个人又像来时那样,打着车回了基地,不同的是这次提着一大堆东西,路过训练室门口的时候易繁瞥了一眼,惊讶地喊:“你们是去宠物店抢劫了啊?!”   “我跟你讲,”方迟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歇歇手,“饭可以乱吃,话可以乱讲,但是绝对不能单独陪温途去宠物店。”   易繁乐了会儿,站起来和他一起搬,不一会儿秦宇也走了过来,四个人分摊,这才轻松将那堆东西拿到厨房的小房间里放着了。   这阵儿时间还早,几个人把东西放好后又回了训练室,搓搓手开始rank。   方迟依旧是和温途双排——这也是教练要求的,在平时就需要多打rank培养默契,而春季赛将近,他们几乎每一场rank都是与对方的双排。   越往上的分段越不好排,偶尔会排上好几分钟才排得到人,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方迟一般会选择刷刷微博打发时间,温途则是玩扫雷。   而今天的温途坐在电脑前,等着排队的时间,却一反常态地拿着手机鼓捣,连要点开扫雷的念头都没有的模样。   方迟挺直背,悄悄往温途那边扫了两眼,果然是在和谁发着消息。   刚刚才加上了小护士的好友,这阵儿就一直鼓捣手机,是在和谁唠不言而喻,方迟刷微博的手顿了顿,心底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屏幕上又是咚地一声,进队列了,方迟回过神点了确定,旁边的温途却没有察觉,还捏着手机和小护士发消息。   “进了。”方迟清了清嗓子,“别唠了。”   温途腾出一只手,握住鼠标点了确定后又把视线移回了手机上。   那头不知道发来了什么消息,温途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嘴角微微勾起,很是开心的样子。   “ban人。”方迟又说了一声。   温途抬头,随手ban掉一个版本强势的英雄,指尖滑了下滚轮:“你想要什么辅助?”   “随你啊。”方迟同样挑选着英雄。   他们恰好排在了四五楼,可以看下对面的阵容再拿自己的英雄,温途看了下对面的阵容,感觉对面的英雄不是很灵活,洛被ban,锤石是个很好的选择,他刚点下锤石,锁定,楼上的方迟就锁了轮子妈。   温途:?   “好久没玩了,”方迟看着屏幕,说,“试试手。”   “哦。”温途应了一声,“你排位练英雄教练知道么?”   “知道啊。”方迟笑了笑,“他让我练的。”   温途不说话了。   他总觉得方迟有些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手里的手机又震了两下,他低头去看,是卢倪——那个小护士——发来的小猫照片,温途眼睛一亮就把方迟的那一丢丢奇怪忘在脑后。   方迟选轮子妈的这一把由于队友的掉线,三分钟remake,进行得太快,温途都来不及心态爆炸游戏就结束了。   第二把方迟没有选轮子妈,而是拿了一个他玩得比较中规中矩的ad,选了以后调好符文便拿起手机刷微博,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虽然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但温途还是觉得怪。   温途一手捏着手机,一手锁了布隆,还抽空去看了一眼方迟的脸色,的确和平常无异。   我想多了?   温途有点儿懵。   卢倪今晚值夜班,闲着没事儿,时不时地给温途发两张店里收留的小动物的照片,隔了好一阵儿才抱歉发了条:没打扰到你训练吧?   温途:没有,晚上没有训练赛。   卢倪:那就好,春季赛加油呀我会去现场看的!   温途:谢谢。   卢倪:早点休息!   温途回了个晚安,便把手机放下,专心打起了rank。   两个人一直双排到深夜,方迟哈欠打了无数个的时候。   方迟纠结了一晚上也没搞明白自己在纠结个什么劲儿,最后起身去倒水,瞥见门口的易繁,一下子就明白了。   想当年方迟和易繁一块儿长大,易繁却先谈了恋爱——虽然是网恋——方迟也不愉快了一阵儿,是个挺奇怪的情绪,但也很正常。   方迟拍了拍胸口,打算去易繁那儿顺两块糖。   易繁嘴里含着一块儿水果糖,手里还捏着一块儿奶糖,见方迟过来了,便乐呵呵地拉开小抽屉,让方迟选糖。   彭离和秦宇俩人一人端一个保温杯进来,有说有笑的,路过易繁那边,秦宇看都没看他一眼,伸出手,易繁自觉把手里的糖上交了。   “晚上刷牙。”秦宇用指腹蹭了一下他的掌心。   “噢。”易繁仰起头,“遵命!”   秦宇笑了一下。   彭离捧着保温杯,看了看易繁和秦宇,又看了看拿着糖去和温途平分的方迟,摇摇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温途接过方迟递过来的糖,拆开外面一层塑料包装,把糖塞进嘴里,橘子的酸甜便从舌尖扩散到整个口腔。   “谢谢。”温途扭头冲着易繁喊了一声。   “不客气!”易繁也扭头冲他喊,“反正我也不是主动给的!”   方迟没有吃糖,他把糖放进自己外套的兜里,俯身握住鼠标关了自己的电脑,临走前拍了拍温途的椅背:“早点睡,记得刷牙。”   “晚安。”温途应了一声,放在桌上的手机又震了两下。   方迟看他拿起手机,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默默离开了训练室。   温途点开那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脸色一变。 第十九章   温途拿着手机,指尖点在那条刚刚发送过来的消息上,几番犹豫,还是没有点下删除。   电脑屏幕上又传来进入队列的声音,温途拿起鼠标点了拒绝,又在手机上的对话框里打下几个字发送出去,之后关了手机,在抬头看屏幕时也没有打rank的心思了。   那是温途加入NK以来睡得最早的一天。   第二天,方迟睡醒以后一如既往地去了训练室,刚一进训练室就发现温途并不在位置上,而张应岘已经在训练室里,讨论起了明天春季赛开幕式派谁上场亮相了。   每年春季赛、夏季赛开赛都会有一个介绍各大战队的开幕仪式,每个战队都要派出自家的选手站在台子上等主持人介绍,之后再冲着观众挥挥手。   看着挺风光的一件事儿,但真正站在台上的时候却各有各的尴尬,毕竟你不会知道导播什么时候切到对准你的摄像头,从后台走出来的那个过程也让人紧张得烦躁——不管其他队伍怎样,至少NK这几个人都是不想上台的。   “温途呢?”方迟打断了他们的激情探讨,问道,“还没起?”   “今儿一大早请假出门了。”张应岘想了想,“说是有大事要办。”   “哦。”方迟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示意他们继续讨论。   “要不就抓阄呗。”易繁说,“听天由命,谁手黑谁去。”   “温途不在啊,怎么抓?”方迟说。   “那就不算他,再说别人刚转过来,你们就想推别人出去挡抢,缺不缺德啊你们。”张应岘从刚在教练那儿顺的小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写了字儿的就去,白纸就逃过一劫,懂?”   “懂懂懂。”几个人连声应道。   纸条撕成四张小纸条,张应岘随便抽了张纸写了一笔后把纸条揉搓成纸团,丢在了四个人面前。   易繁第一个拿起纸团,打开,是空白的;秦宇亦是如此,两个人相识一笑后兴冲冲地看着彭离和方迟。   “现在压力来到了我这边啊。”方迟刚打开电脑,随意拿了一张过来,单手把搓得不是很紧实的纸团解开,里面一条黑色的斜杠,是张应岘刚写下的。   “方大侠!”易繁笑得见牙不见眼,“明儿要给您配个斗篷彰显大侠风范不?”   “要啊。”方迟把纸条扔进垃圾桶里,有点儿无所谓的架势,“我的宝剑啊暗器啊什么的都给带上,我去现场以后随机选择一个观众现场赠送。”   易繁又笑了几声。   在基地里一片欢声笑语时,温途也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他在基地外边儿的超市里挑了许久也没挑好,最后顶不住导购员的眼神压力,身边买了箱牛奶提着走出了超市。   去的路上他还买了个果篮,和牛奶一并提着打车去了医院。   温途下了车后直奔病房,有好几个医生和护士见他眼熟,打了招呼,温途只是点点头,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中,一个瘦弱的男人坐在床边,正收拾着自己的物品,见温途来了,他抬起头冲着他温和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温途走进去,将带来的礼品放在床头:“你要出院了?”   “是啊,去国外治。”男人想了一下,笑着说,“丁声然告诉你的吧?”   温途点点头,坐下来帮忙收拾着行李。   男人也没阻止,拆开温途带来的牛奶,还递给了温途一瓶。   “我不……”温途话还没说完,门口便又有了响动。   温途下意识地转身去看,却看见了丁声然站在门口,那人一手握着门把,一手还提着一份早餐,看见温途坐在里面很是激动的样子,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你……你来了。”丁声然的声音有些颤抖沙哑,他走进来把早餐递给床上的男人,然后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温途,“好久不见。”   “哦。”温途应了一声,没有要继续接话的意思,就静静地看着丁声然飙戏——一开始叫他来的是丁声然。   男人像是习惯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你吃早餐了吗?”   这话问的自然是温途。   “吃了。”温途说着,帮忙把他的行李袋拉上,“你先吃,我帮你收。”   “春季赛就要开赛了吧?”男人眯缝着眼睛,注意到温途的手顿了顿之后忽然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温途现在在NK?”   “嗯。”温途点点头。   “啊。”男人说,“好怀念我们一起打职业的日子啊。”   丁声然也笑了一下。   两个人唠起了曾经的时光,温途无聊得想睡觉,却又不能先离开,他今儿来就是送这个男人、在他之前AST的辅助选手陆原追出院的。   早年他还在试训的时候就颇受陆原追照顾,后来陆原追进医院了他也来看过几次,两个人的关系却疏远了许多。   要不是昨晚丁声然的短信,温途都不知道陆原追要出院,去国外治疗了。   一场送别免不了感伤,丁声然和陆原追回顾了他们在一起搭档两年多的时光,温途也插不上话,最后陆原追的父母来了,他们一起把陆原追送上车,温途这才觉得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长吐出一口气。   丁声然目送着陆原追家的车开远之后,回头看着温途,嘴角微微勾起:“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温途没说话,揣在兜里的手握成拳,指甲狠狠掐进肉里,他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一步,像是躲开什么脏东西似的。   他不等丁声然继续出声,便转身离去,不然继续待下去,他怕他冲上去打他一顿。   “温途。”丁声然在身后喊,“你现在回AST,还来得及。”   温途脚步顿了顿,随后转身看着丁声然,握拳的手松开,举起来冲着他竖起中指:“回你妈/逼。” 第二十章   温途看着丁声然逐渐染上怒意的表情,心中升起几分快意,他知道像丁声然这样注重名声的人不会在公开场合辱骂他,温途不在意这些,反正骂完就走,也没人认识他。   他把手指缩回来,握紧,在掌心按了按后将整个手都揣回兜里,耸耸肩,转身离去。   余光瞥见了角落里有人举着手机一脸惊讶地离开,温途皱了皱眉,还没作出反应,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是丁声然走过来了。   温途飞快把手抽出来,握拳向后打去,丁声然像是预料到了他这一招,轻轻松松接下来,手掌向上握住了温途的手腕。   “你别太嚣张。”丁声然捏着温途手腕的手愈发用力,温途啧了一声,抬脚想踹,丁声然便往后退了一步。   “我手里有多少你的黑料你自己清楚,”丁声然冷冷地说,“别忘了陆原追是为什么退役的。”   他说完,又狠狠地瞪了温途几眼才转身离去,留下温途在原地发愣。   温途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空无一物,他虚握两下拳头,不知道想什么出了神。   良久,他才将手揣回兜里,深吸一口气回基地了。   ……   基地那边,决定了方迟去开幕式亮相走台步之后,就取消了方迟当天的rank训练,直接把人打包送去春季赛场馆进行彩排。   方迟被送上车的时候温途恰好回来,那人依旧把自己裹得像个球,围巾帽子手套一样都没落下,方迟坐在车上,看着温途黑着一张脸走到基地附近,深吸一口气,表情逐渐恢复那副漠然的样子才推门走进去。   不大对劲。   方迟的手无意识地搭在车门把手上,司机早早锁了门,他的手指也没有拉动把手的动作。   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温途也关上了基地的大门,眼前的风景一瞬而过,方迟愣了愣,把放在把手上手放回了腿上。   春季赛的彩排异常无聊,多半都是现场工作人员核对灯光和音响,方迟他们这些选手只需要在现场走走位,熟悉熟悉站位以及用什么样的方式和观众打招呼不会让尴尬溢出屏幕。   更多的时间就是选手在后头扯皮吹牛,方迟认识的人挺多,一进后台休息室就跟领导慰问工作一样,一挥手:“同志们好!”   其他选手也挺配合,纷纷端正坐好:“首长好!”   “行了行了,”方迟收回手,浮夸地往下压了下,“别太高调,我这次是微服私访。”   其他战队的选手望着方迟乐了好一阵儿便拉着他一起唠嗑,从南唠到北,从上单出装唠到破败的利弊,工作人员在旁边准备提醒他们上场,一边想,这群大老爷们哪来的那么多话要唠。   很快,前台调试好音响和灯光,工作人员提醒选手上台走个过场,AST和OPG战队是AB两组的领头羊,率先上场,之后便是NK和ZLK战队。   今年的战队亮相花里胡哨的,每个战队选手上场的时候背后的屏幕还会放出该战队在去年的精彩镜头,然后在大屏幕上打出来亮相的战队选手的ID,方迟一上台身后就是NK去年在预选赛上的精彩决战。   方迟站在舞台上,屏幕上已经播放完了那波完美一换四的团战,之后出现的是他的ID:growl,ID前头还有一大行队伍的全称。   说实话,自己中二时期起的ID被大写加粗打在屏幕上,还是挺羞耻的,特别是在屏幕上刚放过的那波团战的下一波团,就是他们被温途一波天秀秀到团灭的情况下,羞耻程度简直直线上升。   但很快方迟就适应了,因为很快就是去年成绩垫底的队伍上台,播放的视频也是唯一胜利的那一把,称得上厉害的团战再配上几个选手单人单杀镜头,勉强拖够了选手从后台走上舞台的时间。   有句话叫“凡事全靠同行衬托”,在这种情况下,方迟终于不觉得自个儿羞耻了。   去现场的选手基本都是老牌选手,偶尔有一两个新人也是不认生的那种,所以现场也就没怎么安静下来过,方迟和ZKL战队的选手正唠着嗑,AST的上单选手游未忽然走过来,推了推他:“温途现在在你们队?”   “啊,嗯。”方迟扭头看着游未,“怎么的?”   “……没什么。”游未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说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以后便闭了嘴,方迟看着他那副样子就特别想念秦宇,至少自家上单说话就字正腔圆的,从来不含糊。   “有事儿就直说。”方迟说,“温途转到我们这儿都快一个月了,你还不清楚?”   游未像是下定了决心,往前走了一步,悄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他。”   “小心什么?”方迟觉得有些好笑,“他特别难养所以要小心点儿?”   “……不是。”游未摇摇头,咬着嘴唇一把扯过方迟的胳膊,带着人往角落里走。   “你要给我告白吗我操?”方迟喊了一声。   方迟有些郁闷。   他和游未的关系不是很熟悉,两个人最多也就点头之交,但游未今天忽然主动来找他,还开口就是温途怎样怎样,这让方迟有些不爽。   人都转到我们这儿了,你们还念念不舍的做什么?这么舍不得当初就别放人啊。   方迟被游未拽到角落里时还在想。   现在温途可是我的辅助。   “你还记得我们战队的cold吗?”游未到了角落里说话便要利索些,“陆原追。”   “记得,”方迟点点头。   “他在温途通过试训之后就退役了,”游未皱着眉,“我们一直以为是年纪大了加上手伤的缘故……”   “等会儿?”方迟越听越觉得他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像是有什么秘密就要冲破禁锢,糊在脸上刺人一脸,他压下那份疑惑,问道,“陆原追不是出车祸了么?”   游未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我们世界赛拿下亚军以后,才有人告诉我们……”   方迟皱起眉:“你的下一句话是不是要说,是温途把他推到马路中间的?”   游未顿了顿,随后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你们信了?”方迟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陆原追站着比我都高,温途差不多矮他一个头,推得动?”   “忽然推一下,谁反应得过来?!”游未有些激动,喊的声音也大了些,察觉到自己的音量过大后缩了缩脖子,继续小声道,“况且原追没有理由骗我们……你不信?”   方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最后拍了拍他的肩:“兄弟,谣言转发过500要坐牢的,我现在就去发微博你信不?”   “再说了,”方迟不等他反应过来,抬起放在他肩上的手,看似亲昵实则用力地捏了捏游未的脸,“这种傻逼剧情,谁信谁傻逼。” 第二十一章   场馆里不知道是哪个工作人员忽然开始调试起了灯光,把场馆的光搞得忽明忽暗,站在方迟对面游未的表情也愈发奇怪起来。   方迟收回手,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瞪圆:“你们战队的人不会都信了吧?”   “不是……”游未又恢复了那股子吞吞吐吐的劲儿,听得方迟想冲上去给他把舌头捋直了,“有人也提出过质疑,但是原追出车祸那天,的确是和温途一起出的门……”   “哎,游未。”方迟打断了他,认真道,“你知道你们为什么没拿到世界赛冠军么?”   游未没想到他话题转得这么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你们全队,脑子都有坑。”方迟本来想说傻逼的,话到了嘴边换了个词,想了想,又说,“温途除外,他已经是我们队的了。”   游未的脸色变了又变,张嘴说了什么,恰好那一瞬间场馆的音乐放了起来,盖过了他的声音。   方迟移开视线,懒得去看他的口形。   走台步彩排很快结束,方迟今儿不用打rank,但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的,他想起上次回家时看见奶奶的收音机有些旧了,干脆就去周边的店里买了个收音机。   他不打算网购,直接寄回家里,又要落得方在东那一家子口舌,他打算等过段日子放年假的时候给奶奶带回去。   买好收音机,方迟打了个车回到基地,把收音机放进自己房间后转身去了训练室。   谣言不会无故四散,方迟相信温途干不出那种事儿,也觉得这种推人到马路中间的剧情太傻逼了,简直就是当监控和司机是弱智才会有的剧情,但他总得找温途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训练室里,温途正自个儿打着rank,方迟不在,他只能单排练手,不过他心情貌似不是很好,平时就没多大表情的脸此刻更像是被冻住了似的。   方迟推门而入,易繁反应迅速地拉住他的手,低声说:“你怎么回来了?”   “彩排完了就回来了啊。”方迟被易繁这幅特务接头的样子逗乐了:“我还不能回来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回来,要找温途双排是吧?”易繁说,“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你别惹他,而且等会儿张应岘应该要来找他谈话。”   “犯多大事儿啊,张应岘都主动谈话了,”方迟皱起眉,怎么这一天天的事儿都往温途身上绕了,“他出去杀人放火了?”   “没有。”易繁又把方迟往自己桌子前拉了拉,“他今天出去见丁声然了。”   这话音一落,方迟不自觉地挑起眉,也压低了声音,问:“然后呢?”   “然后他骂了丁声然一句,还想打人,被拍下来发到网上了。”易繁说一句顿一句,余光瞥了下温途,发现对方戴着耳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之后松了口气,继续道,“现在网上都转疯了。”   这人平时在基地骂人都不带声卡驱动的,还能大庭广众骂人了?还打人?   温小途脾气见长啊。   方迟啧了一声:“视频在哪?”   “微博,上热搜了,你自个儿找找。”易繁刚一说完,身后的温途就取下了耳机,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易繁飞快放开方迟的手,就当无事发生。   方迟的手还揣在兜里,正准备拿手机,温途那边完事儿了他也不好直接拿出手机看视频,便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温途也没看他,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随后拿着水杯转身走了出去。   方迟连忙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热搜榜上自然挂着【NK辅助当街打人】【AST队内不和】等消息,方迟点开当街打人的那一条,最热的那一条自然是被拍摄下来的温途打人。   点开就看见温途冲着丁声然骂了句:“回你妈/逼”,方迟挑挑眉,看着温途转身,丁声然追上,随后温途转身出拳,被拦下。   方迟看完视频,顺便扫了一眼评论,可谓是腥风血雨。   丁声然的粉丝撕温途的粉丝,CP粉在底下疯狂毕业,而还把温途当AST队员的一小部分队粉立刻赶到战场,一边喊:“你们不要再打了啦!”一边疯狂质疑视频的真实性。   视频上的的确是温途,这一点方迟可以确定,不过他不能发表意见再带一波节奏,只能默默再看了一遍视频,得出了温途打架姿势还挺帅的结论。   温途倒完水走回来,方迟立刻把手机收起来,摁开主机后冲着温途眨眨眼睛:“双排么?”   “不。”温途把水放到桌上,依旧没看方迟一眼。   “真的不啊?”方迟把键盘往前推了推,自个儿趴在桌上,“我不玩轮子妈,AD代练,不送包赢。”   “不想。”温途摇摇头,拒绝地更加坚定,准时像是察觉到了自个儿主子的心情,罕见地主动蹭起了温途的裤脚,尾巴还讨好地勾了勾。   “儿子,你主子不要你了。”方迟趴在桌上,腾出一只手去够了够准时,没够着,“来爸爸这边吧。”   温途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方迟注意到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不像受了委屈快要哭出来的红,更像是即将爆发,把准时和方迟一块儿炮决了的红。   方迟连忙坐直身子,想了想又弯腰把准时抱进怀里,不骚了。   张应岘大概是在公关部那边忙着准备给一个官方解释,又或者是在和AST的人交涉,了解当时真正的情况,反正没有来找温途谈话。   温途握着鼠标,一手撑着下巴,手指遮住嘴唇,但还是能看见他的嘴唇是在动的。   方迟叹了口气,伸手拉了拉温途的衣服:“哎,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非得给你看我那个小号么?”   温途顿了顿,没搭理他。   “就我轮子妈挂你机那个小号,我本来是可以不给你看的。”方迟停了儿,察觉到温途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自个儿这边后了然地笑了笑,“但是我发现你这一生气就关闭音量自个儿叨逼叨的属性挺自闭的,就是想借着那个号告诉你,我见过你骂人,知道你骂人什么样儿。”   “所以你以后再生气了,可以启动声卡,骂我呗,反正我脸皮厚……骂易繁也行,他缺根筋,压根儿不知道你在骂他。”方迟说着,笑了笑,他看见温途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中的迷茫和不解都快溢出来了,“我的意思是,说说呗,今儿到底咋了?” 第二十二章   温途看着他,好半天没吭声。   这阵儿正是训练高峰期,除去他们LOL分部打rank的几个人,相连的隔壁风暴英雄分部的职业选手也在进行训练,时不时传来几声呐喊,兴奋得像要拆墙。   NK的隔音一向不大好,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似乎不大适合谈心,更何况温途这阵儿心情是真的不好得厉害。   “没什么。”温途清了清嗓子,视线落到方迟怀里的猫上,“我——”   “陪我抽根烟吧。”方迟一只手捏着准时的爪子晃了晃,一边眯眼笑着和温途说,“去不去?”   “……好。”温途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揣上烟和打火机去了基地后面那块荒废的空地上,临走前方迟还把准时揣进自己外套里,以防止待会儿温途一个暴怒把他给埋在空地了。   前些日子来的时候还有倔强生长的野草到膝盖,这阵儿再来,那些草早已枯黄,风一吹就能吹倒似的。   方迟从烟盒里拿了根烟含在嘴里,没有点燃,就这么无形装逼最为致命地看着温途,温途也没有接收到他的脑电波,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在说‘你为什么不点?’   “不是,”方迟笑了下,“我是让你出来说事儿的。”   “啊。”温途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没什么好说的,我的确骂他、打他了。”   “原因呢?”方迟说,“你总不是看前任AD看出了前任对象的感觉吧?”   温途被他这个假设雷了一下,木着脸搓了搓手臂:“不可能。”   “那不就得了。”方迟笑着把探了个脑袋出来的准时按回去,手背被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难以接受的吗?”   温途吸了吸鼻子:“有。”他说完,停了会儿,仔细看着方迟的表情,察觉到方迟并没有多惊讶后,心里反而空了一瞬。   方迟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骚中带稳,稳中带皮。虽说不是队内年纪最大的、最能管事儿的,却是最照顾自己的那一个。可不管是上次被猫抓到还是这次街头打架——虽说没有打成——方迟一直都是笑着的。   他没有很紧张,或者是带上别的什么情绪。   他只是在处理队友平时生活上的琐碎小事,以一个年长者的身份。   意识到这一点的温途突然烦躁了起来。   “陆原追出车祸,他们怀疑是我推的。”温途的语气不自觉地冷了下来,方迟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两眼,示意他继续说,“……今天陆原追要出国去治疗,丁声然让我去送。”   “然后呢?”方迟咬了咬滤嘴。   “然后?”温途别看脸,不去看方迟,“然后他问我要不要回AST,我骂他,他追过来说让我别忘了陆原追是怎么出的事。”   “就这样?”方迟把烟拿下来,夹在指尖,特认真地问温途,“就这傻逼adc你是怎么做到忍他一年才转会的?”   温途没说话。   “你从中单转到辅助,也是因为这事儿……?”方迟的指尖轻轻掐着烟头,眉毛微微皱起,温途看着他的同时,他也看着温途。   温途到AST的时候应该只有17岁,按他的话来说,他一开始是打中单的,到了AST却成为了一名辅助选手,想必不是AST不需要中单选手这一简单的理由就能解释清楚的。   AST的中单选手当年夏季赛应病缺席,他们应该是很需要中单替补的,却放走了当时试训中单位的温途,让他去打辅助。   可能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AST从领导层到队员全员傻逼到认为陆原追真是温途推的,又没有确切证据,而那阵子辅助忽然受伤,没有紧急替补,只能让温途顶上。   一顶就是一年?   方迟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不是。”温途说,“我打辅助是因为……”他顿了顿,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因为别的事。”   方迟看了看温途的表情,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往后退两步,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烟后深吸一口,扭头往另一边吐出来后再回头看着温途:“那这事儿你没解释过?”   以温途的性格,还真有可能没解释过。   果然,方迟看见温途摇了摇头,平淡地说:“稍微动点脑子就能知道不是我推的,很简单的事儿,他们不愿意去信,我把舌头解释断了他们也不信。”   “也是。”方迟说。   这事儿其实平平整整铺开,很容易就能证明温途是无辜的,但AST的人没有选择去了解,就说明他们已经选定了温途去做背锅侠。   听着可能不那么厚道,但这世上不厚道的事儿可多了去了。   方迟啧了一声,越想越不是滋味,手里的烟只抽了几口就掐灭丢到垃圾桶里去,和被风吹得脸有些僵了的温途一块儿回了训练室。   张应岘已经在那里等了他们很久,见两人进来,张应岘便冲着温途招招手,俩人到会议室去了,八成又是一顿训话加处罚决定。   说到底,当代的年轻人又有哪些不骂人的?不过他们是职业选手,应该更加规范自己的言行,加之最近抓得紧,没被拍到还好,被拍下来还发到网上,还试图打人,打的还是前队友,这罪名就大了。   方迟拿出手机刷了一下微博,发现丁声然已经那边已经开始公关了。   他扫了两眼丁声然发的那几句话,觉得这人好像,的确挺讨打的。   【never丁声然:我和温途关系一直都很好,平时打闹惯了,今天在医院前他真的和我生了气,做出了不好的举动,我在这里替他给大家道个歉。】   瞧瞧这教科书式的白莲花吧。   方迟瞧着那一段话,又看了看底下一溜儿“你为什么道歉啊”“心疼声然”的评论,越看越不是滋味。   这怎么就温途单方面生气了?还你替他道歉,温途是你儿子么?   方迟啧了一声,想了会儿,自己转发了他的微博   【帅气的老大爷:我替温途谢谢您祖宗十八代。】   想了想,怕攻击性太强,又在句尾加了个“么么哒” 第二十三章   微博发出去没多久,底下评论就破了千,颇有一路飙升的架势,里面大多都是丁声然的粉丝冲过来骂方迟的,还有一小部分方迟的粉丝也是皮得不行,大概是饭随选手,在喷子的回复下头跟着回了句“么么哒”   方迟一刷新,底下就是一串儿的么么哒,看着还挺喜庆。   训练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伴随而来的是张应岘“方迟你他妈有毛病是不是还嫌不够乱非要带节奏?!”的咆哮,方迟挑挑眉回过头,恰好看见温途跟在张应岘后面。   “哪儿能啊。”方迟坐在椅子上转了半圈儿,面朝张应岘,“我这是在对隔壁队AD表达亲切的问候。”   想了想,又说:“么么哒。”   “我么你个锤子!”张应岘瞪着他,“你赶紧把微博删了,我们这边公关已经发出去了,你别添乱。”   “这么迅速?”方迟愣了愣,随后拿起手机刷新了一下界面,果真刷出了一条NK俱乐部的公关微博。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温途今儿就是去送陆原追出院的,两个人是在医院门口发生了争执,温途作为先动手方,俱乐部已经给出了严厉的批评教育,并记大过警告一次,末尾还艾特了一下AST俱乐部,搞得很正规。   方迟啧了一声:“你圈AST干嘛?!”   “面子功夫要做足啊,就算没打到,还不是得圈一下以示尊重。”张应岘翻了个白眼,见方迟还没有要删微博的打算,干脆一把把手机抢过来,点开微博给删除了,完事儿之后又把手机丢给他,“你别搞事啊,明天就开赛了,都冷静点儿。”   他甩下这句话就走了,方迟捧着手机刷新了两下,看着丁声然的粉丝又跑到NK官博底下开喷,无奈地摇了摇头。   温途这才从门口走进来,坐在位置上,两只手撑着脸看屏幕,又走神了。   方迟把手机放下,碰了碰他的手臂:“打rank么?”   “嗯。”温途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按开自己的电脑,他想了许久,忽然扭头看着方迟:“你微博发的什么?”   “你没看见啊?”方迟反问道。   “没看见。”温途顿了顿,继续说,“那阵儿领队正在骂我,看见你的微博以后又骂你,没给我看。”   “啊。”方迟说,“我没发什么,就……”   “就?”温途看着他。   “就给丁声然发了个么么哒。”方迟说着就笑了起来。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只发了个么么哒,温途也没拆穿他,反而是看着方迟那个笑愣了会儿,一块儿笑了起来。   翌日,春季赛开赛,首日没有NK的比赛,几个人就坐在基地里看开幕式,顺便看看方迟走台步亮相。   温途是在早上方迟从俱乐部里离开时,才知道今年NK的战队亮相选了方迟去的,这阵儿正坐在电脑屏幕前,同易繁他们一起,观看春季赛开幕式的直播。   主持人流畅地念完广告词和赞助商之后,伴随着激昂地音乐,介绍起了今年参加春季赛的所有战队。   最先出来的是AST的游未,他一上台,粉丝立马欢呼起来,背后播放着去年世界赛上AST打出的精彩团战,他站到左边最前方的位置,冲着观众们招了招手。   “看看别人,多淡定。”易繁咂咂嘴,“等会儿方大侠上去不会发抖吧?”   “不会。”秦宇说,“他最多也就是个少先队员代表那种款。”   温途没把他们的话听进去,因为第三个就是方迟登场了。   先是主持人大声喊出了他们队伍的名字,随后聚光灯打在登台处,方迟缓缓从后台走出来,没像秦宇他们估计的那么僵硬,就是很普通的走出来,走到自个儿的位置上,把手往裤兜里一揣,不动了。   还挺拽。   温途想。   方迟平时都是笑嘻嘻的,这阵儿板着脸上去,五官的轮廓也被场馆的灯光映得格外深刻。   导播把镜头切到方迟这边,一个两秒多的镜头,一闪而过,温途却看出了点儿不一样的。   非要说看出了点儿什么不一样的,大概是方迟这次装逼装得很成功,成功的帅。   “哎你们说,联赛那帮导演怎么想的?”秦宇说,“刚方迟上来时候放的那波团,不就是我们去年预选赛被打下来那场么?”   “好像真的是诶?!”易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靠,这导演怎么和……一样缺德。”   温途:“嗯?”   易繁其实说得挺小声了,但无奈这阵儿没人在打rank,训练室里安静得像高考考场。   “缺德?”温途若有所思地关闭了直播。   “不是!”易繁看着他又点开了自定义,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你那波操作很缺德,但不是你缺德……不对啊,你那波操作也不缺德,电子竞技嘛胜败乃兵家常事……”   温途:“上号。”   易繁:……   温途:“父子局。”   易繁:……   等方迟回来的时候,易繁已经捂着脸在位置上趴了挺久了,他一进门就看见易繁趴着,嘴里忍不住啧啧两声:“咋的了这是?被谁给凌辱了?”   秦宇微笑着端过来一杯温水,放在易繁桌上:“被您那活泼可爱聪明健谈的辅助呗。”   “可爱聪明我认了,活泼和健谈,您确定您说的是温途么?”方迟拍了拍易繁的肩,“还是基地又买新辅助了?”   “我儿子可委屈了。”秦宇叹了口气,“连个辅助都打不过,你说你咋这么菜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宇说完这句话后,方迟看见易繁的身子又缩了一下。   同样打不过辅助的方迟又调侃了易繁几句,慢条斯理地走回位置上坐着。   明天他们有比赛,也没想着再打rank让自个儿过于紧绷,方迟随便开了两个小游戏打打。   而温途则是捧着手机,看着上面卢倪发来的消息愣神。   “今天的开幕式你看了吗?方大侠真的好帅啊!不亏是NK的门面担当,我有一个好朋友特别喜欢他,能不能求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啊?”   底下还跟了好几个委屈的表情。   温途琢磨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复。   对话框里打上几个字又删除,不理又不大礼貌。   “你粉丝,”温途微微侧过头和方迟说话,开口说了三个字停了会儿才继续说,“上次宠物店的小护士想要你联系方式。”   方迟听见‘宠物店小护士’几个字就莫名其妙地皱起了眉,玩着黄金矿工的手微微颤抖,随口应付了句:“不加。”   温途又停了会儿,才接道:“好的。”   他重新拿起手机,在对话窗口输入‘他不加’三个字,想了想,又删除,改成‘他没有’之后发送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春季赛正式开赛,NK第一天上去打比赛的时候,队里几个人都有点儿紧张,怎么说也是小半年没上台了,易繁握着鼠标的时候,手里甚至冒了点儿汗。   NK第一场的对手是实力同样处于中上游的JOK,整个过程算是有惊无险,NK以2比1的比分拿下了对局,赢了之后,过去握手的时候还听见易繁在念叨:“这要是第一场就输了可咋整啊。”   秦宇在后面儿接了句:“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反正输了打野背锅。”   固定背锅位易繁回头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捏了捏对方中单的掌心,搞得对方还以为接到了什么暗示,眼神一亮,又给秦宇瞪了回去。   简而言之,今年春季赛NK总算是拿了个开门红——前几年的第一场比赛都输了。   而后天还有一场比赛使队内几个人都不敢松懈,打完比赛直接回基地开会,之后又是训练赛加上个人练习。   开赛后似乎没空想那么多,每天脑子里除了训练就是rank,在随着日子的推进,经历了许多场比赛之后,方迟和温途的下路组总算是磨合完毕。   下路磨合是一个艰难的过程,AD与辅助双方都要舍弃一些东西去与对方契合,达到最佳的对线默契。   温途舍弃的是对线的凶狠和换血的激进,而方迟舍弃的,是轮子妈。   某一次队内会议上,温途摆明了和教练讲:“方迟不适合玩轮子妈,别让他练了。”   其实教练也有这个想法,轮子妈不算版本强势英雄,虽然考虑到AD选手的英雄池能多一个是一个,但方迟真的不是很适合,他只是一直没好意思说,毕竟方迟练轮子妈的时间也不多,就当平常rank缓解心情了。   教练不好意思说,温途挺好意思的,说出口还莫名其妙地看了教练一眼:“你一直没发觉么?”   教练差点儿当场哭出来。   “你对轮子妈这个英雄,真的,”方迟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有意见,女英雄歧视?”   “没有。”温途把视线放回方迟身上,认真地说,“我不歧视英雄。”   方迟:“那就是歧视我了。”   温途:“也没有。”   他顿了顿,笑了起来:“只是歧视你的走位。”   也不算很大龄的AD两个月内被辅助连续嘲讽走位,心态崩成一匹马,散了会以后自己一个人玩起了黄金矿工。   日子就在开会、训练赛、比赛、开会中循环播放,抽个空直播都是对粉丝最后的温柔,几乎是一眨眼儿的功夫,就到了年前最后一天比赛日了。   NK也是赶了个巧儿,恰巧是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场比赛,各大战队都放假回家过个好年了,他们还在和对手打比赛。   “惨啊。”方迟咂咂嘴,“最后一场输了还不能过个好年了。”   “哪有那么夸张。”易繁吸了吸鼻子,前段时间感冒了还没好,这阵儿说着话都是带着鼻音的,“wifi一关网线一拔,网友喷子去他妈。“   “行。”方迟点点头,扭头和后面的工作人员说,“这句话算是赛时语音吧?赛后给他放出去,我给网友提供易繁家地址,欢迎上门砍人。”   工作人员想笑又不能笑,只能强行抿抿嘴唇,强装严肃地点了点头。   方迟回过头,余光瞥见了温途那边已经开了把自定义,他连忙也开了一把。   比赛最终以2:0完美收官,有个NK的男粉丝在底下激动得不行,直接喊了句:“新年快乐!”给台上收拾外设的五个人听得一乐,方迟直接抬头给他回了句:“万事如意!”   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反正台上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外设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官方舞台的采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方迟一眼就看见工作人员朝着他们走了过来:“那么今天要抓哪个幸运的小朋友去接受采访呢?”   话音落下,旁边拿了mvp的温途的手忍不住顿了顿,结果工作人员往方迟面前一站:“准备一下采访哦。”   温途刚皱起的眉头瞬间松开,还挺好心地拿起了方迟的键盘:“我给你拿下去。”   “不是,”方迟指了指温途,“他得了mvp,采访我干嘛?”   “不知道。”工作人员耸耸肩,“随机抓的。”   一听就是糊弄人的借口,方迟也推不掉,只能把鼠标交给温途,还没转身,就听见易繁在后面喊:“采访加油啊!幸运的小朋友!”   方迟回头冲他抛了个媚眼:“好哒,你们去休息室等人家家吧!”   不等彭离看过来,又说出一大堆在外比赛要为了俱乐部形象为重,别老发神经病的一套言论,方迟赶紧拉着工作人员走向了主舞台。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迟踏上舞台的那一刹那心里忽然空了一瞬,也只是一瞬,舞台刺眼的灯光照过来的时候,他又回了神,望着前方美丽大方的女主持人笑了一下。   采访最后以方迟的新年祝福为结束语,粉丝缓缓离场,方迟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回了后台的休息室。   一般来说第二天就要放年假,当晚还有一场年会,不像上次的跨年晚会那样拘谨,这次的年会更像是一群老朋友在一块儿吃吃喝喝,对于到场也不强制要求,方迟是不打算去的。   一想起又要回家面对方在东那一家子,方迟就说不出的烦躁。   “哎,你买好票了没啊?”易繁一见方迟进来就凑了过去,他俩家住一个地儿,往常都是一起回去的,“几点的?”   “还没买。”方迟推了推易繁,示意他别挡道,“过年不还有几天么,买这么早做什么?”   “早点儿回去啊,晚了没票了咋整。”易繁不解地看着他,又往前凑了两步,整个人都快贴方迟身上了。   秦宇从后头一把勾住易繁的脖子把人往后带了带:“你不去你外婆家?”   易繁:“不去啊,回家过年嘛。”   秦宇:“哦。”   说完就把人带走了,温途这时候恰好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拿着方迟的手机:“电话。”   “啊。”方迟伸手接过来——他们比赛时都是不会带手机上场的——是奶奶的电话。   “喂?奶奶。”方迟接通电话,自个儿往休息室外头走了去。   “喂!听得见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儿急躁,有几个字甚至破了音,原地飞起八百里,最后俩字儿才拐回来,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杂音,方迟一时没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   “……奶奶?”方迟皱起眉,试探地喊了一声。   “方迟!赶紧回来!”这次方迟听出来了,是方早的声音,“奶奶出事了!”   方才采访时,踏上舞台的瞬间,那种心中空荡荡的感觉再度袭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照着他的太阳穴来了一下,脑内瞬间一片空白。方迟握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张张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发出了些细微的动静,方迟抬起头去看,看见温途手里拿着自己的键盘,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来:“你这个放哪……”   他话没说完,看见方迟的表情皱起了眉,连声音也放沉了几分:“怎么了?” 第二十五章   温途话没说完,看着方迟的表情皱起了眉,连声音也放沉了几分:“怎么了?”   方迟摇摇头,挂断了电话,同时也阻断了那头方早传来的令人绝望的叫喊。   方早成年后,方迟没见他这样慌张过,慌张到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每一个字的尾音都在颤抖,像是怕极了,故意打个电话来分享他的害怕。   “……哦。”温途见他不是很想说的样子,便把话题扯了回去,他晃了晃手里的键盘,问,“你键盘放哪?”   “最……”方迟顿了顿,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后便清了清嗓子,“最外层,我包里。”   温途仔细看着方迟的表情,始终觉得对方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又不知道怎么婉转地询问——直接问怎么了方迟一定不会回答——想了半天,张口问了句:“你要借钱么?”   “不用。”方迟摇摇头,抬头看着温途,想笑,扯了扯嘴角又没有笑得出来,“你待会儿帮我请个假,晚上的会我就不开了,我……我家里出了点儿事,我回去一趟……”   话说完,方迟的声音已经沙哑地不像话了,他像是这阵儿才从方早那通电话里醒过神来一般,红着眼眶和温途对视。   很快,他也顾不上温途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自个儿快速从场馆后门走了出去,步履匆忙,站到后门门口凉风一吹,他的脑子才真正地动了起来。   可不管怎么动,翻来覆去的都只有那一句话。   奶奶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出事?有多严重?   方迟完全不敢细想。   他掏出手机,订上回家的车票,随后打车前往车站,这一系列行动都是由于大脑的驱使,而心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队服外套偏厚,车上的空调也足够暖和,方迟坐在车上却像是被冻狠了一样止不住地打颤,打到邻座的阿姨怪异地瞥了他一眼。   方迟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他一面安慰着自己不要担心,一面又忍不住去想奶奶如果真的……真的死了,那他又该怎么办?   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方迟却觉得如同度过了一个世纪。   ……   “方迟呢?”张应岘抬头看见温途神色怪异地走进来,张口问了一句,“找电线杆子解决问题去了?”   温途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拉开方迟的背包,把键盘放进去后拉上,直到张应岘又问了一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   温途:“他回去了。”   “回去了?回家?”易繁有点儿惊讶,“他怎么不等等我啊,我还说和他一块儿回去,路上有个伴儿呢。”   温途顿了顿:“家里有事。”   “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张应岘皱起眉问。   “不知道。”温途摇了摇头。   彭离拿起手机:“我打电话问问。”   “他家里什么事儿啊能让他着急?别是他奶奶……”易繁猛地一顿,赶紧呸了几声,“我乱说的乱说的,呸呸呸!”   “先回基地吧,别乱说。”秦宇把外设包丢给易繁,另一只手提着温途的,示意几个人先回去再讨论这事儿,毕竟隔壁就是媒体的休息室,要是被知道了,指不定被写成什么鬼样子。   温途点点头,提着自己的外设包跟着大部队走了出去。   ……   方迟按照方早发过来的地址,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腿都有点儿发软,可等推开病房门时,他又愣住了。   他试想过千千万万个打开病房的方式方法,甚至想过等到的时候连奶奶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但他没有想过,病房打开的时候奶奶躺在病床上,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方在东和左婷不知去向,而方早则是坐在病床边,似是听见了门口的响动,抬起头看向门口,冲着方迟勾了勾嘴角。   那副得逞的样子几乎是一瞬间就激怒了方迟,他来不及细想这一切的原因,大步走进去,扬起拳头就要开打。   方早却连要躲的样子都没有,只指了指病床上睡着了的奶奶,方迟一瞬间就静了下来,拳头举在空中又缓缓放下,胸膛剧烈起伏着,若不是考虑到此刻的环境,方迟恨不得把方早就地处决了。   “方迟?”方在东推开门,看见里面的方迟愣了愣,“你怎么回来了?”   话音落下,奶奶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看见方迟的那一瞬就亮了起来,咧开嘴喊:“方迟,回来了?”   方迟听见门口有动静的那一瞬下意识地回过身,所以这一刻是背对着奶奶的,他深吸几口气,努力把各种情绪压回心底,也无视了方在东疑惑的目光,回过身子坐到床边:“打完比赛放年假了,一回来就听说您进医院了,这是怎么了啊?”   “什么进医院了,说得这么难听。”奶奶假装瞪了方迟一眼,“就是个感冒发烧,加上头有点儿晕,方早非让我到医院来住着,说是要观察观察。”   方迟点点头,余光不经意扫到方早的笑,手垂在另一侧握紧了拳:“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是呀。”奶奶精神还不错,靠在床头笑眯眯地和方迟说,“下午就回家去。”   方迟笑了笑,又深吸了几口气。   奶奶醒了以后一直没睡,这个年纪的老年人睡眠很浅,加上病房里有这么多人,还有不常回家的方迟,奶奶更是兴奋了些,拉着方迟说了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下午出院。   方早开了车来,带着另外三个一块儿回了家,路上方迟一直沉默不言,直到下了车,方在东先把奶奶扶上楼,剩下方早和方迟还在楼下之后,方迟才开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方早往前走着,“今年老家那群亲戚要来家里过年。”   方迟没开腔,等着方早把话说完。   “你从小在奶奶家长大,那群亲戚最爱在过年的时候讽刺你和爸关系不好,爸怕你今年不回来过年,”方早说着,冲着方迟露出了一个极其恶心的笑容,“随便找个借口让你回来而已。”   话音刚落,方迟往前迈出一步,一把抓住方早的衣领,压着声音吼道:“那你他妈的不会找个别的借口吗?!”   “你是不是脑子生错地方了?老子怎么会和你共用过一个娘胎?!方早我操/你妈!”方迟的声音愈发低沉,所有的惊慌与害怕都化为了愤怒,他脸颊通红,喘气声也沉重无比,“方在东为什么要生你这种狗/逼/玩意儿出来?!”   “对。”方早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有时候也会想,爸和妈明明都不爱你,为什么要生你出来?”   方迟瞬间愣住了。   不是因为方早无所谓的态度和过于伤人的话语。   是因为在下一秒,方早身后的拐角处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小步跑到方早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借个火。”   方早回过头,看见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他身后,嘴里叼着一支烟,说话时极不熟练地颤了两下,用牙齿努力咬紧了。   “小孩子不可以抽烟哦。”方早说着,想要拍拍少年的肩。   下一刻少年反抓住方早的手腕,一脚踹到他的膝盖,方早猝不及防被打,下意识想要反击,双手却被少年抓住,少年啧了一声,烟从嘴里滑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你家的事儿。”少年顿了顿,抬头看着方迟,“我这样管是不是不太厚道?”   说完又补了几脚。   天知道这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把方早压得动弹不得。   “……”方迟咽了口口水,“温途?”   “嗯。”温途点点头,扬起脑袋努着嘴往后头偏了偏,“还有易繁。”   话音落下,易繁从拐角处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嚷嚷:“你赶火灾现场啊能不能跑慢点儿……”   方迟一脸懵的看见易繁手里还拿了个烟盒儿,和刚才温途嘴里叼着的那只烟,应该是同一种。 第二十六章   方迟这一天的情绪从中午春季赛年前最后一场夺胜之后便再也没有平稳过,先是被一通电话吓到魂飞,再是被怒火冲击,紧接着又是此刻的争吵,情绪线平稳的在高处飞行,一直就没落下来过。   但直到温途出现的那一刻,方迟忽然就懵了,一天下来憋在胸腔里的情绪谈不上一扫而空,但也消下去了大半。   他看了眼温途,又看了眼气喘吁吁追上来的易繁,再扫了眼被温途抓着双手,挣不开逃不掉的方早,最后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方早被面前这小了自己七八岁的少年压制着,心中各种不满,也顾不上维护自个儿的脸面,各种脏话眼看着就要从口中说出,温途就松开了他的手。   “我成年了。”温途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握拳垂在身侧,认真地说,“可以抽烟。”   “操/你妈的!”方早怒吼一声,站起来就要反击,方迟这阵儿回过神来,拽着方早往后退了两步。   “滚。”方迟反手给了方早一拳,而后者见最后头的易繁也有撸起袖子就是干的架势,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方迟,逃走了。   温途从地上捡起那根烟,左顾右盼的,找到了楼底下的垃圾桶,把烟丢进去后才走到方迟面前:“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方迟张了张嘴:“……你怎么会在这儿?”   “易繁带我来的。”温途指了指易繁,方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易繁冲着他笑了一下。   “你就这么走了,组织有点担心你,派我跟回来看看,反正也放年假了嘛。”易繁走过来把烟盒递给方迟——他和温途都是不抽烟的,拿着也是浪费。   “不是……你们不会打电话啊?”惊讶劲儿还没散去,方迟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轻声说,“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善用手机行么?”   “您才是,手机不用就把它送给有需要的人吧。”易繁啧啧两声,“您看看我们给您打了多少个电话?”   方迟愣了愣,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发现从上车回家开始,基地里那群人就不间断地给自己打着电话,直到一个多小时以前才没打了,估计那会儿已经决定派易繁和温途来现场勘查了。   “不过看样子你也没什么事儿吧?”易繁凑到方迟跟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方迟终于扯了个笑,视线落到一旁的温途身上,“就和方早有点儿误会,吓我一跳,就赶紧回来了。”   “你哥真的是在神经病这条道路上策马奔腾。”易繁摇头晃脑的,抬手拍了拍温途的肩,“你也看到了,你AD没事儿,你是打算呆两天玩会儿啊,还是想回家?”   “啊。”温途想了想,“都行,我……”   “那就呆两天吧。”方迟打断温途,开口道,“反正来都来了。”   “行。”易繁说,“那你住我家去吧?我家宽敞,方迟家人挺多,怕你住不惯。”   温途看着方迟没有说话,而方迟也同样看着温途,两个人隔着易繁对视了几秒,方迟开口道:“还是住我家吧。”   话音落下,温途轻轻勾了勾嘴角。   易繁都在心底打算好带温途去那儿浪了,结果别人压根儿就不想去他家,可怜的打野瞬间陷入自闭,恨不得当场缩进龙坑与男爵作伴。   “知道你俩关系好!”易繁临走前还气呼呼的,“就不能让别人培养一下队友情吗!”   温途把他送上车,点点头:“不能。”   易繁:……   把打野送上了车,温途转过身看着方迟,方迟手里还捏着易繁递过来的一盒烟,这阵儿正琢磨着这俩人买盒烟到底是什么意思。   新年礼物吗?   “方迟。”温途忽然喊了一声,方迟低着头应了一声,那边却迟迟没了动静,等他抬起头,看着温途了,温途才继续说,“你要抽根烟吗?”   “嗯?”方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很快又点点头,“好。”   就这么站在街边抽不大厚道,方迟带着温途进了小区里的一个小亭子,点燃了烟,温途站在他的远处,俩人中间跟隔了个鬼似的。   烟雾缭绕,方迟吐了个烟圈,等思维再清晰了一些后,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易繁带我来的。”温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像是在说这个问题十几分钟前我已经回答过你一次了。   “我的意思是,”方迟想了想,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你家不住这儿,组织担心我,让易繁一个人来就行了,你也来,组织报销车票么?”   “不报销。”温途看着方迟的方向,视线却没落到那人的身上,而是盯着亭子角落里的一块细小裂痕发起了呆。   说实话,他跟着大部队回到基地之后,心里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那是一种很难以描述的感觉,特别是在回想起最后方迟和他说话时的表情,温途没由来地很焦躁。   基地里的几个人也对方迟的不告而别颇为疑惑,分分打了电话过去,方迟却迟迟没有接通。   温途也拿起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却和所有人一样,得到的是冰冷的女性机械提示音。   “我去他家看看吧?”易繁说,“反正我也要回家。”   “我也去。”温途几乎是一瞬间就接上了话,顿了顿后又肯定地说,“我也去看看。”   张应岘若有所思地看了温途一眼,点点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温途?”方迟喊了他一声,发现这人又他妈走神了之后无奈地笑了笑。   一支烟已经抽完,这点儿时间也足够方迟平复下来,足以去面对在神经病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的方早。   “啊?”温途眨眨眼睛,“要回去了吗?”   “嗯。”方迟往前走了两步,“走吧。”   “好的。”温途说着,踮起脚原地蹦了两下之后迈开步子,跟着方迟走出了小亭子。 第二十七章   方迟说是要把温途带回家住两天,可压根儿没想好怎么解释,介绍温途的身份。   这要是普通家庭,带个朋友回来玩儿也没什么,父母还会开明的在那几天的饭菜上多下点儿功夫。可方迟的父母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加上方早那个神经病,他有点儿怕把温途带回去以后,他们冲着温途冷嘲热讽。   方早刚被温途打了几下,虽然不会像小孩那样冲到父母面前去告状,但住的这几天肯定不会让温途好受。   易繁说得没错,温途去他家会住得更舒服些。   转念一想,哪儿来那么多担忧,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大不了他天天带着温途出去浪。   “你家在哪?”温途还跟在他后面,踩上路旁的枯叶,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人很爽,他的表情也十分轻松。   “前面那栋,十二楼。”方迟带着温途拐进了那栋楼,摁下电梯后俩人并肩站在电梯门口等着。   刚来的时候看见了方迟和方早,又远远地听到了俩人吵架的声音,温途和易繁是一路跑来的,跑得浑身发热。此刻跑动带来的热度已褪去,一月份的寒风从大门口钻进来,温途搓了搓手,又吸了下鼻子,往里面站了点儿,又忍不住踮脚蹦了两下之后电梯终于下来了,方迟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冷。   “赶紧进去。”方迟先是把温途推进去,自个儿才走进去关上了电梯的门,又忍不住斜睨着温途,“下次出门多穿点儿。”   “嗯。”温途扯了扯队服的下摆,“出来得急,没换衣服。”   方迟愣了愣,没说话,温途也没有和他说他催着易繁赶紧去车站的事儿。   俩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电梯停下,俩人前后走出了电梯。   “你这次回来,真的只是因为和方早有点误会么?”   温途忽然问了一句。   方迟侧脸看着他,走廊的感应灯忽然闪了起来,有点儿像鬼片现场。   “我听见你说,‘那你他妈就不能找个别的借口么?’”   当时易繁跑在后头,没有听见兄弟俩的争吵,所以方迟随便扯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易繁信了。可温途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跑在最前头,自然把那些争吵的话都听了进去,还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了。   “我不是想刨根问底儿,就是看你不太高兴。”温途说着,不大自在似的移开了视线,摸了摸鼻尖,“你说出来应该……”   方迟扯了扯嘴角,打断了他:“没事儿,就是他说我奶奶出事儿了……”   方迟的话没说完,就瞧见温途猛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仔细一看那人眼睛里还带着几分震惊和歉意,方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温途理解岔了,无奈地笑了笑,刚想把话继续说完,温途就伸手抱住了他。   少年身上还带着洗发露的香气,方迟还记得他出门打比赛之前洗了个头,看着更清爽一些,方迟也去洗了个头。   基地的洗发露都是一样的,俩人头上都是同一种味道,可此刻方迟被温途抱着,却觉得温途的要比他的好闻一点儿。   如果不是温途非要把方迟的脑袋往自己胸膛上按,方迟会觉得这是一个很棒的安慰性质的拥抱。   可惜温途似乎对于俩人的身高差有什么误解,抱住方迟的那一瞬间另一只手用力把方迟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方迟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过去了。   “……对不起。”温途抿唇纠结了半天,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他像平常在基地里哄准时一样,语调是从未有过的轻柔,轻柔得像拂过羽毛的轻风,叫人留恋不已。   方迟怔了会儿,才回抱住温途,在他背上拍了拍:“温小途,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啊。”   温途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方早说我奶奶出事儿了,结果他就是找个借口骗我回来,怕我过年不回来搞得那群亲戚瞎嚼舌根,害我爸丢人……我奶奶好着呢。”方迟松开温途,刚想把脑袋抬起来,温途又一个用力,把他按了回去。   “那、那、那……”温途咽了口口水,结巴道,“那他岂不是、很、很有病。”   方迟沉默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   他整张脸都埋在温途的队服外套里,这阵儿笑着也是闷着声儿的——尽管如此,他的笑声还是一声比一声大。   “不行了,”方迟笑得声音都是颤的,“你松开我一下,我快憋死了。”   憋死算了。   温途也就这么想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方迟,看着AD笑得通红的脸和眼角隐隐的泪光,尴尬的耸耸肩,转身就要走。   “上哪儿去啊。”方迟连忙拉着他,“我不笑了,我们回家吧。”   温途冷着脸没说话,就这么盯着方迟看,直到方迟把嘴角边带着的那点儿笑意完全藏住后,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方迟心情很好地掏出钥匙开了门,侧身先让温途走了进去。   俩人一并进了屋子里头,左婷没有在家,方在东不知道在厨房忙活些什么,方迟扫了一圈儿,没看着方早,估摸着就是在房间里自个儿脱了衣服发泄怒火呢。   不过方迟也没打算和他们介绍温途,随便看了看后就带着温途去了奶奶的房间。   奶奶身子骨虽然不如早年硬朗,但心态还是一等一地棒,让人觉得方迟这份无论何时都能笑嘻嘻的开朗是隔代遗传下来的。   温途一进门老太太就哎哟了一声,招招手示意温途过去:“这谁家的小孩儿啊?长得可真俊,多大了啊?”   “奶奶,这是我队友,叫温途。”方迟见温途还在原地愣着,从后头悄悄推了他一把,“今年十八了。”   “都十八了呀?”奶奶有点儿不敢相信地看着温途,“看着还像是个小孩儿呢。”   “奶奶好。”温途走到奶奶身边后原地立正,认真道,“我今年十八了。”   得,还得再强调一次。   方迟乐了一下,走过去拉出两个小凳子,递给温途一个:“坐。”   温途这才坐下来,背绷得笔直。   奶奶看出来温途有点儿紧张,也不点破,笑咪咪地拍了拍温途的肩:“才十八岁就去打……打什么?游戏?”   “电子竞技。”方迟无奈地笑笑。   “不也还是打游戏嘛。”奶奶说了一句,“比我们家方迟厉害吧?”   温途:“不是,我们不是一个位置的,说不清谁厉害。他是AD,我是辅助,我是帮助他……”   奶奶没听明白:“什么位置辅助的,你们打的不是一个游戏吗?”   温途:“是一个游戏,但不是一个位置。”   “哦,你们不住一个地方啊?”奶奶点点头,“你们战队挺大的吧?”   温途解释不清楚,手忙脚乱的,说话都磕巴了起来。方迟在旁边憋笑差点儿憋出腹肌,看温途实在解释不清了,才出来打圆场:“我们住一个走廊呢,温途挺厉害,我们战队单挑没人打得过他。”   奶奶的眼神亮了下,夸赞道:“真厉害呀。”   说着还拍了拍温途的手。   温途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笑了一下。 第二十八章   三个人在房间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奶奶说要休息会儿,方迟才带着温途走了出来。左婷刚好进门,倒了杯水坐在客厅歇息,看见方迟从奶奶房间里出来不由得愣了一下。   “出去吃吧。”方迟目不斜视地走到门口,回头看着一直紧跟在身后的温途笑了笑,“想吃什么?”   “都行。”温途等着方迟换好鞋后自己也走过去,换上了鞋子,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说要带温途去吃饭,还真没什么好吃的,方迟打小在这一块儿长大,周遭的东西都吃腻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好吃的,更何况温途的口味和他的大概不一样。   “吃火锅吧?”方迟说。   毕竟火锅可以解决大多数问题。   “好的。”温途点点头,伸手扯了扯衣服。   方迟记得往前走拐角就有一家老字号的火锅店,他念书的时候常和同学去吃,老板那时候还挺爱和他们开玩笑的,说吃了他家火锅的都考到大城市里了,让他们几个加油。   也不知道还是不是以前那个老板。   方迟带着温途走进去,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这阵儿正是饭点,店里都不用开空调,到处都是热气腾腾的,方迟一进来就脱了外套,温途倒是没动,反而又扯了一下衣服的下摆。   “哎,”方迟看着他的动作笑笑,“我的衣服上有跳蚤是吧?”   出门的时候方迟去衣柜里找了件衣服给温途,小辅助怕冷,只穿了件队服外套就赶过来了,临出门的时候还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气,就差没把‘我要冷死了’五个字贴在脸上了。   方迟还特地找了件最厚的外套。   “不是。”温途又扯了一下,然后把手放在腿上,看着方迟认真地说,“有点厚,不舒服。”   “你就不能把队服外套脱了再穿啊?”方迟笑了起来,看着温途一脸恍然大悟,笑得更开心了。   最后调酱料的时候是方迟去的,温途穿着那件衣服实在不好起身。   吃完饭,俩人一边溜达一边往家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减少,偶尔有小孩儿牵着父亲的手,撒娇要抱抱,两人看了也不过跟着笑一笑。   进了小区到了楼下,温途忽然顿住了脚步,电梯恰好在这时候到了一楼,方迟走进去,看着温途有些疑惑:“又呆了?”   “啊。”温途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跟着走进电梯,直到到达楼层后,温途也没有说什么。   左婷和方在东知道方迟回来了,都早早回了房间没有出来,方早也一直没有出现,八成是还不知道方迟把温途带回来,或者知道温途来了,没脸出来。   反正看不见他们几个,方迟心情还是挺愉悦的。   他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用被单套好,一边问道:“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方迟的床是靠着墙的。   “我和你睡啊。”温途轻声说了一句,不像是疑问,更像是在轻声感叹。   “不然你还想睡沙发啊?”方迟说着,把套好的被子扔在了里侧,“不回答就默认你睡里面了啊。”   温途点点头。   家里有新的洗漱用品,方迟直接拆了一套递给温途,让他先洗漱,之后又趁着他洗漱的时候出来备好了换的睡衣和新的内裤。   温途接过这些东西的时候脸上相当不自在,方迟也没在意。   等方迟洗漱完出来的时候温途已经在里侧躺好了,平躺着,两只手相扣放在被子外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连眼都不带眨。   “你是准备半夜起尸么?”方迟出来看见温途这架势就笑了,“是不是没有在别人家留宿过啊?”   “嗯。”温途眼珠子动了动,倒是很坦然地承认了,“我自己有家。”   “这么巧?”方迟笑着掀开被子上了床,“我也有家。”   温途往下缩,把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悄悄翻了个白眼。   “明儿想去哪玩?”方迟靠在床头,仔细想着,“我们这儿好像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就在家吧。”温途打了个哈欠,或许是今天太过劳累的缘故,挺早就困了,“不想出去。”   “真行,”方迟说,“回头易繁问,我俩去哪儿玩了呀,我就告诉他,我俩哪也没去,就在家睡了好几天,等着王子打败女巫来救呢。”   温途闭着眼睛笑了一下:“睡美人啊?”   “睡王子啊。”方迟也笑了一下,躺了下来。   “王子救王子吗?”温途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最后几个字的尾音都有些含糊不清,“那……最后亲的时候,怎么办啊……”   方迟一下子没接上话。   他安静地躺着,直到温途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他才从一旁摸过手机,刷起了微博。   平日里晚上打鸡血的人早早睡了,沾枕头就昏迷的人却迟迟没有进入梦乡。   温途这个人真的很有想法。   方迟一边刷微博一边想。   床不大,堆了两床被子更是翻身都有些困难,方迟是怕温途睡得不舒服才重新套了一床被子,这阵儿想来,倒是让自己更轻松了。   他无端想起了下午那个拥抱,温途一手用力按着他的头,结结巴巴的说话,一手却无意识地扯了下他的头发。   或许是无心的。   但那一下却莫名其妙的让方迟心跳加速。   这都是些什么奇怪的癖好。   方迟关了手机,翻了个身,背朝着温途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温途先醒过来的。   他坐起来,望着周遭陌生的环境愣了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   温途醒了会儿神就捻手捻脚地摸下了床,洗漱完,走到外头去,发现方迟的父母和哥哥都不在家,奶奶正闭着眼睛坐在客厅,身上盖着一层薄毯。   茶几上放了个收音机,小声地放了一段儿什么,不知道是川剧还是京剧,温途听不大懂。   他犹豫再三,终于走过去轻声喊:“奶奶,早上好。”   奶奶睁开眼睛,温和地笑笑:“早上好。”   “奶奶吃早饭了吗?”温途看着奶奶的笑,又紧张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说话不要太磕巴。   “没有啊,等着方迟起来做呢。”奶奶说,“他还没醒?我去把他喊起来吧。”   “他还在睡,”温途试探着说,“我会做,可以让我做吗?” 第二十九章   方迟醒过来的时候温途已经不在床上了,伸手一摸,旁边是凉的,应该是起了挺久。   他昨晚失眠到很晚,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后,梦里竟然上演了一出王子斗女巫救王子的戏码,最后亲吻王子的时候,王子的脸忽然变成了温途的。   这可不得了。   因为方迟是第三视角观战的。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王子冲着温途的唇亲下去,还差一点儿就碰到的时候,他醒了。   醒了之后也不好说是庆幸还是别的什么,唯一的感受就是睡前别瞎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八成就是这个道理。   洗漱好后方迟便出了门,看见奶奶先是问了声好,才道:“温途呢?”   “做饭呢,”奶奶无奈道,“我说让你起来做,他一下就进厨房了,喊都喊不住。”   “他挺犟的。”方迟笑了笑,一路溜达去了厨房打算观摩一下辅助的战果,要是把厨房炸了,还能抢救回一条年轻的生命。   温途正在煎鸡蛋,味道未知,但看那副云淡风轻,没有用袖子把手完全裹住就知道这人一定是个老手。   方迟看了会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要帮忙么?”   温途压根儿没注意到进来了,忽然被拍肩浑身都抖了一下,稳住手里的锅铲后回头看着方迟:“你盛一下粥吧。”   “你起多早啊?”方迟啧了一声,转过身去柜子里拿了三个碗,“还熬粥了。”   “没多早。”温途说着,把鸡蛋也盛了出来,撒了点儿黑胡椒,看着挺像模像样的。   他能在方迟家找到的材料也就这点儿,做得比较简单,以至于最后坐上饭桌的时候温途还在想,要是趁着熬粥的时候出去买几个包子就好了。   粥还是要自己熬的。   温途咬了咬筷子尖儿,看着奶奶喝了一口粥,又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正认真等着奶奶的评价,旁边的方迟先开口了。   “挺行啊我……”方迟把那个到嘴边儿的操字咽回去,“我们温途。”   温途:“熬粥而已,很简单的。”   “哪儿啊,”奶奶咽下嘴里的东西,笑着说,“上次方迟给我熬粥,熬了好一阵儿,揭开锅看的时候那米是米,水是水的,他做饭就不行。”   顿了儿,奶奶又指着荷包蛋继续说:“火候掌得挺不错啊。”   温途这才放松下来,抿着唇笑了笑。   吃过饭,奶奶自个儿下楼去遛弯,找同小区的老太太们唠嗑去了,家里就剩下了温途和方迟两个人。   方迟洗完碗出来,发现温途正瞧着客厅裱起来的一幅字发呆,他擦干手走过去,问:“看出写的什么了么?”   温途只是看着这字挺好看的,也没看明白,便摇摇头:“我不懂这个。”   “嗯。”方迟笑了笑,“我爸他们也不懂,所以才把这个挂这儿。”   见温途疑惑地看着他,方迟忍不住抬手在温途头上拍了两下:“这是我爷爷写的,‘阿秋的饭味道欠佳’估计我爸他们是看着这个挺好看才挂着儿了。”   反正爷爷写字本来就潦草,除了奶奶和方迟基本没人看得懂,方迟也就没提醒方在东。   每次回家看见家里挂着副爷爷的字,感觉还挺亲切的,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在爷爷家住着的时候那样。   “哎,”方迟说,“我给你写一副吧。”   “你会吗?”温途问。   “会。”方迟把温途带进书房,“我从小跟着我爷爷长大的,我爷爷就爱好这些,都教了我点儿,谈不上精通吧,但是拿出去装逼肯定能行的。”   方迟随便取下一支笔,铺好纸,抬头问温途:“写什么?”   “随便。”温途说。   方迟想了想,提笔写了起来。   温途在旁边看着笔尖落于纸上,一笔一划组成了字,他看不懂方迟在写什么,视线便免不了移开,落在了写字的人的身上。   方迟写字的时候很随意,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又很专注,一双眼睛盯着纸面笔尖,眼底像是映出了深不见底的湖泊,沉静又深邃。   方迟的眼睛很好看。   “好了……看什么呢?”方迟放下笔,看着温途笑了笑。   “没什么。”温途回过神,看向纸面。   纸面上的字,横是横,撇是撇,就是组合在一块儿了让人有些看不懂。   “来我给你念一下,”方迟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中气十足道,“温途做饭,真他妈好吃啊!”   仔细看最后还写了个感叹号。   温途没想到他写的是这个,愣了好久才笑:“神经病。”   方迟也笑了起来。   ……   温途只在这边呆了几天就要回到自己家中过年去了,期间二人还约易繁出来吃了顿饭,也不知道打野是个什么体质,几天不见又胖了一圈儿。   “您这是干嘛啊,”方迟一见着他就摇头,“过年养膘等着被宰?”   “你懂什么?”易繁哼了一声,“我能瘦下来的。”   “哦。”方迟不想和他废话,转身进了烤肉店。   易繁又把视线投向温途,渴望辅助说点儿什么话,让气氛不要过于尴尬。   温途:“哦。”   易繁:……   那顿饭吃到最后,易繁撑得路都走不动,还是方迟帮忙把人送回去的。   温途走的那天下了小雨,细碎的雨拍打在伞面,或被风裹着吹到人脸上,本就怕冷的辅助恨不得整张脸都缩到围巾里去。   “到了给我发条消息啊。”方迟把他送到机场,嘱咐道,“别忘了。”   温途点点头。   机场人声嘈杂,温途戴着口罩,或许是低声说了什么,方迟没听清。   “你说这都在一块儿黏糊了好几天,”方迟说,“我要是想你了可咋整?”   温途侧目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后拉下自己的口罩,呼出一口气后轻声道:“想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方迟握着伞的手紧了紧,他的视线从温途被风吹得翘起的刘海滑到冻得发红的鼻尖,最后落在了唇上。   “啊。”方迟别扭地移开视线,“那我保证每天十个电话,表达我的思念之情。”   温途把口罩拉回去,点点头:“好的。”   目送着温途进了安检后方迟才腾出一只手,搓了搓自己的脸。   完了。   他想。   残血一秀四的感觉真的来了。 第三十章   温途走后的没两天就是春节,早些时候方早说过的要来家中过年的那些,酷爱乱嚼舌根的亲戚真的在当天准时来到,从进门的那一刹那开始嘴就没停过。   亲戚和方迟还挺熟的,方迟小时候在爷爷家时就常常与他们相见,长大了也还挺熟络,拉着方迟说他小时候的那些趣事,方迟扯了扯嘴角,完全笑不出来。   部分,甚至大多数长辈眼中小辈的趣事多半是糗事,逢年过节就要拿出来说一说,丝毫不顾及小辈颜面。   好不容易应付完亲戚,方迟便回了房间里,等着吃饭的时候再出来。   这样过年的确没什么意思。   小时候方迟在爷爷家时,过年总要起个大早,跟着爷爷奶奶去县城采购,中午回来爷爷准备年夜饭,他就在旁边帮忙,等到了晚上吃过了饭,他再掐着嗓子,跟着爷爷唱两句戏,奶奶看着爷孙俩闹,笑得嘴都合不拢。   爷爷是个很传统的人,即使那时候身体已经不好了,也还坚持守岁,小方迟年年都闹着要一块儿守,结果还没到十二点就困得不行。   方迟叹了口气。   现在他长大了,能熬年守岁了,爷爷却早早逝去。   “方迟?”奶奶推开门走进来,“你又在房间里躲着呀。”   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更像是一声轻叹,方迟连忙抬头:“没有,我就喘口气儿,马上就出去。”   奶奶慢吞吞地走到方迟身边坐下,伸手拍了拍孙子的手背,又是一声轻叹,叹到了方迟心坎儿里去。   方迟心里一紧:“大过年的您叹什么气啊。”   奶奶摇摇头,她不说话,方迟也不敢说话了。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着,直到左婷敲门叫两人去吃饭。   方迟平时在基地骚出一片天,在家可是标准形态的乖宝宝,加上他和方在东这一家子的关系,平日里基本都是食不言寝不语。   但今儿过年不大一样,特别是在走出门后,方迟看见方在东热情地朝自己招招手之后,方迟便更加肯定,有很多事儿都不大一样。   “爸。”方迟坐到桌旁,开口喊了一声,方在东也十分自在地应了,就像他们平常就是这样相处的一般自在。   方迟低下头扯了扯嘴角。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方迟吃过饭后为了不让奶奶多想,依旧坐在客厅里陪着亲戚唠嗑,一直唠到那群亲戚吃完饭走人,才松了一口气。   寻常人家过年吃完饭后好像是要聚在一块儿看电视,等着十二点前一刻跑到空地外去放烟花,但方迟家却少了这道工序,像是把亲戚送走了,这个年就过完了似的。   左婷和方在东回了房间,方早意味不明地冲着他笑了笑,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出了门,留下方迟一个人将洗好的碗筷放进柜子里。   他从厨房出来,看见奶奶正站在客厅里,仔细看着那副裱起来的字,那副样子让方迟想起了前段时间同样站在那里的温途。   “怎么了?”方迟走过去,只手搭在奶奶肩上,另一只手揣进裤兜里,仰头看着那副字,“还能把它看出花儿来啊?”   “烦人。”奶奶佯装恼怒地拍开他的手,指了指那副字,“和你爷爷一样烦人。”   “那不行,我觉得还是我爷爷比较烦人。”方迟笑了笑,“能把您做饭难吃写出来挂墙上的,他还是独一位。”   “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就烦人,老了也不消停。”提起爷爷,奶奶总有许多话要说,眼底漾着满当当的暖意,“他总爱喊我阿秋,还没结婚的时候就偷摸着喊,结婚了之后更是当着一大群人的面儿喊,不害臊。”   “这我知道。”方迟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那时候您俩一吵架,爷爷搬个小凳子坐您旁边就喊阿秋,喊得可烦人了,我听了都觉得烦。”   奶奶坐下来,唇边的笑意更有放大的趋势,她眯缝着眼睛,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她叹了口气:“他走的时候,倒是不喊阿秋了。”   爷爷生了场重病,去的那日口中含糊不清,喃喃念叨着什么,方迟和方在东一众人都听不懂,一直坐在床头的奶奶却泪流不止。   之后方迟问起时,奶奶才说:“他和我说:‘晚些下来,不想吃你做的饭,太难吃了。”   这样的话题未免太过伤感,方迟轻咳一声,想要转移话题,奶奶却缓过神来一般拍了拍他的肩:“你是不是想守岁呀?”   方迟点点头。   “那就守吧。”奶奶说,“第二天起来奶奶给你做饭吃。”   “您就别想着毒害我了。”方迟乐了一声。   奶奶又骂了句小王八蛋才回到房间里去,方迟眨眨眼睛,突然觉得心里空得厉害。   家里不算大,处处都黑着灯,屋外不知道是哪家急不可耐地点燃了烟火,火星子窜上天空,炸出一朵绚烂的花。   等那烟花散去后又恢复沉静的夜空显得格外寂寞,方迟看向窗外,想了想,拿起手机给一群人发了消息,隔了足足十分钟才有人回复,方迟拿起手机一看,是温途。   温途:?   方迟:观众朋友大家好。   温途:……   温途:干嘛啊?   方迟:你在干嘛?   温途:看电视。   方迟:春晚啊?   温途发了条一秒的语音过来,方迟点开,只是一个简短的嗯字。   少年的嗓音乍一听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在这样的夜里听着却格外的撩人心弦,方迟听见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微微一颤,发出了并不悦耳的撞击声,随后又归于平静,仿佛方才感知到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啊。”方迟拿起手机,想了好一会儿,才发了条语音,“那就这样吧,新年快乐。”   温途那边没有再回复,方迟拿着手机闲得无聊,差点儿去下载一个保卫萝卜来玩儿的时候,温途打电话过来了。   日语唱见的声音沙哑,歌声中厌世的情绪十分明显,方迟不记得是在什么情况下听到这首歌的,但他非常喜欢。   “喂?”方迟接起了电话,等着电话那头儿的人应答。   不一会儿,伴随着十二点钟声的到来,烟火炸开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   “温途?”方迟又喊了一句。   “新年快乐!”温途那边像是吵得厉害了,他大声吼了一声,方迟把手机用力按在耳朵上,另一只手堵住耳朵才勉强听见他在说什么。   “新年快乐!”方迟喊着,扭头看着窗外各色各样的烟花炸开,胸腔里也有什么东西随着绽放开来。   “方——大——侠——!”   这是温途第一次喊他的外号,“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温——小——途——!”   方迟捂着一边耳朵,倒在沙发上,撕心裂肺地吼,“早点回基地!”   方迟这边的烟火声突然停了一瞬。   耳朵里传来的声音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他听见温途停了一会儿,才喊道:"你也是!"   烟火再次升起,在那层烟雾还未散去之前,再次炸开。 第三十一章   对温途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方迟一直没怎么琢磨明白,也没有想要去琢磨。但那晚伴着爆竹声的那通电话,终究打破了平静的湖面。   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样一个人呢?   他和他认识不过几个月,小孩儿脾气犟,有的地方又出人意料的软乎,心思细腻,但察觉到别人的心事后总不知道怎么问,有点儿微妙的傲娇。   就这样一个人,从心底城墙最软弱的那一块儿撬开缝隙,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方迟甚至来不及发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温途的影子就映在那个地方,挥之不去了。   方迟下意识地不去细想,却又忍不住在梦中梦见那个抱着猫的少年,站在暖烘烘的阳光下,露出熟悉的无奈的表情,扯着嘴角冲他摇摇头。   这样下去非得魔怔不可。   好在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儿就到了收假的时间,方迟约了易繁一块儿回去,无视跟裸了俩狂徒似的的打野,方迟提着行李上了车,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易繁一上车就开始睡觉,途中醒了会儿,拿起手机回了两条消息又继续睡,到了地儿以后揉揉眼睛问:“方大侠,吃点儿东西再回去吧。”   “还吃?”方迟把两人的行李从车上拿下来,“再吃一口你女友粉没了。”   “我本来就没有女友粉。”易繁瘪瘪嘴,接过行李,“我把他们当粉丝,他们都把我当儿子。”   “没关系。”方迟拍拍他,“至少秦宇也把你当儿子。”   易繁翻了个白眼。   两人一路乱侃一路回了基地,把行李往房间一扔,也不去整理,方迟直接去了训练室,推开门的那一瞬就看清楚了,里边儿没有温途的身影。   “温途呢?”方迟走过去,用膝盖顶了下彭离的椅子。   “抱他那只猫打疫苗去了。”彭离说着,顿了顿,“跟特务接头似的,抱着猫,特神秘的就走了。”   方迟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脑补过头,不小心乐了一下,彭离看神经病似的瞥他一眼,转过头继续rank了。   方迟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捏了捏手指后打开了电脑。   ……   温途外套里揣着准时,一步一步朝着宠物医院的方向走去。   城里下了雪,路面边缘的积水结成了冰,踩上去有点儿滑。寒风裹着刀子似的从衣领往里钻,温途把探头出来字左右张望的准时按回去,缩了缩脖子继续往前走。   今儿值班的不是卢倪,温途走进去将猫从外套里掏出来后,莫名松了口气。   其实他挺怕值班的是卢倪的,毕竟上次卢倪问他要方迟的联系方式时,他的回复太扯了。   他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微信还说得过去,没有QQ,怎么登陆游戏的?就算是官方发的账号,那手机号总有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把人给打发了,温途心里挺不好意思,特别是在卢倪再也没有找他聊天的情况下。   “上次和你来的那个小伙子没有来啊?”医生认出他,笑着问了句,“那你这次不能买那么多东西了啊,待会儿该带不走了。”   “啊。”温途应了一声。   上次买的猫粮还没吃完,其实他这次就没打算买。   也没打算让方迟来。   要是刚好卢倪值班,当着方迟面儿问联系方式,那要怎么办?   温途想着这个场景,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脖子。   打完疫苗,医生还给准时剪了指甲,温途看着准时被医生夹在腿间,动弹不得,觉得特别有意思,掏出手机给他拍了两张照片,还没把手机揣回兜里,手机就震动了两下,是张应岘发来的消息。   张应岘:什么时候回来?   温途:很快。   张应岘:行,早点儿回来,有大事宣布。   大事?   温途顿了顿,正想着怎么询问,那边医生恰好剪完了指甲,将准时交给了他。   “这猫倒是乖。”医生笑了笑,“头一次见着不用猫包,揣兜里就能带着到处走的猫。”   “它不大爱动弹。”温途接过准时,外套包挺大,他直接把准时塞了进去。   “挺方便的,跟个挂件儿似的。”医生说。   “啊。”温途点点头,给医生道过谢后转身走出了宠物店。   宠物店和基地之间还是有点距离,加上张应岘说有大事儿要宣布,温途走到街边,决定打车回去。   准时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躁动了起来,用肉垫用力踩着温途,温途皱皱眉,拍了拍它:“怎么了?”   准时自然不会回答他,只更加用力地踩着,温途皱了皱眉,伸手把猫抱出来,抱进怀里,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戳着它的脑袋。   “别闹。”温途又戳了两下,没成想准时的反应更加激烈了。   “你好。”旁边的人冲着温途笑了笑,声音干净清爽,脸上的笑容也极度爽朗,是个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感觉挺干净的男生,“这是你的猫吗?”   “是的。”温途抓了抓准时的脑袋,应道,“是我的猫。”   “真可爱啊。”那人嘴角的笑一直都没有消退,反而愈加浓烈,让人有些不舒服的感觉,“能让我摸摸吗?”   温途抬眼看着他:“它不大喜欢让人碰。”   “这样啊。”那人的手动了动,最终没有抬起来,忽然,他眼睛一亮,望着温途,“你是AST的辅助选手吧?”   “不是的,”温途摇摇头,“现在已经转会到NK了。”   “啊,不好意思。”那人说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准时看,温途有些不舒服地往后退了两步,索性把准时重新揣回了兜里,那人这才回过神,继续道,“我好久没有关注联赛了。”   温途点点头,不打算和他说话了。   这个点儿居然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也不知道该说点儿背还是别的什么,温途掏出手机,打算网上叫一辆车,却听见旁边那人又念叨了起来。   起先是喃喃自语,接着声音愈发增大,又落到了温途身上。   听见他念到自己的名字,温途捏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一顿,抬眼看向那人,恰巧对上了那人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眼神。   温途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没动,只站在原地,冲着温途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在早春的风中,突兀得渗人。   卢倪今儿为了给自家新买的狗铺窝,请了半天假,这阵儿正快步朝着宠物店走来,她一抬眼就看见了前方有个熟悉的人影,欣喜之情还未涌上心头,便看见温途对面那个男孩冲着温途笑了笑,忽然扬起手,朝温途打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会议室内,方迟他们正在听张应岘说他所谓的大事——老板给他们请了个健身教练。   “健身教练?”易繁咂咂嘴,把外套拉开,从里头穿着的卫衣外面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老板是不是知道我过年吃多了,逼着我减肥啊?”   “是啊是啊,”方迟说,“你不知道太胖了是不允许打职业的吗?”   “你就逗我吧,”易繁又捏了两下,小声道,“隔壁战队双c加起来能坐断钢筋了,也没见不让打啊。”   “哎哟,”方迟乐了下,伸手拍了拍秦宇,“听见没,他的目标是坐断钢筋。”   秦宇面无表情地拍开了方迟的手。   “温途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张应岘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早就习以为常,只等着思想觉悟较高的温途回来,收获喜提健身教练的快乐,“不是说就去打个针么?”   “是给猫打针。”彭离出声纠正了一下。   “是该回来了。”方迟拿起手机扫了眼时间。   他们归队后都要在队内微信群里报告一声,温途是早上那阵儿发的消息到了,按彭离的说法,应该是中午,方迟他们快到的前一刻出的门。   现在已经快到下午三点多了,温途还没回来。   “万一有事儿呢?”易繁还在郁闷地捏自己的小肚子,“而且今天又没训练,回那么早干嘛?”   话是这么说,但方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温途不大像办完事儿会在街上闲逛的人,更何况还带着准时,想干什么都不大方便。   “我给他打个电话吧。”方迟拿起手机,翻到温途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拨号时的待机音显得格外漫长,一直到方迟失了耐心,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方迟没由来地松了口气。   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又让他把心提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个女人。   还是个声音挺熟悉的女人。   好像是上次那个小护士。   方迟来不及细品心中的感受,便听见卢倪道:“喂,方大侠啊?”   “……嗯。”方迟别扭地应了一声,“温途呢?”   卢倪:“在医院呢。”   “医院?”方迟愣了愣,“又被猫抓了?”   “准时抓他干嘛……”卢倪叹了口气,“他和人打架……啊他出来了,你和他说吧。”   方迟抿抿唇没吭声,听见温途问了句谁啊,卢倪说方大侠之后,电话那头才清晰地传来了温途的声音。   “喂?”温途说,“怎么了?”   方迟站起身,顶着一屋子人疑惑的目光出了门,轻声问:“你和谁打架?”   “一个傻逼。”温途说完这句,扭头和旁边的卢倪说了句什么,又说,“马上回来了。”   “啊。”方迟想了想,“严重么?要不要我来接你?”   温途再次扭头看着旁边儿的卢倪:“不用。”   “真不用啊?”方迟说,“就你这每次单独出去都有人找你打架的神奇属性,真不用我来接?”   “是的。”温途的语气异常坚定,“完全不需要。”   “行吧。”方迟听着他语气那么坚定,又想起他旁边站了个卢倪,莫名地烦躁,“那挂了。”   温途被挂了电话一头雾水,只能把手机揣回兜里,又伸手戳了戳准时的脑袋,冲卢倪说:“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你倒是没事儿,”卢倪指了指里头还在包扎的那位,“人家有事。”   “他先打我的。”温途皱了皱眉。   “是,然后你就把他打了一顿。”卢倪说着忽然笑了起来,“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打起架来还挺酷啊。”   温途点点头,没说话。   一个小时前那人忽然扬起手,准备朝温途打过来,卢倪都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温途反应极快地一拳打了过去,紧接着就是一套QWERDF连招,把人打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卢倪还当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走过去才听见温途蹲在地上,问:“你为什么打我?”   说着又补了一下,继续说,“因为老子当时上辈子没给你买骨灰盒让你随风飘扬了?”   卢倪是在那个时候对这个职业选手的态度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的——看着乖巧话少,实际上是个互动型玩家的反差人设真是太有亲切感了。   温途下手不大重,但那人倒在地上不肯起来,给卢倪吓了一跳——随便教训一下还行,可别真打出什么毛病——这才连忙送到医院来了,还顺便给温途包扎了一下被那人衣服上的装饰划破的小口子。   小口子是真的小,但是因为是在手上的,所以卢倪特别重视,逼着温途进去处理了一下。   温途都不敢回想医生拿起创可贴给他贴上,喊下一个的时候的表情。   “好啦,”卢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这个点儿我也不用去上班了,请个假好了……我让我女朋友来接我,你打算去哪?”   “嗯?”温途没反应过来。   “我女朋友开车,顺路的话送你一段儿。”卢倪给自己女朋友发了个消息之后抬眼看着温途,“恐女同啊?”   “……不是,没有。”温途连忙摇摇头。   “不是就好。”卢倪拍拍胸口,笑着说,“现在很多人能接受gay,但是不能接受les,挺奇怪的。”   “哦。”温途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卢倪话里的意思。   “那你能把方大侠的联系方式给我了吧?”卢倪说,“我女朋友超喜欢她的。”   温途没来得开口,屋子里头传了些动静出来,刚才和温途打架那人鼻青脸肿地走出来,恶狠狠地瞪了温途一眼,张口正准备说点儿什么,温途便打断了他:“下次找我打架先预约一下,我们找个宽敞的地方打。”   那人像是要在温途身上瞪出两个洞似的目不转睛,温途迎上他的目光,颇为含蓄地翻了个白眼。   “你!你再翻一个试试看!”那人厉声道。   温途闻言又翻了个白眼:“你准备再打一次,就近直接入住ICU?”   那人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逃似的离开了医院。   “莫名其妙哦。”卢倪叹了口气,“你不和我一起的话,我就先走啦?”   “嗯。”温途挥挥手,“拜拜。”   “拜拜,”卢倪弯下腰冲着温途兜里的准时,“拜拜哦准时。”   准时懒洋洋地冲她叫了一声。   卢倪飞快地朝着医院大门走了去,大概是她女朋友已经到了门口她才会这样心急。   温途走出医院,想了想,掏出手机给方迟打了个电话。   接通以后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开口,直到温途先喂了一声,他才应。   “你来接我吧。”温途踢了踢路边的石子,“穗柠路那个医院。”   “……行。”方迟应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道,“卢倪呢?”   “走了。”温途说。   “好,”方迟那头儿传来了些什么东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一同向起的还有易繁的喊声,“十分钟。”   温途:“好的。”   十分钟后,温途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过往的车辆,猜测方迟会从哪一辆上下来,方迟便从某一辆出租上走了下来。   和他猜的恰巧是同一辆。   温途看见方迟朝他走来,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又觉得这个反应太过尴尬,干脆把准时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摸着。   “挺牛逼啊温小途同学,”还有一段儿距离方迟就开始喊,“找我来救场的么?这次打了谁,发挥怎么样?”   温途等他走进了,才开口说:“还行。”   “还行就行。”方迟想起上次温途打方早那副利落的样子,也不担心他吃亏,更何况温途身上肉眼可见的伤口一点儿都没有,“没被秋裤限制发挥么?” 第三十三章   “还行就行。”方迟想起上次温途打方早那副利落的样子,也不担心他吃亏,更何况温途身上肉眼可见的伤口一点儿都没有,“没被秋裤限制发挥么?”   温途闻言,把准时揣回兜里,伸手提了提自己的裤腿:“没有。”   “这次是和谁打?”方迟等温途走到自己身边,又仔细看了看温途,“你这也没伤啊,来医院干嘛的?”   温途抬手,给方迟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创可贴,“有伤。”   “哇,好大的伤口啊,”方迟伸手在他创可贴上比划了一下,又把手收回来给他鼓掌,“伤这么重还能不能打职业啊,不然退役回家养伤?”   温途垂下手,盯着方迟看了会儿,扯了扯嘴角,转身朝着基地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他这一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没人接梗,方迟也不觉得尴尬,大步跟了上去。   “是AST的粉丝。”温途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微微侧过头,看着方迟,边走边说,“打架的时候扯开他衣服,看见他里面穿着的AST三周年那件粉丝应援服了。”   “哦。”方迟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上一个问题,“你打架扯人衣服?他打你干嘛?”   “不是故意扯的……”温途说,“不清楚为什么打我,但他认识我。”   “认识你的多了去了,你是过街老鼠么人人喊打。”方迟呼出一口气,也侧过头去看温途,“下次上街喊上我吧。”   “……”温途点点头,小声说,“我也不是经常和人打架。”   “嗯。”方迟笑了下,“也就那么几次吧,都被我撞上了。”   温途摸了摸鼻尖,不说话了。   两个人散步似的回了基地,一路无言,各有各的小心思。   基地外的小树苗发了新芽,嫩绿色的一点,藏在光秃秃的树干上,迎着早春的寒风生长着。   温途进了基地,先把准时放回去,再回到训练室。方迟先一步回了训练室,刚一进去就易繁坐在位置上,捧着个小木人儿的胳膊,委屈得像是被抢了八十多条大龙。   大约半个多小时前,方迟刚接到温途电话,让他去接他的时候,正在易繁桌子旁边鼓捣秦宇送他的小木头人。   小木头人看着挺稀奇的,巴掌大小,市面上方迟没见哪家卖过,方迟也是不小心瞥到了一眼,就随手拿起来玩了一下,答应去接温途的时候方迟猛然站起来,把木头人放回了易繁手里,结果易繁没拿稳,啪叽一声掉地上了,胳膊还摔掉了。   “没事儿你去吧。”易繁当时就哭丧着脸,“幼儿园放学都没你这么激动的。”   方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回来赔你啊!”   他走得急,也没听见那句“秦宇亲手做的,你还能把他手陪给我么……”   方迟不知道背后那些花里胡哨的故事,这阵儿看着易繁难过也挺内疚的,想了想,把手机掏出来:“我给你点一个月奶茶赔罪吧?”   “不用。”易繁把那一小截胳膊往身子上怼了怼,“我自己手滑没接住。”   语气里的委屈难过都要满溢出来了,方迟和他认识这么多年,除了和初恋分手的时候,还真没见过他这样,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怎么了?”秦宇被张应岘喊去办事,这阵儿刚回来就看见易繁表情不大对劲儿。   温途走进训练室,也凑了过来看热闹,只有彭离专专心心rank,连看都没往他们那边看一眼。   “爸爸!”易繁把木头人往他面前一捧,喊道,“这玩意儿能修么?”   “……”秦宇看着被摔断了胳膊的木头人脸色变了变,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最后叹了口气,“能修,给我吧。”   易繁连忙把小木头人递给秦宇,站起来跟在上单后面,小尾巴似的出了训练室。   方迟良心挺过不去的,只能给易繁点了份豪华肥宅外卖,想了想,还给秦宇点了份儿。   点完回到位置上,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张应岘推开门大喊:“我们来做运动吧!”   训练室里一共三个人,没一个人搭理他。   气氛尴尬得诡异,温途坐在椅子上微微侧身,问:“什么运动?”   “你回来了啊。”张应岘欣慰道,“老板给你们请了个健身教练,怕你们天天打rank搞得一身职业病,想让你们多运动运动。”   说完,还兴奋地拍了拍手:“是不是非常有想法?想不想现在就去体验一下运动的快感?!”   最后一个字的音都还没落地,温途冷静转过身,戴上耳机,并把音量开大,学着彭离的模样,两耳不闻窗外事。   张应岘:……   “你们!都!给我!起来!”张应岘一拍桌子,忍着拍麻的手心,厉声道,“年纪轻轻的真想落一身职业病是怎么?都去休息室见教练去!”   见几个人依旧不为所动,张应岘深吸一口气:“我拔网线了。”   话音未落,几个人应声而起,冷酷地先后出了训练室,朝着休息室走去,假装没听见身后张应岘的冷笑。   秦宇和易繁八成是在楼上修木头人修到走火入魔了,方迟他们被教练压着做了一套舒展全身的运动,又绕着基地跑了好几圈的时候他俩都没下来。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健身教练开口道,“以后你们没有训练的时候我们就,尽量多运动一会儿,对你们身体有好处的。”   他说完,几个人仿佛都看见了自己并不明媚的未来,运动完之后的疲惫感又增添了几分。   温途跑步之前把棉袄脱了,就穿了个加绒的套头卫衣在那边跑,这阵儿跑热了汗水止不住地流,他抬手脱下卫衣,喘了会儿才觉得缓过劲儿来了。   方迟无意间一瞥,瞥见他脱卫衣时带起T恤,露出了一小截腰,也只是一瞬,温途很快将衣服扯好,还伸手扇了扇风。   “你在看什么?”彭离忽然拍了下方迟的肩,“回去了,站久了感冒。”   “啊。”方迟回过神,见温途疑惑的看过来,连忙别开视线,“没什么。”   运动完站在寒风中的确很容易感冒,教练催他们几个回去洗个澡就休息了,几个人应下来,先后往里面走去。   方迟没有直接回房间,反而是回了训练室。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觉得这个姿势过于少女,干脆就着自己姿势,手在胸前画了个圈,又揣回兜里。   温途也跟进了训练室——来拿自己的水杯——刚一进来就看见了方迟用一个极其妩媚的动作将手揣兜,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还要rank?”温途端起水杯,问了他一句。   方迟没有说话。   他脑海里倒放着刚才温途脱下套头卫衣的那一瞬间,露出的那一小截腰在橙黄色的路灯下并不明显,甚至看不大清,但他忍不住的去联想了更多。   这阵儿温途正站在他旁边,端着水杯轻声和他说话。   说出的每一个音都像是电流,顺着血液流便全身,也扰得心脏悸动不已。   不是吧。   方迟忍不住抓了下裤腿。   抬头视线迎上温途的,抓着裤腿的手又松开。   “不rank,睡了。”方迟说着,也端起自己桌上的水杯,和温途的碰了碰,“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温途端着个空杯子,不太想和他干杯,所以只抿了抿嘴唇:“晚安。” 第三十四章   “你有什么喜欢的人么?”   方迟倒在床上,歪着头看易繁。   打野很明显对于AD这种深更半夜来gank的行为很是不爽,坐在床的另一侧,打了个哈欠,瘪瘪嘴:“你有喜欢的人了啊?”   “嗯?”方迟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你怎么会这么问?”   “一般这样问别人的,下一句话不都是‘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么,标准开场。”易繁抓过手机摁亮看了一眼时间,叹了口气,“你到底怎么啦?喜欢上谁了?”   “我……我也不知道。”方迟挺诚实地说出了心里的感受,结果看见易繁悄悄翻了个白眼,他伸手打了易繁一下才继续说,“就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但是有时候他的确……的确让我很开心。”   “那就是喜欢呗。”易繁说,“你看,lol带给你快乐,你不喜欢它么?”   “这两种喜欢能一样么?”方迟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他……就,有时候和我说话,我都能觉得心跳加速。”   易繁往后一倒,含糊不清地说:“残血反杀也让你心跳加速。”   方迟不想和他说了,跟着倒在了床上。   基地的床挺大,两个人躺在床上,跟中间隔了个鬼似的,谁也碰不着谁。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两个人的呼吸都逐渐平缓下来,易繁即将沉入梦乡的时候,听见方迟又说了句:“一大把年纪还纠结这个是不是挺丢人的?”   易繁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怔了几秒,等完全清醒过来后侧过头看着他:“不丢人,就算你是五六十岁的老大爷也拥有对感情纠结的权利。”   方迟笑了笑:“你还看得挺明白。”   “废话,”易繁挑挑眉,“你以为我真傻啊。”   对于打野是不是真傻这个问题,方迟一个ADC不敢深夜找他单人商谈,毕竟易繁是食肉型的,方迟打不过,于是把这页翻了篇儿:“你那小木头人修好了么?”   “修好了!”提起这个易繁就来了精神,从床上爬起来,去柜子里把小木头人拿出来捧给方迟看,“跟新的一样!”   “挺行啊秦宇,”方迟仔细看了看,竟然真的看不出手臂上有丝毫的裂缝,“手艺人啊。”   易繁把小木头人放回去,摸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他说就猜到我会弄坏,所以把修复的工具一块儿带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被弄坏得这么快。   后半句易繁没有说出口。秦宇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格外沉重,压得易繁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做的啊?”方迟这下才反应过来。   “是啊。”易繁点点头。   方迟看着易繁傻笑的脸叹了口气,把头转到另一边:“他平白无故送你东西干嘛?”   “不知道,”易繁说,“没准儿是暗示我多帮上路呢。”   秦宇在隔壁床上躺着酝酿睡意,忽然打了个喷嚏,把瞌睡虫都打散了一半,他摁亮手机,望着屏幕上那张和易繁的合照叹了口气。   方迟深更半夜找易繁谈心无果,这阵儿见易繁一脸再不睡觉就要当场暴毙的神情,只能自个儿回了房。   事实上他早就预料到了不会商量出什么结果,毕竟易繁那个情商早就能气死八百个秦宇,他也不指望易繁能给出什么标准答案。   倒是能说出“就算你是五六十岁的老大爷也拥有对感情纠结的权利。”这种话,还是挺让方迟惊讶的。   惊讶归惊讶,方迟走回房间时瞥了眼隔壁温途房间的房门,握着门把手的手顿了会儿才用力,拧开了门。   心里揣着事,自然是一夜没有睡好。   怎么会这样呢。   方迟半梦半醒间一直在想。   他小时候暗恋过领班女同学,大一些暗恋过班花校花,再大一些了来打职业了,看见好看的女生或者粉丝都会萌生好感。   从小到大,让他产生懵懂爱恋的对象都是女孩儿,他从未想过某一天会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的感觉,甚至是和以前都不大一样的感觉。   以前是懵懂的欣喜,而如今是更直白的心动。   我喜欢温途么?   方迟翻了个身,把被子压在身子底下,长长叹出一口气。   我他妈竟然喜欢温途。   想明白了这个事儿以后方迟震惊了一小会儿,他去浴室洗了把脸,走出来到走廊里去抽了会儿烟,最后看着缭绕的烟雾,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站在走廊窗口那一侧,手指间夹着烟,目光停留在温途的门口,忽然窗外一阵凉风吹过,他的手一抖,将未来得及弹掉的烟灰抖在了地上。   方迟低头,看着那地砖上的烟灰,无奈地笑了笑。   ……   这两天还是训练恢复期,rank局数逐步恢复,训练赛也还没约好,故而也没人去打扰他睡觉,方迟一直睡到晚上才头昏脑涨的起来,坐在位置上打喷嚏打个不停。   “感冒了?”温途递了包纸巾给他。   “嗯。”方迟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认真地说,“研究表明,还是不能跑到窗口抽烟一站半小时的。”   “嗯?”温途不解道,“你什么时候抽的烟?”   “昨天半夜啊。”方迟又打了个喷嚏,整个人往椅子里缩了缩,不吭声了。   温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随后自己开了把排位打上了。   方迟今天起得晚,要求的rank数一局都没打,所以等训练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他还在位置上坐着打,温途又打了几把之后关了电脑,走出去给准时添了些猫粮和水后又回了训练室。   “怎么了?”方迟说话时带着点儿鼻音,听着含含糊糊的。   “你是不是不高兴?”温途坐回位置上,认真地看着他。   “不是,”方迟趁着回家买装备的空档,看了温途一眼,“我整天跟个弥勒佛似的,你怎么老觉得我不高兴啊?”   “啊。”温途听见他这样问,也认真地想了想,“你不是一有心事就抽烟么?”   方迟失笑道:“谁告诉你的?”   “不是么?”温途反问,手搭在电竞椅的扶手上,下意识地抓紧了。   屏幕上的vn从基地一路走到线上直线被击杀,辅助疯狂给他打问号,方迟却不为所动,良久,轻轻叹了口气:“是的,但是我没有不高兴。”   别人的暗恋都是又酸又甜的,怎么到他这儿就不一样了,暗恋对象还主动来嘘寒问暖,关心他心态情况,这得是上辈子接了多少盘修来的福分啊。   方迟想着想着,把自己逗乐了。   温途支起身子,眼底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哦了一声。 第三十五章   喜欢这个事儿其实挺奇妙的。   来无影去无踪的,它悄然落在肩头,又轻飘飘落入心底,像紧紧攥在手中的气球,也像不小心滑落的蛋糕上的草莓,踏实与失落并存,是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味道。   这导致方迟察觉到自己喜欢温途后,再和他双排时总是不大自在。   屏幕上的卢锡安一个滑步给布隆挡了勾,对方卡莎直接一套打过来,开大跟上闪现的卢锡安的同时躲过布隆大招,击杀语音顿时在耳机里响起。   温途闪现到塔下,按b回城后伸手扯了扯耳机线,对方迟刚才那波惊人操作并没有多少表示,似乎习惯了ad间歇性走位失常。   而当方迟操纵着卢锡安闪现进人堆只为了给他交个治疗的时候,温途终于砸键盘了。   “你想干什么?”温途的眉毛紧皱着,他按下tab,用鼠标指着方迟1/5/6的战绩,“送?”   “没有。”方迟也觉得自己这局心态和操作都有问题,没好意思张口和温途说骚话,“我的,今天手感不好。”   他认错态度良好,温途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只是在下一局选了塔姆,防止ad继续送头。   方迟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毛病,“意识到喜欢温途”这事儿就跟个开关似的,啪地一声打开了,他就无时无刻的想对温途好,不管温途需不需要他这份单方面的讨好。   舔狗终将一无所有。   方迟闭上眼睛默念了三次,平复心情,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操作水准。   今儿下午是年假结束后的第一场训练赛,教练对这场训练赛特别重视,就像寒假结束后的第一次月考,老师总盯得特别紧是一个道理。   训练赛打完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方迟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脑子不大清醒,感冒有加重的趋势,奈何教练在训练赛结束之后还要开会,一套折腾下来又是一个多小时。   “张妈妈你摸摸我,”方迟往椅子上靠了靠,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按着额头,“我是不是要死了。”   “滚啊,”张应岘一进训练室就看见方迟倒在椅子上要死不活的,嘴上骂了一句,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朝方迟走了过去。   温途忽然站起来,一只手拿开方迟按在额头上的手后在他额头上试了试,另一只手摸在自己额头上:“有点儿烫。”   训练室里开了空调,温度不算低,但不知道为什么温途的指尖总是凉的,按在额头上莫名舒服。   “啊。”方迟被他这么一摸,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甚至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那我先去睡会儿啊。”   “多盖两床被子。”张应岘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会儿,开口道,“捂出汗就好了,要还没好你就去医院吧。”   “嗯啊。”教练的记事本落训练室了,这阵儿推门进来就听见了张应岘的话,“还有三天又要开赛了,别影响状态。”   “放心。”方迟有气无力地冲教练勾勾嘴角,“我铁打的,影响不了。”   说完,他便站起身,挥挥手道:“晚安啊。”   温途看着训练室的门合上后,缓缓坐了下来。   训练室里的几个人也恢复了rank训练,教练看了会儿便和张应岘一块儿走了出去。平日里训练室里最吵闹的就是方迟和易繁,俩人跟说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其他人也听个乐呵。   这阵儿方迟回去休息了,剩下易繁一个也闹腾不起来,一时间训练室里便只剩下鼠标和键盘的声音。   温途坐在位置上安静打着rank,用的大号,以防心态爆炸进游戏的第一时间便屏蔽了对手和队友,成为峡谷最安静最素质的玩家。   rank打了一局又一局,不知疲倦的打,余光不时瞥到方迟桌上那个淡绿色的杯子,温途抿抿唇,单手撑着脸,抬手在杯子上轻轻摸了一下,指尖仔细滑过杯身,像是对什么东西留恋不已,眉目间似乎有着别样的感情,而来不及细瞧,他很快把手收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rank,似乎连按键盘的动作都要欢快了些。   彭离撑着脸,就差没在脸上贴张字条,表明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   方迟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烙烧饼似的翻,不怎么睡得着。   虽说头昏脑涨的症状愈发严重,躺在床上也的确要舒服许多,但是方迟一点儿都不困。   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甚至能下楼去跑两圈儿。   他在床上又翻了会儿,拿起手机把今天没刷的微博都给刷完了以后,兴奋、且没有事儿可干的情况下,脑回路便开始歪了起来。   他从前没意识到自己是弯的,或者说是可以喜欢上男人的时候,看动作片儿从来都是看男女的,偶尔刷到一两部俩男人共同上演的,也只是无感地翻过去。   但今时不同往日。   伟大的NK电子竞技俱乐部的ADC选手方迟同学决定在感冒请假回屋休息的情况下,上网看片儿,俩男人的那种。   其精神简直评选最让下海老师感动的十大观众。   男性群体总有那么一两个找动作片儿的小技巧,方迟自然也有,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几部,方迟挑了部看起来口味轻一点儿的点了下载,随后便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望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喜欢温途,这是一个对方迟来说挺奇妙的事儿,他甚至为了这份喜欢去尝试了以前不会在意的事,尽管是看片儿,但那也算得上是一点微小的尝试。   方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舔了舔嘴唇——他真的太渴了。   手机上的下载进度不过百分之二十,方迟干脆翻身下床,打算去训练室把杯子拿来倒杯水喝。   他走廊里走出来,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不大清脆的声响,走到训练室门口,本就不明显的脚步声又与里边儿的鼠标键盘声混在一起。   方迟伸手推开门,还未来得及和易繁打声招呼,说句‘没想到吧我又回来啦’之类的批话,便看见温途回过头,两人的目光恰好撞在一起。如果以前只是茫然的心跳,那么那一瞬方迟清晰明确地听见了自己胸腔里小鹿换成了大象。 第三十六章   方迟原本是打算拿起水杯就跑,兴许能和温途打个招呼,或者是对方专心rank,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到来,哪想过一进门就撞在了视线上。   温途也静静地看着方迟,搭在电竞椅上的手指意味不明的动了两下。   要不要说点儿什么?   方迟还在犹豫之际,耳畔突然响起了某首情歌的高潮片段,两个人均是一愣,随后迅速回神。   易繁一手捏着拔出来的耳机线,一手调着音响的音量,把歌声放到了最大。他注意到两个人都被自己突兀的背景音吓得回了神,不大满意地咂咂嘴:“你俩继续啊,我都准备放情深深雨蒙蒙了。”   “找抽是吧。”方迟一巴掌甩在了易繁背上。   “你俩有病才对吧,”易繁耸耸肩,视线在两人身上疑惑地扫了扫,“站那儿对视好几秒了,怎么了,确认上眼神了?”   “我俩脑电波交流,你不懂。”方迟说完这句,抬头冲着温途笑笑,走到自己位置上拿了水杯。   “大乱斗啊?”方迟顺便看了一眼温途的屏幕。   “嗯。”温途点头,读条刚好结束,五个人降生在嚎哭深渊的蓝色方。   方迟哦了一声,端起水杯走了,走到一半儿又退回来,伸手在温途脑袋上弹了下:“别熬夜啊。”   “哦。”温途腾出手揉了揉脑袋,“好的。”   方迟学着他的语气:“好的。”   说完以后才真的走了,关门之前也没注意到易繁的表情。   他两步并做一步,逃难似的回了房。   他走出训练室以后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下着片儿,而且他之前手滑设置了下载完自动播放,最要命的是他出来拿水杯之前没有插耳机。   这要是被谁听见了,岂不是要赶超两边互推基地只差一刀的刺激感。   好在方迟推开门,拿起手机的时候,下载只进行到了百分之八十几,他连忙从床头柜里拿出耳机,插上之后才安心了。   方迟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后把杯子放在床头,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又跌回了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枕头边儿上的耳机漏了音,传出一两声不大清晰的喘息,方迟眯缝着眼,打了个呵欠,把手机拿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人,粗暴地接吻和抚摸,互相抚慰着对方的东西。   像是有一股热流,缓慢地流过全身,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向下涌去,方迟舔了舔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也不自觉地向下抚去。   敲门声在这一刻响起,方迟手一滑,手机砸在了脸上:“嘶……”他把手机拿开,揉着鼻梁喊,“谁啊?!”   “我!”易繁在门外喊,“你开个门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方迟一边在心底暴打易繁,一边盯着天花板驱除杂念,直到下面儿消停了,才爬起来去开了门。   “先让我进去啊。”易繁对于方迟这开了门却靠在门框上的动作有些不解,“你干嘛呢这么久才开?”   “你们都在训练室,整个走廊就我一人,大晚上的,我能干嘛?”方迟吸吸鼻子,侧身让易繁走了进去。   “哎哟,我还来得不是时候了。”易繁大咧咧地往床边的椅子上一坐,顺便看了眼凌乱的被单和脸颊微红的方迟,笑得更欢了,“可以啊你。”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方迟关上门,回头冲易繁挑挑眉。   “问大事儿,”易繁收起笑,端坐好,一本正经地看着方迟。   “您这架势,”方迟走到床边坐下,又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是要问我今年的高考题么?”   “不是。”易繁挠挠头,往前凑了凑,“我问你啊,我要猜错了你别生气。”   方迟挑挑眉,似乎猜到了打野要说什么,却又不敢相信打野的情商允许他想到那么偏远的地界儿去,毕竟方迟自认为,表现得还是不怎么明显的。   易繁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你喜欢的那人……是……男的女的啊?”   “你觉得呢。”方迟两只手往后一撑,整个身子都往后头倒了一下,他斜睨着易繁,笑道,“你这么问,肯定是有预备人选了呗。”   “嗯。”易繁见他反应这么平淡,觉得自己应该没猜错,“是……温途么?”   “我……我就随便说说,看你俩天天眉来眼去的,加上你前端时间问我的那事儿,我就小小的猜测了一下。”易繁下意识地解释道,“而且这才认识多久啊,你都肯让他去你家住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也就我初恋失败那次你肯让我去你家呆过一晚上,你说你缺不缺德……”   方迟没说话。   他看着易繁,静静地看着易繁。   良久,叹了口气:“你说你这脑子,用在自己身上多好。”   易繁:?   易繁皱着眉,没想明白:“什么意思啊你?”   “自己猜去。”方迟摆摆手,“你都能猜我喜欢的是温途了,还猜不出来别的么?”   易繁就是个当局者迷的典型案例,全俱乐部都看出来秦宇喜欢他了,他愣是连对方一个眼神都没看懂,搞得他不在基地的时候,张应岘常常会扒拉出几根白头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易繁的座位。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此刻的易繁还纠结在好哥们儿说弯就弯的事上,纠结万分地问了句:“你真喜欢男人啊?”   “你放心啊,”方迟说,“就算你脱光了张开腿在床上等我,我也不会对你有想法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易繁笑着踢了方迟一脚,“就……我就想问一下,八卦嘛,人人都想听。”   方迟嗯了一声。   易繁搓了搓手,又问道:“那你打算告白么?”   方迟又沉默了。   他还没有认真仔细地去想过这个问题,光是想起喜欢温途这事儿就挺让他震惊了,哪里还挪得出别的心思去想告白的事儿。   “不知道。”方迟回答得很诚恳,“没想过,但是……啧,总觉得有罪恶感,你明白么?”   “明白。”易繁点点头,“温途看着跟没成年似的。”   “嗯。”方迟应了一声,忽然没由来地烦躁,“再说了,我要真告白,成了还好,这要是不成,以后得多尴尬?”   易繁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那温途,他是……弯的么?”   “不知道。”方迟说。   “不知道啊?”易繁有点儿惊讶。   “我上哪儿知道去?”方迟看着他惊讶的表情乐了一下,“拉个横幅举个摄像机顺便递个话筒,采访一下他是不是同性恋是么?”   “哎!”易繁喊了一声,“神经病!”   “这事儿慢慢来吧,我再考虑清楚一点。”方迟啧了一声,从床头的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没点燃,就这么含在嘴里,“我还有时间,倒是你,多注意自己周围。”   “我周围怎么了?”易繁也啧了一声,“全是一群抠脚大汉,哭都没地儿哭,委屈死我了。”   方迟翻了个白眼:“傻.逼。” 第三十七章   送走了易繁,方迟也没心思看片儿了,干脆就把手机往床头一丢,躺平准备睡觉。   脑袋挨着枕头的那一瞬倦意才铺天盖地的袭来,方迟才有了个感冒中病人的自觉,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眼睛一闭便睡着了。   楼下的训练室内,温途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扯着嘴唇上的死皮,不经意间扯到了肉,他舔舔嘴唇,把渗出来的血舔掉了。   放在旁边的手机震了两下,温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把手机放下了。   卢倪自从坦白自己有个女朋友以后就经常找温途聊天。   温途不大想搭理——他就不大爱和人发消息——但总觉得不回复又不大好意思,更何况卢倪值夜班的时候,还会把店里的小动物拍给他看。   回个消息而已,也碍不着多少事。   温途又拿起手机,给卢倪回了句话过去。   他放下手机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彭离,彭队长正两手撑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方迟放杯子那个地方,像是在沉思什么。   秦宇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是干嘛啊,方迟不在一会儿你就魂不守舍的?”   “你别闹,”彭离一脸严肃地拍开了秦宇的手,“我在沉思。”   “沉思什么?”秦宇见易繁推门走进来,抬手朝他挥了挥。   彭离:“沉思单身狗于当今社会的生存法则。”   秦宇:?   ……   日子过得飞快,年后春季赛再度开赛后NK斩获两负三胜的成绩,还丢了不少小分,打完比赛回来几个人都被教练教训了一通。   “过两天还有比赛,我希望你们都能提起精神。”教练教训完之后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把不小心抿到的枸杞吐到了垃圾桶里,“各位认真rank努力训练我看在眼里,但是不希望你们的努力得不到回报,加油吧,春季赛拿到更多的积分,我们才有更大的希望进入今年的S赛。”   教练说完这句,看了一眼下边儿坐着的几个人的表情,摇摇头走了,留下会议室五个人五脸对懵。   比赛状态这事儿挺难说,训练赛打得好的比赛不一定强,比赛打得好的rank又不一定厉害,比赛当天的手感和运气,总要占一些在里面的。   成绩不上不下,训练室的氛围也不似往常那么活泼,张应岘不再和他们打成一团,反而是严肃地监督起了几个人rank。   下路那俩倒不用张应岘来监督,两个人跟高考备考似的,一个比一个打得认真专心。   四天后的比赛,NK即将对上AST。   在赛季初,赛程表发到几个人手里的时候,方迟也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开赛前期与他们对打的是哪些队伍,并未在意过与AST的对局是哪一场,而前些日子,方迟莫名想起了与AST的比赛似乎就在最近。   随后开始了没日没夜的rank,开自定义进行补刀联系,还拉来了PKG战队的前任辅助,现已退役做主播的沈空沉来和他对线,练习走位技巧。   其实这些是方迟每天都要练习的东西。   但随着赛程的逼近,那些压在身上的东西无端地重了些。   他想战胜AST。   上次温途说了AST那群人对他的误会之后,方迟就没有去想过温途曾经遭受过多少暗地里的非议,但有些事儿不去想,并不代表没有。   而温途的想法则是很简单,他想赢下AST,狠狠地打丁声然的脸,然后回家喂猫。   简而言之,赢下AST仿佛成为了一个执念,隐隐压在几个人的身上,带得气氛都逐渐沉闷了下来。   终于到了比赛那天,四个人被彭离从床上拉起来,赶到浴室洗漱干净,吹好头发走出来,个个精神得像是要去走T台秀。   套上队服,又把外设装进背包里,排在基地门口等着张应岘检查自己包里没有违规物品后上了车,一路驶向场馆。   方迟坐在位置上,侧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叹了口气。   明明准备了好几日,但真要上台比赛了,方迟却好像第一次上台似的,有些紧张的情绪掺杂在心底,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温途发了条消息。   车上的人大多都闭着眼睛假寐,也有易繁那种心大得一上车就不管不顾真睡的,为了不打扰到别人,方迟选择用信息和温途交流。   温途感觉到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拿出来看了看。   方迟:你紧张么?   温途:紧张?   方迟:打老东家,没有一种难以自持的激动之情么?   温途:?   温途:没有,但是我不想去握手。   方迟:为什么?   那边没了回信,方迟瞥了一眼温途的方向,看见对方认真地打了字,又删除,又打上一句话,八成是在斟酌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   方迟等得无聊,登了QQ去看了看自个儿粉丝群的消息,结果他还没打开,挂在群提醒上的最新发言就是一个挂着丁声然与温途CP名群名片的粉丝,发了句:“我的CP今天终于要同框了!”   方迟点进去,把那人禁言十分钟,顺便帮他修改了马甲。   年纪轻轻的,嗑cp不要太真情实感,容易遭报应的。   方迟想。   我这是为了她好。   被禁言的妹子一脸懵逼地看着群里各式各样的问号满天飞,掺杂了句方迟的:“我马上要去比赛了,有点紧张。”   你紧张个锤子你紧张。   妹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屏幕。   打了四年还紧张你心是橡皮筋儿做的么。   方迟关闭粉丝群,退回主界面的时候刚好收到了温途的回复,上头简短几个字,一下就让方迟的心情明亮了起来。   温途:我不想看见丁声然。   方迟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而现实不像童话故事那般完美,尽管NK五个人认真训练,可在小细节和队伍整体的运营上,依旧比不过去年夺下世界亚军的AST。   2:1的比分,最后一把甚至险些推翻了AST的基地,易繁也在关键时刻抢下远古龙,却输在了最后一波的团战。   惜败。   比赛结束,按规矩胜利方要到失败方那边去握手,温途坐在最外侧,看着曾经的队友、AST那一群人缓缓朝着自己走过来。   游未走在最前头,最先和温途握手,温途伸手轻轻握了握,并未多做表示。   丁声然也走了过来。   他站在队伍末尾,狠狠地瞪着温途,而当方迟把视线放到他身上时,他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眨眨眼睛,走过来和温途握了手。   “这就是你想要的?”丁声然握住温途的手,看着他笑了笑,随后忽然抱住了温途,在他耳边轻声问,“为什么要背着我转会?”   他说完,抬头瞪了一眼方迟。   “咳。”方迟咳嗽一声,直起腰,不再凑过去偷听。   等丁声然松开温途,方迟认真地拍了拍丁声然的肩,似笑非笑地说:“你可别,我们温途细胳膊细腿儿的,背着你转会,还真有点儿背不动。” 第三十八章   观众在丁声然抱住温途的时候就尖叫了起来,紧接着看见方迟弯下腰靠近又尖叫了一波,后头的工作人员强装淡定,实则深吸了一口气。   近距离看现场的感觉简直没得说。   “他不光背不动你,被你抱着也挺累的。”方迟伸手拍了拍丁声然的肩,笑着说,“放手吧兄弟。”   丁声然果真放开了温途——毕竟还有队友等着他去舞台中央鞠躬——他走到方迟面前,扬起嘴角道:“今天多谢你送的头啊。”   “还行吧,”方迟伸手和他握了握,“我们战队传统,对脑残都不能赢下第一把的。”   丁声然挑挑眉,不与他争辩,快速与后头几个人握了手后走向舞台中央,对观众们鞠了躬。   比起那边的欢呼尖叫聚光灯,NK这边就要安静了许多。五个人坐在位置上退出游戏,拆掉外设,从通道里回了后方的休息室,又一言不发地坐上车回到基地,放了外设后直接去了会议室。   教练坐在桌子旁等着他们,听见开门的动静抬起头,看着五个人排着队走进来,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整齐地端坐着,看着教练。   “不是,”教练被他们这样子搞得有些无所适从,“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输了。”易繁的声音有点儿哑,是第三把在关键时刻抢下远古龙时喊哑的。   “嗯。”秦宇坐在他旁边,用膝盖碰了碰他的,“尽力了。”   这阵儿关上门,没有外人了,几个人才把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露出来。被翻了盘谁心底都不好受,虽说队内几个人都不是新人了,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调节过来的。   “你也不用安慰我们,”彭离抬头看着教练,认真道,“我觉得大家心底都清楚,这不过是一场常规赛,但输了比赛,你还是要适当让大家颓废一会儿的。”   “我觉得就差一点。”易繁用手比了一小截的距离,“差一步就能赢了。”   教练看着五个人叹了口气:“视频已经发回来了,先来复盘吧。”   几人均是点了点头。   方迟坐在教练旁边的位置,手在桌子下轻轻捏着自己的手指玩儿。   他其实挺想把手伸到另一边,捏温途的手指玩儿,但是怕被温途打。   毕竟辅助从下台开始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看。   其实整个NK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但温途就在这一堆脸色不好的人里特别突出,本就没多大表情的人更像是平白添了一层寒霜。   好不容易复盘结束,教练放了几个人出去吃饭,回来接着rank,方迟抽空点了根烟,站在门外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   温途去食堂吃完饭回来,一言不发地往训练室里冲,方迟看着他从食堂大步走过来,伸手拦了一下:“干嘛去啊?”   温途看着他,嘴唇动了动:“rank。”   “……这么认真啊。”方迟把烟灰弹进走廊里放着的小垃圾桶里,看着温途,“不休息会儿?”   温途摇摇头。   方迟注意到他这阵儿换了件衣服。   大家都是穿着队服回来的,回来之后也没休息多久就去会议室复盘,紧接着就是吃饭,还真没想到这人居然能抽空回房去换衣服。   “丁声然也抽烟。”温途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衣服看,出声解释了一下,“他抱我之后我身上一直有股味道。”   “那得多大味儿啊。”方迟笑了下,“抱一下就染上了。”   温途想了想:“挺大味道的。”   方迟一提起丁声然那个拥抱就不大舒服,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当时是背着丁声然转会的啊?”   温途扯了扯衣摆,似乎在想着应该如何回答方迟这个略显突兀的问题,还没琢磨好怎么开口,方迟手机就响了起来。   一般能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的,除了外卖就是推销,要么就是奶奶,方迟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果然是奶奶。   有了上次被方早坑的经验,方迟先是平静了一下心情,再接起的电话,好在那头传来的声音精神十足,心情听着也是不错的。   “你最近有没有空呀?”奶奶在电话那头问。   “有一天休息日,”方迟说,“怎么了,奶奶?”   “我想搬回去了,”奶奶说,“在城里住着总没有在家里自在,你爸他又不让我搬。”   奶奶年纪大了,虽说还不到腿脚不便的地步,但在城里住着,有人照应总要方便些——在这方面上方迟到是和方在东想法一致。   “您搬回去干嘛啊?”方迟皱了皱眉,“方……我爸是不是又说什么了?”   “他哪敢和我犟,”奶奶的声音听着没什么异常,只是莫名地放轻了许多,“就是这家里呀……没什么家的感觉,还不如乡下住着舒坦。”   方迟愣了愣,一时没上话。   温途站在他对面疑惑地看着,并未出声打扰,方迟却迎上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行,那我休息日回来帮您搬。”   “好呀。”奶奶笑了一下,又询问了些日常小事才挂断了电话。   温途一直站在方迟面前,一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没结束,二是因为他觉得方迟需要他在这里站着。   “怎么了?”等他挂了电话,温途出声问道。   “我奶奶想回乡下住,让我休息日去帮她搬家。”方迟把手机揣回去,“也没多少东西,就她好几个月没回去了,得打扫一下什么的。”   “哦。”温途点点头,见方迟没有要继续方才话题的意思,转身进了训练室。方迟也跟了进去。   从门口走到位置上,温途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等方迟坐在位置上之后他忽然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嗯?”方迟没反应过来,“没多少东西。”   “我主要是想看看奶奶。”温途一直盯着自己的屏幕,“顺便帮你搬。”   方迟:“哦。”   真的好顺便哦。   “那下周的休息日,我先把票订了啊。”方迟说。   “好的。”温途盯着屏幕,点了头。   到底也还是没问为什么转会,也没搞明白丁声然和温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点开软件订了下周回家的票。   ……   休息日那天,方迟和温途一大早就去了车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方在东和左婷以及方早都需要上班,所以方迟到家的时候家里就奶奶一个人,正在厨房里给自己煮着小米粥,完全不像即将搬走的人。   “你说方在东一回来,发现家里人不见了,东西也不见了,”方迟一边帮奶奶把行李打包好,一边大声和温途说,“会不会报警啊?”   “不会。”温途站在客厅看着那副字,“最多就是打电话过来骂你一顿。”   方迟在房间里边收拾边乐,等拎着行李出来时温途还在盯着那副字看:“我看你不是想来看我奶奶,是想看这字吧。”   “这幅字是你爷爷写给奶奶的吧?”温途扭头看着方迟慢慢朝这边走过来,“不带走么?”   方迟没想到他是在想这个:“不带走吧,奶奶有时候看着这幅字……挺难过的。”   温途摸了摸鼻尖:“你上次写那个,我也挂起来了。”   “挂起来干什么?”方迟记得自己当时因为许久没写,拿笔姿势都有些僵硬,更别说写得如何了,“睹物思人么?”   温途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了握,没回答方迟,转身往厨房里,给奶奶帮忙去了。   方迟看着他的背影扯了扯嘴角,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转过身继续收拾行李。   老太太还挺时髦,提前一天把过季的衣服用同城快递寄回去了,这阵儿方迟收拾了大半天也只收出一个行李箱的物件。   厨房里那俩已经喜滋滋地喝上了粥,方迟把行李都规整到一边,才钻进厨房去讨粥喝。   奶奶住的乡下离城里挺近,坐公交车就能到,为了方便,方迟还是打了车,带着温途和奶奶一块儿回了乡下。   出租车一直驶到村子口就不再往前,方迟和温途一人拎几件行李,跟在奶奶后头慢悠悠地往前走。   那是一条新修好的水泥路,路面两旁还有些未扫尽的泥土,往左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地,种了些温途叫不出名字的菜;往右是一片树林,树木参差交错,偶尔迎风轻摇树枝。   水泥路的尽头便是村子,房屋东一座西一座,并无多大联系,仔细看才瞧见了那些屋子都有小路连接着,只不过被杂草遮住了大半视线。   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狗,见着几个人便狂吠起来,主人是个和奶奶差不多年纪的人,她连忙跑出来训狗,见着奶奶先是一愣,随后便惊喜道:“阿秋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奶奶自从下了车后心情便一直不错,“你家小黑还是凶。”   “可不是嘛,”那人笑道,“当初就养来看院子的……哟,方迟也回来啦!”   方迟拎着行李在后头冲她招了招手:“张奶奶好,我又被奶奶使唤过来做苦力了。”   “委屈死你了吧?”奶奶回头瞪他一眼,“拢共多少点儿东西啊还叫人来帮忙!”   温途在旁边顿了下才接上话:“我是自愿来的,奶奶。”   奶奶笑呵呵地拍了拍温途的肩,指挥方迟把行李送到前面自己家的宅子里去了。   方迟让奶奶在张奶奶家歇会儿,打算自己打扫去打扫屋子,结果刚接了一盆水打算擦擦桌椅,温途就推门走了进来。   屋子是老式的房子,门都还是木头的,一推就吱呀吱呀响。新农村建设还没建设到方迟奶奶家这一块儿来,地也还是水泥地,木质的桌椅放在墙角,沙发上搭了块防尘布。   “你怎么来了?”方迟伸手在面前扫了扫,“灰大,你去张奶奶家坐会儿呗。”   “嗯。”温途应了一声,却走过来,撸起袖子把手伸进盆里,拧干了一张帕子,仔细擦着桌椅。   方迟看了会儿,忽然觉得干劲儿十足,跟打了鸡血似的动作飞快,一上午的时间就把整个房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中午饭是在张奶奶家吃的,吃了之后方迟又带着温途去集市上买东西,人来人往的地儿拥挤得不行,方迟生怕温途走散了,等会儿打电话信号又不好,干脆大着胆子,伸手把温途给牵住了。   我是怕他走丢了。   方迟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将温途的手牵得更紧。   早春的正午出了太阳,阳光穿透树叶落在地面,留下点点金灿灿的光斑,气温不算热,偶尔有风吹来甚至凉飕飕的,两人相握的手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方迟一手拎着一堆东西,一手牵着温途,踩在那些光斑上,回了屋子。   在集市上买了不少生活用品,方迟不大放心地问奶奶要不要跟着他走,在基地附近租个房子住着,奶奶却不肯:“归根到底还是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更有归属感,一回到这儿,心都安稳了不少。”   奶奶这么说,方迟也不好强求,只好把东西给奶奶都归置好,再铺好床垫一类的用品。   买的回程车票是最后一班,方迟收拾完全部的事情还有点儿时间,回头一看温途正站在前院里,叼着根棒棒糖玩儿手机。   阳光照得人暖烘烘的,忍不住地发困,温途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慢慢坐在了前院的小凳子上,他抬手拭去眼眶里泛起的泪水,牙齿咬了一下糖,用舌尖推到一边,腮帮子也鼓起了一些。   方迟看着他那副样子,想起了昨天还在基地阳台上晒太阳的准时大爷,也是这样一幅神情,眯缝着眼睛,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去。   像是羽毛被风吹了许久,终于落定于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方迟看着温途那副样子,忽然就稳了心,也落下了决定。   他站起来朝温途走过去,少年眯缝着眼睛转向他,捏着手机的手微微紧了紧,温途伸手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隔老远用口型问了他一句:“奶奶呢?”   “睡午觉。”方迟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与他平视。   温途坐在小凳子上,被他这一下吓得不轻,原本懒洋洋的表情立马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差点儿就扬起手把棒棒糖砸方迟脑袋上了。   “干什么?”温途的身子往后倾了倾。   “不干什么……你躲什么?”方迟看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有点儿想笑,“我还能给你表演一个生吞人肉吗?”   温途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方迟注意到少年咽了口口水,两手放在身侧却不自然地握紧,眼珠子也不时转动着,紧张得厉害的模样。   “算了……”方迟叹了口气。   “什么算了……”温途把视线挪回来,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迟吻住了。   柔软的唇瓣紧贴在一起,温途瞪大了眼睛,扬起手却迟迟没有打下去,有一股电流从两个人挨着的地方往四肢窜过去,又顺着血液往心脏的地方涌去,一下一下,撞击着最软弱的地方。   方迟伸手捏了捏温途的脸,不等他回过神又加深了这个吻,舌尖在唇缝舔过,轻松撬开了少年的牙关。   最后方迟轻轻咬了下温途的嘴唇才算结束,他两只手捧着温途的脸,看着对方的脸通红,方迟忍不住笑了笑:“温小途,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要脸吗你!”温途这阵儿回过了神,一把挥开方迟的手,气鼓鼓地站起来,少见的失了控,大声嚷道,“是你亲的我!”   “小声点儿。”方迟蹲在地上,仰头看着温途,“不然待会儿全村人都知道了,阿秋她孙子带了个小伙子回来在院子里亲嘴。”   温途:……   呸,神经病。   “说说呗。”方迟舔舔嘴唇,站了起来。   他的脸和温途的一样烫,但大概是脸皮太厚,看不大出来红,不像温途,耳垂都红得厉害了。   “……”温途站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气,缓过来后才摸着鼻尖,小声说,“也不是很喜欢你。”   “哎呀,”方迟走过去,张开双臂,在温途面前停了一下才抱住他,“我超喜欢你。”   温途:……   温途:“哦。”   方迟忍不住笑:“哎呀。”   温途翻了个白眼,也抬起手,在空中停了许久之后回抱住了方迟。 第三十九章   方迟和温途在院子里抱了会儿,觉得这样站直了拥抱太傻逼了,也害怕被人看见,便松了手。说不清是谁先松开的谁,但两人松开对方后,视线撞在一起,默契地笑了起来。   “下午想吃什么?”方迟拉着温途进了屋子里,早春的风刮在身上还是有点儿凉飕飕的感觉,“我给你做去?”   “吃面。”温途低头看了看被方迟牵着的手,认真道,“还有时间做别的么?”   “现在开始弄就有时间。”方迟捏了捏他的手指才松开,转身往厨房走,“我是不是没做过饭给你吃?”   “嗯。”温途跟在他后头,“能吃么?”   “还行吧。”方迟从今儿早买的菜里挑了几样出来,放到盆里准备洗,“我手艺是奶奶教的。”   温途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他走过去扯了扯方迟的袖子,小声说:“那你直接毒死我吧?”   “也行,NK从此就要失去他们优秀的双人组了。”方迟一边洗菜一边乐,他把洗好的菜切好放在盘子里,点燃火,锅里放下油后瞥了眼温途,又笑开了,“你说怎么这么巧呢?”   “什么?”温途没反应过来。   “你喜欢我,”方迟拿起铲子,指了指温途的方向,“我也喜欢你,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儿呢。”   温途像是很赞同他的话的模样,偏了偏头,笑了一下。   菜没炒几个,从厨房端到客厅去吃,温途都把碗筷放好了,正准备去喊奶奶起床的时候,方迟忽然走过来从后面抱了他一下。   温途还不大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却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抿抿唇,低着头问:“怎么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方迟把脸埋在他棉服的帽子上,闷声闷气地说,“我忘了煮饭了。”   温途:……   算上煮饭吃饭的时间,方迟和温途差点儿没赶上最后一班车,一路紧赶慢赶到了车站,上了车温途都没顺过来气儿。   甚至差点儿没吃上饭。   方迟坐在车上,想起这事儿的时候还有点想笑,心血来潮地说给人做顿饭吃,结果忘了煮饭,比轮子妈开着盾上去没接着技能,盾到时间消失了人也被一套秒了还要丢人。   好在温途只是一脸冷漠地去煮了饭,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方迟总觉得他举手投足之间都向自己传来了“你是个傻.逼”的讯息。   一个小时多的车程不长不短,车厢里的人大多闭眼小憩,方迟满肚子的话想和温途说,但这阵儿说话又挺打扰人的,只能把话往肚子里咽。   下了车,又着急忙慌地往基地里赶——休息日是有门禁的——总算是在那之前赶了回去,免除了被张应岘嘴炮输出的风险。   “哪去了你俩?”易繁看见两个人走进来,连忙凑过来询问,还暗戳戳地冲着方迟挤了挤眼睛。   “拯救世界,”方迟推开他,和温途一块儿到了位置上坐着,“维护你小侄子的梦想。”   “那我替我小侄子谢谢您啊!”易繁跌回位置上,撑着脸吼了一句。   “不客气!”方迟吼了回去。   温途坐在位置上,开了电脑后顺道开了直播,方迟见状,也开启了自己的直播间。   NK和某平台签了合约,选手本身就要播到规定的时间,违规要扣工资来算的。温途原本就是打算休息日把直播时长补上,结果出去帮方迟奶奶搬了趟家,现在再来补也补不了多久了。   不过能补一点儿是一点儿。   很快NK的粉丝就收到了自家选手开播的消息,兴奋地点开直播,愣了两秒以后纷纷加入了弹幕的问号大军。   为什么我要在晚上黄金时间看两个蒙多在龙坑里扔菜刀???   第二届蒙多龙坑solo大赛是方迟夺得了胜利,他丢出一个Q成功击杀温途以后侧过头,冲着温途眨眨眼睛:“蒙多觉得你是个大娘们儿~”   温途点了退出游戏,随后伸手在方迟手上拍了拍:“退出来,来把父子局。”   温途直播一向不开麦和摄像头,偶尔开了麦也不会说话,典型的哑巴主播,但方迟开了,温途的声音从方迟的麦里传进直播间,粉丝开心不已,终于不用担心自家选手是个哑巴了,非常值得普天同庆。   两个人的父子局还打得挺正规,启用了bo3赛制,先是温途赢了一局,又是方迟扳回一城,紧接着拿了亚索,两个人在对方小兵身上快乐地E来E去,最后双双送塔。   哈哈哈哈的弹幕发成一片,操纵快乐风男的两个人也的确很快乐,甚至在语音提示被防御塔击杀的时候,方迟还忍不住乐出了声。   “喊爸爸。”温途松开鼠标,又在方迟胳膊上拍了两下。   “你怎么这么执着当爹这事儿啊,”方迟伸手抓住了温途的手,轻轻捏了捏,“这让我很慌张。”   温途手指动了动,和方迟的缠在一起,轻声说:“当不成爸爸了,拿你过过瘾。”   “嘿!”方迟精神了,“爸爸爸爸爸爸,双排不爸爸!”   温途把手抽回来,含蓄地翻了个白眼:“排。”   方迟喜滋滋地点开了排位。   弹幕上齐刷刷地问号,更有甚者直接在温途那边喊开了。   “途途你才十八岁!妈妈不允许你谈恋爱妈妈不允许!”   “又疯一个,拖出去,厚葬。”   “这是个什么几把出柜现场,我哭了你们呢?”   “我好了。”   “???”   方迟恰好点开温途的直播间查房,看着温途直播间的弹幕乐了一下,扫到最后两条,抿抿唇,打字道:“好什么好?不准好,憋回去。”   与此同时微博上也炸开了锅,NK家的录屏组十分敬业地把这段剪出来,置顶在微博首页,顺手艾特了一下方迟家的粉丝头子和温途家的粉丝头子,恭贺两家喜提cp粉。   至于当爹这段对话被cp粉循环播放甚至写进各类同人文里已是后话。   直播一直到深夜,两个人又同时下播,一前一后地出了训练室。   因为要去给准时大爷添猫粮和水,温途走得急,在前面眨眼就没了影。   方迟就在楼梯口,看着温途抱着准时走过来,把猫递到他怀里:“抱抱你儿子。”   “好的。”方迟点点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压着声音和温途说,“亲亲你儿子?”   温途的手顿了顿,随后一巴掌拍在了方迟肩头,力气有点儿大:“亲了。”   “亲得还挺深沉啊。”方迟耸耸肩,逗了会儿准时就把猫放回了地上,和温途走回了寝室那边的走廊里。   “晚安啊,”方迟抬手捏了捏温途的脸,觉得手感不错,松手之前又捏了一下,“男朋友。”   “……晚安。”温途挥开方迟的手,认真地看着他,“男朋友。”   ……   “是是是,您说得对,职业选手卖腐是肯定没有出路的。”张应岘在办公室里和人打着电话,他本就不大满意这个小老板的脾气,又觉得对方惯得太宽,“他们真的是兄弟情,真的,睡觉都分开睡,没人比他们更真了。”   “没有没有,我们俱乐部绝对没有向选手施压,也没有想靠这个圈粉的想法,”张应岘话还没说完,又被对方怼了一通,一时间富二代脾气拽上来,清清嗓子怼道,“再说了,方迟和温途就算卖腐,那和我们俱乐部的broken选手和growl选手又有什么关系呢?您说是吧?” 第四十章   休息日过了之后队内又恢复了往日的训练节奏,赛程过了小半,NK暂时在组内是第三名的成绩,若是想在春季赛拿下更多积分,小组第一是最好的选择,于是随着赛程的推进,训练任务也愈发重了起来。   好在随着训练的加强,成绩也逐渐上升,在输给AST后NK竟然没有再输掉过任何一场比赛。   又拿下一局之后方迟揉了揉手腕,摘下耳机,伸手和旁边的温途击掌——起先温途还不大愿意做这个动作,方迟伸出手后他愣了会儿才伸出手轻轻和他击了一下。结果被有心人截成gif放到网上,又带了波NK下路不和的节奏。   “就这种关系你们还能嗑cp?温途真的和任何一个ad都合不来吧?和丁声然打架的事儿你们都忘了?”   温途看到这条消息后皱了皱眉头,在下一次的比赛上率先和方迟击了掌,又被带节奏的人说是作秀。   反正不管怎么做节奏狗都有话要说,方迟干脆拿过温途的手机帮他卸载了微博和贴吧。   两个人也因为这个小插曲,培养出了赛后击掌的习惯,方迟偶尔还会把温途往自己这边拽两下,然后等着辅助看过来,再笑嘻嘻地松手。   “你为什么不和彭队长击掌?”鞠躬后下台,易繁凑过来抖机灵,“看不起彭队长吗?”   “干嘛啊?我两只手一手牵一个,彭队长再牵着你,你再牵着秦宇,”方迟一边说一边乐,“五个人手拉手转个圈儿么?”   “这不是显得我们团结嘛。”易繁说着,还把秦宇往前推了推,“是吧?”   秦宇在和教练说事,压根儿没听清易繁在说什么,下意识地点点头:“是,你说得对。”   彭离走在最前面,面无表情,不是很想和他们手牵手。   去采访室采访完之后几个人打算在外头吃了饭再回基地,张应岘上次怼了人以后心情就特别好,这次也很大气地拍拍胸口说我请客,自然是没人和他抢的。   赢了比赛之后队内的氛围特别轻松,出场馆的时候话题已经不再停留在比赛时团战上的一个小失误上,而是欢天喜地地讨论起了哪家饭店更贵一些,能好好儿宰张应岘一顿。   张应岘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和这群人有仇。   二月末的天气乍暖乍寒,先前进场馆时天上还挂着明晃晃的太阳,这阵儿再出来时外头竟下起了雨。   温途一走出来就被风吹了个透心凉,他皱起眉往方迟后头躲了躲,深吸几口气,调节好面部表情后才走了出来。   “哦豁。”易繁望着雨,啧了一声,“还去吃么?”   “吃啊,”张应岘正拿着手机定位置,“又不是在院子里吃,下雨怕什么?”   这话说得到有几分道理。   只是这阵儿雨太大,如何从场馆门口一路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到路口的车上成了个问题,就算司机把车开过来,他们也得自己走上一大截才能到路边。   最终只有冒雨前行,几个人把外设包反过来背在胸前,易繁一路喊着“冲呀!”就朝着路边冲了过去,秦宇拉都没拉住,哎了一声之后跟着冲进了雨中。   彭离啧了一声,和教练、张应岘一块儿跑出去,一时间场馆门口只剩下了方迟和温途。   温途深吸了一口气,迈出一只脚刚想往前走,头顶就有什么东西搭了上来,带着熟悉的洗衣液的清香,他呼吸顿了顿,往旁往去。   方迟只穿着一件T恤——他的队服正搭在温途头上——严阵以待地看着外头这场大雨。   “我数一二三啊。”方迟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远方已经跑上车的易繁一回头看见下路组的姿势,脑内忍不住刷过一排弹幕。   方迟:“数到三就跑。”   温途伸出手拉住头顶正在慢慢往下滑的衣服,把它甩回了方迟身上,挑挑眉:“来,看谁快。”   方迟拿着衣服:“你怎么不按套路走啊?”   “你在拍偶像剧吗?”温途白他一眼。   有风吹过来,雨点打在脸上,湿湿凉凉的很不舒服。   温途等着方迟把外套重新穿上,原地蹦了蹦后说:“你跑得过我么?”   “我虽然走位没鸡骚吧,”方迟拉好拉链,挑眉笑了笑,“但是我跑得还是挺快的。”   温途:“哦。”   方迟:“预备——”   “三!”温途抢答,一下子就窜了出去,方迟愣了愣,笑着骂了句“我操”才追了出去。   车子里的队友就看着他们。   静静地看着他们。   “你觉不觉得,”张应岘伸手碰了碰教练,以一副老父亲的口吻说道,“队内恋情影响智商?”   教练擦干眼镜戴上,掏出分析师给的小本子严肃道:“方迟和温途的数据都比谈恋爱之前要好。”   张应岘哽了一下,没接上话。   易繁看着温途和方迟越跑越近,震惊道:“他们在谈恋爱?!”   秦宇瞥他一眼:“你觉得呢?”   易繁摸不清他们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他知道方迟喜欢温途这事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为了不出卖兄弟,易繁认真道:“我觉得没有吧,两个大男人怎么能谈恋爱呢?”   “嗯。”秦宇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往后倒了倒,不说话了。   易繁长出一口气,想,还好没有把方迟给卖了。   那边的方迟和温途终于跑上了车,两个人基本是同时到的路边,方迟让温途先上,随后自己才跟上。衣物均是被淋湿了大半,刘海也湿漉漉地搭在额头,方迟干脆把头发全都撸了上去,露出额头。   张应岘一人甩了张主办方友情赠送的毛巾后才让人坐在位置上,准备开车了。   车上开了暖气,温途和方迟坐在一块儿脱了外套擦着头发,等头发不再那么湿了以后,方迟站起来,连着温途的毛巾一块儿甩回给了张应岘,又顶着张应岘‘你有病吗’的眼神毫无压力地坐下了。   要去的地方有些远,司机小声放着音乐,平稳的行驶着。   雨点不时飘打在玻璃上留一道道雨痕,温途将头轻轻靠在座椅上,扭头看着窗外。车驶过路面忽的颠簸了一下,他正走着神,差点儿磕在了玻璃上。   温途有些懊恼地用手指点了点玻璃,却不经意发现玻璃上并不明显的反光正映出他身旁那个人,正侧头看着他。   车外的雨势减小,衬得车厢内愈发地安静。   温途忽然心里一动,视线从车窗上移开,望向窗外,他伸出手将手覆在玻璃窗反映出的那人的脸上,轻轻往下滑,刚好是嘴唇的位置。   “温途。”旁边那人忽然靠近,在耳边轻轻喊,“你在做什么?”   温途收回手,依旧望着窗外,没有出声。   他们坐的那一排恰好只有他们俩,后面没有人,前面的易繁和秦宇又陷入了奇怪的气氛,戴着耳机谁也没理谁,一时间车厢里被隔出了一个只有他们的小空间。   方迟的吻落在耳垂上,温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又被ad按住,吻又落在了脸上。   温途终于受不住,转过头去看着方迟。   AD的头发还有点儿湿,擦了头发以后也没有认真去理过头发,乱糟糟的,但是就是有股说不上来的好看。   温途定了定神,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方迟再靠近点儿。   “干什么?”方迟往前靠了靠,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温途脸上。   温途伸手捏住方迟的脸,侧过头吻了上去。   唇舌纠缠着,搅动时发出的水声被车子驶过路面的声音压过,再松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温途的手还捏着方迟的脸,但也只是轻轻的,更像是在用手指蹭他的脸一样。   “你猜呢?”温途垂下头,没看他。   方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回基地再猜。” 第四十一章   吃过饭再出来时雨已经完全停了,一行人都是能躺着绝不坐着的类型,所以不存在饭后遛食这一说,纷纷上了车回了基地。   车开到路边就开不进去了,还有一小截路要他们自己走,几个人又提着外设包下车,慢条斯理地往基地走着。   下过雨的路面上积了几个小水洼,几个人前前后后走着,都有小心避开。   温途和方迟走在最后头,也没胆子大到手牵手,但距离靠得挺近,就差贴在一块儿走了。   “哎,”温途喊了一声,“你别挤我了。”   “挤一下又不犯法。”方迟这么说着,还是往旁靠了靠,毕竟差点儿把温途挤到旁边草坪上去了。   “这么宽路你非挤着我干什么?”温途看着他问。   “不知道啊,”方迟笑了笑,“就想挨着你。”   温途被他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干脆不接话了,两个人就在队伍后头,慢悠悠地晃回了基地。   刚赢下比赛,也不着急训练,方迟干脆就把温途往寝室带,进了门把人往墙上一推,捏着他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前几次接吻都是克制的,简单的纠缠,而这一次方迟明显不想继续忍着,手顺着衣摆下方摸进去,在光滑的皮肤上摸了几把,吻从唇落到锁骨,一下一下轻轻啄吻着。   温途被他抵在墙上,背有点麻,还有点酸。   呼吸乱了节奏,温途被他摸到了腰侧,敏感地扭了一下,想挣脱方迟的束缚,但下意识地收了力,也因此没有成功的挣开。   “别这样……”温途察觉到那人的手愈发过分,连忙小声喊了一下。   他一出声方迟就顿住了,随后把脑袋埋在了温途颈间,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才问:“怎么了?”   “……没什么。”温途偏了偏头,用自己的脸蹭了蹭方迟的头顶,“条件反射。”   “……你以前干过什么,能有这种条件反射?”方迟的手指一下一下在温途的后腰上画着圈,等少年受不住想挣脱的时候又一把抓住衣服把人扯回来,“挺刺激啊。”   “不是,”温途说,“以前打架,有人专朝下面打,我们就会让他别这样。”   “光说别这样啊?”方迟问。   “别这样,还得留着给你生弟弟呢。”温途把以前骂人的话拿出来说了一下,声音很小,小到方迟才勉强听清。   “你以前是个小混混吧。”方迟另一只手捏了捏温途的肩,“天天打架。”   “嗯。”温途倒也没否认。   房间是方迟的房间,没开灯,窗帘也没有拉开,整个屋子黑漆漆的,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在黑暗中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像是迎上了心跳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迟又往他身上压了压,原本就凑得很近的两个人之间更是完全贴在了一起。吻落在脸侧,方迟压着嗓子问他:“那,行吗?”   温途没怎么听过方迟压着嗓子说话,也没想过方迟压着嗓子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杀伤力会这么大,低沉磁性的嗓音像电流一样噼里啪啦地过了全身,温途把脑袋往后靠了靠,抵在墙上,半个身子都要软了。   他从喉咙里含糊不清地憋出一声嗯,手缓缓抬起,抱了抱方迟。   “我怎么觉得……”方迟忽然笑了起来,“这么有罪恶感呢?”   温途没有搭理他。   因为方迟的手已经勾开了他的裤腰,一寸一寸地往下摸了过去。   干这种事儿还能抽空皮两句。   神经病。   温途咬咬牙,侧过头在方迟的耳朵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没开灯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温途还靠在墙上,一手握着自己的手腕,闭着眼睛努力平复着心跳。   方才方迟在他身上抚摸时带起的酥麻感似乎还没有消退下去,他悄悄回味了一下,往方迟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开灯了啊?”方迟问道。   “……等会吧。”温途靠在墙上没动。   “再等会你儿子就风干了。”方迟挥了挥手,也没管温途看不看得见,“我找不到我放床头那盒纸巾哪去了。”   温途啧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单手解了锁,打开手电筒往床上照了一下:“枕头旁边。”   “哎。”方迟没憋住乐了起来,“温小途你至于么?”   “你猜。”温途长出一口气,没听见方迟有动静,便自己走过去拿了纸巾,擦干净手上的东西后又把一整盒都往方迟那边丢了过去。   “猜不着。”方迟隐约看见了他丢东西的动作,下意识伸手,恰好接住了,“还挺舍不得的。”   “那你留着吧。”温途把纸巾丢进了垃圾桶里。   俱乐部周遭安静得厉害,连只鸟都没有,温途只好深吸几口气,这才算把跳得飞快的心脏安抚下去了。   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男人做这种事,甚至之前他自己都很少做。可在车上时,方迟意味不明地和他说:“回去再猜。”的时候,他心底的某种想法莫名被勾了一下。   心底有什么东西大肆叫嚣,温途耳边只有方迟的喘息声,混着他的,分不清谁是谁的。   “你缓过劲儿了没啊?”方迟又问了一句,“我开灯看看有没有什么地儿是没收拾干净的。”   “没有弄到别的地方。”温途说,“别开灯了。”   “你和我这灯是过不去了吧?”方迟真的没开灯,抹黑走过去坐在温途身边,“改明儿我就把它拆了您看行么?”   “好的。”温途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更亲密了些,靠在一起说了些有的没的方迟才把人送回了房间,说是送回房间其实也就是出门拐个弯的事儿。   “晚安。”方迟靠在自己房间门口冲温途挥挥手。   “晚安。”温途拧开了门把,走了进去。   一夜好梦。   之后几天的比赛照旧举行,NK一直保持着连胜,终于超过了第二名的队伍。   又拿下一场胜利之后,易繁把键盘往包里一塞,气呼呼地夺门而出,休息室里的几个人对脸懵了会儿,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放在了秦宇身上。   “不关我事。”秦宇耸耸肩,看着一屋子的人沉默了会儿,才继续开口,“以后你们不用送助攻了。”   其实平时也没怎么送助攻。   方迟把这句话咽回去,拍着他的肩问:“怎么了?”   “没什么。”秦宇把键盘缠好,放回背包里,转身出了门。 第四十二章   一行人一头雾水,直觉告诉他们这俩人应该是发生了点儿什么,不然易繁不可能发这么大的脾气,但总觉得不太好细问。   方迟和温途只好跟在秦宇后头出了场馆,还没上车,温途忽然看着一个方向不动了,走在旁边的方迟疑惑地看他一眼:“走啊?”   “啊。”温途回过神,又往那边看了两眼才回过头,“好的。”   方迟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只是一群举着各自支持战队灯牌的粉丝,正在领着粉丝自发组织的应援物。   看不出什么稀奇的。   “你在看什么?”上了车,方迟用膝盖碰了碰温途。   “刚才……”温途皱了皱眉,等着方迟在自己旁边坐下后才继续开口,“刚才看见个人,很眼熟。”   “粉丝啊?”方迟问。   “不是,是上次和我打架那个人。”温途看着方迟的表情变了变,斟酌了一下才说,“很眼熟。”   “可不眼熟么,您都和人打一架了。”从温途的伤口来看,上次打架极大概率是温途单方面吊打,方迟没大在意,往后靠了靠。   温途皱着眉,不说话了。   那个人的确很眼熟,上次因为遇见时并没有细想,外加那人表情诡异、莫名动手的缘故,温途就把人按着打了一顿,到医院时也是鼻青脸肿的,压根儿看不出什么样。   但这次不一样。   明明没有下雨,那个人却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领应援物粉丝队伍的最外头,他穿了件黑色的夹克站在那边,静静地注视着领取应援物的粉丝队伍。   温途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人影,来不及抓住又消失不见。   我应该在哪见过他。   温途想。   在哪呢?   因着上单和打野气氛古怪的缘故,一路上也没什么人说话,方迟往温途那边靠了靠,手肘挨着他的,另一只手飞快刷着微博。   自从上次直播后,方迟和温途的cp粉就多了起来,甚至建起了微博超话,这阵儿方迟就正在里头刷着粉丝带着cp滤镜的发言,还挺有意思的。   粉丝发的大多数的照片都是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偶尔并肩或者对视,再或者是大号的双排记录——方迟飞快往下翻着,最后停在了一张照片上。   不知道是哪一次赢下了比赛,易繁跳过来勾着方迟的肩膀吹嘘自己那波反蹲如何如何精髓,方迟就笑着听他说,两个人靠得极近,而身后的温途却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方迟一看见这张照片就乐了,还递到旁边给温途看:“你真的不坦白一下么?”   温途心里想着事儿,瞥了眼照片,漫不经心道:“什么?”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方迟压着声音问了句,想了想又道,“别是为了我才转会的吧?”   “不是。”温途摇摇头,反应了会儿才理解过来他是在开玩笑,“我为什么为了你转会,为了你的技术吗?”   “为了我的脸啊。”方迟朝着他眨眨眼睛,乐了起来。   温途扯着嘴角笑了笑。   回到基地,先是把外设放回训练室,又去会议室等着教练过来开会,众人都十分熟悉这个流程,倒也没发生什么事儿。   就是开会时坐的位置发生了些改变。   易繁不肯挨着秦宇坐了,而是直愣愣地坐到了最前面,秦宇也像是在和他赌气,坐到了最后头去。   “干嘛啊你们,”彭离皱起眉,语气严肃道,“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一个战队的,闹什么脾气?”   方迟应道:“会议室这么大,秦宇坐那么远,总不能给教练个扩音来开会吧?”   温途就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一个劲儿地盯着易繁看,易繁被他看烦了,干脆把脑袋一埋,低头玩起了手机。   “秦宇坐那么远干嘛?”教练推门进来,看见里面几个人分散的位置愣了愣,“坐过来点,我今儿嗓子痛。”   秦宇这才慢慢挪回了平时的位置。   教练摇摇头,开始了今天的总结会议。   温途心不在焉地听着,脑子里还在琢磨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人。   世上没有那么多无端的恨与仇视,那个人总不能因为是AST的粉丝就冲上来打人……可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一点呢?   “温途?”教练皱皱眉,“这波眼位给的位置应该给在什么地方?”   温途被点了名,瞬间回过神,脑子里在想的那句话脱口而出:“那我把他挂树上去。”   教练:?   众人:?   方迟别开头,冲着墙笑了好一阵儿。   温途摸了摸鼻尖,说出了正确的位置。   想不到答案的问题便先放在一旁,秦宇和易繁的矛盾也无人得知缘由,几个人干脆朝前看,把目光放到了春季赛之前的洲际赛上。   洲际赛顾名思义,只取该大洲的队伍对打,含金量比不上季中赛MSI,但好歹也是个大赛,加之这次举办的地方在国内,官方很是重视,对NK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在大舞台上展现自己的机会。   洲际赛一向是取AB两组的头两名参赛,一共四支队伍,A组第一名AST与B组第一名OPG领先分别领先各组的第二名两分,算是挺大的差距,而B组第二名的ZLK领先第三名一分,有随时被超过的威胁。   而作为A组第二名的NK则以一个小分的优势领先与第三名UST,接下来还有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如果UST继续保持连胜,那么NK就要保持每场比赛都全胜且2:0顺利拿下,不丢掉任何一场小分的情况下才能成功得到洲际赛的名额。   这事儿说起来就不大轻松,做起来也是真的难,NK好几次差点儿丢到一个小分,好在最后也还是拿下了比赛。   “我操,这个洲际赛我们去了要是没拿到冠军,我他妈当场撞死在场馆门口。”易繁下了台,一边收拾外设一边骂。   “说得就跟我们已经拿到了名额似的。”方迟叼了根烟在嘴里,没点燃,“说不定明天就输了呢?”   “下一场是谁打谁啊?”易繁把鼠标放好后抬头问。   “AST打LSQ。”温途瞥了眼墙上的赛程表。   敲门声打断了休息室里的人的谈话,张应岘还以为是记者,站起身去开了门,结果拉开门后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陌生的人。   “……你好,请问找谁?”张应岘把门合上了些。   “你好,我找温途。”那人温和地笑了笑。   他们在后台休息室,能进后台的多半都是工作人员、记者、或者某些靠关系进来问选手要签名的粉丝,张应岘也没多想,扭头就喊了一声:“温途,有人找。”   “啊。”温途应了一声,把手里的鼠标垫塞进方迟手里,转身去了门口。 第四十三章   门外站着的正是那天和温途打架的人,温途看见他立刻警惕了起来,离着还有两步远的距离便不肯再往前走了,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   “别紧张,”那人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地扫过温途握拳的手,“找你有点事。”   温途依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仿佛随时能挥出最用力的一拳。   “你知道陆原追吧,”那人说着,看见温途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松懈后往前靠了靠,“知道么?”   “嗯。”温途看着那人的脸,恍然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   不是那次打架,而是更早之前。   ……   方迟把烟丢到垃圾桶里,又把温途的鼠标垫卷好放进了最外层,又顺手帮忙理了理小孩儿乱七八糟的背包,他见识过温途收拾外设包,基本就是一鼓作气往里塞,他也猜想过温途的包会很乱,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从里边找出两三粒猫粮。   方迟捏起那几粒猫粮,丢进垃圾桶里,一边问易繁:“建国后成精怎么处理啊?”   “抓回去重造吧,”易繁收拾好了自己的包,往背后一背,“说不定还得搞个成精准许证什么的。”   “行。”方迟认真点点头。改天就给温途申请一个猫类的成精准许证,免得哪天被抓走了。   一伙人在休息室里扯着淡,一边慢条斯理地将收拾好的东西背上,打算出场馆了,方迟往门口一往,哪还有温途的身影:“温途呢?”   “门口……我操人呢?”张应岘也愣了一下,随即拿出手机准备给人打电话,“刚还在门口的。”   方迟啧了一声,跑到门口左右望了望也没看见那人的影子,周遭的工作人员也说没注意。   张应岘那边打了电话没人接听,没过一分钟,那边又发了条消息过来:你们先走,我有事,请个假。   “这算私自离队啊。”张应岘把手机递给方迟看,“我管不住了,你看看能不能管管吧。”   方迟接过手机,打字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头回复得很快:晚上,八点以前。   方迟皱皱眉,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温途发消息:哪儿去了?   温途:有点事,你先走,晚上回。   方迟:你背三字经呢?   温途:不是。   温途:八点前肯定能回去。   方迟看着那封短信怔了会儿,嘴唇张了好几次却什么都没说,再抬起头来又跟没事人似的笑:“八点就回来,应该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家人来看比赛请他们吃顿饭什么的,或者是粉丝邀请他去参加什么聚会……”   那也不至于回头喊一声,请个假的时间都没有,还要别人去主动问。   张应岘不置可否,挑挑眉招呼着一行人赶紧离开休息室。   方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背着包走在最后头,好几个关系不错的工作人员冲他打招呼他都没听见,走出去好一截才回过神,抱歉地冲人笑,结果别人压根儿就没看他了。   有点儿克制不住的烦。方迟看着一行人离场馆出口越靠越近,心里的烦躁愈发地克制不住。   最近的天儿逐渐升温,这个点走出去太阳还挂在空中,算不上刺眼,但也带了些余温。方迟走出去,被太阳一晒,忍不住骂了句:“我操。”   “看见没,”易繁碰了碰张应岘的胳膊,小声道,“方大侠就是那种走出门不管什么天气,张口先骂一句我操的人。”   张应岘礼貌地微笑着,没有搭理他。   晚上七点。   方迟坐在电脑前,黄金矿工玩到第五关就玩不过去了,每次出勾都跟矿里有风似的,勾子歪到十万八千里以外。   他蹙着眉又开了把黄金矿工,没三分钟输了,干脆关了网页,跑到门外抽烟去了。   温途到底有什么事儿,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不见?多着急的事儿?   从他回复短信的语气来看,不像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回来后他又给温途打了几个电话,无一例外地被挂断了,之后温途发来了几个问号,方迟说了句没事,就再没回复了。   说到底方迟对温途,是一点儿都不了解的。   并非性格脾气一类的不了解,而是温途身上那些事儿,例如转会的缘由、和丁声然的矛盾以及为什么会从中单转到辅助。   总不能是试训中单位置的时候,和丁声然一见钟情,毅然决然从中单转到辅助吧?   方迟觉得自己脑洞还挺大的,想得也还挺多。   但温途一有事就闭麦的性子,让他忍不住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想象出许多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不可能的事。   以前倒没什么,俩人就是个队友关系,这些算是隐秘的事儿想不说可以不说,但是现在两个人怎么也是个情侣关系了,方迟不想逼温途去说以前的事儿,但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连猜他去干嘛了都找不到头去猜。   方迟觉得自己挺无理取闹的,可心里是真的憋得难受。   他站在外头抽了两根烟,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转身回去了。推开训练室的门也没有听见易繁熟悉的喊声,仔细想来打野最近rank时安静了许多——安静这个词用在易繁身上或许有些不恰当,但事实的确如此。   方迟走回位置上坐着,一边是彭离,而另一边空荡荡的,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还是拿起手机给温途打了电话。   这边待机音还没响上两声,温途的手机铃声就从训练室门口传了进来,温途一边挂断电话一边走进来,看着方迟:“有事?”   方迟深吸一口气:“你刚干嘛去了?”   “啊。”温途看他两眼,坐回位置上,拿起自己的杯子发觉里面没水了,又端起方迟的喝了一口,“有点事。”   方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水杯里的水喝完,又把水杯放回原位,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忽然松了松。   “还喝么?”方迟拿过杯子,问了他一句。   “想喝柠檬茶。”温途按开自己的主机,说道。   方迟只好放下杯子,认命地去厨房的冰柜里拿了柠檬茶出来放在他桌上。   “张应岘说下次再这样就扣工资了。”方迟看他登陆了游戏,自己也登了上去。   “嗯。”温途点点头,“没有下次了。”   方迟叹了口气,抬手在温途手臂上拍了拍,正准备收回手时却发现那人露出来的手背上有一块青紫色的痕迹。 第四十四章   方迟猛地抓住温途的手,听见对方倒吸一口凉气后愈发紧张,干脆把他的袖口撸起来。   “干什么?”温途皱着眉,几次想把手抽回来都没有成功,也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而不好使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到底干嘛去了?”方迟从手背上的淤青再看到青紫了好几块的手臂,震惊与怒意不可抑制地冲进胸腔,他深吸几口气,“打架?”   温途看着手臂上的伤也有些惊讶,他只记得自己被打了两下,却没想过留下的痕迹这么深:“……嗯。”   屏幕上恰好显示出登陆界面,方迟又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点了关闭。一只手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另一只手拉着温途的手,扯了两下示意那人站起来跟着自己走。   “去医院。”方迟无奈地说,“挂着好看是怎么的?”   “过两天就散了。”温途坐在位置上没动。   “过两天散个屁。”方迟松开他的手,走过去拎着衣服的后领把人拎了起来,再拖着往门外走。   温途察觉到方迟有些不高兴了,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跟着他走了出去。   八点以后再出门得找领队请假,方迟进了趟张应岘的办公室,再出来时发现温途把刚才给他拿的那盒柠檬茶拿来了,这阵儿正乖乖站在门口喝着。   “走吧。”方迟冲温途招招手。   “你怎么说的?”温途走过去,站在他身侧,两人并肩往外走。   方迟拧开门走了出去:“我说去门口小药店买点包治百病的板蓝根。”   橙黄色的路灯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斜长,亲密地叠在一起,就像从来没有分离那样。   温途喝完柠檬茶把包装盒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侧着脸认真地看着方迟,他想了想,开口道:“过两天该去给准时打针了。”   “嗯,”方迟没看他。   “什么时候去,后天?”温途故意停了一下,等着方迟回答,没成想方迟却不答了,继续往前走着,也不知道注没注意到旁边的温途放慢了速度,两个人从并肩变成了一前一后。   温途回过神,大步追上去,再次走在方迟身边,不开口了。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了街口的医院,方迟记得易繁上次从楼梯上滚下来就是到这儿来处理的,店小但效果挺好。   挂了号,医生让去照了片子来看,好在是没有伤到骨头。   “打架了吧?”不等温途点头,他又说,“年轻人火气就是大。”   温途抿抿唇。   方迟在外头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包之后才想起来这是在医院,不能抽烟,手刚抬起来又垂了下去。   他今晚抽烟的频率是有些高了,平时几天都没一根的人,今儿一晚上来了两根,还有想要继续的趋势。   有点不稳重了。   方迟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温途没过多久就走了出来,一手提着自己的片子,一手拿着药单,走到方迟面前站着就不走了,抿着唇一幅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开了什么药?”方迟伸手接过温途手里的药单。   “没看懂。”温途小声说。   方迟一看,还真看不懂,只能拿着单子去交钱取药了。   这个点儿没多少人在取药,没一会儿就拿到了药,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往基地走。   再走过那橙黄色的灯光下时,两个人的影子已经碰不到彼此,温途拖着身子往前走,突然觉得困得厉害,眼皮都睁不开了,他闭上眼用力甩甩头,再睁眼时方迟已经走出去好大一截。   “操。”温途忍不住骂了一句,加快速度走了上去。   他还没走近,拐角处忽然冲出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惊讶地指着方迟:“你是方迟吧?”   “……”方迟心里想着事儿,没注意到拐角窜出来的人,被吓得一激灵,缓了缓才开口,“是的。”   “你好呀我是你的粉丝……来这边出差,本来是想来基地这边拍张照就走的。”女孩子不好意思地笑着,“可以和你照张相吗?”   “好的。”方迟笑了下,等着女孩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两个人照了张合照。又笑着聊了会儿女孩才走,走前还握了握手,祝方迟职业生涯顺利。   温途藏在阴影处,等着女孩走了再走出来。他看着方迟缓慢地收起笑容,从包里拿出烟点燃之后忽然就走不动路了。   他想不明白方迟到底怎么了,但他知道方迟不对劲。   一支烟的时间,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各占一边,直到方迟把烟头弄熄后丢进垃圾桶,才打断了这场短暂的寂静。   “你打算站那儿当雕塑么?”方迟偏过头冲着温途的方向笑了笑。   “你在生气吗?”温途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抬头看着方迟,“为什么?”   “没有生气。”方迟朝他招招手,“过来,回去给你擦药。”   “不。”温途说,“你在生气。”   方迟皱了皱眉,他忍不住攥紧了手里提着的药袋子,塑料口袋轻轻摩擦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没在生气,我就是……”方迟顿了顿,试图去理清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就是那种,帮不上忙的感觉,你明白吗?你有什么事儿都想自己扛着,半个字都不肯和我说——哦,说了俩字:有事——我是你男朋友你明白么?我也不想你事无巨细地都和我说,至少今天这样的,你能不一声不响的就跑了么?”   方迟的语气一直很平缓,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的,温途一直皱着眉,等着方迟说完。   “每次问你你都是有事,或者是你猜,我上哪猜去?温途,你来NK之前的事儿我是一点都不了解的,一点都不,偏偏你有的那些事还全是你来NK之前,AST的。”方迟顿了顿,忽然回过神来,摆摆手,“……没什么好说的,回去吧我给你……”   “……我不知道怎么说。”温途打断了他,手垂在身侧却不是那么自然地握着拳,胸膛起伏愈发剧烈起来,“我觉得好像没什么好说的,都发生了,和你说了也解决不了什么……”   方迟伸手揉了揉脖子,“万一你什么时候又像今天这样搞一身伤回来,我他妈上那儿哭去?”   “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很难么?”方迟看着温途,“有事了,不开心了,直接说出来,别总憋着让我猜,有些事你不说我是不会明白的。知道么?”   “哦。”温途应了一声,动作有些僵硬地摸了摸鼻尖,随后抬起头看着方迟的眼睛,认真说,“那你抱抱我。”   “什么?”方迟有些没反应过来。   “刚才那个女粉丝,”温途顿了顿,“我有点吃醋。” 第四十五章   他的脾气就像一个还没充满的气球,没来得及爆炸就被温途给放了气。   一瞬间方迟的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例如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抱怨?我在抱怨什么我是一朵娇花吗——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想法冒出来,但身体的反应却比大脑更诚实,他往前走了两步,把温途搂进了怀里。   温途比他矮一些,抱起来刚好。   “……对不起。”方迟最先开口说话,打破一时的寂静,他一手提着温途的药,一手按在温途的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像是在哄他。   “嗯。”温途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出个舒服的姿势,把下巴搁在了他肩上,“下次合照,注意距离。”   方迟压根儿不是为了这事儿道歉,但温途这么说了,他只好点点头:“嗯。”   温途眯缝着眼睛,视线一路往上,看到了路灯下几只飞绕的小虫才察觉过来,冬天已经完全过去了,“我以后有事都告诉你。”   “嗯。”方迟应了一声,随后想起自己一下午的不安与烦躁,低头笑了一下,“好丢人啊。”   “是啊。”温途松开他,往后退了半步,看着方迟认真说,“你真的好他妈丢人啊,方大侠。”   “哎!”方迟喊了一声,又不知道说什么,干脆牵起温途的手往基地那边走了回去。   “你要不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温途歪着头问他。   “你没完了是吧?”方迟瞪他一眼,手里稍稍用力捏了捏,温途不甘示弱地捏了回去。   这事儿温途也有错,所以他也没拿这个说了,就当把这篇翻过去了。   结果走到基地门口的时候,方迟忽然指着基地外头那棵树问:“你看,那是什么?”   温途:“树。”   方迟:“很好。”   他顿了顿,把手里拎着的药递到温途手上,然后说:“现在我要把自己挂上去了,告辞。”   温途忍不住笑出来,用力拉了下方迟的手,把人拽进了基地。   这算是两个人谈恋爱以来出现的第一个问题,就这样小事化了地过去了,也算是皆大欢喜。   两个人进了基地后没有去训练室,直接进了温途房间擦药。   方迟还是第一次到温途房间,忍不住四处打量了一下。   寝室不大,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书桌和一个厕所,温途把这里收拾出了过冬的感觉,床上还铺着毛茸茸的毯子,床前有一张小地毯,也是绒的。   温途走进去开了床头的灯,把房间照得更亮了些,随后一把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方迟一惊,连忙反手把门关上:“你干嘛?”   “不是擦药么?”温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手上的伤你脱衣服干什么?”方迟把散淤青的药拿出来,疑惑地看着方迟。   温途沉默了会儿,掀起了自己T恤的下摆,转过去背对着方迟,露出了背上的几处淤青。   “他们人多,”温途见方迟一直不出声,开口解释道,“拿着棍子来的,一开始那几下我没反应过来,伸手挡了一下,然后发现他们就是冲着我手来的,我就转过去了……”   “还要我夸你是吧?”方迟翻了个白眼,坐在床上拍了拍,示意他趴过来,“好棒棒哦,还知道保护手哎。”   “你怎么不问我然后?”温途就这么趴在了床上,脑袋微微扬起,努力往方迟那边看。   “然后呢?”方迟好脾气地问了他一句。   “然后我用脚把他们踹翻了。”温途说完,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现在可以开始夸了。”   方迟一巴掌扇在温途后背的淤青上,笑道:“挺牛逼啊温小途。”   温途被拍得倒吸一口凉气,瘪瘪嘴不出声了,过了会儿嘴唇又动了起来,无声骂着什么。   过了会儿,药擦好了,温途翻身坐起来,怕把药蹭掉,也没把衣服拉下来,就这么撸起一只手的袖子,递到了方迟面前。   “……你还不如脱了呢。”方迟咂咂嘴,温途一愣,随后伸手脱掉了衣服。   少年常年缺乏运动,身上没有一块肌肉,但也没有多余的赘肉。他脱掉衣服的样子方迟是见过的,在和温途干些成年人的事儿的时候,但像现在这样,脱了衣服面对面坐着,是从来没有过的。   偏偏又是在给人上药。   方迟清了清嗓子,管住自己不断往温途身上瞥的视线,低头把温途的手往前拉了拉。   温途看了他一会:“方迟。”   方迟头也不抬:“嗯。”   温途:“你硬了。”   方迟肯定不能告诉他刚才给背上擦药的时候就有抬头的趋势,这阵儿只能“嗯”的一声,也琢磨不清是个什么意味。   温途往前坐了坐,空着的那只手往前伸,要往方迟下头摸过去,方迟一把抓住他:“干什么?”   “……”温途脸色变了变,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我觉得不行。”方迟拍拍他的胳膊,示意弄好了,“你还没坦白下午干嘛去了。”   温途啧了一声,往后坐了一大截,离方迟远远儿的,还用脚踢被子,把被子堆到两个人中间,像条三八线。   方迟:……   “上次和我打架的那个人,是我试训时见过的。”温途说一句顿一句,像是在思考怎么说,“他下午来找我,我才知道他是陆原追的弟弟。”   方迟:“陆圆柱啊?”   温途:……   温途:……   温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迟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没一会儿就跟着他笑了起来:“什么毛病啊你。”   温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脸通红,好不容易歇了下来,断断续续道:“他……他叫陆衫焦。”   “这父母学几何的吧?”方迟觉得温途笑点有些奇怪,但还是跟着笑着说了一句,没成想温途又笑了起来。   易繁从训练室回来拿东西,还没走进就听见温途在屋子里笑得特别大声,他摇摇头,直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再出来时碰上了秦宇,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除了在赛场上时,好久没和他搭话的人走过来,开口道:“易繁。”   易繁就当没看见他,侧身走了过去。   “你很久都没有开心过了,”秦宇语气平淡地说,“不管我们之间怎么样,至少我希望你是开心的。”   “我开心啊,怎么不开心了?”易繁转过身来用力翻了个白眼。   “可是你很久没有笑过了。”秦宇皱起了眉。他心底想的是你许久没对我笑过了,可事到如今他又不大敢这样去说。   易繁转过身,挺直了背冲着秦宇,铿锵有力:“哈!哈!哈!”   秦宇:…… 第四十六章   “你知道陆原追吧,”那人说着,看见温途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松懈后往前靠了靠,“知道么?”   “嗯。”温途看着那人的脸,恍然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   不是那次打架,而是更早之前,在他还AST试训的时候就见过他,陆原追常常在训练结束后绕道试训生的训练室来看望自己的弟弟。   后来陆原追出车祸,温途去医院时应该也见过几次陆衫焦,只是擦肩而过,没多大印象,最近琢磨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了。   “请你看场比赛,来么?”陆衫焦挑挑眉,挑衅地看着温途。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AST的比赛,温途自然是清楚赛程的,他完全有理由不去搭理陆衫焦,但那人站在门外,细看之下与陆原追有几分相似的脸看得温途烦躁无比,“你是怕我像你对陆原追那样么?”   我对陆原追哪样了?   温途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在人来人往的场馆里,陆衫焦想干什么把戏也干不成,温途懒得应他,干脆撞开人自己走了出去。   一路无言绕到了观众席,陆衫焦带着温途到最前排坐下时,红蓝双方刚好进行完bp,即将进入召唤师峡谷。   “我哥以前也喜欢玩儿锤石。”陆衫焦看着选手身后的屏幕上的锤石原画,轻声说,“他很想拿下一个冠军。”   “他拿到了。”温途面不改色道,有坐在后排的粉丝认出了温途,兴奋地要了签名,温途签完名后大屏幕上的游戏也已经进入了一级团站位的时间点,“前年的夏季赛冠军是他拿下的。”   “你知道的,他有更大的理想。”陆衫焦还是望着屏幕,语调愈发激动起来,“他原本可以在第二年夺下更多的冠军!”   刚好张应岘发来了短信,温途掏出手机低头回消息,懒得和陆衫焦吵。   方迟也发来了消息,温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是谁来找他,发生什么事了。   毕竟他已经到了观众席,和陆衫焦看起了比赛,气氛固然诡异,但已经发生的事儿,他再去和方迟说,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   AST和LSQ的第一把是AST以压倒性的优势获得了胜利,第二把陷入小小的僵局,很快被AST新辅助的莫甘娜一记抽奖式Q,Q中了对方核心输出,一波团战奠定胜局,最后AST2:0拿下 了比赛。   LSQ的实力在下游,打成这样所有人都不奇怪,甚至许多人都觉得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来观看的人基本都是冲着选手来的。   温途自然不会傻到以为陆衫焦是找他来讨论技术的,散场后那人还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温途有些坐不住了。他感觉方迟有些生气,但说不上理由,所以他想回去看看。   刚一起身,旁边的陆衫焦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扯着嘴角问他:“去哪?”   “散了。”温途说,“没有比赛了。”   “嗯。”陆衫焦松开他,笑了笑。   “还有事?”温途用另一只手握了握刚才他握过的地方。   “没事了。”陆衫焦摇摇头,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温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了一眼陆衫焦后转身,往场馆的出口处走了出去。   或许是小时候常打架的缘故,温途对周遭人的恶意十分敏感,刚一走出场馆他就感觉到了周围的不对劲,似乎有好几个人都悄悄跟着他。   温途抿抿唇,捏了捏兜里的手机,快步往前去。   走到僻静处,身后跟着的人的脚步声明显更急切了些,温途猛地一回头,看见了身后跟着的几个男人,个个面露凶色,手里拿着棍子,被发现了也不慌,反而是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   温途侧身躲过一人的攻击,旁边却有另一个人打了过来,温途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在他抬手的那一刻,那几个男人一齐朝他打了过来。   他们的目标是手。   温途有些烦躁,小心着自己的手,抬脚踹了过去,他这次算是正当防御,不怕被追究什么责任,所以次次都是朝死里打,不出十分钟,那群看着凶,内里一包草的男人就被温途打跑了。   周遭除去刚打起来那阵儿拍视频的人,已经没别人了,温途左右张望,确定没人跟着自己,也没看见陆衫焦的影子后打车回了基地。   “所以是他请的打手?”方迟忍不住往前蹭了蹭,又被温途一脚踹回了三八线外。   “嗯。”温途点点头。   “为什么啊?”方迟不解道,“你抢人女朋友了吧三番五次来打你?”   “……”温途顿了顿,“我抢没抢你不清楚么?男朋友。”   猝不及防被喂了口糖,方迟心底喜滋滋的,但面上不能表露出来,板起脸看着温途:“别打岔,他为什么打你?”   “因为他哥哥吧,”温途深吸一口气,隔了会儿才慢慢呼出来,“他也以为陆原追车祸是我干的。”   “……这可真是傻/逼到一窝去了。陆原追就没为你澄清过?”方迟伸手揉了揉温途的脑袋。   “没有。”温途配合地在他手心蹭了蹭,“陆原追不知道这件事。”   “你们基地都闹翻天了他不知道?”方迟手指夹住一撮头发,轻轻拽了拽,“不可能吧?”   “不知道。”温途想了想,“他从来没说过。”   方迟没继续说下去。   他本来想说陆原追也许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或者说只是没有帮忙解释,任由谣言漫天飞,但那样的事实似乎对温途来说,太不厚道了。   所以最后方迟只是凑过去在温途头发上亲了一下,不等温途把他踹回三八线另一边就坐了回来,笑嘻嘻地说:“以后不搭理他们了。”   “嗯。”温途伸手摸了摸方迟亲过的地方,“我可以穿衣服了吗?”   “啊?”话题转得太快,方迟没反应过来。   温途吸了吸鼻子:“有点冷。”   方迟一下子乐了:“赶紧穿,不然明天又得跑医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医生呢。”   温途拿起自己的衣服套上后才长舒一口气,抬眼看着方迟,轻声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什么事儿都无所谓,”方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只要以后的事儿你能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就行了。”   “……好的。”温途点点头,看着可乖。方迟看着他那样就想欺负一下,重新坐回床上,还没凑过去温途就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蹦下了床。   温途一边套外套,一边说,“我们先一起面对一下小号太久不打,即将掉段的事儿。”   “啊。”方迟笑了起来,倒在床上,“好大的事儿啊,吓死我了,我不行了。” 第四十七章   自那事儿后,两人更是亲密了许多。借着擦药的由头好几次滚到床上,虽说没走到最后一步,但这么多次下来,温途总算不会在事后不准开灯了,也算是个进步。   “要我给你买个奖状不?”方迟开了灯凑过去在温途脸上亲了两下,“表扬温途小朋友勇于面对自我——”   话还没说完,温途反手一巴掌扇在了方迟背上,把人推开后穿上裤子冲进了浴室里,留下方迟在原地傻乐。   NK保持着连胜,成功获得了洲际赛的名额,又和其他三个战队一起冲进了决赛,即将对上LCK战区的四支队伍。   AST这次也得到了洲际赛的资格,作为A组小组第一,这次洲际赛的表现也十分不错,被教练提议第一局上场打出开门红鼓舞士气——而AST果真不负众望,开局拿下一分。   第二支出场的是B组第二名ZLK,对上了LCK的A组第一战队。由于教练的bp决策失误,ZLK陷入困境,开局死打野,中期崩对线,后期好不容易挽回一点颓势,却被对方一波团战打了个团灭,直接拆了基地。   NK是第三支出场的队伍,对上同样是A组第二名的UG战队。五个人上了台后紧张地搓搓手,随口胡侃些乱七八糟的来调节气氛。   他们几个中除了温途,都是第一次上大舞台打比赛,紧张得不行,易繁稍稍往外看了看,看见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就更紧张了。   “UG去年进世界赛了的吧?”方迟扒拉下耳麦,喝了口水,“等会儿会不会把我们吊起来锤?”   “嗯。”温途点点头,“洲际赛LPL四支队伍,只有NK去年没进世界赛。”   温途去年在AST,所以他没有用‘我们’。   “真好。”方迟把杯子放下,“我也好想去世界赛啊。”   温途:“公费旅游?”   “我操,”彭离一直从语音里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听到这儿终于没忍住插了一句,“你这话被放出去又要被骂了。”   “哦。”温途点点头。   温途这半年节奏挺多的,尽管本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但粉丝只相信自己见到的。最近又不知道是谁把陆原追车祸的事儿扒出来,暗示是温途做的,一时间温途的微博私信炸到崩溃,温途干脆就把微博卸载了,安心打比赛。   两边的外设调试很快结束,教练上台bp,因为事先不知道会对上哪一支战队,所以教练熬夜做了好几个方案出来,这阵儿顶着黑眼圈上台,做完了bp,声音沙哑道:“加油,这是你们第一次上大舞台台表现自己,我希望不是最差劲的一次。”   教练说完就下台去找对方教练握手,易繁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我怎么感觉这就是最差的一次呢……”   “闭嘴。”方迟啧了一声,握了握鼠标,“就你话多。”   易繁瘪瘪嘴:“我这叫先做好最坏的预想嘛。”   温途想了想,摁下tab把易繁的游戏对话屏蔽了。   不能让队友直接闭麦,至少能寻求点儿心理上的快感。   三十五分钟后,NK与UG陷入苦战,两边的阵容势均力敌,几波你来我往的团战过后竟然发育也差不多,而下一波大龙团则是决定胜负的一波团战。   对方集合龙坑上方草丛恰好被方迟一个蓝色饰品照出,易繁离得近,嚎了一嗓子:“我能开吗?!”   彭离的“能开”还没喊出去就看见易繁一个闪现冲进了人堆,紧接着一套控制竟一套控住了对方四人,秦宇和温途闪现跟进,直接将对方ADC在空中秒杀!   台下的观众在易繁控到四人的时候就已经尖叫不已,到了方迟卡莎大招进场的时候更是点燃了全场,最后NK双C完成收割,以一换五,直推对方水晶。   “看见了没!”方迟一边冲向对方基地,一边点了点易繁死在人堆里的‘尸体’,“死了个最菜的!”   温途:“明明是死了个最胖的。”   易繁:“我已经瘦下来了!”   秦宇:“……冲冲冲!”   “又菜又胖!”方迟喊了一声,点掉了对方主堡的最后一滴血,“nice!”   他们在语音里喊得激烈,摘下耳机还要装作无事发生,毕竟也没有真的夺下了洲际赛的冠军,在那之后还有一场比赛要打,而他们这边唯一没有上场的战队只剩下了原本第三出场的B组第一OPG战队。   NK拿下一分,就代表LPL赛区拿到了赛点,再回到休息室时自然是被另外几支战队的选手教练轮流拥抱,AST的人只冲着温途这边点了点头,态度疏离,不过整个洲际赛下来他们也没对温途热情过,一群人也见怪不怪。   温途和方迟挤在一个沙发上,腿挨着腿,手指悄悄勾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淡定地刷着新闻或游戏。   易繁和ZLK的上单唠着嗑儿,偶然一回头看见挤在沙发上的下路,又看了看周围空着的好几个座位,细想后心里一惊,悄悄冲方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说话。   “干嘛?”方迟走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易繁咽了口口水,仔细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后才说,“在一起了啊?”   “是啊。”方迟倒也没藏着什么,反而有些诧异,“你现在才看出来?”   “……我没事儿盯你们谈没谈恋爱干嘛。”易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些不安,他从队服兜里掏出一块糖来塞进嘴里,用力咬了两下才说,“你真弯了啊?”   “不然呢?”方迟想了想,“准备教育我啊?”   “不是!”易繁伸手拉了拉方迟的袖子,还没开口就感觉到有谁看了过来,他顺着目光看过去,是温途正盯着他拉着方迟袖子的手。   易繁赶紧松开,搓了搓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问问……他们之前还问我来着。”   “那你怎么说的?”方迟问他。   “我能怎么说,我当然是帮你保守秘密了!”易繁说到这里,两手叉腰,十分得意地说,“我告诉秦宇,两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谈恋爱呢!”   方迟:……   方迟:“哦。”   ……   方迟忽然被易繁叫走,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温途手里还捏着手机,一个刚抽出来的稀有卡还没来得及和方迟炫耀,这阵儿只能百无聊赖地盯着屏幕。   OPG的选手已经上台调试完了设备,已经到了bp阶段,温途仔细看着,身旁却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   “你好。”   温途顺着声音看过去,是AST的新辅助,看着是个和温途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体型上比温途还要瘦弱些。   “嗯。”温途点点头,又把视线移回了屏幕上。   新辅助自讨没趣,也不恼,轻轻在温途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和他一起看起了屏幕上的比赛。   丁声然一直有意无意地瞥着这边,看得温途有些烦躁,好在这阵儿方迟回来了,蹭到温途身边坐下来,勾了勾他的手指:“几比几了?”   “眼睛不用就捐给有需要的人。”温途指了指屏幕,“刚三分钟。”   “那可以啊,”方迟往沙发里靠了靠,“对面可以退游戏装掉线,直接点了。”   “素质呢方大侠。”温途也往后头靠了一下,两个人的肩膀靠在一起,低头说着话,看上去十分亲昵。   “湛思。”丁声然忽然开口,喊了一声,“过来一下。”   湛思猛地坐直了身子,抬头去看着丁声然,放在腿上的手不自然攥紧,他紧张地看着丁声然,不等那人开口说第二次就匆忙走了过去。   温途看了一眼湛思,轻轻皱了皱眉。 第四十八章   “怎么了?”方迟捏了捏温途的手指。两人靠得近,自然是不会忽略掉对方一丝异样。   温途本来想说没什么事儿,又想起前段日子才答应的方迟要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可此时的确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只能抿抿唇,小声说:“回去说。”   方迟点点头,又重新把视线投到了屏幕上。   二十五分钟后,OPG与对方陷入了苦战,一个小失误导致了团战被动开启,OPG被秒掉三人,丢了大龙,对方带着龙buff推掉了中路水晶和下路二塔。   “还能打。”方迟眯起眼睛,“下一波大龙团决胜负。”   “期间还要再拖掉对方的大龙buff。”温途也抬起头扫了一眼屏幕,“装备经济落差不是很多,能追回来。”   “下一波龙团不好打,”方迟点点头,算是认同温途方才的说法,“眼位肯定要被对面先占。”   “也不一定。”温途说,“看兵线。”   两个人的谈话声音不大,但还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湛思低声和丁声然说着什么,视线落在温途身上,轻轻摇了摇头。   OPG一直拖到大龙buff结束,防守住了对方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只掉了上路一座二塔。   比赛刷了第二条大龙是OPG翻盘的希望点,辅助在上单的陪同下早早去安排了眼位,只等着大龙刷新后抓住主动开团的时机。   休息室里的人屏息以待,台上的十个人也不好受,他们精神紧绷,生怕因为自己的一个失误而导致全局的葬送。   “开了!”休息室里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了屏幕,不敢漏掉一秒。   团战胜利的时候方迟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休息室里挤满了欢呼拥抱的人,方迟看着温途,笑了下:“这就夺冠了?”   “嗯。”温途点点头,勾了勾方迟的手指,笑着说,“3:1,我们赢了。”   方迟感觉有点不真实。   他打了四年职业,没拿过一个冠军,最差的那一年连保级赛都打过,这下突然拿了个冠军,让他有点儿接受不能了。   易繁激动地推着教练往门外走,秦宇和ZLK的人轻声交谈着什么,彭离示意温途和方迟快跟上之后又瞥了一眼易繁,轻声说了句什么。   “走吧。”温途往前走了两步,侧过身,“准备去领奖。”   “啊。”方迟看着温途,“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激动呢?”   “你也不激动。”温途想了想,说,“这个是集体冠军,我比较想拿下一个属于NK的冠军。”   “这个也激动,但不是那种激动……”温途的手拉了拉自己的衣摆,被其他战队的队员轻轻撞了一下又快速松开,“你能明白吗?”   “明白。”方迟笑了一下,“就是想和我一起拿冠军呗。”   温途怔了下,随后点点头:“是的,想和你一起。”   方迟看着温途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伸手捏了捏温途的脸:“上台了,回酒店收拾你。”   温途打开他的手,几步跑到了休息室外,等方迟跟出去时又发现他正等着他。   两个人是最后上的台。   一个舞台站了四个战队的人,加上替补一起,站成一排,挤得呼吸困难。   温途倒是很会找位置,往方迟那边靠了靠,确定摄像头已经扫过NK这边以后,借着角度,把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方迟身上,懒洋洋地盯着前方举起奖杯的OPG队长。   春季赛,msi,夏季赛,S赛。   温途在心底想着,这些赛事的冠军他都想要陪着方迟拿一遍。   最后一个可能有些难度,但他想去做,他知道方迟肯定也会为了那个目标努力。   “加油。”温途忽然仰起脸,轻声说了一句。   现场主持人回响着主持人的声音与观众的欢呼声,方迟或许没听见温途说了什么,但方迟感觉到了,他微微低头,冲着温途笑了笑。   夺冠之后是聚会,常见面却不常聚在一起吃饭的几支战队成员一进包厢就开始放飞自我,八点多进的包厢,一直在里头瞎玩儿到凌晨才出来。   聚会上自然少不了酒,除了未成年的湛思以外每个人都喝了挺多,除去战队间敬的那几杯必须要喝的,其他时间温途没有再端起过酒杯。   一是方迟不让喝,二是其他人看他跟个小孩似的,也没来灌他。   这阵儿回了酒店,也就湛思、温途和几个战队领队还是清醒着的,把自家队员送回房间后,温途搀着方迟一步一步往房间里走,他在方迟身上摸出房卡打开门,还没把人扶进去,就瞥见了湛思。   主办方订酒店时出了些岔子,把湛思的房间定在了方迟他们的同一层,此刻从楼上下来,应当是刚把丁声然送回房间。   湛思礼貌地冲着温途他们点点头,转身往自个儿房间走了去。   “你之前是打什么位置的?”温途扶着方迟,低声问了一句。   或许是他问得太突然,湛思愣了好久才转过身,看着温途:“什么意思?”   “你是打辅助的吗?”聚会时温途认真想了想,凶悍激进打法与平日rank撞见都是中单位的湛思,或许一开始并不是辅助位。   就像他自己一样。   “以前不是。”湛思抬手挠了挠脸,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温途看,嘴角轻轻勾着,是一个礼貌又疏离的微笑,“以后都是。”   他说完,又冲着温途点点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温途在原地若有所思。   “哎,还没看够啊?”方迟忽然抬手捏了捏温途的下巴,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下,“我要吃醋了啊?”   “啊。”温途回过神,抬眼看了眼监控摄像头,转身把方才自动关上的门打开,带着方迟走进去后才问,“吃什么醋?”   “你和那个小辅助啊。”方迟喝得有点儿多了,这阵儿说话含含糊糊的,尾音无意识地跑调跑出八百里,温途没忍住笑了起来。   “我就是问问他,”温途把方迟推到床上,顺手把他的外套扒了,“他应该是像我那样,被迫辅助的。”   方迟对温途脱他衣服愈发顺手这件事儿很是开心,顺从地让人把衣服扒了以后一只手按在温途后颈处,轻轻揉捏着:“丁声然拿枪逼你改位置啊?”   “不是,”温途把方迟的衣服放到一旁,低着头整理了会儿语言,才继续说,“我一开始试训中单的时候,已经准备和俱乐部签合同了。”   “有一次我排到丁声然,中单位被抢了,我就只能去辅助,打完以后他来训练室找我,说我的打法很像他的……”温途顿了顿,“他的一个朋友。”   方迟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之后他就一直缠着我,问我考不考虑转到辅助,我是有拒绝的,但是他很坚持。”温途抬起手,覆在了方迟按在自己脖子的那只手上,“恰好陆原追出了事,俱乐部缺人,他一直劝我,我就转辅助了。”   “您这不算被迫啊。”方迟说。   “本来说好只打半个赛季,因为夏季赛我们中单说好要去养伤,教练组准备让我上。”温途说到这里皱了皱眉,“但是不知道丁声然找ceo说了什么,夏季赛也没有让我转回中单。”   “……他别是看上你了吧?”方迟有点儿惊讶,那一年夏季赛AST的成绩不好,很大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替补中单发挥不稳定而造成的。   “有些ad对辅助是执念。”温途说,“湛思……打法和我有点像。”或许是他们的打法都与那位‘朋友’很像。   “他那叫执念么?那叫神经病了。”方迟掐了一把温途的脖子,把手缩回来,“你担心湛思么?”   “嗯。”温途盯着方迟的手点点头,“但是他好像……是自愿的。”   “管他呢。”方迟往后倒在床上,眩晕感袭来,天花板就在眼前旋转似的晕,他干脆把眼睛闭上了,“傻.逼的心思你琢磨不透,不如多花点儿心思在我身上。” 第四十九章   温途跪在床边伸手碰了碰方迟的腰,等那人眯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才扯了个笑,故意咬咬嘴唇说:“心思在你身上得还不够多啊?”   方迟笑了笑,反手拉住温途的手,把人拽到床上,压了过去。   他本来就没喝多少酒,不过是觉得温途一直盯着他怕他喝醉那眼神挺有意思的,才装成那副走路都走不直的模样。   “很多吗?”方迟压在温途身上,不等对方回答就吻了上去。   他匆匆结束了这个带着酒气的吻,再抬起眼时温途意料之内的红了脸。   吻又落在唇上,温途试探着伸出舌头舔了舔方迟的嘴唇,却得到了更剧烈的回应,温途闷哼一声,抬手勾住了方迟的脖子。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候,温途穿得并不多,方迟的手很轻松地伸了进去——这让他想起初春那阵子,温途裹得跟个球似的,想脱他的衣服就跟拆粽子一样麻烦。   方迟能感觉到身下的人起了反应,很不耐烦地蹭了蹭他,无声地催促着,他笑了笑,又在嘴唇上啄吻几下,另一只手才勾开了裤腰的松紧带。   ……   “你这就走啊?”方迟靠在床头,气儿都还没喘匀,扯着温途的衣摆,“你像个干完就跑的渣男你知道么温途。”   温途一只手捂着脖子上的吻痕,一只手把衣摆往自己这边扯。平日一身劲儿没处使,面对方迟时身上的力气却永远使不出来,认识到这一点的温途有点儿烦躁,他伸手在方迟手臂上打了一下:“说了别弄印子!”   “那能怪我么?你自己皮肤太嫩了,我也没想弄啊,”方迟反手抓着他的手,在亲了亲掌心,“再说你不也挺舒服——”   温途没应他,拍打着手臂的手愈发用力,方迟只能松开他,还没说出下一句温途就跑没影儿了,方迟追出去时温途恰好把门打开,瞪了方迟一眼就把门关上了。   不至于吧。   方迟摸了摸脖子,去温途房间门口敲了好一阵儿门,里面都没人搭理他,他只能自个儿回了房间。   还说回酒店要好好儿收拾温途。   结果那人瞪一眼就不敢乱来了。   方迟无奈地笑了笑,拿起手机开始哄人。   他先是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听后开始发消息。   方迟:温途?温途小朋友,接电话。   方迟:不就是个印子吗?明儿就没了,别太在意啊。   方迟哄了没两句就忍不住开始皮:你说留个吻痕你就这样,这要以后真枪实剑地干上了,第二天你还不得一脚把我连人带椅子踹出八米远啊?   温途在浴室,压根儿就没看见方迟发来的消息。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伸手碰了碰自己脖子上的吻痕,仿佛还能感受到方迟亲吻时呼吸的热度,他像是被火燎了一样收回手,用冷水洗了把脸。   再出去打开手机,看见方迟发来的消息。   温途:滚。   方迟得到了回信,心里就知道这人压根儿没生气。   方迟:好嘞,我先滚了,有事漂流瓶联系。   温途:。   方迟看着那个句号,神经病似的乐了起来。   第二天随队回基地,温途穿了件衬衫想遮住吻痕,结果刚一上车就被方迟扒拉开领口,罪魁祸首还咂咂嘴,不大满意:“怎么这么淡啊?”   昨天还没来得及细看。   前面的易繁震惊地看着他们,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打击,小小的脑袋充满了大大的黄色废料。   温途拉好自己的领口,反手把方迟推了过去,自个儿坐到张应岘旁边去了。   他们打洲际赛是在外地打的,这阵儿正坐上去机场的车,车子里就NK几名队员和教练,有些话说出来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张应岘清了清嗓子,扭头看着窗外道:“我们队里有些人啊,谈恋爱别谈得太高调,到时候被迫曝光,不还得俱乐部去搞公关么?劝你们平时收敛点,就普通同事关系,只有你俩的时候随便你俩怎么浪。”   方迟乐了一下。   到下车的时候,方迟先走下去,然后再在车门口大喊:“温途同志,下来交流对线!”   温途正准备下车,闻言脚步一顿,扭头冲着司机:“师傅麻烦调个头,我们回去。”   司机:?   “行了赶紧下去。”张应岘在后头翻了个白眼,他压根儿就没指望方迟能把他那番话听进去,“什么时候被迫出柜了千万别来找我哭。”   温途被张应岘推下了车,抬眼正好瞧见方迟的笑脸,他耸耸肩:“走吧。”   “不生气了啊?”方迟凑过去问他。   “不生气。”温途说。   其实他压根儿就没有生气,只是对于在显眼处留下痕迹这一点感觉莫名的羞耻,除了羞耻之外还考虑了点儿别的事儿。   “回去没多久就春季赛决赛了吧?”方迟走在温途身边,人来人往的机场,也没敢多做动作,“有信心么?”   “有的。”温途深吸一口气,“你没有么?”   “信心我每年都有,”方迟笑了笑,“我每年都觉得我能拿世界冠军。”   “你那叫膨胀。”温途说完,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我记得NK前几年成绩也不好,你是怎么膨胀成那样的?世界冠军都敢想?”   “想想也不行啊?”方迟忍不住抬手掐了一把温途的脸,“你还能管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啊?”   温途推开他的手:“不能。”   “怎么不能了,”方迟笑嘻嘻的,“你应该说‘能的,你脑子里只能想我’才对,这样多霸道总裁啊。”   温途停下脚步,看着方迟,深吸一口气:“滚。”   方迟一直乐到上飞机。 第五十章   洲际赛结束后,春季赛依旧要继续。   NK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连胜,保持了A组第二的名头闯进季后赛,又拿下B组第三挺入四强——而这些似乎都在微博与贴吧所谓大手子的预料之内,毕竟NK也算是个中上游实力的战队,今年又有温途加盟,带动下路后实力更是大增,常规赛后半段的连胜也证明了NK的实力,甚至有人开玩笑今年的冠军属于NK,而除了NK的粉丝以外没有人当真。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冠军应该属于OPG或者AST。   在洲际赛上至关重要的OPG被NK3:1击败后,所有人都震惊于NK在那四场比赛中表露出的运营能力与下路突然迸发出的对线能力,一时间方迟和温途这对下路被各家媒体加以关注。   观众与媒体震惊与这场比赛,而NK战队五个人也十分震惊。   最后一场比赛团灭对方,集合中路推主堡时,易繁还有点儿不敢相信:“我们真的要一波了吗?会不会突然断网停电什么的?”   “这就是个半决赛,你能不丢人么?”彭离摁了下tab扫了眼下路的战绩,“方迟这把carry啊。”   “没有没有。”一波团战被群殴致死的方迟看着自己的黑白屏幕,含蓄道,“温途爸爸保得好。”   “嗯。”温途点点头,和彭离他们一块儿拆基地,“就是我保得好。”   说完悄悄瞥了眼方迟,清清嗓子,把自己还亮着的救赎按出来了,面不改色道:“这个cd刚转好。”   方迟也不去拆穿他的谎言,握着手腕转了转后隐约听见了粉丝的尖叫和解说的呼喊。   他们赢了,赢下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不会赢下的OPG。   方迟和上次赢下洲际赛冠军一样不敢相信,像在做梦一样,推下基地的那一瞬易繁嚎了一嗓子才把他嚎醒,他扭头看着温途,发现温途也正看着他笑。   少年的轮廓被舞台上方的灯光照得深刻了几分,嘴角的笑也被印得更深了些。   “决赛打谁?”方迟坐在位置上呆呆地问。   “打AST和JLG的胜者。”温途说完,把耳机摘下来放好,伸手指了指后头抱成一团的上中野。   方迟却不回头,他站起来,拎着温途的衣领把人拎起来,再一把抱住。   温途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要说什么,话还没出口,易繁就扑过来抱住他们两个,嘴里胡乱嚷嚷着什么,温途被方迟搂在怀里,耳朵贴在他胸口,只听见了AD有力的心跳声。   张应岘在后台看着这一幕,冷漠地别开脸,发消息让俱乐部公关部给下路备一份出柜的通稿,生怕这俩人哪天就被媒体拍到些不该拍到的,被迫出柜了。   也是操碎了心。   不管当事人的心态究竟如何,NK3:1拿下OPG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了各个平台,打开微博,铺天盖地都是方迟拿下三把MVP战胜OPG的消息。   不少人也说是因为温途加入NK,方迟才能在今年崛起,NK下路默契的确不错。   坐上回基地的大巴后,方迟看到了这句评论,倒觉得十分在理。   辅助对AD有多重要,所有人都十分清楚。能找到一个处处符合自己打法,或者说是能和自己磨合出最好打法的辅助实属不易,AD也同理。为了彼此而努力磨合,甚至是舍弃掉自身打法的一部分——这大概就是双人组的魅力。   仔细想想,方迟和温途也并非开始就合拍,而是一步一步逐渐磨合,没日没夜的双排、战场上的细心交流都是他们的默契的基石。   当然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   方迟琢磨了挺长一段时间,没敢用大号回复,切了小号跑到那条评论下面回复:万一他俩是谈恋爱了呢?   po主:滚。   方迟叹了口气,翻了翻po主的首页,发现这是个温途的个人粉,于是用肩膀撞了撞身旁的温途,把手机递给他看:“你粉丝让我滚。”   温途接过手机,自然是看到了上一条评论,他点点头:“那你滚吧。”   方迟立刻换上一幅委屈的表情,往旁挤了挤就要往温途身上蹭。温途上半身都被挤到车窗上贴着了,方迟还在往里挤。   “明天去看比赛么?”温途突然问他。   “什么?”方迟还沉浸在自我委屈里,温途冷不丁一句话让他醒了神,也不好继续挤,便自己坐好了,看着他,“你想去么?”   温途指了指窗外一个背影:“丁声然也来了。”   “我懂了,”方迟笑了笑,“不能光让他看,我们得看回来,不然血亏。”   “……嗯。”温途点点头,依旧看着窗外。   丁声然的身边还走着一个人,是湛思。   从上次的对话中他便能看出湛思是心甘情愿转到辅助位的,话外之音还有几分让温途不要多管闲事的威胁在里面。   温途皱了皱眉,刚想出点儿眉头就被易繁打断了。   易繁最近似乎从话痨型打野变成了尖叫型打野,进游戏嚎一嗓子,杀个人嚎一嗓子,就连反到对方buff都像是怕对方不知道buff被反了似的,非要嚎上一嚎,烦得队里几个人都想给他把嘴缝上。   这阵儿不知道又和彭离说了什么,捂着嘴特做作地叫了一嗓子,然后兴奋地扑过来:“队长说明天没事儿的都可以去现场看比赛,你们要去么?”   下路两个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波讯息,随后方迟微笑着说:“不去。”   “不去啊?”易繁咂咂嘴,“那我和队长去。”   “秦宇不去啊?”方迟问他。   “……不知道,没问呢,等会儿队长问。”易繁转过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悄声和彭离商量起了明天的事儿。   “明天我们悄悄去。”方迟压着嗓子,和温途说,“坐后头,不让他们发现。”   “好。”温途也压着嗓子轻声应了一句。   “最好化个妆,带个口罩帽子围巾什么的。”方迟说,“把你那黑风衣穿上,要是有人发现我们了我们转身就跑,跑不过就杀人灭口。”   温途:……   “到时候你去警局举报我杀人,我替你背锅。”方迟拍拍他的手,“你要记着我永远喜欢你。”   温途低头把耳机掏出来戴上,不搭理他了。   第二天两个人等易繁和彭离出了门才慢悠悠地走出基地,打了车去场馆,真的坐在了后头。   没像方迟说的那么夸张,但两人为了不带起节奏,一人戴了个同款的棒球帽,坐在后排,倒也没几个人发现他们。   赛前就有人竞猜结果,猜AST3:1JLG的就有一大半,还有些许猜了3:0或3:2,只有小部分人猜了JLG的胜利,而比赛结果也没有辜负大半人的期望,AST3:1战胜JLG。   输掉的那一场还是因为BP上被算计,加上对线时AST的中单太松懈的缘故。   “压力大么?”看完比赛以后,温途问方迟。   身边还有AST的粉丝高声呐喊着所支持选手的ID,温途看见方迟摇摇头,凑过来小声说:“想办法干/他娘的一炮。”   温途笑了起来。   打败丁声然对他来说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一开始他和丁声然较真,连rank时碰上心情都会不好,似乎也只是因为丁声然那句“你为什么背着我离开?!谁允许你转会的?!”说得好像他是个上完就走的渣男,一时气不过才会如此。   随着时间的推移,积攒了半年的怨气与愤怒似乎都消失殆尽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好的,能陪在身边的人。   温途深吸一口气,在场馆内大着胆子牵住了方迟的手。   方迟怔了会儿,还没来得及多表态,就突然听见前方传来易繁的声音:“咦?方大侠?!”   两个人对视一眼,无声数道:“三、二、一——”   一字刚出口,两个人立刻逃命似的离开了场馆。   留下一头雾水的易繁和满脸他们为什么如此丢人的彭离。 第五十一章   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路狂奔出场馆,气儿还没喘匀,方迟撑着膝盖歪头看着温途,温途也看着他,相视一眼莫名就笑了起来。   温途和他在一起后变得爱笑了些,每一次他一笑,方迟就觉得从心尖开出了小小的一簇花,花瓣扫在心尖上痒痒的,又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走吧。”温途示意方迟松开他的手,“再待会儿易繁就追出来了。”   “行。”方迟点点头,也没往回看,带着温途回了基地。   AST的实力在联赛中绝对属于上游,去年与其陷入苦战的OPG今年已经被NK击败,而方迟却没有自己战队已经很强了这一理念,他老觉得NK还是和以前一样,中上游,遇弱则强,遇强就直接跪。   温途加入的这半年,跟做梦似的,成绩有了,对象也有了,方迟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做过八生八世的大善人,才能遇见温途。   两个人回到基地,二话不说就开始双排。   决赛在下周的周六下午两点举行,期间还有四天的训练时间让NK以更好的状态对战AST,而这场比赛的结果竞猜率空前的高,许多人都认为今年的NK是崛起的一年,也有许多人认为你爹依旧是你爹,AST不可能败给NK——而那些都是旁人的话。   粉丝和观众永远不能真正理解到赛场上的残酷和训练的艰辛。   NK几个人被教练组制定了单独的训练计划,每天训到手酸还要打训练赛,更要抽空被健身教练抓出去做运动。   方迟便被单独拉出来做了走位训练。   教练组和张应岘分别借了隔壁分部的电脑,选了铁钩三兄弟和莫甘娜站在方迟对面,依次放Q,要求方迟在10分钟补刀要达到合格线。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方迟无语地看着对面站成一排的四个英雄,“我就是什么时候惹到你们,你们现在来报复来了吧?”   “活得太惨了方大侠。”易繁走过来恰好围观到了方迟走位接Q,忍不住啧了一声,“是该练练。”   “你也该练练。”旁边的温途突然接了一句,“教练说训练赛团战你再冒进就扣工资,一次三百。”   “靠?!”易繁回头瞪着温途,“什么时候说的?”   “刚才你上厕所的时候,”彭离拍了拍易繁的肩,叹道,“现在教练为了提醒你不要莽撞,已经给你打横幅去了,打算挂你电脑前面。”   “……打什么横幅?”   “来者皆是客,对面全是友。”方迟一个完美走位接住对面莫甘娜的Q,打了一下键盘,随后扭头和温途说,“我这个Q接得太漂亮了,真的准。”   温途拍拍他的手,轻声说:“废物。”   方迟:……   不一会儿教练真的拿了个横幅进来,不顾易繁的阻拦给挂上了,又拿着一块横幅朝着方迟这边走了过来。   “不是吧?我也要贴?”方迟正被对面四个磨得惨烈极了,“映的啥啊?”   “你一刀,我一刀,明天就把无尽掏。   你一漏,我一漏,团战何时能出头。”   彭离帮着教练把横幅给挂上了,教练一脸慈爱地拍了拍方迟的肩:“加油,你一定不是联赛走位最菜的AD。”   方迟扭头看着温途,张开手:“不行,我感觉我心态有点崩,你得抱抱我,帮我维护一下心态。”   温途看着方迟那副小孩儿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伸手拉住方迟伸出的一只手,小声说:“加油。”   “啊。”方迟也笑了一下,“加油。”   接下来几天的训练也依旧令人手酸,偶尔休息时间折腾两下准时变成了NK几个人唯一的娱乐方式,准时大爷依旧除了温途谁都不搭理,可这依旧无法阻挡几个人撸猫的热情。   “准时大爷该阉了吧?”方迟戳了戳准时的脑袋,“总觉得它最近有点儿躁动。”   “让它陪你做姐妹?”温途挑挑眉,把准时抱进怀里揉了两把,“打完决赛就带它去。”   “谁姐妹啊?”方迟往温途那边靠了靠,这阵儿走廊只有他们两个人,方迟的动作也放肆了些,直接伸手在温途屁股上拍了两把,“大家都是兄弟。”   温途也就是个打打嘴炮的脸皮,和方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只用力揉了揉准时,把准时给揉炸毛了,喵的一声从温途怀里跳了出去。   温途摸了摸鼻尖,转身走进训练室了,方迟跟在他后头笑着,也进了训练室。   ……   周六,下午一点半,后台休息室。   NK五个人坐在休息室的电脑前热着手,个个都抿着唇想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教练站在他们后头,时不时地挑出点儿错。   一点五十,工作人员来提醒选手入场,几个人退了自定义,拆下鼠标和键盘,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教练。   “这半年你们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教练微笑着说,“这或许不会是你们职业生涯里最好的半年,却是NK有史以来最有希望的半年,不要让它有任何遗憾,去拿下一个属于你们的冠军,认真努力的职业选手一定会有回报。”   “你咋这么煽情?”张应岘在后头挑挑眉,推开教练走到几个人面前,插着腰,大声道,“NK加油!”   “加油!”几个人应声,去了舞台后方。   决赛很快开始,第一把NK红色方,AST蓝色方,双方阵容势均力敌,二十分钟憋到团战,NK险胜,直接推掉AST中路外塔和二塔,撤退时又顺便收走了下半野区的所有资源。   “从这些细节就能看出来NK这赛季的进步,”解说席上,解说正分析着局势,“我记得以前的NK也会去扫这些野区资源,但就不会记得留下一两个眼,他们总觉得把野扫完了,就完了,而今年不一样。视野方面,NK就有了明显的进步。”   “是的,我们可以看到NK这波回城,NK的AD应该是能掏出自己的第三件装备了,growl这把发育很好啊。”   “团战NK这边只要保着growl打,基本是稳的。”   “是的,但是AST这边也还有一战之力——”   话音还未落,双方又在中路爆发了团战。   “干ad干ad!”易繁嚎了一嗓子,“他们ad没闪没大招!”   “温途跟我!”秦宇大喊一声,冲进人堆,温途立刻原地丢下救赎,确定方迟暂时没什么危险后陪着秦宇冲了进去,两个人直冲丁声然,湛思拼命上来拦也未能拦住两个人的攻势。   “nice!”方迟和彭离完美收割,打了波二换五出来,逐渐拉大了整场比赛的优势。   又是二十分钟后,NK与AST大龙团,凭借着前期打下的优势,NK成功战胜了AST,放弃了拿大龙而选择中推,一路推平了对方的主堡。   基地炸开的声音像还在耳畔回荡,方迟摘下耳机,站起身时瞥见了台下粉丝举着的灯牌,正好是他和温途的ID。   “走了。”温途小声催了一句。   方迟这才回过神,跟着队伍走了下去。   第二把在五分钟后开始,NK蓝色方,AST红色方,NK败。   第三把AST败。   第四把NK败。   比赛很快进入了第五把,而胜者,将会成为本年春季赛的冠军。 第五十二章   五分钟后,双方选手上台进入房间,开始游戏。   台下观众从选手再次登台开始便一直为自己所支持的战队加油,灯牌高高举起,直到bp环节开始才放下,屏息以待自家阵容。   bo5的最后一盘总是让人紧张的,尽管方迟已经在这个舞台上战斗过许久,也打过不少bo5,但也紧张得不得了。   他听见耳机里传来了彭离秦宇与教练商讨第一选应该留给谁,也能隐隐听见每一个ban位选下后解说分析时的说话声。这些音调无意识地落到了肩上,不足以将人压垮,却是让人无法忽略的重量。   比赛正式开始,蓝色方AST对阵红色方NK。   温途和方迟赶到到下半野区站位,彭离和易繁在河道附近小心探查,而秦宇已经到了三角草,红buff外留了眼也不怕对方入侵。   双方都没有要打一级团或者入侵野区的意思,两边打野常规开局,各条线正常上线。   “我打河蟹,“易繁刷完自己的红buff后走到了河道,“队长秦宇注意看我。”   “没事你刷,他兵线被我压了。”彭离说,“等会儿我比他快。”   “尽量往中靠。”秦宇的兵线正在被对方回推,如果易繁河道真的遭遇地方打野,他的支援速度肯定是比不上对方上单的,“他们打野应该也在附近。”   “好——”易繁这声好还没说完,敌方打野忽然从草丛里跳出来,好在易繁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走位躲开对方一个技能后又A了两下河蟹,最后一个惩戒带走,“我抢到了!”   “塞恩下去了。”秦宇喊了一声,连忙跟着往下走去。   中路彭离动得要比对方的中单快许多,塞恩也还未赶到,对面打野只能往后稍稍拉扯。而彭离秉持着能走就走,杀一个血赚的原则,丢了个控制技能封住地形,保着易繁往后撤去。   “血赚呀这波。”易繁啧了一声,“一整个河蟹呢!”   “你还想河蟹给你对半分是吧?”方迟补着刀,抽空损了易繁一句。   “补刀,”温途操控着锤石,试探性地朝对方出勾,被对方一个走位躲过后不满地啧了一下,又继续和方迟说,“别说话。”   “哦。”方迟干巴巴应一声,准确无误地补到了炮车。   一血爆发在中路。   易繁成功反蹲到对方打野,连打野带中单一块儿击杀,上下路齐齐发来贺电,易繁笑嘻嘻地:“队长carry啊这把。”   “俩人头都在你身上,”彭离说,“我净赚一波线,我们得一起carry。”   “好。”易繁笑着应了一声,冲到对方下半野区土匪入窝似的带走了所有的野怪。   下路对线打了个势均力敌,按实力来说丁声然应该要小压方迟一些的,但温途很凶,比平常都要凶许多,这导致了方迟线上能力的直线提升——他必须十倍专注地盯着屏幕,补刀躲技能的同时还得提醒温途的走位不要过于靠前。   然而他明显是想得太多。   对方每次想开温途时都能被温途风骚的走位扭掉,实在是无法躲避的技能时他便会开始反打,两边换血换得不亦乐乎,导致易繁来蹲人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   “下路稳点儿,”彭离皱了皱眉,用信号点了点锤石,“温途走位别太靠前。”   “嗯。”温途应了一声。   “你要真看丁声然不顺眼,我们找个机会把他套麻袋打一顿。”趁着回城的时间,方迟嘴上把门儿的又松了,“线上可以稍微平和一点,下路不送,上中野包赢。”   “我没看丁声然不顺眼。”温途点了点河道附近,准备去做视野,瞥了眼方迟后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方迟已经开始上线了,也不打算和温途继续聊下去。   十五分钟时,易繁gank下路,温途Q中湛思,二段Q进场开大;秦宇在团战爆发的那一刹那便亮了tp,敌方上单亦是如此,双方上单同时到达战场;而两方中单只能从中路一步一步往下走去,好在开团前两边指挥都有交代,此刻动得也不慢。   “ADADAD!”易繁吼到最后含糊不清地嗷了一嗓子直接闪现贴了丁声然的脸,秦宇像是早就料到易繁的冒进,立刻跟了进去。   随着解说激昂而破音的声音,NK最终以2换4AST而结束团战,方迟点了点地上易繁的尸体,啧了一声:“自杀型打野可以的。”   “团战赢了就行。”易繁满不在乎地哼哼两声,看着方迟他们点掉对方的一血塔,“nice!”   扣三百。   彭离暗自在心底记着账。   而AST毕竟是强队,尽管不是去年的原班人马,但那一套战术体系还在,湛思和温途的打法也相近,磨合下来甚至比去年的AST还要强势一些。   一场团战的失利,AST很快用兵线运营和牵制找回了丢失的经济,甚至有反超的趋势。   再拖下去NK的阵容就要过了强势期,而AST也明白这一点,一直躲避着战斗,只等NK过了强势期后寻找一个更好的时机点开团。   “……他们猥琐得我想冲过去拔他们网线你们知道么?”易繁又一次开团失败后忍不住咬了咬牙,“要不大龙逼团?”   “他们中单发育很好,我们正面团得过,大龙团不一定逼得过。”彭离说,“温途眼位布过去一点。”   “好。”温途点点头,插好眼按下b回城后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不管打过再大的比赛,该紧张的还是得紧张,更何况这是他和方迟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总决赛。   冠军的奖杯就放在前方主舞台中央,反射着耀眼的光,对场上的十个人来说都有着巨大的诱惑。   三十五分钟,AST成功拖过NK强势期,找到一个时机开到NK三人,0换3击杀后顺势拿下大龙。   有了大龙buff的强化回城,AST几个人快速购买装备后集合中路,一路推到了高地塔前。   “拖过去。”彭离说,“他们大龙buff,我们更不好打。”   几个人纷纷应了一声,好容易拖过AST大龙buff时间后自己的高地塔也被磨掉了,好在水晶还剩下一半的血。   下一波团或许在远古龙,或许在大龙,又或许在野区、线上,而不管在哪里,都将是这场比赛的最后一波团战。   秦宇和易繁正商量着强开的事儿,对方上野却已经绕后,直接扑向最后头的方迟,温途手一抖,又很快冷静下来,迅速朝着方迟的位置丢出一个灯笼,方迟慌是慌了,但看见灯笼甩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又觉得,没什么好慌的,我还能秀。   一波团战就此打响,NK后排被包抄,温途的屏幕第一个变成黑白色,紧接着是赶过来保护的易繁。   彭离临死前把所有技能丢出去,又被方迟的治疗抬了一口,成功扔出第二波小技能——可这依旧止不住NK的颓势。   要输了。   温途张了张嘴,握着鼠标的手松开,缩回自己的腿上,紧紧握了拳,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些。   可在下一刻,耳机里传来的欢呼声又是那么地不真切。   温途回过神,看着屏幕上一个硕大的标记。全场的观众沸腾了起来,奋力举高了手里的灯牌,他们都在呐喊着同一个战队的名字——游戏通告员的语音也在此刻响了起来——“Ace!”   屏幕上顶着NK前缀的上单和AD一并往前冲着,从中路高地拆到门牙塔,再拆到主堡,剩下最后一点血的时候湛思复活了,但那并不重要,因为全场只剩下了观众的欢呼声。   “让我们恭喜NK成功翻盘!获得春季赛总冠军!”解说大吼一声,更是点燃了所有的热情。   温途的手还有点儿抖,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不上不下的难受得紧,他一把摘下耳机,还没来得及有更多的动作便被一个人搂进了怀里。   “方迟!”温途喊了一声,说不下去了,或许本身就只是想喊一声他的名字。   方迟的回应被淹没在粉丝的尖叫欢呼中,彭离走过来将他们抱住,易繁干脆倒退几步,直接扑了过来,差点儿把几个人都扑倒在地,秦宇走过来把易繁拎下来,笑眯眯地拍了拍他。   “捧杯!捧杯!”不知道是谁先喊的,或许是后头的裁判看不惯几个人抱成一坨的蠢样提醒的。   NK五个人走上台,深吸一口气后举起了那个属于自己的奖杯。 第五十三章   其实方迟的脑子从点爆对方基地的那一刹那起就是懵的,说起来挺丢人,一共就打了那么几次决赛,每一次打完脑子里都有点儿懵。   但是抱住温途那一刹那他忽然清醒了,他用恨不得把人揉进身体里的力道用力抱住温途,听见温途闷声骂了句:“操。”   捧完杯,几个人回到后台准备采访,却忽然找不着方迟和温途了,明明是一块儿下的台,奖杯都没捧热乎,人怎么就不见了?   张应岘一脸生无可恋:“找他们干嘛?你们几个赶紧接受采访,采访完我们搞腐败去,不带他们玩。”   彭离读懂了张应岘的意思,带着易繁和秦宇,和教练一同去了隔壁采访室。   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里,方迟把温途推到门板上,一手护着他的后脑,一手紧紧攥着温途的手,温热湿润的唇瓣贴着,舌尖疯狂纠缠在一起,来不及咽下的唾液从嘴角流出来,温途推了推方迟,没推动。   两个人先前亲热的时候都是温柔而缓慢的,方迟存了坏心思,每次都喜欢一点一点的逗着温途,直到把人撩得快炸毛的时候才肯认真。   但这一次方迟明显要激动了许多,他攥着温途的手愈发用力,最后感觉到温途的挣扎太过明显后才松开,舔舔嘴唇又亲上去,不过比上一次要温柔了许多。   “别动。”方迟在他唇上一下一下啄吻,胸膛剧烈起伏着,用气音说,“再让我亲一下。”   温途气息也是不稳的,他没动,一双眸子蒙了层水雾,睫毛也有些湿了,方迟被他看得心里痒痒,还没做出动作,温途便贴过去吻住方迟,空着的那只手从他上衣后下摆摸了进去,指尖在后腰处画了个圈又一点一点往上摸了上去。   方迟只觉得温途的手有些冰凉,摸在身上舒服得很,本就兴奋的人更加兴奋,小腹一热,下头有了抬头的趋势,再一看,温途的亦是如此。   队裤的裤腰是简便的松紧带,轻轻一拉就能拉下来。   “你觉不觉得……”温途努力压着自己的声音,一直盯着被方迟握住的地方,脸烫得厉害,“有点儿太饥渴了?”   “小声点。”方迟说。   温途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干脆凑过去一口咬在了方迟的肩头。   过了好一阵儿两个人才从隔间里出来,洗了手又洗了把脸,最后温途理了理被水沾湿的刘海,回头瞪着后头慢条斯理的方迟。   “快走快走,”方迟一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这人又要闹别扭了,“张应岘他们该等急了。”   “你好意思说。”温途等方迟走到自己身边,两个人并肩之后再一起往外走。   “我怎么不好意思了?”方迟挑挑眉,“我打完比赛看见我对象好看得不行,想和我对象亲热亲热都不行?”   路过的工作人员听到这句话虽然没多想,但也忍不住笑了笑。   温途在这方面吵不过他,也不稀得和他吵,又瞪了方迟两眼加快速度往休息室走了。   推开门,采访早已结束,另外三个队员和教练已经百无聊赖地打起了消消乐,张应岘随便找了个借口把方迟和温途不采访的事儿糊弄过去,这阵儿正憋着气,看见两个人推门进来,温途耳根子还红得有些不正常,就更来气了。   “去哪儿搞腐败啊?”方迟面色如常地走进来,还推了把站在原地的温途,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不走进去。   “你俩再磨蹭会儿饭店都拆迁了。”张应岘指着方迟没好气道。   “赶紧走吧人家要打扫休息室了。”几个人在休息室里等了挺长一段时间,清洁员进来看了好几眼,虽然没说什么,但总归有些不自在。   NK的几个人这才背上自己的包,先后走出了场馆。   比赛前都是把手机放进自己的包里的,没有带上台,这阵儿温途把手机摸出来,瞥见上头多了十几个陌生人的未接,是比赛结束后才打来的。温途觉得有点儿奇怪,迟疑了会儿还是回拨了过去。   方迟就在他旁边,一边走一边看他接电话,觉得这个人一旦好看,不管怎么样都是赏心悦目的。他还没在心底吹嘘完,就看见温途皱起了眉,脚步也顿了下来。方迟也停下来:“怎么了?”   “准时,”温途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方迟注意到他的手用力攥紧了手机,“准时丢了。”   ……   一般公猫只有听到母猫叫声后才会发情,俱乐部附近有几只野猫,总是没日没夜的叫着,听得准时躁动不已,最近几天总在俱乐部里乱叫。   温途还盘算着哪天把准时带去阉了,结果还没来得及实施,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有些着急地说:“它从一楼窗户里跳出去,一下子就没影了……”   后面的话温途没听清。   方迟看他那副表情也没有多问,去和张应岘说不参加等会儿的庆祝聚会了。   “准时丢了?”张应岘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事儿,“怎么回事?”   “八成是发情,一下子就跑了,俱乐部的人也正在找。”方迟说,“我带温途去基地附近找,不然让他去参加聚会他也安不下心。”   “……行。”张应岘点点头,总不能因为一只猫而让所有人都放弃聚会,“那要是找不到……”   “找不到再说吧。”方迟啧了声,“先走了。”   张应岘点点头。   方迟带着温途上了车,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温途一直抿着嘴唇,没什么表情,但掐着指腹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过。方迟看了两眼,把他的手牵过来握住了。   掌心贴在一起的温度才让人安心,温途看了他一眼,动了动手指,和方迟十指相扣了才静下来。   到基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闪了两下才亮起,春末的小虫子渐渐多了起来,此刻一并往光亮处飞。   两个人也没往俱乐部那边去,觉得准时要是在俱乐部附近八成早就被工作人员找到了,也不会闹到现在。   “分头找。”温途大概是觉得两个人在一条路上找也找不出什么名堂,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岔路,“你走那边。”   “嗯。”方迟点点头,“有什么事儿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说完温途快步朝着另一边走了过去。   一路上温途都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了什么动静,偶尔路过一两处暗处便冲着里头喵喵叫两声——往日准时听到都会回应他——可一圈儿找下来,依旧是一无所获。   空中落起雨来,雨滴细细绵绵地连成线。也没打雷,温途找了棵树下站着,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顺便接了通电话,工作人员说是等雨停了再去找。   温途没说什么,毕竟那是他自己的猫,而且也不是别人故意放走的,只随便应了两声,道了谢。   之后他又想了想,干脆给方迟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儿怪异,温途没细想,张口道:“我找到准时了,你快回去吧,雨要下大了。”   “在那儿找到的?”方迟问他。   “树上。”温途说着,又擦了把脸上的水。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儿,忽然闷笑出声,温途正觉得奇怪,便听到方迟笑着问他:“准时在我这儿呢,你怎么找着的?别把别人家猫抱走了吧。”   “啊。”温途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你在那儿找到的?”   “草丛里,不知道谁乱丢的耳机线,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把自己缠上的,反正我看见它的时候它已经恨不得和耳机线同归于尽了。”方迟越说越想笑,捏了捏怀里准时的爪子,道,“我刚想给你打电话你就打过来了……儿子,叫一声给你主子听听。”   准时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真的叫了一声。   听到准时的声音温途放下了心,又想起刚才自己随口扯谎的事儿,不大自在地咳了咳:“那你快回来吧。”   方迟啧了一声,躲在树下叹了口气:“我也想啊。”   “嗯?”温途没反应过来。   “你别笑啊,”方迟说完这句,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我他妈迷路了。”   温途:……   “你在NK打了四年职业还能迷路?”温途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儿艰难,毕竟忽然觉得自己家男朋友是个智障这事儿还挺难接受的。   “我……我打了四年职业也没想过在这片儿瞎转悠啊。”方迟停了会儿,才说,“你等雨停了再来找我吧,不着急……”   “你在哪?”温途打断了他。   “啊。”方迟左右看了看,“有几棵树,左边有盆花,我蹲在树下头躲雨呢。”   “……”温途听完他的形容,深吸一口气,“我回去了,晚安。”   “别啊。”方迟又乐了。 第五十四章   雨越下越大,在温途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有了一股要将全世界都淹没的气势。   云层后隐约传来了声雷鸣,温途皱了皱眉,干脆从本就遮不大住的树下跑入雨中,跑到了方才和方迟分别的岔路口。   如果回基地拿伞还得耽误十几分钟,这么大的雨,淋上十几分钟以上,温途都怕找到方迟的时候方迟已经被淋化了。   耳边全是雨滴落到地面、雨棚和屋檐上的声音,视线也被雨水模糊了,连气都有点儿喘不上来;往前那一段路的路灯还顽强地闪着,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就这么个情况,温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方迟的。总之他找到方迟的时候,方迟正把准时往自己兜里塞,准时完全不像在温途身边时那样乖巧,死命地挣扎着,估摸着如果不是平时方迟挺爱给它开罐头,它早就上爪子挠了。   “方迟!”温途喊了一声,跑过去抓住方迟的手,“你傻/逼啊?!”   方迟手忽然被抓住,愣了一下,被雨水模糊了的视线只能模糊看清人影,但他还是一秒就认出了温途。   暴雨中不适合谈话,方迟被温途抓着胳膊,另一只手把准时紧紧抱在怀里,俩人就这么朝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跑到那条岔路口,方迟忽然乐了一下,雨水拍打在脸上顺着他扯开的嘴角滑进去,他小声呸了一下,加快速度,拉着温途跑了起来。   一路淋着雨跑回基地门口,屋檐下已经亮起了白色的灯,墙上NK的logo被照得清晰了些,两个人在大门口撑着膝盖喘气,本就不常运动的人,这么跑一趟下来没直接坐地上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真的,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我能迷路。”方迟把气儿喘匀了后直起腰,把准时递给温途,咧嘴笑笑,“我的智障超乎我的想象。”   温途仰起头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后才接过准时,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它的后颈:“明天就把它阉了吧。”   “嗯。”方迟十分赞同。   两个人的衣服裤子和头发全都湿透了,像是在水里滚了一圈儿上来似的,一路走过来跟洒水车似的,阿姨见了也没凶他们,只让他俩赶紧去换衣服。   换了衣服又洗完澡,温途倒在床上才觉得,这一天真是累到暴毙了。   紧绷着精神打比赛,又紧绷着精神找准时,最后紧绷着精神找方迟。   哪有打了四年职业还能在俱乐部附近迷路的。   什么天选之弱智。   温途一边想一边翻了个身,把被子压在身下蹭了蹭,蹭出个最舒服的位置打开手机玩起了手游,时不时地关注一下自己的消息栏,等着方迟找他求救——为了赔罪,方迟主动负责起了准时大爷的清洁工作。   而此时方迟正举着吹风筒,决定和准时大爷同归于尽。   以往准时洗澡都是交给宠物店,吹干自然也是宠物店店员的事儿。偶尔温途也会自己给准时洗澡,吹干的时候方迟也在旁边围观过,准时被裹在毯子里,身子被温途一只手按住,一副放弃猫生的模样,完全不挣扎。   哪像现在。   方迟刚把准时抱进怀里,还没来得及去拿吹风筒,准时就喵地一声跳开了,迅速到方迟都没反应过来。   “大爷,咱就吹一下。”方迟试图和它交涉,他把吹风筒放在一边,蹲下来想和准时讲道理,“我是你儿子还不行么?总得吹个半干吧?”   准时警惕地看着他,一旦方迟有要起身拿吹风筒的动作就飞快往外窜,方迟连忙跑过去把浴室门给关上了。   “有这么怕么?”方迟嘀咕了一句,拿起吹风筒试着开了下,准时立刻弓起了身子,炸毛了。   “哎!”方迟喊了一声,把吹风关了。   实在没办法,方迟只能把吹风丢到一旁,用毛巾把准时大爷裹起来一下一下擦着,一直擦到准时掉了一毛巾的毛才算结束了。   准时的毛也没有完全干透,主要是方迟不想擦了,手比一天打了二十把rank还要酸。   “你虐待准时啊?”温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方迟房间里来的,这阵儿正靠着门框打呵欠,“全是毛。”   “哪儿能啊。”方迟拍了拍毛巾,“明明是准时虐待我。”   温途笑了一下,蹲下来朝着准时的方向招招手,准时就自个儿走了过来,温途又把它抱起来,打开吹风筒开始给它吹毛。   和方才完全不同,准时懒洋洋地趴在温途怀里,乖得像只得了精神分裂的猫。   “以后还是你负责给它洗澡吧。”方迟看准时这幅样子忍不住啧了一下,“我干点儿别的。”   “嗯。”温途点点头,摸了摸准时的毛,等的确干得差不多了之后才把它抱去了门外。   “你来找我就为了给准时吹毛啊?”方迟从后头抱过去,把下巴枕在温途肩上,小声说,“夺冠之夜,大喜的日子……”   “不是。”温途回过身,两只手也搂住了方迟,“我突然有点儿激动。”   “激动什么?”方迟问。   “赢了AST。”温途把脸往方迟那边贴了一下,“突然很激动。”   “您这反射弧能绕地球一圈再打个中国结了吧?”方迟在他背上拍了两下,抱紧温途的腰把人抱进了房间,顺道踢上了门,“你这算什么?我刚才看见一个更激动的,打完比赛就把自己对象拽进厕所了,拦都拦不住。”   “傻逼。”温途笑了起来。   方迟也笑了笑:“今晚就在我这儿睡呗?”   温途闻言,抬头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方迟失笑道,“我什么都没准备,就单纯的想挨着你睡一晚上,等什么时候想不单纯的睡了,提前三天给你个预告。”   “哦。”温途摸了摸鼻子,几步走到方迟床上躺下来,等方迟走过来后往旁边让了个位置。   “睡吧。”方迟坐在床边,刚想躺下来又坐了回去,扯了扯身上粘满猫毛的衣服,“……我再洗个澡去,顺便收拾收拾浴室,你要等不及了你就先睡。”   温途已经裹好了被子,露出一双眼睛冲着方迟眨了眨,瓮声瓮气地应:“嗯。”   方迟伸手在温途额头上弹了下,起身去洗澡了。   等他洗完澡出来,温途还靠在床头刷着微博,眼睛半睁着,随时都要进入梦乡的模样。   方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爬上床把被子又往他那边扯了扯,结果温途看了他一眼,拽着被角一点一点地蹭过来,把方迟给盖住了才满意地收回手。   “晚安。”温途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   “啊。”方迟说,“晚安。”   说完晚安以后睡着的只有一个。   方迟怎么都睡不着,他只觉得自己今天挺丢人的,丢人到恨不得挖个坑把自个儿埋了。   脑子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方迟干脆拿过手机,把亮度调到最低后刷起了微博。   意料之内的,微博上铺天盖地都是恭喜NK的字样,方迟一一点了赞,再往下划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温途的微博。   温途是常年不上微博的,账号都交给俱乐部管理营业,自己用的是一个小号,和方迟在一块儿以后俩人还用了情侣头像。   但那条微博很明显是温途自己发的,因为底下的配图是方迟给准时擦毛时的背影。   【NK丶broken 十分钟前   夺冠了,感谢队友和俱乐部,也感谢粉丝的支持。   之前养的猫差点丢了,AD去找猫,AD也差点丢了。   建议在俱乐部附近标个路标。】   方迟没憋住乐了一下。   底下的回复全是清一色的哈哈哈,还有几个抖机灵的表示:让我去NK打AD吧,不就是和猫一块儿失踪吗?我上我也行!   方迟想了想,没什么好说的,干脆给温途回了个么么哒,顺手偷拍下温途睡得乱七八糟的刘海,一块儿贴了上去。 第五十五章   夺下春季赛的冠军并不是终点,接踵而至的是MSI季中邀请赛,邀请到几大赛区的春季赛冠军一同竞争,夺得MSI季中赛的冠军。   NK刚夺下春季赛冠军没几天,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就被教练赶进训练室,进行一轮又一轮的训练。   温途和方迟挑了个时间把准时带去阉了,回来之后准时一直没什么精神,回来后自己窝在笼子里睡了,温途在旁边看着,难免有些担心。   方迟舔舔嘴唇说:“准时已经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性生活了,你还没有失去,不然趁着这大好的日子,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途伸手把嘴捂住了:“什么大好的日子?”   “第三届蒙多solo大赛,我顺利夺冠啊。”方迟挑挑眉,提起了刚才俩人休息时进行的龙坑对扔菜刀活动,“你不得表示一下。”   “哦。”温途表情严肃地给他鼓鼓掌,“真厉害。”   方迟跟着笑了笑。   日子在各式各样的插科打诨、训练以及rank中度过,跟老师上课时让翻书似的,还没参透上一页,下一页就已经到来了。   在训练之后的休息时间,温途偶尔会刷刷微博,和方迟分享看见的新鲜沙雕,也会遇见一两个不想看见的名字,例如丁声然。   那天NK春季赛夺冠后温途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连最后从选手通道走到训练室去时都没有半点儿丁声然的影子,跟人间蒸发似的。   此时温途看见的丁声然三个字还不是丁声然本尊发的微博,而是AST官方俱乐部发布的一条声明,关于丁声然和湛思的休赛声明。   “休赛?”方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点儿震惊,他手里还捏着刚从易繁那儿扒拉来的玉米糖,惊讶之下手一滑玉米糖就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好几块,温途都能听见后头易繁心痛的声音了。   温途点点头,觉得这事儿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   职业选手常有伤病,丁声然打了这么多年,突然退役都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湛思却是一个新人,此时此刻跟着丁声然一块儿休赛很难让人不去脑补更多的事情。   “你怎么看?”温途问方迟,不过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问错人了。   一般不关方迟自己和温途的事儿,方迟是不大会上心的,更何况丁声然在他眼里就是个中二病晚期,更不会多费脑子去想那些,所以温途问完以后方迟沉思了几秒,抬头认真道:“我建议我们先跑,这是易繁最后一颗糖。”   温途也沉默了几秒,伸手拉着方迟就开始往训练室外头跑。   那算是繁杂枯燥的训练中一段没头没尾的插曲,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自以为是地霸占了你宝贵的时间,妄图留下一点儿痕迹,到头来一场空——丁声然对温途便是如此。   不管以前如何,现在的温途是彻底放下了对丁声然的那些偏见,也因为眼不见心不烦的缘故,不管怎么说,丁声然无声无息消失在职业赛场这件事儿还是让温途和方迟轻松了一下。   紧接着就是MSI季中冠军赛的开赛,今年的举办地点在国外,NK几个人头一回公费坐飞机,心情十分舒畅,但也有些担忧。   这要是小组赛一轮游多尴尬,连买特产的时间都不够。   网上再一次对NK的实力发出了质疑,去年还是一个中上游战队连斩赛区两名大将这事儿虽说已经是实力的证明,但键盘侠总有千奇百怪的黑人方式。   虽说NK几个人心态都十分良好,AD和打野甚至能上场来段相声,但该禁止的还是要禁止,到了比赛前夕,NK几个人手机里的贴吧、微博、甚至一系列能浏览到新闻的app都被张应岘卸载了。   “您直接把手机没收了多方便,”易繁捧着手机有点儿不开心,“到时候我们还得把app下载回来。”   张应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收走了NK五个人的手机。   易繁咽了口口水,顶着四周扫来的带着怒意的视线,不说话了。   职业比赛中,比赛经验是十分重要的一项。   rank打得再多,训练赛发挥再出色,都不如上台去真真正正地打上一局,到那时才能明白一步走错全盘皆输的真正意义,也是台下粉丝永远无法体验到的一点。   NK几个人就是明显的大赛经验不足,明明都是国内联赛的老将,到了国际赛场上一个个的都成了新人选手,一路跌跌撞撞进了四强,也倒在了四强。   网上喷子意外的宽容,或许本来就没对NK抱有多大期望,也或许他们觉得NK能走到四强已经是超常发挥,尽力了,所以才不会觉得有多失望。   而粉丝、路人、喷子的夸奖宽慰与怒骂都与职业选手无关,输赢是他们自己的,辛酸苦痛只能自己咽。   倒在四强后的几个人并不好受,他们太想要证明自己了,导致在四强那场比赛的最后一场中过于急切,被对方抓住一个致命的点,一波团战直接GG。   “对不起,”易繁深吸一口气,在赛后的休息室里第一个开了腔,“我三级那波不该打的……”   “是我和你说的情报有误。”秦宇拍了拍打野的脑袋,“那波算我的锅。”   “分锅大会啊?”方迟搓了搓手,温途看见他的手指有些发抖,“别瞎分啊,锅是大家的,一个都跑不掉。”   “你好意思说啊你,”张应岘赏他一个白眼,“收拾东西,回酒店开个会,飞机票订好了,等回基地再准备复盘。”   “……我操,那我还得看一遍我闪现接皇子EQ的完美操作?”方迟咂咂嘴,“也太辣眼睛了吧。”   “真的,温途到现在没打死你完全是因为杀人犯法。”彭离拍了拍方迟的肩,停了会儿,又站起来冲着队员和教练,“我们是第一次打大型比赛,但这不是我们失败的理由。NK成立七年,LOL分部一直是最不争气的一个分部,但今年我想我们可以让它争点气,我还有一个更遥远的目标。”   S赛。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   “到时候如果我们再倒在了门口,或者倒在了夺冠之路的路上,再来分锅也不迟。”彭离的声音不大,却落在了训练室每个人的心尖上。   方迟眯了眯眼睛,忽然想起了三年前对队长这一职位十分抗拒的彭离,而三年后的彭离却能在赛后冷静地说出这些话。   说不难过不丧气肯定是假的,但那也分人前人后,也分去抒发难过丧气的方式。   “加油。”教练推了推眼镜,笑了起来,“我带你们一年多,头一次见你们这么正经。”   “加油!”易繁握了握拳头,举起来大声嚷道,“加油!”   “小声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输了比赛多高兴似的。”方迟乐了一下,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温途忽然抓着他的手腕举起来,看着前方,缓缓道:“加油。”   “啊。”方迟怔了会儿,无奈地偏了偏头,“加油!NK牛逼!”   “回去后给我加训一天再放假,”教练微笑说,“一个都别想跑。”   “您别破坏气氛了收拾您的记事本去吧!”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一屋子里的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第五十六章   msi失利之后网上虽然谈不上骂声一片,但按照输了就要出来挨骂的传统,NK几个人被张应岘卸载的微博和贴吧干脆不再装回去。   回到基地后也没有急着放假,先是开了个会做总结,再把拿到手的比赛视频复盘了,最后教练带着五个人加训了一整天才放了人。   老板大发慈悲给了三天假,之后就要回来准备夏季赛。   方迟靠在床头嘀咕道:“以前怎么不觉得春季赛和夏季赛之间的时间这么紧呢?”   “因为以前你们不用打msi。”温途拿起一件加绒的衬衫塞进行李箱里,他打算趁着这次假期,把冬天的衣服都带回去。   “说实话太烦人了啊你。”方迟又往后倒了下,看着温途关上自己的行李箱,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又提这个小号蛇皮袋进来了,“哎,你冬天衣服这么多?”   “不多。”温途摇摇头,有点苦恼,“但是装不下。”   说完拉开蛇皮袋,又把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塞了进去。   是真的用塞的,连袖子都没有叠一下。   方迟看乐了,站起来推了推温途:“你就这么收拾衣服的啊?”   “嗯?”温途看着他,“那还能怎么收?”   “让开让开。”方迟把行李箱拉开,看见里面塞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就有些牙疼,“我给你收,边儿坐着去。”   温途往旁边挪了挪,皱着眉说:“我快收好了。”   “男朋友给你检查一遍不行啊?”方迟挑挑眉,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丢拿出来丢到床上,一件一件叠好再放回去,行李箱里一下子就空出了不少位置,“把你那蛇皮袋收起来,用不着了。”   “哦。”温途应了一声,把蛇皮袋拉上,叠好以后又起身拿到杂物间去放着了,回来的时候方迟正把两个人的行李箱拉出来,站在走廊,靠着墙等他。   “你车票订了么?”温途走过去拉起自己的行李箱。   “还没。”方迟说,“不是高峰期,我和易繁去车站现买就行。”   温途又哦了一声。   两个人提着行李箱往走到楼下,易繁还没收拾好东西,方迟只能在门口等着他,也懒得去催。温途倒像是不着急的样子,陪方迟在楼下等着,时不时捏捏自己的手指,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易繁还没下来,温途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方迟看着自己的辅助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事情。”温途认真道。   “我知道你在想事情,”方迟被他逗乐了,“我问你什么事情。”   “啊。”温途又捏了两下手指,他的视线往方迟身后飘了一下,又很快移回来,重新落在方迟的脸上。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们要放三天假。”   “嗯。”方迟点点头。   “三天,”温途说,“七十二个小时,还不算上回基地那段儿时间。”   方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突然恶趣味起来,打算不去接温途的话,看他能把这个话题绕多久才能说到重点,或者是一直说不到重点,直接把自己憋死。   温途像是看穿了方迟的心思,翻了个白眼后深吸一口气,说:“你跟我回家住两天?”   “感受感受……我们那儿的风土人情什么的。”温途说完这句,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后,“不去也行,随便你。”   方迟别开脸,冲着墙乐了好一会儿才转回来,看着温途有些别扭的表情,连忙拉起他的手说:“赶紧走赶紧走,一会儿易繁下来该走不掉了。”   温途被方迟拉得一个踉跄,抿抿唇没出声,提着行李跟着方迟走了。   两个人走了十分钟以后易繁才下来,一手提着一个行李箱一手抱着一个大盒子,在基地里找了两圈都没找着人,颇为郁闷地给方迟打了个电话。   那时候方迟和温途正在出租车上,方迟刚打完电话和奶奶说完这次放假不回去了,还没把手机重新揣回去屏幕就又亮了起来,温途坐在他旁边扫了眼,方迟给易繁的备注是二繁。   “喂?”方迟接了电话。   “喂?方大侠,你去哪了?”易繁还在基地里打转,“我收拾完了,你人呢?”   “你把基地一块儿给收拾进去了吧,”方迟说,“我去拯救世界了,你不用太想我,自个儿回去吧。”   “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又有哪里出毛病了?带我一起啊。”易繁嚷嚷了一声,“你变了你以前干什么都带我一起的你知道么方大侠……”   眼看那头又要絮叨起来,方迟咳嗽一声打断他,问道:“我去温途家也带你一起?”   易繁:……   易繁:“这个就不了,改天全队去温途家拜年的时候我再去吧……你们这么快就见家长了啊?”   “这算什么,”方迟说,“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我俩就睡过了呢。”   温途在旁边听着,听到这句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   那头的易繁也很是震惊:“我靠……这么劲爆?”   “是啊是啊。”方迟看着温途的表情,觉得怪好玩的,受不住手贱伸手去捏了一下温途的脸,“就过年那次,他不是住在我家的么,然后……”   温途听不下去了——主要是司机叔叔一直从后视镜里目光不善地打量着方迟——他干脆一把抢过手机,说了句:“拜拜。”就挂断了电话。   “害羞啊?”方迟眯着眼睛笑了笑。   温途摇摇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羞你妈。   ……   温途似乎从来没提过他的家到底在什么地方,在一起后方迟也没有去在意过这个事情,但是真要去温途家了,方迟又忍不住开始想象起温途的家、他的家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的目的地在H市的一个城镇里,下了飞机以后还得转车,半个小时的车程才到了温途家所在的镇子里。   两个人刚一下车,还没走出几步前面就走过来了一群小混混,好几个都是寸板,看着就挺扎手,剩下的几个都是光头。   那群小混混走得气势汹汹的,一直盯着温途,表情也不是那么和善。   方迟突然觉得,之前温途说他以前是小混混,可能不是开玩笑的。   他下意识地往前站了站,把温途护在身后,也正是因为往前站了一步,所以才没看见温途的表情。   那群小混混大步走过来,在两人面前停住。为首的那一个一脸凶样,背挺得笔直,手臂上的伤疤有些眨眼,站在两人面前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道:“途哥回来了?”   方迟:……   温途从方迟身后走出来,冲着那群人点点头:“好久不见。”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一群人立刻笑了起来,一口一个途哥,给方迟喊得有点懵。 第五十七章   温途家是住在城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路里,拐着弯走进去,路旁胡乱停着几辆电瓶车。两只田园犬从远方追逐着跑过来,也不怕人,凑过来嗅了两下又跑开了。   那群小混混打了招呼之后就走了,只剩下一个光头一路都在和温途说话,起先还想帮温途拿行李,最后被温途拒绝了。光头大概是有些激动的,从一开始的普通话慢慢变成了方言,方迟听不懂,但也觉得这样的方言怪好听的。   “对了,这是哪位?”光头笑眯眯地看着方迟。   “哦,你好。”方迟这会儿才想起来和人打招呼,一开始被他们喊的途哥给喊懵了,“我是温途的队友,方迟。”   “你好。”光头伸出手,方迟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三个人又唠了些又的没的,走到小路的尽头终于看见了一个小区,大门是喷了绿漆的栏杆式大铁门,上面挂着两把生锈的锁。   光头把两人送到这边就走了,说是怕温途他们今天坐飞机累了,有机会再约顿饭,温途点点头,目送着光头走远后才扭头看着方迟,一路淡定的脸终于有了些许尴尬:“他们就是以前……一起打架的朋友,都比我大,但是管我喊哥……我和他们说过不用来接的。”   “你先别说话,”方迟摆摆手,“你先让我习惯一下。”   “习惯什么?”温途说。   “习惯男朋友是个黑社会老大或者小混混头子的感觉,”方迟指着温途,“以后我排位再演你,你会不会一个电话喊八百个兄弟来基地楼下打我?”   温途:“……不会。”   方迟:“那以后过年我来你家玩儿,是不是得准备八百个红包?”   温途摇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方迟一只手勾住温途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轻声说:“途哥有点厉害的啊。”   温途推开他,搓了搓被方迟温热的气息拂过而发烫的脸,提着行李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了。   方迟还在后面喊:“途哥等会儿啊!”   小区从外看的确有些破旧了,墙面上都是常年雨水流过的痕迹,墙角还生出了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掺在不足脚踝高的杂草里,随风轻轻摇曳。   温途家就在进了铁门之后左拐的第二栋楼,三楼,没有电梯,两个人提起行李箱一步一步从楼梯走上去。   怎么说也是第一次上门,该紧张还是得礼貌性地紧张,方迟伸手在温途背后拍了两下,顺便把手心的汗擦在他的短袖上:“开门吧。”   “嗯。”温途点点头,从兜里把钥匙拿出来,插进锁孔之前突然伸手握了一下方迟的手,“别紧张。”   “啊。”方迟怔了一下,“也不是特别紧张。”   温途看了看他的表情,没说话,转过身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一拧门就开了。有些老旧的防盗门被推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方迟的心跳速度也顺着那个声音一点一点的提了起来。   打开门,温途先提着自己的行李走进去,再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新的拖鞋给方迟换。   方迟换好鞋,把自己的小号行李箱提进来之后才仔细打量起了房子里的摆设。   家具都是暖色系,墙纸发旧得有些泛黄,但不难看出原本温暖的颜色。温途的家人像是在厨房里鼓捣些什么,发出了不小的动静,温途把两个人的行李箱放好之后才拉着方迟去了厨房。   “妈。”温途一边喊一边拧开厨房的门,方迟跟在他身后,视线自然往里看了进去。   温途的妈妈正围着围裙炒着菜,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几根过短的发丝也被妈妈用小夹子固定住,她听见身后有动静,回过头看着门口的两人:“回来了。”   “嗯。”温途点点头,指着方迟,“这是我队友,来玩两天。   “嗯,你好。”妈妈冲着方迟点点头,转过身继续炒菜。   温途也没在意妈妈的冷淡,带着方迟回到了客厅里:“你想喝点什么?”   “随便,白开水都行。”方迟说。   “好的。”温途又转身去拿了杯子,给方迟倒了杯水。   温途的妈妈和温途长得有七八分相像,若是能翻出妈妈年轻时的照片,基本就是女版的温途,方迟看见温途妈妈的第一眼就觉得两个人像,现在看来更觉得不光是长相,两个人第一面让人觉得冷淡的性格也是十分相像的。   温途妈妈应该是早就知道温途要回来,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还面无表情地端上来,像是在说“我没有很高兴,我平常就做这么多,正常操作”一样。   “吃这个。”温途给方迟夹了块糖醋排骨,“我妈做这个,好吃。”   “嗯。”方迟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谢谢。”   温途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随后像见鬼似的看着方迟,嘴唇动了两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顿饭吃下来倒也没发生什么事,吃完了之后方迟想帮着收拾,却被温途的妈妈拒绝了,两个无所事事的人只能坐在客厅看电视。   “晚上打算去哪玩儿?”温途端着一盘果盘走过来,“还是在家呆着?”   “都行。”方迟说,“不然你带着我去体验一下打群架的感觉?”   “我不打群架。”温途皱着眉,挑出一块苹果塞进方迟嘴里,一脸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的表情。   “是,您都是单挑。”方迟乐了一下,还没乐完就听见厨房有了动静,原本瘫在沙发上的方迟立刻坐好,背挺得笔直,冲着走出来的温途的妈妈笑了一下,“阿姨辛苦了。”   温途又一幅见了鬼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往自己嘴里塞了块水果。   好一会儿温途的妈妈才离开了客厅,进了一个房间之后关上门,方迟这才放松下来,斜睨着温途:“累死我了。”   “你装得好正经啊。”温途说,“比我妈还紧张。”   “我操……”方迟小声道,“我第一次见家长不得留个好印象啊?以后出柜也方便点……阿姨紧张啊?”   “嗯。”温途说,“她听说我要带人回来的时候就很紧张,还特地问了你喜欢吃什么菜。”   方迟回想了一下方才饭桌上四五个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可一点儿都不紧张。”   温途也笑了起来,笑了会儿,他说:“晚上带你去个地方吧。” 第五十八章   两个人又在房间里窝了一会儿,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温途临出门前还背了个小书包,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方迟没有多问,只等着温途收拾好了以后一块儿出了门。   这时候已经有了些许饭后出来散步的老年人,慢条斯理地说着家乡话,方迟听不懂,但那句子里自带着的软绵语调听着让人莫名的舒服。   已是夏初,蝉躲在树干上和不知名的虫子一起奏响了夏日限定的交响曲。走过一条老旧的小巷,野猫踏着步子一跃而起,扑到墙上的小虫子后高傲地喵了一声。   方迟和温途并肩走在小路上,越往前走人烟越是稀少,不远处高楼还亮堂着的窗格子在二人走进后灭下来几户,更是平白增添了几分诡异。   他一开始就没问去那里,一是温途说了地点他也不知道,二是温途总不至于把他给卖了——现在看来,第二种也不是完全不会发生。   “还有多久啊?”方迟问他。   温途一边低头踩着方迟的影子,一边说:“快了。”   方迟说,哦,然后跑两步走到前头,在温途的影子上踩了两脚,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着温途。头顶的路灯闪了两下,又顽强地亮起来。   走这条路的人少之又少,加之橙黄色的路灯闪了两下后也不再那么明亮,所以方迟回过头看温途时,温途是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的。   电竞选手的视力没那么好,三米以外雌雄莫辩,五米以外人畜不分。温途使劲儿眯了眯眼睛,也没看清方迟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总觉得方迟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我在想一件事情。”方迟说。   “嗯。”温途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没出省就都不远啊?”方迟一下子笑开了,“我们已经走了快二十分钟了,途哥。”   “真的不远。”温途想了想,几步走到方迟身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到了就知道了。”   “行,那走吧。”方迟撞了回去,见着温途又要撞回来,连忙抬手勾着人的肩膀,带着往前走了。   又走了大约十分钟,一路弯弯绕绕的,方迟早就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哪了,但一路走过来,周遭的景色是愈发的荒凉,借着路灯往前看,路旁还有一颗被雷劈成两半的树。   “今天天气不错。”温途在旁边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是啊是啊,”方迟附和道,“真是个杀人藏尸的好天气。”   温途怪异地看了他两眼,揉揉鼻子,伸手往前一指:“到了。”   方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了一片空地和几栋废弃的旧楼,斑驳的墙皮露出红色的墙砖,就差没打个牌子写上危房。   心里再疑惑方迟也把那些话给憋回去了,他就安静地看着温途,等着看自己的小男朋友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但温途只是站在他旁边,像是陷入沉思了似的,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儿。   方迟看了半天,发现温途又走神了,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伸手推了温途一下:“回魂。”   “啊。”温途回过神,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主动牵起方迟的手往废楼的一面墙那边走过去,方迟跟在后头步履匆匆,像是晚去一秒就有什么东西要丢了,“我在想这个东西在哪。”   温途扒开墙角那一片高高的杂草,指着墙面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微微地眯起,“给你看个宝贝。”   “把你的大宝贝收起来,野外我不干啊,虫子太多。”方迟跟着把杂草扒拉开,看见墙上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画上的一个黑色的,指着地面的箭头就笑了起来,“你这是带我来挖宝来了?”   “嗯。”温途点点头,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一把黄色的塑胶铲子递给方迟,又拿出一把蓝色的握在自己手里,“挖吧。”   “我俩在这儿随便乱挖,把房子挖塌了怎么办?”方迟也就随便皮一句,他蹲下来拿着铲子敲了敲地,“你坦白一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温屑给我的,说让我给我以后的女朋友。”温途也蹲下来,仔细拨开地上的碎石子和杂草,“但我那时候特别烦他,没收,他就给我朋友让他们转交,我就让他们随便找个地儿埋了。”   “合着您带我来挖‘尸体’来了。”方迟乐了一下,打断了他,“行了,开干吧。”   温途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温屑应该是温途的父亲。   方迟想。   温途家很温馨,温途的妈妈极力把家里装扮出了十分温暖的模样,但从各种细枝末节的地方看出来,这个家里除了温途以外没有第二个男人在此生活的迹象。   他没有问出口,不代表不会想。温途有些不善交际的性格八成就是小时候受了影响造成的,这时候忽然提起了,也只是因为要带方迟把东西挖出来而已。   挖出来之后才知道是个小盒子,埋得不深,两个人拿着小铲子没挖多久就挖出来了,而且周围的泥土也是松的,像是没埋进去多久。   像是看出了方迟的疑惑,温途主动开口解释道:“上次过年的时候埋的,贺云褚,就是今天那个光头,他们经常会过来看看东西有没有被别人挖走……他们也不敢自己拿回家放着,因为我说埋了。”   “嗯,途哥比较酷嘛。”方迟点点头,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能让光头他们如此重视的,必然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方迟都想好了怎么推脱了,小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方迟还是没忍住愣住了。   里面装着的是几根大金链子和几枚金戒指,还有金耳环,就特别老土的那种大圆环,方迟咂咂嘴:“还好你交的不是个女朋友。”   “所以才敢给你。”温途说着,自己都笑了一下,把盒子往方迟那边递了一下,“女孩儿得尬住吧。”   “真给我啊?你这东西听着跟传家宝似的。”方迟没有伸手去接,“不用给我这些东西。”   “我那时候特别烦温屑,所以没有收这个。”温途像是没有听见方迟的话,自顾自说了起来,“但是现在想想,不要白不要,好歹能换点儿钱。”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方迟,顺手把盒子放在了地上:“我的思维方式是不是和你越来越像了,总觉得送上门的钱哪有不要的道理,更何况他选择用钱来补偿我了,我意思意思也应该收下来,之后也算两清了。”   “你这是在夸我吧?”方迟笑笑,就着沾了泥土的手去握了握温途的,“怎么夸得这么婉转呢,我差点儿都没听出来。”   “嗯,是在夸你。”温途眯了眯眼睛,把手从方迟手里抽出来,反手在书包里掏了好一阵儿,掏出两只手持烟花出来,掌心还捏着打火机。   “来。”温途递给他,“我喊一二三,一起点。”   “只有一个打火机啊。”方迟有点儿懵,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但还是接过了烟花。   “你没带打火机么?”温途问。   “……哦,带了的。”方迟说,“装了一天的好孩子,忘了自个儿抽烟了。”   温途抿抿唇,无声骂了句脏话,方迟笑笑,从裤兜里把打火机掏出来,捏在手里:“准备就绪了,你倒数吧。”   “嗯。”温途看着他,缓慢地数了起来。   “三。”   “二。”   “一。”   方迟点燃了手里的烟花,火花从顶端绽开,照亮了这一小片角落,对面的温途却没有动作。   大约过了两三秒,温途忽然笑了起来,张口道:“生日快乐,方大侠,希望以后没人能扯住你。”   说完他把自己手里的烟花凑过去,抵在方迟的上面,两支烟花共同燃了起来,绽出的火花比刚才的要亮上许多。   方迟更懵了,捏着烟花铁丝那一端久久不做声。   一时间世间万物都静了下来似的,只有这一小方地界上有着火花燃烧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方迟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张应岘说的。”温途实话实说,“我也是忽然想起这儿还埋着个东西的,觉得当生日礼物也不错。”   “所以才把我喊过来?……我很久不过生日了。”方迟看着温途,喃喃道,“他们说最后悔的事儿就是把我生下来,所以每年生日都……”   “以后我和你过。”温途看见方迟手里的烟花快烧完了,又反手从书包里掏出一根出来,点燃了递给方迟,“我最幸运的事就是他们把你生下来,所以每年生日都要我来陪你过。”   “靠。”方迟接过烟花的时候手都在抖,喉咙里堵得厉害,勉强说了个靠字之后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温途一路古古怪怪的,方迟就猜到了这人要搞个大事情,也猜了是不是要给他过生日,但俱乐部那边知道他生日的人真的不多,他也没想过就一个生日,张应岘会特地去给温途说。   因为很久以前就交代过不过生日的事儿,俱乐部方面也没有做过准备,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今天是方迟的生日,除了作为领队的张应岘。   “这个收不收?”温途的声音从未像此刻一样温柔过,他又重新拿起那个从土里挖出来的小盒子,递给方迟,“给女朋友的。”   “男朋友也一样要收。”方迟接过小盒子,也没管上面没擦干净的泥土,直接站起来揣进了裤兜里,“以后一三五戴金链,二四六戴戒指,周末戴耳环,回去我就打个耳洞去。”   “好的。”温途站起来,等方迟手里的烟花燃尽后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生日快乐。”   “也太他妈快乐了,”方迟在温途的衣服上蹭了两下,没憋回去的眼泪也一并蹭在了上头,“你也快乐。” 第五十九章   温途身上一直是干干净净的,带着点儿沐浴露的香味,伴着夏初微风中的一丝青草绿叶气息,方迟把脸埋在他肩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才感觉喉咙那儿堵着的酸胀感消散下去了。   “哭完了么?”温途拍拍他的背,“哭完就回去了,有虫子。”   “没有。”方迟情绪已经比刚才平稳很多了,但是抱着温途不动的感觉有点让人上瘾,“再让我抱会儿。”   “啊。”温途说,“好大的虫子啊,要落到你衣服上了。”   方迟没接话,只是抱着温途的手紧了紧,还没做出更多的动作就感觉背后落了什么东西。   夏初夜间的温度不算高,但方迟怕麻烦,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短袖,此刻那东西落在背后的触感异常清晰,湿湿软软的一小坨,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背上。   方迟一个激灵,挺直了背的瞬间温途伸手把那虫子抓了下来,丢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真有虫啊。”方迟松开温途,哭笑不得。   “是啊,”温途说,“我不是告诉你了么?”   “我以为你和我开玩笑呢……算了,”方迟想了会儿,认真地说,“我想回去洗个澡。”   “走吧。”温途笑笑,甩了甩手。   两个人又按着来时的路慢条斯理地走了回去。   小路的行人本来就少,这阵儿更是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两个人见四下无人便放肆了起来,一会儿紧紧挨着,一会儿又牵着手,把对方往墙上扯,在唇上或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闹腾了好一阵儿才走到大路上,牵着的手才松开,温途走在前面带路,步伐轻快极了,偶尔吹过来一阵风把他的刘海乱,露出额头,他也不伸手去弄,只侧过头冲着方迟笑。   方迟握了握手里的盒子,挑起眉回以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妈妈还在房间里,看样子一直都没有出来。   “你先去洗澡?”温途一边换鞋一边问方迟,“还是我先去?”   “不能一起啊?”方迟笑着问他,心里当然知道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在别人的家里,不可能那么放肆。   但这话一说出口温途沉默了会儿,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事儿的可能性的时候方迟终于是憋不住了,伸手拍了拍温途:“想什么呢?这可是在你家,你妈还在呢。”   “哦。”温途回过神,才反应过来方迟是在逗他,又“哦”了一声,换好鞋走了进去。   最后是方迟先去洗的澡,温途就在厨房把手洗了一下,就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起了房间。   他的床也有好几个月没有人睡过了,妈妈知道他今天要带队友回来,提前把床铺好了,还弄了两床被子整齐地叠在床上,温途想了想,把靠里的那床被子收到了柜子顶上。   他又行李箱拿过来打开,拿起里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一件一件挂好,剩下的要叠好放在柜子下层的他不打算胡乱塞进去了,反正方迟会叠,他就等着方迟叠了。   挂好衣服以后方迟还没出来,温途就拉开自己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拿起手机刷起了手游。   又隔了好一阵儿方迟才出来,规规矩矩穿着T恤和长裤,头发也好好儿用毛巾擦干到不再滴水。温途见方迟推门走进来,便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去洗澡了,等再出来时箱子里那些没收拾的小物件果然被方迟收好了。   “睡吧。”温途爬上床,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   “一床被子啊?”方迟看了看床上,没动。   “两床。”温途说,“我把另外一床收起来了。”   “这可是在你家。”方迟再度提醒道。   “我锁门了……你睡不睡。”温途其实一点儿都不困,只是洗完澡之后身上暖和得很,很想和方迟挨着,“而且我妈也不会直接推门进来。”   锁门了后头再加个睡不睡总让方迟想到些不健康的东西,但当下没准备什么,温途的意思也非常纯洁……   方迟啧了一声,掀开被子一把把人搂进怀里,手在他背后和头发上使劲儿揉搓了好几下才停下来,语气还颇为不满:“你就使劲儿折腾我吧。”   温途被揉得不明所以,但总算如愿以偿的和方迟挨着了,也没挣扎,反倒是往方迟怀里拱了拱。   “你想睡了吗?”温途小声问他。   “有点儿困。”方迟实话实说,温途又往他怀里蹭了两下,方迟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往后拽了拽,“你想干嘛?”   “没什么。”温途摇摇头,轻轻松松挣脱了方迟的手,又重新钻到了人怀里,“你今天开心么?”   “嗯。”方迟说,“好几年没人给我过生日了,挺开心的。”   “易繁没给你过过么?”温途有点疑惑。   “没有,我不让他给我过。”方迟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捻着温途的一缕发丝,笑了起来,“一开始是我不让,后来他自己忘了……他连自己生日都能忘,忘了我的生日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啊。”温途张张嘴,一时没接上话。   “反正很高兴,谢谢你。”方迟说,“真的谢谢你。”   “明天带你去吃早点吧,”温途忽然岔开了话题,“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只吃他们那一家的。”   “老牌店啊。”方迟说。   “嗯。”温途应了一声。   “那行,你还得找个时间把贺云褚他们约出来吃顿饭吧?感觉挺久没见了。”方迟说,“明天一块儿?”   “一块儿吃……早点?”温途有点儿不大愿意。他是想和方迟两个人去的。   “喊那么多人吃早点还是拆店啊。”方迟乐了两声,“吃完早点随便溜达会儿,请他们吃晚饭呗。”   “好的。”温途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生日快乐。”   “嗯。”方迟眯起眼睛,有点儿困了,“谢谢。”   温途小声说了什么,方迟没听清。   困意如浪潮般袭来,方迟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便安心睡了过去。   两个人说好要吃早点,第二天便起了个大早。   职业选手通常是在中午起床,更有甚者一觉睡到下午或者晚上,作息十分不规律,所以很难看见八.九点的太阳。   温途被方迟从床上拖起来时还睁不开眼,顶着一头翘起来的头发游魂似的飘进了洗手间,再出来时才有了点儿精神,就是那头翘起来的毛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你拿水沾湿了再用吹风吹一下,”方迟一边说一边扒拉了一下温途的头发,“还怪好玩儿的。”   温途翻了个白眼,把方迟推出了房间。   等两个人一切都收拾好了已经到了九点半,紧赶慢赶地到了温途口中的早点店的时候已经到了十点多。   “吃什么?”温途拉着方迟到一个角落坐下来。   “不知道。”方迟摸了摸肚子,“我感觉我八辈子没吃过早点了,你点吧。”   温途也有同感,自从打职业之后都没见过八.九点的太阳,就更别说吃早点了,于是这会儿自己去柜台那边点了餐,再回来时手里端了两碟小菜:“老板送的。”   “可以啊,途哥面子就是大。”方迟抽出两双一次性地筷子,掰开递给温途一双。   “嗯,途哥罩你。”温途已经懒得去纠正这个称呼了。   两个人又扯了好一阵儿服务员才把点的东西送上来。   方迟撑着脸看着碗里那一碗褐色的粘稠不明物体有点儿震惊,特别是碗里还飘着葱花和胡椒,上头撒了点儿白色的米花和薄脆碎。   “这是什么?”方迟拿起调羹搅和了下,没多大食欲,“特产么?”   “嗯?”温途愣了一下,“你们那儿没有这个么?”   “没有。”方迟放下调羹,又看向温途碗里,和他一样的东西。   “这个是油茶汤啊。”温途想了会儿,“……是不是和你们那边的不太一样?”   “……好像是。”方迟拿起调羹尝了一下,味道意外的不错,“这玩意是麻的啊?还是咸的……”   “你吃得惯么?吃不惯就换一个吧。”温途说着就要把方迟的碗端过来。   “别别别,还挺好吃的这个。”方迟笑了笑。   温途松了口气。   一顿早点慢条斯理地吃完已经快十一点了,温途付了钱之后走出店外,方迟正站在外头等他。   “然后呢?去哪儿?”方迟眯了眯眼睛,这阵儿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了。   “不知道啊。”温途说。他从小就在这个地方长大,还真没觉得什么地方有好玩儿的东西,要是早些时候来他还能带方迟去茶山上溜达两圈,但这个时候茶花早就过了花期。   “来,我给你指条明路。”方迟像是早就知道温途会这样回答,表情都没变一下,伸手勾住温途的肩,指了指前头,“看见了么?”   “嗯。”温途严肃道,“好大一个网咖。”   “带身份证了么?”方迟也严肃地问他。   “带了。”温途说。   “那走吧。”方迟说。   两个人走出去没两步,方迟忽然转过头,板起脸问温途:“温小朋友,你和我吃个早点,带身份证出来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计划想实施?”   温途也板起脸:“你觉得我们除了网吧还有别的追求么?”   “没有。”方迟回答得坦荡荡,“走吧,带你大乱斗。” 第六十章   说俩人心大心是真的大,刚走进网吧就被前台的网管盯着看了好久,随后又随便在大厅找了个连坐坐着,没一会儿后头就站了许多人,大多都是安安静静看着他们打,也有几个拿着相机拍了照后窃窃私语。   温途是因为家里有电脑,打职业后休赛期回家都是在家打的,没怎么来过网吧;方迟压根儿就是因为前几年都没有人气,今年拿了春季赛冠军又拿了msi四强之后才有了点儿粉丝基础——总的来说,两个人都没有什么防止被粉丝gank的意识。   本想着打两把大乱斗就去玩别的游戏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只能打开了排位。   贺云褚带着三个小弟来网吧找温途,在门口给人打了个电话:“途哥,哪个座啊?打完没。”   “快完了,你过来。”温途刚好打完团,这阵儿购买完装备正盯着黑白屏幕发愣,“人最多的地方就能看到我们。”   “被围观了啊。”贺云褚挂了电话忍不住笑了笑,带着身后的三个小弟往人最多的那个地方走了过去。   这边正好一波推了基地,方迟和温途同时摘下耳机,关了游戏和电脑后,冲着后面围观他们的粉丝打了声招呼就打算往外头走。   在网吧碰见的粉丝大部分都是真正的技术粉,围观了一波职业选手操作后正手痒得慌,纷纷和俩人说了再见后自己跑去开了游戏。   “途哥,”贺云褚看见两个人从人堆里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吃什么啊?”   “不知道。”温途把身份证放好,“火锅?”   “都行都行。”贺云褚点点头。身后几个小弟也没什么意见。   方迟不打扰他们黑道上下级叙旧,但总觉得贺云褚后头那几个小弟看着温途的眼神……很激动,十分的激动。   “那就火锅。”温途说完带着几个人往外头走了去,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温途指着贺云褚后头那三个人给方迟介绍:“贺云岩,林守,白景。都是我的朋友。”   温途每点到一个人,那个人就抬手冲着方迟挥了挥,顺便笑了一下,规矩得跟排练过似的,方迟没忍住乐出了声。   “贺云岩是我弟弟。”贺云褚拍了拍那个看着略清秀的少年,“他也想去打职业来着,将来还得你们照顾了。”   这俩人看着倒一点儿也不像兄弟,贺云褚五大三粗的,还是个光头,看着就挺凶;贺云岩便要秀气得多,被贺云褚拍到的时候还缩了缩身子。   “好说好说,”方迟一边乐一边伸手和贺云岩握了下,“等弟弟来打职业我就先送他一个首胜吧。”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几个人也没有当真。   要去的火锅店自然是当地有名的地儿,好在现在距离饭点还有一段时间,也不用害怕会遭遇排队的问题。一行人就这么走着路去了。   到了火锅店方迟才知道今天出来吃饭的只有他们六个,可那天来接风的就有七八个呢?况且这三个小弟并不在当时的接风队列里。   “那天是贺云褚把他们那边的喊过来了,”温途说,“真的和我关系好的只有他们几个。”   “嗯。”方迟捏着菜单点点头。   温途又不是真的黑帮老大,自然没有那么多手下,况且就算是真正的黑社会头子都不至于和每个人都交往到死心塌地的地步,方迟也就好奇一下,很快就把这篇儿翻了过去。   全国都知道温途老家这边的火锅最为正宗,每年为了一顿火锅慕名而来的游客都有不少,方迟起先觉得没什么差别,等吃到嘴里了才知道,这差别可大了去了。   温途怕他吃不惯辣的,点了个鸳鸯锅。这鸳鸯锅也讲究,就中间一个巴掌大的小白汤,估摸着还是店家不情不愿做出的让步,毕竟温途点鸳鸯锅的时候,方迟看见了服务员的脸,那是一张“你们吃火锅点鸳鸯锅是没有灵魂的!”的脸。   等菜上齐了,贺云褚跑到柜台那边去提了一箱啤酒过来,笑嘻嘻地说:“不醉不归啊。”   “你们途哥刚成年你们就想着灌啊。”方迟拿出几瓶来摆在桌上,用开瓶器一瓶一瓶开了之后递过去,“不怕途哥暴走?”   “不会,途哥酒量可好了。”贺云褚眨眨眼睛,不等温途看过来便举起手里的瓶子,“干!”   说是干,其实也就喝了两三口。   方迟还真没见过温途喝酒,仔细想来俱乐部里几次庆祝温途也就抿了几口,要真对瓶吹起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架势。   温途像是猜到了方迟在想什么,他握着瓶口冲着方迟晃了晃酒瓶子,忽然仰头喝了好几口下去,喝完跟没事儿人似的,拿起筷子在锅里捞肉吃。   “操。”方迟感叹了一句。是不应该一直把温途当小孩儿的。   火锅店是一个不管有多少人,有多少锅在煮,永远都很热闹,说话不靠吼永远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的地方——或许那只是人们对他的固有印象——至少方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憋了句话,不好凑过去在温途耳边说,也不想大声吼出来。   等饭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差不多,该去厕所放水的时候,方迟在厕所外头堵住了要往里去的温途。   温途喝了酒,脸微微泛红,眼睛也跟蒙了层水雾似的,看人的时候先皱皱眉,仔细打量了会儿才认出来,这是方迟:“怎么了?吃不惯?”   “不是,”方迟看温途那迷糊样就知道他差不多了,“你这又能打游戏又能打架,还是黑社会头子,喝酒也还行,我就在想,途途,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温途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白眼一翻,嘟囔了句神经病就走进了厕所里,留方迟在外面一个人傻乐。   乐了会儿,方迟又转悠回饭桌那边,贺云褚他们也喝得差不多了,半醉不醉,也不麻烦谁的状态。   “哎,问你们个事儿。”方迟坐回位置上,“你们为什么管温途喊途哥啊?他比你们小吧。”   “就比我小一岁。”贺云褚竖起一根手指头,又指了指旁边三个小孩儿,“途哥比他们都大。”   方迟点点头,心说你看着可不止比温途大一岁。   “我想想……好像是小时候的事,那时候途哥家里出了点儿事,家里只剩下了他和阿姨,然后我们这儿嘛……就是个小镇子,街坊邻居什么的,闲着没事儿就爱瞎唠嗑。”贺云褚说两句就停一会儿,像是在整理思绪一样,“唠嗑的时候也不避着点儿,就被我们给听见了,剩下的……”   贺云褚顿了顿:“剩下的你自己问途哥吧。”   方迟回过头,看见温途正站在他身后。   “吃完了么?”温途用冷水洗了把脸,此时清醒了许多,“差不多就走吧。”   饭桌旁的几个人吃得都差不多了,此刻也不多逗留。一路瞎嚷嚷着出了饭店后在岔路口道了别。   贺云褚看着挺粗犷一汉子,其实也挺少女心的。临别前抱了抱温途,说:“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了。”   温途也特别耿直:“我还要待两天再走。”   “你还能一直和我们瞎玩儿啊?不陪你队友啊?”贺云褚说,“等下次回来,再拿个冠军回来啊。”   “好。”温途说,“好的。”   方迟在不远处的电线杆子底下抽着烟,等温途和他们告别完,走过来之后才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里,讨好地笑了笑:“回家啊?”   温途看了他两眼:“你想知道什么?”   方迟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你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不用拐弯抹角地问别人。”温途喝了酒,说话的声音都要比往常大一点,没带上什么情绪,就是很平淡的在和方迟交流,但总觉得这人是喝多了,“我上次就说过了,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我会告诉你的。你不问的话我也不知道哪些事你想知道,而我没有告诉你。”   “好的。”方迟站直了,背挺得笔直,跟高中的时候军训似的,“遵命途哥。”   温途看他两眼,板着一张小脸严肃地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很好。”   方迟正想说点儿什么接他的话,就听见温途继续道:“胖了。”   方迟最近是胖了,但胖得不像易繁似的那么明显,也难为温途天天跟他在一块儿都能看出来。   “你天天晚上睡觉悄悄在称我体重是吧?”方迟笑着伸手勾住温途的肩,两个人一摇一晃开始往家的方向走,“我其实就是想八卦一下,真的没什么心思。你不想说咱就不说。” 方迟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八卦一下,谁想到这事儿背后还牵扯到温途的家人了……他还以为能听到温途小时候的黑帮老大奋斗史呢。   “嗯,”温途说,“也没什么,回家说给你听。”   “好的途哥,”方迟说,“没问题途哥。” 第六十一章   两个人走回家之后,温途的酒劲儿彻底上来了。   起先方迟还没发现,他只是领着温途往回家的方向走着,进了小区大门之后才注意到旁边的人已经走不出直道了,嘴里念念有词,方迟凑过去之后他又不念了。   进了楼道,方迟伸手捏住温途的下巴,笑着问:“喝醉了啊?”   温途眼睛一瞪,高声道:“没有!”   “哎,小声点。”方迟乐出了声,“还没醉呢?说话音量起码比平常高了八个度。”   “没有!”温途再一次铿锵有力地回答他。   “再大点儿声。”方迟一边笑一边把温途往楼上拉,“整个小区的感应灯都为你而亮。”   温途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方迟的话听进去,反正咬了下嘴唇后就闭嘴了。到了家门口也不知道摸钥匙,就这么站在门口和方迟干瞪眼。   就这贺云褚也好意思说温途酒量好呢。   方迟伸手戳了戳温途的脸:“钥匙呢?”   温途鼓起腮帮子:“包里。”   方迟又戳了一下:“拿出来啊。”   温途这才呆呆地哦了一声,在包里摸了半天总算摸了串钥匙出来,方迟正在想他要不要帮忙插进锁孔里的时候,温途就自己把钥匙插了进去,顺利开了门。   妈妈在饭局中途给温途打过电话,说是今晚去小姨家住两天,晚上让他和方迟自己弄点东西吃,所以现在家里只有方迟和温途两个人。   一般醉酒都能发生点儿事,但轮到方迟这边了,他除了笑得停不下来以外暂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主要是温途一进屋就开始满屋子找水喝,从大门逛到卧室再逛到厨房,完美忽略掉饮水机的位置,手里攥着杯子急得眉头都紧皱起了。   方迟笑够了才走过去,接过他的杯子帮忙倒了杯水,温途喝了一大口以后把杯子放好,又推着方迟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我给你讲讲我和贺云褚的故事。”温途板着脸,十分认真严肃,“那是一年冬天……”   方迟听他含含糊糊地说着话便又憋不住笑了,凑过去在人嘴唇上亲了两下后说:“睡吧,明儿再讲。”   “不,”温途把刚要起身的方迟压了回来,怕方迟又要走,索性翻身坐在了对方的腿上,双手撑着方迟的肩膀,一字一顿道,“听我讲故事。”   您这个姿势还真不大像要好好儿讲故事的。   送上人的豆腐没道理不吃,方迟顺手搂住他的腰,把人往前抱了抱,又亲了两口:“说吧。”   温途唔了一声,眼神有些迷离,像是陷入了回忆。   “温屑是个妈宝。和我妈妈结婚以后,在家里什么都不干,还总觉得妈妈是沾了他家的光才能住到城里来,所以对妈妈很不好。”温途说这些话时语速很慢,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了下来。   方迟想劝温途别说了,他真没兴趣去挖别人的伤口,可看见温途的表情时他的劝说又说不出口了,有些话或许让他说出来才是最舒服的。   “我很小的时候,七八岁,能记住事情的时候,还不住在这个镇里,是离婚了之后妈妈带我过来,住在这边的。”   “镇子里的人都说妈妈是被人……遗弃?丢弃?反正是不要的。单亲妈妈肯定是因为自己不检点才离婚什么的,那时候没钱,妈妈带我住在一个院子里,每天听见邻居嚼舌根,他们也不避着点儿,有时候还会当着妈妈的面冷嘲热讽。”   大人往往是影响孩子最深的一类人,尽管大人往往无心教导,但孩子依旧能读到大人身上展露出的恶心嘴脸。   觉得好玩也罢,是真的觉得温途妈妈不检点也罢,那个院子里的大人欺负温途妈妈,小孩就欺负起了温途。   温途小时候身体不好,一到冬天就感冒发烧,半夜咳醒了,喝口水呛进气管,又咳新的一轮。   院子里的小孩便管温途喊病秧子,往温途身上丢小石子,在温途走路时推他两把都是常事,最严重的一回,甚至把温途从一个快一米高的台子上推了下去。   好在没有摔到手,只是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把脸给摔青了好大一块,洗脸时碰到都疼得龇牙咧嘴。   因为温途当时正蹲在台子边儿上,也记不清到底在做什么了,被人从背后推下去泪水立刻蒙住了双眼,没看清到底是谁把他推下去的。   这事儿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温途在脸好了之后把院子里的小孩儿打了个遍,其中贺云褚就在列。   也不知道小小年纪,细胳膊细腿的温途哪来那么大力气,好几个小孩儿一起上也只打到了他几拳,负责抓住温途手的贺云褚压根儿就抓不住他,两三下就被挣脱了,随后便看见了温途挥拳打过来,剧痛之后流下了鼻血。   “怪物!”一个小孩大喊,“他妈妈是别人不要的破鞋!他是怪物,他家里没有一个好人!”   “就是!”一个一直躲在后头的小姑娘也高声道,“我妈妈说不要靠近他们!”   贺云褚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温途,生怕他一个暴怒扑上来把他按到地里打。   打架最后以温途妈妈下班为终,一窝小孩儿在大人面前还是不敢太冲,见温途妈妈回来了,赶忙跑开,留下一个衣服头发都被扯乱了的温途。   妈妈看见温途,嘴唇动了两下,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走过去将孩子轻轻抱进怀里,不多时轻声哭了出来。   温途眨眨眼睛,把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   那天回去之后温途突然发了高烧,大半夜又哭又吐的,把妈妈急坏了,抱着就往医院跑,好在出了那个院子后没有人对温途妈妈有特别大的意见,也因为温途身体不好的缘故,医生早就和温途妈妈熟悉了起来,半夜被吵醒也不恼,拿出体温计给温途晾了体温,还打了一针。   折腾到天亮,温途的体温终于退了下去。   那个年纪的小孩儿,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妈妈请了一上午的假陪着温途,下午温途已经活蹦乱跳没事儿人一样了。   “妈妈你去上班吧,我没事。”温途原地蹦了两下,“我已经好了。”   请假一天就是五十的误工费,那个时候五十块钱对于温途的家庭来说就是好几天的生活费,妈妈皱着眉思索良久,再三确认了温途没事之后才又出了门。   妈妈出门前叮嘱了温途,不准出门玩儿,在家好好儿休息,温途应得挺爽快,等妈妈走了以后就开始在心底盘算昨天还有哪些人没有打到的。   他还没有盘算完,后门突然传来了几个小孩子争吵的声音。   温途家住在院子里最偏的一个角,往后恰好是一条死胡同,后门一开就能看见青灰色的墙面和在靠外那一侧摆摊的卖糖人的老大爷。   此刻后门几个孩子越吵越凶,温途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后门处,从门缝里看几个孩子吵架。   较大一些的那个染了个五彩缤纷的头发,跟巴啦啦小魔仙合体似的,他十分不屑地看着贺云褚几个人,见他们还要继续说下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晃了晃手里明晃晃的刀:“少废话,钱呢?”   “上次给你你说这个月都不会再找我们要的!”贺云褚挡在几个小孩儿前面,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大叫,“你耍赖!”   “操。”巴啦啦大魔仙甩了个自认为十分炫酷的脏字儿,“给不给?不给今天就捅死你们。”   贺云褚盯着他手里的刀咽了口口水,正准备叫弟弟带着那些小孩儿先跑,便瞧见后面那扇门忽然开了。   温途手里攥着妈妈哄他吃药时塞的糖,好奇地打量着大魔仙的发色同时,几步跨过去握紧拳头,朝着大魔仙打了过去。   ……   “然后呢?”方迟皱着眉听他说完这段儿,忍不住伸手在温途脸上捏了捏,想想这块地方曾经乌青得厉害便觉得难受得慌,“你把他打跑了?”   “嗯。”温途说着说着就靠到了方迟身上,脸被捏了两下也只是不适地哼哼了两声,“看着酷,不禁打。”   “然后贺云褚就崇拜上你了,非认你做大哥不可?”方迟扶在他腰上的手慢慢往上移,落在了温途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不是,然后我把贺云褚打了一顿。”温途说,“那天他抓我,我还没还完手呢。”   “最后我说认我做大哥,我就不揍你了,他说不行,又被我打了两下才说行。”温途说着,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靠在方迟怀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就开始管我喊‘途哥’,起先是真的把我当大哥,后来长大了,就喊习惯了……”   “温途?”方迟听着那人声音越来越小,说的话也越来越含糊,连忙喊了一声,结果温途已经睡着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子上,方迟哭笑不得。   被按在沙发上听了快十分钟的故事,结果还得把人送回卧室就寝。   怎么有我这么合格的听众啊。   方迟心里啧啧两声,就着这个姿势,一只手托着温途的屁股,一只手搂住温途的肩,把人抱回了卧室。   温途不矮,这个姿势导致方迟有点儿看不清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挪回卧室之后累得气喘吁吁,却忍不住在温途额头留下了一个吻。   “晚安。”方迟帮他盖好被子,小声说。   苦日子都是过去式,而未来将会有更明媚的一天。   方迟始终相信这一点,现如今他希望温途也相信这一点。   心里再多的话对于眼前这个醉鬼也说不出口,方迟打算去洗个澡,睡一觉再好好儿和温途谈谈,至少也能安慰两句尽男朋友本分,结果刚起身手就被抓住了。   方迟被吓一跳,转过身去,发现温途平躺再床上,眼睛瞪得特别大,不等方迟发问他便以喊亮全小区感应灯的音量问道:“你去哪?!”   行。   方迟叹了口气。   这是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耍酒疯了。 第六十二章   “你去哪?!”见方迟不回答,温途抓着方迟手腕用了几分力,音量也比上一句更大了些。   方迟嘶了一声,连忙坐回来,在温途的爪子上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我去洗澡。”   温途眨眨眼睛,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抓着方迟不肯放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可怜兮兮地说:“那我呢。”   这人发酒疯中场休息就算了,还带人格切换的。方迟想了想,拿起手机直起后头的支架放在床头,点开了录制模式。   温途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就看着方迟单手完成这一系列并不复杂的操作,然后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只手抱着膝盖:“你是不是不管我了?”   “那你能站直不?我扶你过去?”方迟原本是打算洗完澡再拿毛巾来给温途擦擦身子的,但此时这人这样要求了,他不大好拒绝。   温途抓着方迟的手又用了几分力:“你为什么不先把我扶到浴室门口去!”   那会儿你睡着了好么!   方迟无言地看着温途,静静地看着温途,整理思绪,最后才开口:“我现在扶你过去吧。”   “不去!”温途终于松开了方迟,转身躺下裹起被子往里面一滚,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滚到里侧不动弹了。   “操。”方迟给看乐了,干脆把拖鞋甩开爬上床,打算把温途的被子扯开,结果那人把被子死死扯住,大有人在被子在的趋势,方迟只好盘腿坐在一边,曲起手指在被子上敲了两下,“开门啊温小途,开门开门开门啊。”   温途不耐烦地挣了两下,整个人又往床里侧缩了缩。   “那你裹着吧。”方迟已经预想到明天温途看见这个视频后会有多炸毛了,“我先去洗澡。”   说完方迟真的爬下床去洗澡了。   浴室传来水声,温途头晕脑胀地盯着墙壁看了会儿,有点儿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干嘛了,但身子不听使唤,又猛地坐起来,几下挣开被子,光着脚跑到了浴室。   方迟就知道温途要闯进来,开了水以后也没有脱衣服,干脆搬了个小凳子,正坐在门口等着温途,看着门外的人影愈发靠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等温途一下拉开门的时候方迟就彻底笑出声了。   “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啊?”方迟一边乐一边站起来把温途往浴室里拉。   “真醉!”温途嚷嚷了一句。   “哟,还知道自己是真醉呢,真了不起。”方迟把浴室的门关上,“一起洗呗。”   “好的!”温途又嚷嚷了一句。   方迟一边感叹还好温途平时不是这样说话的,不然自己一定会被他吼聋,一边帮温途脱衣服。   温途很乖地靠在他身上,让抬手就抬手,让仰头就仰头,一件短袖很轻松就脱了下来,然后又主动伸手脱起了裤子。   方迟见状,也几下脱掉了身上的衣物,丢到门口的洗衣篮里,牵着温途走到了花洒下。   温热的水淋在身上的那一刻温途就有些清醒了,但那份清醒也仅仅是满脑子浆糊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抹,很快就被其余浆糊给吞噬干净。他把脑袋枕在方迟肩上,嘟囔了句:“好晕啊。”   “看出来了,”方迟得揽着温途的腰温途才不至于洗着洗着突然跪下去,这样下去两个人都没办法洗,还是得先把温途洗干净了,丢到浴缸去,“是不是全世界都天旋地转呢?”   温途把头抬起来,微微仰着脸看着方迟,咧开嘴角笑了起来:“你也在转。”   “行,洗完澡我就给你扭段秧歌。”方迟说着,手忍不住在温途腰上胡乱摸了几把。   最近忙于比赛和训练,到了温途家方迟又不好意思,两个人许久没有真正的亲近过了,此刻肌肤赤/裸着贴在一起,跟火烤似的飞快烫了起来,下头也起了反应。   温途也一样,方迟给他脱衣服的时候他就小声哼哼着,这会儿和方迟贴在一起,更是难耐地蹭了起来。   方迟伸手捏了捏温途的下巴,不等温途再次把视线凝在他脸上便亲了过去,有些舒润的唇瓣紧贴,舌头立刻纠缠在了一起。   温途唔了一声,抬起手臂勾住方迟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舌头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亲出了黏糊的水声又被浴室的水声盖过。   两个人均是情动了,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半硬起来的东西也抵在了一块儿。方迟干脆把温途推到墙上,一手揽着他的腰防止他滑下去,一手往下,握住了温途的和自己的,上下动作了起来。   温途被他亲得很舒服,被推到墙上时又被冰得往前缩了缩,不太满意地哼了两声,手重新勾住方迟的脖子,指尖在他的后颈处蹭了蹭。   亲吻一直没有间断过,总是分开一两秒又黏在了一起,方迟的吻从眼角到唇上,又落到了耳后,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温途舒服得眯起眼睛,用力搂紧了方迟,不想让两个人的距离太大,他想和方迟完完整整地贴到一块。   “别闹。”方迟的声音有些哑,还伴着粗重的喘息,“动不了了。”   “不。”温途紧紧贴着方迟,下头硬得不舒服,却又一时找不到什么好的方法,只能更加用力地贴在方迟身上。   方迟叹了口气,突然吻住了温途。   温途一开始还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很快他便承受不住方迟这样用力的亲吻。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每一次的亲吻都是温柔而缠绵的,没有哪一次像这样粗暴。   他的舌头被吮吸着,嘴巴没法合上,唾液从嘴角流出来,又酥又麻的感觉混在血液里,朝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涌去。   温途被亲得有点懵,呼吸重得不得了,方迟松开他以后也直喘粗气,两个人喘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温途不再紧紧贴着方迟了,也好动作了些,不一会儿便忍不住了,方迟还硬着,干脆抓起温途的一只手帮自己弄了起来。   “不……不用手。”温途眯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之后推开方迟,往外走了两步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好在方迟打了这么多年职业,反应速度一流,在他跪在地上之前把人给捞进了怀里。   “你干嘛去?”方迟把他扶好,又忍不住在他锁骨上亲了两下。   “床头。”温途配合地仰起头,“润滑。”   方迟怔愣了会儿:“你买的?”   “嗯。”温途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软绵绵地瞪了方迟一眼,“你不买,只有我了。”   你不买只有我买了。   方迟自动把这句话补充了一下。   他原本是想等有空,好好儿准备一下,不让温途受伤,毕竟第一次承受那一方会特别疼,结果一直被训练和比赛耽搁了,也没空准备。   倒是没想到温途会去留心这些东西。   就方迟走神的这一会儿,温途又恢复了点儿力气,开始慢腾腾地往浴室走,身上也没擦干净,走过的地方都流下了水渍。   眼看着温途找不着北,要从客厅拐到厨房,方迟连忙关了水,拿起浴巾把温途裹起来带进了卧室。   方迟把温途甩在床上,去床头柜里翻了下,果真翻出一瓶润滑和一盒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   “快来。”温途见他把东西拿出来了,半分害羞的意味都没有,拍了拍床,“上来。”   “嗯。”方迟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牢笼,他拿着那些东西过去,亲了亲温途的额头,“什么时候准备的?”   “你猜。”温途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方迟手里夺过东西,又把方迟推在床上,膝盖分开他的腿,继而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要笑又不太敢明着笑,“你怎么四条腿。”   方迟又想笑又无奈:“你要上我?”   “嗯。”温途说着拧开了润滑的盖子就准备往手上抹。   方迟看他那架势都怕他把润滑给吃了,干脆支起身子翻身压住了温途:“乖,我来。”   温途眨眨眼睛,梗着脖子和他犟:“我来!”   “你看我都四条腿了还你来?你来了我明天还能下地么?”方迟想起这句话就忍不住笑,但又着实憋不住了,干脆趁着温途喝醉了随口扯了句下回你来,结果温途就真的信了,点点头不闹了。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方迟硬得难受,又不得不耐心扩张,等差不多的时候,方迟终于松了口气。   刚进入的时候温途还不大舒服地想往前爬,又被抓着趴了回去,再到后来食髓知味,被方迟折腾了大半夜。   说不想着这事儿肯定是假的,方迟把人真正吃到嘴里了才有了真正的安稳感,才真正觉得这人是他的了,这种心情他没和温途说过,也不打算和温途说。   第二天温途是先醒的那一个。   脑子里的浆糊终于散去了,只剩下了宿醉的不适感,他睁眼看见方迟满胸膛的吻痕和肩头上的咬痕,懵了一下,随后记忆便如潮水般涌出。   温途这会儿是真反应过来了,自己干了些平时根本干不出来的事儿,还和方迟做了。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耳垂更是红得跟血滴似的。   要不趁着方迟还没睡醒,先把衣服穿上吧?   身上是干燥的,没有太大的不适感,床单也被换过了,方迟昨晚还挺负责,不是做完就事后烟的那种……都他妈什么乱七八糟的。   温途怔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起来把衣服床上。   结果他一动方迟就醒了。   “早啊。”方迟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落到温途耳朵里,像是电流一样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早。”温途佯装淡定地点点头,想下床去拿衣服穿,结果刚想起身,腰就酸疼得厉害。   “……”方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没憋住。”   “……”温途干脆放弃自我,重新躺了回去,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哦。” 第六十三章   清晨的阳光穿破树叶间隙,在地面窗沿留下点点金色的光斑,照在床单时却像是留下了灼人的温度,将屋内的两人的脸都烧得通红。   温途悄悄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抬头去找方迟说话,结果刚抬起头便对上了方迟的目光,两个人对视了会儿,莫名笑了起来。   俩人在床上腻歪了会儿,方迟去楼下打包了两份早餐,就在卧室和温途把早餐吃完,然后搂着温途继续补觉,直到太阳从东头照到西头,俩人才舍得从床上爬起来。   “吃饭吃饭,”方迟下了床把温途的衣服递给他,“你不饿么?”   “饿。”温途接过衣服套上,又一点一点挪到床边,撑着腰下了床。   两个人就到楼下拐角的一家米粉店里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应付,晚上回来睡不着了,又各自捧着自己的手机玩儿。   方迟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悄悄瞥着温途,瞥见他要做什么的时候赶忙先一步照顾到位,搞得温途有一种在坐月子的错觉。   又一次被剥夺了亲手倒水的权利之后温途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后倒在床上玩起了手游。   方迟见他没什么动作了,便接着刷自己的微博,还没往下划拉两条,手机上方的消息通知栏便弹出一条消息,是许久不曾联络的方早。   自从上次方早骗他回去之后方迟便再也没有和方早联络过,偶尔几次说方在东生病需要钱方迟也没有搭理,方迟觉得没什么必要,他对这个家的情分已经用上次的五十万和这些年的所有钱还完了。   可方早又找了上来,方迟皱皱眉把身子往靠墙那一面侧了些,不大想让温途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   方早的消息很简短,几个字就描述清楚了自己的目的,无外乎还是老一套,借钱。   夺了春季赛冠军后俱乐部发了奖金,方迟把欠张应岘的钱还了,拿了msi四强之后他又把欠温途那五万还了回去——小孩儿把欠条给弄丢了,不过按照他们这时候的情分,欠不欠条的也无所谓。   方迟手里还有些闲钱,但不代表就有钱去拿给方在东一家。   他也只思考了那么几秒,便把方早的消息删除,顺便把方早的联系方式拖进了黑名单。   “你在看什么?”温途躺在床上打手游,百忙之中抽空分给方迟一点儿眼神,“怎么了?”   “广告推销的短信。”方迟笑了笑,走过去把温途往里推了两下,自己躺了下来,“删短信来着。”   温途那头打得正烈,含糊应了一声之后继续专心打起了手游。   第二天两个人下午要赶回俱乐部,温途的妈妈还在小姨家没有回来,俩人自个儿收拾行李,收拾完了以后一块儿去车站赶车。   而另一边,一个微博账号忽然发布了一篇文章,并在评论艾特各大电竞媒体与电子竞技俱乐部官博,正文中则是艾特了NK电子竞技俱乐部的官博。   那个账号发布的文章上千字,每一句话都在哭诉方迟打职业成名后不肯回家,对家人如何苛刻,有一年过年父母死活哀求都不肯回来,只因为嫌弃父母是小城镇里生活的人;而逢年过节,只要有远方亲戚到来他才回来,装出一副孝子的模样给大家看。家里人不求方迟能事事想到,只求他能回家看看父母,也可怜可怜重病的父亲。   底下是几张今年过年时方迟被亲戚夹在中间问东问西时强装出的笑脸和方在东的病例,病历上白纸黑字写了是肺癌,确诊日期和医院的章都有。   此文章一出自然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粉丝涌到微博底下安慰,顺便痛骂起了方迟,粉转黑路转黑跟陀螺似的转来转去。   【方迟?谁?NK那个AD?他打职业成名了?就一个春季赛冠军就算成名了?】   【……笑死我了,出来打几年职业,妈都不要了?】   【别逗吧,来大城市拼搏几年没搞出什么名堂,还不要爹妈了?我拿起豹女的标枪一枪给你塞回胎盘?】   【好恶心啊我透了,之前还和NK的辅助卖腐来着吧?】   【楼上别闹啊,我们途途可乖了,不约。】   【温途乖?搞得跟骂人打人的不是他似的。】   【关温途什么事?撕方迟还能撕到他身上去?脑残黑哪里都有?】   评论区吵成一团乱麻的时候,张应岘和俱乐部的公关部立刻联系到多家媒体澄清此事,联系发博账号,并打电话给方迟核实,但方迟那时候正在飞机上。   “方大侠不是这种人!”易繁一进俱乐部就冲进了张应岘的办公室,大声嚷道,“他家里就是一窝神经病!就是想把方迟拖下水!”   “你冷静点儿,方迟是不是这种人我他妈不知道么?”张应岘撑着额头啧了一声,“把行李放下,朝着训练室滚,等方迟回来了再商量。”   易繁像是还想说什么,张应岘却挥挥手打断了他:“目前我们拿不到什么证据证明那个账号说的是假话,那个博主也不搭理人,公关部的正在查。方迟也联系不上,只能等他回来。”   张应岘这番话说得冷静,其实心底早就慌成了一团乱麻。   近两年电竞圈子越来越乱,各家俱乐部选手被爆出的黑料越来越多,可被爆出不孝的方迟可是独一份。   或许有奇葩粉丝能原谅出轨、成绩不理想、训练三心二意,但不孝这事儿似乎谁都不能原谅。   张应岘握了握拳,重新打开那条微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底下的评论越骂越脏。   方迟几乎是一下飞机就知道了这事儿。   他有刷微博的习惯,下了飞机后温途去上厕所,他在外头等的时候就刷了下微博,刚打开就因为私信爆炸而卡死了,好不容易卡完了之后方迟刷新首页,看见那条热搜之后有些惊讶。   他不惊讶方早他们恶人先告状,也对他们彻底撕破脸皮这事儿没多大感想,他惊讶的是方在东的病例。上次见着还身体健康面色红润的人怎么说肺癌就肺癌了?   方迟仔细回忆了下,始终想不起来他在家过年那几天方在东有什么异常。   “走吧……怎么了?”温途上完厕所出来,看见方迟的脸色有些不对。   “没什么。”方迟回过神,“我上热搜了,有点激动。”   “嗯?”温途接过他的手机,看见的是通篇废话胡话,以及底下脏话连篇的评论,温途顿时皱起眉,张口道,“我操/他妈什么傻jb玩意儿……”   “哎哎哎,素质呢温小途。”方迟连忙伸手扯了下温途,“回去再骂。”   温途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皱了皱眉不吭声了。   “别气啊。”方迟笑了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什么办法?”温途不解地看着他。   “这么些年的汇款记录和转账记录我都留着呢,”方迟嘲讽地勾起嘴角,“面对这么一家子人,总得留个后手。”   温途紧皱的眉一下子舒展开,他抿抿唇,伸手把方迟抱住了,脑袋一热脱口一句:“我才是你家人。”   方迟没说话,就保持着一只手举着手机的姿势让他抱着,隔了会儿,他才回抱住温途:“这位家人,你后头有个小妹妹拿着手机拍你好久了。”   温途连忙松开了方迟,扭头一看身后连个鬼影都没有,哪来的小妹妹。   方迟笑出声,抬手揉了揉温途的脑袋,带着辅助一块儿回了俱乐部,直奔张应岘办公室。   方迟这边有了转账和汇款记录就好说了很多,轻松就能推翻微博那篇文章里的大部分言论,至于过年过节不肯回家这事儿,他的确不想回家,也没打算争辩。   一个小时后NK官博发布通告,声明方迟并没有不管父母,并且直至今日方迟也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AD,何来发达后将父母弃之不理之谈?   之后又发布了长微博,并附图方迟这些年的转账和汇款记录,买了点儿水军,把官方的声明再一次送上了热搜。   短短几个小时,事情又改了风向,跌宕起伏的剧情更是让路人看了个爽,这事儿就像个预备闹事的熊孩子,还没站起来就被官方通告掐死在了摇篮里,粉丝纷纷赞扬起了NK公关部的办事能力,也心疼方迟莫名被泼了一身黑水。   【讲道理啦……过年的时候被围在亲戚中间,谁不是强颜欢笑?】   【我听说除了顶尖的职业选手,普通职业选手的工资其实没有多高的……看看这转账记录,方迟打职业间隙出去挖矿了?】   【别说,我们方迟可是著名黄金矿工职业选手。】   【233333】   方迟放下手机,叹了口气的同时瞥了眼张应岘:“这事儿就这样吧。”   “……也算你的家事,你说行就行吧。”张应岘提心吊胆几个小时,这阵儿也没精力和方迟皮,只是把查到的消息做了备份,做完之后抬眼看了看方迟,又看了看旁边的温途,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第六十四章   临近夏季赛开赛,到了训练最重的时候。每天走进训练室只能听见鼠标和机械键盘清脆的响声,网络上公布的名单依旧是原本的首发五人,今年还从青训队伍提上来了一位替补AD,位置就在易繁的另一侧。   小AD性格有些腼腆,但好在是和易繁坐在一起的,很快就借着易繁和大家熟悉了起来。   夏季赛即将开赛,俱乐部严格管理起了选手的作息时间,张应岘准时将几个人赶去睡觉,好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夏季赛。   “又胖了啊?”方迟看了眼温途怀里的准时,伸手过去摸了摸它的下巴。   “嗯。”温途点点头,眼神不住往方迟身上望去。自从微博那件事之后他总觉得方迟有哪里不对,但仔细一想又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连脸皮厚度都还是原来的配方。   “少喂点儿吧,”方迟说,“晚安。”   “晚安。”温途抱着准时进了屋子里,还没关上门就被方迟抓住了衣领。   “你又抱着它睡?”方迟挑挑眉,指着准时。   “啊,”被发现了的温途只能把准时放到地上,看着它扬起尾巴慢条斯理朝着楼下走去,“忘了放。”   方迟笑了笑,挥挥手打开自己的房间门走了进去,剩下温途还在门口怔神。   他说不出方迟哪里怪,但就是觉得方迟不对劲,就好像以前觉得方迟生气了一样,全靠直觉。   温途皱皱眉,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日子随着时间推移,早就过了要盖着两床被子才能睡得早的冬季,温途的房间那些个毛茸茸的毯子也被基地的阿姨收起来了。   温途走到床边坐下,踢了踢放在床头的行李箱。   行李箱还是上次回家拿回来的那个,里头装了些夏装和初秋的衣物,但在基地时大多都穿队服和简单的T恤,所以温途还没去收拾。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温途望着行李箱,嘴唇不自然地抿紧,随后把箱子放下,拉开后一样一样翻找,直到把那些方迟给他叠好的衣服翻得乱七八糟他也没有找到自己要的那个东西,温途一屁股坐在地上,无措地望着行李箱。   上次和方迟在家里做了之后,润滑剂和套就放在了床头,之后再收拾的时候……放在哪了?   温途有点儿记不清了,他的东西是方迟帮忙收的,所以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带了些什么东西。   妈妈有轻度的洁癖,在他走后一定会去房间里把他的床单被罩换下来洗,如果那东西真的还在床头,那么妈妈一定会看见。   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温途撑起身子腾一下站起来,慌张开门往隔壁走去,同时彭离也推开了门,疑惑地看着方迟的房门。   “方迟?”温途咽了口口水,敲了敲方迟的房门,“怎么了?”   屋子里头又是一声巨响,温途还没来得及拧开房门,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方迟背着一个简单的小包慌忙往外走,看见门外的温途时两个人均是一愣。   “怎么了?”彭离皱皱眉,“大晚上的,你去哪?”   “……”方迟回过神,开口时嘴唇都有些颤抖,“我……我回趟家。”   这反应和前几个月的那一幕有些相似,不好的预感从心底蔓延开,温途往后退了半步:“奶奶……?”   方迟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打算侧身从温途身边走过时温途握住了他的手,方迟的手明明是冰凉的,手心却又一层薄薄的汗水,指尖也在轻轻颤抖着。   “对不起,我家里人……张奶奶打电话来,说我奶奶进医院了。”方迟哽咽着说完这段话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彭离也没有想到是这个事儿,他皱着眉,说了几句话安慰他。   “干嘛呢还没睡觉?”张应岘循着声音走上来,“非逼着我拔网线是吧?”   “方迟家里有事,”温途扭头看着张应岘,用力握了握方迟的手,“请假。”   "很严重?"张应岘看了眼方迟的脸色,外加温途也冲他点了点头,他沉思了一会儿:“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其他两个人自然是没什么异议,方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着张应岘感激地点点头,又回握住温途的手,欲言又止,最终一言不发地跟着张应岘下了楼。   “啊。”彭离说,“我去通知肖阳明天打训练赛,你早点睡,晚安。”   肖阳便是那个新人ad。   “晚安。”温途点点头,看着彭离去了另外一边的走廊。   他站在房间口迟疑了许久,还是推开了方迟房间的门。   方迟的房间温途来过许多次,常常是方迟找些稀奇古怪的借口哄他过来一起睡觉,房间里的摆设也是简洁大方的款式,方迟不太喜欢把房间装饰得花里胡哨的,所以他的房间一向很干净。   此刻方迟的房间却乱成了一团,被子掀开一个角,枕头也掉了一个在床下。书桌前的木椅倒在地上,应该就是方才那声响动的来源,温途走过去把椅子扶好,深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好像帮不上什么忙,连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温途把枕头捡起来拍拍灰,放在床上,自己也坐在了床边,思维放空到了天边,想起方迟的奶奶,又想起那瓶或许放在床头的润滑剂。慌张感如潮水一般漫了上来,他就像即将溺亡的人,被恐惧紧紧抓住脖子,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自己在方迟的房间待了多久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丢在床上的手机恰好有人打电话进来,温途以为是方迟,连忙走过去拿起手机,上面的联系人却显示了,是妈妈。   “……喂?”温途接了电话,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连忙清了清嗓子,又喂了一声。   妈妈的声音还是如往常那般冷淡,仔细一听却能从里品出些许属于妈妈别扭的温柔,温途听着那声音只觉得愈发紧张,连妈妈说了什么都没有听得进去。   “妈妈。”温途打断了母亲的话,“有什么事吗?”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事。”   她说完这句便不在开口了。   温途屏息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只隐约听见了滋滋的电流声。   润滑到底有没有放在床头?放在床头了妈妈是否又看见了?今晚的电话是不是在试探什么?   温途想不通,也不敢去想。   “下次什么时候放假?”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你……那个队友,还要来么?”   “妈妈。”温途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他不会来,但是……他是我的男朋友。”   这句话他说得有些吃力,最后几个字就像是被揉碎了塞进喉咙里一样含糊不清,或许应该选个更温和的方式说出这句话,可温途却感觉,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他之后会需要千万句谎话来弥补。   “啊……这样、这样。”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稳,良久,她不再发出一声声音,或许是再也无法装作平静,最后在沉默中挂断了电话。   温途深吸一口气,手一松,手机便落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仅仅一晚的时间,两个人身后的平静彻底被撕碎。 第六十五章   方迟就这么回了老家,直到夏季赛开赛也没有回来。   张应岘回来之后只说了方迟奶奶摔了一跤,方迟要照顾奶奶,归期成了未知。他的位置暂时由肖阳顶上,而也因为磨合不够的缘故,下路暂时成为了NK的短板。   局外人把锅甩到肖阳身上,说他比赛经验不足、说他根本不能顶替方迟、说他替教练当过子弹才能当上首发,但队内的人都清楚,这口锅肖阳和温途起码五五分成,甚至温途更多。   “下路磨合是一个很重要的点,肖阳年纪小,再磨会儿心态。”教练说完这句,顿了顿,视线落在了温途的头顶,“温途找找状态,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可以去找队里的心理医生谈谈,调节调节,我知道你们平时压力都很大。”   温途坐在会议桌最末尾的位置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掌心相贴握紧,因为过于用力,整个手都在颤抖。直到教练又喊了他一声他才应了一句“好”。   赛后会议总是特别漫长,漫长到温途的思维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散开,最后随着视线一起落在了桌面的手机上。   自从那天出柜之后妈妈再也不接他电话了,短信微信统统没有回复,他想给方迟打电话问问怎么办,可方迟也十分忙碌的样子,每次说不了两三句就挂了电话,温途甚至来不及组织好自己的语言,几次下来,温途就不想和方迟说了。   温途告诉自己,方迟照顾奶奶已经很累了,没什么精力再来和他说几句话——可他真的非常想见方迟一面。   他见不到方迟,妈妈也不接电话,估摸着他坐飞机回去也一样见不到妈妈,所有的支柱都从他的背后撤离,不留一点情面。   会议结束后温途蹲在走廊上,一边揉着准时一边给方迟打了个电话,漫长的待机音过后电话终于被接起:“喂?”   “喂。”温途停了好一会儿,才问,“奶奶好点了么?”   “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么,就摔跤了,把张奶奶吓了一跳才会打电话给我的。”方迟像是叼着烟,说话时含含糊糊的,他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腿断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哦。”温途扯了扯准时的毛,“那你……”   “过阵子奶奶能出院了,我打算把奶奶接到我这边来,给她租个房子,我平时也比较好照顾她。”方迟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弹了弹烟灰,“你觉得怎么样?”   “嗯,挺好。”温途说,“你可以申请去基地外面住,能回来参加早会就行。”   “嗯。”方迟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把烟头丢进了垃圾桶里,“那我先挂了,还有事。”   “啊。”温途张张嘴,话涌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好的。”   六月的阳光已升了温,从窗口照进来,刚好落在了方迟的身上,他却觉得浑身都冷得刺骨,他最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病房。   又过了两个星期,方迟才回了俱乐部。   张应岘帮忙在俱乐部附近租了房子,等奶奶住进去以后一基地的人又提着礼品去看望,平时里脏话满天飞的小伙子进了房间以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一个个的坐得端端正正,精神面貌好得能直接上电视台。   奶奶年纪大了又摔了一跤,精神看着都比上次见面差了许多,也不爱说话了,只靠在床头看着他们笑。   易繁是见过奶奶的,话自然要多些,很快就把气氛炒热起来。   方迟坐在奶奶的床边,而温途坐在人群的最末尾,两个人远远相望一眼,莫名地别开了目光。   “我出去抽根烟。”方迟低声和奶奶说了一句,又照着易繁的脑袋来了一巴掌,“别吵我奶奶啊,小声点说话。”   “再小声就是气音了。”易繁不服气地反驳。   方迟扯着嘴角笑了笑,出了门,就站在门口楼道抽着烟,从温途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方迟似乎也知道这一点,站在门口冲着温途勾了勾手指。   温途立马就站了起来,他这个动作实在过于突兀,导致所有的人都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温途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解释道:“我……我也去抽根烟。”   “你什么时候抽……嘶,你打我干嘛!”易繁回头瞪着秦宇。   秦宇耸耸肩:“手滑。”   温途往门外走去,越往门外靠近步伐就越快,推开门的那一瞬就忍不住扑了上去,方迟也预料到了他的动作,早早丢了烟,伸开手等着他。   “哎哟,”方迟被温途扑得往后退了几步,“想死我了。”   “你不接我电话。”温途吸了吸鼻子,闻到了方迟身上的烟草味儿,明明是以前他最不喜欢的味道,沾上一点儿都要换件衣服,现如今却喜欢得不得了,“还不回短信。”   “您别乱扣锅啊,我接电话了的。”方迟一边乐一边伸手在温途腰上掐了两把,“太忙了,说不了几句嘛。”   “哦。”温途紧了紧双臂,把方迟抱得更紧了。   那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心脏终于稳当落回了原本的地方。   “方在东他们就来了两天,其余时间都是我在照顾,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呢还能接你电话,你不该哭么?”方迟侧脸在温途耳朵上亲了一下,“这要是你忙成这样还接我电话,我保证每天捧着手机哭得稀里哗啦的。”   温途终于笑了起来,他松开方迟不轻不重地在他背上打了两下:“你以后退役了去说相声吧。”   “也行啊,谋个生路。”方迟望着温途的笑脸,也跟着笑了笑。两个人就跟神经病似的站在门口笑了大半天,对门邻居开门都被吓了一跳。   两个好不容易快收起笑的人等着邻居走下楼以后对视一眼,又憋不住笑了起来。   “对了,你一直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说什么?”方迟笑够了,伸手掐了把温途的脸,“我在医院的时候不好和你说。”   “哦……”温途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被掐得有些疼的脸。他原本莫名其妙说不出口的话,在方迟问出口之后像是能说出口了,他没怎么犹豫,只是在说出口时思考了一下措辞,“就……我出柜了。” 第六十六章   温途说完这句话以后就不再开口了,他有些紧张地攥着自己的手指,努力把视线集中到方迟的脸上,想要看清对方是什么表情。   方迟愣愣地看了温途一会儿,半天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我操?”   温途看着他的脸,突然有点烦躁。   或许是被最近黏糊的恋爱冲昏了头脑,又或许是因为方迟走那天晚上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让他有些急切,简而言之再回想起来时,温途是有些后悔的。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同样会在那个时候和妈妈出柜,但会选择一种更加温和的语气,至少不像那样毫无铺垫的切入了主题。   方迟知道他出柜了会怎么想?他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这些,万一方迟不想让妈妈知道他们的关系呢?   万一他不想呢?   方迟明明刚刚才丢下一根烟,此时又从兜里拿了一根出来,捻着滤嘴,没有像平时那样吊儿郎当的叼进嘴里,也没有拿出打火机点燃的意思。   他看着脚边被自己丢掉的烟头,啧了一声:“真挺牛逼啊温小途。”   “啊。”温途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说,你真的挺厉害的,能直接说出口。”方迟低着头,轻轻地说,“你妈什么反应?”   “不理我了。”温途用更轻的语调回他。   “……得让阿姨缓缓,过阵子打完比赛再回去看她吧。”方迟说完,抬起头看着温途,“但是你有空还是多给她打几个电话,不管她接不接,你总得让她知道你是念着她的。”   “好。”温途点点头。   “这个事儿吧……”方迟终于忍不住把烟递到了嘴边,看了温途一眼又把抬起的手放了回去,“我家不好说。我爸妈那副样子你也知道,我奶奶这边……我不想让老人家受什么刺激,你懂么?”   温途皱起眉,觉得方迟说得其实挺在理。   按照他家那个情况,方在东和左婷基本可以排除在出柜范围之外,而唯一要给个交代的就是奶奶,但奶奶岁数大了,的确不应该再去告知这些东西。   “怎么了?”方迟看着温途的神色愈发奇怪,便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想什么呢?”   “没什么。”温途回过神,看着方迟,轻声道。   “真的啊?”方迟乐了一下,“别瞎想,我和你在一块儿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改不了的。”   “哦。”温途干巴巴地应了他一声,回头望了望确定没有人要走出来的样子,才转回来小声和方迟说,“我也是。”   方迟愣了愣,没忍住凑过去在辅助脸上亲了一口。   几个人在方迟租的房子里头待了会儿便要回去训练,方迟刚回来,训练落了一大截,教练到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又给他放了半天的假让他把奶奶安顿好再来。   “回去吧回去吧,”方迟站在楼下和他们告别,“等着我归来啊。”   “鬼才等你呢你位置都被我们拆了!”易繁一边冲他做鬼脸一边嚷嚷着后退,结果差点儿往后仰了过去,还好秦宇接得快。   “完蛋玩意儿。”方迟看着那一群人慌忙把易繁扶住,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又看过去,恰好和温途对上了视线,这才伸出手挥了挥,温途也同样冲着他挥了挥手。   从那天起方迟的生活便成了出租屋俱乐部连点一线,每天早上八点来打rank,参与训练赛,中午时分便要往出租屋跑,吃了午饭再回来进行下午的训练赛,傍晚时分又要回去给奶奶做饭。   这样下来一段时间后,方迟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但好歹训练进度跟上来了,也重新回归了首发的位置。   “请个阿姨吧?”温途一边点着小地图一边和方迟说,“跑着不累么?”   “请了啊,不然你以为我不在的时候奶奶是怎么上厕所的?”方迟正在自己打着红buff,被对方埋伏后索性双手离开了键盘,“靠意念么?”   “2/8/3。”温途按下tab,大声念出了方迟的数据。   “轮子妈这英雄是真不适合我。”方迟望着黑白屏幕叹了口气,“但是我还是挺想和奶奶一块儿吃饭的,以前没这个机会,现在有了……”   “嗯,”温途说,“多陪陪也是好的。”   方迟没说话,等着复活买了装备再次往线上走。   又过了一段时间,夏季赛进入季后赛时期,奶奶还没康复,方迟依旧每天都会回到出租屋里去住,每天想亲温途两口都得抽个喝水的空,以前那些天天扯闲话的日子好像一去不回了,两个人打着rank时除了必要的交流好像也没什么要说的。   方迟发现了这一点,却是有心无力,他每天要应付高强度的rank训练和训练赛的缘故,来基地的时间都是早上七八点,而温途一般都是下午两三点才会起床,偶尔有训练赛也会提前一两个小时起来,绕到基地和方迟打rank。   两个人明明天天都能见面却谈成了异地恋一般,每天相见的只有那么几个小时,还是在训练室里,看得见摸不着,难受得很。   那天训练赛结束得早,方迟眼看着温途又要开始rank,终于忍不住了,把耳机一摔,拎着人的衣领子就把人带出去了。   肖阳和易繁都坐在门这一面,自然是清晰地看见了这一幕。   “他们干嘛去?”肖阳还不清楚两人的关系。   “探讨下路以辅助为核心打法的可能性。”易繁正忙着抢中单蓝buff,脑子都没过一下,“而事实证明AD被憋久了一直不补兵,是会憋成变态的。”   “噢!”肖阳握握拳,一脸认真,“所以基本功是很重要的!”   易繁:……   他这么一理解好像显得我思想有些龌龊。   易繁吸吸鼻子,不顾右下角中单疯狂点出的信号,刷起了三狼。   而另一边方迟只是把温途带到了一个拐角处紧紧抱着,闻到辅助身上熟悉的味道后脑袋里紧绷的弦才能暂时放松一会儿。   “准时最近好像不太舒服。”温途的手搭在方迟的背上,手指轻轻在他的背上点着,“上次半夜三更乱叫来着。”   “又在你门外头叫啊?”方迟微微收紧了双臂,把人搂得更紧了,“你是不是又把它抱进去睡了?”   “……”温途望着天花板,没有应他这句话。   “就是你惯的,哪有什么不舒服。”方迟笑了一下。   “但是我真的觉得它不舒服。”温途说,“上次它在猫砂盆里有气无力地叫了好久。”   “你给它铲屎的时候没发现什么么?”方迟问他。   “最近是王阿姨负责照顾的。”温途说,“她说我们训练太累了,让我不要担心准时。”   “下周休息日带大爷去检查检查吧。”方迟说,“再怎么说也是我儿子。”   “嗯。”温途应了一声。难得的休息日,他有点儿想喊方迟和他一起去,结果还没说出口便在心底否认了这个提议。难得的休息日,应该让方迟休息一会儿。   “要我陪你去么?”方迟说,“你别又和别人打起来了。”   “……不用。”温途摇摇头,“你自己好好儿休息。”   “哎哟,”方迟把脸埋在温途肩上,乐了好一会儿,“给我感动哭了都。”   两个人又在拐角腻歪了好久,方迟才不得不回出租屋了,温途送他到基地门口,说了再见。   转眼到了休息日,温途把准时大爷装进猫包里带着出了门。   夏季已正式步入最炎热的阶段,从基地里走出去还没十几步温途就有了想扭头回去的冲动,他看了看地面金灿灿的光斑,又看了看猫包里的准时,最后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往前走。   “温途?”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温途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了站在自己后头的方迟的奶奶。   温途走过去,轻声道:“奶奶?”   “哎,大热天儿的去哪啊?”奶奶笑眯眯地问他,“还拎个包啊?”   “不是,这是我的猫。”不知怎么,温途看见奶奶便无意识地紧张,“不舒服,我打算带它去看看……奶奶你身体好了?”   “早好了,就方迟那小王八蛋总让我多休息,哪闲得住嘛你说。”奶奶提起方迟脸上的笑意便更多了几分,“这不把他打发到外头去给我买东西了,我才能下楼溜溜弯么?”   温途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笑笑。   奶奶看着他,唇角的笑明明没有褪去一分,却让温途无故绷紧了心底的那根弦。   “这么热啊,等天气下来会儿再走吧,上去坐会儿?”奶奶笑呵呵地问他。   当初张应岘给租的房子就在基地附近,方便方迟来往。   “好。”温途应了一声,跟着奶奶往楼上走。   房子是老式的房子,没有电梯,温途扶着奶奶一步一步走着楼梯,还没走完一层,脑子里便忽然闪过种种事迹。   方迟的奶奶身体早就好了,而且租的房子并不远,那方迟每天为什么会累成那样?从这里到基地,步行最多不过五分钟的距离,仅仅是每天中午和傍晚的来回,方迟……至于忙成那副样子?   “怎么了?”奶奶察觉到温途的不对劲,侧过头看着那个小孩儿。   而温途只是愣了那一瞬,随后便摇摇头,扯出一个不大像笑的笑容:“没什么。” 第六十七章   温途跟着奶奶进了房间,把奶奶搀到椅子上坐好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准时被放在一边,他坐下后下意识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掌心的汗水。原先在楼下时没觉得,此刻上楼坐着了却突然觉得嘴唇干得厉害,好像一说话就要裂开一样,温途舔舔嘴唇,望着奶奶。   “你们平时训练很辛苦吧?”奶奶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身子往前靠了靠,提起桌上的一个小茶壶给温途倒了杯茶,“我听我们村子里的老韩说呀,你们一天要打十多次游戏呢,每天都打,眼睛还受不受得住啊?”   “习惯就好了。”温途接过杯子道了声谢。   “他一开始和我说要来打游戏的时候呀,我差点儿被他气死,你说这整天打游戏就算了,还想把游戏当成工作,能有什么前途啊?”奶奶说着,摇摇头,提起小茶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口后继续说道,“但是他从小到大么,也就个打游戏坚持下来了……我也不想逼他,也没想过他真的能拿个冠军回来。”   奶奶说到这里时眼睛眯缝了下,很快又回到了平常的表情:“这下可好了,以后过年我能指着那小王八蛋说,我孙子是冠军,可厉害了。”   “嗯。”温途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看着奶奶的脸,掌心的汗竟又泌出了一层,“冠军很厉害。”   “厉害是真的,辛苦也是真的呀。”奶奶皱起眉,“你们那训练这么忙,他有时候晚上都回不来,能不能给你们队里提个建议啊?什么训练非得晚上训啊?”   温途捧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他震惊地看着奶奶,张张嘴好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方迟和他说晚上住在奶奶这边。   奶奶却说方迟晚上都在训练。   他到底在哪了?   有什么话是藏着不能说的?   温途看见奶奶的嘴唇又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但他却听不清,只能勉强嗯了一声。   奶奶愣怔着看了他好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温途的头:“我问你恋爱多久了,你嗯什么呀?真给训傻了?”   “嗯?”温途缓过神来,又被抛了枚炸弹,一时间连坐都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什么?”   “谈恋爱……处对象啊?”奶奶被他吓了一跳,“你别紧张呀,我……“   “我!我先走了!奶奶再见!”温途想起方迟说的不能告诉奶奶,一时慌了神,提起猫包就往外走,奶奶在后头哎了几声他置若罔闻,只一味地加快了速度往外头冲去。   奶奶看着那小孩儿冲出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我又不吃人,跑这么快做什么……”   温途冲下楼,一路朝着俱乐部的方向跑了好大一截,准时大爷在猫包里被颠得难受,喵喵叫了好一会儿才把温途叫得回了神。   温途有点儿难受,他把准时放在树下阴凉处,自己也蹲了下来。   奶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们明明藏得很隐蔽。   方迟到底去哪了?是夜夜不归还是偶尔回去一两次?   为什么到头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方迟瞒得这样好,有隐情不肯告诉奶奶,还可以说是怕奶奶担心,那不肯告诉他呢?同样是大小伙子,还怕他担心得睡不着觉是怎么的?   温途在树下蹲了好一会儿,终于站起来继续朝着外头走去。   想起奶奶方才的话就心慌,他干脆不想了,用其余的杂事把这段记忆推过去,那方迟呢……?   一直到宠物医院为止,温途满脑子都是方迟的事。   倒不是害怕方迟出去勾搭小姑娘小帅哥什么的,但多日以来那股子违和感终于有了着落。方迟指不定多久以前就开始骗他了,顺带着把基地里那一伙人还有奶奶一块儿骗了过去。   到底为什么?   “最近状态不行啊?”卢倪边说边递给温途一杯水,“比赛出问题了?”   “没有。”温途摇摇头。   “看你这脸色可不像没有的样子。”卢倪仔细看了他几眼。   “准时呢?”温途皱皱眉,岔开了话题。   “还在检查呢……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刚才在前台那边听你那形容我都以为是结石了,不过看准时那面相还挺精神的。”卢倪笑了起来,“放宽心啦。”   “嗯。”温途点点头,紧皱的眉头一直未曾松开。   卢倪又说了几句,得不到温途的应答,便知趣地回了前台。   里头好一会儿才检查结束,检查结果还算乐观,医生开了点儿药就让带回去了,卢倪给推荐了几包能预防结石性质的猫粮温途也一并带了回去。   准时自从被阉了以后体重便直线上升,冬天的时候还是个能被温途揣在兜里带着四处走的小猫,到了夏天却胖成了这样,温途提着猫包和猫粮只觉得费劲得慌。   他打车回了俱乐部,把准时从猫包里放出来,再把猫粮放回厨房交给王阿姨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歇息。旁边的位置依旧是空的,连椅子朝向的方向都和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方迟没有回来过。   温途随便登了个小号,打了几把rank,有胜有败。   他又打了一场之后侧过脸,望着那个位置发愣。又扭头从窗户外看了看窗外,被傍晚夕阳烧得火红的云,想起方迟平时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儿回去的。   休息日的训练室有些冷清,除了肖阳和温途以外其他几个人都还在房间里躲着玩儿,所以在这个时候温途才能如此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点一点盖过慌张。   温途抿抿唇走出了训练室,按照白天的路线再一次到了方迟出租屋的附近,他站在一棵树的后头,紧紧捏着手机给方迟发了条消息。   温途:在哪?   消息发出去后很快得到了回复。   方迟:在家呢,你要来找我?想我了啊?   温途:……不是,你最近每晚都在家?   方迟:你什么意思啊?不我在家还能干吗?出去抓蚊子么?   温途的手机刚接收到这一句话,前头的楼道里便走出来一个人,隔得有些远了,温途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却一眼就能肯定那是方迟。   温途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他原先还在想方迟要是坐车了,他要不要打辆车跟上去,感觉像特务似的,不知道司机叔叔会怎么想他。   但方迟只是左拐右拐地绕了好大一截路,到了一处超市便走了进去,温途隔得不远,还能听见方迟和老板热情打招呼的声音。   那是一家普通的小超市,朝外那一面的玻璃窗又宽又大,温途往前走了几步,恰好能看见方迟熟练地围上围裙,帮忙整理起了货物,整理完了又进了杂物间,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好一阵儿才出来,蹭了一脸的灰。   方迟完全没注意到温途,他还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标签,一样一样仔细地放进了货物架前的价码栏里。   “哎,方迟,”老板走过来,压低声音和方迟说,“门外头那小伙儿看你挺久了,你朋友啊?”   方迟还以为是遇见了粉丝,无奈地笑了笑,转过身去准备和那人打声招呼,结果被惊得哑了声。   “你……你怎么来了?”方迟有些惊讶,他小跑着出来,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后想去拉温途,却被对方给甩开了手。   “你在干什么?”温途缓缓开口,“打工?”   “……嗯。”方迟尴尬地应了一声,“这店晚上缺个看店的,我就来了。能多挣点多挣点嘛,其他地儿我也不敢去,怕被粉丝认出来第二天上头条,就只有这深夜档适合我……”   “你很缺钱?”温途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迟抿抿唇,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思考着怎么样才能以最简便温柔的方式回答温途的问题,最后他叹了口气,笑嘻嘻地说:“多大点儿事啊,告诉你干嘛,你钱多得没地方烧啊?”   “那你他妈的就自己扛着啊!累死了也千万别来找我!”温途看着他的眼睛大声吼了出来,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颤抖,更多的是不被信任的失望,“你还说要我什么事儿都跟你讲,不要让你猜,那你他妈的跟我讲什么了?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有什么事儿是主动跟我讲了的?我们不是在谈恋爱么……你要真什么都想自己扛,那你自己和自己谈恋爱多好啊!”   他喊到后面,声音居然带上了一丝哭腔,连同这些日子的不安和委屈一同化进了眼底。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除了讲故事那次,温途就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过,方迟怔愣之余一股无名火也从心底窜了出来,他深呼吸着,努力把那股气压回去,等温途喊完之后才沉着声音问他:“那我能怎么办?”   “我奶奶住院那次我才发现我是真的没钱……真的没钱你明白么?方在东那一家子给的钱根本不够,我比赛那点儿奖金也全搭进去了……奶奶身体一年比一年差,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像上次那样突然就……”方迟停了会儿,咽了口口水,把嗓子里的酸胀感都咽回去了似的,“如果真的又出事儿了,那我能怎么办?又找你们借钱么?我是个男人,亲人出事儿的时候我一分钱都帮不上,你能明白那种感觉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像个废物一样被别人活生生敲诈了好几年到最后就差上街乞讨了?!”方迟也有点儿压不住自己的声音了,他吼完这句之后低下头,从包里摸出一包烟来拆开,抽出一根后叼在嘴里了,心底的情绪才平复了些。   良久没有再得到回应,方迟有些疑惑,他抬起头,却看见温途跟个兔子似的两只眼眶通红,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瞪着他。   “……操。”方迟慌了神,把烟丢开,慌慌张张地把温途抱进了怀里,“哭什么啊你?”   “没哭!”温途把脸埋在他怀里,两个字说得铿锵有力。他是真没想哭,就是情绪上来了一时间没憋得住,眼眶不自觉地就红了,“你他妈的就是个傻/逼!” 第六十八章   “没哭没哭,我傻.逼我傻.逼。”方迟揉着温途的头发,一着急起来气也忘了生了,“我就打这一个月的工,上次保姆的工资还欠着一部分没给上呢,人家大姐心眼儿好,让我拖几天。”   要不然实在影响比赛状态。   方迟没把后面句话说出来,因为他感觉到温途的手已经用力揪住了自己背后的衣服,要是把后面句说出来了,他感觉温途能把他揪起来按到地上打。   温途还把脸埋在他怀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方迟撸猫似的从他脑袋后头那片儿的头发揉到后颈,轻轻捏了捏:“不然进去再说?老板看了挺久了。”   才想起来店里还有个老板,温途猛地推开方迟,余光扫到店里,老板正在柜台那边撑着脸看他们,旁边还有一小堆瓜子壳。   “走呗。”方迟看着温途那副强行遮掩尴尬的表情,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温途没应他,侧身绕过方迟后推门走了进去,方迟也连忙跟了上去。   “哎,你俩继续啊,别搭理我。”老板把柜台上的瓜子壳拢成一堆,丢进了垃圾桶里。   “继续什么啊,你今晚不去浪了?”方迟笑着骂了他一句。   老板看着也就二十几岁近三十的年纪,还算年轻,接受能力挺强,从一开始到现在连一个异样的眼神都没有给过两个人,反而很平常地和方迟斗起嘴来:“你俩在我店里吵,明儿我一来超市都给我砸没了怎么办?”   “爱咋咋呗。”方迟挑挑眉,把温途往后面休息室里拽了一下。温途心底还有点儿气,稍稍挣扎了一下便让方迟把他带到了休息室里。   老板还在后头探头看着他俩,方迟干脆把门一关,转身看着温途:“还在气?”   温途打量着这个小房间,一张单人床,一个小电视,还有一个小电风扇,墙面还算干净,方迟晚上应该就是在这儿呆着的。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   “我刚才有点儿急了,语气不好,”方迟从电视柜子底下拉出一个折叠的小椅子,放好后坐下来,“但是我……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嗯。”温途坐在了单人床上,手掌朝下放在膝盖上。   他不想闹了,准确的说是在外面的时候,把那些话连带着这些日子里的不安一块儿吼出来之后,心情就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些气愤,但也不是压不住。   “怎么说呢……我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的,没什么能说心事儿的地方。小时候还能和奶奶讲讲,但是长大了,就不那么容易和长辈去交流了。”方迟停了会儿,“易繁……易繁不算人类的范畴里,我带他就跟带个儿子似的,帮他解决问题惯了,也不知道怎么去和他说。”   “所以很多事不是我想自己扛,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和别人说,也不是,就是我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有和别人商量这个选项。”方迟坐在椅子上,往前挪了挪,“你能理解么?”   温途也往前面挪了挪,伸出一只手像平时方迟那样捏了捏方迟的脸。   他太明白这种感觉了。明明满腔的话却找不到人倾诉,渐渐憋成大水缸,什么杂草小鱼都往肚子里咽,偏偏自己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方迟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只是方迟把这一面藏得更深,更不容易察觉。   “你……”温途不知道要说什么,想了想,“晚上能睡觉么?”   “能啊,你看看你屁股底下坐的是什么东西行么?”方迟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脸上牵下来,握在自己掌心,“这儿条件挺好的,晚上就定俩闹钟,定时起来看两眼就行,而且我睡眠浅,外面有什么动静也能听见。”   “哦。”温途应了他一声,“上多久啊?”   “晚上七点上到第二天七点,”方迟说,“我……我不还得回基地打rank嘛。”   倒真是这个道理。   温途又不说话了,或许是在思考要说点儿什么来缓解此刻的气氛。   还没等他想好,休息室的门便被叩响了,不过门外那人似乎没有等他们去开门的意思,就站在门外头一边大声嚷嚷了起来:“你们搞完了记得收拾一下啊,记得开窗通风别留味儿,我先走了啊。”   是那个老板的声音。   休息室里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个眯眼笑了起来,一个别开脸捏了捏不争气红起来的耳垂。   外头传来了关门的声音,温途清了清嗓子:“超市关门这么早?”   “平时都是十二点我去关门的……”方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今天吧,老板可能觉得我没空。”   温途一愣,随后站起来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方迟一个人傻乐了会儿,也起身跟了过去。   老板是真的以为他们在里头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超市的灯全部都关了,还顺道把大门给锁上了。   虽说方迟手里也有钥匙,但是老板这一套做得过于熟练,让他不禁怀疑起这老板以前雇的都是些什么人。   “你待会儿就回去?我要在这儿守大半夜挺难熬的,你……”方迟一扭头便看见温途站在自己后面,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没由来地怂了一下,“干嘛啊?”   “以后告诉我吧。”温途走过来拉了拉他的手。   “啊。”方迟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继续之前那个话题,“我尽量。”   “不是尽量,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温途说,“这叫互换,不亏的。”   “只要不亏就是血赚吧。”方迟笑了起来,他突然不想让温途回去了,反正是休息日,也没有rank要打,“今晚留这儿陪我呗。”   “好。”温途一点儿都不意外,点点头应了下来。   恋爱是个很神奇的事情,它能抚平巨大的创伤,也能让丁点小事变得无比汹涌,到头来都是为了对方做考虑。   两个人挤在单人床上,肌肤紧紧贴在一起,连个翻身都空隙都没有,不仅黏糊,还热,但两个人都没有抱怨,反而是聊起了别的事。   到了半夜,温途迷迷糊糊睡着了之后还察觉到了方迟起身去外面查看,撑着意识等方迟回来之后又继续陷入了梦乡。方迟第二次起身的时候还刻意放轻了动作,结果他刚一下床,温途就睁开了眼睛。   “对了。”温途一下子坐起来,扭头看着方迟,“奶奶好像知道我们的事儿了。”   “什么?”方迟没听清,倒是被他那个气势惊到了,“你起尸呢?”   “我们的事儿,”温途顿了顿。被他压在脑海底部的事儿一下子窜出来,把瞌睡虫都吓掉了,“她今天问我来着……”   “……你怎么说的?”方迟愣了一下。   “我……我没敢说,”温途小声道,“拎着准时跑了。”   方迟看着温途,无奈地笑了起来:“她又不吃人。”   “你说的啊,最好不要告诉奶奶。”温途有点儿不服气。   “但是她自己察觉到了……就,顺其自然吧。”方迟说,“下次她再问你你就承认……啧,等我来了再承认。”   “哦。”温途看着方迟,觉得他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的样子。   “……她不好意思打你,我在的话她能打我,总不会把气憋着。”方迟笑了笑,“不管她知不知道,反正总得和你过下去。”   “睡觉。”温途看了他一会儿,翻身躺了下去,面朝着墙,把自己贴在墙上,“你不要说话。”   “不冰得慌啊?”方迟乐了一下,套上鞋往外头走了一圈儿,又转悠回来,温途还紧紧贴着墙。   他干脆不和温途废话了,把人形墙纸撕下来往自己怀里一搂,闭上眼继续睡,直到床头的闹铃响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两个人同时被闹钟吵醒,方迟打了个哈欠,一边揉着温途的头发一边碎碎念:“快醒醒啊,再不起来老板要来检查工作了,员工一来看见休息室里走出俩大男人得多惊悚啊,温小途快起来……”   温途仰头瞪了他一眼,坐了起来。   隔壁的洗手间里只有方迟的洗漱用品,但也不用担心什么,反正这儿就是个超市,方迟直接拿了支牙刷又拿了张毛巾,等会儿和超市里的员工讲一声,结个账就行了。   两个人洗漱完的时候老板刚好推门走进来,看见方迟和温途一前一后从洗手间里出来,啧啧两声:“年轻真好啊。”   “说得跟你七老八十了似的。”方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走了啊。”   “去吧。”老板笑着和他们挥了挥手。   夏季的清晨,阳光还没来得及升温,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恰到好处的温度。温途很久没有呼吸过早上七点的空气了,他深吸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我还得买早点去奶奶那儿,你去么?”方迟一想起温途说的他拎着准时跑了就想笑。   “……不去。”温途有点儿怕奶奶又问起上次的问题,“不想去。”   “嗯,那我们先去吃个早点,然后你回俱乐部,我去给奶奶送早点。”方迟说完,带着温途去了街边一家早点店,点了些吃的,吃完再打包了些口味清淡的东西。   两个人一同走到出租屋楼下才分开,方迟站在原地等温途的背影都看不清了他才转过身,上了楼。   老人家睡眠少,早早起了床,这阵儿正坐在桌子旁边听广播,见方迟来了,便关了广播,笑呵呵地问:“今天挺早啊。”   “起得早呗。”方迟提起早餐晃了晃,转身到小厨房里拿了几个碟子把馒头放好,再把粥用碗盛上,一并端出来放在了桌上。   “你不吃呀?”奶奶去洗了手出来,坐在位置上。   “在外面吃过了。”方迟回屋换了件衣服,出来发现奶奶还拿着个玉米馒头没动,“怎么了?”   “和温途啊?”奶奶捏了捏馒头,抬眼看着他。   方迟的心隐隐揪起,在温途告诉他奶奶可能知道他俩的事儿之前他还能坦然承认和是和谁一同出的门,但温途都告诉他了,奶奶此时的问话难免不让人多想。   “嗯。”方迟点点头,“和温途一块儿的,怎么了?”   “没什么。”奶奶说,“中午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自己做是吧。”方迟乐了一下。   奶奶点点头:“反正你总嫌弃我做得不好吃。”   “哪儿能啊。”方迟坐在拉开椅子坐在奶奶对面,“我是怕您累着。”   奶奶笑了笑,没有说话。   挂在墙壁上的挂钟年久失修,时不时咔哒咔哒转动两声,又停下,在屋子里响出一段诡异的节拍。   “你上次回家去过年,给温途写了幅字是吧?”奶奶扭头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轻声问道,不等方迟回话,她又忽然转了话题,她说,“当初我和你爷爷,结婚了好几年才听着他说一句心底话,情啊爱啊的挂在嘴边,总听觉得烦,但听不着的时候,又总觉得心里没底。”   方迟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头雾水,只能随口应上一声,他知道奶奶要摊牌了,却没想过她会从她和爷爷那段感情说起。   爷爷死了之后的那几年,有关爷爷的一切都成了家里的禁忌,半个字儿也不能提,近几年奶奶才好了许多,人也乐观了些。   “其实有人喜欢你,多不容易呀。”奶奶的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拍了拍,“不是说你不好,是人活这一世,有多少份喜欢能宣之于口且信誓旦旦的?你要是喜欢,就对人家好点儿;在一起了,就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你想一辈子,就得这样。”   方迟不知道说什么,只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奶奶,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这世上最令人欢喜,也最困难的事儿啊,就是两情相悦。”奶奶说完这句,把视线移回来,落在方迟身上,她的眼眶红红的,却沉静得像一滩平静的湖水,“要真的互相喜欢了,其他人也说不了什么了。”   “您什么时候知道的?”方迟有些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又酸又胀。   “你是我带大的,还能瞒过我啊?”奶奶说完这句,声音突然放轻了许多,“你和你爷爷干了一样的事儿,我能不知道么?”   那幅字。   当初那幅写着“温途做饭真他妈好吃啊!”的字写完之后便放在了书房等着晾干,未成想却成了方迟出柜的关键,仔细算来奶奶也知道的挺久了,不知道自己私底下多难受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奶奶刚才那番话像是在警醒方迟,同样也是在安慰自己。   小辈儿自己觉得好就好了,她活了大半辈子,简简单单几个眼神就能看出方迟的心思,温途还是个小孩儿,心思更是藏不住。   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呢。   她起先看着方迟看温途的眼神就觉得不对头,在书房看见那幅字的时候还在安慰是自己多想了。   可接下来那段日子的朝夕相处才更让她看得透彻,方迟眼底藏不住的情意和温途有些别扭的小动作都落进了她的眼底,有许多时候她都觉得,这俩人除了性别不对头,要真搭伙过日子的话,其实也挺好的。   后来回了老家,她闲下来了,又想,只要他们俩能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也挺好的。人总是方迟自己选上的,是对是错都得让他自己去担着,感情这事儿,亲人还是旁人,都不好插嘴。   况且她是真的喜欢温途这小孩儿。   “就是昨天吧,”奶奶咂咂嘴,脸上重新浮现了笑,“我问他恋爱多久了,也没问对象是谁,他拎着猫就跑了。”   “……您故意的吧。”方迟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是不是还吓唬他了?”   “没有啊。”奶奶说,“我可没吓唬他。”   “您说没有就没有吧。”方迟说完,顿了顿,“对不起啊。”   “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呀,有空把那小孩儿哄一下吧,”奶奶端起碗喝了口粥,慢条斯理地说,“昨天我和他提起你,他脸色就变了,你到底怎么人家了?”   昨天温途见着奶奶那阵儿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开的时候,方迟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忽略温途太久了,以至于连小孩儿身上的不对劲都没察觉到。   奶奶叹了口气:“要不是温途那么反常,我才懒得和你说这些……”   “那我哄人去了啊?”方迟说着,真的要站起来往外走。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想见到温途。卸掉了所有的矛盾和负重物,浑身都轻快了不少,他想起了在基地第一次见面时小孩儿冷漠的脸,告白时像在阳台上晒太阳的猫一样浑身都暖洋洋的温途,想起了许多,他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方迟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碗您放着吧我中午回来洗!”   方迟嚷嚷着跑下了楼,伴着耳畔风声一并传来的还有奶奶的笑骂。   出租屋到俱乐部的距离原本就不远,他往前跑出去一大截,踩在一大块树叶间隙投下的光斑上,被映在地上的影子只一瞬就消失不见,一路往前去。   俱乐部的大门大白天是不会上锁的,门把稍稍一拧就能拧开,方迟快步走进去,气儿都没喘匀便看见温途正蹲在走廊那边,掰着准时的嘴喂药。   “这么快就回来了?”温途看见他,愣了愣,准时抓准这个空隙从他手里挣了出去,眨眼就没了影。   “还行吧,也不是特别快。”方迟笑了笑,走过去把温途从地上拉起来,“我爱你。”   “什么?”温途恍了下神,没听清。   “我爱你。”方迟又说了一次。   温途还保持着被他拉起来的动作,手指微微曲起反握着方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失了力又被方迟攥紧,他瞪大眼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似的。   “啊。”温途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就啊一声啊?”方迟捏捏他的掌心,“这我不就血亏了么?”   温途推开方迟没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快走到训练室门口了,他才回过头,声音几不可闻:“我也是。”   他们的爱来得太过于顺理成章,日夜相处的环境和并肩作战的工作需要让他们必须比旁人更加了解彼此。下路组合的爱情本就应该如此,一点一滴的磨合,有舍有得,从一局游戏的开始到结尾,身旁的都应该是同一个人。   方迟是忽然间有了这个觉悟,他相信温途也有。 第七十章   真正的生活似乎没有那么感慨可以表达,深夜才是负能量最好的消化地。这世上不乏不幸的人,或者说处处都是不幸的人,但日子依旧要照常进行下去。   自从出柜后方迟常常带着温途去出租屋里找奶奶一块儿吃饭,温途偶尔也会住在出租屋那边,渐渐的队里的人也习惯了两个人连体婴儿一样的出入,要找其中一个时必定能找到另外一个。   夏季赛进入后半程时,NK冲上了A组第二名,而本赛季和他们分到同一组的OPG则一直霸占着第一名的头衔;B组由一个崛起的老牌战队夺得第一,而之前一直被粉丝和官方称为最强战队的AST却因为AD和辅助的双双休赛而落在了第三位。   季后赛开始,各大战队都拿出了比春季赛更加猛烈的势头,想要一举拿下夏季赛的冠军,以此夺得通往S赛的第一张门票。   半决赛,NK3:1战胜了没有丁声然和湛思的AST。   场下粉丝高举着NK的牌子,尖叫与呐喊几乎盖过了场馆内的音乐。温途摘下耳机,伸过手和方迟击掌,掌心相击的同时两个人对上视线,不由得一笑。   五个人去舞台中央鞠躬,彭离小声数着三二一,五个人一同弯下腰,抬眸时瞥了观众席一眼,温途眯了眯眼睛,像是在观众席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了?”方迟察觉到温途的愣神,侧过身子问他。   “没什么。”温途眨眨眼睛,想要看清时那两个人已经先后离开了座位,“我看错了。”   “哦。”方迟转身朝着比赛位置走去,温途也跟了过去,两个人慢吞吞地收拾起了自己的外设。   ……   “怎么样?”台下,两个人快步走出场馆,湛思拉下自己的口罩,侧过头去问着旁边的丁声然。   “……我还是想站在赛场上。”丁声然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拳,“看着自己战队被他们打败,还是很难受。”   台下掌声如雷贯耳时和登上舞台时的感受差别太大——那是个令人上瘾的赛场。   “嗯。”湛思说,“那你先要好好儿给别人道歉哦。”   丁声然看了他两眼,最后叹了口气:“好。”   湛思眨眨眼睛,笑了起来。   春季赛结束后,丁声然始终不想承认自己输给了温途,赛前那些嘲讽自大的话似乎都变成了刀子狠狠割在他的脸上。   他无法放平心态,觉得温途是个背叛者的缘故,面对温途时也无法平心静气地说上一句话。   心态问题直接反映在了rank成绩上,AST的教练停了丁声然的训练赛,让他先恢复状态,而结果只能让他一个人在原地自我纠结得愈发严重,最后直接暂时休赛。   湛思不知道搭错哪根筋,也跟着他休了赛,陪在丁声然和他rank,两个人也终于在日夜的相伴下熟悉了起来,丁声然才第一次袒露了自己的心事。   一个有名的ADC职业生涯至少会拥有三个或以上三个以上辅助,而最初的那一个,无论技术如何都会留给ADC极深的印象。   丁声然年轻的时候就十分自大,和他的第一位辅助吵架之后把人气走了,之后再遇到陆原追,陆原追和他的第一位辅助的风格却完全不同。   那位辅助似乎成了他心底最无法代替的一抹红,日思夜想,几乎执念,直到他遇到了碰巧打了辅助位的温途,那熟悉的进攻型打法让丁声然十分怀念,这才有了想让温途转型辅助的想法。   但现在看来的确是他错了。   温途应该有他自己的光,而不是被禁锢在某一个地方。   他可以打辅助,但不能被迫锁在一个位置上。   看了今天的比赛,他更是确认了这一点——丁声然自嘲地笑了笑——到最后还是他错了。   ……   方迟先是收拾好了自己的外设,再把温途的拿过来,把缠在一起的鼠标线和键盘线解开,一样一样的缠好后整齐地放进了包里。   他们还要准备赛后的采访,采访后还要赶着回去吃饭复盘,时间排得有些紧,一分钟都耽误不得。等采访结束后一队人又先后走出场馆,陆续上了车。   “……我靠,”方迟坐在靠窗那一面,望着窗外路过的人愣了愣,“丁声然?”   温途闻言,往窗外看过去,果真看见了丁声然,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大概是湛思——他刚才在舞台上果然没有看错,丁声然他们真的来了。   这两个人休赛休得太过匪夷所思,两个人的名字甚至都还在AST夏季赛的名单上挂着,但他们的确一整个赛季都没有上过场。   车外的丁声然也注视着这边,旁边的湛思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回过神,从手机里拿出手机,不一会儿温途揣在兜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温途拿出手机,不知道该不该接通电话。   方迟看他犹豫不决,干脆把手机拿过来,接通了开了免提:“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我能和温途说两句么?”   方迟扫了眼温途的表情:“不能。”   “那你叫他下来。”   “不好意思,也不能。”   两个人从车窗里看着远处的丁声然,而对方也明显看见了他们的,湛思也朝着这边望了过来,眼神深邃,莫名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负责赛后收尾的张应岘终于上了车,正准备叫司机开车,温途忽然道:“等一下,我有事,请个假。”   “什么事?”张应岘挑挑眉,看着站起来的温途。   “……”温途还没编好理由,他只是忽然觉得丁声然想要和他说什么,至少得下去面对面,反正丁声然也打不过他。   “我们去约会,你也去啊?”方迟也站起来,一手勾着温途的肩膀,索性把人往车下带,“组团不?打八折?”   “约什么会,回去还要复盘呢。”彭离皱着眉提醒道。   “八点前肯定回,反正你们回去不也得先吃饭么。”方迟笑笑,“最多半小时我们就回来,别担心。”   张应岘啧了一声,视线忽然扫到了车外远处的人,愣了会儿后才开口道:“别给我惹乱子,半个小时不回就扣工资,一分钟一百。”   “你也太黑了吧。”方迟和温途一前一后下了车,还不忘笑着骂了句张应岘。   NK的车很快开走,方迟看着丁声然的方向挑挑眉,微微侧过身子和温途说:“咱肉搏还是先找俩武器?”   “找武器吧。”温途也很配合他,一边朝着丁声然那边走一边说,“肉搏伤手。”   “行。”方迟说,“我找找哪儿有钢管。”   温途笑了笑。   丁声然和湛思也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多日不见丁声然瘦了许多,一双眸子也不再像往日那样,骄傲与自负的光彩快要满溢出来,但整个人却像是卸下了重负一样,没由来地让人感觉放松。   “我们聊聊,”丁声然的视线在温途脸上扫过,又落到方迟脸上,“单独聊聊。”   方迟耸耸肩,没有要退步的意思。   “聊什么?”温途皱着眉,从丁声然走近开始他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有什么事吗?”   “迟哥,我们去对面买杯喝的吧。”一旁的湛思突然开口道。   方迟看着温途没说话,等温途点点头后他才跟着湛思去了马路对面。   “说吧。”温途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着丁声然。面前这个人和他认识的丁声然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说完我们还要回去复盘。”   “……啊。”丁声然搓了搓手,“没什么,耽误了你半年的时间……”   “嗯。”温途应了一声。   “当时的确是我……太执念了,你和我第一个辅助打法很像,他当时和我吵了一架转会之后我一直很后悔,你刚好又出现……”丁声然的声音越来越不稳。   温途烦躁地啧了一声,他不耐烦地握拳,掐了掐掌心:“说重点。”   “……当时故意联系教练不让你转回中单是我的错。”丁声然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温途愣了愣,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对不起吓得一懵——他还以为丁声然是来找茬儿的——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好半天才张开嘴干巴巴地“啊”了一声,算是应答。   “还有当初陆原追车祸,他们传那事儿……我当初是知道他们针对你,但是不知道你要转会,也不知道你转会的时候,他们直接把你的行李都丢出去……”   温途顿了会儿,看似欲言又止,最后却没有接话。   “休赛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作为观众的视角也能看清更多……总而言之,以后再见,我们依旧是对手。”丁声然伸出手,专注地看着温途,“对不起。”   温途盯着他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握上去。   他被浪费的半年时间似乎不应该被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化解,丁声然所想未必是他所想,怎么看两个人都没对上同一条脑回路,但此时握了手,他们就真正的没有任何瓜葛了。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路边,难免有些尴尬,特别是其中一个还伸着手的情况下,路过的人已经开始悄悄讨论着什么了。   温途皱皱眉,还是伸出了手,结果还没握住丁声然的,掌心忽然被塞了杯奶茶,猝不及防凉得他一哆嗦,险些没握住奶茶。   方迟自己捧了杯果汁正一口一口喝着,等温途拿稳了以后才收回手:“聊完了没啊?   “道歉了吗?”湛思也把手中的冷饮递给丁声然,温和地问道。   “嗯。”丁声然点点头,又看了温途两眼,“走吧。”   “啊。”温途扭了扭脖子,颈椎磕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听得方迟眉头一皱,“我没有原谅你。”   丁声然的步子顿了顿。   “但是再见,我们一定是对手。”温途喝了口奶茶,咬着吸管说,“没有例外。”   “……”丁声然扯了扯嘴角,“好。”   说完和湛思一同往另外的方向走了去,温途吸了一大口奶茶,用力咀嚼着椰果和珍珠,方迟见了忍不住笑,伸手扯扯他的脸:“牙不疼啊?”   “有点不解气。”温途咽下嘴里的东西,抬头看着方迟,“太平静了。”   “还有明年呢,”方迟说,“明年赛场见,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压他出经验区。”温途说。   “专门骚扰他补炮车。”方迟补了一句,带着温途往另一边走去。   “把他打到退役。”温途抬眼看着方迟,眨眨眼睛笑了起来。   “行。”方迟也笑了起来,两个笑了半天,方迟忽然问道,“你当时被AST赶出来了?”   方迟刚才应该是听见了两个人的谈话,温途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嗯,把我连人带行李丢到门口网吧了,当时基地里都在传陆原追车祸是我推的他……”   其中丁声然是最深信不疑的一位。   这句温途没有说出来。   如今的丁声然像是醒悟了许多,脑子里的浆糊也被疏通干净了,道歉道得真心实意的,温途不想再提以前那些傻逼事儿惹得自己和方迟都不痛快了。   “张应岘去接你的时候,你在网吧啊?”方迟啧了一声,“什么傻.逼俱乐部。”   “嗯,在网吧打排位,”温途顿了顿,“然后遇到你了。”   如果不是AST把他赶出来,他不会在那个时间点跑到网吧去打一局rank,也不会遇上走位没有鸡骚的方迟,他们的相遇比起其他人要早上那么十几分钟,短短十几分钟,更像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心也太大了点儿吧你,”方迟忍不住笑,“别人这样对你,你不喊上你小弟把他们基地砸了,反而就地打起了rank?”   温途也说不好当时是什么感受。   AST的负责人把他的行李箱推出来,顺便把他带到了门外,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好像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个凶手,只不过是找不到证据,不能治他的罪。   但却没有人想过既然找不到证据,温途又是哪门子的凶手。   谣言止于智者,可惜AST一窝傻.逼。   “不rank就遇不上你了啊。”温途舔舔嘴唇,笑了起来。   不管之前受过多少委屈,好在未来总是明媚的。   方迟看着他愣了会儿,抬手把温途的头发揉乱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个“嗯”字,说完自己又笑了起来。   完结!   夏季赛的总决赛通常是在周年庆的活动上举行,因此有了更多的时间给队员们去训练和排解压力。今年挺入决赛的除了NK外还有一支崛起的老牌战队MNA,两支队伍在常规赛时势均力敌,到了决赛BO5的赛制上,冠军究竟花落谁家还是个未知数。   除了夏季赛,挺进季后赛的队伍也在为了世界赛的选拔赛做准备。LPL赛区拥有三个世界赛名额,而夏季赛夺冠的队伍将拿到一张世界赛的门票。   NK在春季赛夺冠,夏季赛只要挺入决赛,光是凭借累积积分就足以获得世界赛的门票,现在已经成了确认进入世界赛的第一支队伍,但如果能夺冠的话,他们将以第一种子队伍的身份进入世界赛,毫无疑问,这个冠军他们势在必得。   教练走火入魔一样加训,把这次世界赛看得极为重要——这是NK战队第一次确认挺入世界赛——队员们依旧配合,甚至有人主动要求起了加训。   忙碌中常常会发生一两个小插曲,周年庆开始前两天,温途终于打通了妈妈的电话,母子俩握着手机,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方迟歪头靠在墙上,好笑地扯了扯温途,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说话啊。   温途嘴唇动了两下,最后转过身去背对方迟,小声冲着电话那头喊了声:“妈妈。”   那边也迟疑了好久,才开口道:“最近怎么样?”   一旦有一方开口了,不用太刻意找话题也能顺畅聊下去。方迟就站在他身后,视线从他的头顶扫到小孩儿紧张时攥紧的衣摆,忍不住笑了笑。   电话打完之后温途深吸了一口气才把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脏给安抚回去了,在裤腿上随意抹了把掌心的汗后转过身,看着方迟:“……可能还有点难度。”   妈妈刚才只字不提温途出柜的事儿,温途也不敢主动提起,只是语调中难以掩饰的生硬还是暴露了妈妈不能接受他是个同性恋的事儿。   “嗯,等阿姨适应吧,多给她打几个电话。”方迟揉揉他的脑袋,“出柜这事儿本来就是持久战。”   “唔。”温途皱着眉应了声。   等周年庆正式开始,夏季赛的决赛也正式打响。   NK依旧是首发的五个人,方迟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戴上耳机,开始调试自己的设备。耳机里很快传来了易繁的声音,从调试开始嚷嚷到调试结束,教练终于忍不住打了他一下:“省点儿体力,免得等会儿说不出话了。”   “噢。”易繁鼓鼓腮帮子,真的不说话了。   总决赛这天的观众要比往常多上许多,坐在比赛位置上都能看见台下印着选手ID的灯牌,方迟有点儿紧张,他忍不住转过头看两眼温途。   “紧张么?”方迟扒开耳麦,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   “还行。”温途说着,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抚过,机械键盘发出细微的咔哒声,被淹没在场馆解说的声音中,“目标不光是这里。”   “啊。”方迟说,“是啊。”   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光是这里,从拿下洲际赛冠军开始,温途就告诉过他,他们还有世界赛这一更加耀眼的目标。   世界冠军。   比赛正式开始,由MNA选边,最终确定了蓝色方的MNA以及红色方NK。   BO5中的第一局尤为重要,NK这边选出了一个攻守都算良好的阵容,而MNA的阵容清晰明了,他们想和NK打前期。   “他们阵容前期硬打我们没有优势,易繁和彭离可以游走找机会抓单,但是绝对不要正面打团,”教练抓紧最后的时间语速飞快道,“我们下路压制他们,压完如果中路防御塔有磨损的话可以考虑转中路,但是一切以实际赛场为主,这把主要保证方迟发育,都明白?”   “okok。”   “懂了,没问题。”   教练合上本子,摘下了耳机,最后说了一句什么话,方迟没有听清,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加油。”不知道温途是不是在复述教练的话。   “嗯,加油。”方迟眯起眼睛,等待着游戏加载结束。   MNA阵容打前期,前期自然疯狂找机会搞事情,二级就来蹲了次下路,逼出方迟一个闪现,亏了几个兵,导致下路对线呈现出微弱的劣势。   易繁自然不会闲逛,在对方gank自家下路时,他已经到了对面的野区偷了蓝buff和沼泽蛙,顺便把眼位做到了对方的上半野区。   一血爆发在中路,彭离走位失误被对方中野击杀,忍不住啧了一声,语音里立刻传来了一阵安慰。   “你看方大侠那个走位,把咱准时抱过来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水准了,你别啧啊,温途都还没啧呢。”易繁边说边往自家下半野区靠拢。   “我操,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批评。”方迟乐了一声,甩出技能将这波兵线推过去后和温途在草丛回城,“下路能稳,你别来送啊。”   “下波可以抓,”温途显然习惯了比赛间隙AD和打野调节气氛,转话题也是转换得愈发娴熟,“他们ad没大没双招,我大还有十秒,方迟闪现七秒。”   “行。”易繁不断点着鼠标,“方大侠我来送啦!”   “滚啊!”   嘴上说着相声,真正gank起来却绝不含糊,易繁和方迟同时收住声音,把话筒时间留给温途,小孩儿一连串指挥配合上秦宇的传送直接击杀了对方的下路,却因为兵线问题没能推掉一血塔,易繁和秦宇把第一条小龙刷了以后才点了回城。   三十分钟,MNA没能在前期带起节奏获得巨大优势,NK顺利接管比赛,四十分钟推光对方门牙塔,一波获得胜利。   拿下第一局的NK气势大涨,顺势拿下第二局,第三局场间休息的时候易繁在休息室里搓搓手,有些不安地说:“我们不会三比零吧?”   “万一三比零了呢?”方迟正从他包里翻糖,翻出两颗水果糖后拨开糖纸,反手往温途嘴里塞了一颗。   “但是……那可是三比零啊?”易繁紧张得坐立难安,干脆跑到秦宇身边去拉着上单的手认真地说,“我感觉我在做梦,要不你打我一顿?”   秦宇无奈地抽回手:“打你一顿干嘛,我们三比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训练室里的几个人愣了愣,随后都笑了起来。   他们经过磨合早已不是去年那个高不成低不就的队伍了,温途的转会带来的是下路风格的转变,教练对队伍整体的调节早已让他们成为了联赛顶尖的队伍,无奈他们自身似乎对这一点没有多大的感触。   “夏季赛夺冠了会不会涨粉啊。”上场前,方迟勾住温途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会啊。”温途点点头。   “那要不要去庆祝?”   “要的。”   “得猛吃一顿……哎,你最近是不是胖了?”方迟捏了捏温途的脸。   “……热胀冷缩。”温途拍开他的手。   “过年跟着我回趟家吧,回老家,和奶奶一起过。”   “现在才夏天。”   “去不去啊?”   温途顿了会儿,侧过头看着方迟,眯眼笑了起来:“去啊。”   方迟也笑了起来。   夏季赛总决赛bo5第三场正式开始,易繁那份小小的不安迅速被抚平,因为下路在十分钟时已经完全打开了优势,易繁配合着他们掠夺了所有下半区的资源。   三十分钟后,NK顺利成为那一年夏季总决赛的冠军,这次方迟没等温途砸耳机,他在点掉基地的那一瞬就扑了过来,把辅助挤在椅子上,紧紧搂住。   台下的欢呼震耳欲聋,而旅途仍在继续,世界赛将成为下一个,让他们发光发热,并肩作战的舞台。   好像不能看见作者有话说了……反正我随便bb一下。这篇文基本是没写大纲然后打着鸡血写完的,就,写得蛮烂,我超有自觉der,然后期间也想过不写了吧但是一股神秘力量还是支撑着我写完了,我很喜欢温小途和方迟,就像对自己儿子一样喜欢(?)会写一两个番外来交代方大侠家里人的事和退役之后的生活吧,但是我先要专心去搞新文《白首成约》辽!就这样!下个文见叭~ 第七十一章 番外1   那年世界赛NK惜败韩国战队,拿了亚军,五个人在后台抱着一团哭——主要是听易繁哭——哭过之后又纷纷和俱乐部续约,大家都商议好再打一年,把没有拿过的冠军统统都拿回来。   秋季就随着世界赛的结束而加深,风裹着渐渐浓厚的寒意吹进衣领,扫过露出的肌肤,怕冷的人早早穿上了加绒外套,进行过一次德玛西亚杯的比赛后,冬季也悄然来到。漫天大雪纷飞的季节,一片宁静祥和,也是在这样的冬季中,方迟再一次接到了方在东的电话。   雪花鹅毛似的大片大片往下落,俱乐部的窗户上凝了一层水雾,方迟接完电话,伸手在窗户上轻轻划出几条弧线,被压到一处的水雾凝成水滴缓缓往下滑,流出一道歪斜的痕迹。   他回过头,看见温途站在后头的第一反应是:应该带他去剪刘海了,都搭在眼皮上了。   “你爸说什么?”温途在室内也穿得厚厚的,就像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季节,所以要穿得厚一些寄予冬天一些尊重。他费力地从怀里掏出准时,挠挠它的脑袋后抬起头,同它一起盯着方迟。   方迟看着那一大一小相似极了的眼神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问我回不回去过年。”   话音落下,温途皱皱眉,神情上带上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不要脸。”   是挺不要脸的。方迟乐了一声。   自从上次“微博爆料”的事件发生后,方迟和方在东就彻底断了联系——那事儿八成是方早干的,那丧心病狂的东西为了折腾方迟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仿佛折腾方迟的心态是他枯燥无趣生活中唯一的乐子。   那一家人不会善罢甘休,方迟自然清楚这一点,但他没有想到他们能如此坦然毫不做作,就好像微博上的事儿都与他们无关。   “那你回去么?”温途问他。   “哪有空啊?”方迟笑了笑,“不是说好先把奶奶送回老家,再去你家请罪么?你妈好不容易接受我们了,还不得回去让她打一顿啊?”   “我妈不会打你。”温途吸吸鼻子,“最多不理你了。”   “嗯,我尽力让咱妈搭理搭理我。”方迟的手指又在窗户上勾出几道弧线才收回手,握了握发凉的指尖,“先进训练室吧。”   “嗯。”温途应下来,抱着准时进了训练室。   这世上并非事事都有个缘由。   方在东和左婷一开始就不想要二胎,等发现怀孕的时候又太晚,加上爷爷奶奶说生下来他们养,左婷才生下来方迟并把他丢在爷爷奶奶家,等方迟该上初中了,他们才把他接回来。方迟甚至是在爷爷死了那一年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这事儿,才知道父母并不是忙,没空去奶奶家看他,而是压根儿不想要他。   从小就不在一起,方迟对父母没什么感情,却也没什么恨意,方在东和左婷不爱搭理他,方早对他这个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弟弟怀有敌意,方迟便不爱在家里待着。   一开始就没有的亲情,到最后也是不曾有的,直到欲望的无底洞被无意间打开,已经在外打起职业联赛的方迟才开始和家里的联系频繁了些。   现在细想起来,方早第一次说方在东生病了的时候的谎言简直漏洞百出,可方迟还是把所有的钱都打了回去,后来他发现他们是在骗他时,气愤过、和那一家子人争吵过、想尽办法断绝关系过,最后都以方迟莫名其妙的圣母病得了个‘和谐’收场。   方迟的圣母病是真的很莫名其妙,温途现在也这么觉得,但莫名其妙的人实在太多了,他顾不上其他人,而眼前这位的症状也好了许多,至少今年世界赛和夏季赛的奖金都自个儿存下了。   “奶奶要搬回去还是回去过个年?”温途坐在电脑前,轻声问道。   “回去过个年,老家那些婶婶婆婆的都爱串门儿,她回去热闹几天,到时候和我一块儿回来。”方迟握着手机订车票,忽然抬高声音问,“易繁,一起回去不?”   “不了!”易繁喊了一声,“我过两天再回去,你先去吧!”喊完又悄声嘀咕了句:“我才不当电灯泡呢。”   “哟,家都不回了,今年够野啊。”方迟说着,订下了三张回家的车票,随后扭头,视线扫过温途怀里的准时,落在了温途脸上,几秒后他忍不住咂咂嘴,“改天剪个头发吧,你不嫌遮眼啊。”   “啊。”温途晃了晃脑袋,“还行。”   方迟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没说话。   没过多久俱乐部里放了假,方迟和温途收拾好行李前往出租屋,把奶奶接上一块儿回了家。   街道上已经挂起了彩灯和红彤彤的灯笼,家家户户商店门口也贴了对联,大街小巷都能听到那首过年时百放不厌的金曲,一路伴着歌声和人群的吵闹声,三个人到了老家。   村子里户户都贴了福字窗花,方迟和温途依旧是按照老规矩,把奶奶送到邻居家,然后撸起袖子开始大扫除。   走之前把家具都盖了防尘布,此时只需要把窗户擦擦,再把床单被褥换下来后丢进洗衣机,如果有空再把柜子里的碗拿出来洗一洗就更好了,但更重要的还是开窗通风。   两个人合作起来要比头次来打扫时快了许多,半小时左右就收拾好了全部的东西。方迟接了盆水来把桌椅都擦了擦,温途就蹲在旁边给他递帕子。   又过了十几分钟,屋子里才彻底干净了,两个人把窗户和房门都打开通风。温途把盆里的水端到厕所倒掉后回来,发现方迟正坐在奶奶房间的床头,看着什么东西。   “你不是换床单么?”温途凑过去,扫了一眼方迟手里的小本子,那是奶奶的户口本,“你要干什么?”   “我在想,要不然分户吧。”方迟说着,手指不自觉用了力,把纸张捏得皱起浅浅一个边,“看到这玩意儿突然就想起来了,我为什么不分户呢?”   温途看着方迟的手,忽然伸手握住方迟的手,手指从指间插进去,紧紧扣住:“嗯,分么?”   方迟一愣,随后把户口本放到床头柜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温途:“你得换个问法,你这么一问差点儿把我心脏病吓出来。”   温途抿抿唇:“分户么?”   “分户吧,”方迟说,“早就该消停了。”   温途盯着他看了会儿,张开双手道:“要我抱抱你么?”   方迟笑了,他唇角勾起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眉目间是好笑无奈又恰到好处的温情,抬手捏捏温途的下巴,吻了上去。 第七十二章 番外2   其实方迟琢磨分户这事儿挺久了,真要说出来的时候还是需要一些勇气的,还好温途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没有和奶奶说起这件事,俩人在奶奶家住了两天后改了原本要去温途家的计划,买了张前往方在东的家的车票,打算把分户的事儿解决了。   买票的时候温途就站在后面大厅里,方迟买完票一转头就看不见人了,他还以为是自己转头的方式不对,扭头又转了一次,确定下来温途不在大厅之后他摸出手机,打算给自个儿不知道游走到哪的辅助打个电话。   电话还没接通,温途举着两串糖葫芦从大厅另一边入口跑进来,递给方迟一串,又把自己的围巾往下压了压才咬了第一口:“我看见易繁了。”   “嗯?”方迟愣了愣,“你就为了躲他跑外面买糖葫芦去了?现在特工工作挺保密啊?”   温途翻了个白眼:“他和秦宇一起的。”   方迟又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笑着骂了句:“完蛋玩意儿,难怪不和我一起回来。”   “他们在一起了啊?”温途眨眨眼睛,压低声音问他。   “不知道啊,没和我说过。”方迟伸手拍了拍温途的肩,“儿子长大了都有小秘密的。”   “嗯。”温途严肃道,“叛逆期,打一顿。”   方迟乐了好一会儿,和温途在候车室吃完糖葫芦之后时间刚好,俩人上了车,各自戴好耳机,肩靠着肩陷入了短暂休闲的时光。   等到了市里,天空又一次落下了大雪。温途在车上把围巾戴好,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最后把口罩和帽子都戴上了才跟着方迟下了车,方迟看他裹得就露了双眼睛在外面就忍不住笑:“要不再给您买个眼罩带着呗。”   温途眯了眯眼睛,伸手把有些遮眼的刘海拨开,没搭理他。   “讲道理啊,你们那儿的人看见雪不是应该很兴奋么?”方迟拿着手机喊了辆车,“你怎么这么淡定呢?”   “太冷了。”温途皱皱眉,声音被蒙在口罩里沉闷地传过来,“兴奋不起来。”   “我在你身边你都兴奋不起来?”方迟看他跟个粽子似的,的确也不怎么兴奋得起来,“年纪轻轻的,不行啊。”   温途清清嗓子,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方迟正觉得奇怪,余光便瞥见了旁边站这个阿姨,正惊讶地看着他。   方迟冲阿姨笑了笑,反手把温途拉到自己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不一会儿出租车开过来,方迟确认了下车牌号后便带着温途上了车。真的踏上了回去的路,温途倒是紧张了起来,方迟在他旁边轻声哼着歌儿,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显得温途那点儿紧张格外突兀。   “你……”温途拉下口罩,小声问,“打算怎么说?”   “用嘴说啊。”方迟看他一眼,“不然我们潜伏一下,半夜去把户口偷出来。”   “要吵一架吧。”温途说。   “嗯,但是我不想和方在东他们吵。”方迟说完,看见温途满脸‘你圣母心又泛滥了?’的表情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温途胖了些之后他总爱捏捏他的脸,“我下定决心了要和他们断了,吵什么都没意义。拿了户口本走人就行。”   “他们不给怎么办?”温途说着,下意识地捏了捏手指。   “是啊,怎么办?说不定他们还要打我一顿呢,怎么办啊。”方迟往后靠了靠,“吓死我了,好怕啊。”   温途沉默了会儿,悄悄冲方迟竖了竖中指。   “我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和方早说了这事儿了。”方迟在座椅上靠了会儿,才慢悠悠地说,“他说他帮我拿出来。”   “啊。”温途看了他两眼,忍住了嘴边那句为什么。   方迟像是看透了他想问什么,顿了会儿才说:“他恨我,我走了他高兴还来不及。”   就像方迟是在爷爷死了那年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一样,方早也是在那年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同父同母的弟弟——方迟出生的时候他正在外地念书,巧的是那年暑假他因为打工,没有回家——两个人细看之下眉眼都有七八分相似,这让从小被父母宠大的方早十分恐惧——即将有一个人要来争抢他所得到的爱了。   尽管方在东和左婷压根儿不爱搭理方迟,但该有的教育和生活还是会负责,这让方早十分不满,他无法忍受父母把目光放到别的孩子身上,哪怕一眼。   或许方早一开始能得知弟弟的存在的话,两个人的关系会十分不一样。但那仅仅是或许。   方早的固执和仇视给方迟添了不少麻烦,连带着方在东和左婷都听了他的话,信了方早对方迟那些糟糕的评论。   方迟语调平缓说出方早的神经病发展史,脸上没什么表情。温途这次连应答的声音都没有了,他往方迟那边挪了挪,肩膀和方迟的抵在一起后才不动了,方迟勾了勾嘴角,扭头望着窗外,不再动作了。   方迟和方早约在家外小区的一家咖啡店里,温途之前和方早打过一架,这阵儿不想挑起更多的矛盾,便坐在了后面的沙发上。方迟坐在沙发上等着方早,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门口的风铃发出一串脆响,方早还穿着西装三件套,手里拿着公文包,刚下班的样子。   “弄完那些手续以后把户口放在小区门卫室就行了,”方早进来坐下,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户口,放在桌上,“我不想再看见你。”   “嗯。”方迟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没有急着伸手去拿户口。   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很明显激怒了方早,他用力捏紧了公文包的两边,眼底的怒意几乎要迸发出来:“你终于想起来要滚了?”   “这话说得,就跟我一直赖着似的。”方迟说,“如果能选择投胎的地儿,你以为我能和你成兄弟?”   “兄弟?”方早嗤笑了一声。   “还能是姐妹啊?”方迟也笑了起来。   “我告诉你,方迟,这个家没有你半点儿的地方,你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家里!等爸妈死了以后你也别想分到任何财产,你——”方早狠话还没放完,猛地一顿,有些震惊地看着方迟的身后。   方迟正纳闷他怎么不说了,抬起头,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后头温途正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眨着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方早。   那认真劲儿,方迟没憋住笑出了声。   “哥哥好。”温途趴在沙发靠背上,拉下口罩,以一种平常打比赛指挥时都不曾有过的语速说道,“人是没办法选择出生的,不然你也不能出生在这儿,转世为一台固执的印钞机多快乐。也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三句不离钱,需要钱去把下面那玩意儿黄金镶钻是怎么的?”   温途说完,从沙发上跳下来,绕到方迟这边,拿起桌上的户口,另一只手牵起方迟,望着方早认真道:“过两天给你烧点儿元宝,半夜记得来找我俩促膝长谈。”   说完,不等方早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拽着方迟出了咖啡店。   方迟一路都在笑,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俩人都走出去一截了,他还在笑,笑得温途忍不住转头瞪了他一眼:“直接走就行了,听他说什么废话。”   “他经常这样吼我,我都习惯了,心里没啥波动。”方迟说完,想了想,“但是我得让你帮我反击反击,显摆一下我对象骂人有多牛逼。”   温途快速骂了句脏话,把口罩拉好,他还没想好说什么,方迟便凑过来亲了他一下。   大街上的,方迟那一下嘬得格外响亮,有几个小姑娘惊讶地看过来,脸上挂着善意的笑。温途愣了会儿,琢磨起了什么时候把方迟打一顿。   “走走走,先吃顿饭去。”方迟心情好像特别好,语调都是上扬的,尾音带上了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笑意。   温途看着他的笑容,稍稍握紧的拳头松了松。   几天后分户的手续办完,方迟拿着一本崭新的户口本,惋惜道:“可惜不能把你也加到我户口本儿上来。”   “可以加。”温途扫了他一眼,“你这户口本上不是没爸爸么?”   “哎,以前那户口本儿上可是有个爹的。”方迟不大在乎这个。   “那你介意多个爸爸么?”温途认真地问他。   “介意。”方迟也认真地回答他。   两个人对视一眼,在大街上哈哈哈了好一阵儿。 第七十三章 番外3   “哎,你们先去。”方迟从衣柜里扯出一件白衬衫,又拉开另一边的柜子门,取出一件小一号的白衬衫,一块儿搭在胳膊上,“我和温途等会儿就到。”   电话那头的易繁一听这话,沉默了会儿,压低声音说:“温途还没起啊?方大侠你是不是人?这都三十几了你精力怎么还这么好?”   方迟顿了会儿:“他昨晚通宵过副本。”   易繁:“……哦。”   方迟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再说了,三十多岁的男人行不行你自己不知道啊?”   还不等方迟这句话的尾音落地,易繁那边一下子就挂了电话,越想越不舒坦,干脆气呼呼地瞪了眼身旁的秦宇,秦宇被他瞪得一脸懵。   把手机放到一旁,方迟拿着两件同款的衬衫转身坐到床边,隔着被子拍了拍床上裹成一团的人:“起来了啊,等会儿迟到了。”   温途紧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抖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不想起的气势。方迟把衬衫放好,翻身上床,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搂进怀里使劲儿勒了一下:“昨天那个饰品出了么?”   温途最近沉迷一个网游,休息日总通宵泡在里面,最近出了个新年限定的饰品,他想要,拉着公会里的朋友刷了整整一晚上。   这话一出温途就有了反应,他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颇有生无可恋的味道:“没有。”   “没事儿,改天充钱买一个。”方迟的手钻进被子里,搂住他的腰把人带了起来。   温途整个人都是十分放松的状态,被方迟抱起来时脑袋往后一仰,发了会儿呆才醒过神,视线缓缓移到方迟的脸上:“那是限量的,充钱买不到。”   “那今晚搞个小号回来我陪你刷。”昨天官方组织解说年终大会,方迟退役后成为职业解说,自然参与在内,累得不行回来倒头就睡了,“咱这儿得先去了啊,迟到了多不像话,乖。”   温途听着他哄小孩般的语气皱了皱眉,在方迟怀里翻了个身,把人压在床上后趴在他的胸膛上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费力地挪到了一边,再慢吞吞坐起来,算是迈向了起床成功的一大步。   方迟也坐起来,把衬衫递给他,温途打了个呵欠接过来,等两个人都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又过了半个小时才正式出门,期间易繁又打了个电话来催,被方迟给挂了。   今儿是NK老总的婚礼,把上上下下所有的员工都请去了酒店,连他们这群退役选手也没有放过,早三个星期前张应岘就通知到位,积极得像自己结婚似的,把在国外旅游的彭离都拽了回来,说是好久不见,大伙儿趁着这个机会聚聚。   英雄联盟的热度虽说不至于凄凉的地步,但再也不如当年,他们这些个退役了快十年的职业选手也渐渐被人遗忘在了视野外,记得他们曾得到过的荣耀的人永远都记得。而那些奖杯和称赞于之他们,更是刻在骨肉鲜血里的深刻。   一个队的感情肯定是最深的,当年首发五个人退役后还时常聚在一堆唠唠嗑儿——虽然彭离单身一个总不大愿意和他们聚会——要真说起来,好久不见的只有张应岘一个。   NK老板结婚的酒席在市里最名贵的酒店,坐落在市中心,方迟和温途紧赶慢赶,还是因着没有堵车才在婚礼开始前到了酒店。   大厅里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两个人借着台上微弱的光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那一桌都是曾经的队友,几个人望过来,视线撞在一起,不免相视一笑。   “我操,”易繁被他俩吓一跳,“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吓死我了。”   “你一直盯着台上看,什么动静能听得见啊?”方迟拍拍他的肩膀,“看出什么名堂没?”   “看出来了。”易繁压低声音神秘道,“和老板结婚的是个男的。”   “操?”方迟往台上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着。台上只有司仪正在做着一长串的发言热场,还没平时方迟和易繁说相声有意思,职业选手这一桌的人基本都没听,“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张应岘说的啊。”易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当时不就说了么?”   方迟回想了一下,是说了,他没仔细听,听了也没记住。   不一会儿,后方正门被拉开,沈谨远和他的新郎穿着同款西服走进来,两个人都努力抿着自己的唇线努力让自己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但眼底的笑意和未曾散去的光却暴露了此时的兴奋。   他们这些个队员平日里都不怎么能接触到这位大老板,更别说退役这么多年了,不过几个人自个儿都是弯的,对这种事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但是方迟下意识扭头去看温途的时候,对上了温途的眼神,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想什么呢?”方迟往后靠了靠,轻声问他。   “婚纱。”温途停了会儿,看着那两个人步履沉稳地走到前方身,他把视线移回方迟脸上,认真道,“你穿。”   “我穿婚纱?”方迟失笑道,“咱能不糟践婚纱么?”   温途也只是说说而已。肩宽长腿毛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不用细想都知道肯定不会好看,只是温途突然有了这个想法,也就随口说了出来而已。   婚礼结束后沈谨远带着他的婚礼对象一桌一桌敬酒,职业选手这一桌的人喝完酒了才想起来,张应岘去哪了?   “我们来得比较早吧,也没看见他。”方迟皱皱眉,摸出手机准备给张应岘打电话。   “他兴奋得跟自己结婚似的,结果自己没来啊?”易繁也觉得有些奇怪。此时几个人已经准备往酒店外走了,他抬手指了指队伍最后头的彭离,“还把咱队长喊回来了,咱队长一单身狗,在队里吃狗粮,出国了还把他喊回来吃狗粮,张应岘太不是个东西了,你说对吧彭队长。”   彭离笑得一脸慈祥:“滚。”   电话接通后很快被挂断,方迟又拨了几个才被接通,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张应岘骂骂咧咧的声音:“我操,他妈的老子堵路上了!”   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几个人站得不远,都听得一清二楚,随后默契地发出了爆笑。   随口嘲讽了张应岘几句便挂断了电话,走出大厅迎面吹来一阵冷风,方迟反手把温途推回大厅,然后问易繁:“下次再聚?”   “行。”易繁点点头,转身和秦宇朝着另一边走了。彭离也和他们说了再见,自个儿打了车去别的地方。   方迟跑到路边去取了件外套,再回到大厅,把温途裹好以后再拉着人走了出来。温途前段日子刚发了场高烧把方迟急得不行,好不容易好了,他可不想让人又倒床上好几天起不来。   出门的时候原本温和的天气不知怎么就聚了乌云,凉风一吹才让人有了秋天应有的凉爽感,鸡皮疙瘩起了好几层。   “家里是不是没酱油了?”方迟边开车边问道。   “醋。”温途玩着手机,抽空应了他一句。   “楼下那小卖铺好像有吧,待会儿我下车买一瓶。”方迟说完这句,温途关了手机朝他看过来,他眨眨眼睛,“我就随便买买,饭还是你做。”   温途这才继续玩儿起了手机。   家里的分工明确,家务事儿时常换着干,但做饭这事儿始终都落在温途的肩上,原因无他:方迟做饭太难吃了。   前几年都还好,能品出个味儿,慢慢的那个味儿就愈发诡异,诡异到了准时闻了都想跳楼的程度。   温途甚至还为此事写了一幅字,家里的书房便挂着,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方迟做饭难吃。旁边挂着方迟当年写的那副:温途做饭真他妈好吃啊!   两幅字开门便能看见,挂在一起,鲜明的对比。 第七十四章 番外4   那原本是无数平凡共同度过的日子中的一天。秋老虎带着闷热的空气袭来,苍白扰人的蝉鸣裹着路面车辆驶过路面的轰隆声扰醒了午睡的人。   方迟握着手机烦躁地啧了一声,把手机换到左手递到耳边:“这事儿不能告诉温途,他最近和他妈吵架了,心情本来就不好,再告诉他这种破事儿,你们世界赛还打不打了?”   张应岘无语了会儿,他本来就没打算告诉温途:“我是来问你怎么办的,外面媒体都传疯了。”   方迟右手握着鼠标滑了下滚轮,把光标移到那张照片上点了右键保存:“照得还挺好看的。”   照片上是温途和妈妈刚吵了一架,下了飞机眉头都还是紧皱着的,方迟跟着他身边轻声细语地哄着,他不清楚母子俩吵架的内容,但从温途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十分严肃的内容;他只能牵着温途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出了机场。   大抵是出机场的时候被拍下来的,十月的阳光温和不炙热,照在身上很舒服,方迟眯眼笑着哄了温途好一会儿都不顶用,干脆凑过去在温途脸上亲了一口——照片刚好记录下了这一幕,挑着世界赛联赛选手关注度正高的时候发到了网上,并在三个小时后上了热搜。   现在的人怪就怪在怪无聊的,事不关己却热情高涨,当事人和俱乐部官方的微博私信直接被刷爆,连队友和张应岘的都没能幸免,好在现在是世界赛备赛期,几个人的手机都被没收了,要不还真的挺影响心态。   方迟不怕这些,家里人都知道了,朋友队友也早就看出了他们的关系,但不怕并不代表他愿意把这些事儿发布到网上。一般公众人物公布个女朋友都要深思熟虑,更何况他这还是个男朋友,还是被动爆料,方迟难免有点儿烦。   “我他妈和你说了半天你就觉得照片好看啊?!”张应岘快被他气吐了,“现在尊重你的意思,你是想顺势承认还是让我们公关?”   “你们公关有用吗?这都上升到同性恋无罪的范围了。”方迟刷了下照片底下战火缭绕的评论区,“先放着吧,等温途打完世界赛和他商量商量。”   “……行吧。”张应岘说,“今年你来现场?要给你留票么?”   “真不用。”方迟想起这事儿就乐了,“他们邀请我去解说世界赛决赛,你们要能进入决赛还能让我来解说解说,到时候肯定往死里吹,加把劲儿啊。”   “你别毒奶就行。”张应岘笑了笑,“我去看他们训练了,你自己悠着点儿。”   “行。”方迟应他,“你还不放心我么?”   “放心就有鬼了。”张应岘嘟囔了句,挂断了电话。   其实外界早就有人怀疑方迟和温途在谈恋爱。   喜欢这件事,不管蒙住哪里都是会流露出来的,那是藏匿在骨子里的深情。   那年世界赛他们夺下冠军后的相视一笑,方迟退役后温途转到中单位置,方迟在队时温途两米内必见方迟,春节期间都能拍到两人黏糊在一块儿,种种细节都暴露着他们的关系。   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藏,但也没打算以这种方式出柜。   “是在一起了吗?”   曾有粉丝当着面这样问道。   方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看着那个粉丝被张应岘不耐烦地推出去。   爆料的事被炒得热火朝天,而昔日的cp粉却纷纷脱了饭,粉转路路转黑跟个陀螺似的旋转跳跃不停歇。   谈恋爱这事儿说到底就是一个爱人与被人爱的过程,与性别无关,却不知道惹了谁,天天被标上话题道德顶点定期抽打——它本应像异性恋一样平淡无奇,却被无脑拥护者和反对者推上了高峰。   方迟退役后做了一阵子直播,偶尔被邀请成为嘉宾解说,凭借拿手骚话十分活跃,深受粉丝喜爱,成功被官方签为了职业解说。这段时间正努力练习着自己的英文发音,免得在世界赛的解说上丢脸。   他拿起桌上的选手ID一个一个念过去,还是觉得broken最为顺口。方迟干脆拿起手机给温途发了条消息,虽然手机被没收了,温途看不到,但世界赛结束后,他总能看到的。   他发了条语音,说,broken选手,我在决赛等你。   ……   温途总觉得最近几天张应岘怪怪的,时常来训练室盯着他的电脑界面看,再三嘱咐他不要打开微博贴吧等一系列能浏览到咨询的地方。   备战世界赛,温途自然不会闲得去搞那些有的没的,倒是张应岘的再三叮嘱让他起了疑心。   “方迟出事了?”温途皱着眉问他。   “他能出什么事?”张应岘翻了个白眼。   “准时跑了?”温途还是皱着眉。   “没有。”张应岘顿了顿,“你别瞎想,什么事儿都没有,好好儿打世界赛。”   就是这样的安慰才让人更加疑惑。   温途长叹一口气,操纵着妖姬打人机练连招,顺便热手,等着十分钟后的训练赛。   五分钟后,教练来到训练室通知他们开始准备,想去厕所的先去厕所解决干净,温途起身去了厕所,回来之后开启了和国外某战队的训练赛。   三天后世界赛小组赛正式开始,今年的世界赛在国内举办,粉丝热情高涨,场馆座无虚席。NK首发五个人在后台热手准备着今天的bo1,门被推开,彭离走进来望着他们笑了笑。   彭离一进来便和易繁秦宇他们拥抱了一下,再冲着温途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队长你是来教育我们的吗?”易繁带着彭离坐下,兴奋地搓搓手,“还是来教温途打中单的?”   “我是来加油的。”彭离一本正经道。   “没事,他要是打不好你就把他连人带椅子一块儿拖下去。”易繁笑嘻嘻的。   “加油。”彭离说,“我好不容易来后台一回,别让我看到你们丢人的一幕啊,让我看看我退役一年多,你们有多少进步。”   “还是这么正经。”张应岘挑着眉笑了笑,拍拍手道,“还有五分钟上台,把外设都收一收,心态调整好,本土作战输了可是要被喷上天的。”   几个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十分钟后bp正式开始,方迟今天正好解说到NK前一场比赛,下了台就匆匆走到后台看起了比赛。他对NK有着信心,NK自然也不会辜负任何人的希望,稳妥拿下比赛后淡定握手,方迟打开解说休息室的门,冲到了选手通道的出口。   温途下了台,走出选手通道,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那儿的方迟。   他穿着一身西装,双手插在裤兜里,下巴微微扬起,得意骄傲的模样,不知道凹了多久的造型。   温途抿起唇笑了笑,快步走到方迟身边:“不解说了?”   “我就解说到你们前面那场。”方迟侧过身和他一起走,“我刚下台你们就上台了。”   “嗯。”温途还是笑着,“打完了就能一块儿了。”   世界赛备赛和解说准备消耗了他们太多的时间,温途手机都被没收了,打开电脑只有点开LOL这个选项,两个人压根儿没有办法联系,此时见了面,那点儿噬骨的相思却突然淡了,心脏也回到了原本的地方似的安稳。   “我明天没解说,可以去后台等你。”一进休息室,方迟的手就不规矩地搂住了温途的腰。后面跟着的几个人一脸习以为常,漠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拉开包放外设。   “我要训练。”温途说完,顿了顿,“你可以就在后面看着我。”   “嗯。”方迟说,“一直看着你呢。”   温途放外设的手顿了顿,嘴角的笑忍不住更深了些。   张应岘看着他俩谈恋爱就来气,方迟没退役的时候他就担心这俩人被迫出柜,结果真被迫出柜了,他又担心起这俩人被流言击垮,简直把心都操成了八瓣儿,当事人还跟没事儿似的,贼烦。   心是要操的,比赛也是要打的。   NK作为去年夺冠的战队,理所应当是今年夺冠热门,他们也不负众望,小组第一的身份挺入八强,又3:0赢下欧洲战队成为四强。   一路上方迟不是在解说席上,就是在后台或者观众席中,视线一直注视着温途。   也因为方迟频繁出现在NK和观众席,外界关于他和温途的话题再一次炒起了热度,在NK进入决赛之后更是到达了顶端,LOL小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将这事儿放在了LOL的游戏主页上。   那天易繁是第一个登陆游戏的,自然也是第一个看见了这个被放在首页第一条的新闻,他皱着眉想了会儿,等温途进训练室的时候他连忙跑过来:“我帮你登陆吧!”   温途:“……我有手。”   “不。”易繁说,“我爱登陆,登陆使我快乐。”   秦宇在旁边帮腔:“你就让他登陆吧,他最近新解锁的爱好,我的账号都是他帮忙登陆的。”   温途:……   把密码交出去后易繁飞速打开他的电脑帮他登陆账号,不等温途看清主页,他又以惊人的手速点开了组队界面,扭头一吼:“宇哥陪他双排!”   秦宇:“好嘞!”   两个人就这么帮温途进了游戏队列,甚至进了英雄选择界面,易繁回头:“途途选什么?”   温途就这么看着他。   静静地看着他。   易繁:“……好吧你自己选。”   一天的训练下来温途感受到了队友的关爱,例如强行拉着他排了一天,连点退出的机会都没给;也感受到了队友的神经病,点确认队列的时候易繁总回从后面一个弹射起步跑到他身边挡住屏幕帮他点——尽管加入队列的大圆盘挡住了大部分主页的内容。   温途决定去和教练聊聊减压的事儿,他觉得自己家上野快成神经病了。   可不管易繁和秦宇怎么拦,放在主页第一条的新闻温途终究还是看见了。   他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滚着滑轮划下那两张照片,看到了下面喷得难听得一批的评论区。   不管过了多久,‘同性恋是病,同性恋恶心’这个思想依旧深深刻在人们脑海中,拿着开玩笑时总是乐呵呵的,要真是自己喜欢的人被爆了料,只会骂得愈发难听。   自然有支持的人,但支撑点越多,身前的刀刃也就愈发锋利。   易繁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步一步蹭到温途身边,轻声说:“别看了,他们都是傻.逼。”   温途皱着眉,在世界赛期间第一次点开了贴吧,贴吧的抖机灵和骂声更多,更能掀翻浪潮。   他深吸一口气,登陆了自己抗压吧十四级账号。   易繁:?   和喷子骂了一晚上,温途的心情总算好了点儿,一扭头看见张应岘站在自己身后,他抿抿唇:“对不起。”   对不起的自然是自己不应该在备战期间登陆贴吧。   温途绝不可能因为喷人这事儿给人认错,更何况他喷的都是群键盘侠。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张应岘摆摆手,“你打算怎么做?”   “方迟知道么?”温途问他。   “知道。”张应岘说,“这事儿被爆料第一天他就知道了。”   “哦。”温途点点头。   “他说等你打完世界赛再商量商量,要不你们今晚就商量商量……?”张应岘说,“我把手机给你?”   “不用。”温途顿了顿,“我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方迟没有急着找人把事情压下去,那他的心思温途再清楚不过。两方的家长都同意了,其他人算什么东西,反正被指指点点又不会少块肉。   张应岘却疑惑:“你明白啥了?”   温途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回了寝室,留张应岘一个人在训练室心神不宁——他感觉温途要搞一个大新闻。   世界赛决赛正式开赛,方迟和另外两位解说搭档站上解说台,导播镜头给到NK这边的选手。方迟想起张应岘和他说的温途已经知道了爆料的事儿,勾了勾嘴角:“去年NK夺冠的时候我还在里面。”   解说甲立刻接话道:“那你就可以给他们上层buff,夺冠buff,哎呀不能毒奶……”   方迟眯起眼睛:“我也只能给温途上buff啊。”   两名搭档解说顿了顿,一时没接上话。   方迟又继续道:“毕竟是我的前辅助嘛。”   两名解说连忙打哈哈:“对啊,共同奋战那么久,情谊肯定很深的。”   方迟憋不住笑了一声,声音从他唇边的麦中传出去,每一个直播间的观众和现场观众都能清晰听到这一声笑。   两名解说:……   十五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方迟收起了不正经,开始中规中矩地分析起了比赛和bp。   去年NK夺冠后阵容大变,方迟彭离先后退役,温途转到中单,下路替补上线,他们一次性换了双c,这在夺冠队伍中是十分少有的,但NK就是有迷之信心,而且这股信心在夏季赛中愈发勇猛,让他们在夏季赛直接拿下冠军。   “温途的优势是对线,他肯定会在对线期压制对方。”方迟的视线一直落在屏幕上,“易繁会一定程度上的靠中路,而且这把的阵容,下路应该会选择猥琐发育的打法。”   “是的,”解说乙应道,“这把NK的上单不需要太多的帮助,反而他需要更多的去帮助其他路。下路猥琐发育,那他前期要起到的作用,就是带起中路这条线。”   话音刚落,温途配合易繁直接gank敌方中单,台下观众一片欢呼中,中单和打野伤害灌满将对方秒杀,方迟喊完nice后顿了顿,笑着说:“他给我打辅助的时候也是这么凶。”   这次两个搭档解说不敢接话了。   NK第一把比赛稳扎稳打拿下,期间险些被翻了盘——下路始终是新人,心态和反应能力在大赛上略显生涩,好在第二把双人路的心态稳定了许多,ad奋起carry,加上温途中单绕后切人的诡异打法竟也获得了胜利。   “让我们恭喜NK,也表扬一下broken这名选手。”解说快速道,“一般大赛上很少有人这样打,不是打不出来,而是不敢打。”   “对,太容易背锅了,如果那一波broken没有秒掉人而是自己被秒,那么赛场的局势就会反转,结局很有可能大不一样。”另一名解说接话,“不管如何,让我们恭喜NK拿到赛点!”   他俩说得太快,方迟找不到点切入进去夸人,只能无奈地接了句:“恭喜NK。”   第三把开赛前,导播惯例给选手镜头,照到温途时温途突然抬起了头,他不断活动着手指,眼睛一直盯着屏幕,解说正准备开句玩笑话时,温途的嘴唇突然动了动。   屏幕前的人自然不能听到选手正在说着什么,方迟却看懂了他的口型。像是天生的一样,方迟一直都能看懂他,温途说,你确定好了吗?   方迟只顿了一秒,随后用非常大的音量坚定道:“是的,我非常肯定,这是最后的选择。”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另外两位解说扯了好半天才圆回去,方迟不知道选手的耳麦到底能不能将这句话收进去,很大理论是收不进去的,但温途却勾起了嘴角,仿佛他听见了一样。   选手听不见解说的声音,但是温途听得见方迟的。   四十分钟后,NK再度夺下S赛冠军,场馆的欢呼声要掀翻了天,温途作为年度mvp上台做采访,他很少在镜头面前笑成这样,除了去年夺冠,今年是笑得最为明显的一次,明显到张应岘心里咯噔一声,不详的预感盖在了全身。   主持人先是恭贺了NK卫冕,随后问了几个问题,再问温途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   温途握着话筒,清了清嗓子:“请观众们安静一下。”   他说完这句就不再发言,静静地等待着。人多的地方没那么容易静下来,花了整整三分钟,加上主持人竭力要求,整个场馆才彻底安静。   温途勾了勾嘴角,指着自己胸前的冠军奖牌,轻声说:“我爱你。”   ——你听到了吗?   场馆的观众一愣,想起了之前那个爆料,还未反应过来,一个人突然抬起手奋力挥了挥,随后收回来,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我也是!”   人们朝那边看去,方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解说设备,打通了安保人员的关系,冲到了观众席最前方。   这一声回应因着安静的场馆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随后场馆欢呼起来,温途把话筒塞还给主持人,大步走到舞台边缘翻身跳了下去。   两个人在震耳欲聋的鼓掌和尖叫声中拥抱在一起,仿佛时间停留在了此刻。   之后温途和方迟的事儿再一次被顶上了热搜,温途拿回自己的手机,登陆了千百年不登陆一次的微博账号,照下了自己的奖牌,和一双十指相扣的手。   世界上同性恋不少有,但枪打出头鸟,温途和方迟就是那个出头的,被迫挨枪子儿的。   但当事人好像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在那天之后方迟发了几张截图,没有码去那些发表辱骂同性恋言论的人的ID,直白地发出来,配上一句:关你们屁事,么么哒。 第七十五章 番外5   方迟和温途吵了一架。   在一起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免不了磕磕绊绊,但总归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加上这几年两个人都把对方的脾气摸了个透,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再吵了。   但那也只是按理来说。   方迟紧抿着唇看温途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从卧室里丢到地上,又把浴室里自己的被子牙刷和毛巾丢出来,然后拿起床头夺冠那年的合照,想了想,没舍得动手,最后温途从卧室出来,看见在客厅抽烟的方迟,无声骂了句脏话,摔门而出。   门把是冰凉的,方迟握上去的时候想了会儿,最后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掌心的汗,拿上温途的外套,还是拉开门追了出去。   二月末的天乍暖还寒,傍晚暖得让人发倦的阳光收了尾后的深夜竟冷得和深冬无异。温途跑出来的时候没带外套,身上就穿了件套头的卫衣加件衬衫,也没穿秋裤——他今天压根儿没想过要出门,或者说是根本没想过会和方迟吵架——风照着脸上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温途觉得方迟就是最近太忙了,忙出神经病来了。   直播平台上个周搞了个年会,全程直播给粉丝福利的那种,温途作为平台的半个台柱子自然也受邀前往。年会搞到大半夜,还是方迟来接的他,当天都好好儿的,俩人回家后还趁着温途喝多了胡搞了一场,温途第二天都没能下床去直播。   大概就坏在喝多了这事儿上,温途喝多了以后脑子不是很清醒,见了哪些人干了什么事儿完全不记得,那时候他眼里的世界跟个不倒翁似的来来晃晃,但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这点意识还是有的。   谁成想没过几天方迟就举着个手机,上面放着年会那天的录播,叫温途自己看。   温途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花样,一脸疑惑地问:“怎么了?”   方迟沉着脸,说话语气也有点儿冲:“自己看。”   温途把自己出场的那一小段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都没找到有什么不对的,最后扫了一眼,看见了隔壁绝地求生的一名主播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温途:……   温途抿抿唇:“你不至于吧?”   方迟的脾气像是因为这一句话被他点爆了一样,把手机抢回来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下来:“你说这叫不至于?”   温途真觉得没什么,毕竟这都要能有什么,易繁前几年对着方迟那个黏糊劲儿温途早就把他拖出去枪毙了,所以他疑惑地扫了两眼方迟:“你更年期?”   话音落下就是一段争吵。方迟说我知道你喝醉了是什么德行,我不在你身边你能不能管管自己,就是个年会,喝那么多干什么?   温途就说了四个字儿:你至于么?   然后两个人就着你至于么?和不至于么?两句话吵了能有半小时。   吵到最后温途受不了了,又不能直接动手,干脆跑到屋子里去发泄了一通,再回来的时候方迟已经点了根烟。   两个人住一块儿之后方迟就不怎么抽烟了,一是温途不喜欢这个味道,二是抽烟的确对身体不好,他也没什么瘾,戒了就戒了,但身上总带了一包烟,在台里跑场子总有要递烟的时候。   这次方迟又把烟拿出来点燃了,说明他是真的有点儿生气。温途盯着那缭绕的烟雾脾气也上来了,明明一头雾水却跟着发了火,摔门跑出来,现在正坐在咖啡店里生闷气。   咖啡店里空调开得足,但温途天生畏寒,冻僵了手脚,直到煮好的咖啡端上来,他喝了一口之后才缓过劲儿。   窗外人来人往,大多都快步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对他这个坐在窗边往外看的人并未投注过多的目光。   温途发了会儿呆,觉得方迟莫名其妙得过分了,干脆又把手机拿出来,连上咖啡店里的wifi,把年会那天的直播重新看了一遍。   看了会儿,他忽然一愣,死死盯着屏幕右上角,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方迟会那么生气。   那天直播的工作人员过来给温途镜头的时候,那个绝地求生的主播正好过来搭话,温途就随便应了他一声,礼貌性地笑了笑。   结果镜头一扫过来,那个主播把手搭在温途肩膀上,温途抿抿唇,等着镜头扫过去之后把主播的手打开,结果那人直接牵住了他的手,指尖在掌心蹭了蹭,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温途的脾气近几年收敛了些,不然能当场把人给打趴下。他当时只皱了皱眉,喝多了眼前也不清楚,眯起眼睛也看不清对面站着的人的长相。   那人骤然靠近,牵起温途的手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又说了几句话,两个人靠得极近,那人说完后潇洒离去,温途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走远,然后自己端了杯酒找了个清净的地儿。   俩人都没想到这一切能被摄像头记录下来,尽管只是右上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普通人看着直播压根儿发现不了,也不知道方迟是怎么看见的。   温途捂了捂额头愣着神。   真的有这事儿吗?   他想。   尽管他真的没印象,但眼见为实,方迟这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也算找到了源头。   “……”犹豫再三,温途还是给方迟打了个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情绪像是平稳了许多。   温途不知道说什么,手指捻了捻衣摆,张口道:“我在街角那边的咖啡店。”   “我知道。”说完咖啡店的门被推开,门口的迎客铃被撞得发出一阵脆响,方迟站在门口往里打量了一圈儿,锁定了位置后挂断电话走了进来。   “冷么?”方迟把外套递给他。   “冷。”温途接过外套,慢条斯理地穿上了。抬眼看着对面的人,手指用力地缠在一起,他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下次不喝酒了。”   方迟对于他态度的转变有点儿诧异,视线落在他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上,随即一想:“你刚才是不是压根儿没看到重点?”   温途皱着眉重重点了几下头。   方迟哭笑不得地看了着温途,伸手去把他缠在一起的手指掰开,自己握住了他的手:“是我没说清楚。”   温途又点了点头:“对啊你没说清楚。”   方迟乐了:“按你这么说,吵架这锅咱俩还一人一半?”   温途看着他的笑:“……我的一大半吧。”   “不是不让你喝酒,我在的时候你随便怎么喝都行,喝醉也没事儿,但是……”   “不是我要喝,”温途打断他,“是他们拿酒过来,我不知道怎么推。”   “下次就说你家有个你一喝醉就发脾气的更年期,他们就不灌你了。”方迟说完,又把话题扯了回去,“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悠着点儿,主要是你喝醉了怪可爱的,知道么?”   温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抬手摸了摸脖子后边儿的鸡皮疙瘩,含糊地唔了一声。   方迟想了想:“怪想操的。”   温途:……   “……反正你下次不能乱发脾气。”温途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   “你还有下次啊?”方迟笑着捏了捏他的手。   温途:……   温途把手抽回来,扣好外套的扣子,结了账之后和方迟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街旁亮起了橙黄色的路灯,洒在行人身上印出斜长的影子,又是一阵风吹过,伴着雨点扫了过来,方迟转身把温途衣服上的帽子给他扣上,顺手摸了两把帽子边儿的绒毛。   “哎,你说你一吵架就往外头跑的毛病是跟谁学的?”方迟牵起他的手塞进自己兜里。   “我怕我揍你。”温途反握住他的手,手指轻轻揉着他的手背,“家暴可耻。”   “你知道你摔门走了的时候我在想什么么?”方迟也笑了。   “什么?”温途问他。   “摔得真他妈响亮,真不愧是我爸爸。”方迟一边乐一边说,说完温途也乐了起来。   俩人边走边笑,路人时不时朝他们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他们浑然不觉,一路走回了自己家。   温途终于收住了笑,低头按下电梯向下的钮,再抬起头,看着方迟骂了句神经病。   方迟神经病发作起来的时候的确不像个人,他听见温途骂完这句之后也没出声,等着电梯来了,他一把把人拉进去抵在门上亲,到了楼层以后又拉着温途进屋,直接在沙发上来了一次。   “你是不是……还在吃醋?”温途眯开眼睛问他,“我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儿……”   方迟亲了亲温途,亲够了才伸手扯了扯温途的脸:“你现在才知道我吃醋了?”   “至……嗯,至于么?”温途又问他。   方迟笑了笑,身下毫不留情地用力顶:“至于啊。”   两个人又胡乱搞了一场。温途常年不出门,体力一年比一年差,这阵儿被方迟拖去洗了个澡出来就瘫在床上挪不动地儿了。   方迟给他裹好被子,打开电脑登陆了温途的直播账号,没开麦和摄像头,等了十几分钟,粉丝都收到提醒之后方迟才慢条斯理地点开了麦克风。   他这边摄像头还没点开,屏幕上就挂了条横幅,是某绝地主播的打赏,平台最贵的礼物,在直播界面挂一分钟横幅的那种。   方迟扯了扯嘴角,开了摄像头。   粉丝们吓了一跳,很快又刷起弹幕来。   “方大侠晚上好!我喜欢你很久了!请问温途呢?”   “@温途,在?出来直播。”   “@温途,亲亲,这边不建议对象代播呢。”   “我靠啊方迟??他咋在温途家?他们俩不是关系不好吗?”   “这边建议楼上点开百度,搜索温途出柜、赛场表白,会打开新世界大门。”   “嗯嗯嗯他们关系一点也不好,也就是睡一张床的情分而已。”   “大家好,我是你们骚断的腿。”   方迟看了会儿弹幕,笑着把视线放到网页中直播间屏幕还挂着的横幅上,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念出了那位绝地主播的ID,然后转头问温途:“你认不认识这人啊?”   缩在被子里的温途:……   温途:“……不认识。”   “还真没细看哎后头床上那个是温途?”   “声音怎么哑了?”   “我靠我想到了什么……途途你才二十几岁妈妈不允许你谈恋爱妈妈不允许!”   “楼上咋又来了,不是说好拖出去让她走得体面吗?”   “ok,目前死者情绪稳定。”   “这就奇了他妈了个逼的怪了,温途在后头为啥不自己直播?”   方迟看到这条弹幕,笑了笑:“他今天不舒服,请我来代个班。”   弹幕又刷起了问号。   方迟点了点直播贡献榜第四名的某直播,复制下他的ID,轻声道:“这位主播打赏挺多啊,不如我们把他拉黑吧。”   说完不管屏幕上的问号,转头问温途:“你觉得呢?”   温途不知道,温途不想说话,温途缓慢地把胳膊伸出被窝,冲着方迟的背影竖起中指。   方迟没把人拉黑,反而给了个房管,然后点开游戏,真的代班直播了起来,不过他打的是自己的号,弹幕也没说什么,只是偶尔有几个刚进来的粉丝看见方迟有些不明所以,问了几句之后,弹幕告诉他,温途大大被操劳过度啦。   他俩这么交替着播对平台没啥影响,超管来问的时候方迟也只说是温途感冒了不舒服,他来代个班,打两把就遛,超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   等下了播,方迟又拿着手机鼓捣了好一阵儿才躺到床上来,把温途往怀里搂了搂,安心睡了过去。   当晚,被示威的某主播收到了一个好友请求,通过之后收到了对方的转账,是他打赏给温途礼物的那些钱,一分都不少。 第七十六章 番外6   立春一过,楼下那颗白玉兰便发出了嫩芽。   方迟和温途搬家那阵儿恰巧是春天,乍暖乍寒的初春,白色的玉兰开满了枝头,一朵一朵簇在一起,偶有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下来,静静地躺在那里。   春去秋来,楼下的玉兰开了又败,转眼过了七八次花期,他们搬到这里也过了七八年。   清晨雨水落了满地,落在雨棚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打破了一整片宁静,不过这份噪音远远敌不过手机的铃声。   不一会儿手机被接通,对话的声音被压到极低,恰巧被雨声盖了过去。   挂了电话,方迟推门走进来,脚后跟不离地的走法走到床旁站着,温途听见他的呼吸声有些颤抖,但开口时声音却是平稳的:“方在东病了,癌症。”   温途睁开眼睛,呆滞地望着天花板醒了会儿神才把视线移到方迟的脸上,说话时还带着沙哑含糊的尾音:“那你要回去么?”   “……不知道。”方迟脱了鞋子爬上床,连被子带人一块儿搂进怀里才心思才松了下来,“就是突然听到,有点儿懵。”   “嗯。”温途配合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方迟没说话。   门没关好,准时从门缝里钻进来,隔着八百米一个弹射起步成功落在床上,一路窜得飞快,缩到温途身边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准时今年几岁了?”方迟手指捻着温途的发丝,轻声问他。   “八岁。”温途打了个哈欠,推开方迟坐起来,把准时抱进怀里,抓了抓它的毛发后扭头看着方迟,“我想吃楼下那家的小笼包。”   “嗯。”方迟也坐了起来,“我去买。”   温途点点头,目送方迟走出卧室,沉思了会儿,拿过手机鼓捣了会儿,也起了床。   等慢条斯理地洗漱完,方迟也恰好回来了,两个人围着餐桌吃了早餐,视线不经意撞上,方迟收着碗筷的手顿了顿,随后开口道:“回去看看吧。”   “嗯。”温途一点儿也不意外方迟会这样说,“我买好车票了。”   方迟又是怔愣了会儿,才无奈地笑了起来。   自从买了房后方迟很少回到这个城市,街道景象早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两个人下了车先去酒店休息了会儿才往医院走。消毒水的味道站在门口就能闻到似的,方迟皱了皱眉,带着温途去了方早给他发的病房楼层。   早年他们用谎话敷衍方迟骗取钱财的时候,似乎没有想过真的会得病,那些钱早就被方在东挥霍一空。分户后又打了几次电话来骂人,被温途骂回去之后再也没有来过电话……他们始终未曾想过,再见面会是这样一幅景象。   方在东闭眼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模样叫人完全无法将他和以前那个方在东联系在一起,若不是胸口还有着微微起伏,一眼望过去还以为床上躺了具尸体。   方迟一推开门左婷和方早就看了过来。左婷显然是不知道方早通知了方迟的,眼神里的诧异与尴尬显而易见,温途皱着眉,竟然还能从她的眼里看出一丝恼羞成怒。   “你来干什么?”左婷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不是自立门户了,风光得很么?”   没人接她的话。方迟走进去把买来的水果放到床头,仔细看了方在东两眼,床上的人似有所察觉,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却是一片浑浊。   “方迟?”方在东喃语道,“方迟?”   方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应了他一声。   病房里静得落下一根针都能听清,良久后方在东长叹一口气,视线直直望着天花板,不再言语。   方迟没打算多待,这里的气氛简直要让人窒息而亡。他最后望了几眼左婷后转身,带着温途走了出去。   医院外的空气都是自由的,方迟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见温途跟在身后,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怎么了?”方迟笑了笑。   “回酒店吧。”温途摇摇头。   两个人同居后第一次这么沉默,从医院大门口打车回酒店的路上起,到回了酒店温途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俩人倒在床上,一直都是沉默的。彼此的呼吸平稳得像风浪来临前的海面,温途低头在方迟短得有些扎手的头发上蹭了蹭,小声问他:“你在想什么?”   方迟沉默了会儿:“下次见到左婷,是她死的时候了吧。”   温途迟疑着咬咬嘴唇,没有说话。   “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情,但是他们还是给了我一个家,尽管是虚构的,”方迟说得断断续续的,“我还是想把它留住……就算没我的份儿吧,留个空壳子在那儿不也挺好看的么。”   “不好看。”温途嘟囔道。   方迟笑了起来,笑了会儿突然没了声,又停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念了句什么,温途没有听清。   两个人像濒死的人一般紧紧抱住对方,良久,温途叹了口气:“今天是情人节。”   “嗯。”方迟应了他一声,“你是在暗示我什么么?”   “不是,”温途掐了把他的脖子,“就想转换个话题,免得你圣父病发作。”   “圣父病真不是这么用的。”方迟笑着在他腰上掐了回去,“你这个话题转换得好流畅啊,流畅得我都要哭了。”   温途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   “好了,我就随便丧一会儿。”方迟推了推温途,示意他松手,“我们出去玩儿吧?”   “玩儿什么?”温途松开他。   “网吧一日游啊。”方迟笑道,“我们还能去哪?”   事实上这两年两个人趁着休假去了不少地方,偶尔还能遇上同样到处旅游的昔日队友,常常聊着聊着就往网吧里冲。   温途偶尔会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来NK,那么他被ATS赶出来后应该会直接回家,找个工作或者找机会联系另外的队伍,那后来的故事会不会发生变化呢?   当时他把这个问题问出口,方迟认真地想了许久,然后告诉他:“你如果没有来NK,那我们应该就是陌生人或者隔壁战队一个不熟的辅助,这样的关系。但是我如果没有遇见你,应该早就被方在东他们逼疯了吧。”   方迟心底或许真的存在着一份对于家的念想,压迫着他往方在东那头靠。好在他遇到了一个安慰他时会把他脑袋往自己胸口上按的少年,不太圆滑也不太会说话,但就是说不出的好。   这些话方迟没有说过,找不到机会说,也没什么必要说,他觉得温途能懂他所想的,就像今天那两张车票一样。   而此时的温途只是坐在床上,认真地问他:“如果你是个水果的话,会不会对榨汁机也有‘家的归属感’?”   方迟愣了会儿,突然笑了,笑到俩人进了楼下网咖都还在笑。   温途没搭理他,点开了LOL,输入账号后又抓过方迟的键盘,帮他登陆了账号。   “来。”温途说,“试试走位。”   方迟抬眼一看,温途登陆的是当初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小号。   “行啊。”方迟接受了他的邀请,两个人选了蒙多,重新进入召唤师峡谷,直奔大龙坑,“第五十三届蒙多龙坑solo大赛——”   话音未落就被温途Q中了一下。   温途冲着他那边插了个眼,方迟挑挑眉,闭麦认真操作了起来。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了场雨,冲走冬日最后一丝凛冽的风,立春过后真正的春季才到来,将要在大地洒下一片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