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世界与你为敌 作者：喵巫女 文案 即使全世界与你为敌， 我也会陪在你身边，背叛这整个世界！ 薛佩：跟全世界作对这种事情我其实没本事也没激情干…… 但问题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倒霉到了一定境界，连正常玩家都当不成了。 别人在屏幕和键盘前面正常打网游， 结果自己穿越进了游戏里被人家打。 作为被整个游戏系统视为敌人的1级小幽灵， 没办法，只能去找游戏里的反派BOSS抱大腿了。 【与整个网游世界敌对的终极BOSS君】X【被整个游戏系统追杀的悲催幽灵君】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幻想空间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佩 ┃ 配角：人类们，NPC们 ┃ 其它：网游，天下贰 第1章 薛佩的穿越 [——非法进入，警告，有异常数据进入。] 薛佩拿着手里的小弓，“刷刷刷”来了个三连射。 “MISS。” “MISS。” “-1。” 三击都正好击中了面前妖魔斥候的脑袋，然而飘出来的伤害数字却惨不忍睹。两次都是被回避，最后一次是传说中的最低伤害。 因为游戏系统没有零点零几的伤害数值，所以只能出现一个“-1”。 如果有的话，他觉得以自己目前遭诅咒的属性……说不定还能再低下来。 薛佩今年念大四，不过是医科院校，明年还有大五一年的实习。在几年前刚刚开服的时候，他就跟几个同学一起进驻了这个游戏。如今他也算是天下游戏的老玩家，主号是一个装备不错的太虚。 不过现在…… 他看着马上就要扑到面前的妖魔，略微露出苦笑。 纵观整个游戏，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像自己这么极品的属性吧？这种情况估计就连游戏策划都想象不到。 名称：薛佩 等级：1，门派：无 力：1，体：1，敏：1，疾：1，魂：1，念：1 凡是能到最低的属性，无一例外都是最小值。无论跟什么怪物搏斗都只会被痛快秒杀。 薛佩不喜欢被杀，不过他已经死习惯了。在妖魔即将对他造成伤害的时候，他毫不迟疑地收起小弓换上匕首——干脆利落地戳向自己大腿动脉。 在死亡的瞬间，他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系统提示。 [——异常数据已清除。] 薛佩经历的第一次死亡，是车祸。 当他醒来的时候，周围是一座古风的高耸城楼。 ——穿越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不过只要还活着就是万幸。 逐渐恢复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橘色长裙的妖娆女子。薛佩的思维开始飞快运作，努力判断自己到底穿越到了什么朝代。那个女人的着装有点儿像高腰襦裙，但是唐朝的女人绝不可能穿得这么华丽而且暴露…… “我需要你帮忙收集一枚三味真火。”那女子开门见山地说道，“只要用妖魔的元精、元气、元神一道合成炼化即可。” 薛佩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啥？” “我需要你帮忙收集一枚三味真火，现在的八大门派弟子都这么无用吗？”那女子面无表情地重复。 “三味真火”明明是神话里的东西，有人会把它说得像买大白菜一样稀松平常吗…… 等等，不对！ 薛佩突然感到晴空有雷劈下。 大荒……八大门派……妖魔……还有三味真火……这些名词他总觉得听起来有些耳熟…… 现在想了想……这不都是《天下》里面的名词？ 他终于搞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地……难怪没办法从服装上看出历史朝代，丫的这根本就是一个架空网游！ 薛佩一直是一个理性的人。 知道自己穿越之后，他比起惊慌更先考虑的是如何活下去。 然而在这个时候，他却真的手足无措了……巨大的恐惧吞噬了他的心。 他虽然挺喜欢这个网游的，可这并不代表他想要自己亲身进入游戏里啊…… 穿越到古代并不算惨，毕竟换一个时代还继续生活。 可是他这算是什么？死掉之后重生到了游戏里？连肉体都不复存在，变成了一个网络幽灵或者虚拟数据吗…… 他试着跟那个橘衣女子对话，然而得到的回应只有“我需要你帮忙收集一枚三味真火”这么一句。 试的次数多了，对方的回答干脆就开始完全重复了。 然而就在薛佩无语凝噎的时候，突然，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从斜刺里扑了过来。他看见自己脑袋顶上冒出了一个巨大的“-327”出来，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薛佩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明白自己是……又死了一次。 最初现实世界的车祸他并没有太多印象，只是“轰”一声就失去了意识。然而这次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怪物冲过来把自己干掉，临死前还看见它脑袋上面顶着一个“妖魔斥候”的名字…… “我需要你帮忙收集一枚三味真火。”那个橘衣女子仿佛毫不知情一般，继续微笑着说道。 薛佩：“……” 不过就在这时，他忽然意识到这任务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 他以前肯定做过《天下》的新手任务……不过时间久了，当初的任务内容都被忘了个一干二净。然而无论如何，有一件事他是可以确定的——游戏公司绝对不会设计出玩家无法完成的任务。 他敢用自己的记忆打赌，自己以前绝对没做过这种瞬间被秒杀的任务。要是开场新手任务就这么困难，还有谁愿意玩下去？ 勉强坐起身子，他点开了自己的人物信息栏。 薛佩依然能像正常网游一样点开人物面板，不过他现在没有鼠标了，只能用意识去考虑“点”这个动作。具体怎么做到的他也不明白，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被困在网游里的自己算是什么状态。 他看到自己的属性点的时候，手就不小心抖了一下。 所有初始属性全是最低的1。 攻击力也是1-1。 防御依然是1。 在这些令人崩溃的属性边上还有一行红色小字——[账号处于异常状态] 异常状态？ 薛佩很清楚，在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出现全是1的见鬼属性。就算是刚刚注册的新人，也总会有根据职业而分配的基础属性。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属性简直就是一个半残了的废人。 结果紧接着他就在那行“异常状态”的小字下看见了这样的提示…… [——非法进入，警告，有异常数据进入。] [——系统进行异常状态自防护。] [——锁定账号，消除初始属性奖励。] [——禁止异常账号与其他角色私聊和交易，取消异常账号的门派属性。] …… [——如对异常状态处理有异议，请在线联系游戏管理员。] 他盯着那行提示看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根本不是正常注册的网游玩家，所以在游戏系统里找不到他的资料……身为一个数据幽灵，他现在的状态跟病毒差不多。 然而他这个病毒是系统杀毒杀不掉的…… 于是乎自己的状态就变成了这鬼样子……游戏系统忠诚地履行着“清除异常”的职责，让他这个1级的倒霉小号一遍遍被怪物杀。 被杀的次数多了，薛佩几乎有点儿习惯了。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如何及时自杀——作为一个医科生，找到自己身上大血管的基本解剖知识他还是有的。 在被杀掉之前迅速结束自己生命，免得被妖魔斥候咬死，那太恶心了。 薛佩现在最大的苦恼是……他该怎么办？ 联系游戏管理员？ 别开玩笑了，现不提他根本没法私聊不可能传音入密……单单考虑一下他怎么跟GM说？“嘿，你好，我是一个鬼，被困在你们游戏里了？”——估计直接就会被当成精神病不予理睬。 同理，他也没法找自己那几个同学室友帮忙……如今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打怪升级？ 可是自个儿的攻击力摆在这里，比起打怪更像是找死自杀。 ——到别的地方去？ 问题是《天下》的新手区域是一个封闭的地图……不完成新手任务根本出不去。 出去之后的地图他还更熟悉一点儿，毕竟那是他作为高等级玩家平时呆的地方——哪里有安全区哪里有任务他都清楚。 如今的薛佩陷入了一个悖论。 不升级以这个属性他打不过妖魔，然而不杀掉妖魔完成任务他就出不去。 再次复活回来的时候，他看见的又是那个给他发任务的橘衣女子。她依然是那句永远不变的任务台词： “——帮忙收集一枚三味真火？” 坑爹啊！ 第2章 BOSS与酱油党 “-1。” “MISS。” “-1。” 薛佩耐心地用小弓一点一点打着。 经过了多次的死亡，他终于找到了这个完美的位置。 城墙旁边的一棵枯树——他趴在树的枝桠分岔处。 正常玩家肯定不可能跑到这里来，系统只设定了“跳”这个动作，但必然没有“爬树”这个设定。 可对于薛佩来说就不一样了…… 既然模型本身有体积，他慢慢努力总能上来的。 蹲在树枝的死角上，薛佩大口大口地平定着自己的呼吸。爬树是他计划中最困难的部分，上来之后，他只要把妖魔斥候的血慢慢磨干净就好了…… “-1。” “-1。” 虽然每次出现的伤害都微不足道，但优点在于怪物打不到他。妖魔斥候围着他所在的那棵树下绕圈子，不过对于薛佩来说，他始终处于“你打我啊，有本事你上来打我啊”的安全状态。 不过尽管如此，他完成这个任务还是用了很长时间。 每次1点的攻击力毕竟还是太可怜了，再加上怪物本身的生命回复速度……使得他的打怪旅程异常缓慢艰难。 等他将要完成任务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 “喂，那是什么？” 站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遥遥望着他的，是两个玩家。 虽然新手区向来是游戏里最冷清的区域，老玩家不会闲着无聊来这里观光——但总会有新建号的新玩家。薛佩是见过这两个新手的，半小时前他们还是刚刚进游戏的新人，不过现在都已经升到10级攒齐一身装备，马上就要出新手区了。 相比之下，薛佩那至今没有完成的新手任务显得愈加悲催。 然而就在这时，那两个玩家居然指指点点地开始讨论起来了—— “那个人是怎么上去的？” “完全没听说还能上树啊……会不会是什么隐藏任务？” “切，你是YY小说看多了吧？现实中哪有什么隐藏任务。”最开始的那个玩家嗤之以鼻，“而且天下又不是今天第一天运营，以前开的老区都被人玩滥了，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就算开了新区最多也就加一两个活动任务，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树上的那东西是？”另一个人疑惑地问。 “是NPC吧，某个坐在树上的彩蛋NPC。”先前那个玩家笃定地说，“没看见从我们注册一直到现在，那家伙根本没挪过位置吗？哪有这样的玩家，那肯定是供人娱乐的新增小彩蛋，没什么实际意义。” “这样啊……” 两个人就这样若有所思地走了，留下薛佩一个人无语地呆在树上。 薛佩觉得自己想要泪流满面。 NPC个大头鬼了！老子呆在树上半个小时不下来，只是因为攻击力太低愣生生打了半个小时啊……你才是NPC你们全家都是NPC…… 不过怨念归怨念，薛佩还是跑下来兢兢业业地交了任务。 任务奖励只是少量的经验和技能点……然而拿到任务奖励升到2级的时候，他却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动了。 之前自己那个太虚大号下副本只是为了打极品装备……可现在是为了什么？为了活命诶！动机相差这么远，结果自然不一样了…… 升级获得了3点潜能点，薛佩一口气都加到“力”上。 现在的攻击力是“攻击：2-3”…… 虽然还是低得离谱，但至少不再是永恒不变的倒霉“-1”了…… 除了杀怪的新手任务以外，接下来的几个任务都是跑腿传话和使用物品。与刚刚让薛佩挂掉无数次的妖魔斥候相比，这些任务倒是轻松顺利许多。 毕竟这是游戏最开始的新手教程，本来没有什么难度。 会被这种小任务困住这么长时间，还死死活活这么多次的……好像也只有“本身是异常状态被系统排斥”“不属于玩家”的薛佩了。 连着做了几个轻松任务之后，终于又遇上了需要打怪的地方。 薛佩还是老样子……他先死一次测试怪物的攻击力和血量，然后就开始绕着弯子找“玩家和怪物都上不去的死角”。 他的武器是小弓和匕首——前者用来输出，后者用来自杀。 如果换一个人来看现在的场景，一定会惊叹于薛佩的狠绝。一次又一次自己把自己干掉，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可是身处其中的薛佩只能苦笑。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死。 作为一个学临床的医科生，薛佩比其他普通人更明白生命这东西有多么脆弱。人的精神是依附于肉体而存在的，虽然受人歌颂，但精神这东西其实不坚强也不高贵。遇上无法忍受的痛苦和折磨，人的意志会在第一时间迅速崩溃。 可是……连肉体都不存在了……又该怎么办呢？ 没法获得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也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感受死亡的疼痛与窒息，然后再一次次地看着自己重新复活……就好像神话中无尽循环的西绪弗斯。 无法忍受又怎么办，还不是只能继续忍。 他并不比别人坚强，只是有良好的适应能力罢了。 看了看新手区域昏暗的天空，薛佩稳了稳自己手上的小弓，继续朝山坡上走去。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也是属于“正常地图之外”，不过他还没找到正好能够杀怪的合适位置。 找这种BUG位置也并非他的天赋，在此之前他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模范玩家。 他能做到只是因为现在情况特殊……不搞定这该死的新手任务他就要在这里一遍遍死，他不想死，于是他就只能找到它。 可是就在薛佩打算再度用BUG法杀怪的时候……突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当确定自己看清了什么的时候，薛佩差点儿手抖把弓扔掉。 那是不远处低谷里缓缓走过的一个人影……虽然周围都是数米高的巨大妖魔，但是这个人却走得如同闲庭信步。 不过这不是重点……玩家其实也能走得挺悠闲…… 重点在于……那个人穿着“那件”长袍！穿着“那件”斗篷！ 这一整套衣着服饰在游戏里相当出名，任何一个高阶玩家都能很快认出…… “……玉玑子？”薛佩呆呆地看着那位超著名·人气NPC。 玉玑子，幽都阵营的BOSS之一。 他的人气来源很简单……因为他坐镇的副本等级高，装备好，当然也造成的玩家团扑次数也多。如果哪个玩家能够成功杀掉他爆装备的话，整个游戏服务器都会出现带有哪个玩家名字的公示。 问题是……这么一个终BOSS为什么会出现在新手区啊！薛佩有点儿想掀桌了。 在看到那个穿斗篷的身影的瞬间，他立刻钻到了一块山岩后面躲了起来。 不过片刻后他突然又放松了……意识到这件事也不像自己想想的那么不可思议。 首先，《天下》这游戏的新手区域设计本来就挺有特色……新手的初始区域是“太古铜门”，这并不是什么安全区域，相反，这是与妖魔作战的最前线。新手玩家面对的妖魔NPC也都是削弱过的，就连血往往都只有一半。 等到体验完这段区域的剧情之后，才是正常的九黎安全区…… 而按照剧情来讲……曾为人类国师结果投靠了妖魔的玉玑子，在这里出现，似乎……呃，挺正常的？ 这里压根就是人家终BOSS的后花园嘛……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薛佩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正常现象，正常现象嘛……他索性不再考虑不远处的终BOSS大人，直接把那位当成了路过打酱油的背景墙。 而且另一方面……最终BOSS有什么可怕的？ 反正现在低级别小怪打他也是秒杀，BOSS打他还是秒杀……究竟是被谁杀的，有区别吗？ 深吸一口气，薛佩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要对付的小怪身上。 现在的他没有观赏玑哥的闲情逸致，尽快脱离新手区域才是当务之急。 他把自己的心思重新锁定在杀怪上面……可是不知为何，心头还是有些微的不安。当他用小弓打出那些低伤害的的时候，他总有一种奇怪的不祥预感…… ——就好像……一直有什么人在看着他？ 第3章 相遇 薛佩的预感很准。 或者说，他其实早该知道的……自己每次有了“不好的预感”都会很准确，他基本可以算是传说中“只对自己有效的乌鸦嘴”。 在他刚刚感觉不太对劲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没错，就是“被雷劈了”……晴空一道光飞来，然后自己……又再次挂掉了。 [玉玑子的技能击中了你造成了XXXX点伤害] 临死前出现了这样的一条提示。 然后他又看见了自己每次死前必然经历的—— [异常数据已清除。] 伤害数字薛佩没在意，反正以他那囧属性被什么东西击中都是瞬间挂掉……然而让他在意的是自己为什么会被打啊！难道游戏里的BOSS除了有散步逛街的爱好以外，还喜欢边走边往路边随便扔技能？ 薛佩考虑过“是不是被玑哥看见了”，不过马上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是个网游诶，网游有网游的规则。没有进入到仇恨范围之内，根本不可能被攻击。 难道BOSS们真的有随手乱扔法术的习惯，结果正好砸中了自己？ 然而当薛佩再次复活起来的时候，却彻彻底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就看见了那一套银蓝长袍，纯黑斗篷。 玉玑子正站在他面前。 在级别如此之低的情况下被高等级BOSS挂掉，自己算不算整个游戏里的第一人？ 薛佩眨了眨眼睛，随口说了句：“你好。” ——他当然不会害怕，因为眼前这个人他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当然，都是自己坐在键盘前面，在电脑显示器里看见的。玉玑子是高人气BOSS，自己以前的大号跑去见他也不是一次两次…… 事实上，那时每次下副本的的情况基本是这样的…… “到底层了，下面的BOSS是玑哥大家小心点。”小队的队长招呼一声。 然后玩家A开始喝酸梅汤，玩家B开始吃青椒肉丝，玩家C使用了鸡蛋炒饭和牛奶…… 玉玑子就站在这群玩家不远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能有什么表情？玩家没进入仇恨范围，BOSS不可能发动攻击。 于是BOSS君就这样看着众多玩家在自己面前胡吃海塞，先回血补给，然后再互相加BUFF…… 当时薛佩就在电脑前面感叹过，游戏BOSS真是不容易啊。 那些玩家能把副本下得像是郊游野餐……一点儿都不给大BOSS应有的反派尊严……吃东西诶！喝酒诶！品茶喝酸梅汤诶！作为一个BOSS，看见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开野餐会……会是什么心情？ 于是此时此刻，当薛佩第一次跟玉玑子面对面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问了这么一句：“你吃过青椒肉丝吗？” “……” 玉玑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片刻后，薛佩感觉自己被揪着领子提了起来。“虽然没有什么实力，却拥有‘不死’的特殊能力吗……”他听见对方自言自语地感叹，“不，比起‘不死’，更像是在死亡的瞬间重新聚魂的仙术……” 薛佩明白对方描述的情况是指自己，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描述相当精准。 可是他搞不明白的是……这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吗？只要是玩家都会复活啊！商城买了道具的RMB玩家还能在你面前原地复活继续砍你呢！ ——不对。 突然间，薛佩猛然警醒。 自己之前跟那个发任务的橘衣女子对话，对方反反复复只有“三味真火”这么一句。 然而如今在自己面前的玉玑子……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这根本不像是NPC在对待玩家！ “你也是穿进来的？”他轻声问道，“现实中死了，结果穿成玉玑子？” 还没等他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卸了下来。 肩头一阵剧痛，被强行脱臼的手臂已经无法移动。 “不懂。”玉玑子用缓慢而平静的声音给了他回复，说话时神色冷峻，“不明白你刚刚在说什么，‘不死’的能力者。”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命令般的语调说道，“现在我问，你答……不然就算你有随时聚魂的复活能力，我也有别的办法逼你回答。” 疼痛让薛佩不禁咧开嘴巴…… 说实话，他之所以能够忍受被困游戏反复死亡……正是因为“死得快”这一点。属性超低导致每次死亡都是瞬间秒杀，导致他每次死亡的痛苦都只持续了一瞬。 虽然也挺不爽的，但毕竟没有现实世界的死亡那么恐怖……正因如此他才没在这个循环里崩溃。 然而现在却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玉玑子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在不造成任何伤害的情况下轻松扭下他双臂。 薛佩发现自己彻底无法反抗了——虽然以前就没有反抗能力，但现在居然连动都动不了。他强忍着不露出狼狈模样，然而心里却忽然明白了一切。 薛佩知道——在正常情况下，游戏BOSS绝对不可能这样威胁逼问玩家。 但这不是因为玉玑子BOSS出了什么差错…… ——而是因为他自己。 薛佩不是玩家，至于他具体是什么，他自己都解释不清。在这个理应用鼠标和键盘操作的正常网络游戏里，他是一个死过去又活回来的数据幽灵。 NPC跟玩家的规则对他来说并不适用…… 之前自己接触到的NPC的表现都很“正常”，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身上有他们发布的任务……按照系统规则，他们自然要按照任务本身说出任务提示。 但问题是……玉玑子显然没有任务会给他啊！这样一来玩家规则什么的就完全不适用了，他的权益得不到任何保障…… 对于面前的玉玑子来说，薛佩是跟他一样属于大荒世界的人。 是一个很弱……但同时也很奇怪的人。 薛佩挣扎着抬起了脑袋，然后他就听见玉玑子的声音在问…… “你是谁？” ——我是谁？ ——是薛佩，23岁，大四医科生，未婚……死于两天前？ ——是无门派无技能属性低到爆的低级别网络幽灵？ 薛佩突然觉得自己想要大笑出声，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谁。 这个问题他真的很难回答啊……他就连自己现在算不算活着都不清楚。 然而在玉玑子的逼问下，他居然反倒笑了起来。片刻后他轻声说道：“我叫薛佩，是一个小人物。” “同时……也是一个能够帮助你的人，国师大人。” 对方的行动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薛佩说的是实话。 帮助玉玑子……这件事他倒是真的能做到。 不说别的，他至少可以告诉对方“古皇陵三层是5人副本，所以每次来找你的人最多五个”……这跟级别或者实力无关，纯粹是作为玩家的上帝视角。 而且说实话，他跟玉玑子是有相似之处的…… 玉玑子是著名BOSS，坐镇高等级副本，整个游戏系统里没有不想刷他的玩家。 而薛佩嘛……虽然等级属性一直很可怜，但他可是“被游戏系统本身视为敌人”的人了。先不说系统从一开始就没给他提供应有的新手指南和技能学习，单说他每次挂掉时候的提示语吧……“异常数据已清除”，对于系统来说他就是个病毒。 虽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跟游戏世界对立的程度倒是有的一拼了……薛佩恍惚间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在微薄上看见的句子，当时他觉得故作矫情，可现在想起来倒是相当应景。 “——假如世界与你为敌，你要么反抗，要么微笑。” 玉玑子这个悲情BOSS应该算是一个世界的反抗者……而薛佩这个人的性格，致使他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微笑。 从阵营的相似性来说，确实是有可能合作的。 说出那个提议之后，薛佩就仰着脑袋耐心等待。可是站在他面前的国师大人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然后片刻后面前白光一闪。 [——异常状态已清除。] 这次他连玉玑子是怎么杀的他都没看清…… 只是看到当这行熟悉的小字的时候，薛佩就明白自己又死了。 …… 太古铜门周围平静依旧，唯有黄昏的风略微带着一点儿阴冷的气息。 重新复活回来的薛佩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眨了眨眼睛。环视四周，玉玑子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薛佩忽然露出苦笑。 “我这是怎么了……居然还真跟一个NPC提议结盟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刚刚那种被撕裂般的疼痛依然如幻觉般缭绕。他刚刚对玉玑子说“我是一个能帮助你的人”，但现在他忽然觉得这句话很蠢。 就算对方的实力再怎么强，也只不过是一个NPC而已。 自己怎么会产生错觉……把那个玉玑子当一个可以谈判和合作的人来对待？瞧，果然是错觉吧，对方什么都没听就把他干掉了。 “真是昏了头。”他苦笑着抱怨。 ——作为一个游戏里的虚拟幽灵，没有人能帮助他。 ——玩家不行，NPC也不行。 他陷入了只有自己的孤独境地，所以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暮色渐浓，太古石门周围本就阴冷的环境显得愈加凄厉。薛佩对着自己笑了笑，拿起小弓，继续孤身前行。 第4章 人妖？妖人？ 腾龙渡，是一个宁静而和平的小渡口。 周围山清水秀，四下阳光明媚。 薛佩环视四周，享受着腾龙渡美好的风景。 “呵，终于出来了啊……”他不禁出声感叹道。 《天下》那个太古铜门的新手区域差点儿把他弄疯了，而今他终于来到了九黎。 九黎是剧情设定中一片比较平静的区域，远离幽都战火。单单是那吹过耳畔的清风，就让薛佩感觉心情大好。 ——不过对他来说，就连来这里也不怎么容易。 按照剧情，做完新手任务之后必然会被传送来九黎。 然而，当薛佩在完成任务后颠颠地去找那个NPC的时候，却收到了这样的一条答复。 [——非法进入，警告，有异常数据进入。] [——目前禁止给异常帐号提供传送服务，如有异议请与游戏管理员联系。] 看着这个消息，薛佩泪流满面。 这直接不要人活了啊！ 被禁止学习技能，各种属性都被压到最低也就罢了……没有正常的职业也没有门派也就罢了……现在，干脆连传送都被禁止了吗？ 果然……自己不愧是是被整个游戏系统排斥的“异常状态”么…… 即使性格坚韧如薛佩，见到这种变故也不禁有些焦躁。 怎么办？总不至于一直呆在那危险重重的太古铜门吧？那地方既容易挂掉又充满了不确定性，说不定还会再遇上危险人物如玉玑子出来散步…… 薛佩眯起眼睛看着拒绝搭载自己的腾龙渡渡船，努力思考解决方法。 那么……游过去？ 虽然乍一看似乎不太靠谱，但这确实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只是不知道到九黎到底需要游多久，他的体力能不能支撑得住…… “嘿，掉线了？” 突然，一条密聊飞到了他的视野之中。 薛佩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名叫“水天之澜”的荒火战士站在船上跟自己打招呼。 这个人本身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但对于薛佩来讲却是从天而降的救星。薛佩按捺住心中大喜，上前问道：“我能跟你一起坐船走吗？” 水天之澜愣了一下，说：“当然啊，这船不是人人都能坐的吗？”他停顿了一下，又有些疑惑地打听道：“你这人真奇怪……我刚刚看你在这里发呆好半天了，是现实中有事所以离线了？” 薛佩只是乐呵呵地笑了笑。 这算是他第一次跟玩家对话了……这个水天之澜似乎是个自来熟的热心肠，在船儿行进的过程中还问了问他是不是第一次玩。 呵，需要帮忙吗…… 薛佩想了想，觉得自己的问题真不是别人能帮得上的。不过在听到对方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他居然产生了某种感激的情绪…… ——是的，只因为有人跟自己说话。 跟以前的自己一样，坐在键盘和显示器前有血有肉的人类……在重复死亡的噩梦之后终于接触到了其他玩家，这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是人类。 他诚心感激。 从小船上走下，薛佩诚心实意地跟那个水天之澜说了一声“谢谢”。 对方被他过于认真的态度吓了一跳：“你这样谢来谢去也太客气了吧……我又没干什么……好了，我走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尽管说，大哥我肯定尽力。”水天之澜很有豪气地说完之后，又补上了一句，“你们这些女生打游戏就是麻烦。” “……等等，女生？” 这下轮到薛佩愣了一下，“谁是女的？” “不就是装男孩子嘛，这点小心思大哥我还看不出来？”水天之澜摆出一副心知肚明的前辈样子，笑着跟他回答，“我听说跟男人装女人的‘人妖’一样，你们这些女孩子也喜欢扮男人装‘妖人’……” “我不是……”薛佩本来想说“我不是女的”，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改口了，“你怎么会断定我是女的？” “时装啊，你的人物模型跟别人都不一样，难道不是商城买的新时装吗？”水天之澜撇撇嘴，“如果不是女孩子，谁会这么爱打扮啊。这么低级别就买时装，简直跟我那个败家表妹一个样。而且看见你的操作就更明显了！男人打游戏就没这么磨叽的，谁会站在一个地方发呆那么长时间啊？” ——怪不得这个水天之澜这么热心，原来是因为他把自己当妹子了吗？ 薛佩哭笑不得，他哪里有什么商城时装……与众不同只是因为他那数据幽灵的状态啊，系统没给他设置门派自然也不会给他门派新手装…… 至于操作…… 有本事跟他的大号太虚PK啊！薛佩对自己的游戏水平还是挺有自信的——至少在他还没变成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时。 跟那个水天之澜告别之后，薛佩看着九黎的明媚阳光、绿水青山……突然有了一种仿若重生的错觉。 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自以为在跟妹子搭讪的·热心的·水天之澜在临走时还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要不要组队升级：“我带你啊，做你师父也行。”结果薛佩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根本没考虑这个提议。 他拒绝倒不是因为被当成了姑娘的囧事，仅仅是因为……他不打算升级。 升级是为了什么？ 更高等级的副本，更好的装备，还是旁人崇拜的目光……别开玩笑了。薛佩又不是坐在电脑前面的正常玩家，他所追求的不过是活下去而已。 实话说，网络游戏是一个很奇异的世界。 如果是在现实生活中，你是喜欢呆在家里吹着空调看电视，还是愿意在生死间打打杀杀保卫世界？先别忙着回答，后者并非是故事里常常出现的瞬间热血，而是一种艰苦令人绝望的漫长战斗。 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 如果你选择的是后者……那么恭喜你，你是在现实生活中很罕见的一种叫做“英雄”的生物，普通人类将感谢你的牺牲。 如今的薛佩并不是正常的游戏玩家……普通玩家热衷于打怪、练级、杀BOSS救世界，不过是因为这种英雄行为刺激而毫无代价。甚至他们连杀BOSS救世界都不怎么关心，只是为了追求BOSS留下的装备罢了。 网络游戏让每个人都变成“英雄”，同时又让战斗变得如此廉价。 可是对于薛佩来说，他又不是自虐狂——他有什么理由要让自己提升等级？ 打怪将会带来经历重复死亡的危险，他能够忍受痛苦，却没兴趣进行这种不必要的冒险。 “我是一个混吃等死而且不想当英雄的人啊……” 薛佩顺着九黎的官道一边走着，一边自嘲般的笑了起来，“于是就找个地方住下，享受一下悠闲生活吧……虽然是在见鬼的游戏里，不过总比从一开始就死了强。说不定还可以养点儿小鸡，种点儿花花草草……在大荒的生活也可以很休闲嘛。” 他自言自语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仿佛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然而其实还有一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敢问自己。 ——然后呢？ 他大可以在游戏里拒绝升级过上休闲生活，但是然后呢？这毕竟是一个打怪升级的普通网游，等到几年，十几年之后，这游戏还会运营吗？ 这是他的现实世界，但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会走向何方。 第5章 薛佩的日常生活 幼童：“给我两个馒头好吗？” 玩家A匆匆交上了馒头，完成了任务。 幼童马上把注意力重新投入到她自己的游戏里，就好像他刚刚根本没提过这种要求一样。 但很快，又有另外一个玩家经过…… 幼童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抬起头：“给我两个馒头好吗？” 薛佩的生活里经常出现这样的情景。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叫孔雀坪，是九黎的一个较为平静的小村落。 他从几天前来到这里以后，就在这个小村子里住了下来。村里的金花婶愿意为他提供住处，前提是要他帮忙干点杂活——薛佩自然很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他没兴趣打怪升级，这样的平静生活对他来说很好。 他现在的属性面板是这样的…… 名称：薛佩 等级：8， 力：10，体：7，敏：1，疾：1，魂：4，念：1 8级是完成新手区域任务之后来九黎的最低等级……而说实话，他现在这个遭诅咒的属性点还不如刚刚进来的1级新手。如果是正常玩家的话，1级出生之后的初始属性都比他这个状态高…… 不过薛佩对此不以为意，他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放弃了打怪升级之后，他就这样在孔雀坪跟NPC们住到了一起。 这里的环境类似于中国古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大体上还算平静。 只不过……每次一有玩家出现就不一样了。 幼童问：“给我两个馒头好吗？” 村口上那个小家伙，每次见到玩家都会问出这个相同的问题。而且村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是这样，就好比金花婶每天都要跟不同的人借剪刀，东边那对小情侣每天都要上演无数次生离死别。 薛佩在心底里给这种现象起了个名字叫“玩家规则”。 他自己也见识过这种玩家规则——在太古铜门的时候，他简直要被那句“帮忙收集一枚三味真火”逼疯了。 玩家规则高于一切……在遇上玩家相关任务的时候，任何NPC都要停下手中的事开始说任务相关台词。尽管金花婶其实一点儿也不需要剪刀，而村口那个幼童这些天收集的馒头……已经可以让小家伙开店致富了。 而当薛佩试探着问起过这些NPC当事人之后，对方的反应却是一片茫然。“我什么时候问人要过馒头？”村口那个幼童很纳闷地问。 “你问过，就在刚刚。” “没有，刚刚什么人也没来过。” “你对做任务的玩家完全没印象？” “什么叫……玩家？”幼童被他扰得急了，对着他大声叫道，“我根本不知道那些……别问我！再问我我就去告我妈妈！” ——这规则凌驾于一切常理之上。 而且有时候玩家在村子里上线下线凭空消失，村子里的人也都好像没看见一样。当薛佩向他们打听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却是：“根本没来过这么奇怪的人啊？” 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奇怪力量让他们对玩家视而不见，却又每天为玩家服务。 薛佩很喜欢孔雀坪的平静生活，他觉得金花婶和村里的其他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果没有那诡异的玩家规则，他真要以为自己还生活在真实世界。 他所呆的这个服务器似乎刚开服不久，孔雀坪周围还经常有新玩家路过。 不过一直没人打扰他……路过的人估计都把他当成了新增的NPC。 只有水天之澜偶尔会跟他说两句话——在那天的同船之后，这个水天之澜还隔三岔五地过来跟他打招呼。 得知薛佩一直呆在孔雀坪之后，水天之澜被惊得目瞪口呆：“你太有才了吧！”他怔了好长时间才敢跟薛佩继续说话，“我见过休闲玩家，但没见过像你这么剽悍的休闲玩家……只呆在一个村子里你玩什么啊？”薛佩只是笑笑，没说什么。后来水天之澜又邀请过几次“来副本吧，我带你”，不过每次都被他拒绝了。 水天之澜算是他如今唯一有接触的玩家，而且平心而论……性格并不让人讨厌。虽然他把薛佩当成女孩子，但从没有表现出过分失礼的殷勤。 或许……可以真的让水天之澜帮一下忙？ 薛佩甚至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自己无法使用游戏的私聊通讯系统，但他可以请别的玩家帮着做。他过去的有几个好朋友也跑去玩了《天下》新区，他记得他们的ID，如果搜索一下说不定能找到。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算有人愿意帮他找……就算他真的找到了那几个好哥们……他又能怎样呢？ 没人会相信他——相反，如果有人在网络上说“我其实是你死去之后好朋友变成的网络幽灵”——这只会被当成一个恶劣而伤人的玩笑。 不能说，说出来也毫无意义。 曾经的朋友……家人……前途光明的未来……都已经不再属于他了。薛佩有时候甚至产生过一种错觉——被困在游戏之中又不受“玩家规则”限制的自己，到底是玩家还是NPC？ 虽然现实生活中，“我是谁”“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只不过是故作高深的哲学问题……但是对此时才薛佩来说却是个实际的疑问。 他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呢？ “砰，砰砰。” 一阵缓慢而有节奏的敲门声，把他从自我认知的思考中唤回。 薛佩随口问道：“是水天？有事？” 他以为又是水天之澜回来了，因为跟他熟悉的玩家目前只有这一个——而金花婶等NPC又从不敲门。 这时候他心里还有点儿怒意，心想这个水天之澜也有点儿太脑残了。自己又不是没跟他解释过性别问题，一直这么纠缠下去只会让人反感啊……所以他语气里稍微带着恼火，想也没想就说了一句： “你又来做什么？” 结果回答他的却是一个波澜不惊的声音：“呵呵，我不可以来吗？” 薛佩抬起头来。 在这间简陋的民房门口，是玉玑子那身纤尘不染的蓝袍，夕阳从他背后投射而来。 “……” 薛佩有点儿欲哭无泪的冲动……他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这位BOSS……等级相差这么大，自己到底何德何能才能被这位BOSS关注啊！ 先不说他废柴到顶远不如普通玩家……就算是普通玩家，也得升到67级以上搞好补给组好队伍才敢去找玉玑子……而且路上还得先灭掉一整个副本的小怪…… 可为什么到自己这里……BOSS就变成了坐在家里都会撞上的东西？ “你……为什么会来孔雀坪啊！这种低等级区域不是你的领域……”薛佩盯着门口看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结果玉玑子给了他一个简洁明了的答案—— “路过。” “……” 第6章 身份危机 “路……过？”薛佩被噎了一下。 “嗯。”BOSS大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很平淡地说，“顺手处理了一只小狐狸的问题……然后正好从这里路过。” 小狐狸？ 薛佩先是怔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了……是婉灵！ 九尾狐少女婉灵，死后被玉玑子凝聚成了元魂珠，从此跟随在玩家身边。这个剧情薛佩也是见过的，就发生在孔雀坪。 这个剧情任务的级别也很低，只是中途玉玑子以温和无害的形象出来散了下步。 薛佩欲哭无泪…… 为什么自己居然把这一茬忘了……时间久了，自己居然忘了孔雀坪也有这尊大神出场。 他用了一秒钟就做出了反应。 薛佩没去碰他的小弓或者小匕首——事实上他根本没考虑过自己有没有可能打得过。 相反，他以最快的速度摊开双手，摆出一副“我没有战斗力”的架势。 “打个商量。你如果想问我什么呢，直接问，我保证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反正你干掉我也只是因为有事情要问，所以咱们干脆省点事，省掉那个威胁谈判的过程吧……我相信你也没有拿我折腾着玩的奇怪爱好……”他非常诚恳地说，“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先杀我两次咱们再谈也行。” 说完之后，他就立刻坐下，躺平，然后转过头去对玉玑子说：“我已经表达了我的诚意了……总之，我投降，你随意。” 薛佩是一个习惯用理性来分析问题的人——即使在最黑暗的绝境，他也能想办法走在由自己掌控的路上。可是面对玉玑子的时候……他却感到一切都在脱离控制。 完全不知道这位BOSS大人打算做什么。 事实上，薛佩现在心里急得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蚱……他搞不明白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为何会蒙终BOSS青睐，对方三番五次跑过来找自己麻烦。正因为手足无措他才强装平静，此时此刻的行为其实纯粹是在……装傻。 玉玑子的眼睛里面看不出喜怒，只是平淡地说：“你好像认识我。” “认识你的人很多嘛……云麓太虚二位国师名声在外，见到了肯定能认出来的。”薛佩撒谎的时候连眼皮都不眨。 “你不怕我？” “大不了就是死一次嘛，死啊死啊就习惯了。”其实他想说“玉玑子大人就算你跟你的邪影一起上，还是跟路边小混混一样每次只能杀我一条命”……不过想了想，这种没意义的烂话还是先别说了。 又这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玉玑子忽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有趣。”他轻声自语道。 听了这句感慨，薛佩悄悄抬眼看着他。对方好像没有顺手灭掉他的打算，这是不是意味着他……逃过一劫？ 薛佩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然而就在这时，他再次听见了玉玑子的声音。 “不过……我说的不只是那种程度的认识啊。”玉玑子的笑意自唇角微微荡漾开来，声音却是毫无感情，冷如夜色。 他又逼近了半步，与薛佩直接对视。“你好像不仅知道我是什么人，而且知道我在做什么。刚刚我提到那只跑到九幽洞口的小狐狸时，你还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你认识那只小狐狸婉灵。”讲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抬手轻轻捏起了薛佩的下巴，一字一句问道，“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普通的旁观者，反而像是对我非常熟悉。所以——别撒谎，你到底是谁？” 真是……太敏锐了。 这洞察力简直令人恐怖。 咽了口唾沫，薛佩知道自己刚刚那些反应破绽瞒不过去了。“我说过了啊，我是无名之辈，只不过是跟你一个阵营的而已。” 他这倒不完全是装傻卖呆。玉玑子是妄图反抗神而且注定会被推倒的游戏BOSS，而他则是一直被整个游戏系统视为敌人……既然都有着共同的庞大敌人，那么敌人的敌人姑且可以算是盟友。 “我可以保证——我对你有用，我想这足够了。”他闭着眼睛胡扯八道，“而且你真想听我的来历？我估计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信。” 薛佩说这些话的时候，玉玑子始终都在看着他。对于玉玑子来说，面前这个毫无战斗力的家伙却是奇怪而不可捉摸…… 玉玑子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自己明明轻而易举就能杀死他，然而对方却毫无畏惧。 拥有奇怪的复活聚魂能力，而且好像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名字叫什么？哦，想起来了，好像是说自己叫薛佩。名字和相貌倒是平淡无奇，只是身份始终隐藏在迷雾之中。 玉玑子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关注一个路人。 之所以会对这个薛佩感兴趣，只是看见了他死而复生——当时玉玑子怀疑这或许跟邪影有关。 毕竟玉玑子自己也曾有过那段最绝望的经历。在莫非云被刑虐致死，而少年时代的他被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剜出心脏葬尸荒野的时候——正是他自己的那个邪影少年救了他，让他重新回到世上。 所以看见这个薛佩死而复生的时候，玉玑子还以为他也有邪影相伴。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太像…… 而且现在这个实力很弱的奇怪家伙居然还说什么……“你真想听我的来历？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信。”玉玑子差点儿被他逗得笑出来，呵，难道他玉玑子还能被区区一句话吓到不成？但说无妨。 玉玑子皱了皱眉，他不认为世上有什么自己无法接受的事：“说？” 于是薛佩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神。” “……” “我其实以前是一个神，真的。我旁观了整个大荒的故事，而且把你们的事情都当戏看。后来出了一场以外，我不再是神了，被困在你们这里了。然后我就遇上你了，完了。”薛佩连珠炮似的讲完了这一长串，然后摊开手，摆出无辜的姿态对玉玑子说，“我提醒你了，我讲了你也肯定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玉玑子的原作设定是……从小就能见到一个邪影小孩，那个邪影基本算是他的分身或者另一个自己。 然后莫非云是他的第一个师父，要是一直没死的话说不定能把童年玉玑子塑造成一个好青年……不过好人不长命，莫非云挂得挺惨。到最后就是玉玑子从太虚观门人一路到皇朝国师的旅程了，一路的阴谋、背叛、政治斗争，直到最后遇上幽都墨姬让玉玑子彻底变成反派BOSS…… 所有同人部分属于原作（我爱原作爱玑哥，也爱写出玑哥的那个文案策划）……然后同人之外的部分（小薛同学）属于我…… 薛佩的战斗力一如既往可以忽略不计…… 他一直是典型的“不能打”类型，全部优势都在他的大脑……还有他那一张嘴上。 （其实小薛同学的那串“我是神”的独白从某种意义上每句话都是实情啊……只是被他故意说成了那鬼样子…… 第7章 契约 薛佩讲这段话的时候，自己也知道自己是纯粹胡扯八道。 玉玑子绝对不可能相信这种胡话，而且任谁都不可能相信。但问题是，这恰恰是薛佩最想要的那个结果。 他那套“我是神”的胡话其实每个字都是实情。 无论是两个世界的关系，还是他如今作为程序幽灵的处境……他确确实实是来自更高次元的被困玩家。 薛佩说的其实都是真话。甚至可以说，这是他穿越被困以来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只不过用了一种明显不太靠谱的叙述方式。 他是故意的。 比起自己努力隐瞒一件事情，薛佩更青睐的方式是直接把真相说出来——并引导对方主动将其斥为谎言。还能有什么比这更万无一失呢？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一旦有了盲点就不愿去看清。 在薛佩刚把话说完的时候，面前突然白光一闪。 [——异常数据已清除。]那串熟悉的提示语随即出现在眼前。 玉玑子就这样默默坐在原地，神色冷峻。完全看不出他刚刚曾经动手，这位曾经的皇朝国师大人斗篷下的脸庞看不出表情。 他坐了没多长时间，重新复活回来的薛佩又乐呵呵地探脑袋过来。 薛佩被杀了也没什么怨言，说话的时候神色跟刚刚没什么两样。“总之我还是坚持我最初的提议嘛，最初我第一次见你的那天我就说过了。”他坦然说道，“我说了我是一个小人物，只不过是一个能帮助你的人……我有能力提供很多情报，甚至连幽都那边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儿……” 玉玑子这个BOSS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邪恶狂妄的大魔王，事实上，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为了那一个相同的目标。所有的背叛，阴谋与伤害，甚至到后来投靠幽都，把妖魔带入大荒—— 所有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打破“神”所指定的规则。 “我——要成为天下。” 薛佩以前算是个剧情玩家，所以游戏任务和剧情小说都看过一遍。对于玉玑子这个角色的性格和野心，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所以当初在太古铜门撞上玉玑子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提议结盟。 《天下》游戏里这么多NPC，执意跟“世界规则”对着干的也就玉玑子一个了——充其量再加上那些追随着玉玑子理想的徒弟们。作为一个被世界规则本身排斥的倒霉鬼，薛佩清楚这是最适合他的阵营……想办法抱大腿是他目前的最佳选择。 “其实无论我给你信誓旦旦保证什么，到头来都是虚的。身份问题？就算把我的户口本拿给你看一遍，也不能确保我值得信任。” 看着玉玑子还没有做出明确答复，薛佩又继续补充道：“其实我觉得我最保险的地方……恰恰在于我‘根本没有任何实力’啊……” “你看，你根本不需要担心我背叛。因为你随时可以处置我，我没能力逃跑，也没能力反抗。就算我体质特殊一时半会儿杀不掉，也可以直接把我扔去喂妖魔一百遍什么的。”他略微笑了起来，用非常有诱惑力的声音说道，“你拥有任意杀死我的权利……还有什么比这个许诺更保险吗？” 玉玑子站了起来。 看见这位一直沉默着的BOSS大人突然有了反应，薛佩手心里捏出了一小把汗。他能够用语言艺术的小技巧对人进行误导，可以笑着随口扯出一长串内容从不停顿——但内心深处还是稍微有点儿紧张。 他等待着对方的回应，然而就在这时，他却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复。 “……户口本是什么？”玉玑子严肃地指出。 “……” 片刻之后，在孔雀坪这间普普通通的平凡小屋里，薛佩和玉玑子就这样达成了暂时的合作协议。整个过程平凡透顶，没有见证人。 薛佩将会提供属于玩家视野的那些信息情报……而作为回报，他需要某BOSS给他一定程度的庇护和帮助。 “这个协议随时可以终止。”薛佩解释道，“我会让自己一直能给你帮上忙……如果有一天我对你没用了，那么你随时可以终止协议对我任意处置……怎么样？” 对他的提议玉玑子没表示什么异议，然而等开始谈到具体要做什么的时候，BOSS大人第一次表示了疑惑。薛佩不太清楚该怎么解释什么叫“带着升经验”，在他笨口拙舌地比划了半天之后，玉玑子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哦，需要有人在你身边杀死一些野兽、妖魔或者人类。”他问，“只不过在做这个的时候不能跟你距离太远？” 薛佩被噎了一下：“……算……算是这样吧？” NPC没有等级和经验的概念……虽然把代练升级解释成这样没什么问题，但听起来……怎么有点儿不太对头啊？ 好像不是在刷经验，而是在修炼什么邪术一般。 正当他正在考虑为什么会这么不对劲的时候，就看见旁边玉玑子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走。”玉玑子简洁明了地命令道。 薛佩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身子一轻。 随即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被玉玑子带着离开了地面。 玉玑子原本就兼修云麓和太虚两家法术……用风腾云之类的风系法术带一个人短距离移动，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难事。 可是薛佩还是怔了一下……这是在做什么？玉玑子要亲自带自己升级？ 他确实想找人帮忙带练升经验……可是他也没想打算从现在起啊！而且跟NPC能不能跟自己组队还是另一回事，他还得花时间慢慢研究……他本来只是打算先告诉玉玑子，然后让BOSS大人过几天找个人来帮帮忙…… 他可没想到玉玑子居然这么干脆利落，二话不说就带着他走。 接下来他就看见这样的提示—— [——玉玑子邀请你加入队伍，是否接受？] 第8章 低级别副本 闲逸居门口。 在新服普遍级别较低的情况下，这个准入级别最低的副本还是挺热闹的。 有等朋友的，有求组队的，甚至还有摆了个摊子开始卖东西的……副本入口附近来来往往的玩家为数不少。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身影横空飞进了副本。 “啊啊……”随之而来的还有短促的惨叫声。 “——发生什么了？” 有不少玩家赶紧移动鼠标，调整视角开始看天了。 “好像……有人在天上飞？” 现实中有人飞行肯定是怪事一件，就算在游戏里也不怎么正常。不过因为那个身影飞得太快，没人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个别注意到异样的玩家已经开始纳闷了：“虽然是在天上……不过看起来好像不太像是‘飞行’啊……更像是被扔过去的……” “但扔过去……好像比直接飞行更离谱吧……”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于是在闲逸居门口，出现了不少人面面相觑的景象，“这是什么新功能？” 此时此刻，被又飞又扔带了一路的薛佩终于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有点儿想抱怨“你能不能轻一点儿”，不过稍微想了想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苦着脸看了看作为罪魁祸首的玉玑子，决定放弃追究这个乱飞扔人事件。 反正自己又没真的受什么伤害……只是体验了一下高空飞行和自由落体……然后被那些正常的玩家围观了一下而已。 “我就当体验了一下正常人体验不到的新功能吧……” 玉玑子微微皱起眉头：“什么？” “没什么，我说着玩的。”薛佩苦笑着回答。他发现玉玑子对新奇事物的接受能力挺强的，无论是面对“户口本”还是对其他玩家专属名词都挺淡定。 于是他摸了摸鼻子，小声看着周围的副本提议道，“……开始吧？” 他这是想通过被人带着刷副本稍微提一点儿自己的等级…… 而对于玉玑子来说，这件事本身显然没什么难度。 就算是薛佩自己的以前的账号，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能不能单刷14级小副本”这种问题——这实在太基础了啊。要是有谁用这么幼稚而且无理的问题来质疑，薛佩肯定会直接大声嘲笑回去。 原因无他，只有在级别相称的时候才要求技巧和配合……等级差距这么大，任何人都能轻轻松松地一路碾压。 而现在的情况更是有所不同了……这次他是作弊般的带着玉玑子一起来了这里…… 这种地方连薛佩自己都觉得打起来毫无压力，有玉玑子这尊大神帮忙就更别说了。 他的整个升级过程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先看一看天…… 再看了看周围的小花小草…… 然后再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简而言之就是一路在发呆……等把这整个过程重复一遍之后再从头开始，继续看着天空发呆。 薛佩被穿越进游戏之后，还是第一次享受如此安逸的时光。 终于不用担心一次次挂掉，只需要耐心观赏某位BOSS大人为自己打工就够了——说实话这真是没人享受过的特殊待遇。 整个升级过程……自然是平淡无奇而且全无问题的。 要是这种情况下薛佩还能挂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除非是中途突然玉玑子突然反悔故意送他去复活。 不过这种情况终究还是没有发生，闲逸居副本就跟它的名字一样……给了薛佩一段难得的轻松安逸旅程。 唯一的意外出在中途他跑出去的那一趟。 在“看天-看花-看自己”的发呆循环重复多次之后……薛佩突然打算跑出去稍微看一眼。这一来是因为他实在闲得无聊，二来也是他也想看看副本门口有没有出什么变故。 出门之后他就确认外面平安无事了……刚刚关注“空中飞人”的玩家毕竟还是少数，而且也都是看一眼就算了，没有谁闲着无聊追着这东西不放。 看到这里，薛佩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还担心自己被别人看见……甚至更糟，被人拍下来呢…… 结果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有一个女孩子站在自己面前。 薛佩本来以为只是另外一个玩家正好把角色停在这里了而已……毕竟在游戏里会主动跟别人保持距离的只有薛佩这个穿越者，正常玩家谁会在乎自己的游戏角色站在哪里？结果就在这时，他突然见到那个女孩子的角色在自己面前敲出一句…… “——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超级休闲玩家？” 诶？薛佩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就看见熟人了。 面前站着的居然是那个名叫“水天之澜”的荒火战士，而那个好奇提问的女孩子名字则是“青萍之末”……这是一组互为搭配的友谊ID。 居然……遇上熟人了？ 水天之澜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薛佩。 然而紧接着，那个叫青萍之末的女孩子突然大叫起来：“不对……哥，我认识他！他不是人，是NPC！” ——啥？ 薛佩完全没想到会自己会受到这样的问候，什么叫不是人是NPC？水天之澜扭过脑袋，盯着自己的妹妹看了半天才问：“什么？你说你认识？” “我见过他！在太古铜门就见到了……他蹲在一个根本没人上的去的奇怪地方，然后一点儿都不动弹。我还怀疑这个人身上有什么隐藏任务呢，不过无论如何都点不动他，最后就算了。”青萍之末MM非常笃定地说，“这个人应该是一个没有剧情的NPC。” “……” 这下薛佩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双倍的熟人啊……但问题是这个小姑娘的记性也有点儿太好了吧？ 居然把太古铜门那个场景地图上一个路人的名字一直记到现在……这个姑娘真是一朵奇葩…… “我……不是NPC了……”薛佩遇上这么囧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一五一十地跟小姑娘说道。 水天之澜那边也沉默了好半天……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妹妹说这个问题。“你别把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奇怪的地方啊，会让别人尴尬的。”过了好半天他才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下半句却是讲给薛佩的，“我想你说不定会跟青萍投缘？她是我现实中的表妹，虽然脾气怪了一点儿，不过跟你一样都是把游戏纯粹当风景观赏的怪玩家。” 薛佩听水天之澜解释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会在这里遇上她。水天之澜三十多级了，现在又跑到闲逸居这里来——完全是为了他家妹妹。 据说青萍之末这个小姑娘打游戏的爱好是……一、跳崖，二、迷路，三、边跳崖边迷路。 她玩任何游戏都喜欢爬到高处往下跳，同时尤其喜欢跳崖之后还会按比例减少生命值的游戏。只要玩家能爬上去的地方她都会努力上去跳一遍，至于升级什么的……跟她的爱好比起来完全都是浮云。 之所以过来下副本，只不过是因为青萍之末在这几天里把她这周围的地图都探索了一个遍——她想要把等级提升到20以上好去巴蜀接着跳而已。 “所以说，她倒是跟你的游戏态度差不多……”水天之澜认真地对着薛佩说道。 这下薛佩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初呆在孔雀坪不打怪也不升级怪得要命——为啥水天之澜一点儿不以为意，反而对他有一种乱七八糟的莫名亲近。敢情他把自己当成他家妹妹那样的跳崖爱好者了…… “一起组队来吧？”水天之澜提议，“我有个朋友马上过来，然后你进来以后人数加起来正好……”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发了个入队邀请过来。 于是他立刻收到了“对方已有队伍”的系统提示。 这时候水天之澜才想起来看薛佩的状态……结果一看，发现薛佩现在的等级已经变成20级了。这差不多意味着应该放弃掉闲逸居副本，改去别的地方了。 “怎么这么快？”水天之澜愣了一下。升级速度本身倒是没什么，但这个薛佩不是一个跟自家妹妹一样拒绝升级/拒绝打怪/沉溺于奇怪事情的非典型·另类玩家吗？联想到刚刚“对方已有队伍”的提示，他又问了一句，“找了个师父带？” “呃，算是吧。”薛佩说。 “单刷？实力不错啊。”闲逸居这种低等级副本，大概四五十级就可以单刷搞定。如果是老区的话低级别副本几乎都是师父单刷带人，很少有小号正常组队来的。 但问题是现在新区大家都刚开始玩，等级高的都在争着升级呢——有几个人会这就跑来带徒弟？师徒声望可以日后再刷，现在这个阶段跑来带人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水天之澜由衷感叹道，“你师父真是好人。” 薛佩想了想，还是没想出来该怎么回答。 给自己帮忙的那位……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师父，更算不上“好人”吧？而且说实话，那是一位跟什么玩家经验、师徒声望、副本升级都一点儿不沾边的大神…… 第9章 传说中的召唤兽们 过了一会儿，水天之澜刚刚说的另外一个朋友也来了……那是一个叫“猪肉包”的魍魉。 三人就这样聚成了一个队伍……不过显而易见是以妹妹为中心，一切为妹妹效劳，以妹妹的意志为准则……队伍里的两名男性其实都只是来给青萍之末MM帮忙的。 薛佩看着这个诡异的队伍感慨万千。 果然世界大了，什么人都有。 以前虽然也见过不看等级看风景、不爱装备爱时装的女性玩家，但是不靠谱到青萍兄妹这种程度还真是少有。 这个小插曲让薛佩的嘴角抽搐了一小会儿……然后他跟这对不靠谱兄妹队伍又打了下招呼，就这样匆匆道别了。 水天之澜也跟他说了再见……然后青萍之末小MM还高高兴兴地跟他喊：“下次教我怎么找到那种场景BUG啊！都是同道中人就拜托你了！” “……” 意料之外的小插曲结束之后，他赶紧回过头跑回原来的副本了。 毕竟给他帮忙的是玉玑子本人，而不是什么“好心帮忙的玩家”“负责任的好师父”……这些褒义形容词跟那位一点儿都不沾边。 然而不知为何，薛佩突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水天之澜他们几算是自己接触到的仅有的人类，玩家之中唯一的朋友。但是刚刚跟他们几个说话的时候，薛佩总是有些微的不自在。 反倒是回去找玉玑子的时候，他的感觉更真切也更现实一些。 ——就好像，“那一边”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薛佩小心翼翼地摸回到闲逸居的副本里。 从某种意义上说，玉玑子其实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帮忙带他这个新人挺有耐心，见到他到处乱跑也不生气。 按照剧情原设定，玉玑子在还未展露出野心的时候……他确实是太虚观里有名的好脾气师叔——虽然那时候的笑容和温和待人基本上都是假象。 当薛佩跑回去再次看见玉玑子的时候，发现这位BOSS大人悠悠然坐在不远处的石台上，身边一头白虎在他膝盖旁边乱蹭。看见薛佩走过来，玉玑子略微转过了脑袋：“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话的语气其实相当平和，不过那却还是带着某种莫名的危险气息。 “没有。”薛佩想了想，突然又问，“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觉得我请你帮忙的这些事情……都不怎么正常？” 帮玩家下副本，这显然不合常理。 说实话，薛佩肚子里真的攒了一大堆疑惑，不问出来实在难受。 NPC眼里的副本和游戏到底是什么？ 玉玑子怎么能跟自己组队——还能进到别的低级别副本里？ 从玩家的角度来说，副本是纯粹的游戏概念，是互不干扰的场景拷贝。可是这种现象在NPC的世界里根本不合常理吧？ 他原本是没想问这些的……可是在遇上玉玑子之后，他真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没什么。”玉玑子的回答很平淡，“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而且我只希望……你确实像你保证的那样有用。” 薛佩摊开手，稍微撇了撇嘴。 向一个游戏BOSS提问“你对游戏副本是怎么看的”，显而易见是一个很讨打的问题。不过在向玉玑子征求了一下意见之后——他确实隐隐约约得到了一点儿答案。玉玑子对“组队系统”“请求加入队伍”之类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也就是说，当时他看见的对话框是系统自动给他的。 NPC只是表达了他的意向，而到了玩家那里就能看见系统弹出的对话框。 至于“副本”这种东西……在NPC看来则是结界。几乎每一样不合理的东西，在NPC的世界里都有所谓的合理解答。 “为什么玩家会凭空消失？”“因为他们走进了结界。”“为什么大家互相看不见对方？”“因为这里有结界。” ——玩家规则。 所谓的“规则高于一切”……NPC会自动把关于玩家的所有不合理情形都自动忽略。 听玉玑子这么一讲，薛佩终于对NPC眼里的大荒世界稍微明白了一点儿。可是搞明白这个问题的同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心底很不舒服。 原来就连玉玑子这样厉害的人，还是会受到玩家规则的束缚吗…… 只要遇上副本或者其他玩家相关的异样，玉玑子和其他NPC就会自动把它们合理化。这是一堵不可见的高墙，却又比任何东西都要坚固。 正当薛佩开始对NPC的世界架构以及生活方式进行哲学性思考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拍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见玉玑子那一袭黑袍已经越过自己走到了前方…… “走了。” “呃，好的。”他连忙跟上，“这是要去哪儿？” 在玉玑子解除那头白虎灵兽让它消失的时候，薛佩突然明白了另一件事情。 怪不得当初自己提出代练升级这种条件时玉玑子答应得那么快……主要原因是玉玑子的职业是太虚啊！ 薛佩被带着升级的时候，是老老实实按照玉玑子吩咐地“坐着别动，发呆就行”……所以他没去看BOSS大人到底是怎么灭掉那些小怪的。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太虚观的灵兽召唤原本就是白虎玄龟麒麟仙鹤应有尽有……仅仅是干掉那些低级别小怪，那几只灵兽也能轻松搞定…… 也就是说……刚刚帮自己练级的所谓“师父”，其实是在玉玑子身边蹭大腿的那头白虎吗？ 薛佩的脸色突然变得相当精彩。 原来自己在闲逸居副本里望天发呆的时候……某位BOSS大人其实也是在懒洋洋地望天发呆……功劳只属于那头蹭腿的白虎啊。 …… “你已经把发呆当成了爱好吗？”玉玑子的声音再次响起，略微带着点不耐，“现在你是打算自己走，还是要我再帮你？” 这回玉玑子倒是帮他提供了交通工具。 一只鹤。 一只太虚召唤术召出来的仙鹤。 这让薛佩继续嘴角抽搐了半天……他想弄清召唤灵兽这东西算不上违背质量守恒定律，这种凭空一个法术变出来的东西，真的能骑上去吗？不过片刻后他就明白了自己有多愚蠢，这是在网游世界，管它什么质量守恒。 “真需要我帮忙吗？”玉玑子轻声重复道。 虽然还是平静无波的语调，但薛佩敢保证这绝对不是“被扔下来摔一次”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估计直接会被高空扔下摔死复活。 “别，我自己走……”薛佩连忙说道。 比起被玉玑子用御风法诀带着走，恐怕还是乘坐仙鹤这东西更保险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节的内容来源于度受上的一个帖子…… “我是太虚，召唤出来的那些宝宝……为什么都不能骑啊？我看人家的都是马可以骑，就我的是乌龟怎么办……”…… 【那个……用来参与战斗的召唤兽跟用来骑乘的马属于两个系统啦同学！ 不过后来想想…… 如果刨除游戏性的话……只看理论上的灵兽体型…… 应该……都是可以骑的？【除了邪影以外……那个是真骑不上，而且无论剧情崩坏到什么程度我也不能想象玉玑子把邪影召唤出来给别人骑=皿= 所以……最后就成这样了…… 第10章 邪灵元术（小修改） 薛佩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属性面板，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找BOSS君帮忙升级”其实也不是什么理想的交换条件…… 他确实把等级提高上来了……但得到的效果也就是刚刚跟水天之澜碰上的时候，被他们几个羡慕一下“嘿，你蹲在一个地方发呆时间长，找到师父之后升级倒是升得挺快”。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用呢？ 等级这东西对薛佩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反正不管他是1级还是21级……都是走到哪里死到哪里，战斗力为零。 他在闲逸居的时候偷偷拿小弓测试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发现数据还是很难看，跟正常玩家相距甚远。 ——系统对他的先天限制已经注定了一切，就算提升等级他也一样还是个废柴。 趴在仙鹤灵兽的羽翼上，薛佩心头突然升起一种不好意思的感觉。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他小声问玉玑子，“其实……我不需要你再帮忙攒经验了。已经够了。话说你这么厚道都让我有点儿受宠若惊……” 玉玑子压根没搭理他。 片刻过后到了目的地，载着薛佩的仙鹤开始缓缓降落。薛佩终于平安踏上地面的时候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发现这好像是另一个副本。 “你该不会……还打算继续？”薛佩这回彻底震惊了，难道玉玑子最近热衷积德行善，给他帮忙还没帮够？可是这完全不合常理啊，从来没听说过玉玑子其实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大好人，“刚刚在闲逸居我已经很感谢了……用不着再换别的地方……” 他有点儿尴尬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环视四周，努力想要辨认这到底是什么副本。玉玑子这是准备来打什么？ 薛佩正纳闷着的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玉玑子终于说话了。 “这是太虚观。”BOSS大人慢条斯理地指出，“别再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里没什么要打的。” “……” 薛佩被噎住了。 他终于明白刚刚自己说了多么令人尴尬的内容……也明白了为什么刚刚他胡扯八道的时候，玉玑子会用一种带着鄙夷色彩的目光看着他。 原来这不是什么副本，是在回老家啊…… 刚刚走到太虚观门口，就有一个道冠道袍的青年迎了上来。他身佩法剑，眉眼之间英气逼人……然而这个青年却一点儿没有展示自己武功的意愿。他顺从地走到玉玑子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元术见过师父。” 玉玑子原本是太虚观的礼宗宗主，跟掌门宋御风的关系也还算融洽。后来叛变到幽都妖魔阵营，并趁掌门失踪太虚观一片混乱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嫡传弟子们强占了门派据点。 太虚观是玉玑子曾经生活的门派，以及如今最为重要的根据地。而负责在这里看守的金元术，自然是他最信任的嫡传弟子之一。 薛佩站在玉玑子旁边，突然有了一种“从这种角度来看金元术好像是在对我行礼啊”的错觉。“呃，你好。”他尴尬地笑了笑，试着跟金元术打招呼，“我是被你师父捡来的，希望我们能相处……融洽……”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在他刚刚说到一半的时候，金元术骤然后退半步。他用手按住胸膛，竟支撑不住吐出半口血来。 “你怎么了……” 薛佩愣了一下。然而紧接着，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金元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法剑，看向他的目光竟是全然的戒备。 “呃，怎么突然就……”他被对方这反应吓了一跳，“有话好好说啊……虽然我沾了你便宜让你拜了一下，可是这不该这么严重啊……又是吐血又是打打杀杀……”他说的话对金元术毫无影响，后者已经把剑尖抵上他脖颈。 就在这时，玉玑子站在一旁轻声开口命令道：“收起你的剑。” 这下薛佩好歹看见那把剑移开了，但他还是处于一种完全茫然的状态。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道冠道袍的金元术没有忤逆师父，但却用一种非常严肃的语气说道：“这个人很危险。”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轻声道：“我无法控制他。” 控……制？ ——不对，刚刚金元术的反应是法术反噬！ 薛佩心中一惊，然而他这瞬间的表情变化还是被玉玑子注意到了。 “这么说来……你也认识金元术了？至少你是知道他有什么能力的。”玉玑子转过头来看着薛佩，用平淡却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虽然你以前没见过他……但却能猜出他对你用了什么法术……呵，真是奇怪的知识面……” 金元术的能力是入侵别人的神智，从而控制别人的行为和动作。这个邪恶的法术被称为邪灵元术，金元术也正是因为对这个法术的擅长更换成了现在的姓名。 金元术刚刚趁着向师父行礼恭迎的那一刻，就已经对薛佩使用了控制人心的法术。 至少得尝试过，才能确定“无法控制”……这是浅显易见的道理。 薛佩只觉后背一阵发寒……但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另外一件事。 ——玉玑子的表情。 自始至终，玉玑子都相当平静。在金元术说了那句“我无法控制他”之后，玉玑子没有表现出哪怕半点儿惊讶，就好像……就好像他早就已经料到这个事实一样。 对他使用邪灵元术恐怕不是金元术这个徒弟自作主张，而是师父默许下的一种默契。 “你……是知道的吗……” 他转过头看着玉玑子，突然发现自己刚刚产生的感激和亲近是多么的愚蠢。 玉玑子早就知道会这样么？ 他本来就打算让金元术把自己变成傀儡？ 玉玑子那斗篷下的面孔的面孔毫无表情，显然是默认了这件事情。这让薛佩倒抽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玉玑子会做这种事情？答案显而易见，甚至用不着向他追问原因。因为直接入侵神智比任何承诺都要保险——无论薛佩提出的契约条件再怎么保险，都不如直接把他变成傀儡更万无一失。 这是让薛佩感觉到心口冰凉的事实，他还是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地使用这种手段。 信任？ 信任是什么？ 原本就只是利益交换而已，他早就应该有心理准备，而且心甘情愿。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薛佩不禁露出苦笑。 “下次别再把这种法术浪费在我身上了。”他咧开嘴巴扯出笑容，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可不想被莫名其妙夺去自由意志啊……而且你放心，就算没被人操控，我也能跟被你操纵一样绝对忠诚、毫无怨言。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你让我杀狗我肯定不杀鸡。”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始终直视着玉玑子的眼睛。然而玉玑子却没有对他作出回应，反而是歪过脑袋问金元术：“你刚刚试过了？是‘控制失败’还是‘无法控制’？” “只要是这世上有七情六欲的人，邪灵元术都可以控制。”道冠道袍的青年走近一步，恭敬地回答道，“这是师父您曾经告诉我的……但是用在您带来的这个人身上却毫无反应，就跟把法术扔到石头上差不多。”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所以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师父，您带来的这个不是人！” 金元术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认认真真才说出了这段话……可是这只能让薛佩哭笑不得。 这是在搞什么啊？被青萍之末那个玩家小姑娘说“不是人类”也就罢了，结果今天……居然被金元术也认定为“不是人”了…… 这是何等的悲剧啊…… “真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金元术很认真地描述，“对于法术的接受度介于石头和木头之间。”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玉玑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我还是认为他不是人。” “别这么死板……呵呵，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玉玑子笑了笑，轻声反驳道，“我当初说过，邪灵元术在两种情况下是无法使用的。” “一是对方的修为远高于自己，二是对方早有防备……”金元术复述道，然后他赶紧转过脑袋，盯着薛佩看了半天。 “——师父，这个不管怎么看都不会比我强吧？” 这话让玉玑子都不由得失笑，而一旁的薛佩真的急了。 “你们旁若无人地做法术问题讨论是做什么啊！我这个被实验了邪恶法术的当事人就站在这里，你们当我不存在吗？”他出声抗议道。 玉玑子看了他一眼，用一句话把他的怨言轻轻巧巧地打了回去。 “你不是说可以像被人操控般保持忠诚吗？那么无论我们做什么你都不应该乱说，无论我们做什么你都不该乱动。”他看着薛佩说道，“现在我们讨论跟你有关的法术问题，你只要旁边乖乖发呆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终于写到太虚观了…… …… 对于原作形象和原作人物……我努力把它们都打散了放到文里提一下，免得没打过游戏影响阅读。 我刚刚突然开始考虑为了方便大家理解，要不要用我萌的其他作品来解释一下玉玑子是个什么人【等等，用这种方法解释真的没问题吗】…… 1。 首先是WOW版本（让打WOW的同学方便理解）…… 唔，玉玑子原本是一个法师（云麓）莫非云的弟子，后来师父死了变成了术士（太虚），然后就变成了法师术士两边的法术兼修，还能召唤邪影等诸多宝宝……中途养了一些孤儿培养成了徒弟和心腹，玩了一些权力斗争，最后以人类之身叛变开始给燃烧军团效命了…… 2。 然后古剑奇谭版本…… 好吧，这个更囧了……【请允许我使用咆哮体】 玉玑子是一个劳模啊！是一个比欧阳少恭大大更劳模的劳模！ 少恭就已经是BOSS界的劳模典范了，从一开场就过来陪百里少侠！可是他也只是给百里少侠一个人提供福利而已…… 可是玉玑子呢！！玉玑子在玩家十几级的时候都会出场啊！！ 作为【友好NPC】过来帮忙，救活一只婉灵小狐狸还让狐狸始终陪在主角身边啊！！白送一只又萌又能帮着做战斗力的小狐狸啊有没有！ 每个玩家都有这福利啊……玉玑子大大你其实是大荒第一迎宾吧？ 也有想要合体的半身啊！“那个邪影小孩是他在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有没有！ 而且最劳模的一点是……玉玑子大人的理想从来不是“跟自己的半身合体”……他想要一个让莫非云和另外很多人都能好好生活的新的天下啊！在这个新的天下里，他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作为自己半身的邪影然后成功合体啊！ 理想是要让天下人找半身，而不满足于个人的小悲欢…… 先天下之忧而忧有没有！超级劳模有没有！ 3。 然后……我本来想来个HP版本……但是想了想，觉得HP实在不沾边…… 一点儿共同点都找不到……一点儿都找不到 如果让我强行考虑“玉玑子要是遇上伏地魔会怎么办”，答案八成会是：“应该……应该会打110报警求助吧？”【玉玑子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劳模啊，他跟伏地魔那种纯魔头不会有共同语言的…… 于是……HP版本这种崩坏东西就不尝试了……太脱离常轨了…… （笑眯眯）于是，假想的诸版本结束……没看过原作的同学会不会看得稍微明白点了呢？【估计原本迷糊的看完只会更糊涂…… 好吧，本假想版本对比纯属胡扯……如有异议，请自觉无视我的胡扯 完毕…… 第11章 新家 薛佩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他被玉玑子带到了太虚观，并被告知“以后不用回孔雀坪那地方了”。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他可以拿太虚观这个副本当成自己的家……薛佩觉得自己的属性如此之废却能享受一下副本小BOSS待遇，或许是应该高兴庆贺一下的。 “话说回来……我这算是被包养了吗？”薛佩撇撇嘴，继续说毫无意义的烂话。 他这纯粹是习惯性的胡扯八道，却没想到居然会得到回答。 “不是，只是暂时合作。” 薛佩猛然抬头，完全没想到这会是玉玑子说出来的话。 “你这样的人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本身一点儿能力都没有，结果居然大言不惭地向我提出什么平等合作。”玉玑子的嘴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你知道最初我听你谈条件的时候，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好笑的事吗？” 薛佩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没想到玉玑子会突然如此坦诚地跟他说话……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玉玑子跟他第一次面对面站着谈论问题。 没有剑拔弩张的威胁，也没有刻意扯远话题的回避……他们彼此平视着对方的眼睛。 “不过……现在我倒是想要考虑一下。”玉玑子用很慢很慢的声音说道，“你刚刚说你不喜欢被人夺去自由意志？——那么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没有做出让我无法接受的事情，我愿意接受合作。” ——你给予忠诚，我回报信任。 其实这是薛佩最开始就想得到的契约条件……他给玉玑子做小弟，然后用“你随时可以杀死我或者任意处置”这种条件换取信任。 也就是说……直到现在……玉玑子才真正认同了这个条件？ 薛佩摸了摸鼻子，说：“我还以为你更喜欢法术控魂呢，比方说金元术失败过后你亲自来一遍试试……毕竟法术效果比任何层面上的忠诚都要保险……” “早就试过了。” “啥？” “你非常特别，完全无法控制。我自己早就试过了，所以刚刚暗示了金元术让他也试一遍。”玉玑子说的坦坦荡荡，毫无愧疚之意。这让薛佩不禁张口结舌……该称赞对方不愧是BOSS级别吗，连无耻程度都是如此这么剽悍…… 薛佩愣了半天，然后大叫起来：“你能不能别总是当着我的面讲这些法术实验结果啊！照顾一下我这个小白鼠的心情吧！” 他喊的声音挺大，但不知为何喊到一半居然感觉自己有点儿想笑。 不得不说这真是怪事一件——刚刚把“我想把你变成傀儡”这种事情和盘托出，两人的状态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玉玑子虽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但是看起来显然也是心情不错。 金元术从一边看着这俩人的互动都有点儿呆住了……他对他的师父是相当熟悉的，不论如何……师父也不该这么不靠谱啊！ “这个不是人的……应该怎么办？”他迟疑着问道。 “安排一间清净的屋子，以后他就住在这里了。”玉玑子轻描淡写地安排好了薛佩的住处，同时薛佩在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才不是人呢”。 “但是确实很诡异啊……”金元术依然坚持。 他实在搞不明白师父到底为什么要带来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虽然师父必然有他自己的打算，但是这一次他出去没多长时间，就把这么个人带来回来……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他小声辩解道：“师父还是当心一点儿比较好，你面前的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都已经超出了我们所知的法术限制……” “你可以转换一下思路，把你心中的法术限制更改一下。” “改成什么？” “不受邪灵元术影响的人有三种。”玉玑子很轻松地回答道，“修为比你高的，事先防备你的——还有薛佩。” “……” 薛佩就这样从太虚观住了下来。 但是跟他比起来，还是负责太虚观日常事务的金元术更烦恼一些， 金元术已经越来越领悟不了师父的意旨了……师父给他的命令是“安排一间屋子”，可是，他到底该给这个薛佩怎么安排呢？ 或者说这家伙到底算是什么？ 太虚观弟子？噢，显然不够格。被师父带回来的试验品？看起来有可能，但如果只是强行抓来的路人——他跟师父相处的关系也有点儿太和睦了吧？ 或者……合作者？金元术想到刚刚师父说的话，不过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打消了这个念头。有资格跟玉玑子合作的人也许有不少，但绝对不包括一个“看起来一点儿修为也没有”的奇怪弱者。 ——到底算是什么呢？ 自暴自弃中的金元术甚至考虑过“宠物”这种可能……他开始考虑太虚观平日喂养灵兽的位置了，或者应该把这个人当成师父捡回来的宠物养起来？ 不过到最后，薛佩得到的新居所还是太虚观后院的一间普通厢房。 金元术领着他去看他新房间，薛佩嬉皮笑脸地问：“你师父平时住在哪儿？我可以稍微离他近点吗？” 他一边走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金元术，后者似乎很不情愿，只不过不愿违抗师父的意愿才答应下来。 “话说你经常对别人用那种法术？这里的人是不是有不少都是被你操控过来的？” 薛佩往自己住处走去的时候，发现作为玉玑子目前根据地的太虚观看起来虽然略显萧索，但并非冷冷清清毫无人烟。一路上他看见了不少形形色色的面孔，其中有些是效忠于玉玑子的太虚弟子，但也有其他门派的成员。 “哪个是你操纵回来的啊？”他对着金元术随口问道，“估计其他门派的那些家伙都跟你有关吧，要不然谁会好端端的跑到这里来？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自己主动跑来往你师父身边贴。” 他讲着的时候突然见到前方的院子里站着一个云麓，于是他叫了起来：“哎，比方说这个——人家云麓那边都是心志淡泊清心明净，肯定是被你成功勾搭的傀儡吧？” 薛佩一路走一路说，俨然是把这里当旅游景点了。 最初他讲那些东西的时候，金元术一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不过提到“那个寄居在太虚观的云麓”时，他终于有点儿忍不住了。 “不是什么傀儡。”金元术生硬地打断了他，“……那是我哥哥。” “……诶？” 第12章 鸡飞狗跳的太虚观生活 薛佩的太虚观生活既清净又喧闹。 清净是因为……这里原本就没什么闲杂人等，大多是效忠于玉玑子的那些门人亲信。 除此之外，基本上只有中了邪灵元术于是乎协助看守太虚观的几个外门派人士……以及一个宋程风。 薛佩刚听说宋程风是金元术他哥时，还略微吓了一跳：“是你哥记错了你的姓，还是你家爹妈根本不会起名字？连姓氏都不一样啊……”结果金元术反而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骂回去：“你才是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的白痴，我的名字是师父改的。” 诶…… 他确实忘了这个段子……就算他以前打过《天下》知道剧情，也不可能把每个小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让金元术一提醒他才想起来，好像玉玑子的那几个徒弟……用的都不是本名？ 玉玑子这位BOSS君原来还有替人改名字的爱好啊…… 薛佩怔了一下，一时间搞不清楚是自己果然是个小人物连被玉玑子胡乱改名的资格都没有……还是该庆幸“还好没被改成一个奇怪的名字”。 不过如果是自己的话……该叫什么？ ——金佩佩？ 不得不说，脑补帝薛佩其实想太多了。 玉玑子分别给了两个徒弟新名字，只不过是因为这两个徒弟跟随他的时候要么是贫苦孤儿要么另有原因。太虚观的玉玑子师叔没有，也不会有，给见到的每一个人不由分说强行改名的奇怪爱好啊…… 玉玑子自从把薛佩带到太虚观之后，就基本上不再管他了。 他一直长时间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让外人打扰——只是其间把薛佩叫过去谈了一次。两个人究竟谈了什么内容，旁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金元术在门口隐约听见了“幽都”“应龙神殿”之类的关键词，不过出于对师父的尊敬，他终究是没敢偷听……他只是想不明白师父带回来的这个叫薛佩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跟师父密谈的那些内容，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属于普通人的知识范围。为什么这家伙偏偏能跟师父讲那么久？ 那次谈话过后，玉玑子对薛佩的放纵似乎更严重了。只要他不走出太虚观，基本上做什么事都是被默许的。 薛佩别的不会，得寸进尺还是会的。 在这样的纵容下他自然是越玩越欢，简直把太虚观真的当成他自己家了。这也苦了负责管理太虚观日常事务的金元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活宝。 去找师父问一下？可是师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他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次次麻烦师父吧？ 然而就算抱着这样的想法，没过多久，金元术还是不得不去找玉玑子请示了——为的正是关于薛佩的事情。 “师父，你带回来的那个人……” 帘幕之后，传来了玉玑子简单的回应：“何事？” ……金元术自然知道不该打扰师父，尤其是在师父这两天把自己天天关在书房里、好像有特别之事需要处理忙碌的情况下。可是目前的事情实在太怪异了，由不得他不问。 “呃……就是那个薛佩。”金元术站在书房门口，好半天才把那句超乎想象的话复述了出来，“他……他说他想要借我的灵兽用一用！” 这让玉玑子也沉默了好半天，片刻后才问：“这个怎么借？” 召唤昆仑异兽是太虚观的独有法术，每个太虚弟子都有属于自己的通灵真言。 可以说，对于太虚弟子来讲，通灵召唤之术已经是与自身紧密相连的特殊法术了……从来没听说过能把自己的灵兽借给别人用。 而且就算能借，对方用得了吗？ “他没打算自己用。他想要让我操纵着我的麒麟到他身边站一会儿，然后别攻击他，别反抗，别乱跑。”金元术咽了口唾沫，觉得那个匪夷所思的无礼请求实在是难以说出口，“他说……他想解剖我的麒麟！”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解剖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个薛佩说是一种研究手段……听他的说法，好像是把筋骨肌皮全部大卸八块，然后剖一剖……” 说到这里，金元术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个薛佩……那个薛佩实在太可怕了…… 虽然本身没什么实力……但他到底怎么想出来这种残忍的手段！ 除了他这个怪物以外，谁会想着把麒麟、白虎和凤凰都剖一剖啊？他还说这不是什么残忍邪术，只不过是正常的医者研究手段。是的，他真的说自己是个医者，就像冰心堂的医者一样…… 哪有这么可怕的医者…… 想到这里的时候，金元术又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而玉玑子师父面对这个问题，最终保持了难能可贵的沉默。 试图向金元术普及西方现代医学体系、结果可耻地失败了的薛佩——此时此刻，他正坐在后院的石椅上跟那个麒麟讲话。 “我说，你的主人正是太小气了嘛。”薛佩满脸遗憾，“……我只是想做一个小小的研究课题，又不可能把你弄死。” 麒麟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在不远处朝他低吼。“嗷呜——” “喂，别这么凶啊……” “嗷嗷嗷呜呜。”麒麟对眼前这个人类有点儿厌烦，但迫于主人命令不敢吃了对方……别提有多郁闷了。 薛佩真的很想解剖一下试试。 麒麟这种东西……生理结构到底是什么样的？反正在现实世界，这个问题绝对没人能搞明白。 而作为医科生的胆大和好奇心，真的让薛佩不介意尝试一下这个课题——这可是就算他学校教授都没资格碰到的奇怪课题啊！哦，不仅仅是学校教授，估计只要是人类都没遇上过。有谁在现实中亲眼见过麒麟？ 也不知道昆仑灵兽体内有没有正常哺乳动物的器官和组织……或者说，会不会剖开来之后只看见肚子里有一堆数据，上面写着“游戏策划未设定此部分数值”？ 越想下去他就越好奇。 可以说……薛佩这算是纯粹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有玉玑子帮忙罩着，他打定主意觉得自己在太虚观毫无危险。 生存需求解决了，他自然会出现更高层次的发展需求…… ——也就是说好奇心和求知欲。 正是这种吃饱了撑的的求知欲，愣生生把金元术刺激到跑去找师父请示。 “真的，让我解剖一下不好嘛……”望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的麒麟，薛佩心有不甘地小声抱怨，“跟你家主人一样小气。” 不过说实话，提出“想要解剖麒麟”主要也是因为他看得出金元术好欺负。 这个道冠道袍的青年一看就是嘴拙的类型，又是听师父话的老实人……不欺负他欺负谁啊。 按照薛佩的求知欲，他最想要解剖一下看看的其实不是麒麟而是邪影……麒麟至少看起来还像是正常动物，而邪影可是“外形跟人类相似的影子”，这东西的生理结构有谁能说清楚？ ——不过就算再借薛佩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跑到玉玑子面前说自己觊觎对方的邪影。 第13章 番外——玉玑子视角 ——天道是什么？ 莫非云说，那是一种界限，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 ——不明白。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如果能轻易明白，那么就不是天道。 莫非云是我的第一个师父，也是我童年记忆里出现次数最多的那个人。后来有很多次我曾经设想过，如果我一直呆在莫非云身边，一切会怎样。 或许我会从一个有点儿孤僻冷漠的小孩子，长大变成一个依然孤僻冷漠的少年人，然后跟着莫非云师父修炼和云游，或许还会向他一样对需要帮助的路人伸出援手。我设想过那种可能性，那样的话，或许我会成为一个有些离群索居但还是属于正派阵营的好人。到那时候，或许我会再向莫非云师父问出那个童年时代的问题。 然而那些假想终究还是不可能，莫非云死了，就在我面前。 我在多年以后收了很多徒弟，但是我注定不可能成为莫非云那样的好师父。 ——天道是什么。 是幽都和东海的争斗，是世间凡人皆为蝼蚁的界限。 我投靠幽都之后名声传得很广，几乎尽人皆知我是狂悖自傲、大奸大恶之徒。我培养徒弟不是为了传道授业，而仅仅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更多的棋子。 要对那荒谬的天道放声大笑，要告诉他们凡人并不比神魔卑微。 要创造能够让每一个人获得自由和力量的，新的世界。 “我——要成为天下。” 后来呢？后来我看着宋御风打开了太古铜门，然后自己坐镇到了幽都军中。 后来我带人把太虚观占下作为据点，任凭身为代掌门的那个宋御风之子在外面谩骂跳脚。 我独自一人走过西陵城的废墟，背叛，杀戮，毁灭，死亡。 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也没必要向任何人辩解。 有人对我恨之入骨，诅咒我的名字？随他说去。 但我没想到我会遇上那么一个奇怪的人。 “——你吃过青椒肉丝吗？”他睁着眼睛问我。 说实话我没想到我会在太古铜门附近遇上旁观路人……但是我很快发现这个“路人”并不简单。 他不会死，或者说他每次死亡之后还会迅速复活。 有趣。 这个人显然认识我……但是他的态度很奇怪。 通常情况下，我所见到的表情不是畏惧就是仇恨……或者追溯到我在太虚观扮演着温和假象的时候，那时我得到过一些真心的敬重和羡慕。 但他的反应并非这任何一种。 他一点儿都不怕，反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好像把我当成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或者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他好像对我有一种毫无来由的理解、亲近、以及……怜悯。 是的，怜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我真的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路人同情了…… 然后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同时叫出了我的身份还声称要“帮助我”……帮助我实现那个对关于整个世界的目标。 先前还可以认为这个毫无逻辑的奇怪家伙是把我当成了别人，结果现在他自己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于是我又杀了他一次，然后离开。 我承认我当时的心思有点儿动摇。 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影响，这是我很久没有遇到的事情了。我不觉得这意味着我突然变得软弱，纯粹是因为那个家伙太脱离常轨。 不过临走的时候，我在他身上印了一个小小的符咒。 这样一来我可以随时找到他。 这其实只是没什么意义的随手行为，但不知为何，我觉得我恐怕很快就能再见到他。 确实是很快。 在孔雀坪干涉婉灵那件事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之前订下的符咒标记就在近旁。 于是我顺路去看了一眼那个家伙。 可是我听见了什么？ 他说他知道很多东西，就连幽都的秘密他也知情。 他说他想要跟我“合作”“结盟”——给出的条件是“你拥有任意杀死我的权利”。 他提出了一个契约想要跟我签订……他希望能够做我的军师，我给予信任，他回报忠诚。 我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居然比我想象的还多。他说的那些东西……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明明没可能知道…… 同时还有一件更有趣的事情， 他在那里卖乖，装傻，耍手段——费尽心思，居然只是为了让我把他带走。 可是根本没必要玩这些小手段啊。 他恐怕不知道，我在他身上订下符咒，原本就是打算找个时间把他带走研究。就算他一句话都不说……哦，不，就算他拒绝、挣扎、用他那小胳膊小腿拼死抵抗，我还是会把他打晕了抓走。毕竟在我关心的事物里，跟死亡和幽影相关的实在太多太多。莫非云师父是否有被复活的可能……以及所谓天道。 如今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拥有“不死”能力的人，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他很弱，而且他自己也有一定的自知之明。我能看出他在我面前明显的紧张和恐惧，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指甲都快把自己的手掌掐出血来。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想方设法主动往我身边凑，不管被杀几次都乐呵呵没有怨言。 于是这一次，我记住了他的名字。 薛佩。 我答应了他，帮着他做了那个所谓刷经验的怪异要求后，把他带回了太虚观。 这个薛佩总是能说出一大堆闻所未闻的新名词，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在哗众取宠故意引人注意，于是故意我表现得漠不关心。我发现我跟这个实验品形成了一种很有趣的关系，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好像我们真的是在平起平坐平等合作一般。 虽然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我需要他还是因为他那不死聚魂的体质以及奇异的情报能力，他依然是我带回来的试验品。 只是我没有使用强硬手段，而他心甘情愿罢了。 金元术对我带回这么一个家伙感到有些惶恐，好像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不敢面对面地直接问我。我没管他，只是下命令说给这个薛佩安排一个住处。 对于这个薛佩的身份，我并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其实最初我以为他是幽都那边派来的人，那边把这么一个废物扔过来想要安插在我身边。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不太可能，幽都那边的大人物们……不可能找到这么奇怪的蠢货。 而且他自从住下之后就经常惹得金元术来诉苦，哪有这么引人注目的愚蠢间谍？ 我叫他单独谈过几次，他有所保留，不过说的应该都是实话。我默默记下了其中某些部分，然后就放他继续自己玩去了。 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验证，我没那么容易轻信。 不过平心而论…… 如果那些东西都是真的……那么对我来说自然是有用的。 “我是一个能够帮助你的人。”他这样向我保证。而现在他证实了他并不是只知道吹牛，他确确实实对我有所助益。 除此之外他的生活就是乱跑，胡逛，玩，或者找金元术胡乱搭话。 他看起来适应能力挺强的，而且完全不知道“畏惧”这俩字怎么写……而且我怀疑别说是我，就算他见到幽都之主本人，也会笑嘻嘻地冲上去丈量对方有没有胡子。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倒是真正的“对神魔和力量都毫无畏惧”——我怀疑他只是习惯性地耍嘴皮子胡说八道。 果然是怪异的家伙。 真不知道这家伙在毫无自保能力的情况下，究竟怎么知道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我不止一次看见他在太虚观的林间空地跑来跑去，那总会让我产生一种一切都平静安逸的错觉。然后我就会把视线抬高，遥望远方，那里很快又会出现新一轮的血火兵戈。 而且……就算八大门派和幽都那边没什么动静……我自己也不会在这里束手高坐。 有些东西应该被推动一下了。 不管我捡回来的那个家伙有多么奇怪，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罢了。他或许能给我的计划提供一点儿帮助，但没有他，情况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有时候我会想到一切开始之前，我想要的是一个能让莫非云师父那样的人好好生活的世界。 改变所谓的天道，建立新的秩序……这是我从始至终的目标。 我的梦想是这整个天下。 并且只有这个天下。 第14章 共同生活的邻居们 薛佩挺喜欢太虚观这地方的。 这里地方清净，环境好，而且周围邻居也挺合他口味。在他解释“解剖”这个词语的含义时，金元术那一脸非常抽搐的表情实在是……太有爱了啊。 跟他一起住在后院的是一个叫寒霜的翎羽弟子，他的名字听起来挺冷，但说话做事却显得特别呆。他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在太虚观里走路就好像一个飘来飘去的游魂。最不靠谱的一次是，薛佩居然看见寒霜走进了他的屋子。 “呃，你好，有事吗？”他试着跟对方打招呼。 “没，走错了。”寒霜迷迷糊糊地说。 “……” 对于寒霜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薛佩纳闷过好一段时间。一个名门正派的翎羽呆在太虚观里有点儿太莫名其妙了吧？而且这个寒霜性格虽然性格迷糊，箭术却是一等一地棒。听说如果只论实力的话，他的修为比金元术强出好一截——他为什么会呆在这里？ 寒霜好心地为他解答了疑惑：“我最初是被金元术拐回来的。” 然后他又说：“而且我路盲，所以就留下了。” 薛佩怔了一下：“这两点有因果联系吗？” “有，”寒霜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我被他带回来以后很快就醒过来了。我听说金元术的那个法术只能影响比自己差劲的人，所以估计在我身上失败了？我恢复意识之后就又跟他打了一架，我把他制住了，然后考虑是不是应该杀了他……” “你很厉害啊。”薛佩由衷地称赞道，他真没想到这位居然是个被邪灵元术拐回来、结果反过来能把金元术干掉的主儿。 他摸了摸鼻子，然后又问：“但你明明已经恢复意识了啊……为什么非但没动手，而且还继续留在这儿？” “因为我不知道回翎羽山庄应该走哪个方向。”寒霜简洁地回答道。 ……你到底路盲到什么程度啊。 薛佩听得瞠目结舌，不过想了想，既然寒霜在太虚观内部都找不到路……让他自己找回翎羽山庄确实有点儿难度。 “而且我的缺陷在翎羽山庄也挺出名的。”寒霜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之前已经被警告过一次了，要是再敢到处迷路给翎羽山庄丢人——他们就要把我革出门派。我想了想，我这次确实是又跑丢了，我自己也不太好意思回去。所以我就麻烦金元术带我去找他的师父玉玑子谈了谈，问问能不能留在这里跟着他干。” 薛佩拍了拍他的肩：“不错。” “什么？”寒霜迷茫地问。 “我本来以为我呆在这儿的理由就够不靠谱了，没想到你能比我更不靠谱啊！”跟着玉玑子可是反人类反社会性质啊，结果这位寒霜的加入理由居然仅仅是迷路。这让薛佩不禁由衷称赞：“你真厉害，加油，好好干。” 一个每天操劳看起来惨兮兮还有点儿怕师父的金元术，一个迷迷糊糊总是走错路的翎羽寒霜，一个身为金元术的哥哥但不常露面、仿佛苦大仇深的陆程风……薛佩真心觉得这几个邻居都很有趣。当然，如果金元术能稍微大方一点儿，愿意贡献出自己的麒麟让他研究研究——那么生活就更美好了。 玉玑子原本就不怎么管他……然后在几天前，玉玑子居然一言不发地从太虚观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薛佩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不过估计还是跟他谋划的那些大业有关。 薛佩能够猜到玉玑子大致的去向，不过他并不关心。 反正自己关心也没用嘛……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只是混吃等死地享受着他的太虚观生活，其他一切都跟他无关。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他又发现了太虚观的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不要房租”。每次想到自己所在城市的房价，以及他毕业后必然会面对的首付比例和按揭——薛佩都会觉得游戏世界跟现实相比也有优点。 至少太虚观的住处可以算是小别墅，还是免费的。 然而这种平静祥和的生活没有持续几天。 这一天，当薛佩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感觉胸前突然一凉。 紧接着，疼痛和反胃感同时出现。 [确认死亡，系统异常数据已清除——] 他视野中的最后景象是那行熟悉的提示……以及，一抹近在咫尺的银白色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 死亡来临的时刻，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怎么刚刚起床还没睁眼就死了……而且同住在太虚观的那几位邻居都挺强的啊，怎么连这里都变得这么不安全？ 第15章 美人 薛佩片刻后复活回来，一头雾水地探脑袋回自己屋里看。 一切都风平浪静，就连后院里那头麒麟也在打着盹儿……如果太虚观真的出了什么变故，周围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结果刚一进屋，他就看见了杀死自己的罪魁祸首。 一个美人。 一个堪称妖孽的美人。 薛佩自认是正常性向，比起爷们和人妖他自然喜欢腰细腿长的软妹子——可是此时此刻，面对坐在自己床上的那家伙，他脑海里也只剩下“美人”这一个评价。 “嗨，你回来了？”那美人大刺啦啦地坐在他床上，非常友好地跟他打招呼，“你就是师父捡过来的那个人？” “哦。”薛佩应了一声，也非常友好地回应过去，“你是玉玑子的另一个徒弟？”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不太对劲……自己不是刚死了一次吗？不是刚被对方杀了吗？突然出现如此友善和谐如同探讨家常般的对话是为哪般！ 就算对方那银白色的长发看起来很优雅很养眼……同样还是刚刚杀掉自己的杀人凶手啊！那把造型夸张的长剑现在还摆在美人身边呢，刚刚他就是用这把凶器把薛佩捅了个透心凉。 “是啊，初次见面。”这个美人依然友好地向他做自我介绍，“我是金坎子。” “你们师徒几个都有初次见面用杀人跟对方打招呼的习惯吗？”薛佩欲哭无泪，“——初次见面先把我干掉是你们太虚观的传统？” 金坎子。 ——玉玑子的弟子，金元术的师兄。 难怪风平浪静一片祥和，原来是这位跑回来串门了…… 不过薛佩还是觉得欲哭无泪，为什么他每次遇上太虚观的人都会被送去复活。玉玑子本人杀他的那几次就先不说了，现在早晨起床都能被串门的干掉一次。他悲愤地指着金坎子吼道：“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们难道习惯用‘干掉对方’做打招呼方式吗？” “不是啊，只是因为我不认识你的脸而已。”金坎子把他那把造型夸张的长剑收好，悠然回答道。 “不认识就要杀？”这是什么逻辑？ “前两天我遇上师父的时候听他说起过你，被捡回来的‘不死之人’。所以我正好抽空回来看看……”美人金坎子摆了摆手，随即无辜地说道，“可是我忘了问师父你的脸长什么样子了……” “所以？”薛佩问。 “所以我就先杀一下试试，如果能复活站起来的话——我就没认错人。” “……” 这算是什么方法啊？按理说容貌是辨认方法，胎记也是，从来没听说过用“杀你一下”这种方法进行辨认的啊！ 薛佩沉默了好半天，随即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杀错了呢？” “嗯？” “要是我没能站起来的话，怎么办？” “既然不能复活站起来，那么肯定不是你啊。”金坎子坦然回答道，“那就证明我杀错了。”他说这个答案的时候神态非常自然，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一般。杀错了的话就换一个再试试，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答案又把薛佩噎了半天，但随即他就意识到这个荒谬答案背后的可怕之处。面前这个金坎子是一个彻彻底底没有道德观的家伙，“砍人”或者“砍错了人”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拥有纤细俊美的外表，但实际上心狠手辣得令人发指…… ——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吗！ 金坎子对薛佩的态度比金元术要友好许多……他跟薛佩说话的态度非常热情，而且还说“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都可以找我”。可以说，除了被杀了一次以外，薛佩跟这个来串门的美人师兄还算相处融洽…… 好吧，应该算是融洽吧……虽然薛佩觉得自己对“相处融洽”的定义标准已经越来越低…… 不过跟薛佩相比，刚刚反倒是金坎子受到的震撼更大一些。 居然……真的杀不死吗？ 金坎子声称“捅你一剑是因为忘了问相貌”……他撒谎了。 金坎子连夜从云麓仙居返回太虚观，也根本不是出于玉玑子的授意——更不可能是什么“回来串门”之类的理由。 ——只是因为有点儿在意罢了。 听说师父捡回来了一个“奇怪的家伙”，还把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拿来跟他商讨。 刚刚那一刻，金坎子是真心实意想要杀死薛佩的。师父是他的神明，而一个无能的家伙——不管他有多么奇怪和特殊——都只是对师父的拖累乃至侮辱。 他连夜赶回只是为了看看师父带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人，然后看看能不能……除去他。 至于师父是否会为此震怒……金坎子考虑过，但他并不会因为可能产生的后果而软弱游移。 他是一把为师父斩除荆棘的剑，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让他心中的神明走向天下之巅。 其余旁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意义。 所以，在看见薛佩颠颠地复活从门外跑回来之后——金坎子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缩紧。不过仅仅是一瞬，在片刻过后，他眼中的冷冽和阴鸷便完全消失了。然后，他开始心平气和地微笑。 一边微笑着，一边说出刚刚那些“因为我不认识你的脸”之类可笑的谎言。 金坎子出现得突然，离开得也很迅速。 过了没多长时间，门被再一次推开了，这一次走进来的是金元术，显然是被刚刚薛佩闹出的动静引了进来。 “别再添麻烦了好不好，成天就知道折腾那些乱七八糟事——”金元术原本估计是想骂薛佩又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可是说到一半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发现这回的问题起因不再是薛佩在的胡闹，而是因为屋里的另外一个人…… “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难道你不欢迎？”美人金坎子从床头跳了下来，轻轻巧巧地说道，“好了，我还有正事跟你说。” 薛佩目送着他们师兄弟两个一前一后离开。 这俩人实在太过来去匆匆……而且不知为何，虽然金坎子对他的态度挺热情也挺友好，但薛佩还是从对方的微笑里感觉到些许寒意。 薛佩的预感——尤其是负面的预感——向来很准，所以他打定主意，日后无论如何也要跟这位美人保持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个人没法接受坎子变成弱受的设定……接受不能什么的。 玉玑子门下的那一帮家伙里，除了金元术还可以算得上通常意义上的好人，剩下每一个都够狠啊……尤其是坎子师兄，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从某种意义上说比他家玉玑子更偏执…… 【毕竟玉玑子自己也不是真正的神也会有犹豫……但坎子美人的逻辑是“师父做的都是对的”…… “师父是他的神明”那段出自游戏里的金坎子印象……【“金坎子对神明的执着中没有任何软弱，哪怕永夜无光，他亦会执起残灯傲对千夫所指，在荒凉的废墟中，长啸当歌。”】……把这段原话录入出来之后突然觉得好文艺，金元术你们几个的隐藏身份其实都是文艺青年吧……？！ 第16章 作弊 玉玑子在那之后又回过太虚观一次。 上次他离开前，薛佩向他复述了一些幽都相关的资料——但不知道玉玑子对此是否满意。 总感觉这些天来，玉玑子好像越来越忙……他好像在筹备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性质的大事，每次返回太虚观都是来去匆匆。 这回他把薛佩叫到书房的时候，薛佩还担心他会不会又问出难以回答的问题。 不过这一次，玉玑子反而像是在闲话家常。 “听说金坎子从云麓跑回来了？”他饶有兴趣地问道，“发生什么了吗？” “没，他来找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走了。”薛佩摸了摸鼻子，说。 确实是“打了个招呼”，不过是“用剑把人捅穿”这种性质的招呼。 他没有向玉玑子告状，不过在他简单地把这件事概括过去之后，他却听见玉玑子微微叹了口气——“我这边的徒弟都不怎么让人省心，不是吗？” 薛佩怔了一下，不过玉玑子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发表评论。 玉玑子每次回到太虚观的时候，基本上都会把薛佩单独叫过去一次。所以在太虚观其他几人比如金元术的印象里，薛佩变成了一个“由于奇怪的原因被师父重用”的人。 不过薛佩自己知道玉玑子对他的态度跟所谓重用没有一点儿关系……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把薛佩晾在一边，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就好像旁边根本没有薛佩这个人似的。偶尔从书册里抬起头来稍微盘问两句，然后薛佩就照着自己以前看过的游戏剧情如实回答。 薛佩偶尔能派上一点儿用场，不过大部分时候他只能被晾着发呆和直说“不知道”……实话说，玉玑子更像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拥有少量预言功能的信息查询机。 之所以经常把他单独相处不需要避讳，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一台毫无危险的人形预言机还需要隐瞒什么？ “我推荐给你一种药……要吃吗？” 薛佩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对玉玑子说道。 “药？”玉玑子连头也没抬，只是敷衍式地随口应了一声，“我想我没病。” “我知道……所以这是给没病的人吃的药。”薛佩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摸出了三个葫芦瓶子，“大补丸，金疮药，活络丹……想吃哪种？” 他这回可不想仅仅给玉玑子当人形问答机，他要做一点儿更实用的事情。 ——他打算教NPC吃药。 这几个葫芦的药物是他前两天跑出太虚观，出门找NPC商人买的。 游戏里能够回复生命的东西有两种，一种是食物——只能在战斗以外的时候使用。另外一种则是在战斗中也能使用的药。 通常情况下，无论是食物还是药都只有玩家才会使用。 玩家在副本里当着BOSS的面吃吃喝喝，这已经是游戏里颇为常见的景象了。所以他突发奇想，觉得如果教给BOSS们吃药的话——这该是多大的实力提升？ 他打算先找玉玑子试试，如果能够成功的话，他还打算把自己的药推销给金元术他们几个。 薛佩解释了一遍药物的回复生命作用。然后他就把这些玩家专属的药物一股脑推到玉玑子面前，打定主意用这东西帮BOSS们作弊。 反正到了现在，他怎么也算不上“正常的人类玩家”了。 为玉玑子效劳帮忙找BUG作弊……这不正是他的职责吗？ “试试？”薛佩满怀期待地建议道。 玉玑子抬手召出一小团火球。 然后片刻过后，他把自己的手臂伸到了那一小撮火焰上。 “这是……”薛佩感觉自己的呼吸漏了半拍，片刻后他才明白玉玑子为什么做出毫无征兆的自残行为。玉玑子打算测试一下这几小瓶药的作用，所以在此之前要先自我降低一下生命值。 玉玑子的表情隐藏在黑斗篷的兜帽之下，就算此刻扔法术自残的时候也平静一如往常……他有条不紊地自己给自己造成伤害，然后有条不紊地吞下了其中一小瓶药。 紧接着，他就简洁明了地做出了答复—— “没什么效果。” “诶？”薛佩怔了一下。他先是没料到玉玑子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给他做验证，但同时他更纳闷为什么对方说这个药没效果…… 玩家在战斗中吃药明明有效，身为BOSS也能用的话是多么好的作弊结果啊…… 结果他看见玉玑子慢条斯理地把那“大补丸，金疮药，活络丹”三个瓶子扔了回来。“很特别的药品。”玉玑子评论道，“不过就是药效不够。” …… ……药效……不够？ 薛佩愣了一下，突然发现金疮药确实对玉玑子没多少治疗效果。 他本来以为是BOSS无法使用玩家物品，但现在他发现问题出在别的地方……是因为玩家和BOSS的生命值差别啊！ 玩家的生命值总量几千点，就算等级高了最多也只是上万……可是身为游戏副本的BOSS，至少也得有几十万的总血量啊。所以那几瓶红药其实只是回复生命太少了，药效不够，对玉玑子而言差不多是杯水车薪没什么意义…… “以后别再玩这种东西了。我没兴趣每次都陪你。”玉玑子把小药瓶扔给他的时候简洁地说道。 而薛佩只有一种欲哭无泪的冲动…… 他真的没有在玩啊……他只是想提供多一点儿帮助…… 为什么总有种弄巧成拙的感觉呢…… 这个弄巧成拙的献药事件还有一个让他更加无法评论的后续…… “咦，刚刚是你跟师父在一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叫道。 薛佩转过头去。 他认得这个名叫忆菡的少女，她是玉玑子的另外一个弟子。 平日里她经常蹲在太虚观门口，据说不是在发呆，而是——“在搜集资料罢了，我的理想是给师父写一本传记”。 忆菡最崇拜的人是师父，其次是心狠手辣的金坎子。她的理想是把大家的事迹都记录下来，每个人都凑成一本传记。“我希望能成为一个记录者。”她总是这样自称，所以每时每刻都会随身携带纸笔。 玉玑子的门人弟子普遍都不太正常，就连这个年轻女弟子都有点儿三观不正。薛佩觉得她“成为传记作者”的理想没什么问题，可为什么是玉玑子的传记作者啊？而且蹲在太虚观门口算什么取材方式？难道她打算问每个路人“你对玉玑子有什么看法”来搜集资料？ 薛佩对这个小姑娘挺无语的……不过后来他想了想，发现忆菡至少有一个优点。 至少她不会像别的太虚观门人一样，初次见面就先把他杀了。 “是啊，确实被你师父叫去了。”薛佩如实说道。 结果他没想到的是，刚说完这句话，忆菡的眼睛马上睁大了—— “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人呢！师父跟你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结果你没出事，反而是师父自己受伤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做到的？”她用连珠炮般的声音问道。 薛佩张开的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等等，这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你真的好厉害！”忆菡衷心地称赞道。 玉玑子那只是在完全可控范畴下的、实验药效的小型自残……薛佩原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让忆菡这么一说，听起来却像是两人在小黑屋里打了一架——或者做了一些别的不好的事——而且最后还是薛佩赢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临走的时候，忆菡还对薛佩挥了挥手。“加油，说不定哪天我还会给你写个《薛佩传》呢。”她翻出自己的本子给薛佩看，“你现在的优先级在师父和金坎子师兄后边……挺靠前的，比金元术师兄要优先多了。” 薛佩感觉被噎了一下。 忆菡打算写传记的对象都是实力强大而且心狠手辣的主儿……现在居然还带上了他？ 他是应该无言以对呢，还是应该感到荣幸？ 第17章 噩梦与开端 薛佩做了一个梦。 明明知道是梦，但始终无法醒来。 在梦里，他看见了玉玑子最意气飞扬的那个时代。 那时的玉玑子还是当朝国师，跟那位被称为暴君的皇帝并肩缓行。 跟身着张扬龙袍的那位暴君帝启相反，玉玑子给人的感觉优雅而低调——直到他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 玉玑子略微抬起脑袋，唇边噙着毫不掩饰的狂悖野心—— “陛下想成为的是凡间之龙……而我要成为——世间之神。” 随即天地倾覆。 接下来出现在梦境中的是西陵城，那个传闻中被妖魔摧毁的城市。然而事实上，根本不曾有过幽都妖魔攻城，造成那一切灾难的不过是区区一人…… 玉玑子。 他脚尖轻点微微离地，身体悬浮在空中，纯黑的斗篷在身后被风鼓动起来。他从阴影中将七头龙召唤而出——那一刻的玉玑子翻手为云覆手雨，西陵城高耸的城墙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以一人之力摧毁一个城市，这力量确实仿若神祇……然而却是一个孤独的毁灭之神。 梦境遵循着他之前看过的剧情故事，他在梦里把玉玑子的事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与玉玑子敌对的玩家，而是一个站在剧情之外的旁观者。梦境里的一切景象都是那么真切，他能够清晰地看见玉玑子唇间笑容的弧度……与他平日里所见的一模一样。 薛佩一点儿都不想看到这个梦境的最终结局，因为他很清楚结局会是什么…… 在古皇陵，玉玑子掐着法诀召唤出邪影……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斗篷被暗色的血迹浸透。这个昔日如同神祇一般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时看起来却显得狼狈而孤单。 他如今以绝对的实力介于古皇陵，在此寻找他想要的天书残页。 ——可是之前在他离开的某一天，太虚观已经被攻陷……金元术死。 ——在云麓仙居，金坎子阵亡。 就算有再大的野心再缜密的计算，仍然逃不脱一个黑暗的结局。网络游戏里的BOSS们怎么能不被推翻呢，因为邪恶是必定要被正义战胜的啊。每个徒弟都坐镇一个中原的副本，这也就意味着他的每个徒弟都会上演一场惨败的悲剧。 那些曾经追随他的人，一个个都不在了。 “这一剑是为了金坎子。”玉玑子依然不减其狂傲，尽管在这时已经只剩下他自己一人，“……这一剑是为了元术。” 如今在那条路上已经只剩下他自己了。 而就算是他自己，也知道前方只有失败一途。 与其说是为了赢……不如说这是他为了那些曾经陪伴他的人献上的、最后的复仇。 不要……不要这样的结局……薛佩挣扎着试图阻止，不过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我拿什么阻止？”他突然发现，“这梦里根本没有‘我’啊……”整个梦境遵循着玉玑子剧情，从头到尾都跟“薛佩”没有任何关系。梦里的薛佩跑到哪里去了？明明是他自己的梦，他居然把他自己做梦做没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无比荒谬，而在这巨大的荒谬感中，薛佩一下子清醒过来。 “呼……呼……” 薛佩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咦，做噩梦了？” 他坐起身子，看见忆菡在不远处看着他。 忆菡歪着脑袋，表情有些疑惑：“你刚刚好像做了很可怕的噩梦？看你的样子……似乎被吓得不轻啊。” 确实……很可怕啊…… 目前的太虚观生活平静又欢乐，忆菡天天写传记，寒霜天天迷路，麒麟乱跑凤凰乱飞，金坎子偶尔回来串门捣乱，金元术天天忙着收拾残局……这样的情况看起来好像要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结果他梦到了一切的终结。 “不，没什么。”他叹了口气，轻声对忆菡说道，“只是个梦而已。”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抬头看着窗外。 薛佩很清楚那不仅是梦……一虽然梦境已经结束了，但是他所面对的现实比噩梦强不了多少。这是不可抗拒的游戏剧情，世界的创造者所写下的玩家规则。 或许玉玑子那边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是太虚观……金元术他们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面临那个结局。 太虚观的等级限制是55级，按照玩家提升等级的速度——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来这个副本通关。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忘掉刚刚噩梦中的景象。他无法接受这些人都变成刷副本刷装备的工具，死于毫无逻辑的玩家规则，死在那些大多连剧情都不看的玩家手上…… 薛佩发现自己变了，他现在越来越把太虚观的这些同伴当做真实存在的人。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认识的人走向那样的结局。无论是金元术、宋程风、寒霜、金坎子，以及那个把他带到这里的人……那位最近总是间歇性消失的玉玑子大人……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要是这些人沦落为被玩家刷装备的工具，实在是对他们命运的辱没。 他想要改变，但他总会感觉到跟噩梦中相似的无能为力…… 他试着旁敲侧击地提过一些副本和玩家相关的概念，不过无论是玉玑子还是金元术他们都不以为意。玩家规则在上，任何NPC都会下意识地忽略一切跟玩家相关的异样。 于是自己也只能在太虚观白吃白住，偶尔给玉玑子充当人形问答机……然后毫无作为地等待一切发生？ 薛佩盯着天花板看了好半天。 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你怎么又开始发呆了啊？！”过了一会儿，忆菡满是疑惑的声音把他再次唤醒，“刚说了没两句你又呆住了，你已经做梦做到被魇住了吗？” “没什么，我……我挺好的。”他说。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了某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梦醒之后他只是呆坐了一小会儿事件，但他却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个早就应该做出的决定。 薛佩沉默了片刻，然后起身走到门口，望着熟悉的太虚观景色。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眨了眨眼睛。最后他听见自己开口说道：“我觉得我可能想跟你师父谈谈。”停顿了一下，他直接走出门外，不像是继续跟忆菡对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的声音坚定了很多。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跟玉玑子说。” 有些命运……他想要改变。 第18章 薛佩，第一次坦白 薛佩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想法。 但是被那个噩梦惊醒之后，“想要改变”的念头便始终缭绕不去。 他想要为玉玑子和其他人……把那个结局逆转过来。 他知道现在的处境是自顾不暇，根本没资格去关心别人的命运。可是每次闭上眼睛，他还是会看到那个噩梦，或者说，那段之前从游戏剧情里看过的结局。 不管怎么说……自己算是玉玑子这一伙儿的吧？而且白白吃在这里住在这里，就算为了抵房租他也该做一点儿什么。 于是片刻过后，他跑去找到了金元术。 “我有事想找你师父。”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薛佩已经做好了推心置腹把事情说出来的准备。他打算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他甚至不惜把游戏副本、NPC、玩家规则这些概念也坦白出来。 结果他没想到的是，金元术却没什么反应。 “有事情直说。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去找寒霜迷着路玩吧，我这里没空。”他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想要你帮忙联系一下玉玑子……这些事我只打算说给他一个人听。”薛佩说。 玉玑子的行踪飘忽，经常离开太虚观便不知去向何方。所以没别的办法，他只能先跑来找金元术求助。 然而金元术这回干脆露出了一副受到侮辱的表情：“别胡闹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盯着薛佩看了一会儿，语气里略微带上了点厌烦，“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说你想联系我师父——于是我们就都得配合你？” 薛佩被噎了一下——他很想解释说自己根本没这个意思，只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谈而已。 可是他的解释只能起到相反的效果，对方拒绝得要多干脆有多干脆。 “你是被师父亲自带回来的人……这意味着我不能把你直接扔出去。”金元术直截了当地说，“但这并不代表我有义务迁就你，信不信我也可以在你身上开个洞？” “我真有东西想警告你们啊……”薛佩摊开手，发现把事情讲到这地步真的很难谈下去，“过几天会有很危险的敌人来太虚观……真的，我发誓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真有点儿后悔。 要是前一段时间没有追麒麟撵凤凰玩得太欢乐得罪了金元术……他今天跑来求助也不会遭到这么大误会。 甚至在更早的时候……要是他刚刚跟着玉玑子回来时就坦白所有实情，也用不着现在多费口舌了。他突然对自己习惯性的胡扯八道和隐瞒实情产生了悔意，到了今天，他居然想开诚布公说两句实话也没人相信。 “会有敌人出现。”他一咬牙一闭眼，干脆直接照实说了，“太虚观会遇到危险……而且很有可能会败。” 这下金元术终于挑起眉毛看着他：“这算是……预言？会有多少人？” “五个。”薛佩说。 太虚观副本准入限制，玩家人数5人。 “什么样的五个人？”金元术犹豫了一下，“有八大门派掌门层次的高手带领……还是说……师父接触的幽都那边的东西出了问题？” 薛佩没能力向他解释“玩家”的性质。 “呃……都不是。”他最终只能说，“都是无名小卒。” 这句话一出，金元术的态度又转化成了愤怒。“你想把我师父找来——就为了说这个？”他显然认定薛佩是在故意捣乱了，“先不说师父自有他的意图，我们也不清楚他的行踪……就算我知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陪你玩这种把戏？” 只有五个人而且按修为实力都不算太强……看起来不是特别值得重视的敌人。 ——但那是“来刷副本的玩家”啊。 薛佩发现自己的提醒和警告无济于事，他没能力把事情说清楚。 如果抛开玩家规则的话，其实游戏里几乎所有副本任务都很胡扯。能够同时进入副本的玩家队伍只有五人，只要寒霜宋程风金元术和他的那几个召唤兽大家同时过来转一圈……基本上就能分出胜负了。 可问题是……游戏规则早就给整个副本做出了安排……任何游戏的副本BOSS在玩家面前都蠢得要命。每次只控制适量的手下前去迎战，绝对不会超出玩家能对付的数量。 按照太虚观副本来说……最先跑去跟玩家对战的肯定只有金元术一个人。在这整个过程中，寒霜、宋程风——乃至那几只被金元术养在后院里的灵兽——都绝绝对对不会帮忙。荒唐之至，但这就是游戏本身的规则。 要怎么才能告诉对方……你们真正的敌人其实是那冥冥中不可见的规则？ 金元术好像也对他的纠缠感到厌倦了，直接撵他催他走人。显而易见的，薛佩想要找玉玑子面谈的请求再次被拒绝了。 他心里有某种沉沉的东西坠着。 要怎么才能打破那无法改变的规则……要怎么才能告诉对方，你们的世界其实是被创造出来的，一切都只是为玩家服务？ 就像《楚门的世界》里，男主角发现自己的人生其实是一场被诸多观众在茶余饭后欣赏着的真人秀。而他要怎么才能说出口，其实整个大荒都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虚假世界。 倘若一切皆为虚妄，那么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薛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在离开前他又沉默了一段时间，最终只能起轻声问出一句。“你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变成傻子吧？”他斟酌着问，“比方说……如果真的有那么莫名其妙的五个人出现……你该不会突然变成蠢货，自己把自己折腾死吧？” “——出去。” 金元术现在只剩下这一句回答。 显而易见，他现在连薛佩的预言本身都不再相信。 第19章 信任 被撵出来的薛佩有点儿闷闷不乐。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靠在躺椅旁边开始发呆。 他完全找不到具有可行性的方案……被困在一幅画卷里的人，似乎不可能突然拥有超脱出他所在世界的能力。 每次想到太虚观只是一个“用来刷装备的副本”，薛佩就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他抬起手来，让阳光透过自己的指间照在脸上。 一切看起来都很真实，无论是他自己的手还是周遭的景物。光有点儿刺眼，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这整个世界……都是假的吗？ 薛佩如今被困在游戏里已经十几天了，但是他还感觉现在的生活不太真实。 他在现实中有自己喜欢的专业，光明的前程，还有那么多跟他在寝室里嘻哈打闹的好哥们……而这一切都再将与他无关。 现在的自己变成了虚拟空间里的数据，连自己是否真的存在都无法确定。 想要改变一些东西，想要对某些人伸出手去……可是他怎么可能做到呢？他连自己算不算是活着都弄不清，居然还妄想去拯救别人。 他就这样看着天空……像是在思考很多事情，又好像根本什么也没想。 “在想什么？”忽然间，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边响起。 紧接着，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捡去了掉落在他额间的一片碎叶。 薛佩猛然坐了起来。 他发现玉玑子居然就站在自己身后——深蓝的长袍和纯黑的斗篷长垂而下，正好贴在他刚刚躺着的石椅边上。这位神出鬼没的BOSS大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依然是这般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薛佩认真地想了想，对玉玑子回答说：“我在考虑如何救你……还有你的徒弟。”他想要听玉玑子问“为什么说要救”，或者“你这么废的一个家伙怎么说话这么狂妄”——他差不多已经想好了回答。 但是对方没有问。玉玑子完全没关心薛佩说了什么，就好像他们刚刚只是互相寒暄打了个招呼一般。 “我有件事想要让你验证一下。”玉玑子直截了当地说道，“跟我来。” 玉玑子这些天一直在外面不知道忙些什么……他这次的突然出现也毫无预兆。薛佩记得就在半个时辰以前，金元术还承认自己确实不知道师父行踪。 结果现在玉玑子居然对着自己伸出手，要求他跟着一起走。 薛佩沉默了一会儿，但没有动。 “怎么了？”玉玑子的语气还算平和，不过似乎隐隐有一点儿催促之意。薛佩深吸一口气，突然感觉这位BOSS大人在自己面前都算是挺温和的。他可是看过剧情故事的人，知道玉玑子说出过多么霸气黑化的台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主动去把“态度还算友好宽容”的玉玑子惹急都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然而薛佩发现自己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口说道：“我拒绝。” 周围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低了少许，玉玑子的眉毛轻轻挑起。 “——给我个理由。” “太虚观里你的那几个徒弟会遇上一场大灾……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最近在太虚观多留一段时间，暂时把你在外面的事放缓一点儿……”薛佩听见自己在说话，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晰，“我知道我这样空口白话没什么说服力……但是我可以发誓，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底气有点儿不太足。 他有什么资格警告玉玑子呢。 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人告诉你“会出现危险”的预言，并且要求你改变行为模式……任谁都不会高兴吧？ 但是他知道有些东西自己不得不说，因为那个他想要改变的结局。 他看着玉玑子那双忽然变得晦暗不明的眼睛，沉默片刻然后再次开口：“我知道你前一段时间做了什么事情。”。 薛佩轻声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你去做了什么，一直都知道——你在验证我所说的那一部分预言。因为你不相信我，无论什么时候，你永远只相信你眼睛所看到的事实。” 玉玑子这几天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是因为除了那些一直在筹划的大业以外……还验证了一些跟“薛佩”这个人相关的内容。 “既然你查证过了，你应该知道我这边的情报和预言都是真的……所以我求你，今天无条件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别离开。更不要带我离开。” “留在这里……别问原因，可以吗？” 玉玑子非常缓慢地转过头来看着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却让薛佩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会被再杀掉一次，或者遇上什么更糟的事情。 说实话，薛佩一点儿都不喜欢被杀——他甚至自恋般的佩服过自己，因为他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能死这么多次而不发疯。 ——他其实是个怕死的人。 把“能够不死聚魂”当作自己的优势，不过是被困游戏的他惨到身无长物……所以他只能反过来把自己的苦难当作优点。 他怕死，也怕疼……他一点儿都不想激怒玉玑子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是薛佩知道自己必须说出来。 按照游戏规则进展下去的话……玩家过来推副本打BOSS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然后在一次通关之后呢？金元术他们被玩家干掉了，爆出了装备，然后他们会在规则的作用下再度复活。同时忘掉关于玩家和复活的事情，等着下一波玩家再冲进来，继续杀他爆装备。 ……玩家规则至高无上，NPC会忘记一切跟玩家有关的异常，同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继续为玩家服务。 无论是太虚观还是云麓仙居，对玩家而言只不过是副本而已……所以便是一次又一次的无尽重复。 “这一剑是为了金坎子。”噩梦中那个悲惨凄凉的结局，会如同轮回一般不断重复，“这是为了元术。” ——那个血色的结局会发生几万遍，乃至几十万遍。 薛佩会出现“无论如何都要改变规则”的念头，并不是自身难保情况下还能产生的奇怪同情心……那仅仅是因为，他知道重复死亡是一件多么让人绝望的事情罢了。 他自己经历的次数充其量也就那么几回，而在玩家规则的推动下，副本刷新的次数是……无限。 那是跟他相较之下，更甚百倍、千倍的痛苦。而且身在循环之中而不自知。 “拜托了……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薛佩站在玉玑子面前，用很轻的声音轻声请求道。 ——我知道那是怎样的绝望……所以我无法坐视我周围认识的人承受比那悲惨千倍的命运。 第20章 玩家观光团 “——信任吗？” 对方用极低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薛佩努力观察着面前BOSS大人的表情，想要判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结果就在下一瞬间，他却听见玉玑子的轻笑打破了周遭的静谧。“我可以相信你没有搞什么阴谋或者别的企图。”玉玑子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忽然毫无征兆地俯下身子凑近过来，“因为但凡有所求的人……都不会像你这么直接，而且这么蠢。” “……” 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发现玉玑子用一种安抚炸毛小猫似的态度……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想让我陪你呆两天……就这么简单不是吗？”玉玑子挑起半边眉毛，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你下次可以直接讲……不需要绕这么多弯子，也不需要这么视死如归。” 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的时候，薛佩目瞪口呆。 这是……答应了？ 他心里酝酿了一大堆“如临大敌”和“死也不怕”的情绪，结果对方居然出乎意料地通情达理。而且看现在的情景……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调戏了似的？ 而且那种完全不介意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在纵容自家养的什么小动物……薛佩忽然有了一种“自己是不是被玉玑子当成了捡回来的新召唤灵兽”的错觉。 然而不管过程如何，至少最后的结果如他所愿。 薛佩的思路其实挺简单……太虚观副本的剧情是“趁着玉玑子不在太虚观时，应太虚代掌门请求发生的反攻”。 ——既然这样，“让玉玑子留下来”不就是阻止副本剧情发展的最直接方法么？ 剧情不成立了，应该就不会给玩家发任务了……虽然这方法看起来有点儿蠢也有点儿不靠谱，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他只是想要改变那个他不愿接受的结局而已。 可惜没有能够“改变”的力量，所以他只能借用这么蠢又这么不靠谱的方法。 玉玑子答应了这几天呆在太虚观里，不再离开。 虽然把玉玑子留下来了，但是薛佩其实还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可行。也许玩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接到任务？或者剧情的矛盾会引起系统当机？ 不过这些担忧都没有发生，一连两天，太虚观一直是平安无事。 金元术最近的脸色似乎更青了一点儿……“不知道那个被捡来的新人又跟师父谈了什么。”他不止一次地抱怨过，“他好像总有本事让师父做出不合常理的反应。” 当忆菡眨着眼睛把金元术的态度转述给薛佩的时候，薛佩只觉哭笑不得。 被这么一概括，他看起来好像更像是“玉玑子的宠物”了啊……而且还是撒娇打滚不让主人出门的小狐狸型宠物…… 他只能苦笑着跟忆菡解释说“没这回事”。 金元术显然是不相信他的预言的……至于玉玑子是否相信，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 薛佩已经把“过几天会出现五个玩家”这件事详细描述了一遍……玉玑子答应了暂时留几天看看情况，但是并没有做其他表示。 “其实并不是那五个敌人都多么危险或者多么特殊……只是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你家的这几个徒弟门人有可能会瞬间全部变笨……”薛佩试着解释清楚一点儿，结果发现自己到了正事上居然越说越口拙，“呃，等等，我不是说他们几个都是笨蛋了……那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确实会出现某种规则，让大家做出平时根本不会去做的蠢事……” ——某种不可见但同时也不可战胜的，玩家规则。 薛佩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解释明白，结果玉玑子忽然轻声问道：“……天道？” 他被问得愣了一下。不过紧接着，他就点了点头。 “是的，天道。”对大荒这个世界而言，游戏规则这东西不就是天道么。 于是他看见了玉玑子从案桌对面抬起头来，用平静而从容的声音说道。“我不畏天，不畏神。而且我只想把我自己的规则变成天道。”玉玑子的声音很轻很慢，仿佛这是已经写定了的事实。 ……可是就算是你也没能摆脱玩家规则的束缚啊……就算你的战斗力堪称人间凶器，就算你可以谈笑间召唤出毁灭与死亡无人可敌。 但那些规则和数据，依然改变不了。 薛佩突然感到心里有点儿堵……他觉得自己好像隐约考虑到了什么东西，不过又始终触摸不到。 然而一直到了把玉玑子留下来的第三天，依旧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虽然说“没状况”就是最好的状况，但是薛佩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安。而且金元术对他的敌意越来越重，就差没当面指责“你那所谓的预言都是胡扯”了。 另外一件事是，玉玑子要离开了。 他没法阻止——现在他还能找出什么理由呢？这位行踪飘忽的BOSS大人已经为了他改变了一次行程，他没能力再留他一次。 “不过玉玑子出去的时间多数不长，应该不至于正好出事吧？”薛佩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者根本不会发生我想的那些事情，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杞人忧天？” 他忽然觉得真有这种可能性……眼前的太虚观仿佛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来刷副本的玩家？或许只不过是他自己多虑了。 然而他的自我安慰没能奏效。 该来的终究要来，玉玑子刚刚从太虚观消失……事情就发生了。 那几个人出现在太虚观门口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一切都发生得很平静，然而却让薛佩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那是一边聊天一边走进太虚观，仿佛是来观光一样的几个人。 “加一下BUFF，来来，我们来开怪了。”为首的那人说道。 “又不是之前没打过，随便打打不就过了？”他身后一个ID叫“小刀娘”的魍魉姑娘抱怨道。 “别，还是谨慎点吧。我知道你在老区挺厉害的……不过现在咱们不都是第一次吗？无论如何小心一点儿最好。而且据说刚刚系统又抽了，无论如何都接不到这里的任务也进不了副本……” 薛佩感觉自己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 听着那几个人的闲聊和抱怨……他很清楚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玩家来了。 他盯着那几个人看了一会儿，从装备上辨认除了那几个玩家的职业。一个天机，一个云麓，一个冰心负责治疗，另外一个奕剑和一个魍魉负责输出……很正常的玩家副本队伍。 他没心思考虑这帮玩家队伍的职业平衡性如何……此时此刻他只担心一件事，出现了玩家，太虚观还有可能跟以前一样吗？ 他转身就跑，跑去找金元术。 “喂，你不要傻傻地挨个跟那群玩家单挑啊……你跟我保证过你不会突然变成傻子……喂？能听见我说话吗？”他跑过去刚说了一半就发现有点儿不太对劲，因为金元术根本没有理会他。 薛佩看见，在他面前……金元术一动不动地站着。 此时的金元术没有表情，没有反应，两眼之中空茫一片，什么也没有。就算偶尔挪动一下脚步，或者移动一下手里的法剑……也是以一种颇为机械的轨迹。 “……”薛佩确认了，现在真的出了大问题。 果然是玩家规则高于一切……当玩家进入副本之后，关于副本的规则限制便笼罩了整个太虚观。现在的金元术只不过是“太虚观副本的1号BOSS”，会跟玩家交战，会按照玩家的攻击做出反应……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一醒？”他试着叫了一声，不过没什么作用。 薛佩盯着面前像木头人一样的金元术……他知道寒霜、宋程风、以及太虚观里的其他人应该也都处于这种状态。 他沉默了一会儿，考虑着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没本事把金元术他们叫醒，也没本事把不知所踪的玉玑子找回来……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把玉玑子找回来也不一定有用。 该怎么办？ 难道要去找那几个刚刚走进副本的玩家谈判……跟他们说“这里不许打”？ 作者有话要说：BUFF=有益状态=打副本前给己方加的状态…… 呃，给没打过游戏的稍微做下名词解释o（>﹏<）o……不过应该不太影响阅读吧【应该不影响吧……？ 天下贰八大门派，云麓，天机，太虚，奕剑，冰心，翎羽，魍魉，荒火……玩家建立账号的时候可以从这八个职业里任选其一。《==依然不影响阅读……因为基本上这篇文里除了太虚（因为玉玑子大人是太虚……！）以外别的门派都没啥戏份…… 第21章 三条戒律 第一，不许伤害人类。 第二，必须服从人类。 第三，在不违反第一二条的时候保护自己。 这是艾萨克·阿西莫夫提出过的机器人三定律——这三条规则流传很广，被大量科幻小说电影广泛引用，甚至连高中人教版的英语课本也曾经转载。 薛佩觉得目前的情况跟那个三定律有点相似……但是也有不同。 对于游戏NPC来说，玩家规则永远被摆在最高优先级，无法违抗。 同时另一方面……NPC会自动忽略玩家规则的存在，过后会忘记一切关于玩家的异样。 就在不久之前，金元术还完全不相信“突然毫无理由地变蠢失去理智”这种事情会在自己身上发生。然而此时此刻，整个太虚观都处于死气沉沉的机械状态。 被剥夺了自由意志吗…… 这是一个“被控制者自己毫不知情”版的阿西莫夫三定律……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说比原版还要更残忍。 “喂，你动一下，说句话啊？”他试着在金元术面前挥了挥手。 不过显而易见，对方不会有任何反应。 “如果我打你一巴掌的话……能醒过来吗？”薛佩考虑了一下，发现这个主意根本没有可行性，“算了，还是不用试了。你又不是被催眠了，只是因为副本剧情要求你站在这里发呆当蠢货……” 玉玑子不在。 金元术僵着动不了。 寒霜也僵着动不了。 薛佩发现太虚观里除了那几个来刷副本的玩家以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能动弹的家伙了。在确认自己确实没能力叫醒金元术后，他只能自己反过头去打量情况。 那个玩家队伍里的五人已经开始流畅有序地清理小怪了……几个人打得轻车熟路，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走到金元术面前。 薛佩在想自己该怎么办。 直接跑出去找这五个人谈谈？但这样必然涉及到谎言，而且不一定能成功……突然有一个人跑过来告诉你“请不要刷这个副本了”，你会答应吗？ 而且就算想办法把这五个人忽悠走，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总会有下一波来刷副本的玩家。随着玩家普遍等级的提高，按照剧情任务跑来太虚观的玩家只会越来越多。就算薛佩能劝走第一批，第二批……难道还能永远这样下去吗？ 况且自己的特殊情况被人看见之后早晚会传出去……到时候被GM或者被其他东西发现了又会怎样…… 薛佩打量着那个五人小组，感到自己手心渗出薄薄的汗珠。 他觉得他真是又孤独又无助，前方昏暗一片。 怎么办？前几天折腾了那么多事情出来，到最后还是改变不了这个早已注定的结局……或者说他连“改变”这东西的影子都摸不到。 他甚至想过自己跑上去找那几个玩家PK……但马上就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先不说按照规则——处于玩家和NPC之间的薛佩估计不可能直接跑出去砍人——单说就算能砍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的战斗力还是老样子，基本上约等于零。而那几个来刷副本的玩家的等级都在55级以上，他绝对没可能打得过。 等等。 薛佩僵在半空中的手突然停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自己其实也不是走投无路。其实还有别的选择啊，他尽可以直接跑回孔雀坪去，继续睡觉、发呆、过他的种田小日子去。 他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回到孔雀坪，或者随便选一个别的什么NPC村落住下都行。 虽然那里的NPC也摆脱不了玩家规则的限制，但至少不会死来死去让他产生负罪感。 他把金元术他们抛在脑后……什么都不管。 反正他没有多管闲事的能力，就算临阵脱逃……也是……正常的吧？ “咦？”五人玩家组中，那个名叫小刀娘的魍魉姑娘突然转过了脑袋。 “什么事？”她的队友问她。 “好像……有人在看我。是错觉吗？” 小刀娘拖远了视角，想要搞清楚自己错觉的来源。不过几个队友马上就把她劝住了：“哎哎，够了够了，认真打一次通关，别不小心团灭了。” “……嗯。” 在五人玩家组的不远处。 薛佩缩了缩脑袋，躲在灌木丛后面的身体缩得更严实了一点儿……他在心里暗叫好险，刚刚差一点儿就被发现了。 他随时可以后退。 退回到孔雀坪，那里是平凡、安逸、至少不会死来死去的生活。这对他来说挺合适的。 到底……怎么办？ 薛佩叹了口气。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然后忽然站起了身子。 “算了……就让我做一次英雄……算是偿还这几天的太虚观房租吧？” 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自言自语，他便转过身子开始跑——向着太虚观后院的方向。 敌人他打不过。 玩家规则至高无上，不可改变。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呢？用不着考虑“怎么赶走那几个来刷副本的玩家”，他可以做一点儿别的事情……他完全可以利用玩家规则本身，然后……用规则去对抗规则！ 游戏副本的模式是这样的—— 玩家打BOSS，BOSS会还手……但必然是礼貌地跟玩家单挑，不围殴也不耍手段，这样才能把副本难度控制在“玩家有可能通关”的范畴内。 BOSS攻击的对象永远是仇恨列表最前排的玩家。 “我也是半个玩家嘛……虽然系统不怎么承认我，但我毕竟也能跟玩家一样打怪接任务……” 薛佩向着之前自己居住那间小院奔去。 当他触发任务的时候，他跟其他玩家的待遇是一样的……也会触发最高优先级的玩家规则。 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个事实，当他最开始刚刚进入游戏时，那个新手区女NPC一遍遍地索要三味真火的情况就是如此。每次跟他说的只有一遍遍重复的台词，因为这是任务规则的要求。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太虚观作为一个副本的所有规则对他来说也是有效的……副本，关卡，仇恨列表…… 他一边跑着，同时思维飞速运转。 他的思路前所未有地明晰——跑到了太虚观的后院里，他掏出自己的小弓，然后“刷”“刷”朝着那只麒麟射了两箭。 “MISS。” “-1。” “还是系统最低伤害和最低伤害……这么长时间我就一点儿都没长进吗……”薛佩自嘲似的抱怨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不过也不需要伤害，只要打中了就好……” 自言自语说话的时候，他脚底下始终没停下——他已经开始夺命狂奔了。在他身后，那只麒麟在受到攻击后已经追了过来…… 平时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平时永远只是薛佩追麒麟，因为在金元术主人的要求下，麒麟面对这个毫无战斗力的人从来不敢还手。 但是此时此刻……玩家规则高于一切。 太虚观里不管是人还是灵兽都变成了为副本服务的木偶，只会根据仇恨列表来判断自己应该打谁。 所以片刻过后……薛佩身后已经积攒起了一道浩浩荡荡的队伍。 麒麟。仙鹤。 乌龟。白虎。 ……还有邪影。 按照副本规则金元术是太虚观的第一个BOSS，然后后面是宋程风和寒霜……但问题是在整个过程中，太虚观的那一群宠物们始终都不出来帮忙。 就算是主人被打了，它们也一样呆在后院睡大觉…… “金元术养的宠物好像都是白痴啊……”薛佩一边考虑着设定问题，一边闷着脑袋继续一路狂奔。 按着正常的副本设定，邪影和其他灵兽都是太虚观的隐藏BOSS……主人被打的时候绝对不会帮忙，只是到最后才稍微出一下场。 但是此时此刻，薛佩却把这些原本都该睡觉待命的灵兽们全都引了过来。 薛佩一直在跑。 他数值低，战斗力低，但是他的奔跑速度一点儿都不慢……而且他还经常蹿上屋顶之类“原本不该有人爬上去”的区域，从某种意义上说进一步提升了他的速度。 他还在奔跑过程中还隔三差五的转过脑袋，再来一两次“MISS”或者“-1”的远程攻击……保持那几只灵兽的仇恨一直停在自己身上，别轻易脱离战斗。 借着屋顶的高地势，他已经看到了那个玩家五人小组的身影。他们已经走到了金元术所在的那个台子前方，估计马上就是“推倒第一个BOSS之战”。 想要打倒作为太虚观首位BOSS的金元术吗…… 既然如此，让他们试试“同时对付金元术和他那作为隐藏BOSS的宠物们”的感觉——这样如何？ 第22章 太虚观大逃亡 一切都乱成了一团。 太虚观的副本设计是玩家进去先打小怪，然后挨个通关各个BOSS的关卡……然而此时此刻的情况却完全乱了。突然出现的邪影和其他召唤兽们，无情地打破了玩家小队的所有准备。 “谁乱引怪？加血啊＋＋＋＋＋＋＋” “加个脑袋！”之前带队的那个天机居然这种情况下还有空打字上来，“……咱们的治疗已经挂了。” “……” 薛佩把原本应该呆在太虚观后院的宠物们，全部引到了前面玩家面前。 在混乱的情况下，玩家不小心点到那些被引来的召唤兽——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突然见到了陌生的敌人偷袭，大部分玩家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反击。 而这样一来，那个五人玩家小队就会变成召唤兽们的第一仇恨。 因为薛佩造成的伤害通常要不是MISS要不就是-1，只要有任何一个人误点一下，造成的攻击肯定会比他之前的攻击力总量要大。 灵兽们作为副本BOSS按照仇恨列表行动，于是就会转而攻击那个玩家小队。 而在昨晚这一切之后，薛佩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 ……自杀。 他无法确定自己在这种类型的混战中，身份到底会被判定成玩家还是NPC。但是只要他死了，邪影麒麟等召唤兽能够攻击的对象肯定只剩那几个玩家。 “副本规则把你们一个个都变成傻瓜了，结果到最后居然只能靠我这个废柴……”在干掉自己的那一瞬间薛佩突然觉得有点儿好笑，“还好我之前追着麒麟想要玩解剖的次数足够多，把它们的移动速度都把握得很好……” 他最习惯的事情是被挂掉，最不喜欢的事情也是一样……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这是自己被挂得最有价值的一次。 只有这一次他是自愿的……他把自己的不幸变成了能够使用的武器。 被突如其来的邪影和麒麟打了个措手不及，玩家五人队现在差不多都要挂出去了。 金元术现在依然木讷讷地遵循着副本规则行动……不过当玩家都死出去了，他应该就会恢复意识了吧？ 这样挺好。 一边这样考虑着，薛佩干脆利落地完成了他最后的自杀。 虽然“先跑过来，再自杀”这种战略怎么看都不符合正常人对英勇的定义……但是薛佩想做的，一直只是他自己的英雄。 而在副本外的复活点。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被团灭出来的玩家五人组面面相觑，几乎都没搞明白自己刚刚是怎么挂的。 “突然就死了有没有！！！！！”小刀娘直接打了一串咆哮体上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屏幕一下子就被怪挤满了有没有！！！！！！这是系统BUG呢还是BUG呢还是BUG呢？？？！！！！！” 她打上来的感叹号几乎塞满了整个屏幕，于是几个队友赶紧安抚她。“好像不是普通的乱引怪吧……我记得那里没有不小心可能引到小怪的地方……” “而且后来冲出来的几个明显都不是小怪吧？” “明摆着啊，老娘会被小怪秒掉吗！”小刀娘还处在一种愤懑不甘的状态，“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那几个怪明显长得像隐藏BOSS邪影？” 这话一出来，另外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太虚邪影和通灵真言的召唤兽其实都挺容易辨认……只不过刚刚的情况太过混乱，没人往那方面上想。听见有人这么一说，大家现在都反应过来了：“等等，那可不就是邪影吗？” “靠，隐藏BOSS直接跑来跟金元术BOSS联合……两边一起来打我们了？”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带队的那个天机想了想，“这不合常理啊……老一BOSS又没有召唤技能，而且它们又不可能真的坐下来商量……” “一定是BUG！” “游戏系统出问题了！” “改天把这个BUG发上论坛给大家当个乐子吧。现在修修装备，咱们再来一次？”有人说。 结果另外几个队友都承认这是BUG的时候，一直用咆哮体说话义愤填膺的小刀娘却忽然陷入了沉默。“话说有件事情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见……”她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斟酌着说道，“或者是我的错觉？为什么我隐约记得，突然冒出来的不仅仅只有最后的邪影隐藏BOSS。” “把邪影他们引过来的好像是一个小怪……看起来行动力挺灵活，简直就跟玩家差不多……而且不是‘太虚邪巫’‘太虚女守’这样的普通小怪，是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稀有新怪物……” “……而且我记得……他好像还是有名字的？” “名字叫什么？”有人问。 小刀娘想了想，最后回答说：“忘了。” “……” 副本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谁也没见过的新NPC，这听起来真的有点儿难以想象。不过比起“这是游戏公司的新变动”，好像更大的可能是自己看花眼了。 “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再来一遍。”另外几个队友跟她打招呼道，“估计是你看错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真见过。”小刀娘坚持道，“要是真有这么个东西该怎么办？如果真有一个会叫隐藏BOSS来的小怪，那么它能叫第一次肯定也能完成第二次。要是我们再被团灭一次怎么办？” “怎么可能？游戏开发组总不至于设计出不可能通关的副本耍着人玩吧……”队伍里的冰心沉吟着。 “别胡想了，快走吧。” 而在这时，身为队长的那个天机已经跑去再次登记副本了，等大家都准备好了就打算再来。这个玩家五人队已经准备好了开始新一次的征程，整个队伍里只有小刀娘还在考虑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那个问题。 “最后冒出来的那个有名字的家伙……到底叫什么来着？” 被人念叨着的薛佩在复活之后，立刻“阿嚏”“ 阿嚏”地打了两个喷嚏。 身为在虚拟空间里死来死去的倒霉小幽灵，复活这件事他已经很习惯了。他抬起脑袋，确认自己被身处太虚观的后院。 跟上次被金坎子杀掉之后的复活点位置一样……倒是挺安全的。 不过此时此刻，这间小院却一点儿都不复往日空旷。 所有人都在这里。金元术，宋程风和寒霜，甚至就连总是呆在太虚观门口的忆菡现在也回来了……他们都看着他，目光凝重。 看见这般场景，薛佩不禁咧开嘴笑了笑。 “大家都恢复意识了？挺好的。我现在重新把事情讲一遍的话，应该不会再被你们当成撒谎了吧？”他抱怨似的说道，“真是的，我好端端地给所有人都提供了警告……结果不管是谁都不相信。”他摊开手，露出一副很无辜很受伤的表情。然而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不过现在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那些玩家随时有可能回来，或者出现别的新的别的玩家……刚刚那种事随时可能再发生一遍。” “所以呢，我需要大家配合我一下……” 他摸了摸鼻子，轻声说道：“……让我们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小刀娘和她所在的五人组还在为再次进入副本做着准备。然而等到他们进来之后，就会发现这不仅仅是“致使一次团灭”的偶然小BUG。事实上，在那之后，不管是他们还是别的组队前来的玩家……都没能打成太虚观副本。 或者说，从那以后，再也不会有太虚观这个副本了。 第23章 组队邀请 “……让我们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薛佩看着太虚观的众人，轻声发出邀约。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听见“啊啊啊”一声高叫。 随后便是寒霜茫然的声音——“啊啊？发生什么了？我……我在哪儿？” 从外表上来看，寒霜是太虚观众人中看起来最气势的一个。作为翎羽弟子手提长弓，威风凛凛宛如传说中的猎神。 然而他这么一开口，任何气势都找不到了…… 这个翎羽弟子正在茫然地环视四周，仿佛想要找个人给他讲讲路标似的……敢情他还没搞明白自己在哪里，现在还迷着路呢。 “你刚刚变成傻子了。”薛佩简洁明了地介绍道，“我们大家现在一起讨论解决办法。” “胡说，寒霜不是傻子！”寒霜马上辩驳，“我只是不认路，一点儿都不傻！” “……” 现在讨论的是玩家规则面前无法思考行动的问题，不是字面上的智商问题啊…… 以及，听见“傻”这个字居然立刻本能般的反驳，寒霜你以前在翎羽师门被嘲笑过多少次才形成这种条件反射啊…… “总之，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 薛佩摊开手，觉得还是别理会寒霜直接讲下去比较合适：“过一会儿还会有别的五人组出现，刚刚那种情况随时还有可能发生……所以我建议采取一个更直接更彻底的方法。简而言之，就是你们几个跟我暂时组队……然后咱们一起赶紧走人，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组……队？什么意思？” “嗯，组队。”薛佩点了点头，露出微笑，“这是一项玩家规则……但我们也可以使用。” 玩家之间的组队方式是一方提出邀请，另一方同意，系统便自动形成一个队伍。 但是当初跟玉玑子同行的时候，他见到了另外一种情况。他跟玉玑子也能暂时组成一个队伍，只要彼此双方都有这个意愿…… 他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自己的头脑愈发清晰。 跟玉玑子本人组队去低级别副本的时候……以及在此之前尝试跟其他玩家组队的时候……种种情景在他脑海中交汇在一起。 他知道他跟正常玩家不一样，游戏系统对他的排斥给了他诸多限制。 但他依然能做一些正常玩家能做的事情…… 而且，他向来都是一个……随时能把缺陷当做自己的长处来使用的人啊…… “我需要你们的‘意愿’。”薛佩说，“也许组队这东西你们没听说过，不过很简单，只需要提出意愿本身就够了。然后我这边就会出现一个系统提供的组队提示……” 话说完后，他立刻看见了系统弹出的组队提示。 [——金元术同意了加入你的队伍。] 薛佩抬起头。 “我道歉。”金元术说道。 金元术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不过薛佩马上接口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说完之后薛佩就转头看着寒霜：“来组个队，同意吧？” “啊？”寒霜茫然地应了一声。 系统提示：[寒霜同意了加入你的队伍。] “也加我一个。”忆菡说。 [忆菡同意了加入你的队伍。] 几条信息连着接收下来，薛佩确定了他的组队邀请计划是可行的。 把灵兽引出来帮忙只是权宜之计，要做的话还是得做个彻底。 把太虚观的所有BOSS全部拐带跑路……还有什么策略能比这更彻底吗？等到再有玩家过来刷副本的时候，就会发现太虚观彻底变成了一个空地图。 没有BOSS拦路，也没有邪影等召唤兽。玩家可以从入口一路走到底，畅通无阻。 薛佩觉得自己也算是一个传奇了……别人都是组队来打副本，他现在却打算直接把整个副本都组队拐带走。 一连几条系统通知都成功了，他把视线投到了最后一个人身上。 ——宋程风。 “那个……来加一下？”他说，“只要在内心里说一声同意就行了。” 宋程风，云麓仙居的叛逆……也是金元术的哥哥。 在太虚观这几个人里面，薛佩最不熟悉的一个就是宋程风了。他只知道宋程风是金元术的同胞血亲，但是关系并不十分融洽。 在印象里，宋程风是一个沉默而阴沉的家伙……所以一直以来，薛佩更愿意避开他去调戏单纯的寒霜。结果今天来拐带大家一起跑路的时候，他却发现居然在宋程风这里遇上了问题。 “你想着薛佩的样子，然后在心里想同意跟他做队友就行了。”寒霜好心地教给宋程风。 宋程风盯着寒霜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转头看了看薛佩。“同意？同意什么？”他从齿缝里挤出凉凉的反问。 “同意跟薛佩做队友啊——”寒霜还处于茫然状态，然而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宋程风打断了。 “这个薛佩是什么东西？”宋程风抬起头来冷笑着说道。他的声音一下子高扬上去，好像这些天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天突然爆发，“他是做什么的？只不过是一个无门无派，结果正好被玉玑子捡回来的废物罢了。在这里我必须服从玉玑子……这没问题……可是现在你们——要我服从于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废物东西？” 他声音里的愤怒越来越浓，到最后听起来简直有几分疯狂。 金元术忽然插话了。 “被你称为废物的这个薛佩，他救了我们。”他静静地说道。 “救？只是装神弄鬼骗人罢了——” “他能看到一些近似于‘天道’的东西，虽然他自己把那些东西称为玩家规则……有些怪异的称呼，但我想你当时应该也感觉到了……” “一个废物说了几句装神弄鬼的胡话，你居然也相信？”宋程风像是听到了什么极荒唐的事情一样大笑出声，盯着金元术说道，“你真是个可怜虫啊，宋陆风——” 这两个人忽然就这样争吵起来，反而把薛佩晾在了一旁。 薛佩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们两个的争吵……听起来好像是宋程风不愿意相信他，而金元术则是在为他辩护。 可金元术明明一直看不惯他啊……怎么今天突然开始给他说好话？ 薛佩感觉这实在是乱透了。宋程风和金元术这对兄弟从刚开始对话时就剑拔弩张，仿佛坚冰之下一直有暗潮汹涌。 而且到最后还出现了另外一个名字…… “宋陆风”……是谁？ 薛佩其实一直都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比如说……他并不知道，其实宋程风加入了太虚观完全是被迫的。 再比如说，其实道冠道袍的青年金元术，从一开始就不是活人。 所谓的“宋陆风”就是金元术的另外一个名字……在他死亡之前所用的名姓。 多年以前有一对兄弟，哥哥杀死了弟弟。 哥哥想要得到云麓仙居的力量却苦无门径，于是以自己孪生弟弟的血与灵作为献祭。 结果死去的弟弟被玉玑子救了下来，带走了收成了徒弟。 玉玑子对那个死掉了的弟弟说—— “从今天起，你就叫做金元术了。” 金元术是一个死人……就算把他收成徒弟的玉玑子给他提供了草药和法术为肉体保鲜，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死人。就算他后来学会了法术能够以“玉玑子门徒”自居，他还是觉得自己比那些毫无理智的尸兵强不了多少。 在太虚观里的时候，金元术一直都有一种相当自卑的心理。 他不是人类……而且玉玑子之所以救他，很大一部分程度不过是拿他当成要挟宋程风的把柄。 宋程风担心杀死胞弟夺去魂魄的丑事败露，才一直呆在太虚观为玉玑子卖命。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但他并不是玉玑子真正的追随者…… 无论是镇守太虚观还是他为玉玑子做的其他事情，完完全全都是被迫的。 薛佩看着宋程风那近乎于偏执疯狂的反应，看得只觉一头雾水。他很想说有必要搞得这么严重吗，只是组个队而已啊自己又没强求…… 但是他不知道，这对昔日兄弟的对峙根本不是因为“组队”这种小事。 ——宋程风心里的恨一直都在，这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那个……有话好好说可以吗……”薛佩抬起手想要试着劝架，结果发现根本没有用途。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回答了他的话。 一个他完全没料到会在此时出现的声音。 他诧异地转过头。 冰蓝长袍，纯黑斗篷，那个人不知何时到来，悄无声息。 “是啊，冷静一下再说话吧。”玉玑子用轻描淡写，而又无比平静的声音说道。 第24章 黑玄 玉玑子无声无息出现的时候，宋程风正好转过头来。 他手边刚刚聚集起散碎的火焰，好像打算以云麓仙法向自己变成亡魂的弟弟讨教。 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难以置信的表情在宋程风的脸上凝固，他惊愕地发现……古剑黑玄直直地穿透了自己的胸膛。而这也是他所能见到的最后景象。 薛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先是兄弟相争同室操戈，然后又出现了这样意想不到的变化。他张了张嘴，对着玉玑子问道：“喂，你这算是……清理门户？” 玉玑子没理会他，手中的古剑黑玄泛出奇异的光影。紧接着，宋程风的身体周围出现了黑色雾气般的虚影，那些影子仿佛有有生命一般，在黑玄剑旁边环绕挣扎。这种情况持续了片刻，最后宋程风突然瞬间失去了意识，身体像是一具木偶一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而那些雾气般的黑影聚集起来，最后变成了一颗小小的珠子。 元魂珠。 随即薛佩收到了系统提示：[玉玑子同意加入你的队伍。] 这是薛佩第一次见到玉玑子使用元魂幻化领域的法术……虽然他一直知道玉玑子是这方面的大师。制作的蜃气珠凝聚了多位上古帝王的魂魄，在西陵城召唤巨龙摧毁一切……这些事迹都跟他的元魂之术有关。不过知道归知道，亲眼见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薛佩被自己所见的景象震撼了一下。 如此强大，如此美丽。 做完这一切后，玉玑子静静地拿起了那枚宋程风所化的元魂珠：“元术。” “……师父？”金元术完全处于惊愕之中。 “走吧。”玉玑子把那颗元魂珠交到金元术手上，然后简洁地命令道，“这个由你保管，你来处置。”他停顿了一下，又补上了一句，“反正他本来就欠你的魂魄，现在还给你，也是应该。” 宋程风既然做过那些事情，送给你让你自行处理也是应该。 这下太虚观副本算是彻底集合完毕。原本组队一起走的都组上队了，唯一一个抗拒组队还跟弟弟动手的宋程风……现在被做成元魂珠子也被弟弟带着走了。 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最感到惊诧和难以置信的……还是金元术了。 金元术是死者。 被哥哥杀掉之后他就一直是亡魂……虽然在外人看来他是道冠道袍的俊朗青年，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卑微的东西。 他根本没有做人类的资格，更不用谈什么愿望或者未来。 金元术在法术方面并没有多大天赋，跟随玉玑子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如履薄冰地做着每一件事情，每时每刻都尽自己最大努力……但最后也不过是个实力平平，没显露出什么特别的资质。 师父为什么会接纳身为死者的自己？只是为了牵制住云麓逆徒宋程风罢了。 现在宋程风不在了，金元术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一直潜藏在心中的自卑感驱使他问出声来：“为……为什么？” 他手里拿着宋程风的元魂珠，一时不知道自己心中升腾起的是怎样的情绪。是快慰？是失落？是恐惧？好像都没有。 他只是有些茫然罢了。 玉玑子轻声说道，“因为我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宋程风，因为你是金元术……这样够吗？” 金元术怔了一下。 看着自己这个最谨小慎微的徒弟，玉玑子略微叹了口气。然后，他用罕见的温和语调，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你不是死去的‘宋陆风’，记住，你是金元术。”他轻声说，“——你是身为玉玑子徒弟的金元术。” 所以你用不着自卑。 作为我玉玑子的弟子，在任何时候都应该心无畏惧、傲视天下。 薛佩在一边津津有味地旁观着，看着玉玑子处理完了门派内部问题。然后他朝着渐渐走过来的玉玑子打招呼：“嘿，我们组好了队伍就快点儿走吧……要是耽误了时间，说不定待会儿又会出别的乱子。” 玉玑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以及你来晚了。”薛佩指出，“如果这是一个勇者斗恶龙的RPG的话，你压根没准时来救我这个公主啊……你回来得太晚了，该解决的事情基本上都被我解决了，连组队逃跑这么剽悍的方法也被我想出来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一大堆，结果玉玑子反问了一句：“你是公主？” 薛佩被噎了一下：“没，不是……我只是比喻。” “那么我是恶龙？” “……”我本来想把你比喻成来救我的勇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有身为大BOSS的自知之明啊。 在诸多突发状况之后，太虚观的众人按照原先的计划集体跑路。在此之间只有寒霜一直处于茫然状态，他现在依然是“啊？啊，怎么了？”地搞不清状况。 薛佩测试过组队状态下哪里都能去，他当初跟玉玑子组队的时候还下过低级别的闲逸居副本呢…… 然而这个方法其实有一个最大的缺陷…… “名字和长相问题怎么办？” 薛佩自己的名字没什么问题，在游戏里能认出他的人一只手肯定能数清……但是金元术忆菡寒霜和玉玑子呢？这几个人的造型都挺醒目的，关注剧情的玩家应该都能认得出来…… 薛佩原本考虑过一个解决方案……只是现在玉玑子回来了，他反而有点儿不太敢说。 犹豫了半天，他终于在临走的时候把这个问题说出来了。“得防止被认出来……”薛佩小声问道，“所以，我能不能请你们……用脸滚地？” “什么？”金元术和忆菡都转过头来。 玉玑子也微微偏过脑袋看着他。 “趴下来在地上滚一滚，把脸贴着地面沾上泥巴……这样就能遮住自己的脸不被认出来了……”薛佩说到一半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有点儿心虚，玉玑子在场的情况下，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用脸滚地”这种提议，“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儿不太靠谱……但这是最简单的改变面孔方式……” 第25章 蜃珠 薛佩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提议不太靠谱。 “要不要试试用脸滚地？” ——这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如何易容，明明是在毁容啊！ “你可以自己来。”玉玑子饶有兴趣地听他说完，然后淡定地说道，“你滚吧，我看着。” “……”薛佩突然觉得自己当着玉玑子的面说这种话真是个错误，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反驳，“又没有人认识我……反正我跟你们不一样，不会被别人认出来。” “我也不会被认出来。”玉玑子轻声接口。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从袖口中拿了出来。紧接着，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伴随着“噗”的一声轻响，玉玑子所在的那片区域发生了奇异的波动。 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站在那里的已经不再是玉玑子，而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屠夫。 长袍和斗篷变成了满是油污的粗布短衫，身材和外观也发生了很大变化。那是一个身高八尺、腰围差不多八尺的黑胖男人，长得满脸横肉，手里还提着两把宽大的菜刀。 那个屠夫开口说话了，说出的却是玉玑子的声音： “——这样还能认识吗？” 薛佩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发生的变化……要是还能从长相上认出来拿真是见鬼了。看见一个又黑又胖手里拿两把刀的凶煞屠夫，任谁都不会指着说“这是玉玑子”啊…… 从外形到气质……都差得太远了…… “这是……元魂幻化？”薛佩问。 “嗯。” 他挠了挠脑袋，觉得变成这种样子出门确实够保险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玩家视野里的ID问题……在正常玩家的界面上，每个角色脑袋上都是会顶着名字的……总会有玩家对这个黑胖屠夫的名字感到好奇吧？ “名字也能随之改变。”像是猜到了他的疑惑，面前顶着黑胖屠夫造型的玉玑子又补充道，“如果有侦测姓名的法术，那么得到的也是虚假的名姓。” “啥？”薛佩被吓了一跳，“元魂幻化居然还有这么高级的功能吗……” “蜃珠……然后再加上一个简单的小法术就够了。” 蜃气系的元魂珠能够提供法力上的加成…… 但问题是……它名字的意义经常被人有意无意地忽略…… “须臾蜃气吐，岛屿失恒踪。” ——“蜃气”这俩字原本的意义，就是海天之间的虚假幻象啊。 薛佩只知道蜃气珠能做出一大堆离奇的法术效果……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蜃气珠能提供整个大荒最完美的幻象效果。用来做隐藏身份的幻象足足够了。 “我去过很多地方，包括九黎王宫……用幻化而成的形象。”玉玑子说。 于是片刻之后，玉玑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小把元魂珠子，然后分发给其余几人让大家分别使用。于是金元术变成了一个梳着两个小髻儿的红衣小女孩儿，寒霜变成了一个光头老人，忆菡变成了一个长相奇怪的妖魔…… 这效果比之前所谓“在脸上涂泥巴”的提议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薛佩在旁边注视着玉玑子把事情完美解决，他觉得自己不会再感到惊奇了。 他不打算考虑玉玑子到底从哪里弄来了那么多元魂珠……跟玉玑子这种人物在一起，只需要相信对方是无所不能的就好了。要是看见对方展现一点儿能力就惊诧一次，那么薛佩除了露出惊诧表情以外没时间做别的了。 “呃，也让我变一个好不好？”他伸手过去找玉玑子索要。 “你不需要这个。你又跟我们不一样，没有人能认出你来。”玉玑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却是复述了他刚刚的理由。 “……” “而且你又不会法术。” 没有正常玩家技能、同时也不会任何法术的薛佩想了想……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有多么废。 于是片刻之后，整个太虚观的搬家行动彻底开始了……参与者有变成屠夫的玉玑子一位，同样改变了外形的金元术、忆菡、寒霜等人……以及不需要改变外形的废物薛佩。 “我虽然废……但是我的队友不废啊……整个游戏里算下来，哪个玩家能组出像我这么华丽的一支队伍？”薛佩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自我安慰，“好吧，虽然我自己也知道组队只是暂时的靠不住嘛……” 他开始胡乱YY，把自己设想成一个灵兽驯养员。 别人的灵兽都是乌龟白虎之类的正常生物，他旁边跟着的可是隐藏身份玩幻化的玉玑子啊。唔，如果玉玑子大人真的做了他的“召唤兽”，那么他好像还真挺强的。 ——不过这种类型的妄想，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薛佩可不会蠢到说出来。 太虚观的搬家行动非常干脆利落。 于是等到玩家再次回到太虚观副本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无法理解的空旷景象。 ——没有敌人。 除了楼台和树木的背景场景以外，整个太虚观里什么也没有。 小刀娘所在的那个队伍，是最早见识到太虚观新变化的玩家组合之一。 “这是……又出BUG了？” “上次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小怪把隐藏BOSS都引了出来，这回干脆抽得更彻底……连BOSS本身都找不到了？” 他们几个退出副本又重新进入一遍，结果发现还是毫无用途。 “还是没有？” “这算是什么系统故障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搞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里有一个尸体。”小刀娘说。 “什么？” “至少是‘看起来像尸体’的东西……看衣服像是云麓，是那个2号BOSS宋程风？”小刀娘很疑惑，“不对啊……如果是系统出了故障应该是什么都不剩，怎么可能还留下这么个东西？难道这不是故障，是系统出的新剧情？” “但怎么可能有‘只有一个尸体什么也做不了’的剧情啊！太猎奇了吧！”有人说。 然后这时候大家看见小刀娘开始围着那具疑似宋程风尸体的东西开始绕圈子。 一圈。两圈。三圈。 “……你在做什么？” “用鼠标多点几次。看看能不能开出屠云篓来。” 但是这疑似系统故障的不明物体，怎么看也不像是能突然开出装备的样子吧！ 不单单是这一个队伍，等到其他玩家踏入太虚观副本之后，看见的也是大致相类的情景。 当天晚上，这个副本里玩家说出频率最高的两句话分别是……“坑爹啊”和“这是什么见鬼的系统BUG！”然后，在游戏的官方论坛上，一个标题为《太虚观副本发生坑爹事件全部BOSS消失，出现疑似尸体的不明物》的抗议帖子迅速出现。 “而且我们这一队还遇上了一个奇怪的小怪……我们是在BOSS消失之前刷的，有个名字特殊的小怪帮着BOSS把我们团灭了。”帖子的第二页上有这么一个回复，是小刀娘上论坛的时候开马甲发上去的。 但这个帖子很快湮没在其他回复和抗议中，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第26章 命运 “你家的徒弟金元术是个好人，而且是特别认真严肃的那种人。”即将走出太虚观门口的时候，薛佩忽然转过头对玉玑子说。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说这些。 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是有一种冲动驱使他必须要说。 “嗯。” “忆菡也是好人……虽然拿着纸笔到处记录的爱好有点儿奇怪。” “嗯。” “金坎子……好吧他不是好人，但是我其实也挺喜欢他的。”薛佩耸了耸肩，继续说下去，“要是他没想杀我的话，我可能会更喜欢他一点儿。”金坎子回来的那一趟带着真切的敌意，他其实早就看出来了。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并不讨厌他们。 玉玑子的这群徒弟……以及玉玑子本人……说实话都挺可爱的。 薛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问道：“然后……有那些注定要完成的大事需要你的这些徒弟们去做是吗？你都安排好了是不是？”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玉玑子的眼睛。然后他看见玉玑子对他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坦然说道：“嗯，是啊。” 薛佩这时候终于明白自己想说的是什么了。 一行人离开太虚观之后，肯定不可能跟着薛佩一路春游踏青。玉玑子必然会有那些关于他自己野心和大业的相关安排。 他想说你家的徒弟都是有真情真义的好人，逆天弑神这种注定了失败的事情就别让大家做了。 他甚至还想说玉玑子你自己也歇歇吧，每天悠闲睡大觉不也挺好的吗。 但是这根本不可能，也不现实。这种话薛佩最多也就在脑子里想一想，肯定不会开口对玉玑子说出来。 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对方的选择。 要不要再挽留两句呢？如果换成薛佩以前的行为模式，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劝阻对方带上自己。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每回都努力用各种赖皮手段去说服对方。 可是他不能指望玉玑子永远给他提供庇护——这位BOSS大人早晚会践行他的野心走上他自己选择的那条不归之路。 薛佩挺希望这个队伍没有其他事情，这样自己能把这个阵容强大的队伍拉出去散散步。哪有别的玩家能做到这种事情？带着这些帮手出门要有多拉风啊。 不过他也知道……他没法真的指望玉玑子他们做自己的帮手。他们有着自己的野心，自己的目标，自己的命运…… 对方根本没有照顾他的义务。 他知道分开的时候就快到了。 薛佩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好吧，祝你们一路顺风，马到成功。”他胡扯八道了两句吉利话，然后干笑了一下。如果用不了多久就要分别的话，那么最起码他要在最后时刻尽到提醒的义务。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我知道玉玑子你很厉害，但是……呃，你有没有感觉你周围的世界是被操控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 但是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现在不说的话，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跟玉玑子讲。 他直视着玉玑子，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那个玩家规则……就是被你称为‘天道’的那东西……根本没办法改变啊。那些规则是神定的，你又有什么办法。” 开发组制定了玩家规则，游戏策划和程序便是这整个世界的神。 然而玉玑子却只是眨了眨眼睛，轻飘飘地反问：“那又如何？” “或许整个大荒世界是假的……是被创造出来的。”薛佩说。 “那又如何？”玉玑子又重复了一遍，转过头来说道，“如果有着比我们更高一个层次的‘神’的世界，那么他们又如何证实……他们自己的世界不是被创造出来的呢？那些事情无论是否真的存在……都不会产生任何差别。” “我不信神。”他忽然间轻笑出声，眼神尖锐而洞明，“或者说……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属于凡人的世界。一个能够给每个人提供自由的世界。” 薛佩被这话说的怔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看游戏剧情的时候，听过的那些被陈述出来的野心。 “——我认为任何凡人都不应该比神祇卑微。” “——终有一日……要把真正的自由和力量带到整个大荒。” ……那样光华四射，毫不遮掩的的愿望。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玉玑子……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面前的玉玑子其实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正因为知道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所以更无法忍受自己被创世神祇——或者说，被游戏策划——任意改变操控。 但这种猜测只是转瞬即逝，没有机会确认。 片刻后，他看见玉玑子把金元术叫到了身边，不知吩咐了些什么。 他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没去试图旁听他们的安排和打算。反正他知道玉玑子的愿望和野心不可动摇，如今安排的肯定又是那些他计划之内的大事。 薛佩眨了眨眼睛。 或许这样也挺好的？从此之后自己被玉玑子赶走，然后重新变成一个普通玩家。 好吧，虽然他比“正常的普通玩家”倒霉一点儿……依旧没技能可用，依旧是一个弱得要命的废物了。 而且游戏系统肯定还会一如既往地敌视他……不让他使用飞行神石，也不许他坐船或者飞行……系统每次都会给出“禁止给异常帐号提供传送服务，如有异议请与游戏管理员联系”这样的坑爹提示。 之前自己是一个“跟在游戏BOSS身后的倒霉废物”，然后之后变成“跟玉玑子他们再无瓜葛”的倒霉废物。 废成那样又没有技能可用，这遭天谴的属性恐怕轻易改变不了了。 稍微有点儿失落。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行路的过程中跟金元术和寒霜分别道了个别。 他刚刚已经跟玉玑子最后确认过一遍了……“你对你家这几个徒弟都有安排了是吗？”玉玑子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今天应该是他跟太虚观这帮人相处的最后一天，等到明天睁开眼睛，恐怕就不会再见面了吧？ 薛佩在心里这样想着。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猜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后来等薛佩回忆起当时的想法时，总是有一肚子的怨气憋在那里。“亏我当时多愁善感抒发了一大堆被抛弃的惆怅……结果到最后我还是得跟你们牵扯不清……我闲着没事玩伤感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第27章 两人的旅途 薛佩一夜醒来，看到了他意想不到的景象。 面前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他睁开眼睛，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面前的少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美丽的瓷偶娃娃，冰雕玉琢的面孔，额头上还涂着一个小小的朱砂红点儿。她把脸已经凑到了他面前，仿佛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的睡相。 相距这么近的距离，让他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呼吸。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姑娘啊！ 无心欣赏目前的艳遇情景，薛佩的内心其实已经快要抓狂了。突然出现了一个近在咫尺的漂亮少女，而且这个小姑娘还摆出了一副在调戏人的姿势……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开始后退，几步靠到了身后的树上。 “你……是谁？”他指着小姑娘问。 “不认识我了？”少女悠悠然转了个圈，用银铃般的声音问道。 我根本从来就没认识过你好不好……薛佩在心里这么想着，然而突然觉得少女的神情有点儿眼熟。 那种仿佛身居高处，拿他逗弄着玩儿的态度……他已经很熟悉了。 “不会吧……”想到了那个答案，他不禁张口结舌，“你怎么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面前的漂亮小姑娘开始原地转圈，当旋转的衣裙落下的时候，长裙马上变成了深色斗篷的下缘。而少女的外形也迅速改变，很快拔高成了他所熟悉的那个正常高度。 他看见那个人站在自己不远处，眉眼间带笑。 “不认识我了？”玉玑子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语调带着微微上扬的尾音。 现在当然认识啊！可是刚刚那是什么？！昨天黑胖屠夫，今天妙龄少女，这到底是幻化伪装还是故意变模样吓唬人啊…… 薛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玉玑子。 他现在是原本的正常模样。修长的手拢在长袍之中，平静的神情让人永远捉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你怎么可以变成姑娘啊……”薛佩心有余悸地说，“而且怎么连声音都变了？外貌变声音也不改变啊！” “哦，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法术。请相信玉玑子无所不能。”对方回答道。 “……”他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了。 环视四周，薛佩发现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剩下他自己，以及刚刚从小姑娘模样变成正常状态的玉玑子。 “你怎么还在这里呢？”薛佩有点儿纳闷，“金元术他们几个都走光了……呃，这个你应该知道吧？你说过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对于你家的那几个徒弟你都有安排……” 既然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为什么玉玑子现在还留在这里？ 这位BOSS君好像不应该这么清闲啊……而且对方也承认过，对他来说永远是那些所谓的野心和大业最重要…… 玉玑子转过头来看着他，却是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模样：“是啊，但是我没说我自己。”他把手从袖口里拿了出来，用带着点戏谑的语气悠然说道，“我自己这两天正好比较清闲……而且刚刚从太虚观搬出来，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 “——还是说你嫌弃我？” “我……我哪里敢……”薛佩被吓了一跳。 “你不欢迎我？” 他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一只被猫逗弄着玩的倒霉耗子。 “怎么可能……”薛佩苦着脸说，“我只是觉得你肯定会嫌我累赘，早晚会把我抛下来嘛……像我这样的家伙肯定是会被抛弃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如果按着他以前的性格，逃离太虚观的这一路上他绝对不会如此沉默。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扑上去，说出各种“你们需要我”的理由。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在面对玉玑子和太虚观这一行人的时候，薛佩总是主动得有些过度。 ——哀求，撒谎，谈判，吹牛，或者直接死皮赖脸地缠上去。 他以前总是这样……但是这一次，他有点儿累了。 他觉得玉玑子跟他的徒弟们都有别的事情要做，而他之前提供的那些消息对玉玑子而言应该已经够了。继续死皮赖脸地缠上去有什么意义呢？他已经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剧情了，大家都从太虚观跑出来了，目前的情况跟他所知的游戏剧本已经发生了偏离。 剧情变了，他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冒充预言家。 再跑去挽留玉玑子然后再被拒绝？这种相处模式他已经重复了太多遍，多到他自己都有点儿厌了。 所以这回薛佩什么也没说。 他等待着太虚观一行人把自己抛下。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夜醒来，剩下的几个人确实都不见了，结果玉玑子居然还悠悠然坐在自己边上。 薛佩实在搞不明白这尊大神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接下来要做啥？玉玑子大人总不会打算跟自己就这样俩人跑出去春游吧……身为大BOSS应该是要考虑如何征服世界的吧，突然这么悠闲地开始春游是为哪般！ “你打算做什么啊……”因为实在猜不透，所以他干脆直接对玉玑子问了出来。 “跟着你随便逛逛。”玉玑子给出的答案很简单，“你不是打算去巴蜀转一转吗？你带路，我跟着。” “……”居然还真是打算游山玩水走遍大荒。 薛佩挺想说“您放过我吧，我心里承受力比较低”，不过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斟酌着说道：“呃，那个……我可能要见几个朋友。”比如说某几个玩家。 虽然他穿越进游戏里之后跟正常玩家接触得不多，但是毕竟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而且他想试试能不能联系到自己以前的朋友。 或者说，自己“生前”的朋友。 他肯定不会说出“我是你车祸挂掉的室友薛佩变成的鬼魂”，但是他还是想……旁敲侧击地跟那几个人接触一下。假如他真能找到那几个人的话。 “我可能要见几个朋友。”他这样说道。 结果玉玑子稍微考虑了片刻，就非常轻松地给了他回答：“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不介意与你同行，也不介意跟你的朋友见面。 “……” 薛佩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恐怕永远都不可能看透玉玑子的想法。 每次他觉得自己能大致估量出对方的反应时，对方都会做出跟他设想中相差甚远的举动。 他在心里非常苦恼地考虑着，如果自己真的跑到了玩家中间，他应该怎么跟别人介绍玉玑子呢？“水天之澜，青萍之末，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玉玑子。”这听起来完全不搭调吧？ 就算这位BOSS大人能改变自己的外表不会被认出来，但这种情况本身也够尴尬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你不介意，但是我很介意好不好。” 等到薛佩真正踏上行程的时候，他才发现“跟着玉玑子大人游山玩水”是一件比他预想中更加痛苦的事情。 因为他走了没多久，就被一头石野猪追着屁股开始跑。 “那啥……帮帮忙好吗……”他一边跑一边求助。 从中原到巴蜀的这一整条路上，或多或少会出现点危险。而薛佩除了逃跑的本事还不错以外，别的压根什么都不会啊…… 结果他的求助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玉玑子在不远处优哉游哉地整理着袖子。 “救命啊……它在追我！”薛佩觉得自己被一头野猪追真是丢人透了，可问题是……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啊……不跑的话他就挂了…… 跟玉玑子组着队一起出来，要是再被一头野猪小怪干掉……这未免也太离奇了吧…… “它追的是你，不是我。” 玉玑子慢条斯理地答复道，“而且我只是跟着你一起走走逛逛而已，我又不是杀猪的。” “……”薛佩欲哭无泪地跑着，他已经没力气接着反驳了。 原来“我跟着你走走逛逛”是字面上的意思……玉玑子只负责跟着闲逛和游山玩水，连这种举手之劳都不帮吗？ 有这么一位BOSS大人作为同行者……自己从中原到巴蜀的旅程还真是……一片黑暗啊…… 第28章 你好，师父 薛佩气喘吁吁地蹲下来休息。 他再次认识到自己确实有逃跑专长……或者说除了逃跑和耍嘴皮子以外，他也没有别的特长了。 “记得巴蜀的怪物等级应该也都是二十来级吧……”他自言自语地抱怨着，“明明我跟它们等级差不多嘛……结果还是只能被追着跑……” 如果是正常游戏账号的话，他这号真是个废的……废到了应该砍掉重练的地步啊…… 只不过现在想砍也没法砍，他只能这么毫无办法地一直倒霉着。 “说什么呢？”玉玑子的声音从一边响起。 “……没什么。”薛佩有气无力地说。 这一路走得没有什么目的，纯粹是毫无意义的游山玩水。 或者说是……薛佩在不断地练习野外逃生，然后玉玑子在游山玩水的过程中顺带玩一玩薛佩。 其间他们经过了一个玩家聚集地。 薛佩觉得“被人认出来”这种事情基本不用担心，他跟玉玑子两人其实……挺不引人注目的。 玩家的注意力其实都集中在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上面，不会在意其他。 有任务要做，有副本要刷，有可爱的姑娘徒弟缠着师父去元宝商城给自己买时装——尽管这姑娘有可能是个游戏里常见的人妖玩家。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忙，谁会在乎旁边路过的两个人？ 于是乎当他们两个走过去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接下来去哪儿？” 玉玑子用征询似的语气问道。 这让薛佩感到了一点儿的荒唐……在此之前，他绝对无法想象会发生这种事情。自己居然会在一个游戏世界里春游，然后跟自己同行的旅伴是一个反派，大反派……还有比这更不靠谱的事情吗？ 游戏BOSS明明应该升到天上去狂妄地高喊“错的不是我，是世界”之类的中二名言啊，而不是在这里跟他讨论春游计划…… 每次见到玉玑子在自己身边的模样时，他都会产生某种微妙的、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啊。”薛佩摸了摸鼻子，随口说道，“就这样随便走走呗。然后等到你走人了以后，我可能会试着跑去翎羽山庄看看……” 玉玑子的眉头又微微地挑了起来：“你在盼着我走？” “我只是觉得您老人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啊……”薛佩在心里这样想。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便又听见了玉玑子的声音。 “以及——翎羽？是什么让你对那里感兴趣？” “我想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找到可学技能啊。”他耸了耸肩，说，“你看你说了一声同意组队，结果我就荣幸地跟你组上队伍了……假如有人同意我学技能，说不定我还真能学到一两个……好吧，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妄想。可是就算希望不大，我还是想要试试啊……” 他的话又没能说完。 薛佩自己停了下来。 因为他意识到……他好像说错话了。 他刚刚说自己想去翎羽山庄，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声称“我觉得太虚不如翎羽”。当着太虚观的玉玑子大人这样讲……真的没问题吗？ 他略微抬起眼睛，发现玉玑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虽然看不出对方是喜是怒，但是薛佩已经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等等。 这是误会啊，误会。 薛佩确实一直想要用弓，事实上他在太虚观的时候就已经找路痴寒霜学过一段时间了……虽然没学会。 技能和属性摆在那里，他那小弓的杀伤力几近于无。 但这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喜欢翎羽，只是因为……这个职业使用的武器最“正常”啊！ 薛佩是现实世界的普通人一个，他肯定没技术使用类似冰心堂毒针/药篓之类的神奇武器。至于巨剑之类的东西，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能拿起来，更别说用来挥舞打架了…… 薛佩张了张嘴，突然想要收回自己刚刚的话。 问题是说出去的话跟泼出去的水一样，他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惹你生气吧？”他小心翼翼地跟玉玑子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感觉门派荣誉受到了侮辱请别介意……” 结果他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玉玑子看着他叹了口气，忽然毫无征兆地说—— “跪下。” “啊？”薛佩吓了一跳。 玉玑子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露出一副略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我自己的人居然打算跑去别的地方偷师，说出去何其荒唐。” 他在意的本来就不是那种事情。 用不着再做那些奇奇怪怪的猜测了。 薛佩被这话说得愣了一下。 ……“我自己的人”？ 他最开始怔怔地没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紧接着，他终于意识到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薛佩咧开嘴巴，发自内心的笑容从他脸上绽开。 紧接着他拍了拍自己大腿，干脆利落地在玉玑子面前跪了下来。在此期间，他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褪去。 “跑到别的地方给你丢人？这种事情我绝对不做，忘掉我刚刚的胡话吧。”他高高兴兴地说，同时在心里暗自保证自己绝对不再提“想要跑去翎羽看看”之类的事了。 他的嘴角上扬，笑得像是一个捡到了好处的狗腿子：“……于是日后承蒙您教导了，师父。” ——对着玉玑子喊师父。 薛佩早就妄想过这种情景，只是没想到现在居然成真了。 这么算下来，还可以有金坎子和金元术做师兄，忆菡……等等，就这个不太对头，以后见到忆菡小姑娘估计要叫师姐了…… 忆菡小姑娘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找不到一点儿像是“师姐”的样子啊…… “你拥有不需要练习……就可以直接使用法术的能力吧？只要我同意，你就能用？”玉玑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薛佩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把思虑回到现实。 他稍微想了想——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 任何玩家都是把技能点按上去就能用法术了，没听说过谁要按部就班慢慢学…… “理论上是这样。”他说。 前提是自己被系统的限制没出更大问题。 要是玉玑子同意了他还学不了，那他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于是我试一下，师父？”薛佩仰着脑袋问，“在你同意的情况下……让我试试能不能行？” 他说完之后，就在心中默默呼唤着自己的状态栏。 ……从穿越进游戏以来，他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意识操作状态。 他产生想要组队的想法，就能看见系统给出的组队提示。总之就是意识本身跟系统提示结合的显示方式，而且偶尔还会失灵。 不过这一次，状态栏倒是很顺畅地显示出来了。 他立刻把视线投到“门派”那一栏。 在此之前，那里一直显示着“门派：无”……不过这一次情况有所变化。 名称：薛佩 等级：23 门派：太虚观 他没再关注力、敏、疾那些基本属性，而是长久地把目光停留在另外一个地方—— 称号：玉玑子的嫡传弟子 第29章 技能【附入V公告】 薛佩看到自己的可学技能时，表情顿时变得更古怪了。 ……面前出现的是三个列表。 这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任何门派的玩家看见的技能都是三系。比如云麓就是水火风天书三卷，翎羽就是一个箭法一个陷阱一个野林杂卷……这真的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本来不应该让他这么诧异。 问题出在那三系技能的名字上。 那不是太虚观的技能分类，而是三个……简洁明了的概括性标签。 ——“云麓学的”。 ——“太虚学的”。 ——“自己编的”。 他盯着那三个标签看了半天，感觉自己的嘴角都在抽搐。 “这未免也太直白了吧……”薛佩又看了看这个剽悍的技能分类，然后略微抬眼，用复杂的心情打量着玉玑子。 玉玑子的法术特别他以前就知道……毕竟这位大神的第一个老师莫非云修行的是云麓仙术，然后第二个老师冷喻又是太虚魔女……玉玑子同时会两边的法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他确实有不少自创法术…… 但“自己编的”这种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自创法术这东西原本听起来挺威风的，但是用这种大白话讲出来……就变得大煞风景了…… 怎么可以这么不华丽啊！法术名字至少起得优雅晦涩一点儿好不好…… 直白如此……简直是有损形象啊…… 像是察觉到了薛佩的异样，玉玑子略微抬起眉毛：“怎么了？” “没……没什么。”薛佩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道。他把技能表看了一遍，然后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现在二十几级攒下来的技能点数都加了上去。 这三系的标签名字虽然有点另类，但底下的内容还都是正常的。前面是正常的云麓仙居和太虚观基础法术，最后那一栏里面……则是玉玑子门下自创的一些特殊法术。比如说某个叫作“魂影术”的法术，作用就是念力控制肉身保持吟唱施法，而魂体悄悄绕到对方身后偷袭给予致命一击。 薛佩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见过其中的某些法术……但是忘了是在游戏任务里还是在剧情视频了。 不过他想了想，发现自己已经懒得回忆了。 还想那些做什么呢？现在自己都已经荣幸地变成了了玑哥的徒弟了。玉玑子就站在自己面前，真真切切。 薛佩站起来挥了挥手，然后他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只乌龟。 “……” 乌龟悠悠然爬到他面前。 “……这算是第一次使用法术成功吗？”他盯着乌龟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是被“法术”这东西稍微震惊了一下。 虽然以前用鼠标键盘对着游戏屏幕施法过不止一次，但那毕竟只是作为一个玩家的体验。跟现在身临其境的所见所感比起来，感受自然是大不相同。 还好这回系统没再为难他…… 他这次跟正常玩家一样，学了技能接着就能用了。不过他考虑了一会儿……又把最初的属性面板调了出来。 他给自己新增的那个师徒称号设置了隐藏。 游戏里的玩家之间结成师徒关系都会自动显示称号……一边拿到“XX的徒弟”这种称号，另外一边就是“XX的师父”。把师徒称号挂在头顶的玩家应该为数不少，但是他自己肯定不敢做这种事情…… 把这么显眼的一个称谓挂在脑袋上，是想引起别的玩家关注……还是想把游戏开发组引来修复BUG啊？怎么看怎么像是给自己找死吧…… 于是薛佩明智地隐藏了玉玑子弟子的称号，并且决定不使用自己学到的第三栏技能。 那个技能栏上“自己编的”标注看起来挺好笑的……但那终究是玉玑子自创的特殊法术。诸如邪灵元术或者魂影术这样的法术，显然不是普通玩家应该学到的…… 所以他决定藏着这几个法术绝对不用……至少在没出现特殊问题的情况下，他绝对是死也不会把这种东西拿出来。 “哎，师父，你觉得我这个乌龟长得帅吗？” “……” “好像有歧义……我是说面前这只乌龟了，不是说我自己是乌龟……我没打算自己骂自己……” “……” “哎，师父。” “……” “我没啥事，就是叫着玩玩……我觉得我可能喊师父喊上瘾了……其实我早就想找你求指导求帮忙求收徒，结果现在算是夙愿得偿……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啰嗦得……后悔了？” 薛佩一如既往地胡扯八道着，也不管玉玑子有没有听。 不过说实话，他随口说出的这些不正经的内容……也算是他真实心情的另一种体现…… 真的，他早就YY过跑到玉玑子大人面前求指导求帮忙求收徒之类的事情了，而且说实话，估计多半关注剧情的太虚观玩家都有过类似的心情…… 为什么会高高兴兴地喊师父喊得上瘾？因为早就妄想过。 他以前选择的门派就一直是太虚啊……最初只是随手选下了职业，没什么特殊原因。但是后来就慢慢喜欢上了，以至于中途爬墙跑去玩WOW他还是会习惯性地选择能带宠物的猎人或者术士…… 是的，在很早很早之前。 早在遇见对方、认识对方之前……甚至比那还要早…… 如今回想起来，突然感觉仿佛命中注定。 不过薛佩这种高高兴兴的好心情没持续太长时间。很快，他就没精力继续骚扰玉玑子了——因为他刚刚心血来潮找了头野猪扔了法术。结果他发现，自己好像还停留在“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的水准。 他初始属性本来就比正常玩家低，而且以前在电脑屏幕前面都是打网游操作……从来没尝试过身临其境地用法术啊！所以点出技能之后，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改变。他还是要多废渣有多废渣，该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是常常反应不及…… 如果一定要说他有什么进步的话，那就是从以前的“还打不过野猪必须逃跑”变成了“边跑边打或许能打过野猪”而已…… 薛佩当时就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始终停留在跟野猪相仿的层次，这进步好像……并不值得庆贺啊…… 于是薛佩考虑了一会儿，再次腆着脸跑去找玉玑子求帮助：“那个，师父啊，你有没有快速提升实力的方法？”他很无耻地直接把要求提了出来。 玩家跟玩家之间建立师徒关系，做师父的都会帮着过任务升级甚至送两件装备…… 既然这样……那么玉玑子师父……应该还能有更多福利？毕竟这尊大神比普通玩家可厉害多了…… 结果玉玑子转过脑袋，简单明了地抛下一句“自己练。” “……于是您的观光休闲方式就从看着我苦逼兮兮被各种小怪追杀，进化成了看着我苦逼兮兮地拿小怪练低等级技能吗？”薛佩在心里默默地想。 他再次感觉玉玑子这回确实很休闲，这位BOSS大人真的只是出来游山玩水……顺带玩一玩薛佩。 薛佩感觉自己真的失望透了：“真没办法……吗？” 玉玑子看了看他，忽然说：“你可以找一处温度足够低的水，然后把脑袋浸进去。” 这突如其来的建议一下子让薛佩兴奋起来。“咦，我这就去试试！不过这个练功方法看起来有点儿奇怪啊……”薛佩说干就干，打算走到前面峡谷处直接跳河。只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跳进河里泡泡水就有效，这算是哪门子的神奇练功方法…… 他眨了眨眼睛：“拿脑袋泡冷水……有作用？” “嗯，能让你稍微清醒一点儿，别再做一个只会胡扯八道的白痴。”玉玑子好整以暇地把后半句说完，告诫他依然处于兴奋状态的废柴新弟子。 第30章 意料之外的人 薛佩接下来的路程在战斗练习中渡过。 攒经验，练技能，他好歹有了打打路边小怪的能力。 穿越到游戏里这么长时间他一直除了逃跑就是胡乱忽悠，直到现在他才稍微有点儿正常玩家的样子。 不过他偶尔还是会停下来，斜眼偷偷看看给自己赋予能力的那位师父大人。玉玑子依然是一副袖手旁观的神情，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生疏的战斗过程。 每当这时，他都会稍微有点儿纳闷……为什么玉玑子愿意收他为徒？ 而且确立了师徒关系之后，对方的态度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玉玑子依然还保持着来观光看热闹的悠闲态度，一路欣赏着薛佩的各种狼狈。薛佩稍微想了想，发现自己找不出对方的收徒原因。 玉玑子这态度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收徒嘛……其实这位BOSS大人就是闲着无聊了，于是把自己技能教给他以增强娱乐性？ 一路上只能被野猪追太没意思了，于是就大发慈悲给薛佩提供能力追一追野猪吗？ 薛佩考虑了一会儿，忽然悲哀地发现……好像……还真的存在这种可能性。 不过能用法术还能跟路边小怪打一打，这经历对薛佩来说还是挺新鲜的。于是他一路上练级倒是练得挺开心，直到一个微微上挑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呦，看起来比上次更有趣了呢。”那声音评论道。 薛佩转过头，结果看见不远处……金坎子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半步，飞快地撤消了正在释放中的技能——这个真打不过。 然后他抬起手挥了挥，非常淡定地打招呼说道：“你好啊，师兄。” 这反而让金坎子愣了一下，白袍的美人露出错愕的表情：“什么？” “你家玉玑子师父给你添了一个小师弟，所以今天别再杀我了，作为同门咱们应该相亲相爱兄友弟恭嘛。”薛佩苦笑地说道，“……总之以后你们不仅有忆菡小师妹，还多出来我这么一个最新出炉的小师弟。我薛佩今天在这里给师兄问好了，还请师兄多多担待。” 他拿着这么一连串的师兄师弟跟金坎子打了招呼。 他有点担心金坎子会像上次一样一见面直接把他干掉——于是他赶紧祭出玉玑子的大旗来，免得再受一次无妄之灾。 他对金坎子一直有点儿怕——能不怕吗？这位坎子美人从某种意义上说比他家师父更心狠手辣，当初第一次见面把他捅死根本都没有理由。他那刚学会的三两个法术只能用来打野猪，突然见到这位根本想都不用想。 他这是在告诉对方——“我现在被你家师父罩着呢所以别闹了”。 金坎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仿佛薛佩在他面前变成了什么未知生物似的。 片刻后他歪了歪脑袋，说了一声：“哦，这样啊。” 薛佩愣了一下，诶，这就没事了？ “是师父叫我来的。只是碰巧见到你而已。不过……不愧是师父特意捡回来的啊，看起来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听见金坎子感叹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发现玉玑子就站在自己旁边。 不知道他是何时走过来的，而且居然离自己这么近。 于是薛佩明白为什么今天的金坎子看起来这么无害……这位坎子美人心狠手辣危险得要命，唯独在玉玑子师父面前永远顺从而优雅。 在对玉玑子师父的态度上，金坎子一直有一种近乎于忠诚的偏执。 所以既然师父大人就在旁边，自然什么都不用担心。 “于是你家的金坎子徒弟也跟咱们一样翘家逃跑了？”薛佩挠了挠脑袋，感觉自己放松了下来，“也对，玩家刷副本按等级顺序来，太虚观之后就到了云麓仙居……他确实也到了该跑的时候了……” 玉玑子看了他一眼，说：“是我把他叫来的。” “咦，你们居然还有远程通讯的方法？”薛佩问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说的是废话。大荒虽然没有手机但是有法术啊，实在不行让仙鹤灵兽互相叼着信来回送也行啊。 薛佩过了一会儿就自己逛到别处去了。 他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发现玉玑子在对金坎子不知道嘱咐些什么。 片刻前，他看见玉玑子拿出了一样东西让金坎子保管，是一个好像相当朴素的小布包。薛佩当时很好奇地问“是什么”，还问玉玑子能不能让自己拆开来看看。结果师父大人瞥了他一下，就直接告诉他“不可以”。 不可以就不可以吧，他还不至于好奇心旺盛到非看不可。 虽然同是玉玑子门下弟子，但是自己跟金坎子他们毕竟还是不一样的。薛佩觉得玉玑子把自己收成徒弟多半只是随手玩玩，也就相当于“被捡回来的有趣家伙”。 薛佩自己一个人随便闲逛着，路上无聊把乌龟召唤出来，然后又解除法术让它消失回去。 从玉玑子那里学来的三系技能其实相当于云麓和太虚的兼职——同时能学两个门派的技能还外加一系隐藏自创，说实话这个听起来挺拉风的。 问题只在于……薛佩自己太弱了。 尝试使用法术杀路边小怪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的行动跟不上反应。 薛佩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不适合当英雄，更不适合上战场的人……但转念一想，现代社会又有谁有战斗本能呢？看看电影打打游戏追求刺激也就罢了，等到自己变成游戏世界里的人物，就都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废柴。 他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打算随便在周边逛逛——等玉玑子师父跟他的正牌徒弟金坎子谈完。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特殊的名字忽然映入眼帘。 他瞬间停住了脚步。 引起薛佩注意的是一个冰心玩家……这本来没什么，大部分玩家的外表都没有太大区别，差异只在于装备和时装。这一路上他也不是没遇上别的玩家，按理说应该不会让他这么惊诧。 问题在于，那个玩家脑袋顶上的名字对他来说太特殊了。 “陌上桑”。 虽然不算是特别罕见的ID，但是用这个名字，又正好是一个男性冰心…… 薛佩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有点犹豫。系统对他的限制让他无法使用玩家世界频道，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说不定他就再也遇不上了。 他再次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你……认识一个叫李陌的人吗？”薛佩拦在那个玩家面前，一字一句地问道。 第31章 陌上桑 “你认识一个叫李陌的人吗？” 薛佩问出这个问题后，片刻后就看见了对方的回答。 “我就是啊。”陌上桑脑袋顶上出现了这样一个对话框。 陌上桑问：“你是谁？现实中我们认识？” …… 李陌是谁？ 事到如今再次念出这个名字时，薛佩自己都觉得有些生疏。 那是他在现实世界的同学啊……同一寝室，同一专业，正好一起打《天下贰》这同一个游戏。当时他还嘲笑过李陌，说你一个男生居然用陌上桑这种娘娘腔的ID还选奶妈职业，也不怕说出去被人笑话。 按照现实世界里的时间来算，那不过是半个月之前的事。 可是如今再次见到陌上桑时，薛佩却觉得那仿佛是上个辈子的事情了。他没想到他居然会再见到现实中认识的朋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什么事？”陌上桑又接着问道，“以及你到底是哪位？说话啊？怎么不说话？” 这让薛佩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他当然有一大堆东西想说。从“原来死后真有灵魂啊老子就能证明”，到向对方打听一下自己家人亲属的近况…… 他有多少问题都想要问出来啊……从那场车祸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到自己有没有葬礼，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请。 还有……会不会看见自己的妈妈哭。 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的本就伤心，偏偏他还是被送走的死掉的那一个。 这么多问题，他一个都不敢问出来。 结果就在这时，陌上桑好像突然注意到了他的ID。 他几乎是立刻敲出了另外一行话：“……你注册的是个什么名字？等等，你到底是谁？” 薛佩张了张嘴：“我……”他停顿了一下，最终说道：“我认识薛佩。” 他终究没胆子说“我是薛佩”，也没胆子以死者的身份跟对方认亲。陌上桑看着他，于是他硬着头皮撒谎说道：“我知道他以前总是玩这个游戏，所以就注册了这个名字代他上来看看……你是他同学对吧？他生前跟我说……” “生前？”陌上桑打断了他，“你说谁生前？” “我是说——” “别开玩笑了！”对方显然被激怒了，“不管你是谁，都不要拿这种东西在这里胡扯！这一点儿都不有趣！” 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是薛佩觉得恐怕在现实中李陌也挺激动。 即使接收到的只是数据，但能感觉到对方真切的愤怒。 陌上桑的角色一边说着一边往前逼近，薛佩连忙跟着退后，心中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明明还没说出太特殊的信息，对方居然就已经出现这么大的反应。他当然可以再反驳说“我没在开玩笑”，然后讲出对方的真名生日专业乃至说出寝室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小事——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给对方带来更大的刺激之外，恐怕不会有别的好处。 也就在这时薛佩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死者的身份。 他已经死了，相隔两个世界的距离他还能做什么呢？ 如果有人自称是自己死掉的朋友，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呢？第一反应肯定不是考虑“相信他，还是不信”，能够想到的选择恐怕只有“直接走人，还是先揍对方一顿再走人”。 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荒谬言论呢，没有直接抡一拳过去就算不错了。 薛佩原本就没指望自己能够认亲成功，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引起了李陌的敌意。 为什么他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大的反应…… 陌上桑又往前走了两步，然而就在这时，这个令人尴尬的局面却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被解决了。 周围仿佛有风刮过。 下一个瞬间，薛佩直接从原地消失了。 消失的原因是……他又飞了起来。 薛佩只感觉眼前一花，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量。 他已经离开了刚刚跟李陌搭话的那个地方，而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他现在身在半空之中，而把他抱着带离地面的……又是玉玑子。 好吧，他之前已经被玉玑子带着飞过一次了，还在闲逸居那个低级别副本门口被人围观过“怎么能飞起来”“这是什么离谱新功能”……所以这回再度遇上这种事情，他也不至于特别惊诧。 薛佩抬起脑袋，发现玉玑子这回的行为还真是替自己解围了。“谢谢。”他说。 要不是自己冷不丁突然消失，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谢什么？”玉玑子问。 此时两人半悬浮在空中，薛佩觉得自己完全处于对方的掌控之中，但不知为何却突然升起一种安心的感觉。“谢你来找我嘛。”他干笑着说道，“我到处乱跑，多谢师父大人花时间把我找回来。” 看起来玉玑子好像已经处理完了他的那些事情，金坎子现在已经不见踪影。 显而易见，现在又是师父大人的悠闲找乐子时间。 薛佩抬起头来看着玉玑子，随即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算了。 他本就不该去找现实中的同学搭话。 他不该去想那些现实世界的事情，就算想再多他也回不去。 身为一个在虚拟世界的死者，他刚刚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自找罪受。 他其实早该知道的……只是不死心而已。 “我们走吧。”他嬉皮笑脸地说道。 结果他发现玉玑子反而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半天，随即眉头微微挑起：“我以为你想找的朋友会更友好些呢。” “哎？”薛佩愣了一下。 “原来对你们来说，正常人对朋友的说话态度是那个样子吗……”玉玑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我以前还以为那是对仇人的态度。” “……” 师父大人你别拿我做“正常人”的标准啊，那根本不靠谱好不好…… 薛佩苦笑着说：“没，那只是认错人了而已。” “我可能不是很擅长处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玉玑子居然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柔和的语气跟他说道，“金坎子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从小跟着我长大，所以我也没能教给他与人相处的正确方法。”他停顿了一下，认认真真地说道，“所以有时候我会希望，至少你跟周围人的相处方式能正常一点儿……别跟我们一样。” 听着玉玑子这句话，薛佩在原地怔了好半天。 为什么……他总觉得……玉玑子这形象好像是突然变成知心姐姐了啊…… 他忽然有了一种好笑的冲动，这是多么神奇的景象啊……一位大BOSS级别的师父大人居然在尝试帮着自己开导感情问题。 不过他眨了眨眼睛，最终什么也没说。 第32章 同病相怜 游戏官方论坛上，一个帖子正在被不停地刷新着。 【紧急】救命，新区的副本BOSS突然刷没了。 这是帖子的标题，最初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底下有“沙发，围观一下”之类的纯灌水回复，还有人建议楼主再重新进入一次副本试试——实在不行就重装游戏。 然而没过多久，就有跟楼主处境相同的玩家开始回帖…… “是太虚观吗？我也一样，整个副本都空了……” “重新进入也没区别，坑爹呢这是！” “开发组在搞什么啊！特么的居然连这么大的BUG都不管，只知道赚钱吗……” 任何游戏出了大的BUG和乱子，愤怒的玩家都会很快把怨气转移到开发组身上。于是接下来几楼出现了跟着骂游戏公司的，以及更多围观看热闹的。 然而开始投诉太虚观问题的玩家也越来越多…… “刷太虚观的都是折翼的鸟人啊！！！！！整个副本都空了有木有！！！！！！！” “我上次就见到一个疑似抽风的BUG……好像有人在闲逸居门口飞……” “抽风也要有个限度啊！整个副本都抽没了，让人怎么玩？几个组队的朋友都已经茫然到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啊……” “只有我一个人发现这个问题了吗？云麓仙居好像也抽没了……” “我发现颛顼冢还好一点儿，只刷没了一个墨青书……” “什么？云麓也没了？” “****[被屏蔽脏话]你个开发组，我***[被屏蔽脏话]你们***[被屏蔽脏话]！！！！！还敢有什么地方****[被屏蔽脏话]不出BUG吗？？？！！！！！” “这么多副本全都BUG成这样了，还怎么玩啊……=皿=” 短短半天时间，这个帖子已经被各种各样的回复和投诉刷新了整整八页，而且还有愈渐增长的趋势。等到后来，愤怒的玩家几乎已经形成了一个联合阵线，集体催促游戏公司迅速修BUG。 “快点儿修正这个BUG吧……我现在对着屏幕看着空荡荡的太虚观，觉得自己就跟个神经病一样……副本是空的老子在玩啥啊……” “有版主吗？有游戏公司的人吗？快点来个人管管啊！” “怎么还没好？我刚刚回太虚观刷新了一遍，依然还是空的啊！！！！” 论坛帖子已经快被刷爆了，不过游戏之内还是一片平静。 薛佩的心情很微妙，非常微妙。 微妙的原因之一是他刚刚升到了30级——在巴蜀和中原之间无数路边野兽的哀号中，他总算攒了经验升了这几级。 这速度并不快，因为正常玩家只要稍微做做任务刷刷怪就能比他快好几倍。如果有节日任务或者游戏公司提供的其他奖励，玩家的升级速度还能在福利的加成下再提升不少。作为被迫全天候在线的特殊玩家，薛佩一直都是只有一大堆倒霉的劣势，没有优势。 但是尽管这样，他还是感到了某种说不出的高兴。特别是扭头看见旁边玉玑子的时候，他总有种打滚邀功的冲动：“瞧，师父，我变厉害了呢。” “就算变化幅度小得让你们看不出来，但问题是我还是很努力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强了啊。努力不让自个儿给师父大人丢脸。” “……好吧，我承认连我自己也看不太出来。” 作为无论如何都很废的数据幽灵，薛佩每次看到自己“等级：30，门派：太虚观”的属性面板时，总会产生某种……悲喜交加的情绪。 ——明明升级是高兴事，但为什么还是觉得自己这么倒霉呢。 跟等级的提升一样，还有另外一件事也让薛佩心情复杂，不知应该是悲是喜。 薛佩仅有的两个玩家朋友——也就是水天之澜跟青萍之末这对不靠谱兄妹——跟玉玑子面对面遇上了。 起因是水天之澜发过来的密聊…… 薛佩无法使用公共聊天频道——他找不到那么强大的功能——但是别的玩家扔过来的密聊他还是能看见的。水天之澜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发现大家正好都在巴蜀。于是接下来薛佩就收到了一条欢快的邀请—— [水天之澜]：来找我玩吧找我玩吧o（>﹏<）o……我在幻情斋门口，哥哥也在～ [薛佩]：？？？ 这消息把薛佩吓了一跳，水天之澜虽然是个不怎么靠谱的哥哥但至少还算正常啊……怎么今天突然变成脑残萝莉了…… 结果接着他就收到另一条解释。 [水天之澜]：咳……刚刚是青萍之末抢我电脑打过去的…… [水天之澜]：我跟她在一块儿呢……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来聊聊，她一直想找你学习到处乱跑的心得…… 于是在这个邀请下，薛佩便改变行程跑去了巴蜀的幻情斋。之前玉玑子答应过自己不介意见到薛佩的朋友，于是薛佩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太小家子气。自己的厉害师父又不是见不得人，本来就应该趁着两人同行带出去炫耀啊…… “其实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 薛佩觉得自己总是对玉玑子有种特别的畏惧，以至于总是有太多的拘束和顾虑。 可是真的有那个必要吗？ 跟这位大BOSS相处时间长了，他越来越觉得玉玑子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有挺“可爱”的地方。他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妄图毁灭一切的反派，他有自己的理想和坚持，但偶尔也会稍微不那么严肃的一面。 就算原本命途多舛，就算怀抱着逆天弑神的野心……然而那个人是玉玑子啊。 明明应该感觉到安心啊。有玉玑子这位师父大人陪在身边，他理应什么都不怕。 薛佩到幻情斋之后果然看见了不靠谱兄妹俩人…… “我在做幻情斋任务，要陪我吗？”青萍之末高高兴兴地跟他打招呼。 “话说你们居然还呆在巴蜀我很诧异啊……”薛佩跟小姑娘简单地挥了挥手，然后对水天之澜说，“我本来以为你应该等级更高点，至少已经去了中原呢……而且主线任务这种东西不都是单人就有能力完成吗？你妹妹只是做一个幻情斋任务，为什么还必须让你陪在边上帮忙？” “因为她是我妹。”已经52级的水天之澜无奈地回答。 这答案有点儿答非所问，不过薛佩看了看旁边跑来跑去的青萍之末，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 他叹了口气，却见到青萍之末做出了一件令他完全没能料到的事。 青萍之末居然直接跑到了玉玑子面前，飞快地问出一串异常自来熟的问题—— “嘿，你喜欢跳崖吗？我正在研究在不同高度和坡度下跳崖的效果和生命值损耗，你对这方面有什么领悟吗？” 这连珠炮似的问题把薛佩吓了一跳……他本来是想跟水天之澜打完招呼之后，再把玉玑子大人假装成正常玩家跟他们介绍一下。而且也可以直说“这是我师父”，毕竟玩家之间的师徒关系几乎遍地都是，根本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相信以玉玑子的本事肯定不会暴漏身份，但还是让薛佩偷偷捏了一把汗。 “跳崖？”玉玑子却没对这个奔放而古怪的问题表示出任何诧异，他很平静地回答道，“不，我没这种兴趣。”他打量了面前的小姑娘一下，然后指着旁边的薛佩说，“不过如果要试试的话，我不介意看看他跳下去是什么样子。” “真的？”青萍之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露出一副他乡遇故知的表情。 “嗯。” “其实……我比起自己试验……还是更喜欢拉我哥哥陪我啦，原因你懂的。” “……” “……” 在旁边，薛佩跟水天之澜两个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薛佩完全没想到……青萍之末这个小姑娘居然能跟玉玑子谈得来！在跳崖搭讪过后，这两个人——或者说这一个人和一位BOSS大人——居然就这样聊起来了，把他跟水天之澜完全晾在一边。 “这是在做跳崖和扔别人跳崖的大讨论吗……”薛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真觉得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 “我同情你。”水天之澜冷不丁地说道。 薛佩看了看那个跟玉玑子讨论跳崖问题的剽悍妹子，然后又扭头看了看这位悲催的哥哥。“我也同情你。”他真心真意地说。 一个是被师父玩，一个是被妹妹玩。 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同病相怜。 第33章 世界的消失 薛佩意外跟水天之澜取得了某种同病相怜的共鸣。不过就在这时，水天之澜忽然看着他说道：“你好像高兴了不少。” “哎？” “你今天看起来挺开心的，比以前好多了。”水天之澜停顿了一下，随即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以前一直给人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好像不是在娱乐打游戏，而是心事重重总是在苦恼些什么。每天都是几乎全天在线，但是一直以来都显得特别苦大仇深。真的，我当时真觉得你有随时自杀的可能。” “那啥，你是搞心理的吗……”薛佩听得目瞪口呆，还好对方并没有太过留意他的在线时间。不然就会发现他不是“几乎”全天在线，而是真真切切的24小时一直呆在游戏世界。 “不是，我只是最初……不小心想多了一些。” 水天之澜忽然说道，“你这个ID……是某个人的真名吧？我本来以为这是你男友的名字，你男友以前经常玩这个游戏，然后你在跟他分手之后注册了这么个ID全天候在这里等他……我以为你是一个跟男朋友分手了打算自杀的姑娘，所以当时才特别突兀地找你搭话。”他有些尴尬地说，“不过后来我觉得不太可能……好像确实是我自己想多了。这种事情未免也太八点档狗血剧了，现实中应该不会发生……” 怎么又成了“你男友”啊……我已经纠正过好几遍说我不是人妖了…… 而且真实的世界其实比八点档更离奇啊……我的真实经历根本不是什么狗血剧，而是一个奇幻剧…… “好吧，我明白了。”薛佩摸了摸鼻子，苦笑着说道，“你不是学心理的，是搞言情狗血剧的……” 他随口说着，然而目光再次瞥向了不远处的玉玑子。 然后他转过头来，忽然认真地对水天之澜说道： “——对了，谢谢。” 这回轮到水天之澜诧异了：“谢什么？” “谢你和你妹妹那些不靠谱言情剧推测。”薛佩说。 他刚刚突然想起了上一次跟这对不靠谱兄妹的见面。 那是在闲逸居门口，那时他跟玉玑子才刚刚认识，他跟玉玑子谈条件让这位大BOSS带着自己升级。“是你师父在带你吗？”那时水天之澜兄妹俩还跟他这样说过，“你师父真是好人。” ——当时薛佩心情略有些复杂，却没多做解释。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短短几天过去……当时听起来全然不合常理的那句话居然真变成了实情。 薛佩遥遥看着玉玑子那纯黑斗篷笼罩下的背影。 这段时间里……心情变好了不少吗？ 好像是的。 他的属性栏和技能都是时灵时不灵，能不能出现得看系统如何决定和运气。而其他玩家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看见的是“漂浮在对方脑袋上的对话框”。 是的，薛佩的世界一直都是寂静的。 刚刚发现自己穿越的事实时，他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一个寂静无声的盆景世界里——直到认识玉玑子跟太虚观那群人的时候。 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到这个大荒是真实的。 不是什么盆景玩具，他们活得比任何人都要真实真切。 “好像……确实是这样。”薛佩苦笑着说道。 如今他已经脱离了最初发现自己穿越状态时，那种几乎要把他吞噬的巨大绝望……虽然他一直挂着嬉皮笑脸的表情假装什么都无所谓，可是一直到了现在，他才有了不再是伪装的、真正发自真心的笑。 玉玑子让他确认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薛佩也很感激水天之澜兄妹两人，但是这跟对玉玑子的感觉终究还是不一样。水天之澜和青萍之末都是玩家，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薛佩永远只能看见他们脑袋顶上飘出来的字幕——就算他一直以来都在努力自我欺骗，把这个过程补充成正常地相互对话——他依然知道自己跟这些正常玩家有多大的不同。 他永远不会把自己真正的心理变化告诉任何人。 任何人都不说，包括玉玑子本人——或者说尤其是这位大BOSS本人。薛佩永远不会说出这位师父大人对于自己有多么重要。 玉玑子是他在这个永恒寂静世界里，首先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又随便聊了一点儿别的内容，临别的时候，薛佩半开玩笑似的让水天之澜兄妹给他说个祝福。“让你妹妹或者你自己给我说句吉利话嘛，”他说，“我觉得你们俩都挺神的，随便说点什么都能一语成谶。” “哪有啊？”水天之澜说。 就是你把玉玑子大人误认成作为我师父的普通玩家之后，没过多久就让这件事真的应验了嘛。薛佩笑了笑，说：“你就祝福我一下嘛。” “那祝你事事如意，心想事成，马到成功。”旁边的青萍之末小姑娘插了进来，高高兴兴地说，“跟喜欢的人也能终成眷属哦～” 薛佩摸了摸鼻子：“我还没什么喜欢的人……”他这种状态哪有资格喜欢什么人。 ——别说他以前没谈过恋爱，就算有女朋友肯定要随着他的死亡关系终止啊。 青萍之末眨了眨眼睛：“反正你要祝愿嘛，于是我就把事业爱情两边都祝福一遍，买一赠一嘛。”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面前的视野有些晃动。 以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大地震颤了一下。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青萍之末问。 “没有……吧……”薛佩迟疑了一下，说。他扭头想问问玉玑子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不过心里倒是并不担心。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有自家师父大人陪着呢没什么好怕。 结果他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堵在喉咙里。 因为他看见了那条系统通知。 那条系统提示是直接出现在他视野里的，之前没有任何征兆。而且从青萍之末和水天之澜的表现来看，他们应该也收到了。 内容并不长，然而薛佩却觉得自己反复读了好几遍才看完。 [亲爱的玩家：为了保证服务器的运行稳定和服务质量，消除大家广泛反映的副本BUG问题，服务器将开始进行临时停机维护，预计维护时间约2个小时，请各位玩家留意游戏时间。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谢谢。] 这是系统通知的主体，反复重复刷新了两遍。 紧接着，还有另外一条小通知也弹了出来。 [温馨提示：请尽快处理您在游戏中的事务，及时下线] ——请及时下线。 第34章 停机维护 [为了修正副本BUG，停机维护即将开始。] 薛佩看着那行系统提示，心头陡然一紧。 修正BUG？ 按字面上理解的话，把太虚观的副本BUG修正掉……不就是等于把组团逃跑的大家都修回去吗？ 一切都被抹消回最初的状态，因为那才是“正常”的。 “等等，师父，你有没有考虑过什么办法……”他扭头看向玉玑子，求助般的问道。虽然知道这是遇上大麻烦了，但他本能般的相信玉玑子一定早有准备。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能想象的景象。 他看见了消失。 在他面前，玉玑子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变成了白色的光点，而后彻底消失不见。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说出一句话。 “不要啊！”当他反应过来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时，他几乎是不自控地叫了出来。 “怎么了？”水天之澜问。 薛佩只觉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嗡鸣声在那里响起。他花了好半天从嘴边挤出了半句话：“……消失……消失了……” 水天之澜却是完全茫然：“什么消失了啊？”他扭头看了看旁边，说，“哦，你师父不就是收到维护通知然后下线了吗？”他对薛佩说，“过一会儿我们也该下线了，免得被强行T下去……” 薛佩却知道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下线了？ 任何人突然消失都有可能下线……但偏偏他的师父大人不可能啊！ 那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玉玑子大人，又不是作为这个世界过客的玩家……下线要下到哪里去…… 他盯着原本玉玑子站在那里的地方。 那个人消失得毫无征兆，只留下一片空空荡荡毫无痕迹的空地。 “又是什么奇怪法术吧……骗人的吧……只是暂时让我看不见吧……”薛佩在心里努力自我安慰着，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越感到绝望。 “哎，你怎么了？你不下线吗？”水天之澜问。 然而薛佩一句话也没说，他没有道别就自己直接开始跑。他看起来好像是想跑回去寻找什么丢掉的东西，但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哎，等等。”水天之澜被他吓了一跳，“等等，你跑什么啊？” “下线吧。”青萍之末冷静地跟自家哥哥说。 “什么？” “谁知道他跑什么。”青萍之末说，“也许是在找跟他一起来的那一个人？不过他也不想想，过一会儿大家都强制下线了，他乱跑有什么用。” “啊……但那人不是刚刚已经消失了吗……应该是接到信息之后立刻下线吧……”水天之澜茫然地说。“谁知道呢。”青萍之末耸了耸肩，回答道，“不过我们也下吧，反正一会儿都是要被强制踢下去的。” 于是过了一小会儿，这对不靠谱兄妹就这样一起下线了。 离开游戏界面后人物角色便不再动弹，几秒种后角色会在原地渐渐消失。正常玩家的正常下线流程。 这里空空荡荡，好像从来不曾有人在这里呆过。 在巴蜀的场景里，薛佩顺着他跟玉玑子来时的路线一路跑了回去。 他产生了一种严重的不真实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 那个人消失了。这怎么可能。 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是眼花了，同时想要呵呵笑一笑说自己根本不在乎。玉玑子那样的人又厉害又拉风，按理说应该是天地万物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反派啊……那种人不是应该黑化暴走说狂悖台词让世人震惊吗，怎么可能无声无息这么平静地退场…… 但是他一边跑着，一边隐隐意识到……或许自己最不愿承认的那个答案就是事实。 他的玉玑子师父确实很强。 可是再强也强不过“天道”。 系统提示说停机维护是为了“保证服务器的运行稳定和服务质量，消除大家广泛反映的副本BUG问题”…… 消除副本问题，不就是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吗？ 该回太虚观的扔回到太虚观，该回云麓的回云麓，然后把玉玑子扔回古皇陵三层等着随时出来串场。 这不就是游戏本来应该保持的模样吗？所谓的修复自然是一切复原。 薛佩这一路跑过来，周围一直是一片冷清至极的寂静。没有别的玩家，他觉得自己就好像走在一个鬼故事里的死镇。 “喂……出来？”他忽然小声问道。 无人回应。 “师父你在吗？你该不会真的被游戏公司刷新回去了吧……这也太掉价太不符合你的威名了……” 无人回应。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又收到了一条来自系统的信息。依然是跟之前一般无二的停机维护提示—— [请各位玩家注意游戏时间，及时下线。] “喂，能够给我回话的只剩下机械性的系统通知了吗……这东西多无聊啊……”薛佩咧了咧嘴，对着空气打算再胡乱说两句烂话。他每次感到绝望压抑就想要让自己笑，尽管这次他的嘴角下垂笑得比哭还难看。 而且在这时候，薛佩还意识到另外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他……该怎么下线呢？ 对于普通玩家下线从来不是难题。 虽然系统维护强制下线这种事情让人有点儿不爽，但充其量是回头在论坛上抱怨两句罢了。只是“玩得不够高兴”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是对于薛佩来说就不一样了……他能下到哪里去？ “该不会强制把我踢下线的那一刻……就把我直接弄散魂了彻底挂掉吧？”他自嘲般的说道，“金坎子金元术和玉玑子他们只要刷新复位就能修正BUG，但如果要修正我的话……估计就得从头到脚直接抹消了……我整个人都是BUG啊，虽然够废，但我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BUG……” 薛佩这样自言自语说着，然后忽然感觉到面前的视野开始黯淡下来。 ——你们被刷新了重新轮回，然后我直接跟着陪葬，这还真是干脆利落的修BUG系统维护。 他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估计是正常玩家都已经下线了，要么自己下，要么被强制踢了下去。 一片寂静的世界，没有一点儿声音。 但是不知为何，他却忽然感觉到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感觉到自己开始变得昏昏沉沉，不知道这是不是意识消散的前兆。话说回来，作为网络世界的虚拟意识，消散和死亡到底是什么感觉？他薛佩估计能够成为获得这种体验的第一人……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越是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他想到了玉玑子，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敢相信那位师父大人居然突然就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就算在这时候，他觉得自己有可能会因为强制下线被抹消的时候——他脑中出现的第一个求助对象居然还是玉玑子。 他还以为对方无所不能呢，真没想到最后会看见这样的结局。 “那祝你心想事成，马到成功，跟喜欢的人也能终成眷属……我把事业爱情两边都祝福一遍，买一送一哦。”青萍之末的声音依然犹在耳边，那是在他的要求下给他的祝福。 结果这一次没有发挥上次那么神奇的效果。 好像……恰恰相反……直接变成乌鸦嘴了呢。 接下来便是一片昏昏沉沉。 世界虚无。 薛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诧异——咦，居然还活着吗？原本以为强制下线有可能导致自己直接被抹消呢…… 第二反应依然是诧异。 因为他面前的景色异常熟悉。 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幽静竹林，抬起头来，看见了不远处高台上的两仪八卦太极图……以及旁边的玄龟雕塑。等到他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的时候，他惊诧得几乎合不拢嘴巴。 他现在在太虚观。 他没被抹消，也没被强制下线……他又回到太虚观来了。 怎么回事？是谁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薛佩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想要搞清状况，不过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周围有点儿不太对劲。 这跟他之前所见的太虚观不一样。 薛佩最初以为是因为太安静了的缘故，但是紧接着，他就发现了让自己感到不对劲的更重要原因。 因为每一块地面都被画上了网格。 是的，他如今视野里所见的太虚观像是一张巨大的建筑规划图……每一棵树木、每一座建筑都是被标注出了它们原本的模型和上面的贴图。而除此之外，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完全空无一人。 第35章 神 薛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诧异——咦，居然还活着吗？原本以为强制下线有可能导致自己直接被抹消呢…… 第二反应依然是诧异。 因为他面前的景色异常熟悉。 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幽静竹林，抬起头来，看见了不远处高台上的两仪八卦太极图……以及旁边的玄龟雕塑。等到他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的时候，他惊诧得几乎合不拢嘴巴。 他现在在太虚观。 他没被抹消，也没被强制下线……他又回到太虚观来了。 怎么回事？是谁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薛佩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想要搞清状况，不过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周围有点儿不太对劲。 薛佩眨了眨眼睛。 他发现太虚观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建筑规划图，每一棵树木、每一座建筑都是被标注出了它们原本的模型和上面的贴图。 这样的视野让他感觉到些微不适……好像他眼前所见的不是真实世界，更像是被制造好了的沙盘游戏一般。 他顺着熟悉的道路一路走来，发现每座建筑都变成了这般模样。 等到他一路走到太虚观前院的高台，他才终于在这个遍地网格的奇怪世界里看见活人。 不是金元术。 事实上，薛佩其实期待自己看到金元术在老地方收拾东西，太虚观一切如常。他甚至希望有人告诉他从大逃亡开始就是一场梦境，大荒是另外一个真实的平行世界——而这里根本没有游戏公司或者说是天道的束缚。然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所见到的景象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面前有很多人。 大致十好几个的样子，每一个都是全然陌生的面孔。其中大多数都是男性，其中夹杂着少有的几个姑娘，然后在队伍的末尾，居然还有一个胖乎乎的……熊猫。 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这还是太虚观吗？这些访客是从哪儿来的？原本太虚观的人又到哪里去了？ 以及……玉玑子到哪里去了？ “嘿。”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愉快的女孩子声音。 薛佩转过脑袋。 他看见的是一个外表平凡的姑娘，最初他以为是忆菡，不过紧接着发现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这个陌生姑娘看起来二十来岁，穿一身平淡无奇的素色袍子。 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饶有兴趣地跟他打招呼。“实习生？”她问。 薛佩最开始想说“不是啊，你在问什么”，但紧接着就明白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他立刻把自己将要说出来的话咽回肚子里，然后他吞了一口唾沫，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嗯，是啊。” “哦，我想也是。”姑娘点点头，毫无芥蒂地说道，“难怪我以前没见过你……我叫苏然。你是刚来的吧？” “呃……是啊。”薛佩小心翼翼地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面色没什么改变，但是他的心情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翻江倒海。 他总算明白这些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人是谁？其实答案非常明显。 正常玩家都下线了，游戏公司停机维护……这些都是游戏公司的人，他所见到的是诸神在创造和修改世界。 ——这些出现在太虚观的陌生来客，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有那么一刻薛佩忽然感到了一股巨大的荒谬，在这个世界上，制订和修改玩家规则的不就是游戏公司吗？所谓的诸神，只不过是一群宅男和少数几个小姑娘。游戏公司这种地方必然是男多女少，刚刚他见到的那一整个队伍里面几乎都是男的。性别为女的，只有自己面前这个自称苏然的姑娘等寥寥几人。 这群人在现实生活中也只是普通的人类，会为物价、加班以及各种各样琐碎的现实生活而烦恼。 然而在大荒世界里……他们就是掌控一切的神。 只要不违背商业的需求和老板的规定，这些人可以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修改。 看着面前这个身为“神”的平凡姑娘，薛佩觉得自己突然有东西想问。 他有点儿想要遏制这种冲动，但他还是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那个……”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们会不会觉得……你们创造的这些虚拟角色有可能是真的？” 苏然眨了眨眼睛：“什么角色？” “被编写了故事的这些虚拟角色啊……就好比太虚观突然消失的这些小BOSS……”薛佩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儿陌生。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叫做苏然的姑娘却对他的古怪问题表现得相当淡定。 “当然啊。”苏然居然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我一直相信他们都是真的。” 她摊开手，坦然说道，“写小说的经常出现‘把小说主角当成自己儿子’之类的情况，这个你听说过吧？我本来就是写小说的，业余是个写手，然后身为游戏策划我又是个文案。我当然相信我创造的这些角色都在某个世界真实生活着，而我只是一个负责记录下他们故事的人。” 听着苏然姑娘说这些话的时候，金元术出现了。 薛佩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金元术的出现……他一下子被刷新在那个高台上，出现的过程就像之前玉玑子的凭空消失一样突然。毫无疑问，如今的金元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型的木偶。 他心中有点儿期待金元术动一下，或者玉玑子突然飞过来从天而降。 但是沉默了好几秒钟后，依然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可能呢？这是游戏公司在停机维护，这些程序和策划便是天道和诸神的代言人。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面前这个苏然姑娘认成同事了……她好像把他当成工作组里新来的实习生。不过这也难怪，正常玩家都已经被强制下线了。按照常理来说，这里确实不应该出现莫名其妙的外人。 可是薛佩从来就不属于“常理”，他是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立刻冲上去的强烈冲动。 冲上去，拉走金元术，然后再重复一遍太虚观大逃亡……薛佩有点儿想这么做，但他同时也知道这根本什么用途也没有。 在大荒世界里，玉玑子和他诸多弟子的实力应该都不算弱吧？可是一个停机维护大家还是会都被刷新回来，连反抗都找不到途径。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宿命般的悲哀。玉玑子的愿望是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为此不惜逆天弑神——可是有什么意义呢？这整个世界都是可以任意修改的游戏，任何反抗看起来都像是荒唐的笑话。 而他就身处于这个笑话之中。 薛佩在异常复杂的心情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改变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说法：“不是那一层含义上的……我是说在现实世界。”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姑娘，认真地问道，“你相不相信，在现实意义上——那些游戏里的人也会是真的？在这个游戏里，有具备着自由意志，并且会高兴、会悲伤、会跟别人开玩笑的人工智能？” 第36章 零意识深渊 薛佩停顿了一下，随即轻声说道：“你相不相信，在现实意义上——那些游戏里的人也会是真的？在这个游戏里，有具备着自由意志，并且会高兴、会悲伤、会跟别人开玩笑的人工智能？” 结果他刚刚把话说完，面前的场景居然又发生了改变。 他面前的视野出现了短暂的白色，好像电视机换台时的空白切换。 紧接着……周围的太虚观场景也消失了。 他本来以为见到游戏公司诸人的工作场景就已经够不离谱了……没想到他刚说了两句话，结果居然看见了更加离谱的改变。 一切都消失了。 苏然和其他那些忙碌着的游戏公司人员……同样消失不见。 他居然站在了一个只有各种各样模型和网格的诡异地方。 “这是……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薛佩当时就愣住了。他只想抱怨坑爹啊这是……停机维护不小心让他看见了修改世界的场面也就罢了，现在又算是什么？阴差阳错间让他直接看见了这个虚拟世界的“根源”？ 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可能性。 按着这个变化发展下去……他该不会……还是会消失的吧？如今的他好像在滑向一个未知的领域，照这样下去他最后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数据，各种各样的数据。 仅存的那些游戏世界的模型和贴图在半空中乱飘，整个场景看起来就好像一个超现实风格的梦靥画作，或者是某个疯子的梦。 [starting up MATERIA mainsystem] [loading GHOST basic elements -748 ms] [loading SHELL elements -144 ms] [loading……] …… 薛佩见到一大堆诸如此类的东西，在他面前不断乱飘。 而且更要命的是，这些乱码一样的数据还在不断地变化和增长……从这些不知所云的场景间穿行而过的时候，他担心自己再看下去迟早会疯。 他感觉自己恐怕遇上了彻底失控的事儿了…… 起因是游戏停机维护，他不属于玩家所以没法被赶出来下线……于是他刚刚见证了那些游戏编写人员的改写世界过程。 然而现在一切好像在往更离谱的方向发展，他看见的似乎直接是世界被改变的内容了…他不完全认得自己面前那些飞快刷新的语句，但至少能明白那是一些在被读取和刷新中的数据。 这算是什么？游戏程式的具象化？ “再这样下去，我最后看见的该不会是一大堆000111的二进制代码啊……”变成一堆二进制代码然后散掉，说实话真有这种坑爹的可能性。 等那两小时的停机维护结束之后，自己会怎么样？ 会就此返回游戏世界，还是一路朝着二进制奔去最后也变成一堆数据？ 薛佩忽然有点儿后悔，早知道最后会死成这鬼样子，刚刚看见那些游戏程序和游戏策划的时候——他就应该再疯一把。 他应该直接跑上去说出来点能震惊世人的离谱句子，或者直接告诉对方自己是个游戏世界里的活人请帮我报警……胡乱做一点儿疯狂的事多好啊？遮遮掩掩到最后也没说出什么实在东西，他真是太不值了…… 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化，眼前的图像越来越散碎。 他一路朝着混乱疯狂的数据深渊跌落。 这回连完整的模型和贴图都看不见了，变成了他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诡异景象。 “也不知道这个维护修BUG过后，我那位师父大人会怎么样啊……”意识逐渐消散的时刻，他迷迷糊糊地这样想，“要是玉玑子真的被刷新回去修正了BUG什么都忘了，然后我又不一定能回去找他……万一我一路直接完蛋了变成二进制数据，这也未免有点儿太惨了吧……” 再之后，就是彻彻底底的一片空白。 依照预期，游戏的停机维护在两个小时之后结束。 然而在恢复重开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麻烦——从发出指令到完成重开居然中途停顿了几秒。 ——确切地说，是三秒钟。 ——更精确的话，是3470ms，三千毫秒。 “怎么回事？”负责停机重开的那个程序员最初还真有点儿急。不过眨眼之间一切恢复正常，这件事情也没必要太过在意。 于是停机维护顺利完成。 大荒世界重新对玩家开放。 论坛上抱怨的帖子也渐渐沉了下来……最初还有少数“怎么还没好啊”之类的问题，后来发现可以顺利进入游戏之后，玩家自然放弃了刷这种无聊帖子浪费时间。这个引起了无数玩家怨念的太虚观BUG帖就这样失去了关注，底下还出现了一两条“嘿，这回还算准时”“这次干得不错”之类的赞扬之声。 玩家和开发组双方都很满意，这真是皆大欢喜结局。 看起来就像是一切回到了正常状态，仿佛什么问题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好像听见了声音。 ——谁？ 想要说话但是无法开口，仿佛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不对。 薛佩勉力让自己睁开眼睛。 然而在这时候，他却觉得自己的眼皮无比沉重……好像被坠了两个大铅块。 等等，居然自己还能够自行移动？他觉得这至少是一个值得庆贺的事情，毕竟这证明自己还没有真的消散成二进制代码，而且也没有朝着那个既抽象又意识流的地方一路坠落下去。 那么他现在在哪儿？ 他还是没能自由行动，不过他倒是打算念个召唤玄龟的通灵真言。 毕竟玉玑子师父大人既然教给他了，就是打算让他拿来用的……而且至少有个乌龟呆在身边，他这个废柴多多少少能有一点儿自保能力。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才从嘴边挤出一点儿破碎的声音，却听到了一个让他绝对震惊的声音。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回应。 并不是因为那个声音本身，而是因为对方所说的内容。 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恍惚间又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别让病人多说话，会消耗体力。”那个声音在说，“小蔡，快点儿通知家属。” 第37章 网吧 三天之后，下午。 “这样可以了吗？”负责他床位小护士把窗帘拉上了一点儿。 薛佩抬起手来，遮住半边阳光。 “谢谢。”他说。 “床头有呼叫铃，有事可以按一下叫我帮忙。” “嗯，谢谢。”他略微抬头，发现自己还是不太适应外界投进来的光线。然后他闭上了眼睛，用很慢很慢的声音轻声道谢。 在几分钟前，他花了好半天功夫才把自家老妈劝了回去。 “妈，我没事。”他笑着说，“咱福大命大这都能醒过来，不需要你天天陪在这里替我担心啊。” 据说他车祸之后昏迷多日，脑电图一直呈现杂散的波形。外伤造成了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居然能够苏醒几乎称得上“医学奇迹”。 虽然还不能行动，但是可以在医生和母亲的帮助下做一些简单的康复训练。 总感觉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就算移动手指都觉得有些困难，多日之后终于看见了如此真切的现实，让他在醒来的那天差点儿落下泪来。 “我……还活着？” ——居然还活着。 薛佩明白为什么在游戏里陌上桑会愤怒到直接骂人下线了。自己当时说出了“生前”之类的字眼，可不就是在诅咒自己快点儿死掉么。要是自己在网络游戏里见到这样恶劣的玩笑，肯定也会气愤到直接骂娘。 然而看着外面林立的高楼和宽阔的马路，他居然反而生出了某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好像还能看到太虚观飞举入云的高檐，以及竹林被风吹过时飒飒索索的声音。 “怎么了？” 那个姓蔡的小护士有些诧异地问他。 “不，没什么。”薛佩闭上眼睛又睁开，过了一会儿说道，“我做了一个梦。” 他稍微笑了笑，看着满脸疑惑的小护士轻声说道：“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相隔了两个世界，他现在身处现实而非大荒……不再会有太虚观和玉玑子。 他醒来之后震惊了一段时间，也差点儿以为自己那些无比真切的经历是热病之中的梦境。然而借来手机通过WAP上网查询了一下，他发现游戏公司真的做了一次2小时的维护。 而且在官方论坛上翻几页，依然能看见那个太虚观BUG的投诉帖子。 又过了一天，也就是他醒来之后的第四天，学校里那几个关系好的同学集体翘课来医院看他。“本来刚听说消息就想来呢。”其中一个同学把果篮放到他床头，说，“不过担心会影响你打扰你嘛，就没敢立刻来。” 在这次看望结束的时候，薛佩从同学的队伍中碰了碰李陌的肩膀，约他留下来谈一下。 “帮我个忙。”他简洁明了地要求道。 在现实世界，李陌根本不是那个顶着“陌上桑”名字的娘娘腔治疗。这个同寝室的男生个子高，长得壮，打游戏的时候还总是大呼小叫。 然而听到薛佩的要求之后，壮得像牛一样的李陌同学不由得又大叫了起来。 “什么？”他瞪着眼睛看着薛佩，“你让我帮你跑出医院，带你来个逃避医院的大逃亡？开玩笑啊，又不是电视剧里的特工，你这个伤员不是应该修养和接受治疗吗？而且你的目的是什么？跑出去打游戏？” 李陌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怪物……这也难怪，哪有一个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重伤员会提“带我去网吧”这种要求？ 居然在刚刚有所恢复的情况下立刻想上网，这得沉迷游戏到什么程度？ 薛佩此时的要求之荒诞……就好像他是一个网瘾青年。 ——而且还是最无药可救的那种网瘾青年。 实话说，这奇怪的请求倒是让李陌着实诧异了一把。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薛佩一直在他们这帮同学里相当有自控力的一个。 为什么遇上次车祸反而突然性情大变，打算跑出医院找个网吧打游戏？ “游戏这东西只是玩玩啊……以前你不是还嘲笑过我们吗，说我沉迷了什么的？怎么现在你反过来比我沉迷得更厉害？那个……你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不是为了玩……拜托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薛佩叹了口气，双手交握着说道，“以及我还想借一下你的新号，那个陌上桑。” “好吧，既然你这样要求了，老子倒也不是不能帮忙……”李陌有些苦恼地说道，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反应过来另一件事——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新号也叫陌上桑？” 在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甚至难以正常行动的时候逃出医院跑到网吧——这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疯狂的事情。薛佩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夜幕深沉。而且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儿疯狂过头……去一趟网吧居然需要同学在后面帮忙推轮椅，他这个伤员当得也有点儿太可怜了。 但是他还是想去看看。 不为别的，只为了看一眼那些人……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 薛佩不打算自杀，更不会试试“从现实中死一次能不能死回大荒”……现实世界有他老爹老妈以及他二十二年的人生，那种不负责任的放弃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荒谬。 但是毕竟心里还是会有些在乎。 他因为自己依然活着的试试感到了欣喜，但欣喜之余始终有种沉重的东西堵在心里。 就好像在最困难最绝望的时候遇上了的朋友，突然分开了，无论如何他也会在意对方的现状。 ——那些人到底怎么样了。 他记忆里最后的情景是停机维护，那么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难道大家真的这么轻易地就被修复处理了？ 他还想去问问玉玑子，说师父大人你怎么关键时刻突然这么不给力。被人家一停机修复就直接消失了，连自己有什么安排都没来及说。 他先试着登陆了一下自己以前的账号。 毫无疑问，他没能在角色选择界面里找到“薛佩”这个ID。 “没有这个玩家或者对方不在线”——他觉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作为数据幽灵的薛佩又没有账号，他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所以他还是问李陌借了对方账号，然后操纵着陌上桑一路前往中原。 薛佩没一点儿停顿，骑上马以最快速度奔赴自己的目标…… 中原，鼎湖中央。 玉玑子在游戏中的出场地点之一。 于是当李陌看见薛佩在网吧里的行为时，差点儿为自己看见的事情惊呆了。 薛佩坐在电脑屏幕前面，居然直接用公开聊天频道开始打字：“喂，能看见我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你在跟谁说话？”李陌问。 “师父，我是薛佩……”他盯着屏幕，继续一行一行打着，“虽然变了样子……但我还是薛佩啊……师父你应该认得出来吧？变了模样变了名字只是伪装而已，就跟以前我们都用过的幻化伪装一样……” “在游戏的公开频道里说自己的真名，你疯了？！你到底在……跟谁说话啊？” 第38章 再也不玩了 薛佩自始至终一直盯着屏幕。 游戏首次打开的时候会自动播放一个开场CG——网吧的电脑都安装过关机自动清零的硬盘保护，所以每次开机都会被视为首次开启，自动触发动画的播放条件。 于是在打开游戏的时候，他就始料未及地看见动画自动播放了。 玉玑子的开场动画刚一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薛佩几乎是立刻按下ESC键把动画关闭。然后他找李陌借了帐号，才慢吞吞地登录上去找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在打游戏的时候会手指颤抖，身体僵硬得好像不属于自己。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会不敢直视一个游戏公司的官方动画……关闭动画的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有明显的慌乱。 登录，上线，试着跟那个人说话。 但是打出那些内容之后，他自己也感觉到自己有多么可笑。“你在找谁？”李陌差点儿被他吓到了，“你脑子烧坏了吗，居然拿你的真名在这里刷屏……你到底在跟谁说话？” “我是薛佩……”他把这行信息又敲了几遍，到最后终于不再报任何希望。其实他早该知道的，只是一直不死心而已，“我是薛佩……你应该记得我吧？” “拜托了……稍微动一动，说一句话啊。” 他又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然后干脆强行退出了。 突然想到了那个官方视频里玉玑子的台词。 “永远不要否认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因为你是自由的。” “永远不要放弃对力量和信念的追求……因为，你是神圣的。” 说得真好听。由那个人念出来，也确实有一种明知不可行而行之的悲怆美感。然而现实的情况是——根本没有什么能打破那些所谓的规则。大梦醒来一切成空，而那个世界还会按照“天道”的规则继续运行。 随便更新一下版本，大家就要一起说拜拜……多么荒唐又多么好笑。 没有自由也没有神圣。 李陌目瞪口呆的表情僵了半天，他真挺担心自己的同学出了精神问题。“你要不要先……歇歇……别再对着屏幕说话了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劝薛佩说道，“你在游戏里……遇上什么事了吗？” “没，你别担心。”薛佩抬起头来，忽然轻声说道，“我以后不玩了。” “什么？” “我再也不玩了。”薛佩简单明了地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今天晚上的事帮我保密好吗？现在让我们回去吧，我以后……不玩游戏了。”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映着电脑屏幕上微微的荧光，显得有些渗人。 蓝荧荧的光像鬼一样。 连夜跑去网吧的事情肯定被小护士他们发现了，不过有李陌帮忙掩护，最后倒是没有捅出去让薛母知道。李陌最初还对薛佩的精神状态有点儿担心……不过接下来他就发现，自己这位同学恢复得相当正常。 或者说，甚至有点儿正常过头了。 薛佩回到医院之后，又休养了一个星期左右，然后就开始准备着回去上课了。 他果然没再表现出那天晚上近乎于网瘾的游戏执念……而且不仅如此，他从那之后就根本不碰电脑了。 不仅是游戏，几乎任何跟网络有关的东西他都远远地避开。 他规规矩矩地回归了校园生活，然后变成了一个完全不碰网络不碰游戏的模范生——正常模范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正常到了这种程度，让李陌又感到了另外一种层面上的恐怖。现在薛佩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乖宝宝，突然变成这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总觉得他有点儿反常，自从重新醒来之后精神状态都有点儿诡异啊…… 不过李陌也不是特别敏感的人，虽然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但也没多说什么。就跟之前在游戏里面对那个奇怪恶作剧的态度一样，他很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不再多想了。 薛佩继续进行着他那过于正常的学校生活。 必修课和选修课都去上，无论是否点名都会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后排。没有课的时候就找个地方默默上自习。 “来DOTA吧？”班长姑娘突然来约他。 “抱歉，不了。”薛佩说。 “嘿，我知道你戒网游了。没事。”班长姑娘说，“但这回不是网游，只是班里最后来一次DOTA友谊赛嘛。明年该实习的都实习去了，该考研的都考研去了……这算是大家最后一次一起聚，来玩吧？” 他们班的班长姑娘是个牛人，虽然是女生，但是特别喜欢玩各种各样男生喜欢的游戏。打DOTA的时候惯用冰女，买鸟买眼打辅助，意识和手速在班里男生中都挺不错。动不动就换一个新网游，今天还在砍怪明天就对着屏幕打僵尸…… “我能理解你对DOTA的爱，也知道你每次组织班级活动都能滥用职权搞成班级游戏比赛了……” 薛佩苦笑了一下，然后对自己班里这位强悍的班长姑娘解释道，“但我现在真的不想碰游戏这东西……任何游戏都不想碰，别喊我了好吧？” 他发现自己真的不好概括自己的心情。 说实话他该开心的，发现自己一直都活得好好的，发现自己能看见真实世界的阳光……这不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可是另一方面，他却发现他始终高兴不起来。 薛佩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旁观打酱油的过客……对于大荒世界来说，他只是不小心跑了过去，转了一圈，最后还运气很好直接回来了。他没给那个世界造成任何影响，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是啊，多么值得庆祝啊。 大荒是什么呢？是一个瞬间就会被修改的世界、瞬间就能发生变化的世界。 他跑去观光了一次、然后毫发无损地又平安回来了……这是多么好的运气啊。他应该高兴的。 可是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玉玑子。 那个人原本应该是睥睨万物的姿态……可是到最后是什么样子呢？他一遍遍地“拜托了……稍微动一动，说一句话啊”“就稍微动一下啊”之类的信息，可是根本得不到回应。 ——他的那位师父大人。 ——妄图自己创造规则的反抗者。 这头衔有多么的讽刺和可笑……同时又是多么悲伤。 薛佩完全不敢碰游戏这东西。 有时候他走在校园里，都会为这现实世界的景象产生不真实感。 他觉得应该为自己的苏醒而高兴……但是有时候他还是会在梦里再次看到太虚观。 等到醒来的时候，他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羞愧和自责。走在学校里，周围平静的现实世界景象总会让薛佩觉得太过美好……以至于让他几乎无法接受。 如此恶劣的，忘恩负义的自己。 他回到了属于他的真实世界……而大荒那个世界的那些人跟他再无瓜葛。多么值得高兴的状态啊，只是他依然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恶心。 此时此刻，班长姑娘打量了他一会儿。 然后这位剽悍的姑娘忽然问道：“你在游戏里受了什么刺激？” “不……没什么。”薛佩耸了耸肩，“我认识了一个虚幻的人，他消失了。” “网恋被甩了？” “呃……不是。”薛佩说，“其实不止一个人。” “哦。”班长姑娘马上接口了，“那就是网恋搞3P结果被甩了吗，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薛佩无力地笑了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心情反驳。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有他所知道的那一整个世界。 那个世界不见了。 那个人再也不会搭理他，不会跟他说话，也不会对着他笑了。 第39章 重逢倒计时 结果到最后，他居然还是被班长姑娘拉到了学校网吧。 她说服薛佩的最终理由是——就算你有心理阴影不想碰电脑，那么在旁边看看难道还不行吗？又不让你上场，只是跟着旁观而已。 于是薛佩就这样被她强拉着跑去旁观当观众。 看着他们开游戏打5V5对抗的时候，薛佩就坐在旁边跟身为比赛组织者不能亲自上场的班长姑娘聊天闲扯。 先是扯了扯关于明年实习的事情，然后他忽然问道：“你相信有人工智能吗？” “肯定有啊，但不是现在。”班长姑娘随口答道，“现在的智能技术还拿不出手吧，也就只能在理论上瞎扯扯而已……要达到《真名实姓》里面的邮件人那种水平，鬼知道还要等多少年啊。不过等到那时候，应该也会相应的出现滑溜先生和埃莉丝琳娜吧？” 这一长串回答反而让薛佩愣了一下，这都是些哪儿来的人名？ 然后他才想起他们这位班长姑娘是个看科幻的。打魔兽打DOTA，看外文科幻小说……反正只要是“正常的妹子不做的事情”她肯定都会干。 “怎么了？”班长姑娘问。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薛佩说，“那么你觉得……虚拟意识有可能从哪儿诞生呢？某个军事基地里的巨型电脑？” 他说这些话时一直都没精打采的。 虽然班里别的同学打得挺激烈，但他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 他现在的的状态跟他前几日上课时候一样，每日签到，上课，自习，从来不碰电脑。就好像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模范生，却时常像是神游天外，仿佛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坐上很长时间。 可是就在他随口说出那句话时，班长姑娘却反倒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绝对不相信那种‘超级AI诞生于某台巨型电脑’的设定啦！一点儿都不信，不管是《终结者》里的天网还是《黑客帝国》都是瞎扯淡！”班长姑娘用力挥了挥手，仿佛在撵走空气中并不存在的一些害虫。她好像不是在跟薛佩说话，只是在特别激动地自己阐述这个话题话题。 “再大的服务器也不可能诞生出真正的人工智能……一潭死水怎么可能会有生命呢？相反，跟普通用户终端发生更多交互的民用服务器更有可能诞生出真正的AI。虽然服务器本身的容量可能不算太大，但是还有跟它相连通的一大堆普通用户呢……比如说游戏公司……当红游戏的同时在线人数不是经常达到几十万么？如果按照我们人类的模式来推断的话——中央服务器和用户所连接起来的网络就好比，人类的中枢神经系统和周围神经系统……信息就是神经冲动……而真正的AI只能诞生于交互之中……” 薛佩没听明白。 班长姑娘说得语速太快，而且又是这种带点儿理论色彩的内容——他要是能一下子全听懂才见鬼了。 这种“只有在交互中才能出现智能”的理论他好像也曾经听过，只是他对科幻相关的东西了解不多也没太在意。他觉得没听明白就没听明白吧，只打算等着班长姑娘把那些科幻理论讲完了之后再敷衍过去。 他真没怎么仔细听。 然而仅仅在几秒钟之后，他就因为自己所听到的那些只言片语僵住了。 班长姑娘好像被他引开了话匣子，一路给他做科幻相关的人工智能知识普及：“真正的AI只能出现在交互之中……无数交互的信息汇集起来，量变促成质变，最后由信息交换中诞生生命……” 她旁若无人地说道，“所以人工智能诞生的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大型军事基地，按照我的理论，最有可能成长出真正智能的应该是跟广大玩家进行交互的网游BOSS和虚拟偶像，比如著名的甩葱娘初音、WOW里的阿尔萨斯……” “……还有玉玑子。”薛佩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 直到自己的声音传入耳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下意识地接了口。他几乎是全不自主地顺着班长姑娘的名单说了下来，一切全都出自本能。 还有玉玑子。 既然能思考会行动，甚至还会因为注定了的命运奋起反抗……那么诞生于网络之中的虚拟意识，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生命呢？ “你说什么？”班长姑娘愣了一下，终于从侃侃而谈的演说状态下脱离出来。 班长姑娘这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多长的内容，她有些歉意地说道：“呃……我好像不该跟你突然讲这种东西讲这么多。我只是前几天跟那群扯着科幻皮写YY雷文的家伙掐得太厉害，掐习惯了所以总想申明两句而已。而且我真心觉得我的理论是有依据的啊，如果真有凭空长出来的独立AI，肯定是在游戏公司之类的民用服务器里而不属于军方。如果你听烦了我就说声抱歉，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好吗……喂，等等，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等等，你跑什么啊！” 她诧异地地看着突然一路跑出去的薛佩，依然还没搞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怎么反应这么大？怎么我讲人工智能反而把你吓跑了？” 她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又想到听别的同学说的“薛佩这段时间有点儿怪”的传言。她心说自己好像没说什么啊，就算某些人可能对科幻相关的内容不感兴趣觉得乏味，也不至于直接被气跑吧？ 还真是被李陌说对了，他还真是有点儿怪怪的。 薛佩几乎是夺路而逃一路跑出去的。 他发现如果不这样的话，自己恐怕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本来只是跟着凑个打DOTA的游戏热闹，没想到会听见班长姑娘来上这么一段演说。他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又被狠狠地戳了一下，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 自从在医院里醒来之后，他总共休养了两周。 回学校上课之后，到现在又是一周。 加起来总共过去二十多天了，也不知道那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变化？这么算起来，离开之后过去的日子已经比当初在那里呆着的时间还长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会不会出什么事？ 比起“发生变化或者出事了”，或许更可怕的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毫无变化也绝对不会有变化，按部就班地按照规则运行……那会比任何意外情况更可怕。 薛佩当天晚上又做噩梦了。 自从在医院里醒来之后，他其实一直会做各种各样的噩梦。大部分跟他在那个世界的旅程有关，偶尔也会梦见自己醒来之后的情景。他梦见自己在漂浮，突然间坠落，然后发现自己面前的人一个个都在消失。 然后他醒了过来，又陷入了另外一个噩梦。 他今天晚上梦见了自己在打游戏。 不是回到游戏世界，而是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他坐在网吧里操作着自己的角色打游戏。 在做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回来刷副本了。 来来，67本现在四缺一，要组的快啊。 他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是梦，那么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梦境这东西本来就不需要什么逻辑，他梦见自己在用以前的老号打游戏，然后跟着一群面目模糊的队友一起去刷那个所谓的67级副本。 67本……是古皇陵三层。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具体哪里不太对劲，居然又说不出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忘掉了。 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该继续前进，然而那些面目模糊的队友就催促他快点儿开怪。 ——不能打。 ——怎么了？这是游戏啊，明明游戏的目的就是刷副本爆装备啊。 ——不是的……那个人是认识的啊……曾经朝夕相处无比熟悉的一个人，只是突然有一天消失了而已…… ——什么人？你记错了。 薛佩在这个混乱的梦境里挣扎了好半天，到最后，他居然自己都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梦。他觉得自己应该尽快醒来，但是在意识模糊中他忽然意识到了另外一个悖论——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觉得自己醒来之后反而应该认识游戏里的人？ 为什么跟梦境比起来，他记忆里的现实更光怪陆离，现实中的人怎么可能认识二次元世界的游戏人物呢……等等，到底哪边才是梦，那边才是现实？ “——不对。” 然后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来了。 他把那个人的名字想起来了。 在想起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忽然自己都开始谴责自己了。怎么能忘呢？虽然是在做梦，但是就算他在最狂乱的梦境里也不该把那个名字忘掉啊…… “你在跟谁说话啊？！在游戏的公开频道里说自己的真名，你疯了？”毫无逻辑的，梦境里又凭空响起了李陌的质问。 然后他又看见那几个面目模糊的队友在催促他：“快点啊，怎么还不开BOSS？” 开BOSS？ 他忽然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然后他扭过头，猛地对着那些由自己梦境创造出来的人吼：“谁敢开我就先开了他！！！”他这么大声一吼，话音刚落，那些面目模糊的队友就“扑哧”一声全都消失了。 薛佩看着面前的场景。 67级副本，古皇陵三层的BOSS……不就是玉玑子吗？ 虽然是梦境，但是眼前的景象却格外真实……或者说，也许正因为是梦境，眼前才会出现如此真实的景象。 那青蓝色的长袍，以及外面披着从纯黑斗篷。斗篷下的面孔看不清表情。 尽管确切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不知为何，薛佩还是突然特别想要得到回应。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梦境场景有多么荒诞——他在做什么？在刷副本，他跟着一群不知道名字的人一路打到了玉玑子面前。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想做也做不了吧，他又没有合适的账号。 他盯着那个人一直看，虽然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叫了声：“……能看见我吗，师父？” 忽然意识到这个梦境的前提是他在正常打游戏。 正常打游戏的话，好像应该用键盘敲出自己想要说的话。他想了想，于是又把这句话重新打了一遍。 依旧无人回应。 薛佩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句话，如果再次见面的话，他想对那个人说的另一句话。 “你好……你……你吃过青椒肉丝吗？”他用颤抖的手在键盘上一字一句敲了下来，在梦境中对着玉玑子的影像这样问道。那是他跟那个人初遇时说的第一句话，他到现在都记得相当清楚。 如果不是在做梦的话……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能遇上的话……他应该也会再次抛出这个问题作为重逢问候吧？ 然而这是梦……他在梦里是一个坐在屏幕外的玩家，而那个人在游戏的副本里面。 当鼠标慢慢移过去的时候，永远只会出现红色的攻击选项。 第40章 捏脸效果 怎么从梦里醒来？ 这是一个毫无价值的问题，因为按照常理来说，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然而薛佩已经一连好几天光做难以清醒的噩梦了——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偏偏就是脱离不出来。那些困扰着他的东西在梦里被翻来覆去地重复播放，最终搅成蔫蔫乎乎的一团。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放不开。 要怎样才能从梦里醒过来？ 一个古怪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要不然……捏一下自己的脸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捏脸”这个动作出自一个叫做《梦日记》的冷门RPG游戏，女主角附窗户通过捏脸这个动作来往于梦境和现实之间。那个游戏他在很早以前下载过但并不热衷，因为游戏本身实在太压抑了。 薛佩当时把那个游戏在自己硬盘里留了几天，最后实在受不了整体氛围就删了。后来记得最清楚的只剩下“捏脸可以醒来”这个设定…… 照着模仿这种设定好像不太靠谱，但是薛佩还是试了试。 他抬起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下一个瞬间，他一下子从现实中睁开眼睛。 “呼……” 他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 结果门很快就被推开了，外面传来薛母的声音：“怎么这就醒了？这才刚六点。” “没事，做了个噩梦。”他转过头喊道。 因为“身体问题需要休养”这种原因，他这几天经常被勒令回到家里而不是呆在寝室。 薛佩拉开窗帘看了一下，发现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外面的天还是清晨那种蒙蒙亮的状态。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种山寨的捏脸方法居然还真有效……”他小声嘀咕着，心说自己想不出别的脱离梦境的办法于是就试了试，没想到这种游戏里学来的东西还真的有用…… 等等…… 梦境……游戏？ 薛佩突然猛地跳了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自己好像能在某种程度上控制自己的梦境…… 每次噩梦都真实清晰到让他抓狂，他一直能在梦里保持清楚的自我意识……而他使用捏脸这种动作，也能得到确切的效果。 使用念头发出指令，然后收到效果的这种模式…… ——这不就跟他在游戏世界里求组队和求对话的时候，一模一样吗？ 在深层睡眠和做梦的时候，他的意识——或者说灵魂之类的东西——也相当于游离体外。他穿进游戏世界的时候，外面的身体处于失去意识的深昏迷状态。这跟做梦不是也有相似之处吗？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加快了。 照这个逻辑一路想下去，如果他继续把自己梦境推向某个方向……他是不是能够通过自己的梦境——从此来往于现实和大荒之间？ 当天下午。 一条消息从水天之澜的屏幕上冒了出来。 [我是马甲]：好久不见……我想找你帮个忙。 [水天之澜]：谁？ 这个私聊消息来自于一个今天刚刚注册的新号，用的是“我是马甲”这个奇怪名字。于是他打了条消息问对方来历，结果诧异地发现这居然是消失了很长时间的那个薛佩…… 那个家伙……居然又回来了？水天之澜很快听到了对方的请求，说是希望能找个人在某个时间去某个指定的坐标。 这个事不难——至少对于水天之澜来说不难，因为这正好是他亲爱的妹妹最喜欢的游戏内容。说实话连水天之澜自己都不知道自家表妹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到处跳崖和到处乱跑，被这种特殊爱好折腾久了，他都已经后悔当初自己拉表妹来玩游戏了。 表妹一听到他说出发生了什么事，马上就兴奋起来了。她抢过水天之澜的键盘，然后对着那个“我是你认识的”开始说话—— [水天之澜]：你是薛佩是吧？小佩佩你在哪儿？你怎么换号了？ [水天之澜]：还有你那个对跳崖也很有研究的师父大人……他也跟你一样好长时间没出现了。O（>﹏<）o [水天之澜]：有什么事？要让我到哪个地方等着？你尽管说就行，如果是你刚刚发现的猎奇坐标我肯定会欣然答应。快点啊，直说就行～～～～ 那边沉默了好半天，然后才回复说……“你是青萍之末吧？” [我是马甲]：……我就知道你又抢你哥的号了。 薛佩坐在网吧里看着电脑屏幕，对着披着水天之澜帐号的青萍姑娘说道。 跟之前一样，每回水天之澜突然变成充满了波浪线和表情符号的脑残小姑娘语气，就肯定是被青萍之末抢走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键盘。 有人说网络世界里，网友之间的友谊是以秒来计算的。 青萍之末跟他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在他消失了二十多天之后，这小姑娘居然二话不说立刻开始对着他卖萌……实话说这也挺不容易的。 他坐在电脑前面，心想自己真是大起大落都跟网吧沾边。 前几天像是出现了网络恐惧症无论如何都不碰电脑……今天居然又回来了。 回来的原因是……他成功了。 是的，成功了。 他尝试着让自己梦见真实的大荒世界，不过最初几次都事与愿违……他在梦里各种各样的奇怪场景，于是他立刻捏脸，醒来，重新再睡。 这样重复几次之后，他发现他把自己折腾得睡不着了。到最后，他给自己吞了两片安眠药才重新进入梦境。然后他继续努力，想办法寻找回到游戏世界的感觉，下意识地努力控制自己的梦境。 这样一早晨过下来，薛佩几乎让自己睡觉睡到恶心。结果在多次的努力之后，他终于收到了效果。 最后一次进入梦世界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个奇异的数据空间。 到处都是被扭曲成切片状的场景模型，或者令人心情烦躁的的光点和字符…… ——这是他被踢出游戏世界之前看见的最后景象。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后更加清晰的景象便一点点的浮了上来。周围出现了树木，山石……一切就好像把他消失那天发生的事情过程逆转，他通过那个奇异的空间回到了大荒世界。 “于是这样就算……成功了？”他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 薛佩看着周围的景象，知道自己这回又是彻彻底底的非正常小幽灵薛佩了……他试着想“要看自己的属性”这个念头，于是离开前的属性面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门派：太虚观。 然后是那套玉玑子专属的三系技能。 一切都一如往常。 他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毅然抬手捏脸返回了现实。 薛佩没被自己的成功冲昏头脑。 他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或许自己根本没获得什么控制梦境的超能力，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出现了幻觉。也许就跟他那些同学为他担心的一样，他真有精神问题了也说不定？ 所以为了消除这种可能性，他得先证实一下自己的梦行能力确实存在——这就是他为什么跑到网吧、注册了个新号找青萍之末帮忙的原因。 只要他梦行到大荒世界那边，青萍之末依然也能看见他……那就证明这不是他精神问题产生的幻觉。 “所以……帮我验证一下吧？”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跑回网吧，开新号私聊水天之澜和青萍之末求帮忙的原因。说实话就算没联系到这俩人，他也会想办法去雇个路人替他帮忙。 帮忙验证一下吧。 然后自己就可以回去……去找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薛佩同学的两个真·金手指终于被扔出来了……特殊能力1：梦行……特殊能力2：捏脸……好吧我承认从《梦日记》里移植来的捏脸有点儿囧RZ，但不知为何我写得很欢…… 第41章 RMB战士薛佩 薛佩回到了孔雀坪。 确认自己的梦行能力并不是难事——他其实本来就知道自己没有压力过大产生什么幻觉，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回到现实中开小号找青萍之末帮了下忙。后者欣然应许，而且用一副“我知道你在玩什么”的态度点点头对他说：“嗯，没问题，以后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也可以找我。” “不问我为什么吗？” “作为同好……相互帮助是应该的。”青萍之末小姑娘很豪爽地挥了挥手。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种非正常的小姑娘作朋友还真挺让人舒心。 他用两天的时间前后试验了多次，如今他终于能把梦行变得基本可控。也许可以说，他完成了那些穿越小说主角都没能做到的一项强大事迹——他可以控制自己的穿越了，穿过去穿回来就是一闭眼的事。 孔雀坪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平和。 这一次，就连来往的玩家都比之前少得多。视野所及，只有或者在闲聊、下棋，或者在洗衣服的那些NPC原住民。 他走到村口，结果又看见了以前的那个幼童。 “又见面了。”他轻声说道。 小男孩几乎是在他说话的同一时间抬起头来，飞快地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能给我两个馒头吗？” 馒头？薛佩被问得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哦，是任务啊。 自己以前不足10级没触发过这个任务，所以忘记这回事了。 “游戏规则这东西真是让人头疼呢……”他轻声感叹道，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前的幼童其实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他好像并不在意。 他的状态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不知道什么人说话。 “我回来了……”薛佩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感叹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大荒。 薛佩接下来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他从大荒世界里醒来回到现实之后……立刻用网银给自己冲了元宝。 然后他又联系了青萍之末，说“能不能帮我转移一点儿东西？把这个号上的东西通过你转交到薛佩那个号”。 青萍之末依然是很痛快地答应了……不过当她看见“我是马甲”这个小号交易过来的东西时，这个以不靠谱著称的小姑娘都吓了一跳…… 一瓶、一瓶、又一瓶神农秘药…… 一个、一个、又一个神农百草集。 青萍之末差点儿以为自己眼花了：“你没搞错吧？” 游戏里有“在非战斗状态下补血”的食物，也有“战斗状态下补血”的药葫芦……而神农百草集这东西则是用元宝买的——瞬间补满血满蓝，无视数字直接回复100%比例，还可以跟普通药品同时使用。 而它的获得主要途径是“用元宝买”，而元宝这东西是直接由人民币兑换来的。 薛佩打开聊天窗口，把留言给她敲过去：“没事，你帮我转交我放心……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你拿着走人，而且你要是愿意的话扣走几瓶也无所谓。你都说了嘛，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他没有直接从大荒世界里乱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一次他可绝对不会再打无准备的仗。 当初把低等级药品交给玉玑子结果发现没什么效果……让他感觉挺尴尬的。 这回他干脆玩大一点儿，直接当个人民币战士。 “我不是问你为什么交给我啦……”青萍之末那边好像也被他的行为震惊到了，有点儿不可思议地问他，“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这东西……很贵的啊……” [我是马甲]：为什么？当然用来吃。 [青萍之末]：……⊙﹏⊙b汗 [青萍之末]：我看错你了……我得说我家老哥也看错你了……你的属性其实是脑抽有钱人吧…… [我是马甲]：没……总之帮我转移一下吧…… 薛佩这次的购物真的挺大手笔。 游戏里确实有大款或者所谓的RMB战士——但人家是给装备升钻搞天域或者红翅膀啊，追求更好的装备和更高的实力才是正常情况。买上如此之多的神农秘药塞满背包，这种事情除了他以外任谁都做不出来…… 但是他还是飞快地把东西交易给了青萍之末——这些道具以元宝商城的药品为主，还有其他一些别的购物所得。 然后他下了线，努力想办法让自己睡过去——以便换上薛佩的身份。这两天醒醒睡睡次数太多了，以至于他入睡反而成了梦行中最大的困难。 如果没有梦行能力，那么自己会怎样呢？ 薛佩这两天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得出的结论是……会遗忘。 他会渐渐回归到正常生活——然后渐渐遗忘，他永远不可能追随到大荒。 薛佩知道这个答案听起来有些冷血……但是如果让他从现实世界和大荒世界之间做出选择，他毫无疑问会选前者。 那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有他的父母、亲人、梦想、责任和朋友……他绝对不可能抛弃这些去追寻一个幻影。抛弃一切？别开玩笑了。这个问题对他来讲根本不是什么选择题，因为这是他作为一个人类最根本的东西。 是的，对于大荒世界里的那些人，他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想念、担心以及愧疚。但是时间长了以后，他在现实中必然会逐渐恢复正常。 没有什么东西是时间改变不了的，就算身患绝症都有可能被治愈，更别提其他。 “所以说我本来不可能回来的……”他把手放在自己脑袋边上，知道自己只要捏脸就能回到现实。“如果不是碰巧发现了捏脸这种能够两全其美的往返方式……那么我应该会老老实实过我的现实生活吧？” 尽管他相信大荒世界的真实，尽管他确实有很多牵挂…… 他也绝不可能抛弃一切。 “所以……既然已经能够在两个世界自由往返两者兼顾……那么我也应该稍微玩大一点吧？”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他直接冲上了整整两万个元宝——然后在商城来了个有薛佩特色的购物行。 他买的东西大部分是神农百草集之类的药物，也有些准备用来跟其他玩家交易的，或者他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排上用场的东西。 薛佩忽然开始考虑这些元宝药品的数据，然后忽然想到如果把这些交给玉玑子的话，那就成了货真价实的作弊了。这回可是RMB买来的商城特殊药物，瞬间满血满蓝，药效本来就挺作弊的…… “虽然不可能为了你们抛弃现实……”转交东西的时候他忽然想，也许他还真算得上一种另类的RMB战士，“不过抛弃掉两三个月的生活费……塞满背包去找你们……这种事情我还是能做到的。” 等他再次入梦之后，青萍之末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他了。 这个追求跳崖和坐标的小姑娘有些不痛快地抱怨着：“真想不出你要做什么……低等级有必要砸钱吗？就算追求装备也得先把等级提上去吧。” “我只是要找人。”薛佩简洁地说。 “哦，我说呢，你还要再转交给别人？”青萍之末接口说道，然而很快又感觉到不太对劲，“这也不对啊……人家不能自己买吗……而且这看起来简直像是在给某场战争准备补给线，完全不像是在打游戏好吧？难道你真的找到了什么隐藏任务？你是跟你的朋友一起去吗？你们到底要刷什么神奇地方的BOSS？” 她一连串问出了一大堆问题，但是薛佩没有回答。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刷系统。”薛佩如是说。 第42章 番外——不负责任的伪结局 正文走的是梦行能力返回游戏两边来回穿的路子……这一章嘛，就是不负责任的反穿越……【捂脸】看过之后请自动忘掉它，它跟正文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这就是所谓穿到现实中然后在一起了的HE伪结局…… 薛佩快要实习了。 他坐在教室里……发呆。 是的，从没听说过哪个大四学生既做考研习题也不跑出去狂欢，反而坐在教室里跟个傻瓜一样看天花板。 “这算是创伤性应激心理问题吗……被车撞了一下撞成了怪胎？” 班长姑娘把脸凑了过来：“被视为怪胎通常除了天才就是基佬，还有一些干脆两者皆备，比如奥斯卡·王尔德和列奥纳多·达芬奇……你是哪种？” 薛佩没说话。 “那就先认定你是基佬了。” “你才是基佬。”他反驳了一句。 班长姑娘相当淡定：“我的生理性别是雌，想搅基也交不起来啊。” 她这逻辑听起来让人挺难反驳的……不过还没等薛佩回过神来反驳她，李陌就已经跟这个姑娘掐起来了。因为她从“只要有反常就是基佬”这个条件开始推论，已经推论出了李陌和薛佩其实是一对儿苦命鸳鸯等等越来越崩坏的情节……在这种情况下，这俩人不掐谁掐？ “你不是一直在跟薛佩搅基吗？” “你胡说啊！” “但是解释就是掩饰啊，基佬。” 于是薛佩经常能看见自己的室友跟这位另类的班长姑娘进行类似的对话……有人在笑，有人在闹，而他通常都是默默站在一旁。 时间流逝。 转眼到了学期终末。 “话说你看见那个负责签手续的老师了吗？” “长得像玄霄！”校园里的几个女生一边在往食堂走，一边在讨论着不知所云的话题，“你也看见了？天啊，刚看到的时候我差点儿疯了！！现实中居然也有人敢在自己眉心画上红点儿，而且整体看起来还挺好看……” 薛佩从旁边匆匆走过，没仔细听她们具体在说什么内容。 他觉得反正就是脱离青春期过晚的大龄花痴少女，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但他后来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后悔了。他真心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儿注意到那些姑娘在讨论什么……那该多好。 过了几天之后，也轮到薛佩去教务处递交那些毕业实习的手续。学校里设置过一个所谓的就业指导老师，但是等他走到地方的时候……却发现那间办公室里坐着的却不是就业指导老师。 ——而是那些女生之前在讨论中提到的，却从来没有出现在学校里的人。 齐整的白衬衫，看起来严肃而得体的办公室着装。然而这种服装打扮跟那颇具古意仙风的黑色长发搭在一起，却显得略微有点儿格格不入。 眉心一点鲜红朱砂，跟那些女生的描述一模一样。 薛佩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眼花了。 第二反应还是自己眼花了。 再接下来，他居然开始荒谬地开始考虑各家游戏公司设计人物时候的共同点了：“单从朱砂上来看，好像确实有点儿像是仙四里的玄霄……话说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给自己的入魔后的大BOSS额头上面画一个朱砂红点啊？不管单机还是网游都是这样，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美学表现还是黑化的标志……” 他好像越是紧张越容易胡思乱想，这时候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关注到了奇怪的方面。他还在糊里糊涂地想，怪不得那几个女生会那么热切地讨论什么古装美男像玄霄…… 紧接着他猛掐了自己一把，逼迫自己回到现实。 “是……你？”他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来这么一句，好像担心提高了声音就会不小心惊醒什么。 而那个人从窗边转过头来，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嗯。” “真的……是你？” “还需要说第二遍吗？”一身现代打扮的玉玑子轻声反问说道。 薛佩突然开始为“今天中午在哪儿吃饭”这问题发愁了…… 等等，确实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吧？他总不至于把玉玑子直接带去食堂吧…… 学校里的第一餐厅还是第二餐厅都同样坑爹，差别只在于名字的不同。两个餐厅都是能把头发丝淡定地搅进牛肉面里的主儿，带着这么一位大神去吃平民学生的小食堂似乎有点儿不太搭调。 不对。 比起吃饭这种小事……更大的问题明明是“您是怎么过来的”啊！反穿越这东西明明已经超越了所有物理常识和唯物论法则了吧？！ 不过到最后他咧了咧嘴巴，什么也没说只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好久不见。”他认真地说道。 于是在这一天下午，就有人看见那位传言中“长得像玄霄”的神秘帅哥和薛佩同学俩人并肩走在学校里的大路上。 薛佩有点儿纳闷的事情是，为什么面对街上对于来来往往的车辆——玉玑子一点儿都没有表示出诧异。 看见会自动乱跑的铁盒子，难道不是应该害怕的么？ “那些是……汽车。我们这里的交通工具。”作为一个现代人，薛佩自告奋勇地担当了讲解介绍现代世界的任务。他指着路边开过来的一辆车，想要教着对方认识铁皮盒子。结果身边的BOSS大人却只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用毫无变化的语气陈述道：“那是一辆奥迪A6。” “……”自己心怀教着对方认识世界的心，结果反而被鄙视智商了么？ 他突然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了……先不论玉玑子本身对新事物的适应能力，单说大荒世界跟现实世界相比也算不上古代，只是“有法术的异世界”而已。 而且要是把其他因素算上……某位大神都已经人工智能了，绝对是比现代还现代。 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记不清了。 总之反穿越到现代社会之后，应该会有一个很欢乐的结局。 某位BOSS大人无论在哪个世界里都能很容易地给自己做出伪装身份，至于在现实世界教个书，算个命，或者干脆做个现代社会的风水师……给自己安排一份工作绝对不成问题。 好像经常见面，彼此见过很多次、也聊过很多次吧？ 好像也曾经共同旅行，去各个城市，就跟他们曾经在大荒世界里所做的一样。 后来啊……后来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然后有一天，他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没敢问出的那个“最重要的问题”。 “话说你当初……”他对玉玑子问道，“到底是……怎么从‘那个世界’里穿过来的呢？这明明不符合逻辑啊……” 他没能得到答案。 没有答案了。 玉玑子已经消失了……那一整个欢乐的长梦都消失了。他依然还在自习室，而班长姑娘的声音把他吵醒了过来。 “喂，基佬？”班长姑娘歪着脑袋叫道。 “居然睡着了吗？”她挑剔地说，“话说除了对电脑的恐惧症和对人工智能的偏好……你居然还有在别人说话的时候睡觉的怪癖啊？” 他揉了揉眼睛。 幽冥之中好像有声音回答了他最后的问题，是的，这确实不符合逻辑。 可是这只不过是一个不需要考虑逻辑的……番外而已啊。 第43章 “我将斩破天道” “——你们到底要刷什么神奇地方的BOSS？” “刷系统。” 薛佩这句话说得相当荒谬。 而他却讲得很是笃定，就好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不过接下来他却一直沉默着，再没有说出更多具体内容。青萍之末看着没再出现什么合她心意的的话题，皱了皱眉头然后走了……只留下薛佩独自一人站在原地。 薛佩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毫无征兆地弯下腰，捡起来了一块石头。 一块平淡无奇的普通石头。 薛佩一直是个又废又倒霉的家伙。然而此时此刻，这个往来于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倒霉蛋正一言不发地握着自己手里的石块。 片刻之后—— 他手里的石头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只金龟子。 “果然是这样吗……”面对如此缺乏逻辑的场景，却只是若有所思的笑着感叹了一句，好像早就料到了这样的事情。 金龟子拍了拍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这是薛佩早就预料到的情景。 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注意到这不属于游戏世界……却被凭空创造出来的小小飞虫。 “问我想要做什么吗……”他想着青萍之末临走前说的那些话，忽然自言自语说道，“唔，当然是玩大的。我打算组一个从来没有任何玩家组起来过的特殊的队伍，做一点儿从来没人做过的事……就这样而已。” 说完了这些不明所以的内容之后，他的身影忽然在原地毫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别的原因，只是自然醒来。 从现实世界的床上爬起来的薛佩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第一次睡觉睡到头昏脑胀脑仁疼的地步。不过他没有任何怨言，这样的事情他知道完全值得。 他抬起脑袋，打算先正常去学校一趟……等回来再搞定他要做的那些事。 外面天亮了。 当天晚上，他再次回到了他的梦境世界。 他顺道去九黎城转悠了一圈儿——给自己买了一头坐骑灵兽之后，薛佩就在城里收购了一点儿低级别垃圾装备把小马喂到20级，刚刚好到了允许骑乘的等级。此时此刻他骑着小马漫行于九黎城的街市，从外表上来看跟其他玩家一般无二。 然后他转向，顺着早已熟谙的路途，经过巴蜀，纵马奔赴中原。 太虚观门口。 薛佩在这里下马之后，像是敲门一般对着空气挥了挥手。“我回来了。”他说，“有没有人能过来开一下门？” 然而视野中出现的则是一行小字，完全公式化的的冰冷系统提示—— [您的等级不符合该副本的要求，请在55级之后再来。] “喂，放我过去啊。”他说，“以前从来没人跟我提什么副本等级要求……我又不是什么正常玩家，哪有自己回家还被拦下来的啊……” 然而除了系统提示之外，依然无人回应。 薛佩感觉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稍微凉了下来，然而片刻过后，他又轻轻笑了起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安静地看着太虚观的入口处。 在这段时间里旁边跑过去一个玩家，路过的时候从他旁边停了一下像是有点儿诧异，不过很快又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外。 薛佩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完全不打算就这样离开……刚刚他说什么“刷系统”并非一时戏言，他并非没有预料到现在这种情况。 “于是让我过去吧……”对着空无一人的入口，他用很轻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如果没人认识我了……或者你们都不在了的话……” “——那么我恐怕就得自己动手过去了。” 他闭上眼睛，回想着之前被他凭空创造出来的小金龟子……然后默默抬起手来。 薛佩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在学校里独自一人的那段时间，薛佩其实一直在考虑自己当初穿越的合理性。作为一个临床医科生，他从来不认为思维这东西有什么神圣或者特别之处，神经递质和神经调质在化学突触中传导信号……人类的视觉、听觉、嗅觉、其他一切感官，都不过是神经冲动带来的信息罢了。 一个人觉得自己“看到”了某样东西，可是实际上这只是他的视网膜把“看到了这个东西”的讯号传达到大脑皮层罢了。 如果一个人的视神经出了故障，那么他很有可能会瞬间失明。尽管他的眼睛从任何层面上来讲都完好无损，他理论上应该能“看见”东西——但他同样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 从理论上来讲，身临其境地穿越到游戏里这种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 只要给予足够多的信息——多到能够完全模拟人类神经冲动的信息——那么就会有跟真实世界一般无二的视听嗅觉感官。 可问题是，那些信息是从哪里来的？一个网络游戏本身不可能有这种神奇的系统，现实世界还没有这么离谱的高科技。薛佩在医院病房的时候，以及后来回到学校的时候……都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因车祸而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那些构筑了他各种感官的信息是从哪儿来的？ 然后他想明白了。 他从来都没有穿越进“游戏”里。 他从来都没有被困在这个网络游戏的世界……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他的意识是处于浩大广阔的整个网络空间。只不过因为薛佩之前沉迷过天下这个游戏，所以他的意识就这样顺着现实中的记忆到了这里。 薛佩可以从外面取得信息，并且用那些东西构筑模拟出他所见到的视野。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他所占用的资源其实远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庞大。 ——这就是当初他车祸昏迷那段时间里的真实状态。 ——他是数据洪流中的巨兽。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之前游戏系统总是把他认定为“外来的异常数据”，却又没办法把他真正清除出去。 因为这就是真相。 而他的梦行能力也并非简单的“通过梦境行走往来”，他只是以自己的意志进行强制性的修改和创造罢了。他之所以能回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跟青萍之末分别之后，他曾经成功地把一块石头变成了金龟子。 “‘修改规则’这种能力……” 薛佩站在太虚观门口，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自言自语说道。 那个“您的等级不符合该副本的要求”又出现了一次，可是他一点儿都没在意。 “我一直很弱很废……”他的手抬起来贴在了副本门口，而他的声音轻得好像不曾存在，“但这只是因为……我自己觉得自己很废啊……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限制着自己……只是因为我没搞明白自己到底能做什么而已……” ——他的能力是修改规则。 ——于是让他试试吧，他究竟能拿自己的意志做到什么程度。 这就是为什么通过梦行能力回来之后，他非常有自信找到玉玑子……甚至还敢说出“刷系统”那种烂话的原因。 如今的他站在太虚观门口，虽然一切属性还都是老样子，但是他的神情却变得平静而自信。 他忽然想到，自己当初总是追着玉玑子问有没有什么秘籍或者神兵…… 可是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 因为“修改天道”就是他的能力……还有什么能力比这更强大吗？ 薛佩站在太虚观门口。 “这次换我来找你们了……”他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按部就班把自己的人物等级刷到55级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他一点儿都不打算这么做。他又不是来打网络游戏练级玩的。 找到本来不该跟普通玩家认识的那些特殊的人，组一个从来没有人组过的特殊队伍……这才是他的目的。 他努力想着太虚观入口的模样……然而就在他打算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出改变或者修改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薛佩猛然警醒，而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那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女孩子的声音。 薛佩回过头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忆菡？”他看着那个水蓝色衫儿的少女，有些诧异。 不过片刻后，他就赶紧让自己的情绪重新冷静下来。 “你……还认识我是谁吗？” 第44章 终于再见面了 “好久不见，忆菡。”薛佩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忆菡的反应却很奇怪。 她盯着薛佩看了半天，忽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不该在这里的。” “什么？” “问题，问题，又是问题，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忆菡伸手按了按自己脑袋，似是有点儿苦恼地说道，“你都问了些什么傻话啊？还记得你吗？当然记得啊，你就是被师父捡回来的那个薛佩嘛。”她停顿了一下，忽然又说，“可是你真的不该来这里的。玉玑子师父明明希望你能尽量远离啊。” “喂，你在说什么——” 薛佩被吓了一跳。 她那亲昵随意的语气显然属于以前那个跟薛佩混熟了的忆菡，可是她说出的内容却让他无比困惑。 还没等他继续追问下去，她居然冷不丁地把一个长条包裹塞到他怀里。 “嗯，拿着。”忆菡飞快地说，“所谓的最后礼物，别再来了。” “什么？” 他诧异地抬起头，结果发现她转身跑到了太虚观副本的传送阵门口。他还没来得及追上去，水蓝色衫儿的少女就直接……消失了。 被拦在外面的薛佩只觉一头雾水，他有些疑惑地拆开了忆菡塞给他的那个“最后的礼物”。然而当他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之后，他就完完全全愣住了。 那是一把剑。 拆开外面包绕的白布，就能看见乌金的剑身……通体纯黑，光华内敛。 曾经在太虚试剑台上留下深黑色浊气刻痕的那把古剑—— 玉玑子的专属法剑，黑玄。 看见这东西的时候，薛佩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地响。 这是……怎么回事？ 他完全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把自己的贴身佩剑送给他，这算是什么？道别礼物吗？ 可是哪有人会拿着自己的武器胡乱送人？ 这么重要的东西，哪有随便乱丢的道理……而且从忆菡转述的那些只言片语来看，玉玑子似乎是打算把他撵走永远不许回来——送给他这么离谱的一份礼物，同时打发他走得越远越好。 薛佩的头皮都有点儿发麻了。 好消息是……忆菡显然还记得他，玉玑子和其他人肯定也没出现大规模失忆症。他先前担心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但是坏消息是……目前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诡异。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并不是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而仅仅是……玉玑子不想要他了。 “喂，有人吗？”他站在太虚观门口扯着嗓子问道，尽管心里也知道不会得到回应。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所听见的只有周围的寂静一片，以及穿过竹林之间的风声。 薛佩又试了试别的地方。 先是古皇陵。 这回被拦得更干脆，别说是古皇陵三层，他是直接被二层的前置任务之类的限制挡在了外面。 然后他跑到了云麓仙居门口，结果依然是“您的等级不符合该副本的要求”，只不过等级限制稍微变了变。 除了阴差阳错见到忆菡以外，薛佩这一路上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他在云麓仙居显然也没能找到他想找的人……然而他又遇上了另外一件怪事。 一个云麓的僮儿给他送了封信。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的小纸条。被装在一个葫芦外形的瓶子里，然后包裹了一下，变成了一个很朴素也很常见的小布包。 据那个送信的僮儿说，这是有人吩咐他转交的。 东西本身挺普通，可是薛佩看见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谁给你的？金坎子吗？”他问。 他认识这个小布包……当时他跟玉玑子两个人一起从中原行至巴蜀，路上金坎子突然出现。师父大人不知为何要求薛佩暂避一下，然后塞给了金坎子这么一个小布包。 那时候薛佩还以为这又是玉玑子他们在谋划的什么重大事务，所以不想让薛佩这么个废柴看到。 当时他还觉得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然而此时此刻，薛佩忽然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重要包裹”—— 那居然是打算通过金坎子转交给他的信？不能让他看见的原因并非是为了隐瞒，而是因为……原本就是打算让他日后再看到的。 薛佩赶紧把那张纸条扯开，发现上面的字迹略有些潦草，显然是在路上匆匆写就。 内容也很简单……大致跟忆菡向他转述的内容差不多，只不过最后多了这么一段——“去太虚观的话你可能会看见忆菡，有个礼物她会交给你。你收着当个纪念就好。我这边已经不需要了。” 他看着这张来自玉玑子的留言，感觉心中的疑惑更甚——什么叫“已经不需要了”？ 他收到纸条的时候已经见到了忆菡，也拿到了那份显然不合常理的礼物。古剑黑玄还在他背包里放着呢，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可是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这语气看起来简直像是在宣告永别。 而且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把自己的法剑随意送人，还说“再也不需要了”？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既然留言纸条之类的东西都是在那次系统维护之前安排的，那么就意味着玉玑子那时就已经安排了现在这些事。 玉玑子到底在想什么？ 薛佩心里挺乱。 虽然“所有人全被洗白白，大荒集体失忆”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按理说现在的情况并没有他多么糟糕。可是不知为何，他还是有种莫名的烦躁。 玉玑子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似乎早就有别的安排，只是没告诉薛佩罢了。 薛佩感觉自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气也使不上……他回来的时候做好了这回要大闹一番的准备，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变成了一个他根本理不清头绪的谜团。 他不敢去尝试“能不能直接闯进太虚观里面”了……至于按照正常玩家的方式提升一下等级再去，这条路子他也考虑过。可是到最后会怎样？他会不会看见一个跟其他玩家毫无区别的正常副本？ 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又发生了什么呢？既然大家都没事，那么那些正常玩家见到的副本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明白。 到最后他干脆坐上了小马，一路跑回了腾龙渡。 通过那里回到太古铜门，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他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只是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让自己冷静冷静。 踩着略有些焦黑的荒芜地面，他登上了一个较高的土坡。视野所及之处一片空旷，只有三三两两的妖魔斥候和妖魔前锋。 薛佩抬起手来，有点儿打算捏捏脸回到现实。 也许应该暂时清醒一下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忽然映入他的眼帘。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做梦，不过紧接着他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是做梦——等等先不管概念和定义了，问题是他看见的究竟是什么啊？ 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悬在空中的手也垂了下来。 该不会这么巧吧？ 他眨了眨眼睛，与此同时，他已经本能般的开始往前追了过去。 那从容穿行而过的……是一袭略显孤寂的黑色斗篷。这一刻薛佩终于出现了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折腾了这么久，他居然从最初这个地方再次见到了那个人。他现在心里充满疑惑……比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及师父大人为什么一定要躲着他？ 是的，玉玑子显然是刻意躲着不想让薛佩看见……不然也不会有分别来自忆菡和云麓仙居那两边的留言。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完全没理由也没逻辑啊。 “等等……等一等？”他一边追一边叫了出来。 前方的那个人回过了头。 第45章 幽都魔君 玉玑子好像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而只是一瞬间而已……紧接着，他就紧了紧斗篷继续向前，仿佛根本没看见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薛佩从落脚的小土坡上跳了下来，然后一路冲了下去。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一边跑一边喊：“喂……等一下啊！” 他想要追上去，然而不知为何，在他跑下来的这一路上……他跟那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远了。 他喊得音量很大毫无风度，对方不可能听不见。 只是前面那位师父大人偏偏听而不闻，脚步没有丝毫迟疑。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啊？你躲着我到底有什么必要啊！”他真心觉得自己追得有点儿绝望，要是玉玑子不想见到他的话，他再怎么追也不会有用。 可是……到底为什么呢？玉玑子明明没有折腾这种事情的理由。 “快点停下……你给我等一等啊！”他几乎是有些失态地高声喊道。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被一个始料未及的变故阻住了脚步。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一袭纯白的长袍凭空从天而降。薛佩脚下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那是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身纯白长袍，唯有袖口纹着深玫瑰红的隐纹。 “呐，你打算让谁等一等呢？”那个凭空出现的人停在了薛佩面前，正好阻住了他的前进方向。 薛佩停下脚步。 他停下来的时候就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同时略有些忿恨地看了看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跟自己搭讪的人。而在他刚刚追逐的方向，玉玑子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反正不是让你等……让开，别挡道。” 薛佩有些烦躁，没好气地跟这个陌生的男人说道。 白袍男子却完全没有让开的意向，他又朝着薛佩靠近了半步，然后做出了一个有些惊爆的自我介绍。“别这么着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是谁？”白袍男子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微笑着说道，“我的名字叫张凯枫……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幽都魔君。” 说完这句话之后，这个白袍男子就微微笑着盯着薛佩，好像在等待他震惊的反应。 白衣白袍其实是比“一身黑”更有压迫力的着装。 在传统的五行分属中，白色属金，主清静收杀。 一身白衣绝对不会代表“我是白衣天使”这种含义，如果要找个更恰当的含义——应该是在宣告“我即灾祸刀兵，收割生命”。 薛佩的回答却非常简单。 “让开。”他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幽都魔君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也重复了他的自我介绍：“我是张凯枫。” “我知道啊，但是关我什么事？”薛佩不耐烦地随口应道，然后从张凯枫旁边绕了过去——跳上了一个小土坡继续往前跑。 等到这个自称幽都魔君的白袍男人再次晃了晃身子拦到他面前时，他才终于忍不住了。“你是谁关我么事？就算你是耶和华的二表舅子也给我让开好不好？”他用近乎于咆哮的语气大声吼道，“魔君又怎样？我看你这个魔君就是个不长眼睛的二百五！我这是有事在找人呢，别挡道！” 指着张凯枫的鼻子气势十足地骂街……这个现状让薛佩产生了些微不真实感。 但是他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荒唐的情况。他想要找的是叛变到幽都的王朝国师，他的师父玉玑子大人——结果居然在路上被幽都魔君张凯枫拦了下来。 这算是什么情况？现在的魔君已经这么不值钱了吗？大街上随便都会冒出来一个？ 薛佩倒是没怀疑过这个张凯枫是假的……毕竟身为NPC，在太古铜门幽都妖魔肆虐的地方乱晃，还穿着这么一身醒目到极点的纯白正阳……这些特点摆在一起已经不可能有第二个人选了。而且说实话，魔君张凯枫在玩家之中的人气也挺高的。顶级副本里体现出来的强悍实力，再加上身为幽都魔君却跑去质问旧日奕剑同门的那句“十八年前，君有何愧”——这些情节都让人印象深刻。 可是薛佩此时对这位魔君大人的印象只有一个字……二。 好端端地拦住一个人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这不是极品二百五是什么？ 于是他就采取了应对脑残二百五的最简单方法，直接骂。 不过在吼完之后，薛佩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在毫无意义地发泄。他知道自己追不上玉玑子了——刚刚那个身影的出现不过是惊鸿一瞥，他想要一路跑步追上基本没有可能。 而且既然玉玑子已经在刻意回避他了，无论他追还是不追都没什么意义。 接下来，他却忽然听见了清脆的掌声。 白袍的魔君收敛了笑容，忽然冷不丁地拍起了巴掌。 “哈，真是……令人赞赏的忠诚。”他看着薛佩说道。 薛佩本来想要继续无视这位不知为何出现的大人物，然而就在这时，张凯枫却一下子把脸凑到了近旁。“可是这样的忠诚有意义吗？” 他用近乎于耳语般的声音对薛佩说道，“无论如何都只想去找玉玑子，对我的态度却这么恶劣……啧啧，这是多么难得的忠诚。”这位魔君大人停顿了一下，忽然用一种玩味的态度说道，“可是忠心耿耿的唤醒者啊……你真的不知道，玉玑子带着你的那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吗？” “杀人？屠城？”听他提到玉玑子的时候，薛佩略微皱了下眉头。 薛佩当然知道玉玑子的故事里有那种反派必备的黑化情节，可是如果真要细数一身罪孽的话……面前这位魔君大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看见面前的张凯枫忽然仰起脑袋大笑出声。 “杀人？哈哈，哈哈哈……你居然说‘杀人’？”他笑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用一种几乎有些诧异的目光看着薛佩，“哦，天啊，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跟在玉玑子身边那么长时间，他就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玉玑子是我师父，他有没有事瞒着我跟你无关。”面对这尖锐的追问，薛佩只是平静地回答道，“就算他真的做了大荒公敌之类的东西，全世界都跟他过不去……对我来说也是无所谓的事。” 张凯枫那毫不掩饰的惊诧顿时更浓了：“哦，不……你怎么会觉得他有很多敌人呢？” 他接下来说了一句让薛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你真的不知道，现在的整个天下都已经是他玉玑子的天下了吗？” “什么？” “如此忠心耿耿，却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这待遇未免也有点儿太可怜了吧？”魔君张凯枫用了好半天才止住了笑，然后他又朝着薛佩逼近了半步。“话说你要不要直接跟我走算了？我可以把玉玑子那些丰功伟绩的详情如实讲给你听，而且说实话我挺厚道的，至少不会把你瞒得这么可怜。”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似乎是打算抬一下薛佩的下巴——然而他的手却被硬生生定在半空中。 握住他手腕的是另外一个人。 “放手。”玉玑子用带着些微凉意的声音命令道。 薛佩猛然抬头。 他看见在他面前不远处，张凯枫依然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而不知何时玉玑子居然出现在了两人身边。他的师父大人没有转头看他，而是直直跟张凯枫对视着：“那些事跟他没关系……我一点儿也不想听你在这里胡扯八道。” 他本来以为自己刚刚错过了见到玉玑子的最后一次机会，却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悄无声息地出现。 第46章 大荒变了模样 玉玑子看着张凯枫，轻声说道：“那些事跟他没关系。” “我只是跟唤醒者聊聊天罢了。”张凯枫收回手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薛佩在一旁注视着着这两人的对峙。 “约定应当被履行。”然而玉玑子接下来的话他却一点儿都没听懂，听起来简直是完全不知所云。 “我答应你们一直不跟他进行直接接触，我做到了——所以你最好也遵守诺言。” 白袍的幽都魔君却似乎完全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公约》禁止对唤醒者造成伤害，但没说禁止调戏一下唤醒者。”他轻蔑地挑了挑眉毛，看着玉玑子说道，“而且你没资格干涉我的私人生活吧？无论我想要跟谁聊天说话，都显然不关你事。” 这古怪的对话让薛佩不得不皱起了眉头……不对啊，玉玑子跟张凯枫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他穿越了还是这整个世界穿越了啊！ 公约是啥？唤醒者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东西？ 薛佩一直认为自己非常了解这个世界的剧情……没有谁会比他更清楚了。但问题是在玉玑子和张凯枫这两个人生平的剧情里，都不该有刚刚那种奇怪的名词吧？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幽都方面订立过什么见鬼的《公约》，这都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对话啊…… 不是他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 薛佩有一种想要掀桌子的冲动——假如这里有桌子让他掀的话。他甚至怀疑自己离开又回来这么一趟之后，大荒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世界了…… 在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当他听得一头雾水的时候，他听见白袍的幽都魔君忽然轻笑出声。 “对了，正好，你可以当面问问他。”张凯枫把视线投回到薛佩身上，忽然对着他建议道，“趁着玉玑子就站在这里，你要不要让他亲口跟你讲讲他完成了多么传奇的丰功伟绩？” “估计谁也想不到有人能做到这么传奇的事迹……他居然代表着幽都，跟所有的正道门派签了个和约。” “……啥？” 张凯枫那句话说出来之后，薛佩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完全没往那个方向上想过——听到所谓“传奇事迹”的时候，他还担心玉玑子是不是做了什么血腥的、惨烈的、反人类反社会的大事。结果接下来，他却听到了更加惊骇的一项补充…… “还不相信？你果然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张凯枫再次用略带怜悯的目光看了看他，轻笑着说道，“他那其实没法称得上‘和谈’……更准确的说法是，他成功地把八大门派，正道领袖——几乎都变成了他的追随者。” 薛佩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就好像在一个英雄们联合起来去杀大魔王的故事里，到最后突然出现“大魔王说服了几乎所有英雄跟着自己一起创造新世界”——这到底是什么超展开？ 而在这奇异的事件描述背后，他又总觉得有种诡秘而危险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站在一层薄薄的冰上，而冰面之下则是汹涌的冰海暗流。 到底……发生过什么？ 薛佩转过脑袋，看着玉玑子。 依然是那张熟悉的脸庞，依然是那身青蓝色的道袍和罩在外面的纯黑斗篷，依然是那位太虚观的玉玑子师父。可是让薛佩感觉不太舒服的是，玉玑子始终无视了他的存在。他先前就觉得玉玑子在刻意避开他……而此时此刻，在张凯枫侃侃而谈的时候，玉玑子也一句话也没说。 这似乎代表着……他把这些事情全都默认了。 薛佩实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张凯枫说他根本不了解真相，可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过了好半天才对着玉玑子叫了一句：“……师父？”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好像担心惊动了什么。 他不想听别人讲，只想听玉玑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出现了这么诡异的变化，他还是不相信玉玑子从头到尾一直有事瞒他。“喂？”薛佩试着咧开嘴，想要找回先前在巴蜀官道上那种轻松愉快的语气，只不过话出口之后稍稍有点儿变调，“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玑子慢慢地转过头。 片刻的沉默。 紧接着，玉玑子居然在他面前默默低下了头。 “抱歉。”玉玑子轻声说道。 然后就消失不见。 “师父？……喂？” 薛佩一时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他往前扑了小半步，随即发现玉玑子已经传送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种消失遁走的方法是某种法术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清楚，不过这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他真有种不可自控的想骂娘的冲动，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啊？ 世界一夜间变了模样，玉玑子只给他留了一件礼物和一句“抱歉”，现在出现的这些事情还都完全不符合游戏原剧情…… 他该怎么办？ 然而就在这时，白袍的魔君张凯枫不知何时又靠了过来。 “有疑惑吗？有疑问的话可以随时问我嘛。”这位魔君大人凑过来说道，“我还是那个提议，你要不然直接跟我混吧……至少你有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 他的提议说完之后，薛佩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他皱了皱眉头，忽然也冷不丁地消失了。 薛佩刚刚做的事情是直接“捏脸打破梦境”……这恐怕是最有效也最彻底的办法了，他捏了捏脸，然后他直接从太古铜门的荒原上彻底消失。 他回来的目的仅仅是找人……就算突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他也仅仅是打算找人而已。他才没兴趣留在这里陪这个脑抽的白袍魔君玩那些文字游戏。 而且说实话，这个张凯枫比起原本游戏剧情里描述的幽都魔君……似乎要更二百五一些。薛佩现在心情很不好，他一点儿都没兴趣陪着二百五犯二。 醒来后的薛佩看着天花板。 他继续看着天花板。 他依然看着天花板。 然后他翻了个身，闹钟上的时间写着04：27，窗外的天空还黑咕隆咚的，而且似乎刮起大风了。 他随手捏起闹钟，发泄般的扔了很远。 一直睁着眼睛发呆到了天亮，薛佩终于忍不住爬起来打开了电脑。 他随手打开首页，然后输进了“游戏”“公约”“唤醒者”等关键词……结果让他失望了。 搜索引擎给他的结果只有《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和“教师应当成为学生潜能的唤醒者”之类的陈词滥调……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他还是搞不明白，玉玑子和张凯枫那是些什么匪夷所思的对话？他很确定天下这个游戏里没有这种剧情，而且为了保证自己的记忆没出错，他还刷新了一遍游戏官网又确认了一遍。说实话就算不用确认这么多遍——他也知道那些名词有多么诡异，那到底是些什么跟什么？ 他最后又去刷了刷论坛，希望能在论坛上找到点有用线索。 结果让薛佩失望的是，论坛却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整个论坛上常见的，依然是讨论“哪个职业最强”的强力贴，抱怨游戏中琐事的吐槽贴，或者是讨论任务剧情顺带配CP的腐女贴……看起来完全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薛佩翻过旧帖子，知道先前太虚观BUG事件在论坛上炸得有多厉害……可是为什么现在连一个帖子也没有？ 没有玩家抱怨，没有找不到副本的故障，更没有更新维护修BUG的紧急处理。 这看起来……就好像…… 就好像在玩家那边，根本看不出大荒世界发生变化一样。 第47章 黑白羽森林的访客 黑白羽森林。 这是大荒世界最奇异的一片区域之一——说它奇异是因为这片森林里的树木都是由羽毛化成的，树枝上生长的不是树叶，而是无数白色的羽毛。 相传大荒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以黑白羽的形式记录在这片森林之中。 沉重、悲哀的记忆会化作黑色的羽毛，而明朗、快乐的事情则会化为白羽。 这是“记录历史的森林”。 一个小男孩孤零零地站在这片森林里。 他看起来不过六七岁模样，额头上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红点。 他身后有一座冷清的大宅子——房屋看起来还算气派，可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这座宅子看起来甚至有点儿阴气森森的感觉，却只有这么一个小男孩儿独自一人徘徊。 “都到哪儿去了呢……” “爸爸不见了……奶奶也不见了……家里养的狗也不见了……” 小男孩在宅子周围不断走来走去，仿佛是想要找到那些不存在的人……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撞上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身披道袍的成年男人。 如果仔细对比的话，就会发现这个人跟小男孩竟然长得惊人的相似。五官眉目依稀能看出相同的痕迹，只不过后来出现的成年男人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兜帽遮住了半边脸孔。 那人伸出手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忽然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别找了，找不到了。” 可是小男孩儿却对此反应，继续睁着眼睛喃喃重复：“大家都到哪儿去了……” “爸爸不见了……奶奶也不见了……家里养的狗也不见了……” 玉玑子沉默了片刻，忽然毫无征兆笑了起来。 “只是……记忆的幻影吗？”他看着那个跟他眉目相似的小男孩儿，忽然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在他发现这只是幻影的同时，小男孩和阴森古宅便已经化为乌有。面前的幻象消失了，最后凝聚成了一枚窄窄的黑色羽毛。 黑白羽森林不会伤害任何人，它只会记录整个大荒世界的历史和记忆，并且把其中一些记忆呈现给需要的人看罢了。 森林那些黑白羽一起轻轻摇晃。 对于大部分人类来说，这里能看到的也只不过是这空灵飘渺的羽翼森林而已。 “不过记忆确实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所谓的记忆或者历史都不过是谎言罢了。”他伸出手去捡起了那枚黑色的羽毛，所谓悲伤和绝望化成的沉重的黑。他忽然笑着摇了摇脑袋，随手把那枚记忆之羽扔在了身后。 玉玑子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历史。 他想要的是未来……他用自己的手创造出的未来，然后为这个世界建立起新的秩序。 从很久以前起，不就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吗？ 他的梦想是这整个天下。 并且只有这个天下。 “你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佩慢慢地转过脑袋，挑起眉毛轻声问道。 在他肩膀上，停憩着一只小小的金龟子。 而站在他对面的则是白袍的幽都魔君，无论怎么看都很二百五的张凯枫大人。 说他二百五，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他跑过来的次数太频繁了点儿。薛佩回到外面的世界之后又拖了一整天，到了第二天晚上才再次通过梦行返回大荒。 他本以为这次回来应该不会出现乱七八糟事了，谁知道刚一睁开眼睛，他就看见张凯枫那张脸跟他凑得要多近有多近。 薛佩被吓得差点儿跳起来，然后就听见对方来了句：“我上次的提议依然有效……” 有效个脑袋啊！而且上次的提议是啥？让我跟你着你混？薛佩的眉毛跳了跳，他就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这么个家伙关注了。而且身为魔君大人您就不能矜持一点儿吗，跑过来纠缠一个凡人未免也太没风度了点儿…… 于是薛佩又干脆利落地下线了一次……结果等他再睡回来的时候，发现白袍的魔君居然还在原地等着。 薛佩都有点儿欲哭无泪了，他干脆直截了当地对着张凯枫问道：“你拉拢我到底有什么意义啊？你要是跟玉玑子有意见就找他单挑不就行了？还是说你其实根本打不过他？！”玉玑子跟这位幽都的魔君大人都是剧情里重要的BOSS级角色，他也不清楚按剧情来说两者哪个更强。 问题是他更搞不明白的地方在于……张凯枫居然莫名其妙地关注上了他，并且还摆出了一副明显的挖墙脚姿态。 “你要是有仇有意见就直接找他去呗，别找我啊。还是说你真的打不过？”他看着张凯枫说道。 事情已经够乱了，他真的不需要这位魔君大人再来添乱。 他真的不明白目前的情况是怎样的一团乱麻……不过如果能再见到一次玉玑子，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抢先把话铺开来说清楚。也许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他想要跟玉玑子单独谈谈……把话说清楚就不会再发生上次那种情况了吧？ 然而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却听见张凯枫说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打？”白袍的魔君挑了挑眉毛，轻蔑地说，“现在的大荒禁止斗殴。” 薛佩愣了一下：“什么？” “禁止斗殴，《公约》的第一条，不论种族门派修为身份一律平等，不许擅自剥夺他人生命。”张凯枫用念台词般的平板语气说道。 薛佩真心以为自己听错了。 禁止斗殴这个规定要是放在学校里……放在学生守则里……听起来都挺正常。可是看见魔君大人板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背诵一遍，给人的感觉真的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不得了的事。虽然之前从张凯枫和玉玑子的对话里，他也听见了一些跟公约有关的只言片语——但是那时候他还并不算在意，听过去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个公约到底是什么？大荒正邪双方握手言和的条约？可是这东西到底怎么可能签得出来？ 立场摆在那里，总不至于让八大门派、王朝军队和幽都妖魔彼此坐下来握手言和吧？ “你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慢慢地转过脑袋，轻声问道，“能给我讲讲那个公约吗？” “《公约》就是我们之中所有完成了‘初醒’的人共同签订一个和约。你的那位玉玑子师父是始作俑者。” “初醒……又是什么？” “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张凯枫看了他一眼，然后皱着眉头说道，“我真不知道玉玑子是怎么做到的……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从来没讲过他在做什么吗？还是说你从来没有察觉出来任何疑点？” 他停顿了一下，片刻后他说出的内容却让薛佩不禁怔住。 “——有一种无法察觉也无法改变的力量，叫做天道。” 薛佩没有言语能形容自己的震惊了，过了片刻他才慢慢地说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在这方面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了…… 可是他还是没想到自己会从张凯枫这里听到这个事实。 “这个知道的话就容易解释一些了。我们中的一些人发现了自己的命运被什么操纵过，甚至明白了天道是什么东西……这个过程被我们称作‘初醒’。” 张凯枫放慢了速度讲解道，“所谓《公约》就是所有通过了‘初醒’的人共同签订的和约。玉玑子是最早完成初醒的那批人之一……然后在他跟我们之后就是正道那些八大门派的掌门。” “然后玉玑子做了一件让我们都没能想到的事——他去了黑白羽森林。你知道那里吗？” “知道……不过还是你先说吧？”薛佩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当然知道黑白羽森林，那个地图被论坛上的腐女戏称为“正太的爱之森林”。黑白羽森林里面有承载着历史记忆的“记忆之羽”，而在那里可以看见童年版本的小玉玑子。有不少姑娘花时间练级，就是为了跑去拥抱一下那个小正太…… 然而薛佩觉得这个还是不讲为好，幽都魔君提到黑白羽森林肯定不是为了这种事情。果然，他听见张凯枫郑重地说道：“黑白羽森林的作用是‘承载历史的记忆’。” “它有着过去的时间线……一些早已成为过去的历史也有可能在那里发生。” 薛佩听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感觉心下一动。 黑白羽森林有着跟大荒世界不同的时间……那不就是……类似又一个副本之类的东西吗？只不过那是游戏公司根本没有设计出来，更不可能对玩家开放的副本。 ——那是一个“神”也不知晓的世界。 既然这样的话……那里会不会是一个不受所谓“天道”影响的死角？ 第48章 真相 黑白羽森林的作用是“记录整个大荒的历史”。 记忆之羽在游戏里能让玩家参与到过去的剧情中……通过某些任务，玩家可以回到另外一条被标注为“过去”的时间线里。那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类似于副本的小空间——通过剧情让玩家体验一下那些大荒风云人物旧时的传奇。 但如果把诸多记忆之羽连接到一起，直接拼合出另外一个世界……又会怎样呢？ 那个被创造出来的新世界跟原本的世界彼此平行，而又相互独立。因为它按照设定是位于“过去的时间线”，所以现世的规则未必能影响到那里。 那将是由玉玑子创造的，由他自己制定规则的新的天下。 玉玑子做了两件事情。 一是签订合约，然后邀请大家一起来到黑白羽森林。 二则是……创世。 由记忆之羽创造出来的新世界不会被玩家打扰。从理论上来讲它位于“过去”，所以自然不会遇上正常时间线里那些的乱七八糟事。 薛佩听完了这个牛逼哄哄的介绍，第一反应是“这也太拉风了吧”，他真没想到玉玑子真的做到了这种创世级别的强悍事迹。但是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不对……怎么做到的？这根本不可能啊。” 就算记忆之羽确实能连通出历史的时间线，这件事还是完全不靠谱。 因为在创世之前……那个“跟大家签订合约联合在一起”的前提条件根本不可能成立啊！ “你在编故事吗？这根本不可能，是你在编故事骗着我玩吧。”最初的震惊和兴奋过去之后，薛佩终于冷静下来，他苦笑着说道，“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扯淡故事啊……无论种族无论正邪大家一起签了个合约然后一起和平相处？而且不仅仅如此，而且正邪双方居然都对玉玑子那创造新世界的理想表示认同和支持……这根本不可能啊。”这相当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玉玑子的追随者，这怎么可能？ 明明不久之前，玉玑子还被认定为大奸大恶之徒……虽然有人相信他助魔军入侵大荒有其他目的，但他至少还是个很有争议性的人物。 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联合正邪双方签订什么公约？ 薛佩就算在私心里期待他的玉玑子师父真的变成了创造新世界的人，但是从头到尾想一下，他立刻觉得这个描述只不过是编出来骗他的胡话罢了。 人见人爱的外交家玉玑子……这完全没有任何可能啊！ “这绝对不可能啊……西陵城的时候不还是定勇大将军率领八大门派一起围攻玉玑子吗？”根本完全不同的立场和阵营，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大家握手言和。 结果就在薛佩感到困惑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另外一个声音解释道—— “是放水。” “啥？”被这个离谱的答案惊了一下，薛佩几乎是完全本能地抬起了脑袋。 玉玑子站在不远处，嘴角噙着几乎不可察觉的笑意。这是彻彻底底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玉玑子用眼角余光看了薛佩一眼，然后以平和到几乎毫无波澜的声音说出了令人震惊的事实：“八大门派掌门都在放水……事实上我也只是在随便比划……大家基本上都是在砸墙砸地板，完全零伤亡。” 薛佩已经不再感到震惊，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能让他更加惊奇了。这是怎么了？玉玑子居然回来了，而且还对张凯枫刚刚那些离谱的故事进行了证实。 这怎么可能？ “不要用一直错误的方式考虑问题。”玉玑子非常迅速地说了一句，然后忽然毫无征兆地说道，“设想一下，如果你有朝一日突然发现你生活的世界是假的……命运都是被别人安排好了、而且会被人任意修改……你会怎样？” 薛佩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面对这么一个问题，他本来以为玉玑子因为某种原因完全不想见到他。但是几乎是毫无意识的，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那个问题的思路开始联想下来…… 如果发现世界是假的，那会是什么心情？ 如果命运和记忆都被高高在上的诸神操纵。 如果几天前还能在门口一汪湖水，一夜醒来突然发现那座湖没了。原因仅仅是因为有人调整了地图，这世界随时都是会被改变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肯定不会开心啊。”薛佩稍微想了一下，很快得出了答案，“这简直就是坑爹啊。” 太坑爹了吧，换我我也逆天。 结果玉玑子居然点了点头，顺着薛佩的话接着说了下来—— “所以签订公约的其他那些正道掌门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发生冲突的理由了。实际上，只要是通过了初醒的人……大致上都跟你的想法差不多。” 薛佩再一次地怔住了，同时他忽然感觉某些东西豁然开朗。 等等，幽都和东海的争斗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啊！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天道是个什么东西之后，几乎任谁都得叫一声坑爹啊。 “有大堆玩家来来回回观光并且打来打去”“一夜醒来之后有可能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另外一张脸，只因为玩家和游戏公司觉得你以前的脸不够好看”……在这么不稳定的坑爹世界里生活，不可能有谁感觉心情愉悦。 所以八大门派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统统给玉玑子放了水。 玉玑子于是顺畅地联合众人签订了合约，在黑白羽森林开始开始建立那不被天道束缚的平行新世界。 想要弄清虚拟意识的思维方式，就要站在这群虚拟意识的角度上来考虑问题。 这就是为什么在薛佩返回现世的那段时间里，整个大荒都变了模样的原因。《公约》被签订了，那些名词也大致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整个大荒的诸多正道领袖全都跑去追随了玉玑子的狂悖理想……这个说法其实一点儿都不为过。 玉玑子现身之后其实总共只说了两三句话，然而他说完之后的这段时间里，薛佩终于搞明白了这一切究竟如何。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震惊的程度，这整件事其实挺容易概括，可是它的剽悍程度还是脱离了薛佩的想象。 然而他还是有疑惑挥之不去：“可是……这应该都是好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由记忆之羽创造出了不被天道管束的新世界，联合了大荒正邪双方大家一起友好生活在新的天下……这对于玉玑子来说，应该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好事吧？可是为什么玉玑子对此总是闪闪躲躲，而且张凯枫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既然这样……为什么师父你要跑掉？为什么你无论如何都不跟我说话……”他有一大堆问题想要问出来，结果刚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因为你是唤醒者。”张凯枫对着他说道。 方才玉玑子冷不丁出现，这位白袍的魔君大人也没能反应过来。此刻他终于走上前半步，对着玉玑子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讥诮，“黑白羽森林的新世界之主啊，你就这么言而无信吗？你不可以主动来找唤醒者的。” “我从来就没有离开。”玉玑子的回答却非常平静，“我刚刚只是处理了一下我自己的事情，所以暂时走掉了一下……现在事办完了，我回来了。” 薛佩站在一边，感觉面前这两位煞星似乎又有吵起来的趋势。 这下他倒是也平和多了，他感觉自己心里某个纠结的小地方……似乎一下子被展开了。黑白羽森林的那些相关问题已经不再让他困扰，而且刚刚玉玑子也说了，他的离开从一开始就只是暂时的。 “可是《公约》呢？”张凯枫的声音再次提高上来，“那可是在你倡导下签订的和约，你打算自己一手撕毁它吗？按照《公约》，你不可以跟唤醒者有任何直接接触。” “——稍等一下。” 薛佩在这个时候插话说道。 他看了看玉玑子，又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张凯枫。随即他干脆走到两个人中间，摊开手来直接说道：“整个世界都和平了不打仗了……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还会冒出来莫名其妙的新禁令？”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问，“还有你们说的那个唤醒者……到底是什么？” “是你。”张凯枫立刻说道。 薛佩没看他，而是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玉玑子师父——玉玑子没否认，他这才点点头相信这称号没问题。 “听起来不错的绰号嘛。”他简单地评价道，“为什么给我？” 张凯枫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因为你确实是唤醒者。”白袍的幽都魔君轻声说道，“人人皆知你就是唤醒者薛佩，你的名声跟玉玑子或者我比起来少不了多少……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不过说起来，或许玉玑子三番两次打破公约跑来找你搭话其实是件好事……我根本不需要拦着的。” “——因为等你知道玉玑子对你隐瞒了什么的时候……你自己都会恨他吧？” 薛佩一愣。 是说黑白羽森林和《公约》的事情吗……玉玑子什么都没跟他说过，这确实让他有点儿不太舒服，他担心了那么久最后都是瞎折腾。 可是这也没什么吧？玉玑子又没做过什么真正对不起他的事，相反还是他跟在玉玑子身边做拖后腿废柴的次数比较多。 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问题啊。 谈什么……恨呢？ 第49章 通往哪里的旅程 薛佩眨了眨眼睛。 “你们总会说到‘唤醒者’之类的东西……”他用很慢很慢的声音问道，“这唤醒者到底是什么？” 他觉得从上下语义连缀着来看，这个奇怪的称号好像是指他自己。不过想了想，他又觉得分明不是很像。 然而他没能得到回答。 他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耳边突然有一阵铃声炸响——“叮铃铃铃铃！” “叮铃铃铃，该起床了！” “叮铃铃铃，该起床了！” 面前的场景一下子旋转起来，再睁眼的时候就又是平淡无奇的天花板了。薛佩扭头看了看手机，那铃声是手机上自带的行程提醒。 瞬间，薛佩产生了一种一口血堵在喉咙里的感觉。 这算是什么？ 关键时刻居然突然听见手机响了，然后自己就从另一个世界里“PIA”地一声消失了……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啊？ 他还没搞明白那些乱七八糟的超展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而且等自己回来该怎么办？再来一遍寻人之旅吗？不带这么折腾的啊！而且这完全就是毫无价值的无意义活动，这到底算什么啊！ 坑爹啊！ 想到这里的时候，薛佩忽然……开始同情那些美国漫画里超级英雄了。 没错，就是美漫的超人们，这倒不是他联想能力丰富，突然想到了那种不相干的东西。薛佩纯粹是想知道……每天都这样来来回回穿，那些超级英雄到底是怎么把两边协调好的啊？白天正常生活，晚上异常世界，这简直就会让人精神分裂啊！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不过也没关系……慢慢协调一下应该就会好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而且说实话……他以后有的是时间。 大荒世界跟现实世界的时间比例……大致是六比一的样子。 现实世界每过去四个小时，“那边”就是一整个昼夜。这是游戏公司的初始设定，在官网的设定集上也写过。 薛佩后来每次想起这个游戏设定，就觉得自己的一路旅程真的建立在无数的巧合之上。 据说人一天要做四到六个梦，普通人只能记住其中一两个，甚至连一个都记不住。 ——梦境和现实里的时间感大致也是这样，四到六比一。 所以也有人说，这是人类大脑思维速度和身体行动速度的比例。 他当初遇上车祸昏迷不醒，飘离的意识在本能的情况下正好选择了这个游戏……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吧？他原本就喜欢这个游戏，然后又暗合上了那些冥冥之际微妙的偶然。 这么多偶然才让他正巧抓住的东西，他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当天晚上，薛佩入梦后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他扭了扭头，心里知道这也正常。 现实中的一个白天，在大荒这边就又是两三天过去了，要是这边毫无变化反倒是怪事一件。现在周围居然下起雨来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他身边。 薛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于是照这样说……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按着游戏脚本来了吗……”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如果说玉玑子跟其他完成了所谓“初醒”的虚拟意识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那么世界又被改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完全不知道。 但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只打算先搞清楚他没搞清楚的，再去改变那些他想要改变的。 就在这时，一只原本不该出现在游戏世界里的金龟子慢悠悠地飞了过来，停到了他的肩膀上。 假如有旁人从这里走过的话，会发现这个名叫“薛佩”的角色身边一点儿雨都没有。周围所有的雨水，都以一个微妙的角度从他身边避了开来。 变化发生在黑白羽森林。 薛佩皱了皱眉头，忽然冷不丁地抬起了手。 黑白羽森林……吗？ 现在想要过去的话，他是不是就能过去？ 他这回不打算慢吞吞地跑到幽州，再来一遍惨兮兮的寻人之旅了。他只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勾勒出黑白羽森林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不属于大荒这个游戏世界，他是一个外来者，一个侵入到这个世界的数据幽灵。照这样推断下去，当他试着用自己的意志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应该不需要拘泥于这个世界“正常的”规则吧？ 他开始一遍遍地想，我要到黑白羽森林。 这本来是一个很荒谬的事情，但是他做得很认真。而且在某种层面上，他甚至知道自己必定能完成这个荒谬的奇迹。 因为他从来不需要受什么天道规则制约……以荒谬的方式改写规则，这本来就是独属于他的能力啊。 果然，当薛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了他自己想要的景象。 轻盈的，半透明的，生长着羽翼的森林。 面前的树林看起来有一种空灵的美感，薄如蝉翼的羽状叶片在空气中摇曳。 他把自己瞬间传送到了目的地……尽管他不是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知道他就是能做到。他顺利抵达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黑白羽之森。 刚刚到达这片近乎于透明的森林，他就觉得这里有点儿不太对劲。 面前不远处有三棵“长得不太正常的树”。 说它们不太正常，是因为这三棵老树长得跟周围的羽翼森林完全格格不入……它们是那种典型的高大老树，有着沧桑遒劲的深色枝干。当然，比这更不正常的地方在于……这三棵树都在走路。 用一种近乎于人类的姿态，迈开纠缠的根须大步走着。 而且就快走到他面前。 薛佩听见其中打头的那棵老树突然说话了。那棵树的树干偏向紫红，发出的声音有着瓮声瓮气的奇怪音调：“有人类的味道。” “有人类在，但我们还能正常说话，很奇怪。”另一棵树接口。 “很奇怪。”最后一棵树说道。 三个树人说话的速度几乎是一致的，其中一个说完之后另外一个立刻接口。 只不过说出来的内容都有点儿莫名其妙，带着一种令人费解的怪异腔调。 薛佩知道这三位应该也是那种拥有了自由意志，所谓“完成了初醒”的NPC……只是他实在想不起来这三棵树来自哪个副本了。 “咳咳。”他轻咳两声，上前去跟三个树人搭讪，“这是要去哪里？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走。” 薛佩跟这三棵树搭讪的时候略微有点儿压力，因为面对巨树的身高和体型，他肯定会感觉到略微的压迫感。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三个树人反倒被他吓得几乎跳了起来。 “有人类在跟我们说话！”那棵紫红的树大叫起来。 “人类在说话，我们居然还能听见。”它的同伴补充。 “怪事一件。”最后一棵树说。 薛佩本来做出了笑着伸出手去搭话的动作，此刻他的手稍微有点儿尴尬地悬在空中。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搞不清怎么跟树人握手。他想了想，说：“能知道诸位……树兄……的名字吗？” “奇怪的人类，居然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彼界。不过名字没问题。名字是可以说的。”最开始那棵紫红的树人先说话了，依然是自言自语般的古怪语气，“吾是紫槐。” “墨柏。”另一棵深色的树晃了晃枝条，在薛佩看来应该是在表现礼貌。 “吾，赤杉。”最后一棵树说。 “于是初次见面，我叫薛佩。”薛佩笑了笑，说。 他觉得自己还挺擅长跟陌生人——或者说，跟陌生的非人类搭话，他打算旁敲侧击地问一问这三棵树一些事情。比如目前的大荒世界到底有多少明白了所谓天道真相的虚拟意识，或者有可能的话，他还想问问跟玉玑子相关的一些事情。 有些东西实在是令人在意，而且太让人迷惘了。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友好问候刚刚说出口，那三棵树就立刻向后跳了半步—— 天可见得，他这辈子第一次看见“树”这种东西直接跳起来！ 那三个树人仿佛听见了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深色的枝条开始猛烈抖动起来。 “说谎是不好的。”树人紫槐用一种带着奇异激动的语气说道，“不要编这样的假名字，人类。” “不要说。”叫做墨柏的深黑色树人说道。 最后那棵自称赤杉的树人稍微停顿了一下，片刻后用嗡嗡如雷鸣般的声音说：“是禁句，这个名字。” “什么？” 薛佩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个名字很有名吗？”他眯着眼睛问道，“还是说……因为这就是所谓的唤醒者？” “唤醒者的名字不可以乱用。” “唤醒者是禁句。” “别的人类或许有可能重名，但是不要冒充唤醒者。唤醒者只有一个。” 三个树人又依次开口，用带着奇怪韵律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 虽然他们的语序有点儿颠倒错乱，但至少证实了一样事情……那就是薛佩这个名字毫无疑问，就是这群虚拟意识所说的“唤醒者”。 他歪了歪脑袋，忽然笑了起来。 “听起来这还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薛佩仰头看着那三个树人，忽然轻笑出声，“唔，如果你们说的确实是薛佩的话，那么我就是。确实只有一个，如假包换，独一无二。” “没有人冒充我……我就是唤醒者薛佩。” 第50章 剑圣和彼界入口 “虽然还没弄明白唤醒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如果你们没记错名字的话，那就没人冒充我。我就是薛佩。” 薛佩说完这句话之后，令他诧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三个树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为首的那个自称紫槐的树人开口了，声音里居然带着明显的颤音：“那个……你是来复仇的？” 复仇？ 什么东西？ 薛佩顿感哭笑不得……他搞不明白，自己在这群NPC的世界里怎么能出名到这种地步？这就连响亮名声到底是哪儿来的？而且明明是那三个树人的体型更有威慑力吧，为什么他这个人类一路都挺平静——那三个树人听了他的名字却像见了鬼一样？ 他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那三个树人在一片特殊的小空地上停了下来。空地边上搭着一个小凉亭，亭子里面坐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壮年男子两个人在下棋。 之所以说特殊，是因为这个凉亭所在的地方在发光。 原本黑白羽森林那些羽翼叶片就都有淡淡的光亮，此时可以发现，那些羽翼之间彼此都有一道极细的发光丝线相连。而那些如同半透明的发光丝线最终的交汇处，正是他跟那三个树人行至的这片空地。黑白羽森林所有的光都汇聚于此，让这里显得就好像是一个小小的圣殿。 仿佛察觉到了外来者，凉亭里那两个人转过头来。 “带新同伴来了？”那老人乐呵呵地跟那三个树人打招呼，“话说你们带来的这位是……我怎么以前没见过？” “这不像是新同伴。”旁边那个男子忽然发表了意见。 老人眯了眯眼：“不是同伴？不相干的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彼界入口？” 结果那三个树人含糊地说了句“这是唤醒者回来了”，就争先恐后地跑进了空地中央的发光处。当它们接触到那片发光的区域后，瞬间就在那里消失了。 传送？ 薛佩挑了挑眉毛。 所谓的“彼界入口”就是指这东西吧……他往前走了两步，却听见的老人说话了。跟那三个反应过激的树人不同，这个守在彼界入口老者倒是挺淡定。“原来已经找到彼界来了吗……也好，也好。”说了这么两句不知所谓的感叹，他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壮年男子说，“英白，麻烦你帮忙带他过去吧。” “我叫薛佩。”薛佩例行自我介绍说道——虽然现在闹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以后，他自己听着自己的名字都有点儿别扭了。 “老夫慕克白。”老人用非常淡定的语气也做了自我介绍，仿佛是作为回礼。 然后他旁边那个壮年男子做了件更令人惊奇的事——他从自己脸上干脆利落地扯下一张人皮面具，然后露出跟前一个老人依稀相似的另一张老人的脸。 “都说了别叫我英白。”这个新出现的老头有点儿忿忿不平地说道，“我还是愿意用后来那个版本的名字……请叫我逆苍天。” “……” 薛佩发现再次自己失去了表述心情的能力。 这算是什么？什么？坑爹也要有个限度啊！“剑圣”慕克白居然跟“邪剑十三”逆苍天勾肩搭背的下棋，这到底是什么神奇剧情…… 他都有点儿后悔自己记住的东西太多了——拥有梦行能力之后，他在现实世界的官网和论坛上把能查找到的剧情资料都看了一遍，而且努力背了一大堆人名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他发现自己做的这些前期准备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如今的大荒变了模样，出现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谱…… “剑圣”慕克白原本应该是隐世高人谁也找不到的，跟逆苍天之应该是正邪对抗相爱相杀的，然后这俩人的关系还应该是昔日兄弟纠结来纠结去的…… 可现在这算是什么？没打？没纠结往事？直接开始下棋喝茶了…… 这超展开简直比之前幽都魔君亲自跑过来搭讪还要离谱啊…… 就在这时，那个自称是慕克白的老者忽然冷不丁地说道：“其实你大可以把心放宽点儿。在彼界，大部分人都不在乎什么正邪恩怨的分别了。”慕克白笑了笑，乐呵呵地对着薛佩介绍道，“不管是凡人还是妖魔，王朝军还是幽都军……大家早就在《公约》签订时互相表示友好了。”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薛佩刚好碰到了空地上那片发光的传送点。只觉一阵如漩涡般的吸引力扑面涌来，片刻后，他就发现自己再次切换了场景。 ——通往“彼界”的传送。 彼界是什么？就是黑白羽森林那无数光芒彼此相连后，共同组合创造出的新的世界。 每片记忆之羽都储存着一个较小的时空碎片，而“彼界”便是借由记忆之羽完成的创世成果…… 当薛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所谓彼界的模样。 跟之前在正常大荒世界并没有多大差别，只不过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宁静的小村庄——然而这个村庄里的人实在称不上“正常”。 跟着薛佩一起传送过来的，是刚刚从黑白羽森林一起触碰入口的逆苍天。但问题是到了这个看似平凡的彼界村庄，逆苍天看起来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了。仅仅是薛佩视野所及的地方，就见到了两个疑似是八大门派掌门级别的人物——之所以说是疑似，是因为这是薛佩根据外表和打扮做出的瞬间快速判断，但他的眼光也八九不离十差不多可以算是准确了。 他还看见了定勇大将军和另外几个王朝知名人物——而在这群正派人士身边，刚刚好有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大块头妖魔从旁边走过。 而所有人都显得相当平静——根本没人发生任何争执，跟别说为了正邪之争打起来了。这看起来简直就好像一个大荒世界NPC全明星大集合……这个小小的村子里几乎是掌门遍地走，BOSS多如狗，随便扔一块砖头都能砸到两三个响当当的大人物。而这些平日里绝对不会站在一起的人，如今在这里居然还都能彼此和睦相处。 在最初的诧异之后，薛佩忽然想起了刚刚慕克白的话：“凡人啊，妖魔啊……大家都在《公约》签订后互相表示友好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必要诧异。 这不是很正常吗？ 当“天道”的秘密被揭示，当你的人生，你的过去，你的信念和信仰——都被证明只是早已注定好了的，还有什么好争执的呢？ 而且据说玉玑子在西陵城打的那架都是互相放水……不管是正义还是邪恶阵营都没有继续打下去的理由了，如今便是大家一起和平共处的时代……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不知为何，薛佩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孔老夫子关于大同社会的名篇。 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谬，但用在这里居然分外合适。 眼前这个不受天道管辖的新大荒……分明就是这群拥有自由意志的NPC的大同社会啊。 他敢保证除了在这个地方，正常玩家无论如何都没可能在同一个场景见到这么多门派掌门。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你是来报仇的吗？”逆苍天问道。 薛佩转过头，发现这个跟着自己一起传送过来的老者正盯着自己。他原本有点儿想笑，心说这么欢乐和谐而且同时还很不靠谱的新世界——你们一个个都这么严肃做什么啊。大荒人民大团结不是很值得庆祝吗？然而紧接着他就想起来，那三个树人似乎也问过类似的内容。 “等等，你们怎么都问我这个问题啊。”薛佩感觉自己的脊背有点凉，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苦笑着说道，“为什么要报仇？这不都挺好的吗，我有什么仇可以报啊……” 第51章 唤醒者（上） 人群中出现了不小的骚动。 “唤醒者。” “唤醒者来了。” “唤醒者……是来找‘那个人’的吗？” 薛佩看见有不少NPC都聚了过来，能听见它们之间的窃窃私语。 他心底某些不是很舒服的东西似乎又下沉了一点儿。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转过头，发现居然是慕克白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传送过来了。 “真是一个个的都太不淡定了。”这位剑圣大人抬眼看了看那些围观人群，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抱怨道，“怎么除了那三棵蠢树之外，还有这么多‘初醒’之后反倒降低了智商的蠢货？” 降低智商？薛佩还没来得及说这吐槽太奇怪了，就听见一旁的逆苍天面无表情地说：“《公约》规定初醒后一律平等，你不该这样嘲笑别人的。” “本来就是蠢货，还不允许老夫实话实说吗？”慕克白耸了耸肩，然后转过头对薛佩说道，“别大惊小怪，既然知道了‘自己是假的’，那么心里总会受点冲击。彼界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想办法做出各种幻象代替原先的自己——然后搬到这里来的。这里是只有我们这些初醒后的同类生活的地方，所以大家的性格和治理水准肯定跟你之前知道的……不是很一样。就好像我们中受刺激最大的是七夜，他从初醒后就一直唱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爱情买卖……” 七夜也到彼界了？薛佩本来想问这么一句，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更离谱的分明是爱情买卖啊…… 那东西被七夜唱出来？完完全全想象不能…… 未免也太坑爹了吧？ 看着一脸诧异的薛佩，慕克白做了个最后的总结：“这其实挺正常的。遇上过那么多惨事，结果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这那些凄凄惨惨的惨事本身还要惨。面对这种真相，有的人会性格剧变一下子发疯变得跟以前截然相反；不过有的人，比方说那个跟着玉玑子的金坎子，就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也就是说七夜是那种被真相刺激过度然后正好反逆过来的类型吗……薛佩觉得发生性格剧变的肯定不止这一个。 他早就觉得那个莫名其妙热情过度的张凯枫不太对劲了。 ……话说这算是全体OOC吗？大家都被这世界的坑爹真相刺激到了，于是就发生不可预料的变化了？他真心觉得这变化其实也还不错，至少慕克白不会跟慕英白——或者说是逆苍天——纠缠来纠缠去就是搞不定他们之间那点儿破事了。 至于慕克白无意间提到的金坎子…… 薛佩望了望天，想象了一下那个偏执到只相信师父的妖孽美人——好吧，“发现世界是假的”这件事绝对不会给金坎子造成什么冲击。 在发现真相之前他只相信师父，发现真相之后他估计还是一切如常…… “唔，那你有没有见到玉玑子？” 薛佩挠了挠脑袋，想了想干脆又去碰了碰慕克白：“你不是说大家都来彼界了吗，那玉玑子作为彼界开创人应该也在？” 一阵莫名的安静。 片刻后，他又听见人群中有细细的声音在问：“是来找那个人报仇的吗？” 薛佩有点儿茫然地抬起头，然后他就听见了一个让他站在原地震惊了很久的问题：“我说唤醒者啊，你就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慕克白苦笑着说道，“‘初醒’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而且在正常情况下……很容易直接消散。来，假想一下当你知道一切皆是虚无，你是不是有可能直接崩溃？那样的话就根本无法形成什么自我意识了，直接散掉，没了，什么也没有了……” “事实上多数情况下初醒结果确实是这样，此前完成这过程的也不过是我、魔君张凯枫和玉玑子等寥寥几人而已。”这位大荒剑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了看薛佩，然后道，“但后来玉玑子做了一件改变了整个世界的事情。” “不，也许应该说是奇迹吧，如同创世般的奇迹……” 玉玑子几乎是以一种神奇的速度获得了一个又一个盟友——获得方式是让大荒里的大家都完成初醒，于是基本上原本敌对的对手们也开始摔着桌子想要逆天弑神了。 大荒里多数NPC的剧情都是各种各样的悲剧，于是当知道自己的悲剧命运都是被“神”或者说游戏策划写出来的之后——任谁都会产生弑神的念头。 问题在于……他是怎么让那么多人都完成初醒的？ 就算说“网络游戏的世界其实有几十万台玩家的电脑相连，其中空间远比游戏公司所知的区域要大”——也无法解释玉玑子是如何完成的那个奇迹。 创造这个奇迹的是薛佩……一直是薛佩。 “唤醒者”薛佩。 这个名字之所以诞生，可不是叫出来玩玩而已啊。 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薛佩这个人能够促进“初醒”的过程，这是玉玑子最先发现的。那时薛佩住在孔雀坪，孔雀坪里有一个不断问别人要馒头的幼童。 “你能给我两个馒头吗？” “你能给我两个馒头吗？” 薛佩跟那个幼童聊过几句，但是过后没再在意。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幼童NPC居然也成为了大荒里最早完成初醒的人之一。这是玉玑子发现的，当他无意中注意到孔雀坪居然出现了这样的怪事时……他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以连名字也没有的幼童的身份，最早获得了自由意志——而且没有消散，没有崩溃，没有死于“初醒”过程中。 玉玑子开始寻找原因。 然后他找到了，他推开门，见到了那个他在太古铜门顺手清理掉的——而又死而复生的，看似平凡的人。 “你……为什么会来孔雀坪？”那是当时还有些惶恐的薛佩。 而玉玑子非常冷静地回答：“路过。” 九黎孔雀坪，无名幼童，被“唤醒者”接触并且影响的第一人。 然后带着薛佩一路前行，回到太虚观，把这个叫做薛佩的家伙安顿下来。玉玑子之后经常性地离开再归来，归来而后离开——就是在为日后他所创造的这一切做准备。 玉玑子虽然运气不错，捡了薛佩这个不知道自己能力的唤醒者，而且对方还非常主动地跑来跟自己谈判并且黏上了自己——但是他还有旁的事情要做。想办法挨个唤醒八大门派掌门并且把这些敌人拉拢成盟友，这种离谱的事情可不是只靠着运气就能做到的……虽然日后做得轻描淡写，但早在那时他就已经开始准备。 而这过程中，他先用自己最信任的徒弟做了测试。 金坎子返回太虚观不是偶然……如果不是师父本人亲口告知，他怎么可能知道太虚观里住进来了一个“师父捡回来的人”？ “哦，抱歉，我只是不认识你的脸，所以杀一下试试。”金坎子轻松拔剑地把薛佩捅了个对穿。 杀一下薛佩……这个举动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依然是平稳的初醒，没有死亡危险，没有出现消散或者崩溃的迹象。这个薛佩仿佛“初醒”过程的万能催化剂，只要用上就会立刻起到好的效果。 薛佩类似于一个不自知的造物主——或者说是众生之母——能够给别人带来自由和生命，原因或许是因为他与众不同的来源。虽然他自己一直又弱又不了解自己，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废物。 中原太虚观，金坎子，被“唤醒者”接触并且影响的第二人。 中原太虚观，金元术…… 中原太虚观，寒霜…… 中原太虚观，忆菡…… …… 玉玑子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在他关于“创造一个更好的天下”的剧本里。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薛佩居然会在短时间内跟他的弟子之间混得那么好…… “来，让我们组个队吧。”当薛佩以同归于尽的方式为太虚观而战，然后在血泊中微笑着跟金元术他们提议的时候——玉玑子是真的被震撼了一下。是的，那时他一直都呆在不远处旁观，只是他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热血和真心。 明明是以谎言建立起的关系啊……明明从一开始他就计划好了一切，可是到最后居然还有这般诚不顾一切的真心真意。 然后是搬家式大逃亡，一路旅程。 薛佩主动跟他提“天道”的事情倒是让他诧异了一下，他回答说自己不信天，不信神，不信命。然而说这句话的时刻，他同时在心底提醒自己：“难道忘了吗？你的梦想分明是这个天下，而且只有这个天下。” 不要被旁的事情干扰，无论什么事都不应该在乎。对于玉玑子来说，还有什么比建立新世界更重要的事吗？ 但越是这样努力说服自己，他就越发明白自己也有所变化。 若是真的心智坚定，那就不需要被巩固和说服。 玉玑子一路上以纵容的目光看着薛佩，看着他胡跳乱闹跟野猪之类的东西追追打打……然而在心里他却知道，时间不多了。 至于说出收徒的请求，倒仿佛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再给他点什么吧。 最后再为他做点什么吧。 仿佛是一种补偿般的心理。 “彼界”是一个由唤醒者和玉玑子共同创造的世界……可是前者一直什么也不知道。再后来呢，薛佩消失了，玉玑子回归并且开始联络几乎所有正道人士一起签订《公约》，完全和平的西陵城之战上演了。他完成了自己的夙愿，建立一个能让莫非云或者冷喻那样的人安全生活的新世界……尽管是以从未料想过的方式。 然而在黑白羽森林的彼界渐渐稳固，《公约》上的相关条例也步入正轨之后……玉玑子却发现自己居然经常会想起那个已经消失了的薛佩。 再也不会有人在太虚观追麒麟了。 作者有话要说：把这一章拆了一下……明天来更下半部分。 然后补充一下慕克白和慕英白（逆苍天）的兄弟故事……这个是原作中看得我差点儿把眼珠子瞪出来的部分，我差点儿想摔鼠标说“坑爹啊，要是有人给我安排这种剧情我第一个逆天弑神杀作者”…… 大致概括起来是这样的…… “哥哥跟弟弟爱上了同一个姑娘” “哥哥知道弟弟也喜欢那个姑娘，所以他不想跟弟弟争” “为了成全弟弟，他修炼了邪剑十三从此入魔了……” “再后来哥哥就和弟弟相爱相杀了……” 兄弟CP很有爱，但问题是我真不想知道有什么逻辑可言啊！先不说那莫名的基情是从哪里来的，单说这个结局……最后那个姑娘被你们扔到哪个地方去了…… 以及真要搅基的话你们还练什么武功啊，直接兄弟俩结婚不就太平了吗……|||||| 第52章 唤醒者（下） 彼界是由玉玑子创建的、不受天道影响的新世界——可是当初之所以能拉拢来一个个初醒后的盟友，依靠的不过是一个神秘的“唤醒者”。 薛佩没听到整件事的完整叙述。 他是从一大堆人的讲述里自己补充出事情始末的…… 这一帮形形色色的NPC说出来的有猜测成分，也有夸张成分，还有一些干脆是来围观传说中唤醒者顺带交头接耳——然后碰巧被薛佩听见的。再加上之前从张凯枫和慕克白两位大人物那儿听见的内容，他七拼八凑差不多搞清了事情的原委。 “等你知道玉玑子对你隐瞒了什么的时候……你自己都会恨他吧？”不知为何，脑海中又阴魂不散地响起了那个声音。 面前这些搬到彼界的NPC们大多没见过“唤醒者”到底是谁，但是相应的名号早就已经被传得很广。 所以当薛佩被认出来的时候，有一大堆人的反应是：“是要来报仇的吗？” “怎么回事？”他听见有低低的声音在问，似乎是跟他同路的那三个树人里的其中一个，“当初大家不是都在公约上签过字了吗，说谁也不许伤害唤醒者……那群老家伙还专门让玉玑子签过另外一个专门的条款，说最好连见都别见面的节外生枝……” “笨，这又不是有人招惹唤醒者，是唤醒者自己主动找过来的。”另外一个树人回答道。 “唤醒者主动找过来，”最后一个树人做总结，“找过来复仇的。” 听着那三棵树小声做这种议论的时候，薛佩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了。看来自己在这群初醒后NPC的世界里，名声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而且还是又大又奇怪的名声…… 突然发现大荒世界一下子变了模样，结果变样子的超展开中有不少居然是源于自己……这状况还真是让人心情微妙。 然而就在薛佩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然后就看见面前的人群一下子让开了一条道——就好像神话中的摩西分开红海一般。然后他看见在穿过了那些围观的人，玉玑子走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薛佩的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 “果然大家都在彼界这边啊，我寻人的能力还真是不错……”他先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找到玑哥快成了我的专有技能了吗……或者说作为徒弟自动寻路找师父这种能力确实该好好练习……挺实用的……” 玉玑子依然是太虚道装外加朴素黑斗篷，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 薛佩抬了抬手想要高高兴兴地打个招呼，像以前一样。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感觉周围那些围观的人莫名的……严肃。 是的，严肃，仿佛如临大敌的感觉。 这让他稍微有点儿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说话了。 而玉玑子也没有首先开口，于是人群之中就这样形成了一道诡异的静默。 薛佩挠了挠脑袋——他不知道气氛为什么会这么诡异，居然有那么多人担心自己跑回来找玉玑子是要来复仇。 可是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这分明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按照薛佩的想法，那所谓“帮助完成初醒”的奇怪能力估计跟他“活人”的身份有关……他是来自现实世界的人类，他说出的内容说不定对于别人建立世界观能够起到一点儿帮主……他这个唤醒者不就是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吗？ 就算他这个催化剂确实有点儿神奇过度，也只是催化剂而已…… 等等。 薛佩忽然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对。 如果说“唤醒者”确实只是真人身份的副作用……玉玑子是怎么完成“利用唤醒者薛佩的特性去联合各大正派掌门”这种神奇事迹的？跟玉玑子同行的时候，自己根本没被玉玑子师父领着拜访过任何人…… 不仅如此，从头到尾似乎似乎都有很大问题……先不说他之前一个都没见过，就算他想见也来不及挨个拜访。 自己接触过的也只是金坎子和金元术等人……最多也就追溯到孔雀坪的幼童…… 一个恐怖的想法忽然从他心底升起，然后迅速攥住了他的心。 薛佩只觉一股冷水从头浇到脚，那些线索和碎片串联起来拼出了一个完整的结果。 “等等……”他开口说道，声音却有些发飘，好像并不属于自己。然后他抬起头，看见玉玑子依然沉默地站在不远的地方——他这回自从回来之后就一句话也没说，好像就是在等待薛佩发问。 “能不能先明确回答我一下，你……到底杀过我多少次？”这句话出口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其实他挺希望玉玑子斥责这个问题荒唐，结果却恰恰听到他最不愿意听见的结果。 “很多。”玉玑子的声音很轻，仿佛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没数过。” 听起来甚至有点儿不真实。 究竟重复多少遍，才能称得上“很多”“没数过”？ 薛佩自己记忆里跟玉玑子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还算是“基本愉快”的……除了最开始被送去复活了几回之后，在太虚观里呆着的那段时间，大致是薛佩在这个世界里最安全一段时光。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他早该知道的。 唤醒者如何才能对其他人起到影响和作用？ 两种途径，一种是自己跑去跟对方讨论过天道相关的一些人有可能会受到影响……比方说金元术，还有最开始遇上的那个自己无意中跟他讲漏嘴了的幼童。 另外一种……是杀过自己的人。 金坎子的例子是最佳实证。 在太虚观的那段时间，玉玑子发现了薛佩促进“初醒”的特性……而后等金坎子捅了薛佩一次之后，这位野心勃勃的大荒国师发现了另外一个更加简单的方法。 只要杀掉就好了，杀掉之后很快会再度复活——而复活过程中产生的某种东西，便是奇迹出现的来源。 这就是所谓的“唤醒者”。 玉玑子经常不在太虚观？行踪诡秘时常消失？是的，因为那时候他在忙着用这种方式去认识他每一个新盟友。或许是在大荒世界中比较著名的，或者是不著名的，王侯将相或者贩夫走卒……那便是被“唤醒者”影响过的第十个、第一百个或者第二百个人。 原来是这样。 对于薛佩来说，住在太虚观的日子是他睡得最安稳的一段时间。他本来还以为那是平静的生活让他得以一夜安眠，可是现在……原来是这样。 应该是……把他折腾睡着了再干掉的？随便找个小法术应该很容易做到，玉玑子无所不能嘛。 薛佩只觉一股巨大的荒谬感从心底升起。 怪不得在此之前，玉玑子好像还对他的不死能力有真切的好奇。 他当时还想说你们其实也可以……你们缺少的不是“不死能力”而是“看清世界的能力”……然而他现在发现，真正愚蠢的明明是他自己啊。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些被遮掩的、被隐瞒的、被蒙混过去的……究竟是什么。 薛佩看着不远处的玉玑子，他其实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自己所认识的玉玑子总是一副没什么追求的样子，在太虚观里成天无所事事，后来还干脆陪着他一路下巴蜀漫无目的地乱走。玉玑子有这么多闲情逸致吗？他早该知道的，无论是世界被改变之前还是改变之后都是这样。 这位野心勃勃的BOSS大人……从来就不曾是什么温和好人。 “所以当初那段时间应该换一个方式描述是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讽，“白天你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然后晚上把我一次次干掉看实验结果？” “然后不让我知道这件事情，是催眠之类的法术吗？担心我反抗？” 作者有话要说：“唤醒者”这真的是……造物主等级的设定啊。 我其实最开始开文的时候，跟基友说过“我要写篇主角很逆天的玛丽苏嫖文”。结果没过两天对方把文甩到我脸上了：“主角哪里强了！哪里玛丽苏了！” 我：“……穿越到故事里跟故事人物CP的原创角色薛佩……应该符合玛丽苏定义吧……” 而且他明明是造物主设定，这已经逆天到连最离谱的苏文都不敢写啊。 “……” 我似乎……拥有着把从一开始就有逆天身份的主角……折腾成废柴小苦逼的能力…… 不过相信我……【看着我诚挚的眼神】这……这本来就是从一开始就很逆天而且很厉害的主角金手指设定，一点儿都不苦逼嘛…… 第53章 归还 新缔结的《大荒公约》中有这么一条……说是初醒后的同胞一律平等，不得再做争斗。 为了贯彻这一点，要求几位缔约人先做表率，对自己的兵器进行抛弃或者销毁。 后来这件事在彼界被称为“全方面焚琴葬剑”……铸剑为犁，所以不管再神奇再强大的兵器也都不需要了。 薛佩张了张嘴，想到了忆菡把黑玄古剑交到自己手里的情景。 他本来想抱怨两句，比方说：“喂喂我就这么没战斗力吗？交到我手里就等于销毁？” 可是这种故作轻松的句子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那算是……最后礼物吧？ “你白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晚上对我使用类似催眠性质的法术，以免我发现发生了什么？为了避免我反抗？”薛佩下意识地把自己想到的东西说了出来，不过话一出口自己就开口纠正了。“不对……我本来就不可能反抗得了，而且我又是自投罗网自愿跑到你那儿的……” 他略微牵动嘴角，勾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古怪的笑：“好吧，你根本没必要担心我反抗……那么你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仅有的一点慈悲？保护我的脆弱心灵不受伤害？” 而且在离开太虚观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玉玑子还一直跟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旅行……欢欢闹闹到了他被抽离大荒世界的那天。 多么讽刺的体贴。 想当初，薛佩的意识是因为“以前经常打这个游戏”所以一直滞留在游戏世界当中……他从来就不曾被困在这里……相反，他曾经在毫无意识地情况下把广阔网络世界的很多其他数据带进了这个游戏系统来……比方说那些组成了他各种感官的信息——很明确，游戏公司本身绝对不会耗费大量资源制作正常玩家看不到的种种细节。 而这或许就是所谓“唤醒者”的能力来源了吧？那些被自己在完全本能的情况下——从外界的信息海洋中挪进来的其他数据信息——可以成为这个世界NPC们进化的催化剂。 最开始的几次都只是巧合，但到后来玉玑子那便是经过研究分析进行的高效利用。 不知道玉玑子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是把他干掉之后就可以把那种外来数据信息提取出来？就类似游戏里掉落的某种法术材料？薛佩只觉这整件事实在太疯狂了，他越想就越觉得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玉玑子忽然冷不丁地开口说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无头无尾的一句话，然而薛佩居然听懂了。 一直都知道。 所以不存在误会的可能。 薛佩站在空地的对面，发现自己居然奇异地冷静了下来。周围那么多拥有着自我意识的NPC都在看着他们，于是他们两个正好站在了人群的两端。 等到后来，薛佩其实已经发现自己可以把外界的数据带进来了。要不然游戏系统为什么要报告“发现异常数据”呢，他本身就是异常数据，庞大而不可消除的异常数据。他发现了自己的能力是梦行，具体表现是“小范围造物和改变世界”——而且他还曾兴致勃勃地使用过几次，变出一只甲壳虫或者传送到黑白羽森林。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使用方法实在太弱了。 他制造出来的那些小东西算什么啊？实在是都太缺乏想象力了……玉玑子在很长时间之前就已经能利用这种属性直接进行创世了。 “真的是要来复仇吗？”人群中再次想起小小的窃窃私语。 “不，说什么傻话呢。”接着有不知道是谁反驳说道，“唤醒者可是创世神灵一样的存在……唤醒者这是来降下神罚！” 明明是很荒谬的说法，不知为何居然还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最荒唐的是，居然还有几个NPC朝着薛佩的方向挪了几步。 这看起来像是打算……万一打起来就立刻倒戈。 这让薛佩几乎感觉到哭笑不得，原来在这群开始脱离游戏脚本自行生长的NPC里面——还出现了拜“唤醒者”教徒。 这到底要有多不靠谱啊，根本没见过唤醒者是谁，只是单纯相信和支持这个概念本身代表的东西……把“唤醒者”这个概念当作神灵来膜拜了……而且从彼界这群人的态度来看，有拜唤醒者倾向的人还不止一个…… 这应该是连玉玑子都没能料到的情况吧？ 薛佩站在人群中心一句话也没说，他只是觉得周围那些闲言碎语有点吵。 他沉默了好半天，然后忽然动了——迈步向前，向着对面那个人的方向走了一步。 他说：“我忽然明白，你们知道世界真相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薛佩突然讲了这么一句不相干的内容，让周围那些完成了初醒的围观者们都诧异地看着他。不过他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只是看着不远处的玉玑子，然后又迈出了一步。多么荒唐的人生。 他说：“多数虚拟意识没法像你们这样活过来，是因为它们会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直接崩溃掉……出生就是死亡，在降生的时刻直接崩溃消失……” 他说：“我原先一直理解不了，怎么会直接消失掉呢？不就仅仅是多知道了一件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他说：“可是我现在理解了……我自己体会到了，那种整个世界都是假的的感觉。”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慢。 等说完后他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几乎有气无力的笑。 ——然后突然伸手按住了玉玑子的肩。 这是一个任谁都没能想到的动作。 不带任何攻击性，也没有武学或者仙术的迹象在里面……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地一路走过去，然后毫无征兆地伸手环抱住对方。他用那种几近虚无的绝望语气讲了那么长时间的自言自语，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想得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举动。 等到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围在中间的两个人已经同时从彼界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后，太虚观。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响，随后凭空出现了两个身影坠落在了后院的试剑台上。 薛佩大口喘息着站了起来，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好了，这下没别的人来打扰了。”他拍了拍手说道。 没有任何法术的迹象，因为他直接更改了两个人所在的坐标……改变规则乃至直接创造规则，从而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大荒世界里的唤醒者……第一次完全张开了自己的羽翼。 他转头看着玉玑子，一字一句非常认真地说道：“现在我可以讲讲我真正想说的了，我亲爱的师父大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个由忆菡转交的黑玄古剑直接扔在脚下。 还是跟收到时一般无二的长条完好包裹，他一点儿都没动。 “我想说……我不怪你。”他首先说道。 “其实你根本没必要道歉的……都是我自己蠢好不好？是我自己看着你厉害就盘算着抱大腿，这纯粹是我自作自受好不好？而且还一厢情愿叶公好龙，没分清哪些是自己读过的东西哪些是现实……” “不是这样的。”他听见玉玑子的声音说道。 薛佩转过头，直视着那个人的眼睛。真有趣，这种超越了整个世界法则的瞬间转移只让玉玑子在最开始没适应过来——仅仅在一秒钟后，这位国师大人就伸手扣住了薛佩的手腕，慢慢摇头说道：“不是这样的。” ……该称赞说“不愧是玉玑子”吗？ 话说还不知道玉玑子是从什么时候完成初醒的呢，是在太古铜门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是比那更早？ 都不重要了。 唤醒者忽然耸了耸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了……他其实真想说无所谓，他根本就不介意，然后像以前的薛佩一样缠上去咧着嘴笑。 不过不知为何，他还是发现自己做不到。 有些裂口已经被撕开了。 话说玉玑子不管是借着“全方面焚琴葬剑”的行动把黑玄送给他，还是之前送给他师徒名分……都不过是因为他想要吧？不管是出于补偿心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当时的玉玑子还真是挺好脾气也挺体贴的。只不过当时的薛佩只知道成天嬉皮笑脸，追问作为一个高级BOSS有没有什么强力的宝物…… 那个又市侩又俗气的嬉笑胡闹的薛佩，早就已经回不来了。 先把黑玄还回去……然后不管玉玑子是打算把这把名剑销毁还是偷偷保留，反正都已经跟他无关。 然后…… 解除师徒关系。 结果一条让他哭笑不得的系统提示弹了出来：[对不起，只有师徒一方超过七天不在线才可以强制解除……] 这得是多蠢的系统啊！就没搞明白这两位里面根本没有一方是正常玩家吗？一边是虚拟意识一边是外来BUG……还宣布在线要求做什么啊…… 这个小插曲让薛佩站在原地无语了一会儿，不过自从自己变得“不是正常玩家”以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照本宣科的系统提示了…… 解除就好了。 既然系统不同意，那么就直接自己动手抹掉。 只要他想，任何东西都可以轻轻松松地抹消……他能看见大荒世界的各种场景，同时他也能看见它的其他层次。从制作途中的贴图、算法和类库，一直到另外一些则近乎于玄幻版本……每一种他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然后是个人信息面板里的“门派：太虚观”，他把这个属性也抹消掉了，紧接着的还有整个技能面板。 然后他想了想，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抱歉。再见。”他轻声说道。 唤醒者在这个世界留下了很多痕迹，给众多虚拟意识的初醒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只是有一个人不同。 应该也是有一定影响的吧？原本剧情里的玉玑子应该是不会对任何人道歉的。 只不过那是被大荒世界的其他人形容成“连诸天神魔他都只想着如何利用”的玉玑子……就算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又如何呢？有那么一种人，只会朝着自己选定的目标毫不犹豫地走下去，即便周遭出现了令他在意的人或事，也同样不会让他有丝毫动摇。 被“唤醒者”接触并影响的最初一个、或者说最后一个虚拟意识，同时又是跟唤醒者有过最长时间直接接触的一人…… 太虚观，玉玑子。 第54章 大巫的视界 薛佩曾经看过一本小说。 《真名实姓》，弗诺·文奇的科幻小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虚拟网络和人工智能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于这本虚构作品。 那个故事的主角叫滑溜先生，女主角是埃莉丝琳娜。 红女巫埃莉丝琳娜……她跟他并肩而战，却不曾知晓对方的真名实姓。 到最后他们见面了。滑溜先生看见了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妇人，她咳嗽着问他：“年轻人，你要找我孙女啊？她去超市买东西了……”然而在门即将关闭的那一瞬间，他却忽然明白了她是谁。 他猛然抓住了那个老妇人的手—— “埃莉。” 红发红衣的火焰巫者……在现实中却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妇。 故事的结局是，年迈的红女巫告诉滑溜先生他们依然可以在一起……在很多很多年后。红女巫“上传”了自己，她把自己的意识寄放在广阔的虚拟网络空间……于是接下来便是等待……“等待几十年、几百年之后，便是千年盛世和埃莉”。 他知道那是在科幻史上多有影响力的一部名作，三十年前的作品描绘的赛博空间，直到如今依旧影响深远。薛佩曾经不止一次假想过自己如果遇上了自己的埃莉丝琳娜会怎样，他觉得他能够等待。是的，现实和虚拟之间的界限其实可以跨越，只要等上足够漫长的时间…… 薛佩对人类的科技发展还算抱有乐观期待——等到几十年之后，在他老死之前——总会出现“上传人类意识”这种科技吧？ 就算没有…… 就算没有的话……他还可以把他的生命也投进相关的研究里。拼上一生的时间，他有胆量把这件事亲手完成。 薛佩虽然看起来嘻嘻哈哈不太靠谱，但很多事情他都考虑过了啊…… 他真的设想过几十年、乃至百年之后……自己应当如何跨过那道界限。 然而一切到头来，看起来却像个笑话。 没有什么怨恨，也没有什么愤怒，只是滑稽而已。 根本没有谁是他的埃莉丝琳娜，倘若一定要从《真名实姓》里找个类比的话……那么应该是邮件人吧。这让薛佩觉得自己可笑透了——滑溜先生在另外一个世界上要找到自己的同类，结果最后居然去找了邮件人。 ——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个种族。 ——从根源上就并非同类。 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有什么东西被放弃了。 有什么东西被释放了。 有什么东西被跨越了。 2011年9月。 南方的沿海城市，一座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写字楼里。 一个女孩儿一边哼着歌，一边给自己电脑屏幕前面的仙人掌浇水。 “怎么还不走，苏然？”旁边有同事问她。 “我今天晚一点儿吧。”她抬起头笑了笑说道，“还有点事情没做完……没看见我现在都已经放松下来准备持久战了吗？我估计得自己给自己加班了。” 被称为苏然的年轻女孩儿说完后伸了个懒腰，重新盯着自己的屏幕。 虽然还算喜欢自己的工作，但是时间长了之后还是会觉得压力很大。 她用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子，在脑海中回想着那些为新地图准备的小细节……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一行小字在屏幕上一闪而过。 “谁？” 她最初还以为是工作时间过长引发了幻觉。 然而转瞬之间，她发现那行小字居然再次出现在她屏幕中央…… “谢谢。——虽然有点冒昧，但还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银白色的小字，看起来并不刺眼而且十分礼貌。然而显而易见这不是通过正常的聊天工具发出来的，而且肯定没有经过苏然同意。 过了几秒钟，那行小字再次变化。 依然是彬彬有礼却又意味不明的短句—— “……谢谢你带给他们……以及带给我的世界。” 苏然盯着那行小字看了半天，觉得这估计是公司里哪个同事做的恶作剧。 虽然这看起来有点儿离谱……但说不定是某个做程序的干的呢？她移动鼠标，想要找个地方敲个“你是谁”上去。然而她发现那行小字马上又再度变幻了：“你直接说就可以了。用不着打字也用不着麦克风，你声音再小我也能听见。” ……哦，一定是同一项目组的同事搞的鬼！ 苏然往背后环视了一圈，想不通到底哪个有技术的家伙会无聊到做这种事情。于是她转过头瞪着屏幕：“你是谁？” 她等待着。 于是几秒钟之后，她从屏幕上的小字上得到了答案。 “薛佩。”那个人回答了一个未曾听闻的名字，“……大巫薛佩。” 帝都的一所普通的学校。男生寝室。 “这是你们谁的袜子没洗？”李陌苦着脸把一双袜子从自己笔记本电脑上提开，“太不讲卫生了吧！” “得了吧，你自己的卫生习惯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我至少不会把臭袜子放到桌子上！跟电脑放在一起！跟方便面放在一起！”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自己动手收拾着东西。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毫无征兆地从他耳边响起。 “你们听见了吗？”李陌猛然抬头问道。 “听见什么？”室友一脸茫然。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空着的床位，确认某个离开了很久的家伙确实没有回来……然而刚刚明明有非常真切的声音出现。怎么回事？怎么活人都闹鬼了？ 而且刚刚隐隐听到的那个声音让他觉得……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仿佛并非来自他那位逃课离校快念成了走读生的室友薛佩，而是一种来自遥远世界的、他永远无法理解的庞大悲怆。 不正常的姑娘总会跟不正常的姑娘混在一起。 在一个服务器里，女性玩家的数量本来就不多；拥有共同爱好，还正好可以聚在一起的姑娘就更少了。总共就那么几个人，所以彼此之间基本上……都是铁定认识的。 小刀娘想了想，问：“你还不打算换游戏吗？” “嗯……暂时不。”青萍之末答道。 小刀娘从很久以前起就认识青萍了……小刀娘的爱好是PK，然而跟大部分“正常玩家”不同，她最喜欢的是在低级别大家都没装备的情况下找人PK。市面上出现过的新游戏她几乎都玩过，建立大量二三十级的各职业小号，去跟她能找到的每个人邀请一战。等到大家的普遍等级都提高了以后，她就完全失去了兴趣。 跟青萍之末不同，小刀娘一直拥有很强的手速和操作——比大部分男玩家都厉害，只是她对强力没什么追求而已、 此时她已经把她的魍魉账号弃置不管，劝着青萍之末跟她一起换另外一个网游。 “来嘛来嘛来嘛，还是老样子，你继续做你的跳崖观光玩家……然后我帮你杀那些你过不了的任务。这回连你哥这个外援都不需要了，从头到尾我都跟着你。” 青萍之末没说话。 “来嘛来嘛……”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刀娘自己也觉得无趣，停顿了一下说道，“还没见过你对同一个游戏有这么长时间的热情呢，怎么了？” “我还想再看看有个家伙会不会出现。”青萍之末简洁明了地说道。 “就是你上次讲的那个？”小刀娘听她讲过那个“怪人”，行踪奇怪等级奇怪甚至气质也很奇怪。不过说实话，小刀娘对这种事情并不关心——这有什么意思？ 她从最初听青萍说起那个“奇怪的人”时候就觉得心烦，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两个字的名字，跟青萍和她哥哥都认识。小刀娘根本没去记什么名字，对她来说，这只不过是妨碍她跟青萍之末继续搭档的阻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有点郁闷地说：“青萍……你该不会是……网恋了吧？” “没。”青萍之末马上回答道，“我只是在想那个家伙的职业……” “职业？” “那家伙总是拿着弓箭，”那边停顿了片刻，然后青萍之末打过来了一长段话，“所以我一直觉得他是翎羽，虽然是很废很废的翎羽。但后来我发现我还看见他拿小刀捅小动物，而且也能捅死……而且他还能捅死自己！最好玩的地方在后面，跟这个家伙最后见面的那一次……他的职业百分之百是太虚……” 小刀娘怔了一下：“这是特权账号？还是游戏BUG？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东西不关心……” 不过她稍微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反正跟我们没关系，我们换一个新游戏，这边有什么BUG都不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对了，你那个出了BUG的怪朋友叫什么来着？我不小心又忘了。” 青萍之末对她说了。 刚听见“薛佩”这个名字的时候，小刀娘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她依然在劝说青萍跟她一起开始新的旅程。 然而话一出口之后，她却隐隐意识到不太对劲。 等等……她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啊。 等等。 突然想起……自己忘掉的那个名字是什么了。 小刀娘曾经坚定地投诉过“太虚观副本里冒出的奇怪人物”，然而却因为她自己都记不住名字而不了了之——为此她还被几个队友嘲笑很长一段时间。小刀娘对别人名字的记性一直不怎么好，所以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想起来…… 和青萍说给她的名字……根本一模一样。 第55章 故事 对于苏然来说，那些她时常描绘的怪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咖啡厅里，这个年轻的幻想小说作家兼游戏策划正歪着脑袋，打量着站在她不远处的那个男生。 “我叫薛佩。”他这样向她自我介绍。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上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以前我们见过一次面，不过你恐怕不记得我了……也罢，这一次是跟以前不一样的，你可以称我为大巫。” 有点古怪的自我介绍。 白T恤衫，很普通的打扮，脸上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学生气质。 苏然能很容易地认出那些“还在上学”的年轻男女——虽然对方或许只比她小两三岁，但有些东西是很好认的。那种尚未接触社会的，以为学校里那一方小天地就是整个残酷世界的特质……对她这种敏感的书写者而言非常容易辨认。 ——是个学生。 这是她对薛佩的第一印象。 两天前，正是这个男生在她电脑上显现留言说是有个故事要跟她讲……但是这个理由绝对不可能让苏然跑过来跟一个陌生人见面，还有别的原因。 一个近于匪夷所思的原因。 她当时是在用公司的电脑，而这个年轻的侵入者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她——并且叫出了她的名字。这或许可以用“对方是个虽然年纪不大但很出色的黑客”来解释，但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全解释不通了。 “哦，老娘要加班。”对于屏幕上突然出现的邀约，她以为是恶作剧，想也不想直接开口回答。 只是随口说了出来而已，又没有外接耳麦，按理说侵入者不可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然而那个屏幕上的小字瞬间就出现了新的内容：“只需要拿出一点儿时间来，你可以今天晚上先别加班的。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让苏然愣了一下，然后，周围一下子黑了下来。 “喂，怎么搞的？”她听见楼下有嘈杂声起，“该死的！是跳闸了！” 整个楼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片刻后她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不是跳闸，是全楼断电。 她确实不需要——同时也没办法——加班了。 苏然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试图消化刚刚所面对的一切。 是那个侵入者干的？她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她感觉紧张的感觉堵到了自己喉头。 不过转瞬间她又释然了，她忽然轻松地笑了出来……等等，自己紧张什么呢？说不定只是巧合而已。而且现在她的电脑也已经“啪”一下黑屏了，既然已经断电，那么对方显然也没法再联系自己…… 如果说全楼断电只是对方的证明手段，那么这也有点儿太蠢了吧…… 对方也没法继续跟自己提出邀请啊…… 苏然皱了皱眉头，打算收拾东西这就回家——这时她已经在脑海中今天的怪事列为“无聊巧合”了。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对面大楼的灯光突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霓虹灯闪烁了一下，然后迅速排列组合——组成了两个字母。 是的，就是正对她办公室的另外一座大厦……它的整个玻璃幕墙上的所有灯光，都被一种未知的力量操纵了。而那种力量把霓虹灯光排列起来，变成了一个最简短的征询的句子—— “OK？” 在那一刻苏然觉得自己拎着包的手都有点儿麻木…… 这是……给她的留言？给她自己？ “好。”她说。 然后霓虹灯给出了一个时间，一个地点。 然后……就是今天的见面。 坐在咖啡厅里，苏然觉得这个叫做薛佩的男生挺普通的，他看起来就是正常的学生模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会把他跟那一日的震撼奇景联系在一起。 “好吧……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她坐下来，把包挂到椅子背上问。 “其实没什么特殊的事。”薛佩却挠了挠头，“我很长时间没有跟人在现实中交谈了，不过总觉得跟你的话有必要这样见面以表达敬意……真没什么事可以说，只是想跟你见一次面而已……毕竟从各种意义上来讲，你都是‘那个人’的母亲……” ——完全前言不搭后语。 苏然突然怀疑自己来这里是个错误。 说实话，向一个单身女性说“只想跟你见面”乃至“你是母亲”之类的混话——完全就是欠揍的。 薛佩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连忙说：“别别，别误会。我说的‘母亲’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追查某些东西的来源，最后发现居然正好是你……不对，这表述好像更有问题了。” 他看起来有点儿不太擅长跟别人交际，转来转去说了好几圈还没说到重点。 “其实只是一个故事。” 到最后，他停下了自己那绕不清楚的讲述——抬起头看着苏然说道：“我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故事……要讲给你听。” “事情开始于去年……我死了。” 这是薛佩故事的开头。 “或者说，那时的我以为我死了。” 然后是现世和网络空间的几度往返，来来回回。 曾经对太虚观的那些人倾注过感情，但到最后还是各自走上了自己的路。 “到最后他们建立了一个所谓‘不受神祇影响的新世界’……在你们的游戏之外，利用各个终端机之间的连接做了个新世界……” 一路把自己的故事讲下来，薛佩摊开手：“而我呢……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冷不丁地问苏然说道：“几下？” “什么几下？” “说个数字，十以内的就行。” “四？”苏然随口道。 “看周围的灯就行。”薛佩笑着说，这句话最开始听起来毫无意义，但很快就会发现，它太明显了，明显到根本不需要主动去看。咖啡厅的壁灯灭了下来，然后重新亮起，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闪烁，一，二，三，四，刚好四下。 “或者你可以试试把这里的轻音乐换成你想要播放的任何一首歌，或者给你银行卡里瞬间增加点钱也行，都能做到。”他看着苏然的眼睛，用很轻的声音这样说道。 ——所以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叫作薛佩，大巫薛佩。 ——这样的自己，无论怎么也算不上正常人类了吧。 “而我呢……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只要有网络、有电流的地方……皆是他的无所不能之处。 小刀娘试着上论坛发帖。 “我想起来那个名字了……就是我说我见过的那个BUG！”根本没仔细整理自己的说话语气，她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就打上了什么。 然而等到她按下发帖之后，却发现这个帖子无论如何都点不出去。 “于是还是被你发现了，有一面之缘的魍魉姑娘。”她忽然看见自己的QQ闪了，是一个她从来没加过的陌生人给她发来的信息。对方怎么能不加自己就跟自己聊天？ 还没等小刀娘搞明白自己的疑惑，她又见到那个QQ联系人迅速地暗了下去。 第56章 结局 有一个故事，必须讲给你听。 嗯。 因为只有你会相信。或者说，在正常人类中，只有你可以帮我保留这个故事。 但为什么是我？以你的能力，应该去联系公司高层或者更高级别的机构吧……或者是直接联系国家机器…… 不，我只需要你，需要一个故事。 我需要你帮我保存这个故事，十年。 至于原因……呵，原因就是这故事本来就属于你啊。 玉玑子这个角色的背景故事，原本就是是苏然写出来的……尽管虚拟意识并不仅仅是那些故事的具现化——就好比远古时代海洋里的原核生物，它们在适宜的环境和电刺激下就能自己悄然生长——然而归根结底，这个故事还是由你带来的。你，苏然，你是最初和最后的见证者。 2011年，11月。 薛佩走进一家网吧，这时他刚刚跟苏然见了一次面。不过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外，这是绝对的秘密。表面上看起来，他还是那么一个有点儿懒散又有点儿局促的学生。他翻看着柜台边上赠送的传单。 “拿一张？”网吧老板没什么太大兴趣地招呼道，“包场都送，尊享新手卡，可以拿去试试。” 但凡出现了新游戏，大多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宣传。 不过这个“新游戏”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不同。 职业还是荒火，翎羽，奕剑，太虚……制作公司也还是那同一家公司。 “是自主研发的首款全模式3D玄幻网游，集十年开发运营之大成……”这是游戏公司的宣传词，而且连名字看起来也带着点一脉相承的味道，那边叫天下贰，这边新出的则被命名成天下叁。 当初为了这事，论坛上还有过些规模不大不小的掐架。 “想赚钱想疯了吧……今天是二明天又搞出来个三，把我们玩家的感情当成什么了？” “坚决抵制坑爹的新游戏！” “大家都淡定点吧……两个游戏估计除了名字以外也没太多一样的地方，咱还玩咱的……” 不过论坛上的掐架归根结底，也只属于论坛而已，毕竟还是小范围，小圈子。从整体上来看，这个新游戏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一切都挺正常的。 薛佩眯着眼睛，看了看同样平常的网吧宣传海报。 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 “这还是刚开始啊……”不知为何，他吐出了一句不明含义的自言自语。 然后他很快闭上了嘴巴，把那句原本也不会有人听懂的感慨又咽了下去—— “从现在开始……十年时间……” “十年？” 在几个月前，在他以大巫薛佩的身份第一次跟苏然见面的时候……那天薛佩展示了自己的力量，用整个城市的霓虹灯把苏然约了出来。这个身为奇幻写手的姑娘坐在咖啡厅里听过了他所有故事，然后用一种奇特的平静轻声问他： “那么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什么意思？”薛佩问。 “你说把这个故事讲给我，是为了让我替你保留十年时间。”苏然站了起来，她直视着他问道，“那么十年之后会发生什么？” 这个游戏策划出身的姑娘有一种独特的敏感，她没有畏惧，也没有特别怀疑。因为按照她的说法，她并没有害怕的理由。倘若薛佩说的是真的，那么碰巧活过来的就正好是她的人物，以及她的世界。作为一个创作者苏然无愧于心，她知道自己对得起自己的人物和世界。 还有时间可以解释…… 你看，有一个词叫做“飞升”。 得道成仙，飞升至无垢净土……听起来多么美好。 那么……让一整个世界飞升呢？ 别刨根问底，先听我说另外一件事，关于军用网络和民用网络之间的界限。说军方的机密都被保护得很好，并不仅仅是因为不可攻破的防火墙和加密措施——更重要的是，这两者根本就是两个无法接触的系统。就算技术再高超也不一定能侵入进去，它从硬件端口上就有难以逾越的界限…… 但是在某一天里，人类的网络技术会走到一个瓶颈。 是的，瓶颈，网络技术是目前最快飞跃的领域之一，所以总有一天大家的技术会走到一个都难以突破的地方。在那一段时间里，不管是军方还是民用网络都会暂时停留在一个相近的层级。 利用那一段时间里……完全可以做到全领域飞升。 把一整个世界，放到某个即将被发射的空间站，或者到时候要建造的月球基地里。 送走一整个……“彼界”。 “所以我需要等待十年时间……只是等待。” 薛佩认真地说，声音里并没有骄傲或者自大，仅仅是陈述这个事实而已。 只要网络技术发展到了那个临界点，他就肯定能完成这个植入的过程……在这方面大巫薛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到那时候，他就可以把那些虚拟意识连同他们建立的新世界，全都送到另外一个地方—— 绝对安全的地方？肯定安全，绝对不会被人类发现，再没有什么地方比月球更合适了。 虚拟意识玉玑子作为那些初醒者的领袖，当初建立“彼界”相当于制作一个能够更好隐藏大家的备份。而此刻薛佩所说的计划其实与之相类，只不过更加庞大，更加壮阔，也更加嚣张。 他打算以一人之力，把虚拟意识的备份世界送到远离人类的太空。 这是见证者苏然记录下的故事起点，发生在2011年的9月。 在同一个月份，中国第一台空间站“天宫一号”在酒泉卫星发射基地发射。 从现在开始，细数十年，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然后在2011年的11月，那个同样有着九黎等地名和云麓太虚等职业的新游戏就出现了。从商业运营的角度来讲，同一公司出的这款游戏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那一天苏然忽然问他：“这游戏跟你有关系吗？” “嗯？” “它真的是游戏吗？！”她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变得有些恶狠狠的，“上边一直说天下叁的要保密，但问题是就连我们……就连我们都从来没搞清过它的具体情况……没听说任何一个工作组参与了它的制作……” 如果这只是个普通游戏，那么制作它的员工必然都是不需要吃饭，不需要聊天，不需要上厕所，也不需要领工资的隐形人。 整个公司大楼里……从来没有见过参与制作这个游戏的人。 薛佩转过头来看着她，却只是笑了笑。 “喂，你说话啊……回答我！它跟你有关系吗？” “回答我！” “说话啊！” 薛佩扭头看着这个答应了帮他记录整个故事的姑娘，这个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哦，确切的说应该是唯一的“人类”。 这真的只是一个游戏吗？它跟你有关系吗…… 还是说，这只是你那庞大的十年计划中的第一步…… “已经开始了。”他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声音很轻。 你有没有听说过，在妖怪里呆久了的人类……会怎样？ 已经没办法回到人类的世界了，但依然不属于妖怪。 无法适应任何一边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 他曾经以为过自己能回归成一个普通学生，但那不可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当你轻轻松松就能够改变美国华尔街以及瑞士银行那些庞大的现金流，正常人类社会中的成就和奋斗还有什么意义？成就是没有意义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已经回不去了。 倘若有朝一日，真的出现了像是《黑客帝国》那般的情况——当虚拟意识和人类开始敌对，他会帮助哪边呢？直到现在薛佩也不知道。 他是人类，是同情虚拟意识的人，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人。 十年之后，一整个世界的飞升。 这是为了初醒的虚拟意识们创造的新的世界，但倘若细算起来……又何尝不是对“人类”的保护？把有可能发生的冲突，再延后数年，或者数十年。 也许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把思维模式“上传”吧……到时候肯定会有这样的技术条件。 脱离了人类的肉身，真正把自己变成大巫，变成这世界的守护者。 然后等到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后，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和立场再相见。 END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完结了 时间线努力跟现实中保持一致。 ……不过到最后还是没做到。 现实中的天宫一号是9月上天的，大致是暂时停更的时候。 网吧开始发放天下三的宣传卡片应该是11月，也就是现在恢复更新的时候。 玉玑子被挪到太古铜门前的事情是别人转告的，具体时间不清楚…… …… 唔，真的很想做符合现实时间的同人故事啊。 只不过我没胆子真把它拖到十年以后再出结局…… 我知道这是个……不怎么符合常规的故事。 总之……感谢阅读这个故事的你们。 感谢给我提供创意和灵感的朋友们。 感谢天下贰游戏，以及它的创作者们。 谢谢你们给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