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刀与玫瑰 作者:lco 文案 一场意外,林子狱被迫参与了一个淘汰制的求生游戏,唯有顺利完成任务才能逃生。 心怀叵测暗藏杀机的预选赛 入侵孤岛拯救被困的公主殿下 参加天使城的审判团 在无法逃离的教堂中绝地反杀 林子狱表示无所畏惧,只是为什么每个副本都有那个曾经骗他钱财渣他感情的花斋。 无数个相拥缠绵的夜晚到最后只换来了他的欺骗。 而在游戏中,花斋却是轻柔地执起了他的手,无论怎么被拒绝也依然要和他合作。 莫得感情的林子狱:离我远点。 本文又名《在逃生游戏里见到骗我钱财的前男友》《前男友太爱我怎么办》《原来我们都是高级玩家》 病娇反套路的玛丽苏攻VS强悍有底线的龙傲天受 1V1主受无限流 作者微博:晋江_lco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无限流 大冒险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子狱,花斋 第1章 废墟测试(一) 林子狱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按照往常这会他应该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了。 身上还有些不舒服,林子狱不自在地动了动,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察觉到林子狱醒了,放下手机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子狱:“醒了?” 意识还有些迷糊,林子狱没能分辨出花斋的语气是什么样的,眯了下眼仔细看去觉得印在自己眼里的人还是带着惯常的笑意。 “嗯。”林子狱懒懒地答了一声,爬起来坐在床上。 花斋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柔情款款地说:“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今天?”林子狱有些诧异,这个日子不逢年过节的貌似没有送礼物的动机,但看花斋有些期待的表情,林子狱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忽略了什么,一周年纪念?不对,还有几天,又或者今天其实是个时兴的洋节? 想不出结果,林子狱也没开口问,打算自己待会上网搜搜自助解惑,“我很高兴,先提前谢了。” 花斋又笑了起来,这次笑得有些诡异,嘴角的弧度根本收不住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几分,“先不要谢我,还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林子狱一愣。 “不过我倒是很喜欢的。”花斋道。 从花斋家出来林子狱还一直在想花斋的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与花斋相识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像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过话。直到将车开上路,林子狱才将自己从思考中扒拉出来。 车内广播正在播报新闻,今早本地富商邓亨利因为负债太多跳楼了,如今正乱成一团,跳楼的地点离林子狱家还不远……这个富商林子狱也认识,很早前就听说过这人因为赌博破产的消息,消声觅迹许久之后重返大众视野的第一则消息就是他的自杀。 林子狱家不远,没多久就到了小区门外,然而今天自动门感应迟钝将林子狱拦在外面进不去,门卫手忙脚乱地人工帮他开门,还连连道歉。 林子狱降下车窗,温和道:“没事。” “林先生你等等,”保安说着返回保安室抱了一个纸箱出来,侧开一些让林子狱看清里面的东西,是一箱子装得满满当当的鸡蛋,全是用报纸仔细地包装起来防止破碎,“上次的事都还没来得及谢谢林先生,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这几个土鸡蛋……” 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寒酸,保安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只能充满期待地看着林子狱。 林子狱呆了一下才想起来保安所说的是什么事——这位保安有个家人生病但医院没有床位不收,最后还是林子狱去打了个招呼才顺利入院。 这件事对林子狱而言太过不值一提,不过是跟助理交代一声而已……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林子狱也没拒绝保安的好意,让保安将鸡蛋放进了后排座椅。 等鸡蛋放好之后,林子狱才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再搭电梯上楼,直到回到自己家中之后林子狱脸上的表情才绷不住,眉头皱出一个略微痛苦的弧度。 昨晚花斋的动作有些狠,搞得林子狱有些受不住。 林子狱给自己倒了杯水,心里有些异样的违和却说不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花斋是个近乎完美的恋人,温柔体贴,近一年的交往时间里林子狱不曾有过不满的情绪,甚至某天冲动之下还买了一对戒指,打算趁着周年纪念的时候向花斋求婚。 但今早的事情像是根鱼刺将林子狱哽住,不管做什么都有些提不起劲,胸口还闷得厉害,匆匆地看了几份文件效率也极为低下。 直到门铃声响起林子狱才恍然清醒,起身去开门,等手都放在门上了他意识到他们小区的制度没有户主的同意快递员是没办法上楼的,而此前他根本没有接到任何来电…… 迟疑了片刻,林子狱透过猫眼看到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小哥,有几分面熟确实是负责这一片区的那一位。 林子狱稍稍放下疑惑,开门签收快递。 快递是花斋寄来的,他所说的礼物就是这个,签收完毕林子狱想问一声快递小哥是怎么上楼的,然而他连回执都没拿就转身走了。 林子狱:“……” 关上门,林子狱有些急切地拆开快递,他的动作有些粗暴,快递盒子被轻易地撕破掉出来一叠厚厚的纸张。 这些纸张大小不一,有原件也有复印件,林子狱都不用逐一去核对就能看出这些纸张所指向的结果——他名下的财产被转移了,不是全部但数额不小,转移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完成的事而在此期间他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林子狱是个在商场沉浮多年的老油条,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警惕意识没有理由不充分,想给他下套的人多了去却没有人成功过,直到今天由花斋做到了,而他能够做到的理由并不是他能耐逆天,仅仅不过是因为林子狱对他全身全心的信任。 林子狱并没有在短时间内因为刺激而产生太多躁动的情绪,他挑了几张纸出来逐行研究着上面的信息,事情已经发生懊悔也没有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追回自己的合法财产! 他看得很快,心里已经有了几个相应的对策,正想打电话联系自己的助理,但有一个来电先一步打断了他的思路。 来电人是花斋。 林子狱滑动接听,顺便开了免提和录音功能。 “收到我的礼物了吗?”花斋声音带了点轻快的得意。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你的什么礼物?”林子狱没有顺着花斋的话说下去,反客为主套话,这段录音日后可能会有用,录音证据能够被认定的一个关键就是信息必须清楚,而且需要让对方自己说出来关键信息。 花斋轻轻叹了一口气,“让我来猜猜,宝贝儿,你现在是开了录音吧,我不介意,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说。”顿了顿,没听到林子狱的下文,花斋继续开口,“你方才应该收到了一份快递,快递里都是我,花斋,转移你林子狱资产的一部分资料,喜欢吗,这份礼物。” 听完对方这段挑衅架势十足的话林子狱也没有太多激烈的反应,他只是下意识地去掰自己的手指,从手指关节处传来的疼痛感能够使他冷静下来。 “喜欢,”林子狱手指关节被他压得泛白,皮肤的纹理顺着手指被按压的方向扭曲旋绕,“不给你回礼好像说不过去。” 花斋又笑,这次他没有收敛自己的不屑,“那宝贝你打算给我回一份什么礼物?” “打到你半身不遂怎么样?钱你自己拿好了,就当是我提前预支的医疗赔偿费。” 林子狱声音还是平静的,但他接下来的动作暴露了他如今绷到临界点的愤怒——林子狱没等花斋继续说话就砸了手机! 林子狱再没办法让自己坐下来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纸张,他完全被怒火支配一鼓作气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钱可以不要,这个仇他等不了,必须现在就把气撒出去! 哪怕他明知道先止损、固存证据以及报警才是眼下最为合适的做法。 怒火冲天的林子狱急匆匆杀出去被阳光一照才反应过来应该先去开车,他刹住脚步准备掉头回停车场。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阵地崩山摧的晃动感传来,林子狱甚至都没办法保持直立,几个踉跄随着震动跌倒在地,失去意识前所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大楼倒塌,钢筋混水泥直冲冲地朝着林子狱砸来—— 第2章 废墟测试(二) 不久前还喧嚣闹腾的城市化为乌有,入眼所见都是废墟,满目疮痍,所有被引以为豪的文明只剩了残骸。 林子狱全身上下有很多口子,伤口不深血也早就止住了,除了疼之外并不影响他的正常活动。他找了个地方坐下,脱下鞋——因为出门太匆忙林子狱穿的还是拖鞋——将滚进去的沙砾倒出来,刚才走了几步脚底就被磨得不行。 赤脚踩着断裂的水泥,林子狱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能过平静下来去想这段时间之内发生的事。 他出门打算去找花斋算账,结果遇上了地震,自己分明看到大楼朝着自己倒塌下来可他神乎其技的还活着,也没有被压在废墟之下……除此之外,整个废墟里再没有看到其他人。 这附近都是居民区,按理说应该会有很多人,可不管林子狱怎么搜寻都无法找出第二个活人,也没有尸体。 ……眼下的情形不太像是所有人都被深埋地下,反而更像是从来没有过别人的痕迹,太奇怪了,根本不像是寻常意义上的地震。 林子狱有生以来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局面,非常被动也非常迷茫,他坐在原地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行动,突然听到了一连串轻微的响动声。 这点细碎的声音很微弱,按照以往林子狱是绝对不可能注意都的,只不过现在整个城市都毁了,平时各种各样的城市噪音统统消失,四周安静的可怕,于是这道声音显得格外突出。 林子狱小心翼翼地循声走过去,手上还抄了一根随便扒拉下来的钢筋。 声源处离林子狱不远,他走了几步也就到了,按照周围的特征可以认出来这里似乎是小区背后的一条小路,而响动声则是从一堆水泥废墟下发出来 。 林子狱又靠近两步才确认这是敲击声。 刷遍朋友圈的地震常识里面就有被困之后不要急着大呼大叫,最好利用手边的金属物件敲击这一条……这堆废墟下面埋着的很有可能是个人,而且是个很林子狱看过同一篇朋友圈软文的人。 “有人吗?”林子狱半跪下来冲着废墟喊了一声。 听到声响里面敲击声停了一霎,接着传来一道撕心裂肺人的呼救声:“有!有!有!救命啊啊!” 这声音有着很浓重的方言腔调,听起来还有点熟悉的感觉,林子狱一时间没能对号入座,也没时间去细想,他打量了废墟一圈又跟埋在下面的人说话确定了他的位置之后动手开挖。 林子狱随身带着的钢筋就派上用途了,他用钢筋敲也用双手去搬,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小心生怕引起二次坍塌让下面的人被砸死。费了好大的劲林子狱才开出一个小通道,而他这一双连家务都不干的手也早已鲜血淋淋了。 在将口子挖通之前林子狱还叮嘱里面的人闭眼,光线有刺激性,对人的眼睛、身体分泌和精神都有影响,不能让被埋的人突然见光。 破开口子之后有光洒进去,林子狱从外面能看到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想了想撕下自己的衣服递进去让他蒙住双眼,里面的人带着点哭腔断断续续地感谢林子狱。 林子狱手疼得难受,抬起一看右手食指的指甲因为刚才撬动废墟的缘故被生生撕裂,半残不拉地连着最后一小节血肉。 这画面很容易让人想起甲沟炎,如果炎症很严重的话就需要把指甲给拔掉,以往林子狱只是听听都觉得难以接受,所以对预防格外上心,然并卵,虽然没有得病如今自己的指甲也被撬开了。 周围连止血的东西都没有,更别说能够处理指甲的工具,林子狱盯着自己的指甲有些犹豫,是干脆点拔掉还是先用布料绑起来。 在没有时间参照的情况下人对于时间流逝的感觉是很容易有偏差的,下面被埋的人没有听到外面挖掘的声音心里害怕得不行,勉强等了一会觉得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担心外面的人不管他走了,不由得出声试探。 一连喊了好几声才传来林子狱的回答——“你最好省点力气,别喊了。” 林子狱又累又疼,没有闲心去安慰别人幼小的心灵,他警告了一声闭上眼一狠心自己将指甲彻底扯了下来。 指甲脱离的瞬间林子狱差点跪了下去,生活在文明高端环境中的林子狱真的很少有机会经受这种来自肉体上最原始的痛感。 拔完指甲,林子狱咬牙继续去挖废墟,这次要轻松了些,利用钢筋掀开一块很大的墙壁之后被埋住的人终于露了出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双方都愣住了,下面埋的人是林子狱他们小区的保安,今天清晨林子狱回来的时候他还来为林子狱手动开门。 “是你啊。”林子狱先出声,将自己的左手递过去,“我拉你出来,你脚没有被压住吧?” “没有没有。”保安回过神抓住林子狱的手,他的容身之处很窄自己根本没办法使力,连将手臂伸出来都不容易,只能依靠着林子狱将他朝上拽。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保安确实没有被卡住,虽然林子狱差点灵魂出窍但最后还是成功将保安拖了出来。 林子狱瘫倒在地上连动一下都做不到,保安也跪在旁观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赶忙道谢。 林子狱不耐烦听这些车轱辘话,开口让他别谢了,保安这才安静下来,但没多久之后他又忐忑地问:“怎么只有我们?解放军还没来吗?” 保安说的话不好听,但这也是一个无从忽略的怪异之处,一般来说地震这么大的事,尤其整座城市都沦为废墟这个震级肯定不低,政府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组织救援的,可是从太阳高度和自身饥饿感判断现在应该是下午了。 林子狱最后一次看时间是接通花斋电话的时候,不到十点,之后不久他就出门遇上了地震……到如今已经过了几个小时,不可能一点救援的痕迹都没有。 然而事实就是城市依然安静得可怕,除了两人频度不一的呼吸声彰显着他们还活着之外这里简直是一座死城! 林子狱恢复了一点力气,抬起右手看了看,被拔掉指甲的食指已经开始结血痂了。这倒是在林子狱的预料之内,他的凝血因子比常人高很多,过去还被说过有得血栓的可能性。 保安瞥见林子狱的右手不由得一怔,整只手掌上都是血迹,很多地方的皮肤都被磨破了,看起来很是瘆人。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全身上下除了爬出来的时候身上被摩擦了一番之外没有别的伤痕,再反观林子狱的情况…… 保安心里难安,道谢也没有实际意义,他心里有很多念头最后也只能喃喃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这句话林子狱听到了本来不想理会的,但想想眼下情况不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能预料,可能还会有余震赶紧逃离这个危险区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保安一直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怕是会拖后腿。 想到这里,林子狱打起精神在心里准备了一下给保安做个简单的震后心理疏导,“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就是顺便而已,大家一起遇难肯定是要相互扶持的,你还有力气待会我要是走不动了指不定还得靠你扶一下,至于医院的事,你就更不必放在心上,你也给了我土鸡蛋不是,我很喜欢这些东西……” 林子狱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保安的神情有些迷惑吗,他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了?” 保安确实很迷茫:“林先生,你怎么知道我给你准备了土鸡蛋?” 林子狱:“??!” 今天早上这个保安分明才亲手把一箱子土鸡蛋交道了林子狱的手里! “没错嘞,我从老家收了一箱子土鸡蛋给你,还有些腊肉火腿的,都是家里的东西,味道特别鲜也没污染,超市里买不到。”保安倒是没多想,猜可能是从其他保安嘴里听到的,“只是可惜还没送给你就地震了……” 林子狱想起来他挖出保安的地方也是在小区后面,本该值班的保安没事跑到外面去做什么,周围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人的痕迹,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俩? 心里的疑惑不断地上涌出来,林子狱没有贸然出声去问,再看保安却觉得无比陌生,虽然他们本来也没太深的交集。 “林先生,你刚才说我们要离开这里,什么时候走?我可以背你!”保安自告奋勇。 林子狱摇摇头:“不用,我还能走。” 说着他奋力站了起来,站起来的瞬间有些艰难但站立之后感觉也没那么糟糕,“我们朝着空旷的地方走。” 林子狱对地震了解甚少,离开原地只是担心余震威胁,毕竟这附近都是高楼集中区,另外也想看看走远点会不会有新的发现。 两人选定方向,不快不慢地朝着西城区走去。西城区是大学城所在 ,距离这边不远而且建筑低矮稀疏,相对来说算是个空旷的地盘。 走了一段距离,远远地看见一个人朝着他们振臂呼喊,手上疯狂地甩动着自己的衣服。 林子狱跟保安都是一愣,这么突然见到第三个活人有些始料未及。诧异之后还是朝着那人走去跟他会和,靠近了发现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一身污垢约莫也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他看清林子狱的样子之后惊喜地出声:“林总?!” 林子狱也认出了他,这人名叫邓亨利,过去跟林子狱在社交场合见过几面,据说他叫这个怪异的名字是因为他小时候读欧亨利短篇集上头了哭着闹着要给自己改名向偶像看齐立志做一个当代文豪,不过造化弄人最后文豪没做成反而成了个铜臭满身的商人……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林子狱今早明明从广播里听到了邓亨利负债跳楼自杀的消息! 第3章 废墟测试(三) 邓亨利亲热地靠近林子狱,大吐苦水:“我一觉醒来周围就成这样了,走了好久一个人影都没见到,手机也没有信号,跟外界根本联系不上,我还以为自己到了地狱,还好遇上你了……这是怎么回事?吓死我了!” 林子狱从头到尾打量了邓亨利一番,没有异常的地方,这人靠近自己的时候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假装安慰他,林子狱拍了拍他的背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先去个空旷点的地方避难?” “嗯嗯。”邓亨利没有反对,虽然林子狱年龄比他小,看上去却显然比自己可靠多了。 虚扶了邓亨利一把,他们正想离开,周围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这声音是被扩音器一类的东西播放出来的,夹杂着电流动静非常大,也不太清晰,此外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难以分辨出具体的方位。 “九位闯关者全部就位,预选即将开始——重复一遍,九位闯关者已经就位,预选即将开始,请各位闯关者做好准备,三分钟之后发布关卡规则。” 听了这几句话三人都为止一愣,根本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闯关者是什么意思,还有预选是做什么的。 这声音出现得突兀,消失得也令人摸不着头脑,他们无从详细追问。 一时间无人开口,保安跟邓亨利都下意识地去看林子狱。 林子狱没有管周围的视线,地震发生他们所见到的种种怪异之处都落到了实地,这道声音的出现清晰无比地证明了如今他们所置身的环境的不同寻常,甚至已经颠覆了他们多年来的认识。 “林先生……这,这是什么意思?”保安磕磕绊绊地问道。 林子狱摇头,对此废墟上的一切他也是一无所知,就算在商场上无所不能的林子狱在这片废墟上也显得格外渺小。 在三人的沉默之中三分钟很快过去了,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各位闯关者你们好,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四点整,九位闯关者情况再次确认……确认完毕。” “现在发布规则,一级规则:各位闯关者必须找出你们之中的五位死人并将其淘汰,淘汰方法为抢走死人手中的刺刀,当全部死人都被淘汰之后剩下的闯关者即可通关。预选即将开始,各位闯关者请做好准备。” …… 本来就不知道能说什么的众人这会更无话可说了,“淘汰死人”这几个字带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了,不管往哪个方向想都只有恐怖。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三个东西突兀地从半空中掉下来,正正地落到他们面前。 三人齐齐往过去,发现是三把一模一样的刺刀,明显是按人头分发的。 这刀的出现方式太诡异,三人都没敢轻易去捡,最后还是林子狱弯腰扫了起来递给另外两人。 按照规则的意思,九个闯关者里有五个死人,保安接了刺刀又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两个人,有些讪讪地开口,“难不成是有五个僵尸在附近?” 邓亨利双眼盯着远处的一点发怔,听到保安的话之后皱眉,“我们连基本情况都没搞清楚你就要听信这个所谓的规则行事?指不定只是有人通过广播弄出来的效果。” 语气里颇有些不可思议的意思。 虽然他没有明说保安傻,但话里话外也把暗含的意思表达得差不多清楚了,保安脸色一变,想要反驳他却还是忍了下来。 林子狱把玩着刺刀,很有分量也很锋利,应该属于管制品普通人轻易是买不到的,他打断咄咄逼人的邓亨利,淡道:“没人有这么大的手笔恶作剧。” 林子狱暗暗扫了邓亨利一眼,虽然不知道废墟中的死人是什么样的,但应该不会是影视剧中的僵尸形象……起码邓亨利这个疑似死亡的人看上去跟正常人并无大异。 “走吧,我们先去找个开阔的地方。”林子狱道,其他两人没有异议,三人沉默着继续往西城区走。 眼下除了余震之外还有六个不明来历的闯关者也在城里,谁也无法预测他们相遇之后会发生什么,而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万一有人信了规则或者掌握了更多的信息,躲起来对他们暗中下手,以他们三人的现状成功避开的可能性不大,所以首先就是要避免自己处于容易被偷袭的环境中。 走着走着林子狱忍不住想,实际上到了空地也不代表万无一失。剩下的六个闯关者究竟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谁拥有超脱正常人阈值的能力,面对这样的潜在威胁又能防范…… 他没有过多怀疑规则的真实性,因为异常的地方太多,突如其来的地震,地震之后不见人影的废墟,迟迟不见踪迹的救援,记忆缺失的保安以及死而复生的邓亨利…… 眼下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了,饶是林子狱想到头疼也无法得出什么有意义的判断。 · 西城区原本集中的建筑主要是公园、大学、体育馆之类的设施,离市中心很远没有太多的高楼大厦,往前数个二十几年这里甚至还是城郊村落的范畴,后来还是迁了三所大学过去搞大学城,周边才渐渐热闹起来。 地震之后所有建筑物都瘫倒了,但因为地盘大空地多,他们还是很轻易地发现了一个适合容身的地方。 这里过去应该是大学的篮球场,占地很大视野开阔,还可以坐在横倒的篮球架上。 另外周边有一个人工湖……等到没有选择的时候或许可以靠这个湖来补水。 三个人心照不宣地看了人工湖几眼,审视了一番水质,水自然是不干净的,没有任何可以期待的地方。 他们三人贫富收入不一,但在今天之前谁都没想到有一天会面临不得不引用脏湖水的局面。 “我们吃什么?湖里有鱼吗?”邓亨利问道。 规则宣布的时候是下午四点,现在可能已经快到六点了,林子狱除了早餐之外没有吃过别的东西,而且早餐也只是一碗清淡的小米粥而已,根本不抗饿。 再看看保安跟邓亨利,显然他们也正饿得慌。 “有是有,但不多。”林子狱答道。 邓亨利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林子狱竟然还真的回答了他,“你怎么知道?” “我大学就是这个学校的,”林子狱简单解释了一句,“我记得超市的位置,我们可以去看看。” 只不过我觉得希望不大,这半句话林子狱咽下没说出口。 这个主意比下湖抓鱼好多了,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林子狱带着另外两人按着记忆朝着超市走去,他毕业很多年了,只是前段时间校庆回来了一趟,主要目的是给学院捐款,附赠项目是学院一干人员陪同环游了校园一圈,名义是感受一下学校的发展风貌以及回忆往昔。 超市离得不远,走到近前不出意外又是一堆废墟,三人站定谁都没提出挖开废墟去找食物。 他们走过来的路上不是没有见过店铺废墟的,没敢轻易靠近,担心废墟坍塌出什么意外。 按照林子狱的说法,这个超市只有一层,想要搬开上层的屋顶难度会小一些。只是他们没有工具,甚至连手套都没有,挖起来难度不小。 邓亨利早就注意到林子狱的手,血肉模糊看着就心惊,也亏林子狱像个没事人似的一声都没叫过。 林子狱环着超市的废墟转了一圈,最后选了一个位置用手指了指,“这里下面应该是放食品的货柜。” 返校的时候林子狱进这间超市买过一种豆饼,这个豆饼是附近面包店加工跟超市合作出售的,林子狱读书的时候很喜欢这种东西,经常靠着一盒豆饼一杯水就在图书馆里撑一天。 时隔几年发现学校里还有得卖,林子狱就买了一盒。 “你确定?”邓亨利不放心地问。 “嗯。” 林子狱没有作解释,自己率先走上废墟,选了一个支点将钢筋放上去,在使劲之前斜了另外两人一眼,“你们可以走远点,免得真塌了波及到你们。” 保安如梦初醒,林子狱的行动太突然了,二话不说就直接跳上废墟,他跟不上这位大佬的思路!不过想明白林子狱要做什么之后保安也毫不犹豫的学着林子狱的路线踩上废墟,豪气万丈地道:“林先生,我也一起来!” 废墟上演着人间真情环节,邓亨利完全不为所动,根本没有心潮澎湃跟上去的想法,他真的依林子狱所言退开几步,确定哪怕废墟花式坍塌也不会波及到自己之后才停住。 林子狱连看都没看邓亨利一眼,提醒保安一句小心之后就开始使用撬动震碎成块的屋顶。 两人闷着头扑哧扑哧忙活一起,越搬保安心里越不平衡,直起身狠狠地瞪了邓亨利一眼。 邓亨利完全不将保安放在眼里,只当对方是只无关轻重乱飞的苍蝇,他一直盯着林子狱看,“林总,你手上的项目忙完了?怎么对这所大学这么清楚,连个小小超市货物的摆放位置都知道。”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林子狱停下挖掘的动作,轻笑一声:“确实是没有邓总清闲,破产之后邓总除了躲债之外应该没什么事能做了吧。” 林子狱说完跳下废墟,也不管邓亨利怎么想的,转而对保安招呼一声,“下来吧,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我们都挖这么深了,再朝下挖挖就能出来了……”保安一头雾水,舍不得放弃这劳动半天的成果。 “再挖下去也不会有了。”林子狱说得肯定,“连几千万人都可以凭空消失,更何况一堆没生命的食物。” “那我们怎么办?”保安傻傻地问,心里还抱着一线期望,“救援会来的吧?” “恐怕不会了。”林子狱道,他们也无从得知废墟之外是什么情况,只是他们都已经到这个地步就没有将希望寄存在别人身上的道理。 保安嘴唇哆嗦着,他急于从林子狱口中听到一些能令人自我欺骗然后安心下来的话语,可林子狱却早就接受了现状。 “林总,”邓亨利打断他们的对话,“我怎么感觉你一直给我们灌输一种我们被困在绝境无路可走的念头,引导我们去相信所谓的规则。” 林子狱与邓亨利隔了十来步远的距离对视,两人都是一身狼狈疲倦,邓亨利的态度明显是怀疑和抗拒的,相比起来林子狱就显得要平静许多。 “那邓总想怎么样?”林子狱问。 “出城。”邓亨利顿了一下,不让自己放过林子狱任何一个表情变化,“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出城?我们都走到西城区了,离城郊也不远,没有必要留下来听从这个所谓的规则。” “你可以去试一下。” 出乎邓亨利意外的是林子狱根本没有反驳他,沉默许久之后才这么不温不火地说了一句。 邓亨利:“……” 他还想继续开口,突然有个人大叫着冲了出来,直直地朝着邓亨利扑去! 他们所在的位置没有遮掩物,这个人跳出来的地方离他们不近,但邓亨利身体圆润疏于锻炼,又被吓了个措手不及,除了下意识退开之外也没有其他有效防御,生生被这人扑倒,重重地砸到在地面上。 这个人出现得太突然,等保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人已经将邓亨利摁在地上死死制住,首先就抢了邓亨利的刺刀,抢完之后不尽兴甚至还打手打了几下。 保安连忙上去将这个拉扯下来,这人拼了老命的反抗,死活不肯放开邓亨利,嘴里还叫骂着:“滚远点!” 保安的力气明显要更胜一筹,没多久这人还是被保安扒拉了下来,反剪双手摁在地上吗,抢下的刺刀也飞了出去。 邓亨利一脸晦气地爬了起来,身上一开始的污秽都还来不及清理这会又沾了一层新的灰尘泥垢吗,怒火冲天地骂了几句之后没好气地问:“你谁啊,我跟你什么仇?!” 躺在地上的人没回答邓亨利的问题,就是死瞪着他,眼里满是期待。 邓亨利都被这个疯子吓了一跳,舌头打了个结没有继续骂下去。 一直在旁边没作声的林子狱等他们消停下来之后才捡起飞到他脚边的刺刀还给邓亨利,“你的刺刀。” 邓亨利一愣,默不作声地从林子狱手上接过刺刀。 规则所说淘汰死人的方法是夺走闯关者手中的刺刀……不难想象这个偷袭者的目的就是打算淘汰邓亨利,而他眼里的期待八成就是等着看邓亨利会不会被淘汰。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当然什么也不会发生,规则是淘汰死人,而自己还活得好好的,邓亨利“啧”了一声不屑地想。 第4章 废墟测试(四) 林子狱上前几步仔细地看了看偷袭者的模样,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打眼的囚服外加一个圆寸头,再标准不过的犯人打扮。这人身材偏瘦肤色发青,相貌不出众眉眼间还有些戾气。 一看就是个暴躁老哥。 这位暴躁老哥在看到林子狱靠近的时候神色动摇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收缩了一下身子但又克制住了。 林子狱纳罕自己有这么吓人么,不过想想自己一身的血迹可能确实有点凶神恶煞的意思。 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林子狱终于进化到了凭借外表就可以吓人的程度。 嗯,很好,没毛病。 林子狱问他:“你叫什么?” 地上的人不出声,保安很有眼力见地家中了自己手上的劲道拧得他咧嘴叫唤,受不了之后不敢再倔,赶忙回答:“冯大龙,我叫冯大龙!” 话音刚落保安先惊呼起来,“是你!” 林子狱跟邓亨利都看向保安。 保安解释:“我跟他是一个地方的,见过几次但不熟,听到名字才想起来。” 冯大龙听了这话眼神一闪,努力回头看向保安,非常诚恳地劝说:“你没听到规则说城里有五个死人吗,这个人他应该已经死了!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保安:“!!!” 林子狱也微微侧目,莫非冯大龙也知道邓亨利自杀的新闻。 邓亨利暴跳如雷,冲上去朝着冯大龙就是一脚:“你别乱说!我怎么就该死了!我看你才是来挑拨离间的!” 保安又手忙脚乱地去拦邓亨利,只是他一个人应付起来有些艰难,林子狱见状就上前从他手里接过冯大龙,让保安专心去挡住邓亨利。 等局面平缓下来,林子狱才问冯大龙:“你怎么认定他已经死了?” “不是已经,”冯大龙纠正林子狱,不情不愿地承认,“只是我猜的,以前听说他欠了很多钱 ,如果真的有五个死人就他的嫌疑最大,指不定哪天就被债主给打死了。再说规则只是要求抢掉他的刀,试试也不亏。” 听起来貌似挺充分的,但也仅仅只是冯大龙个人倾向严重的猜测而已,他并不知道今早的跳楼新闻。 邓亨利听了这话气得都笑出了声,“你特么乱逼逼什么!老子活得好好的,怎么不猜你妈死了!” 后面还跟了一连串难听的脏话,冯大龙也不堪示弱,操起看家本领跟邓亨利对骂。 保安:“……” 林子狱不参与也不制止,冷眼旁边无比仔细地打量着每个人。 按照规则所说废墟之中有九个闯关者,其中五个是死人,眼下此处集中了四个人,如果规则属实,其中很有可能有谁已经死了,可单看外表和行为来说,每个人都还活生生的。 他早就暗暗试过了,包括他在内的四个人都有呼吸和心跳,思维也正常,完全没有失去生命的迹象。 一个死人……宛如正常人一样存在着,甚至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个认识令人不寒而栗。 …… “各位闯关者请注意,请所有闯关者到西城区集中——重复一遍……” 声音猝然响起,将通知内容重复几遍之后再度归于平静,这次的通知内容依然无法令人开心,只是四个人在一起的场面就有些失控了,等增加到九个人之后更发无法意料。 邓亨利对此心知肚明,为了防备意外情况最好在人到齐之前先组队避免自己独立无援被针对。 他暗中审视着其他三个人,林子狱比常人要冷静聪明一些可他看上去最为可疑,冯大龙则是太冲动且跟自己有过节,唯独剩下的保安比较可靠,身体素质过关人似乎也没太多心眼…… 打定主意邓亨利朝着保安示弱,表示自己不会再殴打冯大龙之后让保安放开了他。 活动几下手脚,邓亨利提议林子狱继续看守不安分的冯大龙,至于他则是跟保安一起去周围寻找饮用水和食物。 保安听起来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冯大龙这个随便使用暴力的人很危险不能随便放开他,他们现在确实缺水缺食物哪怕是去试试运气也好,总不能一直这样饿下去。 不过他没有直接应下,习惯性地先寻求林子狱的意见。 林子狱不置可否,仿佛没有听到邓亨利的话。 见林子狱没有反对这个提议就被拍板了,邓亨利带着保安离开,剩下林子狱跟冯大龙大眼瞪小眼。 冯大龙被钳制得难受,试图跟林子狱商量:“能不能先把我放了,我手快断了。” 他夸张地叫嚷,倒也没真的奢望林子狱能将他放开,毕竟这位看起来简直是个软硬不吃的杀神!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听了他这半真半假的撒泼林子狱竟然真的放了手,还放得非常干脆利落。 松开对冯大龙的压制之后林子狱径自走到一边盘膝坐下休养生息,冯大龙维持原状愣住,过了好几秒才摸摸索索地爬起来,忍不住怀疑人生:“你就这样放了我?” “放了你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来抢我的刀?”林子狱反问,将刺刀插在地上,一副你大可来试试的姿态。 冯大龙没吱声,直勾勾地盯着林子狱的刺刀,他直觉林子狱不好惹,但危难当头不妨一试,现在他看谁都可疑,不如干脆硬着头皮去试试,等验证清楚林子狱究竟是死是活接下来也好做打算。 林子狱仿佛没有察觉冯大龙泛着煞气的目光,悠闲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伤口已经红肿起来,里面混进了砂粒很容易感染,可惜现在连清水都没有无法清洗伤口,更别说消毒了。 他在旁边暗搓搓观察了林子狱很久,心里掂量着林子狱是死人的可能性,看得久了就看出一份熟悉来……冯大龙没忍住问出口:“我们是不是见过?” 林子狱斜眼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走心地敷衍:“有吗?” 冯大龙越看越觉得眼熟,林子狱这种长相和气质的人只要见过就一定会留下印象的,可冯大龙自问跟他沾边的基本没好人,现在能想的起来的都是形形色色的狱友。 莫非这也是一个蹲号子的?或者曾经蹲过号子,毕竟林子狱穿着打扮都很正常。 估摸着林子狱警惕已经没有那么高之后,冯大龙突然跳起来朝着林子狱扑去,林子狱掀起眼皮扫了冯大龙一眼,左腿一扫将地上的刺刀扫飞,同时抬起身在冯大龙冲到自己脚边的时候朝着他背上重重一砸,靠着自己的重量将冯大龙压倒在地上,而他自己则是坐到了冯大龙背上。 林子狱一米八,就算偏瘦了些也能成功凭借自己的重量将冯大龙砸得两眼昏花,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咳咳……咳咳!”被灰呛到的冯大龙止不住的咳嗽,好不容易才说出句清晰的话,“我、我……你起来!” 林子狱稳如泰山移连挪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充耳不闻冯大龙的叫唤将目光放到冯大龙的小腿上。 他们拿到的刺刀都是没有刀鞘的,冯大龙割了自己的衣服缠住刀刃再绑在了自己的小腿上,好方便他自己活动也是防止刺刀被抢。 等冯大龙声音小下去林子狱才不疾不徐地问他:“我把你的刺刀也抢走试试怎么样?” 冯大龙:“!!!” 林子狱:“不行吗,莫非你已经死了?” 冯大龙:“没有!我还活着!”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子狱说着笑了起来,“你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想是确实想过,但冯大龙并没有宣之于口。 见冯大龙说不出话,林子狱继续:“如果你没死你又在害怕什么。” 冯大龙有些动摇,邓亨利被抢了刺刀之后没什么问题,其实这也是个证明自己是活人的好方式,考虑了一下冯大龙松口:“你可以抢,公平起见,我也要抢你的刺刀一次。” 林子狱许久没回答,等的冯大龙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林子狱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捡起自己的刺刀。 冯大龙以为他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揉了揉自己的腰就迫不及待地要去解开刺刀。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冯大龙的手都已经摸到刺刀了,又被林子狱这话打断,他停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他的手握紧,第一反应就是林子狱在耍自己。 冯大龙的这点小动作都被林子狱收入眼底,不过他不准备点破,反而认真地说道:“规则说闯关者需要淘汰死人,这是一个命令性规则,命令性规则里面一定会包含着惩罚条款,否则它就没有威慑力。做不到以及做错的人大概率是会得到惩罚的,在无法确定全部要素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冯大龙听得有些迷糊,完全没理解林子狱在逼逼什么。 林子狱:“……” 林子狱撇撇嘴,换了个直白的说法:“我的意思是,规则可没说找错对象不会有惩罚。” 冯大龙:“但我并没有被惩罚……” “很简单,因为预选还没有正式开始,”林子狱道。 冯大龙一时间想不起来规则的全部内容,但好像那道声音还真的没有宣布过预选正式开始。 他心里猛地一跳,豁然通悟,“那邓亨利也不一定是活的?” · 另一边,邓亨利带着保安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保安非常沮丧,邓亨利拍拍他的肩安慰了几句,估摸着距离拉近了些之后开口问他:“你跟冯大龙之前认识?” 保安“嗯”了一声。 “你不想多说是因为冯大龙为人太过恶劣吗。”邓亨利盘算着保安的想法,一步步试探,“毕竟他可是因为杀人入狱的。” 保安大惊,看着邓亨利想不通他是怎么知道的。 “冯大龙以前其实是我的职工,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一下子没想起来。”邓亨利解释,见时机差不多了才叹气,“因为口角争执就故意杀人,跟这种人在一起你不害怕吗?” 保安强装镇定,这点伎俩逃不过邓亨利的眼睛,他状似无意地感叹:“说不好冯大龙之后会不会继续发疯……这种人是真的防不胜防。” 一向遵纪守法的人遇到冯大龙难免会有所害怕,就像是普通人见到疯狗都会避开一样,谁知道他会不会咬到自己。 邓亨利观察着保安的情绪,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提出不如干脆出城逃走。 保安踌躇了一下,却没有顺势脑子一热答应下来,他说的是:“不行,林先生还在里面,要走也得带着他一起走。” 邓亨利:“……” 艹,林子狱什么时候给保安洗脑的,还洗得这么彻底。 第5章 废墟测试(五) “大龙?”一道带着惊喜和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林子狱和冯大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绿色棉衣和牛仔裤的女孩子朝着他们跑了过来,没多久就来到两人近前,女孩一把拉住冯大龙的手臂:“我们怎么会在这?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冯大龙楞了好久才呐呐地回了一句:“娜娜?” 女孩使劲点头,一直强蹦住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冯大龙拍着女孩的背安慰她,但他也想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话语,只能一再重复:“不怕了不怕了……” 两人相互宽慰,正是情意绵绵的时候林子狱非常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蔺娜娜,好久不见了。” 蔺娜娜闻言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不好意思地放开冯大龙朝着林子狱看过去,她皱着眉想了一会才不确定地问:“林子狱?” “是我。”林子狱道。 蔺娜娜是林子狱的高中同桌,两人关系还不错,虽然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了。 林子狱看着蔺娜娜透红的脸庞和强行振作的表情发愣。 这一次林子狱非常肯定,蔺娜娜绝对不会是活人,几个月前他参加过蔺娜娜的葬礼,当时她才新婚不久,大家还感叹了一下造化弄人她这么年轻就走了。 蔺娜娜是溺水死的,据说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不能看了,是在当地火化之后才拉回本地入土的。 可眼下的蔺娜娜生动鲜明,无比真实。 “你不热吗?”林子狱看着蔺娜娜身上厚重的棉衣问道。 蔺娜娜似乎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不合时节的打扮,对着林子狱笑笑将外套脱了下来抱在手里,“是有点热。” 她的手上也有一把同款的刺刀,她左手握着刀柄将刀刃贴着手臂朝向自己,大概是担心自己冒冒失失不慎伤到人。 冯大龙也同样盯着蔺娜娜手中的刺刀,他的目光太过直白以至于蔺娜娜都发现了些异样,疑惑道:“大龙,怎么了?” “刀刃小心伤到自己。”冯大龙移开视线叮嘱了一句。 “但我怕刺到别人啊,这刀这么锋利,我又不会用。”蔺娜娜嘟囔。 冯大龙再没说什么,只是又从自己身上撕了些布条下来帮着她将刀刃捆好。 林子狱若有所思,视线扫过蔺娜娜的左手无名指,上面有一枚戒指,而冯大龙手上则是空空如。除了戒指,冯大龙一身囚服,可蔺娜娜好似没有察觉一般根本没有表示过疑惑…… 等他们忙活完之后林子狱才问蔺娜娜:“你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蔺娜娜瞳孔瞬间放大,抽了一口气,“啊!我给忘了,还有三个人!他们正在打架我拦不住!” · 蔺娜娜带着冯大龙跟林子狱走到一处废墟之后,都还没绕过废墟就能听到背后的叫骂声,声音不大听不太清楚内容,怒气却是满满当当的。 他们加快脚步绕过废墟,视野一开阔果然看到三个人在动手……准确来说是一个中年男子单方面对着一个年轻点的人施加暴力,年轻人完全没有还手也没有避让就任由中年男人动手,旁观还有个白白瘦瘦的在拼命拉架,急得都快哭了,可惜效果甚微。 冯大龙正想跟林子狱商量一下谁拉谁这个问题,一扭头发现林子狱竟然没跟上了,落后了几步定住。 相遇之后林子狱都没怎么外露过自己的情绪,可这会他沉默地站着,任谁都能感受得到他此时的阴沉。 冯大龙朝着乱成一团的三个人看过……莫非里面有谁招惹过林子狱? 林子狱没有放任自己情绪蔓延,他跟冯大龙比了个手势,两人一起上前合力架开他们。 冯大龙从背后扣住中年男人的双臂限制他的活动,等制住人之后抬眼一眼被打的那人鼻青脸肿一脸惨相,可见这个中年男人下手非常重,冯大龙眉头一挑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这是要打死他?” 林子狱搁在他们之间,他扯扯嘴角,轻轻开口:“花斋。” 花斋瞥了林子狱一眼,完全没有心虚的模样,随意抬起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无视了林子狱转而对着被抓住的中年男人说:“打够了吗?没够你还可以继续。” 冯大龙伸了伸脖子,他感受到这几个人之间流动着不寻常的氛围,心里闪过几个猜测,但都不太明晰想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他乐于见到林子狱的旧仇,不久前林子狱还高高在上地教训他“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冯大龙倒是想看看林子狱还绷不绷得住。 中年男人被花斋这句话惹得怒火冲天,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将自己憋到双眼通红。 花斋没理会这一个烂摊子,自顾自地调头走到旁边。 剩下的人冯大龙还钳制着中年男子,蔺娜娜不放心地说:“大龙,你放开他吧,他都喘不过气了。” 冯大龙依言放开中年男人,失去支撑的中年男人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还好林子狱眼疾手快给他扶了一下。 缓了几口气,中年男人才借着林子狱的力气重新站起来,“谢,谢谢……” 看清林子狱的模样之后他道谢的话卡住,“林子狱?” “嗯,是我,易教授。” 易郅易教授是个刑法教授,林子狱虽然不是法律专业的学生,但对相关内容很感兴趣便选了一门犯罪学基础作为选修,难度比较低,只简介一些入门的东西,是提供给其他专业学生刷分用的,当时授课的就是这位易教授。 因为林子狱表现很好,一百多人的全校性选修课里易郅也轻易就记住了他。 在林子狱的印象里这一位易教授一直都是儒雅含蓄的,今天这么不顾形象的打人还真是头一次见,也不知道跟花斋是什么恩仇旧怨。 林子狱打量了一遍易教授,花斋为了取得林子狱的信任可以潜伏一年,也可以在得手之后正大光明地打电话过来火上浇油,在见面之后更是丁点愧疚都没有,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面对易教授的打骂竟然不还手。 林子狱非常肯定如果自己对花斋动手,对方也绝对不会手软的,这么看来易教授跟花斋的关系就很值得留意了。 六个人杵在同一个地方,有打小算盘的也有傻傻不明状况的,不过都很默契的没有交谈,将这里的气氛衬托得无比压抑。 当附近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六个人都听到了,半分钟之后一个穿着快递公司制服的小哥一脸懵逼地走了出来,四下看看僵硬地抬起右手“嗨”了一声。 这个快递员正好是今天早上给林子狱送快递的那一位,二十来岁的年纪,脸上还有些尚未褪去的不羁。 …… 没有人搭理他,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干脆呆在原地,跟其他人保持着距离站定。 “所有闯关者注意——”这道不陌生的声音再度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七点整,闯关者已经就位,预选马上开始,现在发布完整一级规则——闯关者必须找出并淘汰掉五个死人,淘汰方式为夺走死人手中的刺刀,全部死人被淘汰之后可以通关,夺走活人的刺刀会导致夺刀者自己出局,无法淘汰所有死人则闯关失败将导致闯关者无法离开。” “现在……预选正式开始!时限七十二个小时,请闯关者遵守规则通关。” 所有的信息被完整重复了三遍之后这道声音才消失,六个“闯关者”面面相觑,没有人主动出来领头。 不按照规则所说淘汰掉所有死人就无法脱离,而找错对象则会导致自己出局……虽然眼下还不清楚出局的后果是什么,但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事,并没有人想自己去验证一二。 打破沉闷的是蔺娜娜,她小声地问冯大龙:“大龙,我们怎么办?” 冯大龙幅度很小地摇摇头,刚想说话却不防与花斋对上了视线,花斋视线很冷,让冯大龙产生了一刹那的错觉自己被花斋掐住了喉咙,被想象的窒息感笼罩冯大龙不自觉后退了半步,慌忙地移开了视线。 察觉到冯大龙的不对劲,蔺娜娜也向花斋看去,她努力地看了几眼,恍然大悟,“大龙,这不是经常会来店里的那个人么。” 花斋此时走了几步过来到他们旁边,方才的那点冷意都悉数收好,温和地对着蔺娜娜一笑:“是我,以前很喜欢你们店里的甜点,只是最近都没见到你们开门。” 蔺娜娜也回以笑意:“最近忙着结婚,过几天就能正常开门了,等下次你来我送你个小蛋糕。” 冯大龙一把扯过蔺娜娜,也不避讳花斋直接说道:“你忘了规则?有五个死人,谁知道他是死是活。” 蔺娜娜有些尴尬,但也不想驳冯大龙的面子,只能不好意思地对花斋点点头,然后跟着冯大龙一起走远了些。 花斋倒也不介意,目送蔺娜娜离开,嘴角笑意都没消下去,一副对她很有兴趣的样子。 第6章 废墟测试(六) 七个闯关者,除了冯大龙跟蔺娜娜待在一起之外都各自相互保持距离,互相戒备互相怀疑着。 时间渐渐流逝,天色也慢慢黑下去。 每个人都忍着饥饿席地休息,林子狱扫了块相对平整的地方出来,将刺刀放在自己腰下合眼休息。 别的人有将刺刀死死握着的,也有不敢入睡的,林子狱没精力逐一侦查,未来不知道要耗多少时间养好体力很重要。 当然他也没有睡死过去,时不时就会自动醒过来,还好一直都没人尝试暗中对他下手,毕竟如果选错对象惩罚的是他们自己。 林子狱再度醒来确定了一下刺刀和周围的情况,估摸了一下时间可能已经到凌晨三点多,周围都是轻重不一的呼吸声,倒是没人心大到能够打鼾。 他正想接着睡,不远处的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黑暗中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人影朝着自己走来。 等这人在自己身边半蹲下来林子狱才意识到这人是花斋,他不动声色想看看花斋打算做什么。 花斋没有任何动作,就是在旁边待着,在黑暗中注视着林子狱。 两人的呼吸频率很一致,甚至有着不分你我的错觉,这令林子狱觉得非常不爽,很容易就联想起来过去无数个相拥缠绵的夜晚,以及花斋的欺骗。 “你要做什么?”林子狱问,他的音量是正常音量,话音才落就感觉到有一只手指抵在自己唇上,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 林子狱:“……” 林子狱一把扯掉花斋的手指,结果被花斋反握住手指,他还朝着林子狱的手指上吹了口气,“指甲怎么没了,还疼么。” 花斋并没有摸到林子狱缺了指甲盖的地方,黑暗中也看不清楚,唯一的可能就是天黑之前他就看到了。 林子狱觉得一阵恶寒,抽回手指:“不劳您费心。” 花斋贴着林子狱躺下来,没有继续问关于指甲的事,贴在他耳边轻声说:“林总,我们合作吧。” 过去是花斋喊的是缠缠绵绵的“子狱”,每次听到林子狱都会觉得骨子发酥。如今撕破脸皮称呼从子狱变成了林总,花斋倒是挺分得清的,喊得也很是顺口,仿佛他们近一年的记忆与他而言并无深意,再一次证明花斋对自己是毫无感情可言。 “这里的人里面,我应该是最恨你的。”林子狱提醒他。 “但也只有我俩是最没有嫌疑的,我们昨晚到今早都在一起,很清楚彼此做了什么,地震之前还通过电话,除此之外没有人的话可信。” 林子狱:“……” ”我们来交换个秘密怎么样。”花斋轻轻柔柔地说,像是在蛊惑人心,“五个死人,你说一个怀疑对象,我也说一个。” “比如说你怀疑蔺娜娜吗?”林子狱嗤笑一下。 蔺娜娜太可疑了,首先她这一身与季节格格不入的衣服就足够令人注意,而且花斋好像还认识她,如果之前有过交集就算不知道蔺娜娜的死讯也不难看出疑点。 花斋默了片刻,恢复方才的语气,“不是,保证是个你猜不出来的。” “我拒绝。”林子狱没有犹豫就回绝了花斋的提议。 花斋不意外林子狱的态度,劝他:“你还有时间可以仔细考虑,不要意气用事,不会有跟我合作更好的选择了。” 黑暗中林子狱看不清楚花斋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应该是倨傲的,笃定林子狱别无选择,在近一年的相处中林子狱可没发现花斋还有这样的一面。 如今花斋骗财的目的已经达到,外加又是处于这个不可掌控的环境中,他没有必要再伪装自己,于是毫无顾忌地向林子狱露出了他张牙舞爪咄咄逼人的一面。 林子狱移开视线眺望着黑暗中的废墟,竟然这么久都没发现花斋别有所图,自己果然是年纪大了识人不清。 · 清晨,不需要谁提供叫醒服务大家都自觉醒了过来。 这个季节六点多天都亮了,平时来说还早,但眼下通关时间已经流逝了好几个小时,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这点所有人都知道,就是不愿意出头。 眼看着太阳逐渐升起,易教授站了出来,这会他已经没了昨天的暴怒,表情举止都正常,只不过休息不佳带了点疲倦,他轻咳几声,开口道:“据说有九个闯关者,还有两个不知在哪。” 知情的冯大龙不吭声,林子狱答道:“另外两个在附近找食物,应该会找过来会和的。” 因为过来拉架的缘故,冯大龙跟林子狱都离开了原本的位置,但这并不是大事,邓亨利跟保安他们摸过来不算难事。 易教授点点头,沉吟了一下提议道:“既然有五个死人,不如我们各自报备一下地震之前各自都做了些什么,大家互相交换情报没有人吃亏。” 冯大龙哼了一声:“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我又不知道。”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也没必要说谎,不说实话最后就一起被困死在这里,”易教授拿出了点威严,“我先来,我一直都在医院里住院没有离开过,地震的时候我还在床上。” 好半天都没有人接话,易教授也不急着催促或者埋怨别人的不合作,他就是挨个地打量着众人,等着他们开口。 第二个说话的是快递员,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早上起来送快递,地震的时候我刚刚派件结束离开小区……”他寻找了一下林子狱的身影,“他见过我。” 易教授看向林子狱。 林子狱点头,“地震前十五分钟左右他给我送了快递。” 地震前不久还在送快递,还有林子狱作证,除非快递员是在地震中被砸死的,否则他是活人的可能性很高。 有了第二个,接下来的人就没那么抗拒了,第三个汇报自己行踪的是之前拉架那个白白瘦瘦的男孩,看起来年龄很小,眼角上挑长相有些阴柔,打扮也独具一格很好看。 相比起其他灰头土脸的人来说简直是天仙下凡了。 这人昨天没怎么说过话,一直抱着腿坐在角落里,看起来非常惹人心疼。他声音很小也很柔,应该是习惯性地语速缓慢,每个字都说得像是在编织一张大网朝着别人扑来。 这是个没有名气的小明星,林子狱见过他,他们是同一个小区的。 “我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过门。”小明星说道,知道自己说不出具体内容很可以还解释了一句,“最近都没有工作通知,所以不需要出门。” 易教授没有评价真假,确认他说完之后转向蔺娜娜跟冯大龙。 冯大龙非常抗拒,看易教授的目光已经非常不善,但蔺娜娜这时有些迟钝,没有注意到冯大龙的态度,见易教授看过来没有多想就说了,“我们过几天要在大龙老家办酒席,昨天一天都在忙活,今天早上起来就在村子附近玩。” “夏天菜不好保存,农村一般都是在冬天办酒席,你们……”易教授这句话没能全部说话,他说到一半被冯大龙粗暴地打断。 “关你什么事?!”冯大龙怒瞪着易教授。 他这不自然又易怒的态度已经暴露了很多内容,饶是他怎么发火骂人,别的人看他以及蔺娜娜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很深一层的怀疑。 “你们选冬天选夏天确实与我无关,”易教授没有因此被激怒,“但她刚才说的是这几天你们要办酒席,可你一身囚服……这是你的个人喜好还是当地的婚礼习俗?” 随着易教授的声音落下,蔺娜娜这才似梦初觉,看看自己又看看冯大龙,眼里闪过一些疑惑,又茫然地看看周围,记忆有些不连贯。 最后她看着冯大龙,“大龙,你昨天穿的不是这件衣服啊……” 这句话成了打开记忆之门的开门,溺水的窒息感笼罩了蔺娜娜,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冯大龙。 准备婚礼的琐事、双方家庭的不合、河边的争执、冬日刺骨的河水以及永远也挣脱不掉的绝望一一重现。 她微微张嘴,目含哀怨,然而冯大龙没有给她控诉的机会,他早就有所准备不由分说要去抢蔺娜娜手中的刺刀! 蔺娜娜后退却不小心被地面凸出的石块绊倒,整个人都摔倒在地刺刀也甩飞了出去。 冯大龙见状赶着要去捡刺刀,可是却被蔺娜娜死死抱住右脚,拖住阻止他。 两人僵持着,蔺娜娜莫名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借着不平整的地面愣是拖住了冯大龙这个大男人。 “你还要再杀我一次?”蔺娜娜艰难地发声。 听到这句话冯大龙有所动摇,本来鼓着劲向前突然停住使得力道不平缓他一下子被蔺娜娜拽到在地。 地面的碎石戳进冯大龙的皮肉里,他放弃了向前反而回头一把抱住蔺娜娜,也不顾周围是什么情况,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半年前将蔺娜娜推入河中的感觉至今还残留在手上,捞起来的尸体完全看不出昔日的模样,他们相伴多年走过了很多风风雨雨,最后结束在一次微不足道的口角之上。 冯大龙哭着嚎叫:“对不起娜娜,我对不起你……我错了……” 他喊得断断续续没有逻辑,翻来覆去地跟蔺娜娜道歉,怀中的蔺娜娜被冯大龙的手臂遮住了面孔,露出来的嘴角浮现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不过很快便消失了。 在冯大龙抱头忏悔的时候,其他人的视线则是集中在蔺娜娜的刺刀之上。 离得最近的小明星哆嗦地朝着刺刀靠近。 蔺娜娜百分之百是死人,只要捡起刺刀她就会被淘汰。 快递员弯腰正要碰触到刺刀的时候,冯大龙有所察觉抄起手边的大石头朝着小明星砸去。 “滚啊!你敢动一下试试!”冯大龙嘶吼。 小明星被石头砸中,又看冯大龙这幅失去理智的模样不敢轻举妄动,犹豫一番还是退了回去。 冯大龙一直蹬着小明星,直到他离开刺刀周围之后冯大龙才拍着蔺娜娜的背后:“没事了没事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仿佛真的是个情深不二的人似的。 易教授开口想要说话,可下一秒他就愣住了——蔺娜娜一把抽出了冯大龙绑在小腿上的刺刀! 第7章 废墟测试(七) 冯大龙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蔺娜娜抽出刺刀之后毫不留情地冲着冯大龙的腹部刺去,血滚滚流出,冯大龙目光发怔,脸上的表情也很呆滞。 这个变故太突然,小明星被吓得脚下一崴跌倒在地,而易教授大概是刑法教授的缘故对此反应很大,是第一个跑过去查看情况的人。 易教授连忙大喊喝住蔺娜娜:“不要拔刀!”说着他上前一把拉开蔺娜娜,为冯大龙检查伤口。 做出行动之后易教授才意识到他们被困在废墟里,根本没有办法抢救冯大龙。 从昨天开始一直骂骂咧咧的冯大龙此时哑了炮,对周围的变故一点反应都没有,勉强看了蔺娜娜一眼。 蔺娜娜冷笑,“你不会以为道个歉就完了吧,我都死了还要我怎么原谅你,你把我摁进水里的时候我有没有求过你?那时候你放过我了吗?” 冯大龙撑起来想要说话,可他眼前发黑渐渐失去了意识。 发现冯大龙软下去的易教授一惊,蔺娜娜力度不够扎得并不深,无论如何冯大龙也还能再撑一下。 没等易教授想出个结果,提示音毫无防备地响起—— “各位闯关者请注意,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七点十九分,死人冯大龙被蔺娜娜夺走刺刀确认淘汰,请各位闯关者再接再厉遵守规则通关。” 这道声音结束之后,冯大龙的身体逐渐透明生生消失在了易教授的面前,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刺刀。 冯大龙是死人?林子狱看向蔺娜娜,这样一来能确认身份的死人有两个了…… 蔺娜娜过了好久才接受这个消息,自言自语:“他早就死了?” 剩下的人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蔺娜娜有些茫然地环视了一圈,最后发现掉落附近的刺刀,她僵硬地迈开腿想去将自己的刺刀捡起来。 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小明星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死死抓住了刺刀。 在刺刀被抓住的瞬间蔺娜娜身体一怔。 小明星跳出来抢刺刀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勇气,一边哭着一边朝后爬,无比恐慌地盯着蔺娜娜,不过手里却是一点放开刺刀的意思都没有。 蔺娜娜没有上去追小明星,她就站在原地,旁人也无从得知此时她身体有什么变化。 无人说话,连风声都没有,只有小明星抽噎的响动。 众目睽睽之下,蔺娜娜的身体如冯大龙一般逐渐透明直至彻底消息,小明星手上的刺刀也一并被擦去了痕迹。 “各位闯关者请注意,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七点二十六分,死人蔺娜娜被周箫夺走刺刀确认淘汰,请各位闯关者再接再厉遵守规则通关。” 前后不到十分钟是时间里就有两个死人被淘汰,距离预选结束还有将近五十九个半小时的时间。 确认蔺娜娜彻底被淘汰之后小明星周箫哭得更惨了,他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但眼泪止不住地流,两只手不断地擦却怎么也擦不完。 “我……我不是……规则是这样说的,不照做我们都出不去……”他打着哭嗝为自己解释,好半天都无法解释清楚自己没有杀人、只是遵照规则行事这一点。 其他人各怀心思,连易教授都没有出声宽慰他。 花斋挪到林子狱身后,“还有三个……合作依旧有效。” 林子狱没有回头,“花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跟你合作么?” “嗯?” “因为你没有合作的价值。” · 剩下的三个死人更发难找,局面再度僵持下来。 临近中午的时候所有人都饿得两眼发昏,这时候邓亨利跟保安才找了过来。 保安看准林子狱的位置走了过来。 邓亨利环绕一圈,打量着这些新面容,他从提示广播中得知已经有两个死人被淘汰了,其中一个是之前见过的冯大龙,没想到他是死人,也不知道是被判处死刑执行了还是意外身亡。 剩下的三个死人……邓亨利将视线放在林子狱身上,这会的林子狱找了遮阳的地方坐着休息,他身上依然没有危机感。 果然还是他最为可疑。 保安小声地跟林子狱说话,说昨天邓亨利提议试着逃跑出城,一开始他没同意,但邓亨利说可以先去试试能不能出去,于是两人就朝着城外走,结果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折了回来。 路上渴得受不了还在人工湖里喝了点脏兮兮的水……味道实在是不堪回想。 邓亨利迈步朝着林子狱的方向走去,刚才走了两步,突然有个人叫住他。 “你是……邓亨利?” 叫住邓亨利的是易教授,他看了好久才开口,因为眼前的邓亨利跟他记忆中的偏差略大。 邓亨利没有应,但脚步顿住。 见他有反应易教授就知道自己没认错,“地震前你在做什么?” 邓亨利不爽一上来就被排查嫌犯般的问话,不悦道:“你问我?” 易教授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畏,“嗯,是你,请你务必告诉我你地震前的行踪。” “凭什么?” 邓亨利过去被人追捧久了,后来又被落井下石打得狠了,情绪敏感点有些多,易教授这不客气的追问就成功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易教授推了推眼镜,将自己记忆中的新闻复述出来:“2019年5月8日凌晨四点,曾经拥有多家房地产公司的本地富商邓亨利跳楼自杀,据猜测邓亨利自杀的理由可能是因赌博欠下的巨额债务以及公司的破产……” 易教授复述得平板无波,邓亨利先是惊出一身冷汗,一瞬间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真的从高高的地方砸下,砸得皮开肉绽疼得难以形容。 他一个激灵从幻觉中清醒过来,眼神阴下去,“你在胡说什么,我要是跳楼了怎么可能还好手好脚的站在这里。” 易教授:“我没有胡说,新闻是真的,在很多推送平台上都出现过,另外之前的冯大龙和蔺娜娜也跟活人没有什么区别。” “我怎么可能是死人,之前冯大龙抢了我的刺刀,我也屁事没有,他俩都看到了。” 邓亨利指向林子狱跟保安。 保安下意识点了个头,示意他确实见过这一幕。 “但那时候预选还没有正式开始。”林子狱道:“而且易教授所说的新闻我也知道。” 邓亨利没想到林子狱会帮腔,目光沉下去,“你们这是要合起手来搞我?” 易教授:“我只是实话实说。” “别忘了找错对象你们自己也会有惩罚。”邓亨利冷笑一声,在他跟保安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其他人就结成了联盟这点令人有些恐慌,但好在有惩罚规则在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林子狱:“……” 他愣是从邓亨利脸上看出了点自负来——他很相信没有人敢豪赌一把凭借一则新闻报道就对他动手。 冯大龙跟蔺娜娜已经向众人证实了废墟规则的真实性,这个规则逼迫着参与者向前却又给他们处处钳制…… 林子狱来回琢磨着规则,眼角余光突然发现花斋朝着邓亨利走了过去。 花斋走得不疾不徐,目标无比明确就是邓亨利。 邓亨利看着步步逼近的花斋,错愕了一下,“花……”这句话在嘴边绕了一圈也没说完,他停了一下改口:“你想做什么?” 花斋目光下移到邓亨利手中的刺刀,“淘汰你。” 邓亨利后退,他打不过花斋,这一点非常明显不需要过多验证,自身没有力量抵抗,邓亨利只能重复:“你找错人会被惩罚的。” “无所谓,正好我也想看看‘淘汰’跟‘出局’有什么不同。” 第8章 废墟测试(八) 花斋动了真格,邓亨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甚至连逃走躲开都做不到就被花斋缴了械夺走刺刀。 这个过程太快了,花斋动作干净利落招招狠厉,保安都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他是练过的。” 保安声音压得低,只有林子狱听到了,林子狱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在两人交往的时候花斋就经常会做练习,偶尔也会去跟别人打比赛。 夺走邓亨利的刺刀,花斋好整以暇地等着结果,是他出局还是邓亨利被淘汰。他主动开启了这个二选一的存亡题,明明都已经一脚踏空了,可从他脸上分毫看不出恐慌。 邓亨利刚才手腕被花斋狠狠地扭了一下,现在还疼得厉害,他捂着手半跪在地上等着结果。 周围静得可怕,邓亨利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被无限的放大,刚才一闪而过的那种悬空感和失重感又蔓上来了,令他呼吸困难胸口闷了很多东西,想要不顾一切地呐喊却开不了口。 “你说,跳楼的人能立刻死掉么?”花斋突然问邓亨利,面无表情,“还是会一点一点地感受自己生命的消失?” 邓亨利一愣,窒息感压得他难受无比,浑身上下每个骨节都在疼,他甚至有种血液从体内迸发出去的幻觉。 没等他从这种感觉中挣脱出去,沙沙的提示音响起—— “各位闯关者请注意,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十三点三十一分,死人邓亨利被花斋夺走刺刀确认淘汰,请各位闯关者再接再厉遵守规则通关。” 还剩下两个死人。 邓亨利被淘汰消失之后剩下的人还有六个,林子狱、花斋、易教授、保安、小明星和快递员。 对眼下的局面最震惊的人是易教授,他木讷地看着邓亨利消失的地方,身体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虽然是他提出邓亨利已经死亡这个新闻的,但看起来他对废墟规则接受程度似乎不太良好。 一直以来信奉的社会制度崩塌,还被按头服从这个莫名其妙的霸王规则,作为刑法教授的难以接受、自我矛盾是情理之中。 花斋也注意到了易教授的异样,轻声开口:“你所坚持的正义呢。” 易教授浑身一怔。 “不如易大教授来说说我该定个什么罪。”花斋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易教授,说完之后也不在意回复,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闭眼休息。 众所周知,法治社会杀人犯法,这个“人”毫无疑问是有血有肉活生生会跑会跳的活人。 可在这个废墟关卡将生死的界线抹掉,本来已经死掉的人与活人如出一辙,会呼吸有心跳,会流血也有个人情绪变化…… 杀死人算杀人吗? 规则虽然不以杀人作为通关条件,可是死人一旦被淘汰也就会随之消失…… 要如何给废墟之中种种异常定性,显然很难用正常的法律条文和法理去下定论。 · 虽然预选是昨天晚上七点才正式开始的,但他们从地震之后就没吃过任何东西,也就是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吃东西了……除了小明星这个为了保持身材一直严格控制进食的人之外,大家都不太习惯。 林子狱饿过头已经没了饥饿感,不过因为他体力保存得不错,尚且没有太难受的感觉。 现如今连易教授都不开口了,其他人更是没人主动想说话,这让林子狱有种他们这六个人被困在死城之中慢慢腐朽的感觉。 林子狱在心里数着时间,现在大概是下午四点多,太阳烤得人有些难受。睁眼看看,小明星这白白嫩嫩的皮肤已经被晒出了红痕,他埋着头抱着双腿坐在角落里。 这个小明星留给林子狱的印象十分有限,虽然他们在小区中遇到过几次,一开始知道彼此是邻居也只是客气地点个头打声招呼,后来小明星渐渐热情起来,会来跟林子狱搭话。 两人还交换过名片,不过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就是了。 目光从小明星身上挪开,下一个是快递员。 快递员的存在感一直很低,这会他正拿着手机玩……林子狱一愣,他们每个人身上的手机都不翼而飞了,怎么快递员还玩得大摇大摆的。 “有信号吗?”林子狱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 快递员意识到林子狱在跟他说话,茫然地抬头望过来,“没有啊。” “那你在玩什么?” “推箱子。”说着他不设防地将手机递给林子狱。 在功能机时代林子狱也玩过推箱子、贪吃蛇、俄罗斯方块之类的经典小游戏,智能机普及之后无数精美高端的手游随之崛起将这些古老的单机游戏淘汰掉了。 这个快递员倒是挺复古的,手机界面上的关卡看起来很复杂,林子狱没有见过,估计是很靠后的关卡了。 林子狱下意识在脑海里构思了攻略路线,发现怎么走都是死路,连多余的活动空间都没有。 “这游戏还挺难的。”林子狱将手机还给快递员。 快递员笑笑:“用来打发时间刚好。” 这边话题结束,林子狱对上了花斋的眼睛。 花斋深深地看着林子狱,也不知看了多久有些瘆人,林子狱坦坦然然地任他打量。 还有两个死人没有确认,花斋还依然有跟林子狱交换猜测的念头……说明花斋还有别的关键信息。 说是猜测但他们不可能张嘴胡说,必然是要有依据的,也就是看对方掌握了什么别人所不知道、没有注意到的疑点。 只是花斋为什么坚信林子狱能够锁定一个死人,这一点林子狱想不通。 阳光下飞尘格外明显,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缠绕了几个回合之后各自挪开。卸下平时在社会中的面具,两人的意图摆得清楚,都想挖出对方的底牌。 · “各位闯关者请注意,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七点整,预选剩余四十八个小时,请各位闯关者再接再厉遵守规则通关。” 提示音再度响起,给饱受身体精神两重压力的闯关者们报时。 保安“啧”了一声,“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真人的?” 这一点林子狱在第一次听到提示音的时候就发现了,提示音并不是机器音,每一次的提示都有语调、语速的变化,第一次的时候提示音语速很快,而随着出现的次数增多也渐渐熟练起来,现在已经能够将语速语调控制得比较熟练了,甚至这一次的声音还刻意压得更发低沉了一点做出回响缥缈的效果,显得它深不可测似的。 提示音没有无关信息,但是林子狱很确定它正乐在其中、渐渐兴奋起来了。 “一天了。”花斋拇指在刺刀的刀面上划过,刀锋太利将他的拇指隔开了一道小口子,血珠从口子中挤了出来,花斋浑不在意地将血迹用手指抹开,“继续沉默下去也不会有进展,早点结束大家也能早点通关,不如我们……来投票吧。” “投票?花斋你什么意思?”易教授语气里满是戒备,“不要乱来。” “乱来又怎么样,继续等下去也不会出现奇迹的,投票选个你们觉得最可疑的人出来,不需要理由,只凭直觉也可以。” “你!”易教授气结一口骂人的话哽住嗓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花斋耸耸肩,“看来正义的易教授有别的方法?” “我没有办法,但我们不能这样做……” “投票之后谁来动手,你吗?”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传开,反对的自然是易教授,紧接着说着的则是一个闷闷不乐的小明星。 小明星直勾勾地看着花斋,“选错对象会出局。” 花斋先是看了小明星一眼,不过很快收回眼神将小明星的问题放在一边,转而对着易教授真假不明的感慨:“易教授还真是一如既往,将自己的无能说着如此理直气壮。” 易教授:“……” 收获了易教授脸上僵硬的表情之后花斋才满意地走到小明星面前,突然出手捏住他的脖颈,“不,我不会傻着为你们泛险,别想着坐享其成,投票之后由票数最多的人自己选一个人来动手。” 选对的话最少两轮之后可以通关,如果选错动手的人自己出局,能够确认一个活人。 “如果……死人出局了怎么,咳咳,怎么办。” 花斋没有真的下狠手,不会真的伤到对方,不过小明星说话还是有些困难。 规则要求的是淘汰死人,选错对象的结果是出局,最坏的情况死人出局之后剩下的人就失去了淘汰这名死人的机会,无法达成通关条件,自动闯关失败。 “那也没什么,最差大家一起完蛋。”花斋收回手。 “花斋,你不饿么,浪费这么多体力。”林子狱淡淡开口。 “宝贝这是在关心我么,我当然饿啊,所以才要速战速决,是死是活来个痛快。”花斋对着林子狱笑得格外不正经。 对于“关心”二字林子狱嗤之以鼻,也懒得费口舌做解释,直截了当道:“你的提议,我不同意。” 第9章 废墟测试(九) “怎么着,觉得风险太高?”花斋问道。 “没兴趣而已。” 花斋的唇线若有若无地扬着一点弧度,他对林子狱的态度没有做评价,看了一眼便干脆地收回视线,“那你们呢?” 保安被花斋的目光扫得有些瘆,摇摇头表了态。 小明星咬着唇目光闪烁,不置可否。花斋饶有兴致地一直盯着他,最后小明星在花斋的目光下弱弱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快递员就没那么纠结了,无可无不可地说:“都行,无所谓。” “易教授还是反对?”花斋最后才看向易教授。 易教授铁青着脸说不出话。 花斋火上浇油:“投票多民主,外国的陪审团还投票认定要不要对嫌疑人判处死刑。” “什么民主!你根本就是把人性踩在脚下践踏!” “那行,”花斋耸耸肩,“易教授就保持着您这高贵的人性等死吧,饿死听起来还有点以身殉道的浪漫,很符合易教授的气质。” 两人再度不欢而散,在场的有三个人明确反对投票,一个中立,只有花斋跟小明星赞同。本来保安还有些担心花斋会不会强行推进投票,但意外的是花斋没有再对此说什么,仿佛他从来没有提议过似的。 夜色渐浓,这是他们被困在废墟中的第二个晚上了,与昨晚相比少了三个人,害怕、不安、恐慌等等负面情绪弥漫着每个角落,使得他们身体困到了极限也没有办法好好休息。 林子狱闲闲地想熬几个晚上对自己根本不算个事,在林子狱的生活中通宵工作、连轴出差几乎已经成了跟呼吸一样必不可缺的事,靠着透支生命一点一点将自己的事业版图扩大,旁边人还劝过他不要太拼当心过劳猝死…… 结果万万没想到猝死之前被卷入了非自然事件,搞不好就一命交代了。 次日,严重缺水的众人觉得张嘴说句话都难,在保安的建议下他们朝着人工湖移动,现在不管水来自哪里,不管水质如何,只要能喝就成。 结果到了发现连人工湖都干了! 温度没有高到这么恐怖的程度,更何况人工湖那么大一个,竟然干了个彻底。 废墟之中的一切都不能用常识来衡量,这个干枯的人工湖更像是施加在他们头上的剑,明晃晃地彰显着他们除了通关之外没有任何可以退后的余地。 饱含希望过来结果扑了个空,任谁都情绪不高,保安更是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同时又有点庆幸,还好自己上一次路过的时候没有犹豫喝了个够。 他们也懒得折腾回原地,就在附近找地方坐下。 坐下之后没几分钟,易教授摸了过来,在林子狱旁边坐下。 林子狱等着他开口,当初各自报行踪的时候他和花斋都没有开口,又因为出了蔺娜娜和冯大龙的事就没人追问。 现在易教授想要找个突破口自然是要来问问林子狱的。 果不其然,易教授问道:“地震前你在做什么?” “地震前?这个前是要往前数多少时候,”林子狱也不嫌浪费口水多说了一句。 易教授:“……” 林子狱:“地震前一个多小时我都在家里,收过快递也跟花斋打过电话,至于再朝前一点的事……我跟花斋在一起。” 这话一出易教授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停顿了好久才谨慎地问:“你们……是什么关系。”问完易教授意识到打探这种程度的私事不妥,便弱弱地补充了一句:“我是花斋的父亲。” 原来是父子,林子狱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看易教授一脸为难的样子估计他们的父子关系比较一言难尽。 “以前姑且算是恋人,现在已经闹掰了。”林子狱淡道。 “是花斋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易教授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说得还挺笃定的。 林子狱扯了扯嘴角,干裂的嘴唇因为这个动作被撕裂了一些,“我都没说原因易教授就这么肯定是花斋的问题?是因为花斋经常惹事生非?” 易教授脸上青红交接,最后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没有下文并没有给林子狱细数科普花斋过去事迹的意思。 林子狱也没有相应的好奇心,“地震前我的行踪就是这样的,你可以去跟花斋核对。” 易教授摇了摇头:“我相信你。” 林子狱没出声。 易教授轻叹了一声,有些落寞地笑了笑:“你不屑于说谎,我上课不怎么查考勤,别的学生不管成绩好坏都会糊弄我,他们给我的理由再扯淡我都不会管,只有你连个借口都不找 ,直接让我扣平时分。” “平时分只是小事,现在可是生死攸关,再用固定印象来对我做判断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林子狱道。 “也是……”易教授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眼眶深陷发青,脸上无肉 ,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病的,“我有个怀疑对象。” 他没有继续跟林子狱讨论固定印象的问题 ,单刀直入亮出自己的牌面 ,“我怀疑我已经死了。” 不等林子狱回话,易教授就继续自己说了下去:“我已经病了很久了,什么时候死都不意外,住院之后每一天都大同小异,或许我在哪天死了自己不知道。” 林子狱沉默片刻:“那教授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个人的生死在废墟之中就是最大的秘密,现在易教授在林子狱面前自爆绝对不会是因为闲得无聊想要说话消遣。 “我不知道,”易教授眼神一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但是我也无法百分百肯定自己死了,淘汰我依然有风险,我不可能用别人做赌注。” 他们周围都是破碎的石块,林子狱的手轻轻搁置在一块平缓凸起的石头正面,他的手上已经结了血痂,这些黑色易碎的血痂将地震之初的那点彷徨和挣扎都掩盖了下去。 废墟规则逼得人进不得退不得,即使有谁甘愿抛弃所有的人性道德束缚也不见得能顺利通关。 没有得到可行的结果,易教授站了起来回去原位。 “我,我来吧。”一直沉默不语听着两人谈话的保安也猛地跟着站了起来,冲着易教授说道。 易教授一时间没理解他的意思,“啊?” “我来淘汰你,我不怕出局。”保安提高了音量,不过不像是担心别人听不清,更多的则是给自己鼓气。 易教授愣住。 “我们总不能……”保安挠挠头,搜肠刮肚学着易教授之前说过的话,“总不能坐以待毙。” 他们没有遮遮掩掩,在场的都听到了易教授与保安的对话,表情各异地望着他们。 “你……”易教授缓过神来,心里百感交集一时间有口难言,只能怔怔地看着保安。 淘汰一个像蔺娜娜这样百分百的死人风险微乎其微,形势所迫很多人都愿意动手,但是易教授却无法肯定自己是生是死,说到底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测,淘汰易教授风险太高。 这种情况下保安还愿意站出来,虽然他本人可能没有想得太过深入,却也担得起一声胆色难得。 只是可惜在废墟中不是只要有勇气就足够的。 “别急。”林子狱开口阻拦保安,“还没到绝境。” 保安惊喜:“林先生你有办法?” 林子狱微微摇头,“只是在想其他的可能性。” 保安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还是按着林子狱的说法暂时放弃了淘汰易教授这个不成办法的办法。易教授本来也是摇摆不定,听林子狱这么一说也就作罢了。 本来的逆转被林子狱一两句话就化解了,其余几人都不免多打量了林子狱几眼。 在废墟之中林子狱一直没有什么令人侧目的表现,但任谁都无法给他贴个平平无奇的标签,这个人只要存在就足以令人注意。 花斋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林子狱的全身,轻飘飘地落在林子狱的手脚上,手不必多说伤痕累累,而他的脚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林子狱穿的是家居拖鞋,走路起来费劲而且容易被废石磨损,浅色的拖鞋上都已经染了点暗淡的血迹。 花斋的目光太刻意,林子狱想无视都困难,他便看了过去,被逮了个正着的花斋还对着林子狱笑了笑。 · “各位闯关者请注意,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十一点整,现在追加额外规则,死人有一次自爆的机会,认为自己是死人就请扔掉自己的刺刀,自爆成功即视为淘汰成功,自爆失败则作为出局处理,时限一小时,请各位闯关者再接再厉按照规则闯关。” 这条额外规则一出易教授就颤了几下。 林子狱心中的惊讶也不小,这个规则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就在易教授怀疑自己是死人之后,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而且规则说的是“追加”,这两个更是毫不掩饰地说明规定就是可以随时制定以及发布的。 如同林子狱之前所猜想的,就是有某种存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享受地看着他们挣扎求生、相互猜忌、畏手畏脚一点点失去希望。 易教授的慌乱只有非常短暂的一瞬,他很快就令自己平静下来,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迟疑松开了手。 刺刀掉落到地上又被弹起,翻滚了几下才停了下来。 在刺刀落下的瞬间花斋身体动了一下,动作不明显,像是因为僵硬太久肌肉的自然反应。 “各位闯关者请注意,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十一点零六分,死人易郅自爆放弃刺刀确认淘汰,请各位闯关者再接再厉遵守规则通关。” 易教授的猜测是正确的,他确实已经死了,随着提示音的落下易教授的身躯也渐渐消失……还剩一个死人。 这个自爆规则是有效的,而且比起之前的规则这一条显然要宽厚得许多——因为它不会牵扯到别人。 自己淘汰自己,自己承受后果,也不会对全局有影响,但问题是不是谁都肯像易教授一样枉顾自己的生死。 剩下的五个人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出头去试一试。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提示音响起宣布额外规则失效。 废墟之中的温度和天气与地震之前没有什么区别,正午的时候尤其闷热,又饿又晒,小明星有些中暑的倾向,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些意识迷离。 偏偏今天的太阳像是钉在天上一般,违背自然规律很久都没有挪动过,还加足马力暴晒着底下的众人。 林子狱的皮肤也被晒伤发红,他肤质容易留疤,这么晒一次得好久才能恢复。 保安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点香味,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的,他不敢深想也不敢说出来,最后咂咂嘴沙哑地说:“我算是明白咸鱼的感受了。” 再这样晒下去他们也迟早得成咸鱼。 又顶着太阳熬了一会,小明星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他们没有盐水可以给小明星救急,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保安将自己的外套递过去给他挡挡太阳。 “各位闯关者请注意,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七点整,预选剩余二十四个小时,请各位闯关者再接再厉遵守规则通关。” 提示音落下,刚刚还在高高挂起的太阳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黑幕,像是为了印证提示音中所说的”晚上“这个概念似的。 太阳虽然落下了,但是热气却没能一下子消退,只能缓缓散去。 等到热意没有那么强烈的时候周围的黑夜已经非常浓郁了。 林子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温度降下来也无法令人身体舒畅,内心憋了一团火还难以消散,无时无刻不在灼烤着他。 他试着顺呼吸了一次,不让自己的意识和情绪脱离控制,林子狱在商场上是顶着压力一路走下去的,这种程度还不足以令他臣服于焦躁和恐慌之下。 到这种程度已经无法入睡了,林子狱在脑海里构架废墟规则的框架图。原始规则跟额外规则还是基于淘汰与出局编纂的,它们应该是一体的,但却有些自相矛盾的感觉。 原始规则令闯关者束手束脚,可额外规则又将这些束缚给拿掉了…… 一只手突然覆上了林子狱的手背。 这是花斋的手,林子狱对这只手简直太熟悉了,不用扭头去证实都可以肯定是花斋过来了。 花斋很快就挪开了自己的手,“你怎么样?” “还行。” “还有二十来个小时,不怕?”花斋声音已经很沙了,但他还颇有兴致地跟林子狱废话。 林子狱的嘴唇发干,“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花斋干干地笑了两声,“我想起来19世纪英国玛格丽特号出海难之后的事。” 这个案例或者说事件林子狱是知道的,它跟电车难题一样是一道伦理难题,其核心点在于危机情况下能不能牺牲少数人去拯救多数人……以及面临抉择的时候可不可以遵从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在现代社会有秩序有道德,大家衣冠楚楚守着一条条的底线,可若是秩序一下子被打碎,回归原始本能似乎也不需要太久。 他们还只是被饿了不到三天,虽然难受但似乎还在个人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只不过事无绝对,再继续下去指不定哪天某人的理智就崩溃了。 “我不会。”林子狱道。 “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如果我这样做了,我自己的道德伦理体系就会崩塌,还不如饿死干脆些。” 道德伦理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捡起、放下都只在一念之间,在这种环境下说道德就有些可笑了,不过花斋没有出言质疑林子狱,顿了会他说:“我也不会。” 第10章 废墟测试(十) 天亮之后时间的流逝感更强烈了,不过还没等他们因情绪逐渐失控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提示音就适时响了起来—— “各位闯关者请注意,现在是奖励时间,请所有闯关者进行‘真心话’试炼游戏,猜测正确的人可以获得一瓶可饮用的水作为奖励。具体规则是,闯关者通过旋转瓶子确定一名对象并且对该名对象做出合理猜测,范围不限内容不限,游戏过程中不可以说假话,现在奖励游戏开始。” 说完之后有一只空瓶子凭空出现,瓶子是普普通通的瓶子,市场上随处可见两元一瓶的那种。 快递员捡起瓶子试着拧了一下发现拧不开便作罢,他晃了晃瓶子开口:“那我们开始?” 其余人自觉在快递员旁边围了个圈,盘膝坐下开始。 “谁先来?”快递员问。 花斋不声不响接过瓶子,放在中间的平缓的地方转了一圈,空瓶子打了几个圈之后速度减缓,最后停下来瓶口对向的是林子狱。 林子狱抬头,将视线从空瓶子上挪开对上花斋的眼。 花斋的眼睛很漂亮,看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令人忍不住沉迷以至于忽略了花斋眼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波澜。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同寻常,只要没瞎都能看得出来,只是眼下没人顾得上关心这些,他们注视着花斋,等着花斋会作出什么猜测。 花斋没管旁人的目光,跟林子狱对视很久之后开口:“我猜你替他隐瞒了一点东西。” 花斋手指向快递员。 在花斋开口之前林子狱心里并不如他表面上平静,花斋对他太了解了,林子狱也拿不准花斋会说出什么东西来……没想到最后说的却是这个。 林子狱用眼角扫了快递员一眼,快递员自己显然也是非常懵逼,一脸的猝不及防。 “没有。”林子狱道。 游戏之中不能说谎,花斋听到答案之后皱了皱眉,带着点审视看了林子狱几眼。 “你说地震之前他给你送过快递?” 林子狱点头。 “但是我寄出快递的时候上门取件的也是他。”花斋道,“同城快递也不是一个人全包责任制吧。” 快递员这下缓过来了点,面对花斋的疑问他显得很无所畏惧,“两个区域都是我负责的很奇怪吗?距离又不远。” 林子狱跟花斋都对快递行业的运作不熟悉,自然也没有质疑的头绪。 两人若无其事地将这一节带过,只是在低头之前好巧不巧压低的视线又撞到了一起,一触即分,没有带起丝毫水花。 按照座次下一个是快递员。 快递员伸手摁在空瓶子上发力一扭,瓶子受力旋转起来,唰唰旋转好多圈之后指向了小明星。 小明星看着直冲冲对着自己的瓶盖有些泛楞,他昨天昏厥了一次一直萎靡不振,这会也是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他后知后觉自己被瓶子选中,低声惊呼了一下:“啊……” 快递员使劲看了小明星好几眼,脸上有些犹豫,不过说出的话倒是挺坚定的:“你是被包养的,我送快递的时候看到了。” 这次游戏的猜测范围不限、内容不限,但是在大环境之下首选应该是趁着不能说谎这个前提去猜测对方的可疑之处,毕竟现在猜错是没有惩罚的。 而快递员最后蹦出来的就是个毫无价值的八卦?别说这只是个还没出名就蹉跎了黄金年龄的十八线,就算是顶级流量搁在这里也没人提得起兴趣。 保安用一副“大兄弟,你没救了”的表情看着快递员。 对于这个八卦身为保安的他早就知道一点,只不过住户非富即贵,而他这个拿钱干活的保安没有嚼舌根的余地。 不过考虑到做出正确猜测有饮用水作为奖励,选个保险的方向也无可厚非。 游戏奖励随时发放,一瓶完好未开封过的水从空中掉了出来,砸在快递员的面前。 小明星脸上表情变换,奖励的出现足以证明快递员的猜测是真,无需他承认,他将脸扭到一边明显不想多谈论此事。 没有人接话,这个话题被大家默契地略过,空瓶子顺推传到了小明星手上。 小明星看起来有气无力的,转瓶子的动作也有些拖沓,力度也不够,瓶子转了一两圈就停了下来。 这次瓶口所指的是保安。 小明星咬着唇,长久没有喝水让他的嘴唇干裂,这样用力一咬更是直接咬出了血。 血迹将他的双唇黏住,费了点劲才撕开,他喏喏地开口:“我猜你已经死了。” 在轮番经历了四个死人被淘汰之后保安也多多少少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死人,但他的记忆里又没有什么特别的点可以证明他这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猝死了。 毕竟是五分之一的几率,不一定就是自己,于是保安没有再怀疑自己,对自己也算是有几分信心。 “地震前一天的深夜我听到小区后有人喊捉贼,还有呼救的声音……我不敢出去看就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证实是有贼进入我们小区行窃被保安发现追了出去,但有个贼随身带了刀具将保安捅死了一个。” “我也不知道这个保安究竟是谁……”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死掉的保安大概率会是他们的眼前人。 “我是从军队退役的怎么可能被……” 保安的话戛然而止,他突然觉得身上好几个地方疼得厉害,血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用手捂都捂不住。他甚至听到了刀刃进入人体发出的声音,这股声音环绕在他的耳旁搅得他坐立难安心烦意燥。 他无意间低头一瞥看到自己手上刺刀的刀刃,心里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从其中流出无尽的恐惧将他淹没。 这时候有个人强硬地捏住保安的手腕,手上的触感将他从幻觉中拉了回来,他侧头一看发现握着他的人是林子狱。 林子狱对着保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也不要乱想。 这时又有一瓶水出现在了小明星的面前,他接住水,有些木讷:“他确实是死人。” 最后一个死人被证实,他们通关有望,其他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一个死人没有反对的立场,保安自己都忍不住开口让林子狱夺走他的刺刀将他淘汰。 林子狱置若未闻,没有动手。 保安不安地喊了一声:“林先生?” 林子狱扫了一眼其他几人,花斋脸上看不出端倪,快递员面无表情的喝着水,小明星则是带了肉眼可见的急切,就差开口催促了。 “我不会动手的。”林子狱放开保安。 他这句话说得太理所当然,惊得小明星听了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们都是被绑在一起的,眼看通关在望林子狱竟然说他不动手……这就跟明明都要饿死了还非说太残忍而不肯杀鸡有什么区别。 林子狱不知道小明星内心的活动,他沉吟片刻将自己还不完整的推测说了出来:“就算我们按照规则做了也不一定能平安通关,我感觉规则的制定者一直在看着我们,他想看的是我们做无用的挣扎,不会轻易让我们通关。” “那你想怎么样?”小明星觉得槽多无口,忍了又忍才没出口嘲讽林子狱只肯吃不肯杀。 小明星刚想开口说让他来抢保安的刺刀,但这时花斋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小明星后脊一寒下意识住了嘴。 “林总想怎么做?”花斋转面向林子狱问。 “反杀。”林子狱道。 第11章 废墟测试(十一) “反杀?”阳光有些刺眼,花斋眯了眯眼才能看清林子狱的表情。 林子狱站在保安身前半步,与小明星正面相对并没有看花斋,平平静静地开口:“找出始作俑者,干掉他。” 小明星后退半步,迟疑了一下才说:“你,你开什么玩笑。” 规则说有死人就是真的有死人,说有奖励就真的有奖励,眼下只剩最后一步就可以通关,这个节骨眼上林子狱却在质疑规则甚至还想上天。 林子狱没有说话,却也没有退步的意思。 小明星喝了水之后脸上表情生动了一些,变换了几次之后撇撇嘴,敷衍道:“随便你。” 保安拉了拉林子狱,“林先生……” 林子狱回头。 “还有别人。”保安道。 被困在废墟之中的还有五个人,林子狱想往左还是往右是他的事,但他不能拉着别人一起下水。这一点林子狱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他甚至都不能干涉保安的决定。 林子狱看着保安,停顿片刻:“你自己想好了?” 是服从规则顾全大局让别人淘汰自己,还是跟着林子狱一起反抗规则。 “嗯。”保安努力地想要笑笑,只是这个笑容僵硬得很,“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被人杀死了,我老家的人会说死了之后留在人间不肯去投胎是会变成孤魂野鬼的,想想还怪害怕的,还是早点埋了好。” 说完他也不勉强林子狱,伸出手将刺刀递给了小明星。 小明星就没有顾虑了,非常痛快地收下了保安的刺刀。 “各位闯关者请注意,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十点四十八分,死人段竹被周箫夺走刺刀确认淘汰,请各位闯关者再接再厉遵守规则通关。” 请各位闯关者再接再厉遵守规则通关?!五个死人全部淘汰了还要怎么继续通关? 林子狱对此有所预料但是听到这个带着窃喜的提示音也忍不住火大——这些所谓的规则根本就是在耍他们! 现实被花斋欺骗,接着又莫名其妙进入这个废墟之中被别人当做困兽一般戏耍,这接二连三的事无不是在挑战林子狱的极限。 林子狱什么时候吃过这样憋屈的亏?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立马揪出背后的人痛揍一顿来解气。 小明星很是呆愣,嘴唇哆嗦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要怎么说话:“我、我……” 林子狱没心情听他的自我剖析,回忆了一遍目前为止出现过的提示音,重复率最高的一句话莫过于要求闯关者按照规则通关,而规则内容是……找出五位死人、淘汰所有死人…… 一个很简单的文字陷阱,规则只说要找出五位死人,可并没有说死人有且只有五位,想要按照规则通关他们还需要继续进行这个淘汰死人的猜猜猜游戏。 “我们之中恐怕还有死人。”林子狱道。 剩下的四个人,林子狱、花斋、小明星、快递员谁都有嫌疑,也谁都无法轻易开口猜测。 此时大概是上午十一点,离结束还有八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花斋拾起地上的空瓶子递给林子狱,“轮到你了。” 林子狱一愣。 “奖励游戏还没结束。”花斋道。 确实,虽然中途出了点岔子但提示音还未出现宣布游戏的结束。因为刚才保安的事他们都离开了原位,这会林子狱也没去喊小明星跟快递员出来,他拿着瓶子坐了下来,花斋也随即盘腿坐下。 一对一。 林子狱没有刻意,轻轻将瓶子一转,二分之一的几率它很顺利地指向了花斋。 花斋修长的手指搭在瓶身上来回推动着瓶子原地滚动,片刻之后他摁住瓶子使其停下,“猜吧。” 空瓶子在地上滚了这么久爬了一层厚厚的灰,像是个路边被人扔弃已久的废瓶,“你跟周箫之前认识。” 花斋没说是不是,笑了一下:“我记得我好像没有跟他说过话。” 林子狱确实没有在废墟之中见过花斋与小明星单独说话,但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我猜废墟之中的任意两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你们八个人我都知道。” 花斋跟林子狱的关系不必多说,保安、易教授、蔺娜娜、快递员、小明星、邓亨利都是跟林子狱有过直接交集的人,甚至于冯大龙跟林子狱也在婚宴上匆匆见过一面。 花斋点头,示意林子狱继续。 “除了周箫之外其他人跟你也有交集,没道理你刚刚巧不认得他。” 易教授是花斋的父亲,蔺娜娜跟冯大龙跟花斋也是见过的,花斋来林子狱家留宿的时候也跟保安打过交代,邓亨利在被花斋夺走刺刀之前差点叫出了花斋的名字,显然也是旧识。 剩下的只有快递员跟小明星周箫,这一点林子狱本来只是有些猜测,能够确定下来还是在花斋亲口说快递员上门取件之后。 “我确实认得他。”花斋承认,与此同时一瓶水也掉到了林子狱怀里,“认识的时间还不短,我之所以会瞄上你也是他介绍的。” 这句话一出先有反应的是周箫,他猛地扭头看向林子狱,脸上带着些事情败露的愧色与不安。 对于花斋的骗局林子狱已经免疫,不至于每听到一次都要炸一次。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干涸太久的喉咙滑过水分反而有些刺痛,在这点浅浅的痛意之外更多的是无法满足的欲望,想要活下去,像以前一样活得正常而不是巴巴地等着别人施舍点水。 林子狱双手不自觉地收紧,瓶身被他捏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另一只空无一物的手也是骨节泛白青筋凸起。 他只在失控边缘徘徊了一瞬,很快理智回归,除了被捏得变形的瓶子之外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你喝。”林子狱喝了半瓶,将剩下的半瓶水递给花斋。 花斋笑意不及眼底,没有接水瓶反而有些轻佻地说:“林总这么不计前嫌舍己为人?” “省点废话的力气。”林子狱将水瓶脱手扔给花斋,在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经意般地扫了快递员一眼。 花斋捕捉到林子狱目光的移动痕迹,心中动了一下没有继续油嘴滑舌,“那就谢谢林总了。” 说完也不客气一口气将半瓶水喝完。 喝完水之后花斋翻出自己的刺刀架在手指之间旋转把玩,刀刃就贴着他的皮肉划过却一次都没有弄伤他自己。 “林总,之前我说的合作还在有效期内。” “我没有可以跟你交换的秘密。”林子狱道。 花斋从不掩饰他知道一个价值很高的秘密,他也自始至终没有慌张过,甚至还能保持一副游刃有余的游戏态度,这无不印证着花斋手中线索的重要性。 之前花斋想跟林子狱合作是觉得林子狱在替快递员隐瞒,不过这已经证实是假的,林子狱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让花斋在意的点,不等价的交换花斋不会吃这个亏。 “这次不要秘密,我白送给你,不是想要翻盘么,跟我合作吗?林总。”花斋还记得之前林子狱是怎么拒绝自己的,特意补充了一句:“我保证很有价值。” 林子狱想到了个有趣的事,以前的花斋是不会这样说话的,记忆中的花斋一直都是温润有度,身上没有快节奏社会的浮躁,相处起来十分令人愉悦。 这一副虚伪的面具花斋戴了一年,林子狱跟着对方苦心营造出来的假象恩恩爱爱……果然爱情令人盲目,而自己大概已经瞎了个彻底。 第12章 废墟测试(十二) 花斋嘴边挂的话没几句能信,但有一点他说得没错,在废墟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合作,其他人都不值得信任。尤其是现在剩下的四个人里面,除了花斋林子狱似乎就没有可以合作的对象了。 大势所趋,在生死与自由面前他们之间那点事可以先缓一缓,等活着出去之后再来算账公了私了都可以随意,斤斤计较踏步不前不是明智的做法,更不是一个成功商人的作风。 形势所迫之下任谁都没有太多的选择,只不过可惜“形势所迫”四个字在林子狱这里毫无疑义。 林子狱在商场成名并非仅仅因为他赶上好时机乘上了一阵新的风浪,更是因为他的心性。 他承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压,也收到过形形色色的威胁,可一次都没有低过头,在资金周转困难面临破产危险的时候也没有动摇过,绝对不会给对手趁虚而入的机会。 如果林子狱会轻易屈服,他就不可能成为新时代商业浪潮的操控者。 “既然有价值你就好好留着。”林子狱道,依然是拒绝了花斋的合作提议。 花斋耸肩没有继续推销自己,等着看林子狱准备怎么绝地反杀。 周箫跟快递员的目光也集中在林子狱身上,现在最不安分的变数就是林子狱,他们不得不多关注一二。 周箫觉得此时的林子狱有种令人忍不住臣服的气势,他不禁顺着想了想要怎么破局……不过不等他深入去想,他前方的光线就被林子狱阻挡住了。 他们之间分散的距离并不远,林子狱走了两步就到了周箫近前。背着光周箫无法看清林子狱的表情,但这人猛地出现简直像是一尊肆意散发着自己威压的邪神。周箫瞥了一眼林子狱手中的刺刀,都忍不住怀疑林子狱是不是想宰了自己。 邪神没有动手,他在原地站了几秒觉得距离过近又稍微退开了一点,然后问:“你今年几岁?” 周箫:“……?” 林子狱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还非常没有眼力见的说了一句,“我记得我十多年前就看过你参演的电影,就你演反派暴戾小王爷的那部,这么算起来你该有三十多了吧?” 周箫压下心中的怒火,林子狱这一戳就戳中了他的两个痛点。 一个是他虽然保养得当,人看起来也娇娇嫩嫩的,不要脸的话还可以营销炒一炒少年感,但周箫的年龄确确实实已经过了三十,娱乐圈那么大把大把的鲜肉跟他撞了人设,周箫早就没了立足之地。 另一个就是事业上永无止境的下坡路。周箫出道就是巅峰,参演的电影囊括诸多奖项,至今仍是业界的标杆,他本人更是喜提最佳男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周箫再也没有遇到过优质剧本,他本人也再也没有贡献过有灵气的表演。 没有等到周箫明确的回答林子狱也不催,突然想起来般地问他:“你帮着花斋跑中介,他给你多少好处?” 花斋不嫌事大,赶紧插嘴:“一分没给,他热情得的。” 林子狱没有起伏的“哦”了一下,“还挺古道热肠的。” 周箫的眼神一瞬间阴沉起来,但他又很快收敛好自己,冷冷地嘲讽道:“林总的反杀就是跟我们算旧账?” 他说“我们”就是把花斋一并算了进来,习惯性的拖人下水。 “刚才你瞪了我一眼吧,”林子狱手指虚虚的隔空在周箫眼眶附近画了个圈,“你这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绪还算是自然,其他时候你的反应都太假的,或者说太具有套路性。” 就像是地震之前不管什么时候遇到周箫,他都会温和无害地笑着,还带点干净透彻的清新感,一次两次可以对他观感不错,但看久了不难发现他每次笑容的连幅度都相差无几,显然是精心练习过的。 林子狱习惯于去观察别人的面部表情,在废墟中更是仔细,他现在都能精准地回想起周箫每一次的反应,非常及时控制力也拿捏得当,他塑造了一个软弱害怕却又想要求生的角色,太完美以至于像是在上表演课,而且是无实物表演完全没有身临其境感。 周箫刚想开口又被林子狱摁住肩膀,“五秒,我说完之后你停顿了五秒,反驳的话都不会立即脱口而出,是过去嘴太快说错话得罪过人,所以特意学了让自己开口之前先过过脑子?” 周箫:“……” 原本要说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可沉默下去又不知道林子狱要给自己扣个什么帽子。 花斋也没有见过林子狱刻薄的一面,觉得非常新鲜,带着十足的兴致欣赏林子狱发挥。 林子狱的嗓子哑了,他得费点力才能让自己语调保持平稳……花斋笑了一下,这种沙哑更令人兴奋。 林子狱很耐心地等了一会给周箫说话的时间,但周箫无话可说。林子狱撤回自己搭在周箫肩上的手,周箫实在是太瘦了,骨头硌得慌。 “我之前说过有人把我们当猴耍,我们越是尽显丑态他就越兴奋,他以别人的绝望取乐……你觉得这会是个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这次周箫答得很快,语气也没有过激。 “我也不知道,”林子狱道,扫了一眼花斋,“你明知道花斋的意图,还不计报酬地帮着他牵线搭桥,别告诉我你暗恋花斋为爱无私奉献。” 花斋将双手竖在胸前,掌面摊开向外:“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我魅力大年少无知的小孩为我着迷也合情合理。” 花斋还特意加重了“年少”的读音。 周箫咬唇,恨恨地剜了花斋一眼,他进退两难,迷恋花斋是不可能的,但他无法给出理由,干脆沉默。 “你是想看我落魄的样子。”林子狱道。 周箫看着林子狱,眼神有些发狠,就这样他的嘴角的弧度依然是柔和的,他的伪装已经渗入了骨髓,就像是做了嘴角上扬,无论真实情绪如何都会维持着这个完美的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是又怎么样。”周箫歪了歪头问道。 “规则就是你制定的吧,我们的演出还符合你的心意么。”林子狱说着将刺刀的刀柄微微转了转,握的时间太久刀柄都被焐热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周箫不动声色的退后,想趁机跑路远离林子狱。 “听不懂没关系,我可以一遍一遍说给你知道听懂为止,”林子狱右手抬起,“不过我现在心情很差,不想这么做,只想用点简单快捷的法子。” 周箫看着闪着寒意的刺刀心跳渐渐加速,他不知道林子狱的身手如何,饿了这么多天周箫都已经神情恍惚了,可林子狱身上的凶性却不减反增…… 无论怎么看,周箫都只有被林子狱按着打的份。 “你自己制定的规则你应该没忘,淘汰所有死人之后通关,有个一劳永逸的方法你没考虑过吗,”林子狱似乎觉得很是有趣,一把拉住周箫让他无法逃脱,“我没必要去分辨谁是死的谁是活的,把你们全部人杀了再淘汰不就得了。” 周箫瞪大眼,“就算你这样做了也通不了关……”话说到一半他停了一下,想起了点东西,肯定道:“你也做不到。” “不试试怎么知道,把人逼急了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我还挺好奇你能不能也死而复生。”林子狱握紧刺刀就要朝着周箫捅去! 一股不陌生的威压笼罩了周箫,一瞬间他脑海里有很多碎片闪过,无数男男女女的面容扭曲搅成一团逼得他直泛恶心,恶心之外则是从体内冒出的胆怯。 周箫打着颤,头皮发麻尖叫出声:“啊——!!!” 明明是大热的天,周箫却觉得自己被人扔进了冰冷刺骨的湖中,不断下沉,水漫过他涌入他身体的每个地方,他窒息得快要死了可能看到的仅仅只有散着水波动荡的湖水,从来不会有人来拉他一下。 “我是!是我!啊——”周箫说句话都艰难无比,他感觉有很多水闷进了自己体内可吐不出来,怎么挣扎也不得解脱。 “别嚎了。”林子狱带着点嫌弃的声音响起,接着他被人拍了拍猛地清醒过来,低头一看自己还全须全尾的,林子狱的刺刀只是贴着自己的衣服划过,没有真的伤到自己。 周箫错愕,看着林子狱缓缓收回刺刀,一副稀疏寻常的样子,哪里还有方才吓人时的恶煞模样。 “吓吓你而已,”林子狱晃了晃手中的刺刀,“就算你不承认我也不会真杀了你的。” 周箫:“……” 林子狱:“现在告诉我要怎么离开废墟。” “我,我不知道……” 还不等林子狱细问,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规则制定者周箫预选确认失败,判定出局。” 说话的是一直在旁吃瓜看戏的快递员,他做作地模仿着机械音,扯着一个夸张的笑容。 对上快递员,周箫脸上表情扭曲了一瞬,看起来像是有很多顾忌的样子,不过不等他说出什么话周箫就原地消失了。 第13章 废墟测试(十三) 快递员环视一圈,看看林子狱又看看花斋,“恭喜两位通关成功,林子狱通关评级B级,花斋通关评级C级,积分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下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关卡监督人,负责管理关卡运行和审核闯关人资格。至于刚刚出局的周箫则是关卡开启人,如你们所猜想的,规则是由他制定的,如果闯关者失败则意味着他的成功……” “至于你们,除了蔺娜娜以外你们本来都注定是要死亡的,我将你们拉进来给你们一次重来的机会,只要闯关成功就能避开一次现实世界的死亡。我来给你们收发快递的时候就是在审查你们的闯关资格。” 顿了顿,他的嘴裂得更夸张,“现在,我不介意为你们做个新手引导,有什么想问的?” “关卡究竟是什么?”林子狱问。 快递员微笑着张开双手:“关卡一场全民的狂欢游戏。” 他这话说得慷慨激扬,像是个正在拉选票的演讲者奋力为选民描绘着看不到实物的理想国,自我沉迷片刻之后,快递员睨了一眼林子狱:“听不懂是吗,没关系,之后你就会明白的。” 看他的样子就是不会做详细解释的了,林子狱换了个问题:“淘汰跟出局的后果分别是什么?” “出局就是清除记忆回归现实世界,至于淘汰……在这个预选关卡里指恢复原始状态,也就是怎么死的继续怎么死。” 正说着,快递员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啧”了一下,抬头望向林子狱,“红玫瑰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他要送你一个礼物。” 快递员从自己的口袋里使劲摸了好几下终于摸出来一朵皱皱巴巴的玫瑰,他将玫瑰递给林子狱,“你的奖励。” 林子狱挑挑眉,“红玫瑰送我一朵红玫瑰?” 这句话不知怎么戳中了快递员的笑点,他捧腹大笑笑到站立不起来蹲在地上笑够了才虚弱地爬了起来,“我也觉得他很庸俗,收着吧,对你有利无害。” 林子狱接过这朵玫瑰,原本萎靡不振缩成一团的花朵到了林子狱的手中之后就恢复了生命力,重新舒展花瓣绽放起来。 “我个人也会给你做个人情,以后见了记得要还。” 林子狱不置可否,快递员也不详说,他对着林子狱挥挥手,“再见了。” 他话音落下,林子狱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再度醒来的林子狱是在病房之中。 病房一看就很高端,设备齐全面积不小还很安静,他没有立刻出声动弹,匆匆回忆了一遍废墟之中的事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不久之后有人发现林子狱清醒过来,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检查,等做完检查之后他的助理也到位了。 助理跟林子狱汇报前因后果,今天早晨林子狱因为过劳昏迷在小区楼下,还好被人及时发现送到医院,刚刚送到医院的时候情况十分糟糕,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书,晚上林子狱却神乎其技地自个醒了过来 林子狱困倦不堪,强打着精神听完助理的汇报之后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近二十个小时。 以防万一林子狱住院观察了几天,期间他还让助理去打听了几个人的情况,助理摸不准头脑但还是乖乖照办。 除了周箫之外的八个人,林子狱过劳差点猝死,邓亨利确实跳楼死了,蔺娜娜不用说,冯大龙则是在狱中意外身亡,保安也是因为捉贼被连捅数刀,但他没死被抢救回了一口气。 易教授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因为患脑瘤住院治疗,情况一直不好,今早被临时转院,但从医院内部人员那里得知转院之前易教授疑似已经脑死亡了。 至于花斋就更厉害了,他消失了,消失得彻彻底底一点痕迹都没有。 醒来之后林子狱向助理问起自己财产被转移的情况,助理一脸懵逼表示林总您的财产非常安全,不存在被转移的风险。 林子狱让助理回家去找花斋寄来的资料,查验之后发现都是假的。林子狱刚刚收到资料的时候太过气愤失去了理智,没有仔细甄别资料的真假,后续又被卷入废墟之中没有时间考虑这些问题…… 林子狱自己回味琢磨了一下,他原本应该过劳猝死,因为在废墟中通关成功之后才捡了条命回来,至于保安……十有八九就是快递员口中的“人情”。 连死掉的人都可以复活……这完全超越了自然的范畴,废墟背后的东西浮出了冰山一角对着林子狱招手。 保安算是工伤,物业会负责他的治疗费用,但林子狱还是让助理跑了一趟,暗中打点让他能过得更舒坦一些。 除了他们,林子狱自然也要了周箫的详细资料。 助理办事得力,不仅将周箫的生平履历写得清清楚楚,还弄到了一个视频给林子狱看。 被拍摄的主角是周箫,周箫狼狈地跪在角落,其他人对着他做各种不堪入目的事,而周箫就像是没有反应的木偶娃娃一样任打任罚。 视频进度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个人问周箫:“你怎么还在笑?” 周箫轻轻地回答:“我在哭啊……” 但是没人在乎,周围人一个笑得比一个肆意,他们的笑声如水般将周箫淹没沉入水底再浮不起来。 看完视频,助理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林子狱的表情,摸不准这位的心思,不过还是委婉的建议,无论是包养还是投资,周箫都不会是一个好的选择,他已经整个人烂在淤泥里,拨出来也洗不干净。 而且最近周箫还用小号跟网友在网上对骂,结果翻车被扒了出来。网友说他演技油腻、眼里只有欲望,周箫回骂他们屁都不懂还高高在上做不负责任的点评……是人都有点脾气,但这样跟网友隔空对喷让助理觉得周箫是个脑子不太好使。 助理的担心是多余的,林子狱之后再也没有过问过有关周箫的事,有次在酒会上遇到了林子狱也只是彬彬有礼地应对,完全看不出有别的心思。 助理放心下来,觉得林总还是林总,不等他松口气他又发现林子狱盯着周箫的背影看了很久。 助理:“……” 林子狱的霸总形象几乎要毁于一旦。 “你说他想要什么?”林子狱突然问。 助理一愣,“无非钱跟名吧。” 林子狱没有继续说话。 通关是有奖励的,林子狱通关之后活了下来,周箫不像是短命的样子,如果当初是他赢了能得到的会是什么,这一点林子狱至今依然不知道,而且周箫没了废墟之中的记忆,这个问题可能无法解开了。 “算了。”很久之后,林子狱低声自言自语。 这次在周箫身上林子狱感受到一股很强烈的溺水感,明明人就是走在平地上谈笑风生游刃有余,可林子狱就是觉得他已经沉底了。 林子狱的脚下也有一层冰面,下面藏着的东西指不定比周箫、比花斋更为不堪,但他永远都不会试图去凿开冰面,冰面就是他的底线,只有守住了他才能做个人。 散会之后林子狱回家,坐在后座上他习惯性地去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纹身——是一朵开得灿烂的红玫瑰,这是通过之后浮现出来的,说是奖励但它的存在也无不是在提醒这林子狱事情还没完。 林子狱觉得有些闷,正想叫司机开空调却无意间从后视镜里瞥见司机的脸色僵硬发青,瞳孔涣散,感受到林子狱的目光他还对着后视镜扯嘴一笑,“林先生,怎么了?” 车对面突然出现了一辆迎面驶来大卡车,林子狱心头一惊,就算是夜晚卡车也是不能进内环的,而且无论是卡车还是林子狱的座驾都一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眼看就要撞到一起了! 车门被锁死跳车不现实,林子狱没有犹豫一下子跳到前排去抢方向盘,然而他脑海里突然一阵刺痛四肢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地瘫了下去,眼睁睁看着车灯越来越刺眼直至什么都看不见…… 第14章 拯救塞德娜(一) “编号52,请开始抽签。” 林子狱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这声音又吵又近,就像是在他耳边拿着喇叭吼叫似的。 见他不醒,“喇叭”又重复了一遍:“编号52,开始抽签,再不抽签即视为放弃闯关资格。” 闯关这两个字一下子触动了林子狱心头拉紧的弦,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白茫茫的空间,身下也铺着厚厚一层的羽毛,软得不像话。 失去意识之前林子狱差点就要撞上大卡车跟车同归于尽了,结果一睁眼又跑到了这么个地方来……不过有上次废墟的经验在,林子狱这次倒也不太慌乱。 林子狱用手撑着爬起来,眼前是一只带着眼镜的白鹭,白鹭身旁还浮着一本厚厚的硬壳书。 除了白鹭跟林子狱,这个空间里没有其他人,显然刚才那几句话就是白鹭说的。 头一次见到会说话的白鹭,林子狱心情略微复杂,有种自己穿越进了少儿频道的错觉。 白鹭用脚爪子点了点硬壳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白鹭区十八号关卡的监督者,先来核对一下你的个人信息,林子狱,男,年龄未知,闯关次数零,积分3分。” 3分……? 这个积分是十分制的吗?林子狱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看出林子狱的心思,白鹭道:“预选关卡只是资格选拔,一般没有积分也不会被计入通关次数,你之所以能有三分是你成功淘汰了规则制定者的奖励。” “只有三分?” “因为对方实力评定上限就是三分,所以只能给出相应的奖励。”白鹭倒是个好脾气,耐着心给林子狱解释。 白鹭见林子狱对此没有疑问之后继续道:“你在关卡内的编号为52,抽签之后我就会把你随机投放到关卡之内。” 说着白鹭身边又凭空出现了一个类似抽奖箱的东西,它动了动爪子示意林子狱抽签。 林子狱没动,“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通关的人都是强行被拉来通关的?” 白鹭一惊,怒道:“当然不是,白鹭区的最大原则就是自愿,每个闯关者都是在关卡资料发布之后自愿报名入内的,你你、你这是在侮辱我们的区格!” 因为说得太快白鹭还咬了一下舌头,卡壳了一下。 “但我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就在这里了,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林子狱道。 白鹭刚想反驳,但猝然对上林子狱的双眼心里一动,林子狱眼里是压抑得快要爆出来的怒火,显然这个人正在因为被强迫而愤怒。 白鹭顿了一下,“你稍等,我用监督者权限帮你查询一下。” 查询结果很快出来,白鹭整只鸟跳到硬壳书上来来回回踩了好几次才敢确认没有查错。 “你确实不是自愿进入的,具体原因跟白鹭区无关,所以我的权限无法查询,不过你现在可以放弃通关。” “放弃通关会怎么样?” “清除记忆,回归原本世界。” 林子狱无声地笑了一下,回归原本世界他大概就要死于车祸了,“我选通关。” 他伸手到箱子里随意抓了张卡片出来,卡片上画着一只类似乌鸦的鸟,旁边还有三行介绍—— 【身份:精卫】 【初始技能:填海】 【解锁技能:未知】 林子狱看过之后卡片上的小鸟就从平面上挣扎着跳了出来,一头扎在林子狱的小臂上化作了一个纹身。 白鹭扫了一眼林子狱的小臂,除了精卫纹身之外手腕内侧还有一朵红玫瑰,“红玫瑰给你的?” “你认识红玫瑰?” 白鹭摇头,眼镜也随之晃荡却神奇地没有被甩飞出去:“玫瑰区的主宰,积分榜前十的大佬,没人不知道他。” “这个玩意有什么意义?”林子狱问。 白鹭凑过来盯着看了会,“这是入场券,玫瑰区目前的一号关卡据说已经结束了,红玫瑰正在着手准备新关卡,可能是希望下一轮的一号关卡你也去参加。” 白鹭没有继续说红玫瑰的事,它将话题扯回正轨,“精卫是你的关卡身份,技能为填海,具体用法请闯关者自行研究,现在我来为你补充一下关卡信息。” 林子狱没有异议。 “本次关卡为白鹭区最新的十八号关卡,关卡开启人积分1033分,其他信息保密,关卡奖励积分100,按照规则通关的前十个位闯关者可以获得。” “关卡实行三轮淘汰制,进入关卡之后会依次发布三个一级规则,闯关者需要按照规则要求行事,失败会被淘汰并扣除一半积分。” 林子狱这三小点积分就算扣一半也只是被扣了一点五……想想还挺划算的,“积分有什么作用?” 白鹭两只眼珠努力瞪大了点,不敢置信林子狱连积分的作用都不知道,缓了一下才道:“积分无所不能,只要你积分足够可以换取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包括死而复生?” “对。” “也可以查询我被强制进入的原因?” “没错。” “规则就是关卡开启人制定的吧,如果我把他淘汰他的积分是不是就归我了?”林子狱问。 “理论上是这样的。”白鹭答道,“但有一点我需要声明在先,关卡形式不一样,在白鹭区十八号关卡中就算你能够指认开启人,他也不会因此被淘汰。” “我明白了。” “好的,开始传送,期待你的表现。”白鹭极尽优雅地朝着林子狱做了个绅士礼。 · 林子狱被白鹭投放到了一个不见人烟的海岛上,预选关卡中的那把刺刀也出现在他身旁。 任务跟规则还没有发布,林子狱捡起刺刀在海边坐下等待,任由海水冲刷着他的腿。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白鹭给他提供了很多有效信息。有白鹭区、玫瑰区就代表还有别的区,每个区的风格似乎还不尽相同,不过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区的运作模式是什么。 没多久,海面上浮起了一个玻璃瓶,玻璃瓶随着海浪漂得慢慢悠悠,过了许久才终于落到了林子狱脚边。 林子狱捡起瓶子从里面抽出了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段冗长的废话: 【海洋女神塞德娜从小海洋被呵护长大,她美丽、善良、大方,所有居住在海洋的生物都为她着迷……】 林子狱才看了个开头就不得不停下将纸条挪远一点喘气以免闪瞎他的眼,这个塞德娜莫非是海洋版的玛丽苏?还有被海洋呵护长大是怎么个呵护法? 深呼吸一次,林子狱鼓起勇气继续看下去。 【她开心的时候……】 林子狱心中一动,心想来了!玛丽苏标配、违背自然规律的心情变化系统。 【什么都不会发生,她不开心的时候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林子狱:“……” 【眼看着塞德娜一天天长大,来求婚的人日益增多,然而塞德娜谁都看不上,直到有一天她被狡猾的风鹱一族王子所欺骗,跟着风鹱王子去了鸟之国度。塞德娜在鸟之国度过得并不开心,每天都会瘦五斤,痛苦的塞德娜每天都在呼唤海洋的勇士带她回家。】 【虽然迟了点,但是欢迎各位闯关者进入白鹭区十八号关卡,我是开启人。本次共有五十三位闯关者进入关卡,请各位在发布第三条任务规则之前组好三人小队。现在发布第一条一级规则:请收到塞德娜呼唤的七位勇士前往鸟之国度拯救塞德娜,没有时限,当有闯关者成功解救出塞德娜之后本规则自动作废。】 看完之后林子狱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他根本不知道鸟之国度在哪里,而这个磨人的死关卡竟然连张地图都不带给的,能告知包括林子狱在内总共有七个竞争者都能算它慷慨了。 第15章 拯救塞德娜(二) 【二】 林子狱开始试验他的关卡技能,他用手摁在精卫刺青上,这是精卫出现时他脑海里自动出现的使用方法。 几秒之后一股寒意从刺青上发出迅速地随着血液流动汇往林子狱的全身,同时林子狱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缩成一团变小变小再变小,当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球形之后形状再次改变,最后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鸟。 小鸟展开翅膀飞了几圈之后身形慢慢变大,最终终于长到了乌鸦大小。 林子狱估摸着自己的身形,就算能飞别人只要一弹弓就能把自己打掉下来,至于飞跃茫茫无际的海洋……林子狱没飞过不懂行情,但似乎也不太现实。 另外还有个填海技能,经过林子狱大胆谨慎的实验得出结果,这个技能并不能一翅膀呼下去海就被填平了,它的实际效果是林子狱只能按照山海经中描述的那样,找点树枝之类的东西扔进海里,等自己真能在海里填出来一条路的时候塞德娜少说也被拯救了一百次。 傻里傻气的。 林子狱化回人形,将刺刀藏进衣服之中朝着岛内走去。 林子狱猜测关卡的排序号跟难易度和奖励份额应该是成正比的,一个排序十八的关卡不可能一上来就是死局,肯定会有别的破解办法。 岛不大,林子狱很快就深入了内部,岛上风光不错有淡水也有有很多野生植物,活一段时间问题不大。 他四下看看,动作灵巧的翻身上树,正想伸手摘几个果子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一阵哼叫声。 这阵声音像是人被扼住喉咙发出的,听起来非常痛苦难耐,而且正在朝林子狱所在的位置靠近。 林子狱放轻自己的呼吸声,静候着对方的出现。 没多久,一个畸形的身影走了过来,他走得摇摇晃晃的看起来随时都会跌倒,双手不断地扶着周围的路才能保持平衡。等再近点可以看清这是个青年,他其实也不是畸形,而是有个干瘦老人骑在他身上,远远看过去才会显得怪异。 青年又走了几步终于力竭,双腿一弯跪倒在地上,而他身上的老人则是开始对他拳打脚踢逼着他重新站起来。 林子狱瞬间就想起来一千零一夜里面关于辛巴达的一个片段,辛巴达曾在一个岛上遇到过海老人,海老人用双腿扣着辛巴达的脖子逼迫他为自己所奴役,怎么看都跟眼前的场景有几分相似。 青年是普通华夏人的长相,多半也是闯关者,不可能真的是辛巴达。 青年不堪海老人的暴力,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抬头见看见树上坐着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还对着他了个不要说话的动作。 青年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继续按着海老人的意思去摘水果,在他们背向林子狱的瞬间,林子狱从树上跃下一刀扎进海老人的大腿里,这一下猝不及防迫使他吃痛无力继续钳制,从青年的身上甩了下来。 林子狱不给海老人休整逃跑的机会,接着就是一脚狠狠地踢在海老人的肚子上,疼得海老人猛吐了一口鲜血蜷缩成一团。 那个青年也不傻,立马蹲下去将海老人的双手反剪在其背后,“靠!让你欺负爷爷,爷爷今天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青年解决了海老人之后海老人原地消失,“NPC而已。”青年说了一句。 林子狱没有表态,青年又冲他嘿嘿一笑:“新人?有经验的人一般不会这么……嗯,这么好心。” 好心是比较委婉的说法,总有点隐隐说林子狱傻的意思,关卡奖励只有十份,看见个人就拔刀相助并不是好习惯。 林子狱浅浅地扯了一下嘴角,“有经验的人应该也不至于这么话多。” 青年还没理解林子狱的意思就本能地感到了一股威胁,他想要退后却被眼疾手快地林子狱一把扯住,直接一记手拐砸过去将青年打得眼花缭乱。 “我有自信制服你才救你的。”林子狱道。 青年本来就因为海老人的奴役而精疲力尽,这会更不是林子狱的对手。林子狱见他失去反抗能力就住了手,没有进一步打他,也没有束缚他。 青年晕了一会才缓过来,还爬在地上干呕了很久,这次他没有继续端前辈架子,温声细语地说:“我是辛巴达,倒霉死了抽中这么个身份,一开局就有个海老人挂在我脖子上差点勒死我,你呢,运气怎么样?” 林子狱忽略辛巴达的自我介绍,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辛巴达先是暗示过自己有经验,接着自我介绍又不说真实姓名而是说自己的关卡身份,这是在给林子狱一个错误的指引,让他以为不透露真实姓名在关卡中是正确的做法,从而学着辛巴达只介绍自己的关卡身份。 有海老人在辛巴达这个身份不难猜,像林子狱就猜中了,他说不说也没有什么大的意义。林子狱的关卡身份是神话传说中的角色,精卫填海这个词在华夏少有人不知,说出去辛巴达不难做对林子狱的技能做联想猜测。 所以说,如果林子狱有来有往向辛巴达透露自己的关卡身份其实不是基于平等条件的信息交换,对林子狱实际上并无益处。 辛巴达看着林子狱的样子也明白这不是个好糊弄的,没有继续使这些小伎俩,他对着林子狱抱歉地一笑,“怎么称呼?” “你叫我林总吧。”林子狱淡道。 辛巴达:“……” 这个逼装得还可以,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辛巴达脸上丝毫不见迟疑地改口:“林总。” 林子狱:“嗯。” 再装就过分了啊!辛巴达勉强扯了扯嘴角,“刚才多谢林总了。” “不用谢,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辛巴达:“?” 林子狱:“你的技能是什么?” 辛巴达干笑了两声:“林总,这么直接问别人的技能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你们约定成俗不能相互问技能?”林子狱问。 “这倒是没有……” “那就行了,关卡之中只有发布的规则才是必须遵从的。” 辛巴达楞了一下,“你倒是挺上道。” 林子狱:“还行,海老人自身不堪一击,你没能顺利脱身十有八九是因为你的技能不是攻击型的,你可以不告诉我你的技能具体是什么,我只想知道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个岛。” 辛巴达抿了一下嘴,停顿了一下开口:“我的技能是百分百的船只召唤术,我可以带着你一起离开,这个关卡持续时间不短,后续若是再遇上了林总可得记着我这个人情。” 林子狱不置可否,辛巴达也没有非要个口头承诺,不着痕迹地环视了林子狱一圈,开口问道:“林总要去哪里?” “鸟之国度。” “塞德娜?”辛巴达立马就问。 林子狱看着他没答,需要拯救塞德娜的只有七个闯关者,辛巴达的任务跟他不一定一致,但辛巴达却瞬间联想出塞德娜。 见到林子狱略有些戒备的表情辛巴达也是一愣,“你没提前做过准备?” “什么准备?” “关卡说明很久前就公布了,说这次的关卡会与大量的海洋神话有关,相关的资料我差不多都能倒背出,”辛巴达解释道,“别说塞德娜,就算是鲛人与美人鱼的区别我都认真地研究了好几天。” 进入关卡之前白鹭也确实说过关卡信息会提前发布,但林子狱是非正常渠道进来的自然不知道详情。 第16章 拯救塞德娜(三) 辛巴达很快就召唤一只商船过来,两人上船。 船上的船员都是NPC,只是例行公事般的行事,没有对两人干涉太多就朝着鸟之国度出发。 等到了鸟之国度附近辛巴达跟林子狱告别,他说他收到的规则是遵循原著中辛巴达的航线进行历险,海岸附近都有风鹱巡逻,商船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将给林子狱一艘小船让他自己划过去。 这会已经可以看见在风浪中穿梭的风鹱群和被它们护在中心的岛屿,想要闯进去确实很困难。 林子狱自然没有意见,在小船上静静地守到深夜等风浪平息之后才趁着夜色悄悄移过去。 可就是这样林子狱的行动也被风鹱察觉,本已平息的海面上瞬间狂风大作,成百上千的风鹱盘旋而起朝着林子狱袭来,此起彼伏的振翅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林子狱的小船根本不顶事,风鹱都还没动真格就翻了,还好他可以变身,在小船完全沉没之前化成了精卫。只是他人可以变刺刀变不了,一番忙乱之中刺刀掉到了海里。 林子狱变成精卫之后风鹱们的行动就滞缓了下来,盲目地在附近搜寻,混迹在风鹱之中的林子狱完全没有暴露。 过了会,风鹱们确定入侵者被解决了之后就调头上岛,林子狱跟在它们后面成功登陆,竟然没有被任何一只风鹱察觉,也不知道这种鸟是不是对气味不敏感。 上了岸的林子狱也继续保持着精卫的形态朝着内部摸索,他飞行技术不过关从海面上飞到岛上就差点掉队,现在上了岸也只能飞得跌跌撞撞的。 岛上的守卫不如林子狱想象中的严格,那些在海岸线巡逻的风鹱都只停留在最外侧不会深入。 林子狱走了一路也没有碰到任何一只风鹱,这样虽然不会暴露但相应的林子狱也无法去探查塞德娜的下落,总不能一寸一寸地将岛屿翻过来找一遍。 破晓的时候他终于到达了一个风鹱聚居区,林子狱飞到枝头俯视整个聚居区。 这个聚居区不是一堆鸟窝排在一起,这里更像是个原始部落,而且出乎他意料的是部落迎着晨曦忙碌的竟然都是人……准确来说都是风鹱化为的人形。 部落里进行的都是些初级的食物加工,暂时看不出太明显的分工规律,周围没有农耕的痕迹,应该还是依靠他们的捕猎本能维生。 林子狱找了几个不知名的果子果腹,吃完之后继续观察这个部落的活动模型。 大部分时候他们都以人形活动,偶尔才会化为风鹱,而且能用人类的语言沟通。部落中不太能看见成年男性形态的风鹱,绝大部分都是女性和小孩,联想岛外那些密密麻麻的风鹱,大概男性的任务就是驻守海岸线防止入侵。 林子狱瞄准了一个年轻的女性,准备趁她落单的时候出手,但还没等他行动,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震得地上的风鹱受惊纷纷化为了原型。 大滴大滴的雨滴砸落下来,林子狱的头顶被一滴从树叶空隙中滑落的雨滴砸了一下,冷得他一个哆嗦,赶紧趁着雨还没下大展开翅膀飞到了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雨下了没多久,一条长长的身影从乌云之中跃出,直直地俯冲下来。它的速度太快了,留在空中的只有残影,令人应接不暇,直到临近地面的它才开始减速,最后停在岛屿上面倨傲地俯视着这个岛屿。 这会林子狱才看清了,这是一条龙,一条货真价实的龙!它身长几十米腾飞在空中,时不时嘶吼着散发着阵阵威压。 地上的风鹱们瑟瑟发抖东奔西逃,同时外面驻守海岸线的风鹱朝回赶,密密麻麻地风鹱大军飞来迎着龙冲了上去。 等到风鹱大军靠得极近的时候,龙背上突然甩出来一条红色的缎带,这条缎带非常有灵性且威力强大,一击下去就将风鹱队伍扫成一片零散。 这条缎带看着实在有些眼熟……林子狱在心里想。 几息之后林子狱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龙背上站起来一个人影,隔得太远看不清人影的样貌,但是这人一手操控着缎带一手扔着一个钢圈,过了会觉得不得味还从龙背上跳了下来踩着两个火轮冲进了风鹱群中…… 这人的身份已经足够明显了,正是哪吒。 从辛巴达口中得知关卡身份的抽取全靠运气,像如辛巴达就只能召唤船只,是个非常一言难尽又鸡肋的关卡身份。而现在出现的这个哪吒,看他闹出这个大的阵势,恐怕开局就满级运气好到爆表。 哪吒出现在这里,毫无疑问他的目的跟林子狱是一样的——拯救塞德娜。 越来越的风鹱集中过来,与哪吒斗得难舍难分。 虽然哪吒装备多杀伤力也足,但这里是风鹱的老巢,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车轮战下来哪吒也显出疲态招式范围和威力不似一开始那般恐怖,他的身上也出现了些被风鹱弄伤的痕迹。 风鹱们叫嚷着在空中催生了一股龙卷风,朝着哪吒袭去,这时巨龙先快一步挡住了龙卷风,摆动着长长的尾巴生生就龙卷风拍散! 巨龙长啸一声张着嘴配合哪吒一起朝着风鹱攻击,天空全是黑雾,不规律的闪电偶尔会照出一幅幅惊心动魄的缠斗画面。 这时,一群新的风鹱从岛屿的中心位置飞出,这些风鹱一出现其他风鹱就自动闪开,让新来的风鹱可以与哪吒和龙正面相对。 一只风鹱在空中化为半人半鸟张着翅膀的形态,他手持一柄长剑冷冷地瞥了哪吒一眼朝着他劈去。这一剑气势太盛,一剑斩下笼罩在他周围的云层从上至下被齐齐切断,下面的岛屿也为之震动,无数的巨石承受不住压力瞬间炸裂,甚至于岛屿周围的海域里的海水也沸腾翻滚起来。 哪吒连忙将自己的法宝都扔出去抵抗,可惜效果甚微,身处中心的他挨了这一剑再无力支撑,周身的光泽黯淡下去,从空中掉了下去。 这一变故太快了,快到巨龙还来不及反应哪吒就败了,它摆尾游过去想去接住哪吒却被风鹱们拦住。 风鹱们所有的戾气都被激了出来,爆发出比刚才更盛的猛劲,一拥而上将巨龙包围得彻彻底底,任它怎么挣扎都无法逃离,就算能甩掉几只风鹱也会立刻有新的风鹱补上,拼尽全力啄食着巨龙的身躯。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巨龙被风鹱们啄得血肉模糊,在空中蜷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然后消失了。 …… 目睹了全程的林子狱心里震撼不小,不仅仅是因为近距离观赏这番动作大片,还是为了风鹱们的战斗力。 那个半人半鸟的不知道在风鹱族里是什么地位,自从他出现之后就彻底的扭转了战局,还有那惊天动地的一剑……要拯救塞德娜只怕比自己想象的要难上不少。 第17章 拯救塞德娜(四) 这一场来势汹汹的入侵被解决掉之后天空重新放晴,原本躲起来的风鹱们纷纷摸了出来,恢复成人形处理地面上的痕迹。 地面上主要是受到波动他们这些简单的建筑倒了七七八八,不过这些东西重建容易,损失也不算特别惨重。 林子狱就保持着精卫的样态近距离地偷听着他们的三言两语的散装对话。 这座岛虽然说是鸟之国度,但实际上能够见到的鸟只有风鹱,没有别的物种。 按理说林子狱这样一个长着翅膀的异类出现应该会很扎眼,可这些风鹱对林子狱的存在反应很微弱,就好像是看不见他一般。 林子狱实验了几次发现是真的,风鹱们都忽视了他,这可能与精卫的身份技能有关系,但目前林子狱还没摸索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风鹱们的谈话中可以得知刚才使剑制止入侵的那一位就是风鹱的王子风灵,也就是将塞德娜骗过来的罪魁祸首。 另外在混战中林子狱发现风鹱之间也有些差异,见得最多的一种全身都是灰黑的风鹱,无论是在海岸线巡逻的还是在部落中劳作的基本就是这种风鹱。 目前林子狱所处的位置依然在这个岛屿的外延,想要找到塞德娜他还得继续朝着中部移动。逗留片刻,确定自己在这里收集不到有效信息之后林子狱开始移动。 一开始他还比较谨慎,生怕行踪暴露,一直都在山林中穿梭寻找遮掩物,后来他意外正面对上一群风鹱都没出问题才稍稍放心,加快了飞行的速度,也不再费时费力去躲藏。 越靠近中部岛上的建筑就越高级,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一些稍微高层的建筑,当然这种高级也只是相对而言的,以林子怡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依然是处于非常原始的阶段。 这一块的聚居区要大一些,风鹱的数量也更多,都以人类形态活动,可以看出比较明显的上下级关系,有劳动者还有专门监督劳动的角色,当然也有运作正常的巡护风鹱。 临近傍晚的时候还有人专门站到高处宣布今天的入侵者有一位已经被抓到了,还有一位暂时没有发现踪迹,但肯定是逃不出岛屿的范围等等。 林子狱没太放在心上,为了以防万一他晚上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找了个山洞休息。保持着精卫的形态睡觉有些不方便,林子狱就变回了人形,还找了点杂草给自己遮住了才闭眼休息。 现在他孤身一人行动,周围都是不确定的因素自然不敢睡得太死,朦朦胧胧之中听到一点细微的声音就瞬间清醒,一股凉意从头皮散开将困意统统驱散。 声音隔得不仅也很微弱,只是在寂静的夜里随风多飘了些地方,声音是咳嗽声,听起来非常压抑和痛苦,声音只响了一两声就消失了,像是被掐断了一般消失得很突兀。 这般小心的做派不太像是风鹱,应该是那个没被抓住的入侵者,不知道是巨龙还是哪吒。 · 休息够了,林子狱继续化为精卫的样态飞行,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见到了一连串比较高大巍峨的建筑,周围也聚集着更多的风鹱,差不多算是他们的王城,还有个不大的城堡。 从海岸到岛中心,文明程度依次拔高,一开始还只是原始群居部落,现在已经差不多是中世纪的水准。 林子狱飞进城堡之内,里面还挺错综复杂的,不过精致程度远远不及现实中的城堡。里面有很多风鹱,都有条不紊地各自做着自己的工作,相互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在城堡之中绕了一圈,林子狱差不多摸熟了建筑的构成之后飞出城堡,发现外延偏北一点的位置之中还有一个花团锦簇的小院子,院子正中有个凉亭,里面正坐着两个人影。 林子狱落在花丛之中,他的身形跟乌鸦差不多大小,体重也很轻不过落下来还是惊得花枝颤了颤。按照之前的经验,这种程度的痕迹是没有风鹱会在意的,但今天凉亭之中的有个人立刻看了过来。 空气仿佛绷紧了一瞬,这人还站了起来朝着林子狱的方向走了过去,只是他明明都已经停到林子狱前方只差伸手就能捉到林子狱了他却没有继续,在原地停顿了几息扫了林子狱所栖的花枝一眼这人竟然又坐了回去。 “怎么了?” 等他落座之后另一个人才出声问了一声,这是个穿着繁复礼服的女人,她背对林子狱看不清她的模样,不过感觉她说话的声音沙哑低沉得有些违和,没有女性嗓音的细腻感。 “好像有个小东西进来了。”男人轻笑了一声答道,这是个很高大的男人,金发碧眼眉眼深邃,周身的气势也十分强盛。 “是吗。”女人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句,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所在的区域有外物入侵,没有问是什么东西。 男人也不急于将林子狱揪出来,反而专注于泡茶,“这是商船新带来的。”他熟练地将茶沏好还体贴地为女子斟了一杯递过去。 女人不声不响,也没有喝茶。 他们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女人就起身离开了,她走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朝着林子狱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林子狱就被吓得差点从花枝上栽了下去——这个“女人”的样子跟花斋一模一样! 穿着大长裙还摇着小扇子的花斋?林子狱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有点匮乏。 ……仔细看看这人的身形要比花斋消瘦许多,从背后看骨架都十分明显,像是经过了几道脱水加工。 林子狱又拿不准这究竟是不是花斋了。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剩下的那个男人才随意将茶杯里的茶水泼出去,站起来拔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剑。 林子狱不认得他的样子,但这把剑还是有印象的,剑身上的威压异常熟悉……这剑正是一剑砍翻哪吒的那一把! 所以这个持剑人毫无疑问就是王子风灵了。 风灵朝着林子狱所在的方向挥出一剑,这一剑要平和许多没有昨日那般惊天动地的气势,但一剑下去精心打造的花圃瞬间就覆灭了,各色残缺不整的花花草草洒落一地,林子狱也被剑风带着翻出去几米远。 林子狱周围已经没了遮掩物,整个人都暴露了出来。之前林子狱做过实验,其他风鹱就算是近在咫尺也看不到林子狱,可风灵的实力不是可以与普通风鹱相提并论的,林子狱心里也打起了鼓。 风灵却就此收了剑,朝着林子狱的方向诡异地笑了一下,然后径直转身走了。 林子狱:“……” 等风灵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林子狱才离开,他开始在附近搜寻那个酷似花斋的女人的身影,这并不难,因为林子狱很快发现了一扇大开的窗,“她”正在窗边悠闲地坐着,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被囚禁的痛苦之色。 林子狱飞了过去,“她”能看得见林子狱而且似乎早有预料并不讶异,甚至还伸出手让林子狱停在手上。 近距离看了,林子狱无比确定这一位就是花斋,不管穿成什么模样他眼里的漫不经心跟不嫌事大的色彩是一点都没少! 花斋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逗了逗林子狱,嘴边带着笑意问道:“吃虫么,管够。” 林子狱在花斋的手上啄了一下,花斋也不恼给他顺了顺毛,夸道:“花色还挺好看的。” 这时花斋房间的门被毫无预告地推开了,一个年长的女性踏进来半步,警惕地扫视了一圈房间,用压抑威严的声音说:“塞德娜,你在跟谁说话?” 花斋落落大方地摊手让她检查,对方依然看不到林子狱,找不到任何疑点只能退出房间,关门前还警告了一句:“婚礼在即,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花斋只笑不答。 等监督花斋的人彻底离开之后,花斋才带着林子狱进了房间,他将林子狱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地上俯在床沿看着林子狱。 林子狱被花斋看得有点发瘆,他觉得花斋八成也认出他来了,可还是有些不确定,花斋这个人看不透的地方太多了,无法窥探他的真实想法也无从得知他的目的。林子狱决定静观其变,左右想带花斋直接离开没那么容易。 花斋不跟林子狱相认,饶有兴致地摆弄林子狱的羽毛,林子狱本来想忽视他,但这人得寸进尺还摊开林子狱的翅膀摆姿势,跟三岁小孩玩玩具的架势没什么区别,林子狱只能又狠狠地啄了他几口,花斋这才颇为遗憾地收回手。 一人一鸟在床上大眼瞪小眼,明明情况并不缓和,不仅要面对风鹱还有另外六个竞争者,无法成功救出塞德娜的话林子狱就会被淘汰……但林子狱心里就是有股莫名的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先移开视线! 对视了一会,花斋先低垂了眼眸结束这场毫无疑义的游戏,他又忍不住伸手去摸林子狱头上的毛。 林子狱意识到刚才自己举动的幼稚,觉得自己遭到了花斋的降智打击,避开花斋的手指退到床头将自己塞进枕头里。 第18章 拯救塞德娜(五) 花斋没有继续逗林子狱,他安静地坐到窗台上,和煦的风拂过微微带起他的发梢,而花斋就像是没有察觉一样望着天际发呆。 林子狱刚好睁眼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这样的花斋遥远无比。 过了一会风大了起来,花斋从窗台上跳下来合上窗户,回头刚好看见林子狱在看自己,他嘴角含笑走到床边蹲下,非常执着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吃点虫?” …… 直到这一天结束为止都没有别人进房间打扰,也没有人给花斋送饭,花斋对此也不觉有异,天黑之后也不点灯直接躺进床里睡觉。 林子狱听着花斋平缓的呼吸声,不太能确定花斋是不是真的已经睡着了。 现实中花斋莫名失踪找不到踪迹,两次关卡花斋都在而且从预选关卡开始花斋就比一般人要从容,他给林子狱的感觉就是游刃有余……林子狱在黑暗中看着花斋的身影,想不通花斋的依仗是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花斋对关卡的了解比林子狱要多。 次日清晨,花斋睡了个饱,懒洋洋地爬了起来,下床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本来在林子狱看来只是很轻的一下,但花斋费了点时间才重新站起来,而且今天的他看上去比昨天更单薄了。 林子狱就想到自己收到的纸条上有一句关于塞德娜的话——“塞德娜在鸟之国度过得并不开心,每天都会瘦五斤。” 这句话是真的,是加在花斋身上的限制。 拯救塞德娜这件事没有时间限制,但前提要是塞德娜活着才能救,要是塞德娜体重跌破极限连一口气都不剩了拯救自然就失败了。 花斋站起来缓了一会恢复了点精神,不至于走一步腿软一次,他又兴致勃勃地来玩林子狱的羽毛。 林子狱懒得跟他计较,他现在想的是要怎么把花斋弄出去,花斋的体重每天都在减轻,看他现在的状态是撑不了几天的,不知道给花斋弄点吃的来能不能多撑几天。 另外就算林子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花斋离开岛他也没有能耐可以跨越海洋。 玩了一会花斋出门让守在门口的侍女去拿点吃的东西过来,侍女没有刻意饿着囚犯的意思,应了一声不一会就端来了一些食物。 关上门之后花斋示意林子狱过来吃东西,自己却是一点要吃的意思都没有。 林子狱一时间没动。 花斋开口说道:“在这个岛上我什么都吃不了。” 说完拿了个果子塞进嘴里,他皱起眉好像果子很难下咽一般,勉强咀嚼了几下花斋捂住腹部滑倒在地上,身体还不停地颤抖着,像是中毒了一般。 林子狱化成人形去把他扶起来,才这么一会的功夫花斋整个人都变得苍白无比,额头上密布的汗珠显示着主人正在承受的痛苦。 什么都吃不了,体重还持续下跌……这个事实断绝了林子狱拖延几天的念头,带着花斋离开刻不容缓,他可不想最后带着一张人皮上路。 林子狱将花斋放到床上,脱手的瞬间花斋反抓住他的手,“不继续装了?” 林子狱:“……” 要不是看花斋脸色够惨他都要怀疑花斋是不是真疼了。 过了会,花斋缓了过来,“按照规则你必须救我出去,否则你会被淘汰?” 林子狱点头。 花斋“哦”了一声,“有几个人跟你竞争?” “六个。” “不算多。”花斋靠在床头,脸上大半部分都被阴影遮住看不清他的表情,他顿了一下转而问道:“你饿吗?” 被这么一说林子狱才想起一个问题,上岸之后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但直至现在都没有感觉到饥饿,体力也没有衰竭。 花斋指了指侍女端来的食物,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吃不吃都一样。” 下午有人来唤花斋,让他出去跟王子见面,花斋一把将林子狱揣上就出去了。 花园已经恢复如初,每朵花都开得娇艳无比,昨天风灵那一剑斩下的残垣全都没了,就像是将时间重置了一遍似的。 风灵依旧是在亭子里坐着泡茶,花斋轻车熟路地坐在他对面,两人并没有说话,风灵泡好茶照例给花斋倒了一杯,花斋瞥了一眼没有喝。 风灵结束了手上的动作才扫了一眼花斋肩上的林子狱。 林子狱觉得风灵应该是看出自己了却什么都没有表露,淡淡的挪开视线,对着花斋开口:“捡了个有趣的玩意,送来给你解解闷。” 花斋没有反应,风灵也不等他的回答伸手招了招,立刻就有一匹白色的马被牵了上来。这马毛色面相都很好,但有些无精打采的,身上也布满了细细碎碎的口子。 白马被带到花斋的身边,一副乖顺的模样,花斋只看了一眼没有别的表示。 送完马风灵也没有继续滞留,提醒了花斋一句三天后举行婚礼就带着他的侍卫们离开了。 没有人看管的白马委委屈屈地朝着花斋低吠了一声,花斋托着腮打量了一圈白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最终也没有理会白马带着林子狱回房,将白马扔在原地没有管。 夜晚,花斋都睡熟了窗口突然有声响传来,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窗口。 林子狱第一时间就清醒过来,他现在是人形,轻手轻脚地摸了过去,借着月光看出是一条长长的东西,大概是蛇,手臂长度的菜花蛇大小,这会正努力地用头顶着窗户。 经过这玩意长时间的努力窗户已经被顶开一条缝隙了,眼看他就快成功入侵,林子狱不慌不忙地伸出一根手指将窗户抵住了。 遭逢突变的小蛇:“???” “怎么了?”身后传来花斋慵懒的声音,带着点没睡足的迟钝。 “好像是条蛇。”林子狱道,“在窗外。” “我看看。”花斋说着下床走了过来,看了几眼,“有点眼熟。” 说着他拉回林子狱的手将窗户打开。 窗子突然被打开,正在奋力顶着窗户的小蛇一个不防掉了进来,还在窗沿上磕了一下。 花斋揪住小蛇的头,“不是蛇,还有角。” 点上油灯才看出这东西通体透白,不过身上密布着伤口,有些地方甚至还见了骨。 “好像是龙。”林子狱想起来跟哪吒一道入侵的那条巨龙,颜色有些相似。 “哦,你是吗?”花斋漫不经心地晃着小龙,小龙被甩得晕头转向差点吐了出来。 玩够了花斋才停手,小龙已经毫无招架之力,被放在桌子上也爬不起来,花斋还嫌不够去戳小龙的尾巴。 林子狱终于看不下去拦住了花斋,“他应该也是个闯关者。” “他当然是,不然怎么跑岛上来的。”花斋轻轻哼了一声。 小龙缓了好久才恢复过来,慢腾腾地咬着尾巴将自己盘成一团化为了人形。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男性,戴着眼镜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像个沉迷学习缺乏户外锻炼的大学生。 他抬眼看到花斋又反射性地想吐,干呕了几声捂住嘴,疑惑道:“塞德娜?” “嗯。”花斋应了一声。 “塞德娜怎么是个男的……不是,塞德娜怎么也是闯关者?!”他低着头自言自语,情绪太激动还紧紧握住了拳,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人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呆…… “怎么,规则说塞德娜不能是闯关者么?”林子狱问。 “这倒是没有,不过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稀奇。” “这种情况很少见?”林子狱捕捉着对方话里的信息。 “这我也不清楚,我还是第二次闯关。”说着他还对林子狱腼腆地笑了笑。 林子狱:“……” 这人确实是个没经验没心眼的菜鸟,林子狱接着问了几个问题他都一五一十地答了。 他叫朱阁,关卡身份抽中的是西海龙王三太子,也就是通常所熟知的小白龙。他跟哪吒被投放到同一个地方,互相看看对方都够强一拍即合急吼吼地跑过来强行闯关,下场就是大招都还没放完就双双落网,可以说是非常憋屈了。 “我也没想到18号关卡会这么坑,”朱阁有些愤愤地吐槽,“按理来说应该是简单模式,抽中个强悍的身份就能横着走闭着眼睛通过才对。” “18号关卡应该很简单?”林子狱反问了一句。 朱阁没多想,顺口就答了:“15号以后的关卡的难度都不会太高,而且这个18号关卡都是些积分一两百的菜鸟……” 积分为3分的林子狱默默地抿了抿嘴,他不好直接问朱阁怎么知道关卡里的闯关者积分都是一两百,万一是入关之前就收到的资料他这么一问又会暴露自己对关卡一无所知的事实。 林子狱只好暂且将这个疑惑记下,继续听朱阁说后续。 朱阁怕被逮住就化成了白马的样子悄悄地躲着,结果还是被抓了出来今天被风灵带来送给花斋,花斋没理他,也没有其他人来安置他,于是趁着夜色就摸了过来,想拼着口气带着塞德娜离开,结果遇上了两个恶棍。 一号恶棍花斋不怀好意地问他:“你原本打算怎么带我离开?” 朱阁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对面两人的表情,不确定地答道:“我能飞,带个人飞出去不难。” “嗯,不难,”花斋意味不明地附和了一句,“那你带我走。” “啊?”朱阁懵逼。 花斋拎其朱阁朝着窗外一扔,朝着林子狱伸手,“说是说不明白的,林总来我带你看看。” 林子狱也不明白花斋想做什么,这岛上肯定有古怪多了解一下也好,这么想着林子狱也走了过去,不过没拉花斋的手。 第19章 拯救塞德娜(六) 窗外的朱阁已经化为了白龙的形态,不算太大,但足以容纳他们两人上去。 花斋心情有些好,他拍了拍白龙的脖子,笑意消散在风里连带着他出口的话也散了,落入林子狱耳里只有模模糊糊的两个字,“飞吧。” 白龙翻滚着身体直直朝着天空冲去,今晚本来是个无风的夜晚,可自从白龙跃出之后瞬间就起了阴风,呼啸着朝着白龙砸来,乌云也急速盘踞了起来拦在他们的上方。 四周风鹱叫声群起,白龙此前因为鲁莽吃过大亏这会还有心理阴影,生出了点怯意放缓了速度。 花斋安抚地拍了拍他,示意他继续向前。 白龙受了鼓励安心下来又一次奋力升空,就风鹱那两小翅膀怎么想都飞不快,他这么牛逼一条龙入侵做不到逃跑还不简单,这样盘算着朱阁有了动力更加努力地摆尾。 随着白龙的动作加剧,上面的两个人有些站不稳,花斋趁着一个晃动搂住林子狱,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手放在林子狱的腰上而只是拉住了林子狱的手臂。 风鹱们从岛的各个地方飞了出来,黑压压地朝着白龙追来。 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花斋面无表情的脸。 林子狱一愣,花斋这已经不单单是从容,他身上还有些对周围的不屑,好像这一方动荡的天地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闪电一瞬即逝,林子狱也没能将花斋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这一份冷漠琢磨清楚。 白龙渐渐有些脱力,一个不慎被闪电击中,他在空中楞了一下失了方寸整条龙开始下跌,不过还好他又很快稳住继续往上飞。但就是这么一个耽误就有风鹱追了上来,可情况没有预想中的难缠惨烈,风鹱们从白龙的左边飞到右边,又从右边飞到左边,可怎么都无法精准地摸到白龙的位置。 林子狱看向自己身侧的花斋,风鹱的迷失应该是他的缘故。林子狱对塞德娜的故事了解不多,也无从猜测花斋的身份技能。 再朝上飞了一段距离,他们已经完全进入了云层之中,下面的风鹱们统统没有追赶上来,它们只盲目地徘徊在一个位置附近。 云层之上就没有闪电与暴雨了,白龙也飞得轻松了不少,愉悦地穿梭在云层之中。 林子狱却开心不起来。 虽然说朱阁的关卡身份确实厉害,飞行技能足够强大,但是逃离鸟之国度不会就这么简单,否则花斋早就走了不会乖乖留下来体会衣带渐宽的感觉。 飞平稳之后花斋放开了林子狱,他相当悠闲地盘膝坐着,还伸出手去勾周围的云丝。 “林总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花斋兴味盎然地问他。 “我在想这算是谁成功拯救了你。”林子狱随口胡诌。 花斋从流云中收回手,他的手瘦骨嶙峋显得有些可怕,像是用力一折就能折断似的。 “自然是谁都不算。”花斋说道,他眉眼间爬上了些疲态,方才好转的心情也消失了个干净。 “什么意思?”傻乎乎飞行的白龙意识到有些不对,“不就是我救的么?” 没人给他解释,林子狱沉吟片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花斋这句话说完没多久他们周围的空气就变得稀薄起来,每个人身上都像是压了千斤重的东西令他们连站直都困难,胸口闷得要爆炸。朱阁承受不住重量不断地朝下坠,就连他出声问一问是怎么回事都做不到。 林子狱嘴角渗出了血丝,他竭力抬起头朝着花斋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花斋也受了重压情况好不到哪里去,但他却在笑,几息之后花斋也朝着林子狱看过去,他微微伸了伸手像是要去摸林子狱的头,只是这个动作就令他手臂皮肤暴裂喷出血来。 花斋的手骨像是碎了一般,手臂软软地随风飘荡,他本人连看都没看自己的手一眼,只是盯着林子狱的眼睛缓缓开口:“没事。” 风声太大,林子狱没能听到花斋的声音,只是凭口型判断应该是这么说的。 这句话之后一阵天旋地转,林子狱也失去了意识,最后的印象是花斋扣住了他的手。 · 林子狱并不是在海水里醒来的,他所处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丝丝的眼熟,昏暗的房间,一张不小的床,还有一扇狭小的窗户,还有窗边坐着的人……这里是花斋的房间。 “醒了?”花斋侧身看向林子狱。 林子狱躺在床上,身上没有什么特别难受的感觉,像是昨晚没有经历过那一场急速下降。 花斋也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床边,林子狱瞥了一眼花斋的手臂完完整整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他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尤其是脸都要瘦出网红锥子脸的效果了。 林子狱很快想通,“你无法从岛上离开?” “准确来说是岛上时间是停滞的,每一天我都会在同样的地方醒来,每天下午王子都会来找我喝茶,每一天都会有人提醒我三天后举行婚礼。”花斋心不在焉地说着,“就算细节出了变故也不会影响到重要节点。” 花斋所说的变故大概就是指闯关者们为了拯救塞德娜所实施的行动。 林子狱沉默片刻,“花斋,你收到的规则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让他乖乖扮演好塞德娜,等着被拯救。 听了这个问题,花斋脸上出现了个难以形容的表情,他似乎是觉得很有趣扯开嘴角露出虎牙,“完成婚礼。” 且不说花斋跟风灵举行婚礼这件事有多辣眼睛,就是花斋愿意捏着鼻子上也没办法,婚礼永远在三天后而花斋的体重每天都会减轻,这样下去绝对是花斋先玩完。 另外不破除这个限制林子狱也没办法拯救塞德娜。 “我们好像不小心就上了同一条船呐林总。”花斋略微有些夸张地说着。 林子狱:“……” “朱阁呢?”林子狱想起来昨晚一起出逃的还有个人。 “不知道掉哪去了。”花斋道。 “这个时间重置的限制只对你跟风鹱有用?”林子狱皱眉,昨晚昏迷前花斋拉住了自己,大概是因为这样自己今天才会继续出现在花斋房间里,而朱阁就不知所踪了。 花斋不轻不重地点了个头,“差不多吧,你们可以离开这个岛,也不会每天醒来都出现在固定的位置,但在岛上的时候你们过的也永远是这一天。” 花斋拿了一个东西递给林子狱,林子狱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刺刀。 这把刺刀在上岛的时候不慎掉到海里去了,林子狱根本就没指望过还能找得回来。 “你从哪找来的?”林子狱问。 “海底。”花斋答完顿了几秒,观察了一番林子狱的表情之后用状似一本正经其实讨嫌无比的调调说,“我潜水潜得很好。” 今天花斋身上的裙子又松了一些,手臂也细到了一种令人震撼的地步,他调整了一下裙子的松紧让它不至于影响到自己的行动。 花斋一边拉扯着带子一边随口道,“这个关卡的奖励积分是100,通常来说只有积分在100以上的人才能报名进入关卡,至于积分比较高的人又看不上这点小分,所以朱阁才会认为这个关卡里面的闯关者积分都在一两百左右。” 林子狱一愣,花斋说完之后继续专心于系裙子上的带子,不过他对这条裙子的构造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鼓捣半天也没弄清楚。 林子狱从床上起来走过去从花斋手里接过带子,这种衣服的带子本来就多而且难系,花斋又是一通瞎操作更是将这些带子绕成了一团乱麻。 这一团死结绕得很有水平,只消看一眼都能令人滋生心底的烦躁完全无从下手,而罪魁祸首花斋已经气得就差一把扯断它们了。 林子狱让花斋在床边坐下,自己单膝蹲下一点一点给他解死结。 从花斋的角度看下去可以看见林子狱的睫毛。 林子狱专注于手上的死结,偶尔眨眼的时候睫毛就会拍下去,于他本人而言是稀疏寻常,但落在花斋眼里就觉得是扇在自己心里愣是给勾了点痒意出来。 “林总。”花斋嘶哑着开口。 “嗯?”林子狱随意应了一声,手上正进行到关键,根本没有抬头看一眼花斋。 “你还是在关卡里才勾人。”花斋不怕死地点评道,“在关卡里面的你比较像原本的你。” “你又知道我原本是什么样的了?” 林子狱猛地一扯将刚刚解开的束腰拉紧,这一下勒得花斋闷哼了一声。 但花斋这人的思维似乎有点异于常人,被林子狱这么来了一下反而笑得更欢了,“林总穿西装的样子可远比不上你拿刺刀的时候带劲。” “以前也没发现你耐心这么差,连系几根带子都做不好。” 系好带子林子狱起身,自从撕破脸皮之后花斋就彻底解放了天性放飞自我,说出的话也是一而再地颠覆林子狱对他的认知。 “我对林总的耐心一直很好。”花斋点了点下巴,竟然还有点得意的意思。 这倒是真的,将自己原本的个性扭转颠覆,装温柔装体贴足足演了一年的完美恋人耍得林子狱这只老狐狸都够呛,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厉害了,愣是让花斋给搞出了点卧薪尝胆隐忍复仇的悲壮感。 林子狱就想不明白了,在他的记忆里过去他们并无旧仇,各种资料显示林子狱跟花斋的各路近亲远亲也没有过节,不知道花斋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气。 为了以防万一,他谨慎地问了一句:“我是上辈子挖了你祖坟?” “祖坟?”花斋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接着就是毫不客气地大笑了几声,“怎么,林总还信前世今生这一说?没有,放心哈林总,你没有挖过我祖坟也没有在我的坟头蹦过迪,从前世到今生你都没有对不起我。” 林子狱轻轻“啧”了一声,看着花斋用眼神询问他这样做的意图。 花斋将一只脚放到床上盘膝屈起,另一只脚悠闲地晃着,“是我不安好心。” 完全没有认真做个解释的意思。 林子狱没接话,花斋眼神落在他的嘴角。 林子狱的嘴唇很薄,吻上去的感觉非常好,有种说法是嘴唇薄的人薄情,这些面相说法都没什么依据,事实上林子狱从不做违心事也根本不会去欺骗别人的感情,无论做什么都要比其他人认真上几分。 他们虚情假意谈恋爱的时候各种节日林子狱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定会变着花样送礼,而且还都是他亲自挑的从来不会扔给助手。 每周都会抽出时间来陪花斋,在一起的时候绝对不会晾着花斋谈公事,从来不会把负面情绪带到花斋面前。 也会按着进度正式地介绍自己的亲友给花斋认识,一同旅游更是能将行程安排得合理又自由。 总的来说,在恋爱期间的林子狱是个异常合格的恋人,给了花斋足够的尊重也尽了所有的责任。 剔除恋爱关系来看,林子狱是个不会轻易让感情支配自己的人,除了刚刚得知花斋欺骗的时候暴怒过之外他就没有失控过,现在他们面对面独处林子狱也非常冷静,花斋感受不到他的恨意,当然爱意是更发没有的。 “我记得林总当初说要打得我半身不遂,现在是个动手泄愤的好机会。”花斋摊手,做出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刚刚知道被花斋骗了的时候林子狱觉得气疯了,最初的时候想过用暴力解决,后来还想过收集证据报警。 结果一查发现花斋根本没有转移他的财产,他邮寄过来的资料全特么是假的…… 不是报仇,不是图财,搁在以前林子狱可能得猜花斋精神有病追求刺激挑战一下高难度,可现在身处关卡之中见了种种不合理的事之后林子狱直觉花斋的所作所为可能与关卡有关。 不过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欺骗是事实这一点永远也变不了。 第20章 拯救塞德娜(七) 下午的时候风灵按时来邀请花斋喝茶,林子狱变成精卫站在花斋的肩上跟着他一同前往花园。 这次林子狱仔细地看了一圈,花园里的所有东西,每一朵花绽放的程度、每一颗石子的位置都与昨天毫无二致。 每天岛上的一切都会重置恢复到开始之初的模样,每一次结束都是开始,永远也跳不出这个循环之圈。 只不过今天多了个人。 风灵身边今天多了个侍女,侍女黑发黑眸,模样跟风灵以及其他风鹱显然不是同一个种族的。 侍女在见到花斋的时候眼里闪过很明显的惊讶,但她很快就低下了头。 风灵仿佛没有察觉这一丝异样一般地泡茶、倒茶,温和而雅地请花斋喝茶。 花斋自然是不喝的。花斋已经瘦得狠了,神情有些倦怠,连多看风灵一眼都懒。 风灵提醒花斋三日后举行婚礼,要花斋好好准备,说完之后就带着侍女离开了。 花斋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指勾起轻轻拂过花瓣,“又一个。” 说的是今天出现的侍女,这侍女明显不是风鹱,八成也是闯关者,不知道关卡身份是什么,大概有迷惑一类的技能能让风灵毫无戒备地带着她。 林子狱追着风灵离开的方向看去。 风灵作为鸟之国度的王子是十分瞩目的,他能一剑将哪吒劈下也能在初次照面的时候察觉到林子狱的存在……这样的存在恐怕不是能被轻易迷惑的。 “风灵有记忆吗?”林子狱问。岛上的时间重置不会影响花斋的记忆,不过其他风鹱的行动非常死板不像是有太多的自主意识,唯独风灵让人拿不准。 “不好说,”花斋也不太确定,“我见到风灵的时间并不多,他每天跟我说的话都相差不大。” ·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整个城堡开始吵闹起来,一会之后花斋房间的门也被粗暴地打开,一群侍卫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在房间里乱翻起来。 花斋冷眼看着他们作为。 他们翻完之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一个为首的上前跟花斋行了个礼,“尊敬的王妃,今晚城堡里很危险,请务必让我们留下来保护你的安危。” “什么危险?”花斋倦倦地问。 为首的护卫没有回答,其他风鹱更没有谁会主动说话,他们摆出一副强势无比的样子进驻了花斋的房间,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花斋瞥了他们一眼,坐到窗台上背对他们,林子狱则是朝着房间门外飞了出去。 城堡不算特别大,里里外外已经乱成了一团,林子狱飞出房间没多久就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局面还来不及收拾,林子狱飞了一圈看到了不少风鹱的尸体,毫无规律地分布在城堡的每个角落里。 窗外风雨飘摇,城堡内点的灯逐一熄灭,若有若无的歌声回荡着,林子狱心中一动赶忙返回花斋的房间。 花斋房间也是一片漆黑,在林子狱进门的瞬间重新亮起了光芒,光源的中心是花斋正弯腰点灯,至于那些强势的风鹱已经全部化为原型瘫倒在地不知死活。 花斋放下点灯的工具,“怎么样?” “死了很多风鹱,不知道是谁做的。”林子狱查看了一圈地上的风鹱,每一只都惨不忍睹看上去十分骇人可是并没有明显的致命伤,“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灯一灭就成这样了,也什么都没看到。”花斋略微回忆了一下,“不过我好像听到了歌声。” 歌声林子狱也听到了,是很空灵缥缈的声音没有清晰具体的歌词,就是接连不断的吟唱,骤然听到确实很能震动人的内心。 神秘的歌声、看不见的凶手、阴气森森的城堡……可以说是非常具有恐怖片的氛围了。 两人说话间油灯又一次灭了,林子狱连忙化为人形凭着记忆扑倒花斋的位置,结果毫不意外地扑了个空,他摸索着点亮了油灯,房间里已经没有了花斋的身影。 …… 还不容林子狱多想片刻,门口适时冲进来了一群风鹱护卫。 精卫形态的林子狱只有花斋能看到,但人形时就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房间里满地的惨相,原本该被严丝合缝看守的花斋失踪,只有林子狱这么个陌生人杵在房间里……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放过林子狱,不需谁下令反应过来了便赶紧一拥而上抓人。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林子狱不躲不闪,就站在原地任由他们将自己捆住带走。 在朝门外走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经过地上的风鹱尸体们,行动匆忙的风鹱谁都没在意地上的同伴,毫不避讳地跨过、踩过。 林子狱不动声色地低头扫了一遍风鹱尸体,非常配合地跟着其他风鹱离开房间。 · 花斋眼前的场景就跟林子狱的有些区别。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这些日子花斋习惯于坐的窗台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前不久还堆积在地上的风鹱尸体统统消失了个干净,连同林子狱一道不见了。 一个灯灭灯亮的时间带来的区别这么明显,花斋就像是被单独拎了出来仍在一个平行的房间里。 面对这种异象花斋也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还推开窗户容许外面磅礴的雨丝飘了进来。 一道闪电劈下来将花斋的脸色衬得惨白,同时也照出在天际云层之中翻滚的白龙。 花斋看着这条眼熟得很的白龙勾起嘴角。 过了会,花斋屈起手指将指关节放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牙尖这一下又没有收力很轻易就咬了一串牙印出来。咬完手指他仍嫌不够,一路顺着手指咬到手腕,直至出了血腥味才停下。 天空中的白龙对此一无所知,尽情地盘旋几周之后确认今天没有风鹱围堵之后猛地冲了下来。 他的速度很快,身影落在在花斋眼中不一会就从天际的小点变成了个压迫十足的庞然大物。 在临近地面的时候白龙开始减速,身躯也逐步缩小,避免因为自己的俯冲对地面的破坏。 这一连串动作白龙做得如鱼得水,顺滑无比完全没有遇上烦人的风鹱阻拦,他很顺利就到了花斋的窗前,发现花斋就站在窗口还高兴地摆了摆尾巴,“我带你走,今晚一定可以!” 花斋的笑意收住了,几息之后开口:“好啊。” · 林子狱被一路扭送到了地下牢房,牢房非常阴暗而且有种令人不舒服的潮湿感,像是有什么厚重粘腻的东西包裹了全身一般。 风鹱们将林子狱推进了一间牢房,留下看守剩下的就离开了。牢房里非常安静,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吵闹声全部都隔绝了,待了一会林子狱甚至能听到水滴从牢房顶部滴落下来的声音。 没多久,牢房门又一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风灵。 大晚上连番折腾风灵依旧是白日看到的那副仪态万方的模样,他走到林子狱的面前,隔着牢笼看着他。 风灵借着侍卫撑着的油灯将林子狱从上至下打量了一个遍,“你是谁?” 林子狱没吱声,主要也确实没什么能说的,总不能告诉风灵自己是来抢你王妃的人。 风灵倒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他蹲下将视线放得与林子狱齐平,“塞德娜去哪了?” 花斋跑了?不对,花斋跑不了,应该是被其他闯关者带走了。林子狱毫不回避地与风灵对视,虽然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如何,但林子狱很肯定眼下的局面肯定是非常混乱的,可风灵在问及塞德娜的时候语气里并没有多少焦躁,也不像是真的指望林子狱给他一个答案。 风灵看林子狱的目光太直白了,他看林子狱看得异常的仔细,这让林子狱升起了一个略为荒诞的念头——风灵这一躺不会是专门来瞅瞅自己长什么样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就压不下去。 林子狱第一次闯入花园见到花斋的时候风灵明明是发现了他的,可是风灵又止住了动作没有将林子狱揪出来,非但如此,他还任由那个来历不明的侍女跟在自己身边。 也不知道他是足够自信还是另有打算。 风灵没有继续审问林子狱,很快起身离开了牢房,他带来的光源也被带走,牢房再度陷入了黑暗之中。 林子狱在墙边找了个干燥点的位置靠好。花斋就算被带走明天也会自动返回,而且花斋还得留在岛上完成婚礼,所以倒是不必担心今晚有人能将花斋顺利救出,自己还有机会完成规则要求……当然前提是花斋没有骗人。 正想着,一阵微弱的抠索声传了过来,这声音很微妙而且断断续续的,持续没多久就支撑不住般的停下,过了一阵又卷土重来毫不气馁。 林子狱侧耳听了片刻,确定这道声音的位置之后轻手轻脚地摸了过去。 这个地下牢房年久失修,对林子狱而言想要逃出去简直是轻而易举,只要变成精卫就行。 林子狱从牢房的栅栏之间穿过,他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就移到了一扇墙壁前,又停下听了几分钟确定声音就是从墙里传出来的。 墙里藏了个东西?林子狱贴着墙摸了一圈在角落里发现了个通风口,他化为精卫努力努力还算能勉强通过。 穿过通风口之后立刻就感到这里有个人,虽然存在感已经非常微弱了,刚才的声音就是他用手指甲滋着墙壁发出来的。 黑暗中看不出他的样子,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趴在地面,偶尔还颤几下,就这样林子狱还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他的身份。 这人应该就是林子狱刚刚上岛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位哪吒。当日哪吒被风灵一剑斩落,之后就应该是被风鹱们抓住关了起来。 哪吒这个身份所附带的技能和法宝贼多,要是他跟朱阁再慎重一点不要这么招摇入侵哪里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现在已经出现的闯关者有四个,林子狱、朱阁、哪吒和风灵身边那个新来的侍女,剩下的三人不知躲在何处窥探着他们。 竞争者自然是越少越好,关卡无论是被淘汰还是死亡都不会影响现实世界,区别就是淘汰会被扣积分,而死亡就失去了继续进入关卡的资格。 算算时间这个哪吒被抓住也有三天了,大概是受伤过重的缘故让人感觉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局满分的大佬现在是弱不胜衣,只有林子狱稍微用点力就能结束他的通关资格,也为自己提高些胜算。 林子狱对此心知肚明,不过完全没有这样做的打算,他正准备原路返回,人都已经跳出了栅栏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福至心灵想起来一个问题—— 岛上的时间是会被重置的,一切都会返还原状,每天醒来的位置都是不变的,花斋无法离开岛屿,风鹱每天的行为也是固定的,唯独闯关者才是自由的。 风灵将哪吒藏起来的行为可不怎么像是个NPC会做的事。 第21章 拯救塞德娜(八) 风夹带着雨点毫无章法地刮过花斋,他已经非常瘦了,随时会有从白龙背上掉下去的风险。 可能是担心花斋真的半路砸下去,朱阁放缓了速度。 这次他们没有从高空逃而是贴着地面低飞,离地面过近飞得又慢,这次完全没有上次逃走时那种畅快肆意的激烈感。 飞了很久之后终于接近海岸线了,朱阁的动作又小心了几分。 通常情况下海岸线附近会汇集大批的风鹱,有这些尽职尽责而且凶暴的风鹱在,外人无论是逃走还是潜入不是容易,风鹱们会第一时间察觉然后齐刷刷出动抵抗外敌。 上一次朱阁带着花斋他们离开,饶是他飞得再高这些风鹱也能紧紧咬着跟上来,可今天平静得很,风鹱们根本没有察觉到白龙的接近,连一只出声的风鹱都没有。 朱阁在穿过风鹱群的时候把自己一颗心捏了又捏,胆战心惊地通行,等完全出了风鹱的巡守范围才放宽心开始加速。 等他们飞到一块稍远的海域之后,从高处往下看可以看见海里有一个影子跃了出来,露出半个身子浮在水面,像是在招呼他们过去。 朱阁对此早有预料,没有犹豫就冲着这个影子降下去。 他的爪子踩进水里,等自己稳住可以停在海面上之后才对花斋说,“她是木之淳,今晚那些风鹱就是她帮忙拖住的。” 介绍完又对木之淳道:“吓死我了,要是被发现了我得被这群风鹱啄成骨架!” 说着还朝着水面上吐了口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木之淳宽慰了朱阁几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对着花斋道:“你好,没想到塞德娜这种规则里的核心角色也会是闯关者,而且……” 而且还是个男的,这半句话她就很识相的没有说出来。 花斋看不清木之淳的样子,不过能猜个七七八八,这位木之淳抽中的大概是人鱼之一类的角色,能在水中自由行动也能用歌声蛊惑人心。 她白天出现的时候就让风灵能毫无抵抗的带着她走动,今晚岛上的种种异象也与她脱不了关系……能够这么大范围的施展幻术,这个木之淳自己也是个能充分把控能力、做到最大化利用的老手。 “我们先离开,我怕风灵识破幻术追上来。”木之淳没急着说别的,先催促了一声,给朱阁指了个方向,“风鹱不能下水,我们从水下走安全些。” “风灵不会追上来的。”花斋从白龙的背上走下来,平平稳稳地站在了水面上。 “为什么?”木之淳震惊地问道,“幻觉可能拖不住他太长时间。” 花斋在水面上走了几步,“你昨晚也是在这里偷看的吧。” “你在说什么?”木之淳一愣。 “你昨晚就在这里看到朱阁带着我们离开,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你今天大着胆子上岸侦查发现我竟然又回去了。”花斋重复了一遍,木之淳选的这个地方跟岛的距离正好,不至于被风鹱发现又能密切关注岛周围的动静,“你很谨慎,我猜你原本是没打算上岸的,准备在海里截胡,对吗?” 要拯救塞德娜就得带着她离开鸟之国度,木之淳不去参与正面争斗留在这里等其他闯关者带着塞德娜出来的时候再用幻术拿下他们,是个省力又保险的做法。 花斋说的虽然是个疑问句,但他并没有等木之淳的回答,“见了昨晚的变故,你担心岛上有意料之外的变故,于是大着胆子上岸侦查,引开别人带我出来……但比起将‘塞德娜’成功救出,你更想试探一下昨晚发生的究竟是什么。” 花斋说完静静地等着木之淳开口,可僵持了许久她都不发一言。 等她好不容易张嘴发出一个音节的时候,花斋已经丧失了耐心,完全不给她将话说完整的机会,直接掏出了一把刀朝着木之淳的身影刺去。 花斋整个人看起来飘飘摇摇的出手却是意外的狠厉,木之淳慢了一拍反应过来,她想潜入水中躲避又发现水面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她根本活动不了,只能看着花斋手手中的刺刀捅了过来。 暴雨早就停了,不知何时天空换上了银月。 皎月当空,但视线也远不如白日里来的清楚,木之淳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带着骇人的煞气扑了过来,然后锋利的刺刀就扎进了她的身体里。 画面静止了几息,木之淳的身体僵硬地动了几下,“你……你为什么……” 花斋抽回刺刀,在自己的衣袖上将刀刃擦了几下,然后转而面向全程懵逼的朱阁,“别装了,这边才是真身。” 这句话一落,木之淳的身体瞬间消散,刚才的种种像是没有存在过一般。 被刺中的身体消失之后,白龙的身形也开始变换,不断地缩小最后汇聚成一个普通的人形,这才是木之淳的真身。 “大意了,受规则的影响忘了塞德娜是海洋女神。”木之淳道。 规则说要闯关者去拯救塞德娜,外加上花斋消瘦的形象很容易给人一个错误的信号,让他们觉得花斋很羸弱,只是个传统等待勇士拯救的公主。 然而实际上这位公主的战斗力不比恶龙弱,作为海洋女神的塞德娜要控制海洋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一直待在海里以防被风鹱发现……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存在?”木之淳咬咬牙问道。 “差不多。”花斋没有明确回答。 木之淳也没有追问,她嗤笑一声,“之前看到哪吒我还觉得他运气已经够逆天的了,没想到你才是天选之子。” 海洋女神哪里需要旁人来拯救,可花斋还一直安安分分地留在岛上……木之淳冒出来个念头,有些心虚地问,“不会是你要遵从的规则跟我们相悖吧?” 比如说花斋不能离开鸟之国度之类的,如果是这种二者只能存一的对抗模式,他们这些忙活着“拯救”塞德娜的闯关者就越发艰难了,不仅要躲风鹱、要防竞争者还要对付花斋。 花斋没有回答,沉默蔓延了一会,他才不疾不徐地问:“你觉得你能通关么?” · 新旧交替之际鸟之国度的岛上响起了一个类似钟表指针旋转的声音,这声音只响了一声,基本没谁注意到这微不足道的一声,尤其是在混乱的场面之中。 林子狱化作精卫形态轻易完成了“越狱”的壮举,他在城堡之中盘旋,看到了幻境逐渐消失,也看到了时间重置之际所有一切急速复位的场面。 四处乱窜的风鹱统一被引导着各归各位,这一天之中弄坏的建筑、物件也神乎其技地复原,分毫不差。 林子狱啧啧称奇,等确定一切已经复盘之后飞回了花斋的房间。 房间里点着油灯,原本地上那些风鹱是尸体自然是消失了个彻底,而花斋安适地坐在镜子前梳头,看起来跟放下一天劳累准备入睡的寻常人没什么区别,自在得很。 林子狱后知后觉花斋的头发长了不少,而且似乎是他本人的真发,关卡之中,尤其是这个关卡简直是一锅乱炖,什么乱七八糟的元素都有,基本规律是不存在的,违和的地方太多以至于林子狱都忽视了花斋头发意外长长了许多这个细节。 “你去哪了?”花斋微微侧头问了一句。 这一句问得太自然,还有些温馨的意思,可林子狱还是头一遭听到花斋这么问,尤其是在这种睡前昏暗的环境里。 他们俩在恋爱期间的相处中也不乏情调,但花斋极少主动,他更像是在冷眼旁观,然后配合着林子狱出演这场近乎完美的恋爱真人剧。 林子狱收回自己杂乱的念头,“幻境中灯灭之后你就消失了,接着风鹱护卫闯进来见到我的人形,然后把我抓走扔进地下牢房,风灵还亲自来审问了我几句,你呢?” “记得风灵身边那个侍女吗,长得很漂亮那个闯关者,她的关卡身份是人鱼,她弄了个幻境迷惑住风鹱,又让我单独隔出来想把我往外带,结果跟朱阁是一样的,时间一到我就又被弄了回来,旅程全部清零。” 花斋说着还拿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叉。 “是吗。”林子狱随口接了一句,没多说什么。 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将各自的经历全盘托出,心里也都心照不宣对方的话不可全信,至于各自信了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这几个小时内遇到的波折不少,林子狱也有些累了,爬到床上休息。比起预选关卡睡地面的遭遇,这里还能睡床着待遇不知高了几次层级。 这几天林子狱跟花斋共处一室时一直默认林子狱睡床,花斋不吃不喝也好像不需要休息一般,起码林子狱是很少见他舒舒坦坦睡觉的,大部分时间他就坐在窗边发呆。 林子狱半梦半醒之间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视线有些过于强烈了,林子狱心里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没有猛地睁开眼,连呼吸都克制住了没有明显的变换,假装自己还在熟睡然后睁开一溜眼逢看出去。 房间里最透亮的地方是窗户,有月光洒进来印得亮堂堂的,窗户边缘就是花斋的背影,一动不动的有些发僵的趋势,并没有转身过的痕迹。 第22章 拯救塞德娜(九) 重新闭上眼没多久天就亮了,林子狱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睡了个假觉,一点疲倦被缓解的感觉都没有,再这样下去他早晚要得神经衰弱。 林子狱在枕头上蹭了蹭,余光瞥到花斋,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花斋的体重应该撑不了几天了。 头还有些昏,林子狱继续赖在床上休息。 下午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林子狱赶忙变成精卫,片刻之后不等花斋回应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直监督花斋的那位中年侍女。 “塞德娜,王子请你去花园。” 依旧是每日的喝茶惯例,花斋轻轻应了一句朝着门外走去,林子狱飞过去停在了花斋的肩上。 中年侍女转身在前方带路,花斋隔了段距离跟在她后面。今天花斋心情似乎不错,走两步就生了点闲心用手去戳林子狱,结果自然是被林子狱毫不客气狠狠地啄了几下。 花斋却是更发来了兴致,一路逗林子狱逗个不停。 林子狱怀疑花斋可能有那什么倾向。 到了花园,景色是一切如常但是风灵还没出现。 花斋在固定的位置上坐下,这会他倒是终于歇了捉弄林子狱的心思,单手托腮享受着吹拂过的微风。 风里有些海水的咸湿味,味道不重不会令人讨厌只觉得新奇。 林子狱从花斋的肩头飞下落在附近的花枝上,从他的位置看过去花斋轻轻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闲适,若非他上上下下瘦得可怕简直就是个在浮生中偷懒的安逸闲人。 今天的风灵过了许久都没有出现,等了许久花斋估计也是有些无聊干脆自己轻轻哼起了调子。 没有歌词只有不连续的调子,林子狱也判断不出来这首歌自己是不是知道,不过听起来确实有几分耳熟。 日头渐渐偏西,带领花斋过来花园的中年侍女再度出现,她没说什么,只是恭恭敬敬地表示要接花斋回房间,搞得像是今天王子的缺席没发生过似的。 花斋起身,起来的时候还崴了一下,中年侍女下意识想要来扶一下但花斋已经提前一步自个站稳了,摆摆手示意侍女在前带路。 这一路花斋走得摇摇晃晃,尽管他竭力让自己保持平衡但只要没瞎都能看出他的勉强。 好不容易才回到房间,侍女告退,花斋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到椅子上坐下。 “风灵怎么没来?”过了会林子狱问。 花斋抬眼看了他一眼,“不清楚。” 每日的下午茶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连着几日都没出过差错,花斋和风灵这两位对此本该是无法抗拒的,可当事人之一的风灵今天却没来…… 两人视线交汇,风灵的缺席绝对不会仅仅是他放鸽子的程度,这点异常非常有必要去验证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能带着我飞么?”花斋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子狱一圈,还用手指隔着虚空捏了捏林子狱的身形。 林子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摇摇头。 朱阁化身的白龙可以随心所欲的变大变小,而林子狱的精卫却做不到身形的变化。依林子狱精卫形态的大小来说,他撑死也就能携点小石子、小枝条一类的东西,花斋再轻也是个货真价实的人,就凭林子狱这两小翅膀扑哧的那几下是托不起来的。 “那只能用脚走咯。”花斋走到林子狱身边,伸出手让林子狱飞到自己的手臂上。 做好准备,花斋大摇大摆地拉开了门,“我们去流浪……” 最后这个“浪”字都没能全部吐出来花斋就被拦了下来,拦住他的人是中年侍女。 侍女就守在门口,花斋一开门就与她正面撞上,侍女脸上表情非常僵硬,连眉头都不见动一下,活脱脱是个上了年纪的铁面教导主任。 她生冷无比地盯着花斋,“塞德娜,你要去哪里?” 花斋轻轻耸了耸肩,“我出去走走不行吗?” “已经入夜了。”侍女分毫不让,说出话里含着不浅的威胁,对着花斋是毫无敬重之意。 花斋低头与侍女对视。 这个画面其实是非常有趣的,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凑在一起可丝毫没有势均力敌的感觉,侍女不算矮只是花斋高出了她很大一截,一眼看上去就不在一个层级了。 侍女身材健壮气色饱满,面对身高差距她倒是毫无怯意,但当花斋眼神打下来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花斋已经快要瘦成干柴了却一点饱受折磨的颓废都没有,往这里一站他残存的气势依旧足以令侍女身体自发做出反应。 对峙几秒花斋收敛自己身上那股快要冲撞出去的煞气,一下子就将波澜叠起的海面给抚平了,他还对着侍女扯出一个柔和得刻意的笑容,“天黑了又怎么样,反正我会回来的……不是么?” 侍女额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刚才那种一触即燃的局势她都撑住了没退,可面对笑意盈盈的花斋她却不由自主般地朝后挪了一步。 “今天王子失踪了,现在任何人都不准离开城堡,包括你也是一样。”侍女道。 “行啊。”花斋拍了一下手,毫无诚意地说,“原来是王子失踪了,我非常担心,三天后就是我们的婚礼,希望别出什么岔子。” 一点都听不出他有在担心风灵意思。 侍女的脸色不太好,等着花斋转身回房就立马将门重重地给拉上了。 进了房间,花斋一直走到窗边才停下,他朝着窗外看了片刻,“我想起来一个故事。” 林子狱没有接话,花斋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捡着话头往下说:“有个公主为了会见情郎把自己的头发坠下去让对方拉着她的头发爬上来……” 林子狱用眼神问他是不是也想跟个风,只是花斋头发虽然长却远远不及能够从窗口垂落地面的长度。 花斋趁林子狱不备撸了他的羽毛一把,“我是在想这得多疼,也亏这位公主没有秃头。” 林子狱:“……” 花斋收回手,这段时间因为他执着于撸林子狱被啄了不知多少下,这会手上又新填了个口子,在骨节分明的手上格外相称,有点残虐的美感。 这次林子狱也没有口下留情,啄出来的口子都见了血,花斋将流血的手指放进口子吮了一下,朝着林子狱暧昧的一笑:“我选择跟我的情郎一起跳下去。” 说完他就抱紧林子狱从窗口扑了出去,整个人面朝大地直愣愣地落了下去。 在离地面还有一人高的时候花斋腰身一屈变换了个姿势,顺顺利利双脚着地,除了落地的时候身子被震了一下之外完全没受伤,轻巧得像只猫。 “谁是你的情郎。”林子狱阴森森地开口。 “前情郎。”花斋从善如流的改口,可惜依旧是毫无诚意可言。 · 估计是风灵莫名失踪的缘故,城堡里有些混乱,他们站在外面都能听到些压抑的嘈杂声。 花斋带着林子狱悄无声息地潜入侦查了一番风鹱们的行踪动向,这让林子狱有些惊讶,他自己就算了毕竟现在是只看不见的鸟,可花斋灵巧得异于常人,成功避开了巡查的风鹱将城堡里里外外摸了一圈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简直如同书中那些来去无踪的刺客。 这份身手不像是关卡技能,更像是他自己的能耐,而且他做起这些鬼鬼祟祟的事无比熟练,比起前些日子遇到的朱阁更显得经验充足。 排查完一遍城堡,他们确实没有发现风灵的下落,其他风鹱们的交焦急也不似作假,风灵是真的不翼而飞了。 花斋信步在走廊上,侧头看了看停息在他小臂上的林子狱,状似无意地提起,“你说昨天你幻境之后你被抓紧了牢房,不如现在你带我过去看看。” “左转。” “嗯?” “不是你说要去牢房?”林子狱疑惑地反问。 花斋看林子狱的目光里有不避讳的审视,林子狱仿佛没有察觉继续指着路,不一会就将花斋引到了城堡的地下牢房。 牢房里空荡荡的,连个看守都没有,花斋没有油灯摸着黑绕了一圈,他查得非常仔细,连墙壁都没有大意逐寸逐寸地用手指指尖扫了过去。 风灵会在牢房里的可能性太小,他却不嫌辛苦在这里做戏耗费时间,与其说是谨慎不如说是在给林子狱一个并不怎么友好的信号——我知道你对我有隐瞒,也知道你在牢房里有意外收获,你的小动作不过如此。 虽然目前他们没有冲突的点,但是他们从来都不是合作关系。 “怎么还有个通风口,这个位置的通风口好像没什么作用。”花斋手指屈起在墙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谁知道。”林子狱嗤笑一声,“再等几天你可以亲自塞进去查看查看。” · 从牢房离开,花斋带着林子狱来到了花园之中,这会天色已经非常深了,今晚没有月亮,黑暗中欣赏不了形形色色的花草,也看不出旁边人的模样。 “你觉得风灵怎么失踪的?”花斋又用他那种近似情意缠绵的语调问,搞得不像是在惊险关头而只是他们两人悠闲悠闲的在家中讨论着粗劣的悬疑剧。 林子狱对此已经自动免疫,花斋很难再在他心里激出火花来,无论是爱还是怒。 风灵失踪无非两种可能,一是他自个躲起来的,二是非自愿因素,可能是岛上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限制,也可能是其他闯关者上岸下的手。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风灵缺席下午茶意味着有一个每日必经的环节断了,这种征兆很容易就指向一个猜测的方向——扣在花斋和风鹱头上的时间重置这条限制失效了。 风灵可以不出现在花园,同样的花斋也可能不必要每天都得回到房间里迎接新一天。 一声时钟走动的轻响在岛内某个地方响起,瞬间唰唰地扩散到全岛。 这道声音太轻太急,但凡呼吸重一点都可能会将其忽略。 “新的一天了,我还在这里。” 花斋开口说道。 第23章 拯救塞德娜(十) 花斋曾亲自给林子狱演示过时间重置对他的限制,只要到了一天结束的时候无论他跑到哪里都会被动回到房间,朱阁带着他们走的那次是这样的,人鱼掳走花斋的那次也是这样的。 他们无从得知这条时间限制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头绪将其破除,可是现在它竟然失效了。 如果不是时间重置限制,花斋只需要再撑三天,不,现在是两天,等到婚礼完成他就可以自由离开。 但现在问题是,风灵不见了,少了王子花斋一个人也无法将婚礼的程序走完。 无论时间重置的限制是不是真的解除了,现在花斋都要把风灵找出来。 这样一来,本来好端端的岛屿求生转眼就变成了寻找失踪的新郎,还有点点狗血悬疑的意思。 就在他们沉默之时,一道声音朝着他们吼了过来—— “塞德娜?你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有几分耳熟,是那个负责看守塞德娜的中年侍女,她其实离花斋还有好几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花斋来的,喊出来的声音也有点慌乱。 花斋默不作声等着侍女提着油灯来到眼前。 “塞德娜!”侍女提高音量,“你不能随意离开房间。” 花斋顿了几秒,享受着侍女气急败坏的怒意,悠闲地说道:“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侍女手上的油灯不断地摇晃闪烁,夜里的风要比白日更冷些,风吹得猛了也将她那点焦躁压了下去,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冷冰冰毫无波动的嗓音,“塞德娜,跟我回去。” 花斋没说好与不好,不过等侍女转身之后还是跟了过去。 林子狱现在是精卫的形态,侍女看不见他,花斋迈步之后他就从花斋的肩上飞了下去。 花斋朝着林子狱飞走的方向瞥了一眼,周围实在是太黑了,花斋连林子狱的身影都无法准确地捕捉到,不过他显然是不在意林子狱去留的,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跟着侍女缓缓离开了花园。 林子狱依旧是在花园中的。 时间限制失效了,这个突然的转变多半与花斋有关。花斋不是NPC,他也是闯关者,林子狱不放心让花斋主导全局自己傻愣愣地跟在后面,尤其是在花斋明显有隐瞒的情况下。 等花斋他们离开很久之后花丛中才传来一阵齐齐歘歘的声音,接着一个人影摸着黑跳到了林子狱身旁。 “他就是塞德娜?” “嗯。” “听他说话感觉都快没气了。” 花斋的状态非常糟糕,说他随时都可能断气也不为过,关卡对他的限制太过苛刻,一边是每天都要被重置的时间,一边又是不断下跌的体重,一点突破点都没有,换个人可能早就奔溃了。 “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没气了的。”林子狱淡道。 另外那人对林子狱的判断依据不感兴趣,“啧”了一声没有追问理由,换了个话题问道:“风灵失踪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等着就够了。”林子狱道。 “等 ?”这人显然不太能理解林子狱的思路。 “要不了多久 ,风灵就会再出现的 。” · 城堡里的走廊不算太长,花斋不紧不慢地跟在侍女的身后。 侍女个子算是高于女性平均值,可能在一米七左右,不过也并不算特别高,她背挺得很直,步子也迈得够大,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认真,举手投足之间有一丝英气。 城堡里的躁动声还没彻底平息下去,只是跟他们隔得有些远听不大真切,但也足以令人感受到风鹱们的慌乱——像是一群失了方向的苍蝇。 走几步之后侍女突然回过头看了花斋一眼。 花斋由着她看,“风灵找到了没?”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塞德娜。”侍女转回头,冷淡的拒绝回答有关风灵的问题。 “是吗。”花斋随口应了一句。 不一会,花斋的房间就到了,侍女推开门示意花斋进去。 一路上低眉顺眼配合的花斋这时候却不动了,他抱起双手下巴微微抬起睨着侍女。 侍女眉头一皱,“塞德娜……” 她责备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呆住了。 “王子失踪了,我这个待嫁的公主不做点什么似乎说不过去。”花斋拉起裙摆,他的小腿上绑着一把锋利冷冽的刺刀。 花斋轻松将刀拔了出来握住指向侍女。 在最初的诧异之后侍女就冷静了下来,她快速地扫了花斋一圈,花斋这个人有些莫名令人犹豫的神秘性,可他这个身体实在没什么威胁度,一双手怕是轻轻一折就能断了,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耍刀的。 迎着刺刀,侍女毫无畏惧之色反而上前了一步,高声呵道:“塞德娜你想做什么?” 花斋没答,他落在侍女身上的眼神轻飘飘的着实不像是在挟持威胁对方。 估摸着花斋撑不了几下,侍女看准一个花斋发愣的时机猛地朝着扫了一步,伸出手就要去捉花斋的手夺刀。 面对来势汹汹的侍女花斋不躲不闪,只是将手上的刺刀调转了个头让尖刃面向自己。 侍女本来都已经摸到花斋的手腕了,但她又很突兀地停了下来,收回手眼神晦暗地盯着花斋。 没了钳制花斋动作更没有忌惮。 刺刀是林子狱的,锋利无比只看一眼都能知道它的危险程度,现在花斋将刺刀在自己身前随意地比划着,指不定一个不慎就会伤到他自己。 侍女不敢继续动粗也是担心误伤了花斋。 花斋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跟侍女玩硬的,看到侍女因此顾忌他似乎很是开心,“怎么,怕我把自己给捅死了?” 侍女冷哼了一声。 花斋没有见好就收,按着别人不乐意的地方挑刺,继续煽风点火,“反正风灵也不见了,塞德娜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把玩着刺刀,侍女的目光追随着刺刀走了两圈强行挪开放在身侧的墙壁上,“塞德娜,你该好好休息。” 不难察觉出她语气里的怒意,此时此刻想必她是非常不满花斋对她的戏耍。 花斋终于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转刺刀,他将刺刀握好朝着侍女笑了笑,没等侍女反应过来,他又毫无预兆地走进房间之中。 侍女:“……” 等花斋进门之后侍女立刻就关上了门,声音还有些重,是使了点力气砸过去的。 “脾气还挺大。”花斋朝后瞥了一眼禁闭的房门点评道。 “那是因为你太欠抽了。”有人接了花斋的话。 说话的人是木之淳,她正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摆弄桌上为数不多的装饰品,这会已经将这些装饰品给拆了个遍摊了一桌的零碎。 木之淳其实一直在房间里,去花园找人之前侍女不是没有进房检查过的,不过木之淳用了幻术使得侍女没能发觉她的存在。 “不过耐心不错。”花斋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 木之淳朝着花斋看过来,“你的小可爱呢?” 木之淳虽然看不见林子狱的精卫形态,但她其实已经在房间里埋伏了很久,花斋跟林子狱的互动并没有刻意避开她,所以知道林子狱的存在。 花斋轻轻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明明丁点重量都没有可木之淳呼吸却莫名一滞。 花斋走进房间将刺刀随意地扔到桌上,这把刺刀也威胁过木之淳,现在见了她都还有点余悸。 目光从刺刀往上是花斋的手腕,现在已经比她一个女孩子的手还要细,怕是木之淳去上山随便捡根柴都能比这粗一点,也不知道花斋是怎么走得平稳的。 要是她遇到这种情况大概早就自动放弃了,塞德娜的技能虽然强到逆天,可这也太难太苦了,开局就处处受限,而且这些限制还同时作用于花斋的精神和身体,想想就觉得压抑难受,即便他挺过了这次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花样。 不过当事人花斋对此暂时没有表露过不满,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日渐枯萎还能静心等候,抓住其他闯关者为自己所用。 木之淳胡乱地想着,她不是菜鸟在关卡中挣扎也有段时间了,平日也挺注意留意各区情况,花斋的表现不像是新人,可也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出了花斋这样一个对自己够狠的主。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勉强拉回自己胡乱翻飞的思绪,木之淳问道,“还有风灵……” “不用管风灵。”花斋打断她。 木之淳疑惑地望向花斋,风灵是这个岛上的关键人物,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的失踪都不是小事。 但花斋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是朝着窗外看了看,问了个无关的问题,“快天亮了?” “是。”木之淳也顺着朝窗外看去,除了茫茫黑夜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 清晨很快到来,中年侍女准点上工,准备敲门查寝叫醒花斋,她的手才刚刚放在敲在门上,外面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整个城堡都晃动了起来。 这个变故太突然,侍女顾不上敲门直接一脚将门踹开。 第24章 拯救塞德娜(十一)倒 花斋这个人从头到尾都还在房间里, 见侍女不请自来也不惊诧,随便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城堡的震动还在继续, 外面甚至还有几声透着威压的龙吟传来, 侍女大步走到窗前朝外一看—— 一条巨型的白龙正在攻击城堡,入眼所见已经有不少地方坍塌了,风灵不在其他风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一波一波地冲上去也只是徒劳而已。 白龙的攻击一点停缓的意思都没有,这会尾巴又是一扫正好扫在花斋他们这个方向,一击下来就将墙壁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墙壁坍塌所扬起的灰尘散开之后白龙的动作不再盲目,他自上而下看过来,在空中顿了几秒然后猛地俯冲了下来。 看着白龙的身躯逐渐放大, 侍女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每根毛都竖了起来,再过会可能就要自个脱离本体跑路了。 咬了咬嘴唇, 勉强压下心中的惊骇, 侍女转身朝着花斋大喊:“跑!塞德娜赶紧跑!” 她吼完自己也跑到了花斋旁边,不由分说一把拉着花斋就往外跑去。 千疮百孔的城堡已经支撑不住,正在摇晃着逐步坍塌,这时候侍女爆发出令人诧异的能耐, 拖着花斋这么大一活人也跑得贼快,紧赶慢赶在通道倒塌之后带着花斋出了城堡。 就在他们离开没几多久城堡就大片大片倒了下去。 侍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仅仅是累的还有受了惊吓的成分。 相反花斋这个没几斤肉的倒是平静得多,在侍女没看到的时候还笑了一下。 城堡塌了, 白龙却没有放弃,他腾空而起锁定花斋他们的方位之后又追了过来。 侍女跟花斋两个靠腿的自然是跑不过也躲不过白龙。 眼看着白龙越来越近, 侍女“啧”了一声一把将花斋推开几步,自己却是慢了一步被白龙撞飞了出去。 侍女这一下砸得不轻,少说也断了几根骨头但她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她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十指死死扣进地面抓出了几道沟壑,双眼还狠厉地盯着白龙。 白龙停下动作微微侧过头看向侍女。 侍女的样子虽然可怕,不过实际上是真没什么威慑力,白龙高高在上的与她对视几秒,然后抬起爪子向她拍去…… 将侍女甩飞之后白龙朝着花斋凑了过去,张着大口露着獠牙正正地对着花斋。 无数的风鹱围着白龙攻击,可对白龙而言都是不痛不痒,觉得烦了就一甩尾巴将它们扫开。 再又一次挥开风鹱群之后白龙不再耽搁,伸出爪子抓住花斋腾飞上天,饶是风鹱叫得再撕心裂肺都阻止不了白龙的离去。 地上只剩残垣,还剩了半口气的侍女趴在地上蠕动着,泥土跟灰尘沾了她一身令她显得格外狼狈。 短短的时间岛上情形天翻地覆,作为核心的王子风灵失踪,塞德娜被白龙掳走,岛中心的建筑几乎毁于一旦,风鹱们也是损伤惨重。 原本还能维持表面平静的岛上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 · 日头渐渐升高,没多久就到了午后。 以往这个时候就是风灵跟花斋的下午茶时光,眼下花园也因为早上白龙的无差别扫荡而被毁了。 以前这些花花草草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不会多开几朵也不会凋零,永远都停留在这个点上假得不行,如今全部残落在地倒是意外有了点真实的感觉。 小凉亭也没有幸免于难,碎了一地只剩点支架还顽强地撑着。 一个人影踱步走来,他脚下速度不疾不徐可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太多的闲适。 来人一头璀璨的金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身形高大完美犹如精心算计过的雕塑,正是失踪了好几个时辰的风灵。 早上白龙入侵掳走花斋、大搞破坏的时候风灵没有出面,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倒是露面了。 没多久风灵走到了凉亭的废墟之上,找到他以往落座的地点才停下脚步。 他停下的瞬间就拔出了随身的携带的宝剑,他的反应和准备已经够快,可也抵不过别人瓮中捉鳖。 一道圆形的金光在他周围闪现急速缩小朝着风灵捆去,风灵用宝剑抗衡,这时侧面又是一条红绫朝着他抽来。 风灵腹背受敌难以抗衡,用宝剑对抗红绫就封住了他的活动范围,他有心拼着受伤也要跳出金光的包围可一支□□唰的飞来断绝了他朝上逃的可能。 一心无法多用,风灵勉力招架着红绫和□□之际金光圈已经缩到了最小的范围,将风灵给扎了个结实。 知道风灵能耐不小,在金光圈捆住他之后红绫也没闲着,灵活地飘了过来将风灵从上到下绕着绑了一圈。 等确定风灵真的被囚住动不了之后有人咯咯笑了两声,地面零散的花草中有一颗白色的花竖直了起来。 这是一朵莲花,花园里其实没有这个品种,只是形形色色的花朵都堆了一地,不仔细一朵一朵扒开去看也就发觉不出混进了个外族。 莲花在地上蹦跶了几下化为了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身形修长一伸手威胁风灵的□□就回到了他手中。 他带着一脸的倨傲和兴奋走到风灵面前,二话不说先使劲地踹了几脚将风灵踢倒。 风灵被束缚得一点活动的余地都没有,又是正面着地鼻血一下子就被砸了出来糊了他一脸。风灵没有叫痛,他无法活动这么倒下了也就再站不起来,只能用下颚撑着艰难地让自己的脸面向哪吒,瘫在地上斜眼盯着哪吒。 哪吒噗嗤一笑:“你砍我的时候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风灵不说话,眼里威胁的意味渐浓,“你是新手吧,一次关卡不能代表什么,你这次运气好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哪吒很认真地点了个头,故作不懂:“所以呢?” “所以你先别得意,下次见了我会一一还回来的。”风灵道。 哪吒不走心的“哦”了一声,扭头喊:“哥,他威胁我怎么办?” 一直藏在暗处的林子狱飞了过来,落地的瞬间化为人形,站在风灵面前迎着风灵阴晦的眼神开口:“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还是让我来象征意义的打个招呼。” 风灵:“……” 林子狱一开始怀疑过风灵是不是能够看到自己,后来觉得应该不是,风灵只是能够大致的察觉出林子狱的存在,他并不能准确的捕捉到林子狱的踪迹,所以之前林子狱被抓他才会专门来牢里看看。 相对沉默了片刻,林子狱道:“没想到你也是闯关者。” 风灵瞥了他一眼,“你这可不像是意外的样子。” 林子狱确实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连塞德娜都可以是花斋,王子是闯关者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之前他就有所猜测,在地下牢房捞出哪吒之后又相互确认过,风灵就是个货真价实闯关者。 这句话不知怎么戳中了哪吒的笑点,拍着林子狱的肩膀干笑了两声,“哥,你可真有趣。” 哪吒这一句插科打诨的话遮掩不掉风灵的煞气,他将目光放在林子狱身手,“抓住我,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哪吒之前交过手风灵很清楚这是个不灵光的,除了运气好抽中了个强悍的关卡身份之外一无是处,但林子狱不一样,这个人的一切于风灵而言都是未知的。 “不急,我现在有个疑惑想要请教一下。”林子狱将瘫在地上的风灵捡了起来,四下看看找了跟斜塌的柱子将风灵拖着放过去。 风灵的鼻血这会倒是止住了,不过他脸上已经染足了自己的血。 “什么?”风灵问。 林子狱抱着手,“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执着于拉拢梁校?” 梁校就是哪吒的名字,他之前硬闯被风灵一剑砍下来之后被风鹱们抓住。 他们都是竞争关系,哪怕风灵一直关着梁校限制他的行动以此来保障自己的成功都是情理之中,可风灵一直孜孜不倦地试图收服梁校。 风灵抬起眼皮,“这个关卡要求组三人小队。” 这一点在林子狱收到的漂流瓶子里面有提及。 “那也是在第三条规则发布之前。”林子狱道。 “提前做准备,他的关卡身份够强。”风灵嗤笑一声,吐出一口血吐沫。 林子狱伸手,梁校立刻乖乖地将自己的火尖枪递过去。林子狱不怎么会耍这种冷兵器,他拿在手里无规律地甩了几下,有两次甚至刮着风灵的鼻子飞过。 风灵的目光闪了一下,他下意识动了一下,可感受到他挣扎的混天绫将他捆得更紧,勒得他呼吸都困难起来。 “我听说在关卡中死亡不会影响现实里的生死,但是这个人会永远丧失继续闯关的资格?” 林子狱终于调试好了火尖枪,兵器本身厉害,仅仅只是朝着地面打了一下都爆出了一个洞口,若是这一击打在人身上……只怕是没几个人能承受的住。 偏偏梁校还特别兴奋,仿佛对紧张的气氛和接下来可能的发展毫无知觉,没心没肺地夸赞:“哥,你拿火尖枪可真帅,有点那种古代小说里白袍小将的意思。” 风灵被勒得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好一阵,等平复下来之后竭力让自己能平稳地说话,“我是铁血骑士团的,你自己想好后果。” 第25章 拯救塞德娜(十二) 风灵说得很有自信, 可惜对林子狱而言没有什么效果,他根本不知道铁血骑士团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呢?”林子狱直白地问。 风灵哑了一下, 随即也意识到对林子狱不能来硬的, 沉默片刻风灵换了个思路,“我知道这个关卡的开启人是谁,你放了我, 我用这条消息跟你交换。” 他的语气虽然软了下来,抛了个饵出来,但还是暗戳戳的试图控制主动权。 林子狱没接话,继续抱着手看着风灵表演。 对峙了几秒,风灵心里闪过一点不安, 他反应过来自始至终林子狱就没明确说过绑了他打算做什么。林子狱无视了他的威胁也不屑于跟他交换,这让风灵完全摸不准林子狱的倾向是什么。 风灵的眼神沉了又沉, 从林子狱的表现来看不像是个新手, 虽然他一开始就没朝这方面去想,只觉得这可能是个比较自傲的闯关者,可回过头看看……万一林子狱真的是个新手呢。 新手弱、没经验、好算计,可同样的他们不懂规矩, 做事不按章法不知轻重,搞不好林子狱跟梁校这两人叠加起来真的会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来。 风灵在心中火速地计算好方方面面的得失。 “你想要什么?”风灵收敛起自己的小心思,诚恳问道。 “我刚才问过了,你为什么执着于拉拢梁校?”林子狱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第一次问的时候风灵就答过了, 他说关卡要求三人组队正好梁校够强,这个答案还算是合理没有瞎扯, 可林子狱显然是不信的——风灵连眼前的难题都不一定能顺利通过,现在就考虑后续尚早了些。 风灵现在的姿势非常别扭,他虽然被林子狱放在柱子旁,但他手脚都派不上用场自己支撑不了,不可避免地下滑,现在整个人都快被折成一个直角了,呈现出一个非常难受的姿势。 林子狱跟梁校对此视而不见,完全没有上来扶一扶他的意思,风灵只好努力抬起下巴好让自己的视线朝上,“我没骗你,我真的是想跟他组队,现在组好队我们可以一起救出塞德娜,这样能算两个人一起通过,也可以少点竞争。” 怕林子狱不清楚关卡的规则漏洞,风灵还颇为认真地解释了一番。 “就因为梁校的关卡身份够强?”林子狱问。 “这还不够?哪吒可以飞天也可以下水,攻击武器又多,而且梁校自己的操作也过关,跟他组队不亏。”风灵道,他想耸一下肩可是被混天绫束缚住无法实现,只能自嘲地一笑,“你看如果不是开始就压制住他,我只能处于下风无法反抗。” 风灵当初斩下梁校的那一剑虽然惊艳强悍,可他关卡身份是风鹱王子,本身受限颇多不及梁校来的潇洒好用。 林子狱点点头,斜了梁校一眼,“哪吒这个关卡身份确实厉害。” 梁校骄傲地挺了挺胸,如今形势颠倒,风灵落马这足以令他完全忘了当初被斩下的阴影。 风灵随之无力地笑笑。 林子狱上前一步给风灵调整了一下姿势避免他自己的体重把自己压骨折了,等风灵重新立好了才随口道:“但我怎么觉得你并没有在认真闯关?” 风灵是离塞德娜最近的人,可花斋说过除了每日必备的下午茶之外风灵跟他没有交集,除了拉拢梁校之外风灵的所作所为都不像是个意图救出塞德娜的闯关者,除了囚禁梁校这件事之外他表现得都太像是个被固定了路线的NPC。 “岛上有限制,我就算带走塞德娜也没有用,你应该知道的。”风灵道。 这点林子狱当然知道,破除时间重置的限制之前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风灵说得合情合理。 还不等林子狱继续说点什么,风灵主动开口,“你果然是新人。”他说完这句话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之前不知道林子狱的深浅风灵不好判断,现在他倒是可以肯定了。 “怎么?”林子狱心中一动,一字不差的回忆了一遍跟风灵这几回合的对话…… 非要说的话也就是涉及铁血骑士团这几句对话可能暴露了什么。 “老手听到铁血骑士团就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了。”风灵大方地坦言,“没有必要猜测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所以你刚才都是在套我的话就为了确认我究竟是不是新手。”被风灵看出端倪林子狱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声线依旧稳定。 “见谅见谅,大家都不容易,我被你们五花大绑都还没说什么。”风灵笑嘻嘻地说道,“我也没有坑你的意思,只是有件事得说明清楚,如果你是新手的话最好斟酌一下,这个关卡没有你想象中的简单,我不介意给你透露点东西。” 风灵这个人,之前装王子装得有模有样,把自己弄得高雅不可亵渎似的,现在落入林子狱手中撕开伪装之后则是完全不要脸了,能进一步就进一步,进不来还可以马上退,退完了看准时机又蹦了出来,又滑又油。 “先说说你们铁血骑士团想做什么?”林子狱当然是清楚风灵在试探着跟他博弈争取主动权,不过他没有直接以暴力威胁,看了风灵一眼问道。 有风经过吹得风灵长长的金发飘扬,他直视着林子狱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开口:“我是来狩猎的。” 风灵没说他来狩猎什么,但指向非常明显,他的目标只能是这个关卡的开启人。 预选之中林子狱已经亲身体会过了,通关方式有两种,一种自然是按部就班遵循规则通关,另一种从开启人身上下手,入关之前白鹭也跟林子狱证实过淘汰关卡开启人还可以得到他的全部积分。 辛辛苦苦按照规则通关只能得到一百的积分,而干掉开启人的话一次性就能拿到一千多分。 所以风灵才没有那么在意规则,他更看重的是找到能为自己所用的闯关者一起合作。 当然,风灵敢这样冒险说明他起码有些别人没有的底牌,刚才风灵透露过他知道开启人是谁,除此之外他应该还知道得更多。 风灵劝诱道:“这个关卡有三条规则,只会越来越难,开启人这么设置规则就是故意不打算让人通过的,我们被淘汰之后扣除的积分是直接归他所有……怎么样,不如一起废了他,说不定还能早点通关。” “说得很诱人。”林子敷衍地鼓了两下掌。 风灵皱眉。 林子狱:“岛上的限制对你也有效,你每天下午都必须出现在花园,不破除这个限制你连离开都做不到……所以你忽悠别人跟你组队其实是在找人替你冲锋陷阵?” 风灵:“……” “有时间限制在你也不用担心有其他闯关者能抢先救出塞德娜,你只需要赶在塞德娜完蛋之前干掉关卡开启人就能通关,确实省时省力。” 被林子狱点破风灵也不见窘态,“共赢而已。” “那就可惜了,你的计划注定成功不了。”林子狱道。 风灵:“因为你捉住了我?” 林子狱:“不是,因为塞德娜不怎么乖。” 昨天一直困扰塞德娜他们的时间限制突然消失了,下午的时候风灵没被强制拉去花园,这个变故太大了,风灵第一反应就是有鬼他当机立断藏了起来静观其变。 结果他还没琢磨出个究竟,今天又继续被强行传送到了花园里,他觉得是林子狱跟梁校搞的鬼专注于应付他们,以至于忽略了一个问题——限制还在,王子都过来了,塞德娜没理由缺席。 风灵不着痕迹地四下望了一圈,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确实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我在这里。”一道轻快的声音突兀的在风灵耳边响起,他猛地循声看去,只见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左手侧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人还对着他挥了挥手,正是花斋。 “塞德娜?!”风灵是真的惊讶,花斋就在他旁边可他竟然毫无知觉。 花斋悠悠然站了起来,朝着林子狱抛了个东西过去,林子狱接过一看正是自己的刺刀。 “怎么发现的?”花斋问林子狱。 林子狱上下打量了花斋一遍,今天的花斋与昨日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 “时间的长度不同,”林子狱知道花斋问的是什么,“正常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可‘昨天’跟‘今天’过得太快了,远远不到二十四小时,你之前提过有个能用幻术的人鱼,所以我猜你们用幻术让别人产生错觉,以为已经过了一天、时间限制失效,实际上并没有,昨天和今天本质上都是一天。” 所以到点了风灵跟花斋都得来花园,只不过花斋又让人鱼用幻术将他给藏了起来。 人鱼风灵也是见过的,对她的能力应该也是有底,可风灵追求的是像如哪吒这般强势且集攻防于一身的能力,幻术这种技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外加不想多生是非就忽略了,结果让花斋捡过去来了这么一手。 第26章 拯救塞德娜(十三) 林子狱已经将关键点说了出来, 风灵稍加思索就明白了过来——时间限制根本没有消失,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幻境效果下时间限制“消失”之后风灵也不是没有做出应对, 他第一时间藏起来静观其变, 被迫来到花园的时候也是充满警惕,可还是不够。 无法及时猜准花斋的计划就会落入绝对的下风。 虽然风灵还没有理清楚眼前这几个人各自扮演的角色,不过也不重要了, 他只要知道这些人都坑了自己一把就行。 风灵的目光扫过梁校、花斋,最后落在林子狱身上,“这个关卡的开启人是‘转盘恶徒’,他之前都是活跃在10号左右的关卡,不过前些日子他在转盘输得很惨, 所以跑来低级关卡刷分……” 混天绫束得太紧,到现在风灵的身体都有些麻木了, 他低头停顿了一下, 看着脚下破破烂烂的地面,“本来这次想宰掉他的,没想到这么早就栽在新人手上了,算了, 你要是遇上了可得小心些,他就没我这么好说话。” 林子狱听着风灵这几句话有些不对劲,搞得像是托孤……不对,像是在交代临终遗言似的。 “那就再见了……”风灵开口。 林子狱怔了一下, 第一反应还以为风灵受不了这份憋屈要自杀,过了两秒才回神过来, 风灵不是自杀他是准备提前退出,换句话说他也就是跑路了。 有一道光在风灵的胸前闪起逐渐扩散,眨眼的功夫就将风灵整个人笼罩住,接着风灵就在他们三人的眼前轻易的消失化为乌有!只留下梁校的混天绫跟乾坤圈失去目标砸落在地上。 梁校赶忙上前查看,原地已经确实没人存在,他捡起自己的装备对着林子狱摇了摇头表示风灵是真的消失了。 “他有强制退出关卡的工具。”一旁的花斋缓缓开口。 联想起风灵消失前那阵奇怪的光芒,八成就是工具的效果了。 知道林子狱什么都不懂,花斋还接着解释了两句:“在关卡中最危险的不是淘汰而是死亡,只要一死不能回档不能复活,永远失去进入关卡的资格,连带着在关卡的一切记忆都会清零。所以闯关者都会去找些能够强制退出关卡的道具保障自己的安全,一旦觉得形势不妙就先退出再说。” 虽然林子狱隐隐威胁过风灵两句,但在场的没人想过对他下杀手,他之所以退出可能是觉得继续下去没有意义、防止被林子狱他们套走更多的情报,也可能是回去养精蓄锐下次见了再来算账。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风灵真实怎么想的也就只有他才知道了。 林子狱回想着风灵临走前留下的话,不知道他都要走了怎么还特意给自己透露关卡开启人的信息。 “你知道‘转盘恶徒’是谁么?”林子狱问梁校。 林子狱没有点名,花斋也不抢答,跟着林子狱一起看向梁校,搞得他们仿佛是同一阵营的盟友。 梁校被花斋这么一看懵了一下,他之前在黑暗中见过花斋一次,当时的感觉是这个人要断气了,现在近距离见了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花斋虽然瘦得可怕但身上的气势真的一点都不减,无论他是什么模样都好像合着是个上阶层的主宰一般,这样直直看过来梁校会下意识的心中一跳。 “我,我也不太清楚,”梁校结巴了一下,他在脑海中拼命的搜寻关于“转盘恶徒”的内容,“人我没听说过,只知道转盘是什么。” 林子狱等着他继续。 “转盘跟关卡不太一样,这个玩意就是拿积分对赌,赢的人可以拿走输家的积分,具体的方法我不知道,之前听说过有专门靠着转盘积累积分的人,估计跟现实中的赌局差不多。” 林子狱暗暗记下,先将这一茬放在一旁,当务之急还是怎么完成第一条规则——拯救塞德娜。 时间限制还没解除,但花斋不会做无用功,这场幻境首要目标就是为了打破限制,林子狱搭了个顺风车擒住风灵只是附带的,正戏还没上演。 花斋不会跟林子狱一一解释自己的计划,他见这边落幕也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思,转身走人,他走出几步之后有一个女性的身影从虚空中出现,也跟在花斋的身后离开。 这个女性就是为花斋施展幻术的人鱼。 “他们这是组队了?”梁校小声嘟囔了一句,“那我们还有戏么?” “有戏。”林子狱道。 “哥,你怎么这么肯定?那个人鱼也是闯关者吧,她都帮着塞德娜弄了这么多幻术,到时候塞德娜不跟着她走说不过去。” 梁校淳朴地觉得合作之后是不可以相互背弃的,要是塞德娜反悔人鱼就算是用尾巴扇都得扇死他。 “他们没有组队。” 至于花斋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人鱼为他效劳这点林子狱也不得而知,不过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像合作这么直白,花斋也不是一个能跟别人互利互助的性子,他不平白坑人就算不错了,要他为人铺路是不可能的。 梁校小心地看了林子狱一眼。 说起来他们也没有组队,林子狱找到他之后只问了梁校几句就将他救了出去,他们的约定是一起对付风灵。 梁校出师未捷就是被风灵被一剑砍下来的,不仅如此风灵还把他关起来,梁校恨风灵恨得牙痒痒的,听到可以给风灵挖陷阱他立刻相应积极参与,这会结束了才想起来自己跟风灵是有点龌龊,可林子狱没有。 规则没有让他们打倒所有的竞争者,规则所要求的是救出塞德娜,林子狱似乎没必要在风灵这里下手。 “哥,你不开心么?”梁校观察了一番林子狱的脸色有些纠结地问道。 “没有。”林子狱对梁校的态度一直都挺和缓的,听到梁校这么问他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脸太黑。 捕捉风灵是花斋所扔给林子狱一个无言的条件。 人鱼的幻术可以收放自如,她也可以不把架势拉得这么大,他们完全可以集中精力缩小范围只针对他们的目标,可花斋还是让岛上的人都进入幻境之中。 他把盘子摆得这么大又不一处一处精心设计,留了点可自由活动的范围给林子狱,可能是为了测试也可能是为了别的,而林子狱只能按着花斋的步调配合。 因为花斋是塞德娜。 一个本该等着被救援的角色反倒成了这一局中最掌控主动性的人。 · “风灵竟然是骑士团的人。”木之淳跟在花斋身后说道。 花斋“嗯”了一声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有恶徒的地方不就是该有骑士么。” 木之淳提醒他:“你在风灵面前露面了,他知道我们算计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花斋没有说话,木之淳都怀疑花斋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过了一会她又忍不住重复,“骑士团越来越放肆了,被他们盯上的人一定会被杀出局……” “你没露脸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你头上。”花斋终于开口了,说出的话一点都不客气。 木之淳脸色一变,她看着花斋的目光泛过一丝冷意但还是收敛了下去,没有继续说话。 他们走回城堡。 城堡被朱阁大肆破坏了一番,不过没彻底倒塌还能剩点半残的危房什么的。 一间半塔的厅房里朱阁正在悠闲的吃着水果,见花斋他们来了就抬起只手“嗨”了一声,像是在自己家里待客一样随便,完全没有身处关卡的危机感,是个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木之淳将自己想要说教的意念压抑下去,在心里再三提醒跟自己无关、跟自己无关。 朱阁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他的,等花斋走近了站起来,用手指指向下方的房间,“我一直看着呢,她应该还没反应过来。” 墙壁早就断裂了,从他们的方向能够将下方房间的全貌收入眼底。 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就是一直监督花斋的那名中年侍女,侍女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但显然神情是慌乱的,手也一直在抖停不下来。 “她倒是按捺得住。”朱阁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腰,“看着目标人物在自己面前被其他竞争者带走也没有冲动。” “但她也已经焦躁了,”木之淳道,幻术是她放的,她也更能感受得到侍女的情绪,“她怕自己急忙忙解开限制后发现中套,现在就是看她什么时候忍不住了。” 侍女也是闯关者,她的关卡身份未知,时间限制是她弄出来的,除了这个限制之外她似乎没有别的能耐,她原本的打算可能是等到花斋精疲力尽到了极限之后她再趁虚而入带走花斋。 她对自己的限制很有信心,一直不慌不忙的扮演个严厉的侍女在最近的距离守株待兔,结果兔子还没晕呢时间限制就消失了,花斋也被朱阁带走。 她可以算是比较冷静的了,没有做多余的事,若不是有花斋他们都猜不到这个侍女这么能搞事。 第27章 拯救塞德娜(十四) “给她点刺激。”花斋看了一会对着木之淳道。 木之淳会意, 改变了幻境中的内容。 幻境之中,关卡宣布塞德娜被朱阁成功救出, 未能完成规则要求的闯关者正式淘汰。 接着侍女周围的景象变化, 所有的颜色消散褪去,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处只有白色的空间。 颜色过于单一空洞使得空间感失灵,突兀的从关卡之中来到这里会让人心里咯噔一下, 有些呼吸不畅。 侍女僵硬的在原地楞了几秒,等头上的麻意过了之后才四下打量起来,确认自己已经退出关卡之后侍女的表情一下子就失控了。 “闯关者翁祖琳,编号23,关卡身份塞德娜之父, 未能完成白鹭区十八号关卡,现在宣布正式淘汰。” 一道声音响起, 接着入关之前做审核的白鹭从虚空中跳了出来。 白鹭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指着自己的本子,“翁祖琳原始积分178分,作为闯关失败的惩罚现扣除89分,剩余89分……” 翁祖琳呆呆地看着白鹭, 白鹭的这几句话将她最后的一丝侥幸撕裂。 岛上的竞争者多,翁祖琳还没能一一识别出来,更不知道其他竞争者各自的能力,作为一个没有进攻技能的闯关者, 她的选择也是暂时按兵伺机行动。 时间重置的限制是她设下的,限制莫名其妙没了, 塞德娜又被抓走,这进展太快了,翁祖琳不觉得自己的限制会如此不堪一击,于是稳住了没冲动。 结果等着等着她就被淘汰了??! 塞德娜竟然真的被那条白龙救走了?!要是早知道如此翁祖琳肯定会放手一搏,她还有压箱底的大招…… 现在什么都晚了。 这一次绝对是翁祖琳闯关经验中最憋屈最摸不着头脑的一次,什么时候白鹭区的十八号关卡也变得这么变态了。 白鹭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翁祖琳,发出了几声诡异的笑声,“积分一百以下不能在白鹭区注册二十号以前的关卡,祝你好运。” 翁祖琳:“……” 刚开始被退出关卡的时候翁祖琳还有点不敢置信自己真的败了,可是听到白鹭清清楚楚点出自己的姓名、关卡身份还有积分之后翁祖琳的疑惑就打消了,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做事足够隐蔽,没有道理会被看破关卡身份,除此之外关卡之中各自的积分基本是一级机密,寻常闯关者根本没有途径可以窥探别人的积分。 所以,即便再想不通翁祖琳也只能认了。 白鹭给了翁祖琳一点平复的时间,估摸着差不多走了两分钟之后才开口,“现在,我要抽回你的关卡身份了。” 翁祖琳伸出手臂,撸起袖子。 她在关卡中假扮了一个侍女,穿的一直都是侍女的服饰,有长袖遮掩别人也注意不到她手臂上的东西。 翁祖琳的手臂上印着一个小小缩成一团的男人,她没等白鹭动手自觉主动伸手将这团团揭了下去,这个纹身一般的男人图案就被她这样轻易的像是贴纸一样撕了下来。 白鹭挥了挥翅膀,被撕下来的图案就自己漂浮起来回到了白鹭前方的硬壳书里。 翁祖琳等着白鹭将她传送脱离,可等了几息白鹭都没有任何动作,翁祖琳脑中有根弦绷了一下,她瞪大眼睛看向白鹭…… 白鹭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 翁祖琳第一反应就是要上去抢白鹭的书,但她才刚刚迈开步子就被两侧冒出来的手给抓住了。 眼前的场景再度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太快都有些令人晕眩。 翁祖琳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她直直盯着的白鹭更是缩成一团,最后等一切都平稳下来的时候白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陌生的人影——花斋,也就是翁祖琳认知里的塞德娜。 花斋手中握着一个东西,正是翁祖琳从手臂上撕下来的图案,这图案还在不断的挣扎可始终无法从花斋手指脱离。 翁祖琳木楞地看着花斋,看了好久之后嘴唇才蠕动起来,她似乎自己都不知道想要说什么,嘴唇几度开开合合还是没能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一左一右抓住翁祖琳的朱阁和木之淳脸色也有些复杂,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回避直视花斋。 刚才的幻觉是木之淳弄出来的,可木之淳并不知道翁祖琳那些详细的信息,所有的内容都是花斋提供的。 木之淳咬了一下内唇,让自己止住想要颤抖的欲望。 普通闯关者无从得知别人的积分,但是关卡监督人以及开启人是可以知道的,因为所有的闯关者都是经过注册之后才能进入关卡。 花斋在关卡中有核心身份,不可能是关卡监督者……木之淳无法克制地偷窥了花斋一眼,如果花斋是关卡开启人倒是也能说得通。 只是如果作为关卡开启人,花斋的行为又有些耐人寻味。 朱阁想的没有木之淳这么复杂,他对关卡的了解程度还不深,不明白积分的隐蔽性,只是明白自己通关无望,早早放弃——当初他带着花斋偷跑失败之后落入海中,淹倒是淹不死,但整个人都蒙圈了,之后花斋来海中把他捡了起来才意识到他这个新手与其他人的差距,加之花斋许诺给他了道具奖励,他就无所谓给花斋跑跑腿。 花斋手中的小人图案挣扎得厉害,他收紧了点力,这小人图案很是会见风使舵,觉得有些危险就赶忙停下了扭动,乖巧的在花斋手中装死。 翁祖琳身体颤了一下,她已经目光放空盯了花斋很久,这会终于收回了视线,“都是假的。” 这句话她说的很轻,听不出是疑问还只是自己重述一边。 拉着翁祖琳的木之淳突然觉得手上的感觉有些奇怪,她刚想开口提醒一句可已经晚了!被钳制住的翁祖琳突然猛地朝前一冲,完全不管自己被拉扯住的两只手臂。 她这一下来得太快,无论是朱阁还是木之淳都不能及时作出反应,只觉得手上的力道一松,再抬眼看翁祖琳已经脱了出去,而她的手臂则是齐齐地掉了下来。 朱阁跟木之淳手中还各自握着翁祖琳掉下来的手臂,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悚,有种不敢承担自己竟然扯下了一条手臂的胆怯。 不过实际上画面没有他们下意识觉得的那般恐怖,翁祖琳的手臂就像是木偶一样拆卸很是简单,也并非是因为他们两人扯下来的,更准确的来说是翁祖琳自己将之脱落的。 翁祖琳一边猛地冲向花斋,她两侧也急速的长出了新的手臂,等她人到达花斋面前的时候手臂也完全长好了。 翁祖琳双目通红,伸手不管不顾的就要去抢自己的小人图案。 花斋从翁祖琳脱落手臂开始就一直安静的看着,见对方冲上来竟然也不躲不闪,甚至于连手的位置都没变一下。 翁祖琳握住花斋的手臂了才意识到自己临时起意的行动似乎进展得有些过于顺利了,顺利得让她有些错愕,一时间楞住不知所措。 花斋空着的手抬了起来,手指抵在翁祖琳的肩上,“别急,有给你发挥的时候。” 这句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翁祖琳的耳里,可她完全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向花斋的双眼。花斋的眼睛很漂亮,眼角自带风情,可是眼里却是毫无波澜不见悲喜。 他们这些闯关者为了通关各显神通,有精于算计的也有横冲直撞的,大家都无比投入避免自己被淘汰。 可花斋……他就像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不会因关卡的变态而害怕,也不会因为自己处于上风而欢喜。 翁祖琳能够听到自己距离的心跳声,一声大过一声,她下意识想要退后,可花斋落在她肩上的手指阻止了她的后退。 花斋并没有摁住她,他的手指也仅仅只是轻轻搭在翁祖琳肩上,可仅这样翁祖琳就动弹不得。 “说了别急。”花斋用非常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这句话只有翁祖琳听到了,隔了几步远的朱阁和木之淳对此毫无所知。 接着花斋放开翁祖琳,将自己手上捏着的小人图案放回翁祖琳的手上。 翁祖琳不明所以,呆住完全想不通花斋想要做什么。 不过花斋显然是不需要翁祖琳理解的。 小人图案刚刚回到翁祖琳身上就开始疯狂的发光,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开始晃动起来! 这阵震动来得太过突然,朱阁跟木之淳齐齐被吓了一跳,震动有越来越加剧的趋势,比起之前朱阁破坏城堡时来得更为激烈,不是外力的作用,这场震动是从地面深处传来的! 他们还在城堡里面,要是被砸也是有死亡的风险,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离开去开阔的地方避难。 朱阁二话不说就化为了白龙,木之淳也默契的跳上朱阁的背等着他带自己逃生。 朱阁还不忘花斋跟翁祖琳,他朝着花斋一个甩头,“上来,这里要塌了。” 花斋不动,朱阁觉得自己脑中好像被冲击了一下,鬼使神差之下他都没有顾得上花斋,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朝着天空飞了出去。 翁祖琳的眼里满是惊恐。 她的关卡身份是塞德娜的父亲,在爱斯基摩神话中塞德娜的父亲诅咒他自己也诅咒塞德娜,所以翁祖琳身份技能是诅咒,在关卡中这个技能有些限制,技能不可直接作用于人,必须先作用于岛,再以此影响岛上的人。她可以设下诅咒让时间不断重置,她也可以用诅咒去做些别的。 比如终极的诅咒就是毁灭了整个鸟之国度。 这个诅咒太过不可控,不到最后关头翁祖琳也不像用这么个杀敌自损的法子,她都还没想好要不要用,这个诅咒就自己发动了…… 整座岛即将毁灭。 第28章 拯救塞德娜(十五 ) 整座岛都剧烈地震了起来, 风鹱们感受到威胁都纷纷化为原型离开岛屿杂乱无章的飞着,试图离岛远些。 林子狱跟梁校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场震动的不寻常, 梁校立马就把他的风火轮给摆了出来, 自己跳上去朝着林子狱伸手,“哥,地上不安全, 我们先飞上去看看情况。” 林子狱对他摇头。 梁校不解:“怎么了?” 林子狱:“我得去找塞德娜。” 花斋有很多林子狱不知道的秘密,这种程度的危险于他而言应该不算什么,但他是规则的核心,林子狱必须要亲自去确认一下花斋能不能顺利脱身。 梁校急了,不敢置信地道:“这岛都要震得翻过来了, 还有时间管他?塞德娜就算死了我们最多被扣积分,要是我们在关卡里死了是会被永远出局的。” 其中的厉害林子狱自然清楚, 尤其他在现实中也是濒临死亡, 一旦出局只有死路一条,但现在还没到无路可退的境地,要他放弃闯关先保命也是不可能的。 “我心里有数,别担心我, 你先跑,”林子狱打定主意,“我的关卡身份很方便,再怎么也能逃出来的。” 梁校见说不动林子狱也就放弃了, 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暂时合作而已,要他顺便带上林子狱没问题, 可林子狱不配合他也没办法强迫别人改变主意。 “那你多小心些。”梁校不再劝说,自己踩着风火轮急吼吼的升了上去。 林子狱则是化为精卫,扑哧着翅膀朝着城堡飞去。 城堡被朱阁破坏过一番本就是岌岌可危,刚刚这么一震更是彻底成了废墟,这会还在不断地分崩离析,要是有困在里面的人大概也会被砸得难有生路。 林子狱按着记忆中花斋离开的方向猜了个大致的位置,这边原本是城堡保存最完整的一块,现在也已经跨成了一团残渣。 林子狱拍打着翅膀在周围绕了一圈,建筑被震跨之后已经倒得很平了,毫无可以容身的余地,里面确实不像是还有人的样子。 林子狱停下来喊了几声也听不到任何回应,花斋应该已经不在此处了,岛上的震动还越来越激烈……再耽误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找不到人林子狱没有再停留,赶在更大一波震动来临之前飞向了高空,在他飞离岛屿的瞬间刺耳的轰隆声响起,整座岛都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拆分挤压…… 为了以防万一,林子狱飞得很高,等到了一个绝对的安全高度之后才停下来。这时候朝下看发现整个岛不止是震动这么简单,海水不断的灌进岛上,只是这么一会的功夫岛就被淹了个七七八八——这个岛正在下沉! 岛的上空风鹱们盘旋、悲鸣着,他们理解不了岛屿突然下沉这一变故。 林子狱收回视线,朝着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梁校的踪迹,不过梁校跑得早应该是没有危险的。 现在岛沉了,花斋也不知所踪,林子狱倍感头疼,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 正在心里模拟着可能性,一道身影闯入了林子狱的眼中——云层之中有一条长长的白影在不断的翻飞,白影不想离开就在同一块区域不断的来回活动。 这条白影林子狱不陌生,正是朱阁的关卡身份。 发现了个目标,林子狱展翅朝着朱阁飞去,不管花斋是不是跟他们在一起都可以过去问问情况。 他们之间隔的距离不远,林子狱没花多长时间就飞到了朱阁近前。林子狱所化的精卫只有乌鸦太小而且自带隐形功能,朱阁并没有注意到,直到林子狱停歇在他背上才察觉了点异样。 朱阁的身子僵了一下,“窝草,好像有虫掉在我背上了。” 站在朱阁背上的木之淳一头黑线,“从天国掉下来的虫吗?你醒醒你现在不是人不在地面上。” 关卡身份只是一时的,朱阁还是习惯用自己做人时候的思维方式,被木之淳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但还是心有余悸,“真的,真的有个什么东西在我背上,吓死我了。” “嗯,”木之淳很冷静,“确实有。” 朱阁振奋:“是吧是吧!” 木之淳:“那特么就是我!” 朱阁:“……” 朱阁欲哭无泪,深感沟通障碍。 正当朱阁重新组织语言,准备换个方式跟木之淳解释的时候,一道声音在他背上响了起来,“我猜他说的是我。” 说话的是林子狱,在开口之际林子狱就重新化为了人形以便于他们能够看见自己。 木之淳看着突然出现的林子狱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两步。 林子狱对着她和善的笑笑:“你们知道下面是怎么回事吗?” 木之淳被惊吓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很快平复下来,表情复杂地道:“我也不清楚,但可能跟翁祖琳有关系。” “翁祖琳是?” “就是监督塞德娜的那个侍女,她也是闯关者,时间限制是她做的,刚才她被花斋揭穿之后好像恼羞成怒发动了点什么更高级的技能,岛就成这个样子了。” 木之淳很上道,没有吞吞吐吐挤牙膏,一次性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和猜测都精简的说了出来。 “那塞德娜呢?”林子狱问。 花斋跟这个人鱼是在一起的,人鱼都逃出来了花斋却不见踪影。 木之淳摇摇头,“我们走的时候叫了他,但是他没来,我们也正在找他。” 木之淳跟朱阁确实在找花斋,他们倒是不怎么担心,花斋的关卡身份是海洋女神,现在岛屿沉下海了说不定更方便他活动。 只是木之淳并不知道林子狱与花斋的关系,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就没有透露太多花斋的能力。 关卡还没宣布他们几个失败,说明花斋起码还活着。 林子狱朝下俯视,现在岛已经全部浸入水中再看不到丁点陆地的痕迹,再过一会等海面平静之后这岛的痕迹就会被全部抹除。 ……林子狱深感棘手,他本身是会游泳的,只是作为一个正常人无氧潜泳撑不了多久,而在神话中精卫本体又是被淹死的,估计是不能以鸟的形态下水的。 正当林子狱纠结的时候,岛屿沉下的地方海面骤起波澜,片刻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这个旋涡还在不停的扩大、上升。 空中的三人都没有意料到海上还会有这么一番变故,林子狱直觉不妙,赶紧对朱阁说:“朱阁,你还能再飞高些吗?” “可以倒是可以……” 就他们两人对话的功夫,海面上的这个旋涡突然从海上弹了出来,形成了一个高高的海龙卷。这条海龙卷来势很大,还在不断地高速旋转,不过它停在原地没有离开,唯有上端的海龙卷左右摇摆甩动。 这条海水结成的柱子实在是太高了,有好几次都差点翻到了朱阁的身上。 朱阁不敢耽搁,连忙使力摆尾朝着更高一点的天空游了上去,可他没跑多远就被吸住了,一股强大无法抗拒的吸力从海龙卷上发出拖着朱阁一点点下坠。 不管朱阁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他慌了神,无奈之下抓紧时间朝着背上的两人喊了一句:“你们快跑!” 跑是跑不掉的,海龙卷如影随形,他们三人任谁都逃不脱。 林子狱朝下一瞥,海龙卷已经膨胀到了无比恐怖的大小,在关卡中是不用讲究什么基本物理规律的,海龙卷狂乱的甩着紧紧追着朱阁而上。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朱阁就会被海龙卷打落…… 木之淳刚想跟林子狱商议一下要怎么办,谁知道一转头林子狱整个人就不见了! 林子狱化做精卫从朱阁的背上跳了下去,直奔海龙卷的底部而去。 这条海龙卷的出现不可能是自然现象,八成是有人控住的,他们几个跟都没办法跟海龙卷正刚硬碰硬,林子狱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下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出控制海龙卷的关键。 他下落的速度非常快,快到林子狱觉得都有些超越自己的身体极限了,但也没有到肌肉崩溃的地步……好像还能撑下去。 海龙卷的底部非常粗,几乎有原本的岛屿大小,林子狱绕着低飞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任何端倪,根本无从下手。 上方的追逐战快步入尾声,朱阁已经被海龙卷的袭击搞得异常疲惫难挨,这会不仅速度慢下来了,他的飞行高度也逐步的往下落。 林子狱看了一眼战况收回视线,眼前的海龙卷像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一样阻挡在,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威压…… 海龙卷附近的海面也是波浪起伏跌宕异常,至于海面之下就无从窥探了。 林子狱一边飞行一边盯着海龙卷,这样一个毫无破绽的东西除非真有人有开山劈天之能足以将海龙卷切断,否则就只能等它自己平歇下去了。 看了一眼海面,林子狱深呼吸一口转瞬间又变回了人形,还在低空中的林子狱化为人形之后没了飞行能力,一下子就下坠掉入了海中。 第29章 拯救塞德娜(十六) 海面波涛汹涌, 这样的情况无疑是不适合下水的,林子狱掉进去之初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只能随着海浪漂浮。 海里的境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 命悬一线之际林子狱拼尽全力才渐渐适应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被海浪带走。 他潜进水下,天色太灰太暗,进了水的林子狱也看不出太多的东西, 但有一点很明确,海里的一切都被搅乱了,像是有一只可以控制一切的上帝之手在搅弄风云。 而波动最为剧烈的地方无疑就是海龙卷的根部,林子狱连靠近一些都难更不要说是去破坏它。 在水中潜了一会,林子狱觉得整个人不是要炸了就是要被海水扭断了, 不敢再耽误林子狱刚忙浮出水面。 他踩水在海面上,换了几口气之后好了一些。海中的波浪接连不断, 他连自己正常的力道都发挥不出来。 海龙卷对自己脚下有个试图捣鬼的人一无所知, 它还在孜孜不倦的追逐着朱阁。 天上电闪雷鸣,朱阁的身影穿梭在云层闪电之中,一次次的险险避开又一次次的被追上。 终于,在朱阁力竭之后海龙卷彻底抓上朱阁的尾巴。抓住朱阁之后海龙卷停止了晃动, 没有继续摇摆而是立刻下降。 朱阁毫无抵抗之力,只能被拖着不断落了下来,看起来海龙卷是想抓着他淹到海里去。 朱阁是小白龙,一般来说他在水中完全没有问题, 可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等朱阁真的落水了只会凶多吉少。 朱阁跟林子狱不一样, 他是主动来闯关的,肯花这么大的精力来闯关他所求的东西对他肯定有不同的意义,如果在这一关就死了出局,不仅之前的努力白费,朱阁从此以后也没有闯关的机会了。 就算不扯这些,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林子狱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的,哪怕这个死亡与现实意义上的死亡不同。 精卫有一个填海的技能,听起来挺牛逼的,但林子狱至今没有研究出这个技能的厉害之处,这会更是派不上用场。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林子狱所能做的还是太少。 心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蔓延,口中也传来血腥味,这时候林子狱才意识到自己不慎咬到了舌。舌头的疼痛感刺激着他的大脑,电光火石之间林子狱想起了自己的刺刀。 一开始刺刀是无法随身携带的,只要林子狱化为精卫这刀就带不走,还是花斋给了林子狱一个道具才让他一直随身带着。 这把刺刀从开局之初就跟在他身边,中途丢过一次也被花斋捡了回来……花斋没必要做多余的事。 摸出刺刀,手中的触感无比清晰,莫名传递给林子狱一点心安的感觉。 海水不断地拍打在林子狱的脸上,又苦又涩又沉闷。 海龙卷已经降下来很多了,朱阁完全被包裹在海龙卷之中看不见身影,只差一点就会被彻底带入海中。 林子狱憋了一口气,握着刺刀再度潜入水面之下。 水下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暗,林子狱闭上眼感受着海水的旋转方向,朝着海龙卷摸了过去。 这一次他的身体轻盈了许多,更容易被他自己控制,就像是突破了一个极限之后身体的开发程度又上了一个层级。 明明情况比刚才更为险峻,可林子狱却意外的冷静了下来,急是没有用的,海龙卷不会因为林子狱的负面情绪而停下,林子狱唯一的选择就是干掉它。 这一次林子狱甚至能够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个大致的海水流动的示意图,然后再让他自己的身体处于一个完全“无”的状态顺着海水的旋转飘过去。 之前林子狱再怎么蹬腿伸手都无法靠近海龙卷分毫,做的全是无用功,可现在他将自己放置到了随波移动的位置,像一束被卷进来的海草惊不起任何波澜,不用他出力整个人就被动的塞进海龙卷的防护圈之内。 在摸近了海龙卷根部之后,林子狱突然动了。 他这一动是万木复苏起始的那一点绿意,也是燎原之火被扔进干草之中的那一刻,原本正常旋转流动的海水猝不及防就被打破了节奏,只能任由林子狱以破竹之势朝着海龙卷底部砍去。 他手上的武器只是一柄刺刀,刺刀不长,原本只适合做近身肉搏,但这一刻从刀到人都爆发出了超越本身的力量。林子狱只是在海里这么划了一刀竟然从横面拨出了一道不亚于海龙卷威压的力量朝着海龙卷切去! 在林子狱出手的同时海水也躁动了起来,海水无规律的扭成了好几个旋涡都争着抢着要将林子狱吞噬进去。 在于海水博弈的过程中林子狱的手上也被自己的刺刀划出了几道口子,他紧握着手中的刺刀,这会已经没了刚才那种无我的感觉,林子狱再挥刀也只能泛起一点水花,根本无法将这些旋涡逼退。 此外他本身已经缺氧过度,胸口被挤压得几乎要爆裂,几种难受叠加在一起折磨着林子狱剩余的理智。 林子狱在痛苦之中找回了点自己的理智,匆忙地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和周围的情况,选定了一个位置奋力游去。 海水不断地束缚着他的手脚,寻常一抓就散的水汇聚起来成了一股股挣不脱的链条将林子狱困得死死的。 再被拖延下去林子狱就真的能被淹死。 过劳猝死、车祸死、被水淹死……落在林子狱头上的死法千奇百怪、层出不穷。 人总是要死的,很多人也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命运,林子狱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可是他不想死得憋屈,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况且他现在还没死透。 林子狱已经不太能够分清自己的身上究竟是痛还是酸,只是在绝地之中凭空生了点力气让他支撑着继续游下去。 身后的一切都在紧紧咬着林子狱想将他拖入深渊之中,林子狱回不来头,意识模糊仅靠着一口气撑着向上向上…… 钻出水面的时候林子狱恍惚了一下,错乱感细细密密地切入分割了他的意识,让他一瞬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置身何地。 随着呼吸渐渐正常下来,林子狱的意识一点一点归位,他连忙去确认海龙卷的情况。 海面上依旧不平稳,但海龙卷停下了旋转摇摆,直愣愣的立在海面上一动不动。 林子狱直直地盯着它。 片刻之后海龙卷突然倾塌,如山一般的海水朝着林子狱扑面砸了下来——! 第30章 拯救塞德娜(十七) 海龙卷崩塌之后漫天的水炸裂开来, 砸在林子狱身上疼得厉害,同时也将他再度压下去闷进海面之下。 这一次林子狱脱身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聚在他周围的海水重到难以承受, 他一进水就立刻呛了几口水,被海水挤压的感觉从头蔓延到脚让林子狱难受得快要爆炸。 慌忙挣扎之间林子狱瞥到海水之中多了一个光源,这个光源还正在朝着林子狱靠近, 没等林子狱细想,光源就已经来到了林子狱的附近。 一只带着点暖意的手紧紧抓住了林子狱的手腕。 林子狱一愣,周身上下难受的感觉突然轻了许多,这时他才看出这光源是个人形。 光源靠得太近且太过刺眼,林子狱无法看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能看着这个人停顿片刻之后从后将林子狱抱住,带着他朝上浮去。 不一会儿林子狱就接近了水面, 身后的人用力一托就将让林子狱钻出了水面。 出水之后林子狱口鼻疼得厉害,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次不等自己完全平静下来就猛地扭头去看自己的身后。 林子狱的身后有只手还在扶着他,这触感不合常理的清晰,想忽略都难。 转过头,不出意外林子狱看见的是花斋。 相比林子狱, 花斋显得很平静,没有喘气没有难受,看着林子狱的目光也平澜无波,丝毫看不出他受了海水的影响。 有花斋托着, 林子狱完全不需自己费力就可以轻松地踩在水面上,受到的压迫也少了许多, 若非周身冷得刺骨,他简直跟站在平地上没什么区别。 两人对视片刻,花斋先动了。 两人本来靠得就近,花斋又突然朝着林子狱又凑近了些,看上去像是给了林子狱一个拥抱,也像是两人在耳鬓厮磨。 林子狱浑身僵直,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楞的。 花斋并没有紧紧抱住林子狱,他只是虚虚地扫过林子狱的肩,说:“你不是能飞么,朝上飞,我看着你。” 林子狱有所感觉,他现在可以轻松地从水中脱出,加之海龙卷也彻底垮了,按照花斋所说化为精卫飞走很大概率是真的能顺利离开的。 但是这种被花斋推着朝前的感觉太奇怪的。 林子狱没动,他看着花斋,“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花斋轻微地耸了一下肩,将自己的手从林子狱的身上撤回来,抓了抓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将他的长发扒拉到脑后露出整张脸来,“也是,你当然不需要任何人。” 林子狱来不及去细想花斋这句随口附和的话有没有别的含义,刚才平静下来的海面再度翻滚起来,这一次海面动荡得更发距离,被压抑之后的反弹更发恐怖。 两个人都被海水拍打着飘荡,几度被海水浸没头顶又浮起来。花斋一直抓着林子狱,有他在林子狱就不会被永远闷下来,几度沉浮他最终都能露出水面。 这样僵持了没多久,他们附近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海水也开始急剧地旋转起来,以一种要将他们两人都吞没毁灭的气势向他们扩散。 林子狱试着扒拉了几下,平缓无波的时候他还可以游那么几下,刚才甚至都可以从海水中将自己拔出去,可这会他又一次被死死吸住了,别说脱身,就是拨弄一下海水都难。 林子狱匆匆忙忙朝着旋涡瞥了一眼,两人已经快要被卷入旋涡之中,他收回视线,正想对花斋说句话,话都到嘴边了却发现花斋依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跟林子狱对视了几秒,花斋还伸手帮着林子狱将额前被打湿的碎发拨了拨。 林子狱一个晃眼似乎看到花斋还笑了一下,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刻薄。 周围的海水依旧动荡不安,奇怪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花斋竟然一直都没放开林子狱,好像那些令人窒息的冲击力无法作用在他身上一般。 林子狱丢掉杂七杂八的念头,长话短说挑了个最关键的问题拼命吼了出来,“要怎么带你走?!” 花斋的行为将问题摆得清晰,他似乎不受海水的影响,他甚至可以让林子狱轻松飞走,但他却无法自主离开……时间太仓促,林子狱来不及去跟花斋确认,也来不及猜测背后的原因,他只能单刀直入问花斋要怎么做。 林子狱只开口说了这么几个字都已经被海水扑了个满面,狠狠地呛了一口海水,一瞬间林子狱失去了求生的本能,连要怎么呼吸都不知道了。 花斋突然将他一把拉进自己怀里,一只手揽着林子狱的腰,一只手护着他的后背。 刚才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一晃即过,这时林子狱已经缓了过来,反应过来自己跟花斋目前紧紧贴着的状态他又是一愣。 花斋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他的右手从林子狱的背后撤下扣住林子狱的下颚。 林子狱心里闪过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念头,他一边觉得不至于一边还是下意识地挣扎。花斋并没有给林子狱避让的机会,趁着林子狱还有些懵逼的时候吻了过去…… 花斋只是在林子狱嘴角轻轻点了一下,一触即分。 海水更发凶猛地纠缠着他们,两人被搅得晕天转地,艰难无比地呼吸,在这样的情况下林子狱根本无法开口。 眼看着他们都要被旋涡彻底拉了进去,花斋终于开口,“你愿意娶我吗?” 海浪声刺耳得很,但每一个字都还是钻入了林子狱的耳里。花斋要是愿意,他说的每句话都能给人深情款款的错觉,这句也不例外。 真真假假的话花斋说了太多,碰巧林子狱记性还不错,不会再顺着错觉走。 海水唰在林子狱的脸上,他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花斋身上有很多限制,其中之一就是在完成婚礼之前不能离开岛,现在岛被毁了花斋也无法抽身,他只能跟着岛一起毁灭。 除非可以完成婚礼。 所以花斋才会在这么凶险的情况下问这么不着调的一句话,同生共死海誓山盟的浪漫是不存在于他们之间的。 林子狱不知道这个“婚礼”必须具备的要素是什么,但既然花斋这么开口了应该不强行要求一个完整的流程,只要具备最为核心的信息点就够了。 “我——愿意!”林子狱努力将头露出水面,奋力将这三个字说了出口。 在林子狱将这句话说出的瞬间,他在滔天的海浪之中听到一声细微的、类似瓷器破裂的声响。 接着一阵看不到边际的海浪砸下来将林子狱跟花斋压进水面之下,花斋将林子狱摁在自己怀里,护着他的脖颈。 海水将他们拍沉下去,又将他们掀翻出来抛了出去,沉浮之间林子狱福至心灵,在他们被海浪带着向上到达最高点的时候突然化为了精卫的形态奋力展翅—— 这一次林子狱再不是只有乌鸦大小,他的身形不断舒展、扩大,他终于也能够像朱阁一般随心随意地控制自己的大小。 几息之间林子狱就长至一人来高,他冲出海水打了个转儿又掉头朝下俯冲,接住一路下降的花斋,赶在海浪彻底倒下之前险险地擦着边缘飞了出去。 林子狱带着花斋一路疾飞,鸟之国度被毁之后这一片海域上完全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他们从阴雨飞到晴空,再从晴空划至星光之下,等星月散尽之后才在海雾朦胧的海面上发现了一条悠闲前进的船只。 飞了这么长时间林子狱现在是精疲力尽,却也不敢轻易下落,他便在高处绕着船只飞了几圈。 船只平平无奇,看不出危险与否,林子狱一边考虑一边眺望着视野之内有没有可以停下的岛屿。 但茫茫大海,除了这只来历不明的船只之外空无一物,完全不给林子狱别的选择。 林子狱没有纠结太久还是朝着船只落了下去。 他明明都已经带着花斋离开鸟之国度的范围了,可是关卡的提示迟迟不来,说明他的拯救任务尚未彻底实现,该来的潜在危险总是来面对,一难都不能少,一味想着避险在这个关卡没有意义。 船只很大,夹板上有三五个人在晒着太阳,见到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都吓了一跳,连滚带爬退出去好远,正好给林子狱腾出了个宽敞的地盘。 这些水手虽然会对林子狱跟花斋这两个“入侵者”有所反应,但他们的动作还是很刻板僵硬,而且仔细看去他们脸上惊讶的程度都相差无几。 这一群都是很低级的NPC。 不等林子狱落稳,花斋就从他的背上跳了下去,林子狱也随之化为人形双脚踩地。 他飞行的时间太长,变换之际有些重心不稳,花斋眼疾手快给扶了一把才保住了林子狱的出场排面,让他不至于正面朝下摔倒。 花斋很快就放开了林子狱,在旁边站着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们最后一次说话就是那两句非正式的“求婚”,逃生之后至此尚且没谁跟对方说过半句话。 第31章 拯救塞德娜(十八) 林子狱轻轻瞥了一眼花斋, 收回目光面向自己正前方的水手们。 “林总?” 水手之后传来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接着一个人扒开水手们走到了最前方, 这人一身奇特的打扮, 脸色被晒得黑中透红,唯独一双眼睛闪着惊喜的光芒…… 要是再晚几天林子狱可能都认不出他了,眼前的黑炭正是进入关卡之初所遇到的那个闯关者——辛巴达。 几日不见, 辛巴达已经改头换面,将自己努力朝着原著的设定掰,打扮得颇具异域风情不说,就连气质都变了几分。 “林总,你怎么在这?”辛巴达没等到林子狱的回答上前几步, 又问了一遍。 辛巴达已经凑到了林子狱近前,林子狱近距离看着他, 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涌出了点很是复杂的情绪…… 这个辛巴达倒是在关卡中过得挺有调调的。 “说来话长……”林子狱打住自己的念头, 朝着四下看了一圈,“这船好像不是之前的?” “对,我不是在刷原著中的航海路线么,现在是情况是我刚刚又遇了一次海难, 然后被路过的船只救助。”辛巴达耸肩向林子狱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状况。 说完之后辛巴达朝着林子狱后面瞄了两眼,“这位是……?” 林子狱也顺着辛巴达的目光微微回头,花斋对他们的寒暄完全不感兴趣,这会正抱着手盯着海面发呆。 感受到林子狱的目光, 花斋侧了侧头,跟林子狱对视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挪开, 扫了辛巴达一眼又回归原状。 “他是塞德娜。”林子狱随口道,“也是我的目标。” 辛巴达显然对“目标”这两个字很感兴趣,但大家同为闯关者关系比较微妙,辛巴达忍了忍还是没继续追问下去,想了想道:“你们要去哪,我可以送你们。” 辛巴达的关卡技能是[百分百的船只召唤术],要是撸起袖子闯关竞争这个技能确实是不够看的,但是在这种时候就很好用了,林子狱飞得要死要活差点没能降落,而辛巴达就只要坐等就够了。 关卡还没有进一步的指示,林子狱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处,只能对辛巴达摇摇头道谢,然后借了间房间休息。 进了房间关好门,林子狱这才将自己扔上床,手臂酸痛得仿佛要散架,林子狱简直怀疑自己全身上下是被暴力拆卸过一遍又装了回去,而且还装得不太对位…… 累是真的累,从紧绷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之后疲惫就开始翻倍,林子狱连动一下手指都懒。 不过这种疲惫只是身体上的,林子狱的精神反而清明起来,甚至暗暗生了点刺激感。 这点刺激来得是出乎意料,作为一个生活在正常和谐社会中的人,有一天世界观突然轰塌而且自己本人还被扔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境地,换成谁都得不好接受。 可仔细想想似乎又是在情理之中。 人类从来不缺征服与探险欲,林子狱并不例外。 · 花斋则是被安置在另一间房中。 这艘船很大,不缺房间,辛巴达就让他们各自休息。 花斋并没有像林子狱一样躺倒床上,他就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手托着腮,浑身上下都写着漫不经心。 有人敲响了花斋的房门。 花斋挑眉看了一眼,没有出声,门被有礼貌地敲了几下,过了一会不见有人来开门,门外之人就自己推门走了进来。 来的是辛巴达,他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些形形色色的食物。他迎着花斋的目光,笑意盈盈:“我来给你送点吃的,你要是不太饿的话就先吃点流食……” 辛巴达满怀关卡地唠叨了几句,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花斋的全身——花斋太瘦了,看得是怵目惊心。 花斋没有察觉辛巴达这道含蓄不够的目光似的,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托盘上的食物,还是没有吭声。 辛巴达有些尴尬,在原地楞了片刻才把脸色缓过来。他上前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扭头对着花斋交代:“你趁热吃,凉了对胃不好,怕你吃不惯都没放什么调料,味道有些淡……” 他说话的时候是看着花斋的眼睛的,语气不疾不徐,特别能给人种温和有礼的印象。 在一些社交规则里,说话的时候看着对方的眼睛是种礼貌,辛巴达这人大概深谙此道。 花斋看着辛巴达仔细将托盘上的食物一件一件摆上桌,还十分细心地给放在了林子狱顺手的位置,听着他满是关切字字句句,花斋突然笑了一下。 花斋这个笑很是没有道理,他不是对着辛巴达笑笑以示感激,更不是想传递友好的信息,他笑得意味不明,好像还带了点怜悯。 辛巴达一怔。 “别费劲了,你这点水平迷惑不了他。” 门没关紧,林子狱挺着自己酸痛的腰走了进来,在人前他一点自己劳累的样子都不流露出来,往房间中间大刀阔斧地一站,有摆出一副精力充沛到可以继续来个三百回合的架子。 辛巴达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林子狱心中一急,眼皮一跳,手也下意识抖了一下,碰倒了旁边一个水壶。 未封口的水壶在桌上旋转了一圈,壶中的液体洒满了桌面,还顺着边缘流下去成了一排排不规律的小水流。 “林总?” 辛巴达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语气,状似疑惑地开了口。 “我收到的规则要求我将塞德娜从鸟之国度救出来,”林子狱指了指一旁乖乖端坐着看戏的花斋,“人我已经弄出来了,可还没收到成功的提示,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辛巴达嘴角抽搐了一下,含糊道:“我怎么知道。” 林子狱看着他。 沉默片刻,辛巴达放弃了嘴硬装傻,长吁一口,有些无奈地说:“林总,你可真能耐,都不像是个新人。” 林子狱点头:“能力出众,没有办法。” 辛巴达:“……” 辛巴达:“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了?” 林子狱“嗯”了一声,“你不……天真。” 他本来想顺嘴说蠢的,只不过一下子想起来朱阁这条傻乎乎的小白龙,忍了忍还是将“蠢”这个字咽了回去换了个温和一点的词,“可你一开始就在我面前暴露了关卡身份。” 关卡身份这个关键信息辛巴达没道理让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摸到明白……虽然看起来辛巴达是被动的,遭遇海老人无法脱身,暴露是在意料之外,但过程还是太顺利了点。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辛巴达被海老人死死钳制无法解脱,他作为一个老手,除了关卡技能之外还应该有自己的道具,就连林子狱的新手包里都有把刺刀,没道理辛巴达什么都没有。 尤其辛巴达还跟林子狱提及过他在进入关卡之前查了很多海洋神话,准备这么充分他不太可能是个两眼一闭靠运气闯关的人。 有手段却不用,辛巴达的目标要去解决海老人更为重要——让林子狱放松对他的警惕。 至于为什么要让林子狱放松警惕……他是打算在这里等着做黄雀呢。 辛巴达的关卡技能应该不止是召唤船只,可能还有些轻微、短时的迷惑能力,初次见面的时候林子狱就有所察觉却一直没有点破。 不过就算是加上迷惑,辛巴达的技能依旧没跳出鸡肋的范畴。 辛巴达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摊手:“我真没想到我抽中的竟然会是辛巴达。” 为了闯关,辛巴达熟读各类海洋神话,做了不知多少笔记细致分析了各位神话角色的优劣,对可能的技能更是做足了分析。 信心十足地一抽签,傻了。 这种气氛应该来个人拍拍他的肩以示宽慰,不过林子狱跟花斋都完全没有挪动的意思。 辛巴达也不指望这两尊大神,没忍住又连叹了几口气,“林总,你能把塞德娜救出来,你的关卡技能一定很强吧,新人运气真好……” 林子狱没有反应。 他的技能……不好说强不强,算是能用不拖后腿,不过截至目前他的技能并没有发挥过核心作用。 其他人像如朱阁跟梁校,他们的关卡身份无论从哪里方面判断都够强,然并卵,差一点就死在起跑线上了。相对的木之淳和翁祖琳,他们没有那么可以横冲直撞的技能,却也尽可能在立足现有条件的基础上谋划争取。 ——“52号闯关者成功遵从第一条规则救出塞德娜,闯关进度[1/3],5号、11号、23号、27号、34号、49号闯关者未能遵从规则完成任务,闯关失败。” 一道声音突兀地在他们周围响起,三人都不觉惊讶,等提示音结束之后,花斋还赖洋洋地对着林子狱说了一句“恭喜”。 辛巴达认命地耸耸肩,他搜肠刮肚地想了想,诚挚地祝贺了林子狱,并且再度表达了他的敬佩。 林子狱一一收下。 辛巴达看着林子狱苦笑了一下,最后说:“以后要是见了……林总,你就别继续装逼了,水平真的不行。” 林子狱:“……” 第32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一) 提示音确认其余闯关者失败之后辛巴达便自动脱离了关卡, 船上剩下的NPC也都同时失去了动作指引,呆愣在原地没有反应。 林子狱站在夹板上眺望, 不一会海面上又飘来了一个漂流瓶, 都不用林子狱动手,几个NPC就自发行动找工具将这个漂流瓶给捞了上来。 这次的漂流瓶是绿色的,半透的颜色在阳光下格外好看, 不过在场的没人有兴致欣赏这份美感,他们所盯的只是里面的纸条。 林子狱将瓶子粗暴地打开,将其中的纸条给取了出来,纸条沿袭一惯的风格,开头就是一段浮夸扣不住重点的背景介绍。 ——【西西里岛是海洋上最为富饶美丽的岛屿, 它诞生之日海鸟为它携来了一百朵花,人鱼们环绕着海岸歌舞, 海神波塞冬也祝福西西里不毁不灭。 但是好景不长, 生活在阴冷海沟里的独眼巨人们一直觊觎着这座美丽的岛屿,有一天十二个独眼巨人联合起来围攻了海神波塞冬。双方在海底大战,这一战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波塞冬落败, 自从消失不见踪迹。 巨人们爬上岸占领了西西里岛,从此岛上花不会再开,人鱼们的歌声也随之消失……】 船上有两个闯关者,漂流瓶却只有一个, 于是林子狱跟花斋只能凑在一起看。 两人泛读的速度都很快,几下子就将这些背景介绍扫完, 看完之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哽了一下。 【各位剩下的闯关者大家好,我是关卡开启人,目前剩余人数三十七人,现在发布第二条一级规则——请所有闯关者前往西西里岛,并且让西西里岛的歌声停下。请各位闯关者遵循规则通关,未能遵从规则者淘汰。” 让歌声停下……?这个描述太过抽象,具体的还是要等上了岛才能知道该怎么做。 除此之外纸条上还有个值得注意的信息,上面说关卡内剩余的人数是三十七人,这个数字远超出林子狱的预想……淘汰率没有想象的高。 之前林子狱、朱阁他们面对的是七选一的局面,如果不算特殊情况他们七个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够继续闯关,事实也确实如此,一番混乱之后剩下来的只有林子狱一个。 落在林子狱他们头上的淘汰率高得离谱,而现在剩下三十七人,近五分之二的淘汰者都是鸟之国度的闯关者…… 从抽签选身份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关卡不是平等的,林子狱没指望过每个人面临的淘汰率是相等的,也能接受自己这边的危险程度更高,可是看着三十七这几个字难免还是小小地恼火了一下。 花斋看完规则之后就退后了,他伸出食指在虚空中对着林子狱的背影点了几下:“亲,你中的是大奖呢,这边的建议是好好享受顺便把要扣的积分准备好。” 林子狱回头看了花斋一眼。 花斋歪了歪头,换下他这做作的淘宝腔,“你们被随机分配到的就是非此即彼的竞争局面,而一部分人,包括我,之前都没有对应的竞争者,对我们来说只要遵守好规则就能过,不用担心别人抢先。” 花斋的语调倒是变了回来,不过还是没有多少正经的意味。 “所以只有幸和不幸两种模式?”林子狱略微一想,问道。 花斋微微一笑,“没错。” 幸运的人可抽到强悍实用的关卡身份,也可以收到简单的规则,这两重的幸运是可以交错叠加的。运气差到极致的人,像如技能鸡肋的辛巴达偏偏要面对艰难的规则,好一点的有像哪吒这样身份强大而规则困难的闯关者,同样在这个关卡的某处可能也有身份又强大规则又简单的人。 其他人累死累活,而他们却完全可以躺赢。 林子狱嗤笑一声,放开了手上的纸条,纸条随着海风翻滚向上。林子狱盯着飘走的纸条,看它在风中摇曳,看它逐渐远离直至彻底消失。 风灵此前跟林子狱说过这个关卡的开启人是“转盘恶徒”,这人以在转盘上的种种疯狂举动而出名,沉迷转盘的人格外关注运气似乎也不算意外。 花斋也顺着林子狱的目光看着这一张被海风吹得扭曲变形的纸条。 他在林子狱之前收回目光落在对方的侧脸上。林子狱仰着头,下颚到脖颈的弧度美好到诱人,花斋心里的钩子又钻了出来,刮得他犯痒,恨不得上去咬上一口。 直到林子狱低头,花斋都还没将他这点不可说的小九九给收拾干净,毫不掩饰地继续死盯着眼前的人。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花斋终于收起自己露骨的视线,“他不可能一直用‘运气’来压我们。” 这个“他”指的就是关卡开启人,转盘恶徒。 关卡中可以有很多重的对抗,而其中必备的一个就是开启人与闯关者之间的对抗,闯关者想要奖励积分,而开启人则是处心积虑等着收割闯关者的积分。 其他人还能一时合作一二,开启人却是永远都站在闯关者的对立面。 尤其这一次关卡,这位开启人目的明确,就是来低级关卡补充积分的,所以他将规则设置得很……一言难尽。第一轮规则的内容不是主要的,更重要的是幸运值的随机分配,他以此将局面搞得非常杂乱无序。 不过这一手没办法用太久,运气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玩脱了恐怕连开启人自己都会控制不了全局。 第33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二) 有NPC们操作船只的航线, 林子狱跟花斋不必担心,只需要休养生息就足够了。 从鸟之国度出来, 花斋身上种种的限制统统都没了, 他可以自由进食,不过他体重掉得太过于超乎常理,就算是解脱出来了也不能猛地补充食物, 免得承受不住出了意外。 所以花斋到目前为止的进食量依旧不多,只吃了点船上清淡的东西。 这船说起来也挺神奇的,从结构来看明明只是一艘前几个世纪前的典型帆船,而且它还航行在海上的,可上面储存的食物都很是新鲜丰富, 除此之外也有各种各样的实用工具,堪比现代的游轮, 完全可以让他们来一场极尽享受的海上之旅。 林子狱手托着腮, 坐在花斋对面耐着性子看他一点一点小心地进食。 花斋吃得很慢,过程中也没有抬过头,悠闲悠闲地专注于拨弄自己的餐具。 两个人隔得很近,但林子狱觉得自己是在近距离看一场无声的电影, 这部电影还有粗制滥造拼凑拖延镜头的嫌疑,单单这场吃饭的戏恐怕就能占据大半时长了。 林子狱倒是没有觉得不耐烦,就在这个特定的时间段,他生了点好奇来……这丝好奇另一头连接的自然是花斋。 花斋来历神秘, 林子狱当然是想知道根底的,只不过这会儿的好奇又与此不相干。此时此刻, 在林子狱坐到身体暗暗发麻之际,他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是花斋这个人有没有什么喜好。 过去作为一个合格细心的恋人,林子狱当然记过花斋的倾向,喜欢什么菜,喜欢什么颜色,闲暇时的爱好是什么……以及什么姿势他更兴奋。 这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自发地想去了解,以往那些秘而不宣的小心思早就随着地震一道消散了。 眼下当然是不同的,这会林子狱的好奇更多的是将花斋这个人独立出来,把他视为一个新物种去思考、推测他的行为模式和动机。 毫无疑问,花斋与其他闯关者是不同的,他太特别了,相比于在条条框框、杂乱无章的规则之中去摸索,透过花斋似乎更有可能看透关卡的本质。 “在想什么?”花斋终于放下了勺子,挑眉对上林子狱探究的目光,“你的眼里好像有我。” 林子狱不动声色地后仰了一点,避开两人相距过近的距离,“我就坐在你对面,眼里当然是你。” 花斋没有继续这个临时起意的话题,他隐晦地扫了一眼林子狱的领口,“来说正事,你现在怎么想的。” 正事当然是指接下来的闯关。 林子狱之所以肯过来陪坐也是因为花斋说他要给林子狱一个礼物,这个礼物还跟关卡有关。 “我只知道波塞冬是希腊神话里的海神,《奥德赛》中提过巨人是波塞冬的孩子,别的一无所知。”林子狱如实道。 他对神神鬼鬼的故事没有太多兴趣,只是学生时代大致了解过一点点而已,其中波塞冬令人记忆深刻,因为他被广泛运用在游戏或者影片之中。 花斋听完之后点了点头。 林子狱等着花斋给他补充,可两人相对许久花斋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林子狱:“?” 花斋看着林子狱脸上那一点点不明显的疑惑笑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蜷缩了一下。 他忍住想要摸上林子狱脸的欲望,“我知道的也就是这样。” 林子狱:“……” 花斋丝毫不觉得气氛古怪,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用很是纯情的目光注视着林子狱。 “你耍我?”林子狱平淡地道。 花斋耸肩:“我怎么敢,我的关卡编号是53,我是在你之后进入才进入关卡的,完全两眼摸瞎,这些希腊神话我能知道就见鬼了。” 他顿了顿,看着林子狱的反应,猜着林子狱的想法,“我要告诉你的是关卡之中的特殊奖励。” “什么意思?”林子狱问。 就在此时,本来平稳前行的船只突然猛地一滞,剧烈地晃动了起来,桌上的东西统统滑落摔了一地。 林子狱也差点被晃倒,还好他自己眼疾手快维持住了平衡。 花斋朝着林子狱伸出手,“出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林子狱记得不久前花斋也这样对他伸过手,上一次林子狱没拉,这一次也是一样。 他站起来,不等花斋带路就大步走了出去,船动荡得太厉害了,林子狱这一步一步走得并不轻松,还费了点时间才摸到门口。还好他经过海洋旋涡的洗礼,平衡力上升了几个级别,虽然走得艰难却也不至于跌倒。 刚刚探出个头,林子狱的眼睛就被晃了一下,他下意识闭眼,身后的人也适时伸出手帮着他遮住了眼睛。 “小心。”花斋的声音低低沉沉地在林子狱耳边响起,“外面都是玻璃。” 林子狱重新睁开眼之后才明白花斋所说的“都是玻璃”是什么意思——整艘船撞上了一个巨大的、类似小山一样的东西! 挡在前方的不是冰山,而是一座闪着光泽的玻璃山! 除了正前方的玻璃山,船的四周也被被玻璃环绕,各式各样的都有,甚至于连船尾之后都被堵住了退路。 这些玻璃很是坚硬,他们的船受了撞击断裂,海水不断地涌进来,沉没只是时间问题。 林子狱刚想问一声这是怎么回事,花斋就先一步开了口:“现在是道具奖励时间。” 道具这个词林子狱在这个关卡之中听过几次,也亲眼见识过了风灵是如何用道具脱身的。 与临时性的关卡技能不同,这些道具似乎是可以长期使用而且款式多样、实用耐操,实在是闯关必备之选。 “道具跟关卡开启人无关,每个关卡都会有道具,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但一般来说都还不错,”花斋简略地给介绍了一下,“你要去试试么?” 林子狱远眺着望不到边际的玻璃海洋,轻轻“嗯”了一声。 花斋在林子狱肩上推了一下,“去吧。” 林子狱扭头,发现花斋已经凭空消失了。 船只的下沉已经非常严重了,林子狱没有犹豫,朝着眼前巨大的玻璃山跳了过去。 这些玻璃是怎么出现是无从知晓,反正林子狱这个大一个活人站上去也没丝毫影响,结实得很。 越过玻璃山,一条小径直白地出现在了林子狱的眼前。 这条小径蜿蜒曲折,看不到它所延伸出去的是什么地方。小径起始的两边是两尊玻璃雕像,雕的都是丑陋怪异的妖物。 林子狱当然认不出这两尊雕像的物种,他站在原地打量了片刻,这两尊雕像意外的栩栩如生,做工精致,就连龇出嘴唇的牙齿都弄得格外恐怖真实,哪怕放在现实世界中也是顶级的工艺水准。 林子狱颇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会,等了半天见它们没有变化之后才正式踏上小径。 这条路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两边都是透亮的玻璃层直直地插到地面,很像落地窗。两边的玻璃高耸入云不见边际,林子狱所能看到的也就是玻璃之内的雕像。 玻璃之内的雕像都是人像,每一个都不尽相同,男女老少应有尽有。林子狱漫步过去,感觉自己好像在逛空无一人的商场,玻璃之内则是动作各异的模特。 沿着这条路走了好久,拐了好多个弯之后林子狱的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小花园”跃入眼帘。 这个花园也是由玻璃构成的,玻璃拼接的喷泉、一株株连接排序的花草、整齐划一的小树……全都是没有色彩的玻璃。 第34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三) 这个“花园”是一件大型的工艺品, 可里面走动的竟然是活人。 林子狱一眼看过去发现了三个人处于花园之中,睡在喷泉旁边的是一个脏兮兮看不出年龄的流浪汉, 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刺眼, 还会懒洋洋地伸出手臂遮挡阳光。 朝左一点是一对母子,孩子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 与一只小狗滚在一处玩耍打闹。母亲的长相很温柔,耐心地在旁边守着,也不出声责骂制止。 偶尔小孩的动作幅度过激会撞到玻璃,他对此视而不见,掉个头就继续玩闹起来, 至于这些被撞坏的玻璃则是很快就能复原再生,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而孩子的母亲也熟视无睹, 好像没有察觉其中的安全隐患。 林子狱继续看着这三个人外加一条狗, 不久之后小孩手上的飞盘脱手朝着他飞了过来。 林子狱抱着手立在原地,不躲不闪,甚至还在脑海中勾画了一下飞盘抛出的路径。 飞盘来势凶猛,不过最终还是没砸中林子狱, 它擦着边越过林子狱的肩,只差一点点就能划到他的脸颊。 小狗屁颠屁颠地跟着飞盘跑过来,错过林子狱纵身一跃,以一个非常完美敏捷的姿势接住了飞盘。 咬好飞盘, 小狗蹦跶蹦跶的原路返回,将飞盘交还给小男孩。 小男孩屈膝摸了摸小狗的头, 以示嘉奖。 他们继续进行着飞盘游戏,男孩扔得随心所欲,飞盘就飞往花园的不同角落,然后再被小狗一次次地捡回来。 玩了一会,男孩的母亲冲着男孩招了招手,男孩便立刻停了下来朝着母亲的怀抱跑了过去。 女人接住男孩,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听完女人的话,男孩突然抬头看向了林子狱的方向。 一大一小两个人莫名对视了一眼,接着男孩抱着自己的小飞盘朝着林子狱跑了过来。 花园不大,没几步男孩就来到了林子狱近前,他踮起脚跟林子狱打招呼:“你好啊。” 林子狱点点头:“你好。” 得到林子狱的会应,小男孩显得非常开心,他挥着手绕着林子狱转了两圈,大着胆子拉住林子狱的手指,“哥哥,来跟我们一起玩啊。” 林子狱没有挣脱,他蹲下正视着这个小男孩,用很严肃的语气道:“不是哥哥,是叔叔。” 小男孩被林子狱这点假装认真的样子逗乐,他咯咯笑了两声,改口:“那叔叔你来跟我们一起玩吗?” 林子狱:“好啊。” 小男孩得到了应允,喜滋滋地拉着林子狱引他走进花园之中。 他们脚下是玻璃制成的草地,形状略有些奇特,说是草有些勉强,但做工精致得令人惊艳,甚至都能看到根根分明的草根交错。 玻璃很碎,不够坚硬,一大一小两个人走上去就将一路的小草尽数踩坏。 不过这些碎掉的草玻璃却不伤人,林子狱的脚并没有因此被割伤。 他们前脚迈出,身后碎片就重新凝聚恢复如初,又成了一片美奂绝伦的玻璃草地。 一直没挪动过的女人抬起头,笑着对林子狱点了点头,一旁的流浪汉也睁开一只眼瞅了林子狱一眼,继而再度合眼躺尸。 林子狱默不作声地跟着男孩前行。 男孩将林子狱带到了小狗的面前,将自己手中的飞盘递交给林子狱:“叔叔,你来玩。” 林子狱接过飞盘,男孩双手背在身后,对着林子狱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啊叔叔,刚才差点砸到了你。” “没事。”林子狱腾出手摸了摸男孩的头,他这一手很是敷衍,随便碰了一下就收了回来,转而用手指摩擦着飞盘的侧边。 飞盘也一样是用玻璃制成的,摸上去的手感跟玻璃杯差不多,不过重量极轻,又不像是纯粹的玻璃。 小狗得到了男孩的指示,这会乖巧地绕在林子狱的脚边,巴巴地看着他,等着林子狱将飞盘扔出。 林子狱低头看向这只小狗。 小狗皮毛黑亮,脖子上戴了一个普通的狗牌,它不到林子狱的膝盖高,看不出具体的品种。 林子狱手腕使力,将手中的飞盘远远投掷出去,小狗很是警觉,立马就跳着跟了过去,几下子就追到飞盘咬住。 它在原地蹦跶了两圈,又兴奋地冲着林子狱返了回来。 林子狱接过飞盘,在小狗的头上摸了摸。 这狗摸上去手感正常,温度正常,很柔很软,很容易激起别人的撸狗欲。 林子狱扶了两下,直起身将飞盘交给小男孩,“轮到你了。” “嗯!”小男孩应了一声,拿起飞盘继续重复他方才的动作。 从林子狱来到这个花园已经过了快十分钟,期间小男孩不断地跟狗子做这个简单的游戏,明明都累得大汗淋漓了,可还不觉厌倦,现在依然能够玩得起兴。 飞盘又一次被狗子及时捡了回来,男孩取下飞盘递给林子狱,“这次到你,叔叔。” 林子狱没有拒绝,接过飞盘又扔了一次。 小男孩依着一人一次的顺序,跟着林子狱轮换了几个回合,他年纪小,玩起来就精力充沛活力无限,旁边的林子狱手已经开始有些酸了。 再飞盘又一次被递过来的时候,林子狱没接,他看着男孩疑惑的眼睛:“够了,你自己玩。” 小男孩好像听不懂这句话似的,手还维持着递交的姿势高举着飞盘,非常坚定地要林子狱陪他继续将这个游戏进行下去。 林子狱佁然不动,丝毫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小而心软。 双方对视片刻,林子狱再一次开口,说出的每个字都冷得很:“我说够了。” 小男孩被林子狱这句严肃过头的话给吓了一条,下意识就后缩了两步,肩膀一缩,整个人都流露出害怕到极致的样子,搞得好像林子狱下一秒就要抬脚踹他一样。 林子狱还没什么动作,一直没吭声的女人突然站了起来,提着裙子凶猛地冲了过来……真的是凶猛,她整张脸都扭曲了一些,瞪大后的眼里眼白翻得吓人。 她几步就垮到了林子狱的面前,劈头盖脸的指责冲着林子狱甩了过去:“你怎么这样?!孩子还小你就这么吓他?不想玩就不玩,打孩子算什么?!” 林子狱默不作声,任她发挥,听着对方将自己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再贴上了无数个类似人面兽心之类的标签。 一口气骂了个痛快,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内容都喷了出去,女人一把护着男孩,“我们走!” 男孩却挣扎着不肯离开,女人冷下脸:“你怎么回事?” 男孩小心翼翼地看了林子狱一眼,没敢说话。 ”你想怎么样?你说啊你说!” 女人的火气还没收住,见小孩还支支吾吾的便耐心告罄,甚至还推了小孩几把。 男孩崴了一下,差点没站稳,犹豫好久才小声地说:“我、我还想跟叔叔玩……” 被男孩点名的林子狱内心毫无波动,这次他连“不”都不说了,等着接下来的发展。 听完小孩子的话,女人静了下去,没再大吼大叫。她凉凉地剜了林子狱一眼,喃喃说道:“既然你想继续玩,妈妈来帮你。” 她说完这句话就扑向了林子狱。 林子狱轻松地侧身闪过。 女人扑了个空赶紧收住力道,猛地停了下来,转身再一次冲了过来…… 几个回合,林子狱躲得格外轻松,而女人连一点他的衣角都没摸到。 几次落空,女人看向林子狱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她停了下来没有继续盲目攻击。 林子狱双手抄兜,还有闲心看了一眼熟睡的流浪汉。 女人咬牙,意识到自己不是林子狱的对手之后放弃,将自己的孩子拉过来护在身后。 男孩对方才发生的一切反应有些迟钝,他还恋恋不舍地看着林子狱,根本没有意识到两位大人之间短暂的冲突。 林子狱扫了小男孩一样,他站在女人身后,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几根呆毛轻轻地晃动着,显得无比可爱。 女人垂下眼眸,侧身安抚地搂住男孩,男孩也偎依在女人身上。 “你陪他玩玩吧,这里难得有人会来,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怎么离开。”女人道。 林子狱不置可否,“既然你知道离开的方法,带着他走不是更好?” 女人苦笑一下,“我们走不了。” 至于具体为什么走不了,女人没有细说,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陪陪他吧。” 这人一开始维持着自己温和母亲的形象坐在一边,很长时间都没变过动作,更没有自己的事可做。后来见到男孩受惊,她的神经一下子就被触动了,暴戾一下子就从深处爬了出来,这使得她表面的平缓形象一下子就破碎了。 而现在她好像又冷静了一些下来,打出同情牌向着林子狱乞求。 ……虽然她的情绪变化有些违和,但这个NPC感情的丰沛程度还是令林子狱有些惊讶。 之前看到的NPC都是像如风鹱和船员这样刻板僵硬,只能遵守既定行为模式活动,能够表达自己感情的NPC林子狱还是头一次见。 第35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四) 流浪汉翻了个身, 虾弓起身子背对着他们。 这点轻微的动静没能干扰到林子狱他们这边,女人停顿一下, 试探着道:“你就再陪他玩一会, 我发誓我会告诉你出去的方法,不用耽误你太久。” 林子狱朝着小孩伸出手,“行。” 女人拍了小孩一下, 他赶紧递上飞盘。 林子狱拿着飞盘掂了几下,在这对母子的注视下将飞盘扔了出去,小狗欢天喜地跑过去捡飞盘。 男孩从他母亲的身后出来,很快忘掉刚才的怯意,又跟着林子狱玩了起来。 他们两人一来一往, 不知道将飞盘投掷了多少次,林子狱这次显得极有耐心, 老老实实陪着玩, 一直都没开口说要结束。 先坐不住的反而是女人,一开始她还带着点欣慰在旁边看着,偶尔还出声给小男孩指点指点,只不过越看到后来她的表情就越发不对劲了。 她坐在花坛上, 双手死死扣着自己的大腿,裙子都快被她扯破了,可她本人对此毫无知觉,盯林子狱盯得更紧了。 林子狱突然停了下来, 扭头看向她。 女人一愣。 林子狱将飞盘随意地扔到自己的脚边,“你在等什么?” “什么?”女人皱眉, 不解道。 小男孩移过来,捡起地上的飞盘,懵懂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和林子狱。 得不到林子狱的回答,女人又问了一遍:“你在说什么?” 林子狱:“说什么你清楚。” 这对母子出现在这个玻璃花园里本来就不寻常,而且他们都很执着于让林子狱陪小男孩继续玩游戏。这个小孩有些迟钝不灵光也就算了,女人却是疯狂得太过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都不安好心。 “他的飞盘看起来扔得很杂乱,方向的选择完全是随心所欲的,”林子狱指了指小男孩,“但是有一个地方他从来没有把飞盘扔过去过。” 林子狱从看到这个小男孩的第一眼就开始统计和分析他的行为模式,他们玩的时间够长,足够林子狱将“空白区域”清晰地画出来,然后避开。 “所以这里可能有一个禁止性的规则,做了某件事就会受到惩罚……比如说,如果我把飞盘扔到这里,我就永远无法离开?”林子狱手指在空中画了几下。 而这一片空白,或者说惩罚区域正好是在流浪汉的附近。 有这么大一个活人睡着这里,小男孩出于礼貌避开也是在情理之中,但这种摆得明显的巧合,林子狱一向都是不怎么信的。 女人瞪大眼睛看着林子狱,她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从迷惑到恼怒再到楚楚可怜……她像是在思考着面对这种情况自己该有什么反应,可一直找不出任何可以参考的前例,犹豫不决始终定不下来。 这会他们之间隔的距离不算远,林子狱可以看到她眼睛周围的黑色痕迹,这让她的整张脸显得有些憔悴,加之此时她眼神里毫无光泽,看起来就更发沧桑。 她这个无心之下流露出来的样子反而更有真实感。 静静地看了一会,林子狱开口问她:“你的爱人呢?” 女人对于“爱人”这两个字的反应很明显,她眼里明显闪烁了一下,身体随之哆嗦了一下,不知为何冲着林子狱摇了摇头,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极度惊恐抗拒的样子。 林子狱转而走到男孩面前,单膝蹲下。 男孩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所关注的只有自己的飞盘,见到林子狱走过来还笑了一下,呆呆地邀请:“叔叔,一起玩啊。” “叔叔不能继续跟你玩了,”林子狱放缓语气好声说道,“你可以去找你爸爸跟你一起玩。” 男孩疑惑地歪了歪头,想了想才明白过来“爸爸”的含义,吃力地跟林子狱解释:“爸爸没回来,不能一起玩。” 林子狱:“那你爸爸去哪了?” 男孩摇头:“不知道,我跟妈妈就在这里等他回来,但他一直都没来。” “那你们等了多久?” “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于男孩来说有些难,他费力地想了很久,最后能给出来的答案也只有这个。 林子狱拍拍他的肩,“你爸爸也肯定想跟你一起玩。” 林子狱站起来看向女人,她的脸色刷白,眼神带了些狠厉,不必言语也知道她是在责备林子狱非要撕开这个问题。 林子狱对女人的目光置若未闻,“你之前说过你知道怎么离开……假如你没骗我,你一直没走的理由是不是要留在这里等某个人回来?”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她手抚上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拨弄着戒指在手指上旋转了几圈,最后开口只说了一个字,“是。” 承认之后女人舒了一口气,放开戒指十指交叉放于膝上,幽幽地说:“可我好像等不到他了。” 这句话说出来有些像是游戏里的固定台词,一个NPC站在路口向着每一个经过的玩家重复这句话,然后引出一个支线任务,而这句话本身所包含的东西就自然而然被略过了。 林子狱心中有根弦被拨了一下。 这里是关卡,眼前的人无论是闯关者还是NPC,她的这些经历都是假的。但是又不能说完全捏造,起码这份情绪是映射自现实世界的——生死离别面前人往往都是无能为力的,大多人拼尽全力、散尽家财做的也多是无用功。 “他抛下了你们?”林子狱很认真地顺着她的话跟她聊了下去。 女人摇摇头。 “那是?” “他就在这里,但我找不到他,”女人盯着自己脚下的玻璃草地,这些玻璃的棱角在阳光下折射出色彩斑斓的样态,“我们要是离开就只能他一个人了……” 所以这对母子留下来以这种形式陪着他。 她大概已经深刻无比地经历过痛苦、不甘和挣扎,如今提及情绪已经激动不起来了,却透着无限的凄凉。 “这是你的婚戒?”林子狱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女人一愣,点了点头。 “很特别。”林子狱夸了一声,“那我可能知道你爱人在哪里。” 她在绝望里沉溺了太久,如今猝然听到林子狱说这句话都已经无法马上给出回应,只有怔怔地放空自己,不知所措。 林子狱示意她跟上自己,女人就顺从地站了起来,僵硬地迈出步伐跟上林子狱。 林子狱并没有试图离开这个玻璃花园,他所朝向的方向是旁边毫无反应的流浪汉。 这个流浪汉也是一开始就存在于花园之中的,但是和这对母子完全没有互动,连偶尔的眼神碰撞都没有。 越靠近流浪汉,女人的身体颤抖得越厉害,再还有三、四步的时候她似乎无法承受,双手交叉在胸前紧紧捏着自己的双臂以此来克制自己身体的自然反应。 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她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就直直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砸在玻璃草地上。 这些玻璃有些稀奇,易碎得很,但不会伤人,林子狱在上面蹦跶了这么久都没事,可这会随着女人的瘫倒下去,地上竟然渗出了一滩血迹。 血迹是从女人膝盖着地之处扩散出来的,顺着地面上连接不断的玻璃散开,渗入支零破碎的玻璃之中。 一直倒头大睡的流浪汉也坐了起来,他盘着膝,双手搭在膝上,低垂着头看不出他的表情。 而他的无名指上有一圈很深的勒痕,颜色也稍有不同,是长期戴戒指才会留下的专属印记。 林子狱已经无需再多言,他自觉退开站在一边。 没有人说话,女人也没有急切地扑上去,流浪汉毫无动静。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空气中浓郁的压抑更是让这种无力感被无限拉长。 而林子狱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催促过。 好久之后,女人才有了些轻微的动作,她试着站起来,才刚刚撑着身子朝上一点点,她脚下又是一滑再度摔倒。这一下也砸得很重,她整张脸都被摁在玻璃上,等抬起来的时候脸上被划开了好多细小密集的口子。 流浪汉的手指缩了一下。 女人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带着她这一身的血迹朝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沉。 他们之间距离太短,要真走起来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几息之后女人就站在了流浪汉的面前。 流浪汉抬起了头,他的脸不仅仅是脏,面颊的骨骼有些畸形,完全想象不出他原本的模样。 女人在他面前蹲下来,拉起流浪汉的手,在无名指上一遍又一遍地摩擦,泪珠更是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落在流浪汉枯瘦漆黑的手上。 “我找不到你……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我知道你在可就是找不到你……” 情绪太混乱,她完全没办法将自己想说的话清晰地组织起来,只能不断地重复,声音则是越来越颤抖激动。 流浪汉张了张嘴,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能感觉得到他想说的很多,但是却无法发出任何一个有意义的音节。 意识到自己不过是白费力气,流浪汉戛然停下了吼叫,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女人的头。 流浪汉的模样变了,也说不了话,但这不会是全部的阻碍因素,这里肯定还有别的限制让他们无法相认,只能在最近的距离忍受绝望,然后在绝望之中与彼此相伴。 第36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五) 一直静候在一旁的林子狱突然动了动, 拿出了自己的刺刀。 这点声音惊动了女人,她猛地朝着林子狱看了过来。 她泪水流得很厉害, 拼命咬牙忍也止不住, 这会泪眼朦胧的看过来显得格外的凄惨。 林子狱朝着她耸了耸肩,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握着刺刀一个猛子扎到了地面上。 这一刀插下去在玻璃面上刺出了一个洞,洞的周围延伸了无数条裂缝出去, 而且还都在不断地扩大…… 在进入这一片玻璃世界之前林子狱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坐船航行在海上,毫无疑问这些玻璃也该是漂浮在水面。 伴随着刷拉拉的声响,玻璃地面层层裂开,缝隙之间已经可以看见有海水在晃动。 “你在做什么?!”女人大惊失色,急急匆匆地冲着林子狱吼道。 短短的时间, 地面就变得四分五裂,站在原地的小孩被这个变故一下, 当即大哭了起来。 女人想要过去哄他, 可是这边还有刚刚才重逢的丈夫,偏偏丈夫还走不动,这下子女人是左右为难难以抉择。 她记得脸色都在一瞬间变得煞白,手还死死扣着流浪汉, 可眼睛却一直盯着小男孩。 始作俑者林子狱冷眼站在旁边,脸上一丝波澜都没有,冷漠到了极致。 女人恶狠狠地蹬着林子狱:“我都说过我会告诉你怎么离开,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不给林子狱开口的机会, 女人继续道:“打破玻璃游出去确实是唯一的脱身办法,但是你有必要这么急吗?起码, 起码也可以等我们……” 林子狱睨着她,“这难道不是你已经预定好的剧情吗?” “你……” 林子狱轻轻一跃,跨过他前方的裂缝,走向小男孩所在的地方。这会地面的断裂已经非常严重了,玻璃自身也在不断地碎裂、沉入海中。 林子狱小心地避开危险区域,顺利来到男孩前,二话不说就一把将他和小狗一并抱起,也不停留继续跳着离开。 他抱着小男孩之后行动也很是轻快,丝毫不觉累赘沉重,几步之后就来到了女人与流浪汉的面前。 林子狱将小孩和狗子仔细放下,男孩得到自由立刻扑向他妈妈的怀抱,女人也适时伸手揽住他……至此,一家三口终于聚齐,虽然是在这么个随时可能覆灭的环境之中。 · 林子狱把玩着手中的刺刀,他们周围的玻璃地面还在不断地破裂,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完全覆灭,沉入海底。 女人一手搂着小男孩,一手拉着流浪汉,这时她已经没有空余去跟林子狱算账,一心想的只是自己带着这两个人要怎么才能逃生。茫茫大海,就算是一个人都撑不了多久,更何况还要累赘。 她想得入迷,猝不及防被刀锋贴着脸颊划过的时候才猛地睁大眼睛,回过神来。 林子狱的刺刀从她眼前飞过,直直地没入她面前的地面之上。 林子狱上前一步,俯视着他们一家三口,“好玩吗?” 他的话音刚落,玻璃破烂的范围终于延伸至了他们脚下,唰的一声玻璃被撕开了一般迅速分裂开来,刚刚好将林子狱与他们隔开。 林子狱扫了一眼漫上来的海水,他这会站的玻璃面不够大,失去平衡之后摇摇欲坠,几次大的颠簸之后终于斜翻沉了下去。 又一次掉到海里,这会林子狱有所准备,沉没的同时就闭气放松自己,好让自己不至于慌乱。 海面之下也是亮堂堂的,林子狱适应片刻才能看出周围都是什么——海面之下依然是数不胜数的玻璃!这些玻璃没有连接在一起,形状各异五花八门,都上上下下无序排列竖立着。 而林子狱就随着轻微的海波摇荡在这些玻璃体之间。 林子狱伸了伸手,刚好能够碰到右边的一条玻璃柱体。 这块玻璃有一人来大,发着淡粉色的光泽,摸上去感觉坚硬无比。可就在林子狱碰触到它没有多久之后它的形状就开始变了,所有的菱角收了起来,渐渐圆润又渐渐长出不同的弧度,最终变成了一个粗糙的人像。 林子狱没有理会这块变形的玻璃,他放大视线打量着周围所有的一切。 海面之下意外的平静,林子狱也并没有窒息的感觉。冰冷的海水带来的浸没感无比清晰,林子狱很清楚自己周围是没有空气可言的,但他觉得一切都好,就像是不再需要呼吸了一般。 在水中活动很是简单,林子狱朝前扒了两下就被水流推着向前,他挨个挨个地看着这些水中玻璃,一点一点地离开原地,去往深处散发着光源的地方。 深处的光芒很亮,刺得他眼睛都有些生疼,而光芒之内是一个通透的玻璃棺材。 这个棺材是样式有些偏西式,但也有违和的地方,在棺材的顶端竟然挂着一个灯笼。 灯笼也是玻璃制成的,本体就是红色,内里没有蜡烛,摆在这里更像是一个装饰品。 林子狱来到棺材之前,这会棺材周身的光泽也淡了下去,没有方才那般恐怖,让林子狱双眼的压力小了不少。 棺材之内躺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她紧闭着双眼,睫毛根根可见,脸庞精致无暇。 这个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小裙子,做工精致繁复,可惜上了年头,破败得有些厉害。 这明显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的皮肤是通透的,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色彩……这也是一个玻璃雕刻出来的“人”。 只是这个人被做得完美无缺,难以想象要以什么样的工艺才能做出这样的成品。 林子狱停在棺材面前,打量着女孩静默了很久,直到这个玻璃女孩突然睁开了双眼。 玻璃女孩睁开眼,她的眼里连瞳孔都雕刻了出来,可没有任何神色流转,她对着林子狱空洞洞的一笑,显得无比瘆人。 林子狱屈起手指,在棺材边缘敲了敲。 玻璃女孩只维持着她的笑容,不言不语。 过了一会,她重新合上眼,然后样貌身材开始变化,很快就抽条长成了先前花园中的那个母亲。 改头换面之后她冲着林子狱继续笑,她的嘴裂得很大,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无声得诡异。 紧接着她的样子又变了,这一次是变成了那个流浪汉。变成流浪汉之后,她还伸出自己脏兮兮的手掌对着林子狱拍在了棺材板上。 林子狱平静地看着自己眼前出现的这只手掌,手掌的纹路很散,上面还有深浅不一的伤口,跟货真价实的流浪汉别无二致,除了无名指上的戒指看起来价格不菲。 片刻之后,棺材之中的人收回手,继续变换着样貌。这一会她的身形渐渐缩小,成了那个天真可爱的男孩子,还对着林子狱无声地做口型,说的是——“叔叔,跟我一起玩啊。” 说完之后她终于厌倦了这个换脸游戏,再度变回一开始的少女模样,从头到脚再度变成透明的玻璃。 变回来之后,她左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扬着嘴角笑了笑,然后同时朝前一推,将棺材板掀开。 林子狱稍微朝后漂浮过去一点,免得被棺材板打到。 从棺材中爬出来之后,玻璃女孩笑嘻嘻地绕着林子狱游了两圈,轻快灵活得像是一条自由自在的鱼,完全没有玻璃的僵硬感。 “你怎么看出来的?”玻璃女孩的声音在林子狱耳畔响起,可林子狱并没有看到她有开口说话。 在水中林子狱自然也是无法开口的,她朝着女孩的无名指指了指。 玻璃女孩的无名指上有一个精巧的戒指,上面的纹样是一只奇异的怪兽。 这个戒指此前是戴在那个母亲手上的,林子狱还问过是不是她的婚戒,说过很特别。 玻璃女孩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抬起手一挥,立刻就有几块玻璃柱体围了过来,它们将林子狱和玻璃女孩围在其中,然后不断变形,眨眼的功夫就连接成了一个正方体,将外面的海水隔绝了出去,给他们一个类似于防护罩一样的空间。 没有了海水,女孩也无法继续游荡,她站在一角,朝着林子狱问:“你以前见过这个戒指?” 林子狱摇头:“没有。” “那?” “上面有很多玻璃雕像,几乎每一个雕像的无名指上都有勒痕,深浅、形状都是一样的。”林子狱道。 这个细节一开始林子狱也没察觉,走了几步才觉得有哪里不对,仔细一看才察觉哪些雕像,虽然每一个的样子形态各自相同,却偏生在这一点上一模一样。 后来进了花园,女人手上有戒指,而小孩跟男人手上有勒痕,于是林子狱就猜这三个人以及外面的雕像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一个人……或者说本源相同。 至于眼前这个玻璃人究竟算什么,这不太好说。 这些东西都由玻璃形成,至于为什么要把花样弄得这么多,肯定不是为了多加练习提高自己的雕刻技术。 林子狱看着眼前这个玻璃人,回想着她所展现出来的情绪变化……她大概是为了体会人间百态,所以自导自演,而林子狱刚好就碰上了一出家庭感情虐心大剧。 所以在花园里的种种都是按着她的剧本来的,而林子狱这个临演一开始是不配合,不把飞盘扔进惩罚区域。后来又是太配合,将玻璃面弄破,帮着她将后续这场进退两难的戏份都提朝了前,让她再无戏可唱。 上方种种都沦陷毁灭之后,进了海里一切就恢复了原本的样态。 第37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六) “我看你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怎么相信我的样子, ”玻璃人眨了一下眼,过分精细的睫毛随之颤动, “为什么, 是我不够像人?” 林子狱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我像不像你们?”玻璃人又问了一次,“你们会哭会笑会爱别人还会犹豫不决……这些我都可以。” 林子狱沉默片刻,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玻璃人疑惑。 “人跟人都是不同的,有这样的人,也有那样的人,没有个统一的标准能用来衡量。” 玻璃人若有所思:“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林子狱顺着玻璃人的问题想了想自己收到过的评价,有夸他的, 有骂他的…… “说不定我不是人。” 玻璃人睁大了一点眼睛。 “可我大概挺想做个人的。”林子狱一笑,他不打算继续跟玻璃人聊下去, 上前一步, “我是来拿道具的,应该就是你的戒指吧,能给我吗?” 这个请求对于玻璃人来说就有些无理了,她手指上的勒痕那么明显, 戒指肯定是她长期佩戴的,林子狱这么张口就要……玻璃人都惊讶了一下。 惊讶之后她扯住自己的一缕头发拉了拉,她的头发也是玻璃,被这么一扯一握就碎了, 碎渣滓唰唰地朝下落。 “行啊。”玻璃人道。 她说着真的将戒指取了下来,随手一扔投向林子狱。 林子狱接住戒指, 戒指是金属材质的,被玻璃人戴了这么久也冷冷冰冰毫无温度。 见林子狱拿好戒指,玻璃人学着林子狱笑的方式扯了扯嘴角,“我也很想做个人。” 这句话说完,他们周围的玻璃罩子就破裂了,海水挤压进来刚好冲撞在玻璃人的身上,将她整个身体都给撞碎。 顷刻间海水就将玻璃搅得粉碎,一个眨眼的功夫玻璃人就从林子狱的眼前消失了。 等海水恢复平静,林子狱的周围又只剩了密密麻麻的玻璃柱子,而那枚戒指还留在林子狱手上。 他周围的玻璃柱子不知何时全部变成了林子狱的模样,就连他本人看上去都觉得难以分辨。 这些柱子渐渐脱离僵硬的形态,开始活动起来,一颦一簇都跟林子狱别无二致。 林子狱没有急着离开,他很有耐心地浮在原地看着周围这一群跟自己一样的玻璃人。 而穿过层层叠叠的玻璃人,有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影在逐渐逼近,等离得近了才看出来这会来的是花斋。 花斋扫过诸多的“林子狱”,脸上没有什么惊讶的意思,他都没有投出太多的目光直直地冲着林子狱而去,然后不由分说拉着林子狱的手带着他向上浮。 水面不远,一会的功夫两人就出了水面,重见天日之后林子狱的呼吸才恢复过来。 他在水面之下留了太久,期间都是处于近乎无生命的状态,一直没有呼吸,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肺部的感觉竟然有些刺痛,同时他的手脚发软,后遗症开始上来了。 花斋眼疾手快护着他,平稳地托着他朝着不远处的救生艇游去。他们的船被玻璃山撞毁了,也就还剩条救生艇应急。 将林子狱送上救生艇之后,花斋才翻身上去,见他面色惨白浑身无力,花斋还问了一句:“需要我给你做个人工呼吸吗?” 林子狱:“……” 花斋不依不饶:“嗯?林总。” “不必了。”林子狱觉得自己身上的不适感压下去不少,说话还有些艰难但是没到不可忍受的地步。 花斋便适可而止,没有继续提这一茬,“道具拿到没有?” 林子狱晃了晃手上的戒指——他给戴在食指上了,这戒指还能自动调节大小,林子狱戴上去也是刚刚好。 花斋拉着林子狱的手指仔细地看了看,“不错,是飞廉戒。” 飞廉这个词林子狱好像有些印象,花斋主动解释:“是神话里的神兽,也就是民间所说的风伯,这个道具的能力多半是跟风有关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林子狱左右看看他们这艘小到最小限度的救生艇,这玩意明显是经不起什么折腾的,“然后让我们再翻一次船吗?” 花斋低声笑了一下:“没事,不管你掉哪去我都能把你捞上来。” 林子狱对花斋这种不知真假的话已经免疫,内心毫无波澜,“哦,那你加油。” 林子狱视线向下,看着自己的手指,直到此时他的食指都还被花斋拉着不放。林子狱用力抽了抽,花斋这才施施然放开,从容夸道:“你戴这戒指还挺适合的。” 林子狱没将这句夸奖放在心上,转而问花斋:“你怎么认出我的?” 当时海里那么多一模一样的玻璃人,而林子狱本人又正好出神没有别的动作,就这样花斋还能一眼认出也是厉害。 林子狱怀疑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什么。 花斋猜得出林子狱的潜台词,但他故作不知,只意味不甚明晰地说了一句:“假的真不了。” 林子狱以为他是在说玻璃人成不了真人,沉吟片刻,喃喃低语:“说不定……未必。” “什么?”花斋没听清楚。 林子狱将刚才没说全的话咽回去,下意识地咬嘴唇,在感觉到疼之前花斋的手指提前一步捏住林子狱的下巴。 “别咬自己。”花斋道。 林子狱一怔,而花斋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指。 被花斋这么一打岔,林子狱刚才那点微妙的感觉也消失了。 救生艇在海面上悠闲悠闲地飘荡着,正逢落日,暖色的夕阳光泽洒满整片海域,也落在两人身上。 在夕阳之下林子狱整个人也没那么锋利冷硬了,花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侧脸,觉得不够尽兴还伸手隔着虚空摸了两把。 林子狱余光瞥到花斋的动作,他转过头面向花斋。 花斋是永远不会有被抓包的慌乱感的,他将手指圈成一个小洞,目光穿过小洞看出去,想象一下也勉强能将洞中的人当做一副恰到好处的画。 林子狱不知道花斋在做什么,他随手将花斋对着他的手给拉了下来。 “你就不担心你认错了?”林子狱问,“说不定我也是假的。” “那怎么办,”花斋懒洋洋的焦急,“退货也退不了,只能认了。” 第38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七) 林子狱还是实验了一下自己拿到的飞廉戒, 这戒指用起来不算难,就是有些不好操控力度, 有好几次他们的小艇都差点掀翻, 不过最后也只是有惊无险。 另外还有个新的发现,林子狱可以用这个飞廉戒给他们的救生艇加速。 顺风而行,他们这一路走得极快, 也没出别的波澜,没多久就到了西西里岛的地界。 在现实世界,林子狱跟花斋其实一起去过一次西西里岛,当时只是为了度假,跟如今的心境是大不相同。而且这岛情形也跟实际有些不同, 这里始终只是一个虚拟出来的复制品。 按照纸条里所写的背景,岛屿附近应该有人鱼歌舞, 但眼下是一只都没有遇上, 更没有听到所谓的歌声。 海面上平缓无波,一点危险的气息都没有透露出来,完全没有见到巨人还是其他的闯关者的痕迹。 越是平静,就越是让人警惕, 两人小心翼翼地朝着岛屿靠近。就在他们都已经可以看到海岸线的时候,海面之下突然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一时间浪花四起,海面亦是被搅得波涛千浔, 汹涌万状。 林子狱他们所乘坐的小救生艇自然是无法抵御这般凶险的惊涛骇浪,不过几息之间就彻底倾翻。 林子狱本来可以变成精卫飞起来, 但他转念一想,爆炸既然是发生在海底的,还不如下水去看个究竟。 打定主意,林子狱就没做抵抗,顺着小艇一起被扯进了海中。 水下,林子狱用飞廉戒绕了一圈高速旋转的风在自己周围,以此做出了个防护罩隔开海水。 海面下太暗,林子狱看不太清楚,只能感到天旋地转,足以可见下面情况的动荡。 他适应片刻,待缓过劲后就朝着最为动荡的地方赶去,这里有些没用燃尽的火星,林子狱正纳罕水里怎么会有火星,第二波爆炸突然到来! 爆炸核心离林子狱不近,但是威力太大,他还是被爆炸所扩散出来的威力给震开了出去。 这一震就将林子狱震退出去好远。 等林子狱稳住身形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落到了一片相对平缓的海域。 这里能见度很高,林子狱左右看看发现是因为海底有很多散发着光泽的珠子。 这些珠子有点类似珍珠,但又比珍珠要更为圆润通透,而且还会发光。 靠着这些珠子的照明,林子狱大概能看得清楚周围的场景。 这边海水应该不会太深,有很多珊瑚,各种各样的鱼虾在其中穿梭,有一些还从林子狱身边经过,这些鱼类对林子狱这个入侵者没有什么反应,依然是悠然自得地游着。 林子狱正想离开,一群数量庞大的鱼群铺天盖地地游了过来,这个变故让林子狱一愣。 鱼群从林子狱身边经过,突然纷纷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试着攻击林子狱的防护罩。 这些鱼个头不大,看上去却是一个比一个凶猛,以它们的架势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安然脱身。 好在林子狱的防护罩是风,这些鱼的牙齿没有什么作用,就算偶尔有一两条意外钻了进来也是死路一条,毕竟防护罩里没有水,它们进来就是动弹不得。 这些鱼努力了好久才终于停下,它们不死心地继续绕着防护罩晃了好久,在明白吃不到林子狱之后才离去。 林子狱拎着一条钻进防护罩的鱼看了会。这些鱼有点类似现实中的食人鱼,但是他手上的这只好像要更大一些,颜色也很是奇怪,红不红绿不绿的……就算深海鱼类长得丑,也没这么出奇的。 这些鱼完全是这个关卡捏造的种类。 不过还挺凶的,林子狱拎着它的尾巴它还孜孜不倦地试图咬上林子狱的指尖。 等鱼群退散之后,林子狱开始往回走,刚走浮出几米他猛地停了下来,让自己下降落在珊瑚从中。 待林子狱藏好之后,海水波动,一群长长的鱼类游了过来。等它们靠得近了才发现这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鱼,这是一群人鱼! 人鱼们排列整齐,游过这一片海域。它们都没有留意周围,匀速通过,没有发现藏匿在珊瑚之中的林子狱。 林子狱挨个数着,等数到队末的时候顿了一下。 游在最后的并不是美人鱼,而是一个有手有脚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这人朝下一瞥,正好撞到林子狱的视线里。 他冲着林子狱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没做多余的解释,扭回头继续跟着人鱼们游走了。 留在原地的林子狱实在是有些目瞪口呆。 等人鱼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林子狱才开始动,他顺着自己过来的方向回到西西里岛附近。 这边的动乱已经停了下来,只剩下一团团还未彻底散开的血腥。 林子狱小心地绕了一圈,这里视野受限着实看不到太多东西,他也只好先出了水,朝着海岸线摸过去准备上岸。 这里与鸟之国度不同,岸边没有风鹱驻守,林子狱很轻松就爬了上去。 当脚踩在沙滩上的时候,林子狱想起来一个问题——花斋不知掉哪里去了。 花斋是关卡身份是塞德娜,落水里肯定不会被淹死,而林子狱好像也没在水里发现他的身影。 回想了一下也找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林子狱干脆先把这一茬放下,化为精卫朝着岛内飞去。 他刚刚拍拍翅膀准备飞走,有个声音就不紧不慢地响起——“林总这是要抛弃我了么。” 林子狱生生停住,循声望去,只见花斋不知何时盘膝坐在不远处,前方还堆着一个简易的烧烤架,上面架着的两条鱼正是被烤得焦香味美的时候。 “好歹我们也是同生共死的好伙伴,林总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实在是太伤人心。”花斋继续添油加醋。 林子狱满头黑线,他重新变回人形朝着花斋走去,“我怎么不记得我们同生共死过?” 花斋翻着烤鱼,故作伤心地叹息一口,“那只能说林总不将我当回事,这才多久的事林总就给忘了。” 对于花斋的倒打一耙林子狱懒得多说,他也学着花斋的样子盘膝坐下,正色问道:“你在海里看到了什么?” 第39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八) 林子狱在海里没有什么可以发挥的空间, 但花斋不同,他可以随心所欲。 花斋挑眼看了林子狱一眼, 不急着回答, 只拿了一条烤鱼递过去,“尝尝?” 林子狱是真的饿了,这烤鱼来得正是时候, 当下他也不客气,接过烤鱼就咬了两口。 好吃是好吃,还留着原汁原味的鲜,但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腥臭,只是……刚刚拿下来的烤鱼还烫得很, 林子狱这么一咬嘴唇都快起泡了,舌头也发麻发疼。 林子狱强行忍了没把口中的鱼肉吐出来, 艰难咽下去之后啧了一声。 花斋适时递过去一个水囊, 另外将烤鱼从林子狱手中接过去,好笑道:“这么慌?我又不跟你抢。” 林子狱白了他一眼,喝了水之后低头一看,发现这个水囊还是他们救生艇上的。 当时救生艇翻了, 林子狱完全就没有抢救存粮淡水的意识,他只顾着下水去探明情况,没想到花斋倒还有心把这玩意一并拿了下来。 烫伤的不适感很快就过去,林子狱嘴里还留着鱼肉的焦味, 这一点味道极淡,恰到好吃地勾着人想继续吃。 林子狱望向花斋手中的烤鱼。 花斋拿着烤鱼朝着林子狱扬了扬, 提醒道:“还在烫。” 林子狱:“我觉得可以了。” 花斋不肯给他,“你吃得太快,肯定还会被烫到的。” 这句话有些耳熟。 进食过快一直是林子狱的一个毛病,明明没有人催他,可他就是会不自觉吃得很快,争分夺秒地赶这么一点时间。知道的人还吹过林子狱的时间管理,夸他又天才又努力。 其实不是的,林子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好像这是个深入骨髓的习惯,再怎么都改不了。 要是说是习惯就更奇怪了,因为从小到大也没有人逼着林子狱去这样急促的过活,甚至还一直被教导要恪守餐桌利益和风度。 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林子狱也就渐渐放弃了,今天听花斋这么一说才猛地想起来。 万事有因有果,那他这个“果”的“因”究竟在哪里。 见林子狱发怔,花斋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我给你吹吹。” 林子狱愣神的功夫,花斋真的对着烤鱼吹了起来。林子狱看着眉头一皱,从花斋手中把鱼抢过来,“我又不是小孩。” 花斋顺着他停了下来,以哄小孩的语气无奈道:“好吧。” 林子狱:“……” 现在把烤鱼糊在花斋脸上还来得及吗? 林子狱觉得吹吹这个举动太幼稚,他就拿着烤鱼等着,估摸着温度差不多降下来了之后才重新举起放入口中。 这一次温度适宜,吃得来是分外可口,算是进入关卡之后吃过最称心如意的一餐。 花斋就在一旁看着林子狱,目光落在他略微红肿的唇上。 林子狱顶着花斋的目光啃完了烤鱼,全程面不改色。 火渐渐弱了下去,火烟浓郁起来,而且还全都冲着林子狱的方向扑。 林子狱左躲右闪都摆脱不得,还被呛得双眼通红。 没办法他只好站起来远离了火堆,花斋还坐在原地,丝毫不受影响,他看着林子狱跟火烟较劲,还有闲心说了一句:“我以前听说这烟都爱熏有钱人,看来这个说法可信度还挺高。” 说完之后他也不继续看戏,手脚麻利地扒拉着沙子将火扑灭,待确认火星全灭之后站起来:“走吧,林总。” · “海里面的爆炸是巨人弄出来的。”花斋一边走一边说,“有一群闯关者联合起来想要暗算一个巨人,结果把他给惹毛了搞出这么大一阵势。” 林子狱落后花斋几步,刚才被烟熏出来的难受还没消失,忍着自己不适跟上花斋的话题:“只是一个巨人?” “对,”花斋应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林子狱,“所以他们才要玩群殴。” 能留到现在的闯关者中不乏能力出众者,他们联合起来围攻一个巨人都以失败告终……仅仅一个巨人就这么不好对付,更别说岛上不知总共有几个这样的巨人。 林子狱低着头想得出神,还是扫到前方有双脚之后才紧急停下,他站好之后茫然地望向花斋,“怎么不走了。” 花斋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迈步,“怎么样,林总是打算像他们一样用武力压制,还是另辟蹊径?” 林子狱喉咙痒得不行,咳了几下,“先看看。” · 岛上有很多宏伟的建筑,高得超乎想象,一看就是供巨人居住的。 林子狱飞上天观察了一下,岛上有十二个特别高大的建筑,它们之间相距有长有短,风格也有些区别。 他们选了最近的一个建筑摸过去。这是一所建在海边悬崖上的房子,外表看上去有些潮湿阴暗,外墙上还爬了诸多的苔藓。 下面的海水不断地冲刷着房子的根部,都已经把墙体明显拍出了一个深凹,让这所建筑看起来岌岌可危。 两人站在岩石上,正准备溜进去,这时候一阵海浪拍了过来,扫着两人的小腿扑了过去。 林子狱估摸着自己应该能站得稳,眼看着浪打过来了也没什么准备,倒反是花斋反应迅速一下子就抓住了林子狱的小臂,等到浪潮退下去了才放开。 这股海浪还激起了些水花洒在两人身上,这些星星点点的凉意让林子狱一个激灵,效果堪比猛吸了一口薄荷糖。 神清气爽的林子狱正准备开始上去,目光随意一扫发现他们旁边突然多了个非常大号的乌龟…… 这乌龟把自己全身都塞在龟壳里,一副防御十足的样子,它出现得突兀,应该是被刚才的浪潮给冲上来的。 这么大的乌龟还挺少见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林子狱随意一想,然后从岩石上跳了下去,走到龟壳旁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 龟壳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林子狱不觉得能有这么巧的事,恰好冲了一阵浪就把这么大一乌龟给冲了上来。 他正打算仔细敲打敲打,这只乌龟似乎有所感应,不等林子狱动手就自个主动将头和手脚伸了出来,怯生生地看向林子狱。 只一个照面林子狱就直觉这乌龟应该也是个闯关者,果不其然,乌龟随后在原地摆了两圈化为人形。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彪形大汉,须髯如戟膀大腰圆,就靠他这个身材说不能打都没人信。偏偏他的一双眼睛又很是不搭,又圆又亮眼波流转,还有点脉脉含情的意思。 这个大汉极懂规矩,不说废话立马就自报家门,“我叫关寅,关卡身份是龟丞相……” 听到这里,林子狱和花斋心里都不约而同浮起一个念头——这哪是龟丞相,说他是李逵还差不多。 不过两人也只是想想,没开口打断关寅说话。 关寅不知对面两人心中所想,继续慌慌张张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我就老老实实地海里待着,不知怎么就被卷上来了!” 他说得详细,生怕被林子狱误会自己是来偷袭他们的。 第40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九) 林子狱用余光扫了一眼海面。 相对于不久前的动荡来说, 此时的海面已经平稳了下来,海浪翻涌也是正常水平。 “刚才那么大的爆炸, 你还敢待海里?”林子狱道。 关寅一愣, 刚刚他一时焦急只顾着甩脱嫌疑,倒是忽略了这一茬。 “这……我……”他支支吾吾了几个字说来也解释不清楚,最后干脆放弃, 只反复重申他真的是莫名其妙被冲上岸的,而且以他的实力也没办法对林子狱他们做点什么。 林子狱也不打断他,任他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通,等他说得口干舌燥无话可说之时才开口:“所以你在海里做什么?” 关寅觉得眼前一黑,他说了那么多, 结果林子狱还是没绕过这个问题。 但也恰恰是这个问题让他无法回答。 关寅说话的间隙会偷偷摸摸地去看海面,他自以为把这些小动作隐藏得很仔细, 可频率太高, 别人想不发现都难。 关寅觉得自己额头都在发凉,有点想干脆原地一滚翻回海里面去算了的念头,不过他也明白眼前这两个不会是简单角色,只能忍住了没敢逃。 他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办, 突然间察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冷得不像话。 关寅茫然地抬头,正好撞进花斋的眼里。 自始至终花斋都没有说过话,他就安安静静地站在林子狱身后, 收敛着自己的气息,这冷不丁地被他这么一看……关寅嗓子一哽, 平白窒息起来,有种自己被花斋彻底掌握的感觉。 关寅原本准备继续搪塞的话一瞬间都忘了个干净,他张了张嘴,呆愣了好久。 “嗯?”林子狱提醒了关寅一下。 关寅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怯生生地朝着花斋飞快地瞥了一眼,然后强行将自己的目光集中在林子狱身上,“他们让我在海里守着……” 这句话关寅说得很是犹豫,脸上表情变换复杂,像是在不断斟酌衡量,一会有些后悔一会又是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 许久之后终于等到了他的下半句:“他们要去偷袭巨人,让我躲在水里留意有没有……额,想捡漏的人过来。” “他们”当然是指其他的闯关者,只是不知道关寅他们这个小联盟规模如何 林子狱问:“你们有多少人?” “本来有十四个,刚才被淘汰了三个。”这个问题关寅终于不拖沓,立刻就老实答了。 第一轮之后剩下三十七个,能把十四个人集结起来,这个领头的也挺能忽悠的……林子狱将这一点暂且压下,之前的海底爆炸也是因为他们去偷袭巨人引起的,巨人貌似屁事没有,倒反是闯关者被淘汰了三个。 这才过去多久他们又要来第二次,这抗打能力实在是堪称卓越…… 他们敢这么做,要么是在第一轮围攻的过程中发现了巨人的弱点,要么就是使诈,第一次只是佯攻,现在才是来真的。 无论出发点如何,他们这一次看起来都是信心十足,还专门派了个人守着。 还防捡漏……林子狱瞥了花斋一眼,用眼神传递了个信息过去——貌似你我一不小心就成了被防范的贼。 对上林子狱的目光,花斋扯着嘴角微笑,并不表态。 林子狱收回视线,一副好商好量的语气:“你们这边有些什么人,方便说说么?” 关寅欲哭无泪,虽然林子狱说的是问句,但显然他是没有拒绝回答的余地。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我能力有限,”关寅目光向下看了自己一眼,对自己进行了准确定位,“他们没告诉我太多,我就是个抱大腿的炮灰。” 这话听着还有那么点点心酸的意思。 想了想,关寅继续道:“我只知道领头的是宋一帆,他的关卡身份是水麒麟,我才过来西西里岛就遇到他,他叫我一起,我也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大佬走。” 说到这,关寅还憨厚地笑了笑,李逵的既视感更严重了。 林子狱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关寅说起宋一帆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很理所当然,潜在的意思就是默认别人应该听说过这个人。 然而很可惜,林子狱这个半路出家的真是对此一无所知。 “宋一帆是谁?” 出乎林子狱意外,问出这个问题的竟然是花斋。 花斋脸上真的有点迷茫,好像确实不知道此人。 关寅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对面这两位态度非常一致,都显然是不认得宋一帆的。 这个事实让关寅哽了一下,然后激情地说:“宋一帆啊,今年第一季度白鹭区最佳新人!他都已经顺利通过十六号关卡了,我还以为他会接着去挑战十五号关卡,没想到竟然在十八号遇到了他。” 关寅一下子忘记了紧张,涛涛不休地把宋一帆卖了个彻底,还自作主张分析了两句,“他本人经验足,这次运气也够好,关卡身份好用又强,十个名额里面他肯定是能占一个的,跟着他混总没错的……” 说着说着关寅突然一滞,想起来自己刚刚因为意志不够坚定背叛了宋一帆这件事,不由得悲从心来,丧失了说话的热情。 背叛也就算了,关键是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关寅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烧烧香驱邪。 “行了,你可以哪来的回哪去了。”花斋道,将用完就丢的无情架势摆得明明白白。 关寅:“……” 他正想依着花斋的话回去海里,临走前想起来一个问题,不确定地看了花斋一眼,指了指海里,“你们就不怕我回去之后通风报信?” 花斋没回答,林子狱饶有兴致地道:“你可以试试。” 关寅闭嘴,乖乖自觉跳回了海里。 等关寅离开之后,林子狱收起刚才被关寅逗出来的一点笑意,“关寅是你弄上来的?” 花斋没有完全在林子狱面前展示过自己的关卡技能,但以林子狱的观察他这个“海洋女神”应该是可以感知自己附近海域的情况,所以当他发现关寅暗戳戳监视他们之后,用点小技巧把他弄上来不是难事。 花斋没有否认,随意点了一下头,看向前方的巨大建筑,道:“该走了。” 第41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十) 在关卡里, 其实林子狱跟花斋的独处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无言的。此时也不例外,两人都不开口说话, 只顾着专心向上。 被海水反复拍打过的岩壁很滑, 不过花斋爬得很是轻松,一次都没有打滑过。 至于林子狱就不必自己亲自费力攀爬,他化为精卫简简单单就可以飞上去, 还不用担心被发现。 这时候就觉得这个关卡技能还是相当实用的。 不一会儿,两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上去,沿着建筑的根部绕到正门——这个建筑除了正门之外没有其他通道,仅有的一扇窗户也是面向大海的。 林子狱先飞过去侦查了一番,建筑里面空无一人。四下一片寂静, 只有隐隐的海浪声,宋一帆他们应该还没开始行动, 独眼巨人也不见踪迹。 确定没有问题之后, 林子狱才招呼花斋一起入内。 这个建筑高大得难以衡量,不过内部的结构却很是简单,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房间。 就风格来说,有点像是哥特式教堂, 但又不完全符合,还有很多别的元素……总而言之,混搭得一言难尽。 房间的最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底座,上面立着一尊雕像, 雕的是一个赤裸着上半身,手持三叉戟的男性。 海神波塞冬? 林子狱直觉应该是, 不过不太确定。 根据纸条上的信息,波塞冬祝福西西里岛永远不朽,而且他还是海神,岛上有他的雕像不足为奇。 可波塞冬本人又被独眼巨人打败不知所踪,独眼巨人都占领了西西里岛竟然还好好保存着这尊雕像。 林子狱绕着雕像飞了一圈,停在波塞冬的肩上。 这尊雕像的眼睛是向下看的,而且倾斜得还挺厉害的。林子狱按着雕像的视角朝下俯视……这个角度视野很是受限,基本只能看到雕像底座前的一小块地方。 林子狱确定了视野范围,再接着仔细一看,发现地面有些奇怪……颜色和质地都似乎不太对劲。 林子狱疑惑,他张开翅膀落了下来。 他正待仔细看看,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厚重的脚步声,震得林子狱跳了跳,也难为这个悬崖边上的建筑物没倒塌了。 脚步声逐渐清晰,一个巨大的身影走了过来在门口站住。他实在是太高太壮了,但是他落下来的阴影都足以将整座雕像笼罩住。 独眼巨人在门口静静地矗立了许久才踏步进来。 林子狱扭头去找花斋的踪迹,可花斋这人不知道又去哪了,视野可见的范围之内并不见人影。 ……不过也好,省得被独眼巨人看见了。 独眼巨人对林子狱的存在浑然不觉,他单膝屈起缓缓跪下,整个过程极是缓慢,动作也无比僵硬,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 跪下之后独眼巨人再无其他的表示,没有祷告也没有磕头,他就挺直腰背跪着。 这一跪就是好久。 久到林子狱都忍不住要去看他几眼。这个独眼巨人如其名字所描述的整张脸上只有一只眼,样貌丑陋畸形……当然一般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样貌,毕竟这么强的压迫感摆在前,其他的很多因素都不重要了。 独眼巨人身上还有些伤痕,深浅不一,看不出具体是些什么兵器留下的,有的地方还渗着血,显然这些伤痕是新添上去的,而且多半就是不久前海底之战里宋一帆他们的战果。 独眼巨人没有分心去顾及自己身上的伤痕,他紧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可眼角却有一点点泪痕。 这个独眼巨人在哭? 林子狱被自己的认知吓了一下,就独眼巨人的外表来说实在不该是感情细腻的类型…… 这一点点泪痕没能在独眼巨人的眼角挂太久,他睁开眼眨了几下泪痕就不见了。 独眼巨人用手撑膝,打算起身。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情况突变——! 地面上的阴影突然自己浮了起来,摇曳着从地面上撕了下来!转瞬之间这些阴影就连接起来变为一张细密的渔网,从脚向上朝着独眼巨人罩去。 独眼巨人发现这个变故也是一惊,他有片刻的慌乱,忙不择路地退了两步,差点踩着渔网脚下打滑倒下。以他的身高和体重,摔这么一下不会好受。 不过临到关头又让他给稳住了,没真的跌下去。他刚刚站稳,双手一扯准备以蛮力撕破渔网出去,可就在此时,门口有一个身影迅速地跳了进来,一个猛子朝着独眼巨人头顶扑去。 林子狱紧盯着突然出现的这个身影,好不容易才看清这又是一只形状怪异的野兽,而且个头还不小。这玩意有点像马,但是比马看起来又更发威风一些。 乌龟说过的话自然而然浮现在林子狱的脑海里——他们的带头人是宋一帆,关卡身份是水麒麟。 林子狱在心里核对了一下,觉得应该错不了,这只跳进来与独眼巨人缠斗在一处的野兽绝对是水麒麟宋一帆。 宋一帆身手极为灵活,他没有与独眼巨人硬碰硬的想法,每一次都是点到就跑,借着这处空旷的房间来回逃窜,时不时从稀奇古怪的角落里蹦出来给独眼巨人来这么一下,将独眼巨人扰得手忙脚乱的,以此来阻止独眼巨人撕扯渔网。 可惜,并没有多大作用。 独眼巨人看穿宋一帆的打算,放弃了追击宋一帆,他果断地对付起身上的渔网来。 这张渔网质地很是结实,但也耐不住独眼巨人这么一下,瞬间就被撕破,一下子失去了方才的灵活度,软软地散在独眼巨人身上。 独眼巨人已经被宋一帆的游击搞得异常烦躁,他朝着宋一帆嘶吼了两声,彻底甩脱自己身上残余的渔网,动作粗暴地朝着宋一帆抓去。 独眼巨人并不笨拙,只是刚才他在这个房间里有些顾忌,现在火气上头也就不管不顾起来,哪怕是撞到柱子都要瞄着宋一帆攻击。 宋一帆一下子就被动起来,他所有的抵抗都失去了意义,左躲右闪也难以逃开独眼巨人的手掌。情急之下,他只能跳到了波塞冬雕像的底座上,准备推到雕像砸向独眼巨人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他没有想太多久动手了,然而独眼巨人的动作却突兀地停了下来,独眼死死地盯着缓缓倒下的雕像,几息之后猛地冲过去赶在雕像彻底砸地之前抱住了它。 林子狱皱眉,他朝着宋一帆飞过去,准备带着他离开。可林子狱还没来到宋一帆面前,宋一帆突然用尽全力大吼了一声:“快!” 他吼得太过奋力,以至于声音都变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张新的渔网从屋顶掉落下来,正好将独眼巨人整个盖住。 独眼巨人还在护着雕像,这次没能及时在渔网彻底覆盖他之前将其毁灭。 后果就是平平无奇的渔网一瞬间变得无比强韧,等独眼巨人放好雕像再来处理的时候已经无法挣开了。 独眼巨人大概也大为不解,区区一条渔网怎么可能将他困到这种程度。 渔网不断地收紧,严丝合缝地贴着独眼巨人的身线粘好,将独眼巨人的活动死死限制住,让他连蹲下都做不到,只能僵持在原地。 宋一帆连眨眼都不敢,确认独眼巨人真的被渔网困住了之后才大喘起来,一边喘一边问:“黄杏,怎么样?” 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孩子从屋顶轻手轻脚地落了下来,非常有技巧地站稳,没伤到自己。 她没立刻理会宋一帆,而是大着胆子走近独眼巨人身边仔细检查起来。 独眼巨人怒瞪着她,周身的威压汇聚得恐怖,让人相信,只要有可能独眼巨人会毫不犹豫地将眼前所有人撕碎。 然而饶是他再愤怒也终究是无法从渔网之中挣脱出来。 黄杏显然是深悟这一点,所以对于独眼巨人的示威她是毫无反应,甚至还拉扯着渔网试了试。 等确定没有问题之后,黄杏才不慌不忙地转头,“成了。” 语气还是平平淡淡没有起伏,完全听不出情绪。 她这边淡定得很,宋一帆就不太好了。他化成人形整个人都瘫在地上,还喃喃自语:“吓死哥了……独眼独眼巨人真不是盖的……” 黄杏:“……” 林子狱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刚才差点冲出去的念头,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着他们。 片刻之后,黄杏开口:“怎么样了?” 宋一帆从地上摸爬起来,一改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对着黄杏伸出一只手指,严肃道:“还有一分钟。” 黄杏点头,将目光继续放在独眼巨人身上,密切注视着独眼巨人的状态。 不知从何时开始,独眼巨人就没有继续挣扎了,他俯视着黄杏,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黄杏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重新摊开合计了一遍他们的计划……不说天衣无缝也不会有失误。 独眼巨人已经没控住住了,动弹不得,哪怕是他想倒下都做不到,渔网限制了他的一切行动。 ……都这样了,独眼巨人从愤怒之中平复下来之后就挂起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好像他不是个NPC,而是一个凌驾于他们之上的物种。 作者有话要说: 独眼巨人是希腊神话中西西里岛的巨人 第42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十一 “十, 九,八……”宋一帆隔得远, 对巨人的目光没有感应, 他一直留心着时间,在最后关头不禁开口倒数,“三, 二……来了!” 他的最后两个字都淹没在一声巨响之中。 这声音响得过分,没有心理准备的林子狱只觉得有人在自己的心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弄得他措手不及,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恍惚过后,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唰”地射进了房屋。 这道光芒的速度也快得超乎想象, 等林子狱目光能够追上的时候它已经插进了巨人的胸膛之中。 这时候才能看清,原来这道光芒竟然是一支羽箭。 这箭要比寻常的箭尺寸要大上许多, 通体透白, 美得超乎想象,冷如皓月一般震撼人心的美丽,将冷兵器的锋芒发挥到极致。 巨人这皮糙肉厚的身体也被这只羽箭彻底穿透。 箭身上沾染了巨人的血,但这点污秽完全无法影响它的圣洁感。 林子狱一个照面就明白了, 也只有这样的箭才能真正伤到,乃至杀死巨人。 巨人的独眼扫过这个空荡荡的房间,毫无反应地扫过黄杏和宋一帆,最后波塞冬雕像上。 他扯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合上了眼睛。 黄杏和宋一帆连多余的呼吸都不敢,哪怕巨人呼吸停止他们都不敢动弹, 直至过了很久试着从地上摸起来,朝着巨人靠近。 巨人矗立在原地,毫无生机,像是一块饱经风霜的岩石。 “怎么样?”宋一帆焦急地问。 黄杏咬着牙检查了好几遍,“应该是死了。” “太好了!”宋一帆喜形于色,为了除掉这一个巨人,他们连番上阵,无所不用,要是这样都还不能做到还不如直接退出算了。 宋一帆高高兴兴地小跑过来,然而他的腿肚子还是软了,这几步跑得那是销魂得很。 “快撤,”黄杏还算清醒,赶紧找回了理智,“其他巨人马上就会过来。” 宋一帆答应,两人匆匆准备离开,可就在他们还没有彻底跑出去之际,一阵空灵缥缈的歌声突然传入每个人的耳里。 歌声与规则密切关联,林子狱一下子就精神了,仔细分辨,歌声应该是从岛屿的中央位置传来的。 宋一帆跟黄杏也听到了歌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僵了一下,对视一眼继续向前。 一抬头发现门口大咧咧地站着个人。 这个人一头柔顺的长发,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他们。 宋一帆和黄杏都不认识此人,也猜不出他的来历,更想不到他此时出现的意图。 他们警惕起来,各自都做了准备,只要情况一有不对就开始攻击。 而还留在房内的林子狱却是有些眼前一黑的感觉。 这个大摇大摆杵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花斋! 僵持片刻,宋一帆先开口,试探问道:“闯关者?” 花斋“嗯”了一声,侧身让开路。 宋一帆和黄杏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花斋有什么打算,可眼下不是仔细盘点的好时候,他们顾不得太多,保持着警惕朝外跑去。 经过花斋身边的时候,花斋没有出黑手也没有其他反应,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们几眼,只能对着里面的林子狱微微招了招手。 宋一帆和黄杏看不到林子狱,但他们没有忽视花斋手上那一点小动作,心里都冒了几个乱七八糟的猜测,不过也只是猜测。 宋一帆本来都已经跑出去了,他突然又生生停下脚步,扭头冲着花斋道:“这里不安全,其他巨人很快就会过来,你也赶紧离开。” 他的语速很快,看来是真的刻不容缓了。 说完宋一帆也没有精力再去多说,赶忙追着黄杏的脚步离开,跑着跑着就化为了原型朝着海里跳去。 林子狱飞过来,落在花斋一直抬起的小臂上,催促道:“快走,我听到声音了。” 不仅林子狱,花斋也听到了岛上的动静,有几道混杂的脚步声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赶来。 花斋顺着宋一帆他们消失的方向离开,刚刚来到海边的时候,其余的独眼巨人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内。 独眼巨人们一下子就锁定了花斋,汇集起来朝着花斋扑来。 这时候花斋又不动了,逆着风站在原地看着巨人们步步靠近。落在花斋手臂上的林子狱也没有出声,只用最快的速度数了一遍独眼巨人的数量,粗略记下他们的不同。 就在林子狱收回眼神之际,有一个动作快的独眼巨人已经冲到了他们近前,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捉到花斋。 这时候花斋才险险一让,右脚踩着悬崖边借了一点力,整个人背向大海倒下。 独眼巨人扑了个空,庞大的身躯倒在悬崖上,砸得悬崖边缘唰唰地碎裂脱落。 花斋落入水中,独眼巨人们并没有因此停下追击,他们挨个地跟着跳了下去。 他们本来就是生活在海沟里的物种,水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阻碍。 独眼巨人们下海之后就很有默契地分散,然而他们在水中搜寻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花斋的痕迹。 · 花斋带着林子狱安然无恙地漂在水中。 有花斋在,林子狱完全感受不到来自海水的压迫,他们顺利避开巨人,在海里一路穿行,过了很久才浮了上去。 出了海面,西西里岛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海域,唯独两人的附近停着一艘大船。 几乎是在花斋破水而出的同一时间,旁边不远处也传来了哗哗的声响,是宋一帆维持着水麒麟的模样跑了过来。 他的四只脚都是落在海面上的,可却跑得很是踏实,如履平地。 黄杏坐在宋一帆的背上,他们两人见到花斋都是一愣。 刚才情况危急没来得及仔细理会,可没想到花斋竟然如影随形。 宋一帆在花斋附近站定,语气略微不善地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真论起来,花斋到的比宋一帆还早一步,比起花斋跟踪宋一帆,这更像是他早就知道宋一帆他们的大本营,才能这么精准地摸了过来。 莫名其妙出现,又似乎知道不少……宋一帆跟黄杏都是心中警铃大作,已经开始想要怎么做出其不意抢先一步拿下花斋。 花斋对对面两人身上的细微变化没有反应,只是朝着船上抬了抬手臂。 宋一帆和黄杏都有些迷惑,看不透花斋的路子。 花斋做的事其实很简单,他不过是抬抬手示意林子狱可以先飞到船上去。 林子狱也照做了,落到甲板上之后化为人形,这一番凭空出现毫无疑问地吓了船上的人一跳。 船上可以见到的人不多,只有一个人,林子狱扫了他一眼,朝着他走过去将这人附近的绳索拿了起来,然后将一头朝着花斋抛了下去,自己则是找了个借力点拉好了另一头。 花斋接住绳索,当着宋一帆和黄杏的面大摇大摆地爬了上去。 …… 这两人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点犹豫间顿都没有,就这么上了别人的船。 第43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十二 宋一帆后退几步之后猛冲, 纵身一跃带着黄杏一起跳上了甲板。 落地之后宋一帆变回人形,他们这边阵营的三个人默契地分散站开, 呈现一个等边三角形守住不同方位。 宋一帆的目光从林子狱和花斋身上扫过……林子狱是凭空出现的, 估计是有隐形一类的技能,既然能隐身,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进出出还不简单, 也难怪在海里监视的关寅没有给自己通风报信。 只是宋一帆还有一点想不通,既然可以隐身,那怎么还这么轻易就暴露在自己面前,一般而言这种技能都是出其不意效果才能达到最好。 “这两位大兄弟,”宋一帆压下初见花斋时候激起来的惊慌, 语气轻佻地说,“这么不请自来不太好吧?” 花斋:“我还以为你在领头抱团, 原来不是?” 领头抱团……宋一帆回味了一下这几个字, 有点被哽得嗓子刺痛的感觉,不过他面上不显,笑着道:“说什么抱团这么难听,第二条规则没有限制通过率, 我们一起齐心协力不是更好?” 宋一帆脸上笑嘻嘻,心里其实已经骂开了。 他们这群人中毫无疑问出了叛徒。 花斋跟他们这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花斋见到宋一帆和黄杏暗算独眼巨人,第二次是现在。 两次加起来撑死花斋也就是见到了三个人, 其中还有个甚至都没有跟花斋有过正面接触。 就这样,花斋一口一个抱团, 依据不至于是他见到这里有三个闯关者挤在一处。 最大的可能就是花斋之提前一步从某人口中得知宋一帆召集了一群人一块通关这个消息。 宋一帆一时半会没想到关寅,他们团队人多,又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并不稳定,能够怀疑的人简直太多了。 实际上,除了自己宋一帆谁都不信,包括不久前一起合作猎杀巨人的黄杏。 想到这一层,宋一帆落在花斋他们两人身上的目光有了点细微的变化。 林子狱一直没说过话姑且不论,另一个花斋的行为虽然咋一看上去很是混乱没有道理,但是仔细一想,他并没有做过阻碍宋一帆的事,也没有借着优势在背地里搞动作。 非但如此,接连着两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宋一帆不确定地想,也许可以试着跟花斋接洽一下,万一对方也有合作的意图呢。 这个十八号关卡不正常,难度远超同层次的关卡,规模也拉得很大,通常的十八号关卡是不会出现这么大的规模,因为开启人难以把控全局。 而且白鹭区一向是没有太过凶残的纠纷,关卡的设置不会允许把闯关者逼得太狠。然而这个关卡风格实在是跟白鹭区差得太多,一开始宋一帆以为开启人是个傻逼,现在发现这人简直是个疯子。 关卡会随着开启人而有风格上的区别,宋一帆很确定这个开启人不会简单,十有八九是高级玩家下来割韭菜的,但眼下还无从得知他究竟是谁。 如果开启人真的是来割韭菜的高级玩家,宋一帆他们是毫无优势,横竖都逃不过送分的结果。 其他人可能也就自认倒霉了,可宋一帆不行。 他是第一季度的最佳新人,第二季度也得继续保持下去,蝉联四个季度能有特权奖励。 在这个关卡里扣分对宋一帆的后续影响太大。 厘清了自己周围的利弊,宋一帆将自己刚才那点算计的痕迹全部抹干净,操着认真的语气对花斋道:“岛上一共有七个独眼巨人,个个都不好对付,你们应该也看到了,自己单枪匹马风险太大,不如一起商量着来。” 宋一帆一边说一边观察者花斋和林子狱的表情,“而且,坦白了说,大家水平都相差不大才会在同一个关卡,我不怎么相信真有人可以以一己之力通关。我们这边有十个人,刚刚才合力除掉了一个独眼巨人,众人拾柴火焰高,我觉得我们还是有些赢面的。” 花斋嘴角挑出了点弧度,食指屈起用虎牙在上面印了个痕迹出来,“所以我能理解为你在邀请我们入伙?” 他似乎觉得很是有趣,那点诡异的笑容怎么都收不住了。 黄杏眉头一皱,她不赞同地看了宋一帆一眼。 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来历不明,行事也看不出章法,谁知道他们打了什么算盘,难以想象宋一帆竟然会鬼迷心窍这么轻易就拉人。 “你们杀了一个独眼巨人,”林子狱终于说了他上船以来的第一句话,“那又怎样?” 他这句话逐字拆开,不管哪个笔画都是满满的狂傲与不屑,可偏偏自他嘴里又认真无比,好像他是真的在困惑杀了一个巨人有何惊人之处似的。 宋一帆:“……” 黄杏:“……” 这两个差一点就交代在巨人手里的人轻易就让林子狱这句话把心底里的那点劫后余生的火焰给挑了起来,尤其是黄杏,带着警告地看了林子狱一眼。 花斋应该是全场最乐的人了,刚才他身上那点道不明的诡异褪了下去,换上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嗯,他说的没错。” 林子狱轻瞥了花斋一眼,示意他别添乱,自己则是迎着宋一帆和黄杏的目光上前一步。 “规则要求是让西西里岛上的歌声消失,而不是除掉所有的巨人,”林子狱声音平静陈述着事实,简直让人无法将他划归为一个抬杠的,“还是说,杀掉巨人跟歌声之间有直接联系?” 无人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子狱身上。 “联系肯定是有的,否则你们没有必要这么费心去做这件事。”林子狱自己接着说了下去,“不过比起联系,更多的还是是独眼巨人阻碍了你们的行动,所以才要除掉他。” 林子狱在脑海中整理了一遍来到西西里岛之后发生的事,一开始先是海中的爆炸——这已经证实就是宋一帆他们攻击巨人引发的。 之后就是关寅的出现,再接着是宋一帆和黄杏合力快袭独眼巨人…… 之前林子狱猜过宋一帆发动两轮攻击,第一轮是佯攻或者在过程中有了新的发现。如今看来这个猜测还是偏了点,比起佯攻,宋一帆其实是在试探,试探一下巨人的线究竟在哪里。 “你们的目标是在海里。”林子狱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但是独眼巨人能下海,他们会阻拦你们,所以才绕不开与独眼巨人的正面对决。” 宋一帆和黄杏脸上都没有什么变化,宋一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黄杏则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很久之后,宋一帆才痛快承认:“没错。”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还未能下决断,不过这点犹豫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宋一帆找准了路,施施然道:“你们知道西西里岛下面是什么样的吗?” 第44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十三 西西里岛下面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但宋一帆不可能是涮着他们玩。 林子狱当然不知道西西里岛下面有什么过人之处,花斋倒可能知道, 不过林子狱没有开口问他的意思, 等着宋一帆继续说下去。 宋一帆伸出三根手指,“西西里岛是由三根柱子撑起来的,其中有一根已经快断了。” 这句话里宋一帆没有明确地说出他的打算, 但林子狱还是听懂了——他准备对柱子下手。 “你要沉了岛?”林子狱问。 宋一帆点头:“歌声就在岛上,出现时间不固定,我们已经把整座岛都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开启人摆明了要玩死他们,与其继续费时间破解谜团, 不如一了百了直接沉了岛,岛都没了, 歌声自然也就消失了。 简单粗暴, 却有效。 “局面已经乱了,”宋一帆道,“乖乖遵守规则没有任何意义。” 林子狱没有表态。 宋一帆看向花斋,他本以为花斋也有合作意向的, 谁知道这个时候花斋只是耸肩,然后道:“我俩他拿主意。” 林子狱:“……” 花斋这句话成功将林子狱给送到了关注中心,其他人倒不见得真的是等着林子狱的答复,他们更多想的还是林子狱和花斋的关系。 花斋虽然说林子狱是拿主意的人, 但宋一帆也不傻,他能看得出来两个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强烈的隶属关系, 看不出谁是主导者,他们有的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 这种微妙感很难清楚地描绘出来,他们之间若即若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容任何外人涉足进去分毫。 “你们杀死独眼巨人的箭是什么?”林子狱沉思片刻,向宋一帆问道。 宋一帆对此没有遮掩:“是另一个独眼巨人的武器,月光箭——名字当然不是独眼巨人告诉我的,在神话里面,独眼巨人为阿耳特弥斯锻造了弓和月光箭,我估计着应该就是这个。” 闯关者在正式进入关卡之前会得到相关的信息,大部分人都会据此做足准备,所以宋一帆一看到西西里岛就能把相关的神话故事全都串联起来。 普通的手段难以对独眼巨人造成伤害,哪怕宋一帆的关卡身份是水麒麟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利用同类的武器……单就从目的角度考虑,这倒是个很好的思路。 那支箭飞来的时机太准了,在最好的时机狙杀了独眼巨人,尤其这箭还属于另一个巨人。 这场精妙的配合背后有两个点是林子狱没想通的,第一,宋一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操控月光箭的;第二,为什么黄杏的渔网可以困住巨人。 这两个问题都不是一般情报,宋一帆不会轻易抖出来。 宋一帆不知不觉将关注的重心放在了林子狱身上,这会看出来林子狱有话想问,他想了想开口道:“既然你们对加入还有些犹豫,我们这边也不了解你们,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互相交个底。” 林子狱没有意见,示意宋一帆先来。 宋一帆没有推拒,他伸手一指另一个方向的黄杏,“她的关卡身份是渔夫,当渔网完全罩住猎物的时候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挣脱。” 林子狱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对阵独眼巨人时的情况,第一次起网确实是还没完全罩住巨人就被撕破了,第二次巨人措手不及就被网了个彻彻底底。 之后林子狱也确实看到渔网之中就连独眼巨人都无法挣脱出去。 宋一帆说完之后看向林子狱,在他开口之前抢先问道:“我能知道你的关卡身份吗?” 说的是相互交换情报,但宋一帆却特别指定了林子狱的关卡身份。 林子狱当然有拒绝的余地,不过他却开口答了,“我的关卡身份是精卫,可以让闯关者和NPC都看不到我。” 林子狱这句话的格式是跟宋一帆一模一样的,先报身份,再加一个技能解释。 精卫最广为人知的典故莫过于“精卫填海”,可林子狱口中透露出来的技能却与填海并没有多大关系,宋一帆都不用证据就能确定林子狱肯定有所隐藏。 不说实话、不把话说全在关卡之中太普遍了,宋一帆自己也是小九九一堆堆,他倒是不觉得林子狱半遮半掩有什么问题,只是林子狱的态度很值得琢磨琢磨。 一说精卫就能联想到填海,可就这样他还是把精卫这个名字给甩了出来……一时间宋一帆都没法好好判断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在暗示他自己不简单。 双方假惺惺地维持着客气……其实主要也就是宋一帆将画面撑得和谐,黄杏始终对林子狱他们保持着警惕,她不太赞同宋一帆的做法,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当面阻拦。 宋一帆和稀泥,提出接下来的事可以先缓一缓,等他们这边人全部回来之后再商量。 林子狱和花斋没有拒绝,进了宋一帆安排的房间休息。 进了门,林子狱阴测测地开口:“我什么时候和你绑在一起了,我怎么不知道?” 刚才花斋那句“我俩他拿主意”太过引人遐思。 花斋正站在床边,闻言挑着眼角看了林子狱一眼,摆出一副“你又想踢掉我”的受伤销魂模样出来。 “林总,如今你我只能做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你想扔掉我来不及了。”花斋道。 林子狱放弃跟花斋算这笔烂账,找了个地方坐下,总之花斋永远都不会好好说话。 见林子狱没声了,花斋反而走了过来绕道林子狱身后,手指轻车熟路地攀上林子狱的额头,给他按压穴位。 力道恰到好处,动作也很是老练精准,只是一股热气总盘踞在林子狱上方——这是花斋的呼吸。 这股热气还时不时掉下来扶过他的脖颈,带来一丝细微的痒意。 这点异样让林子狱有些不适,他皱了皱眉,伸手将花斋的手拉了下来。 花斋却不肯见好就收,手被林子狱这么一扯,干脆顺势放下落到林子狱的肩上,接着十指灵活地给他按捏起来。 “累吗?”花斋轻柔地问道。 林子狱没有作答。 花斋也不在意,自己接着说了下去,“你抗压能力一直很好,不过在关卡里应该要比你以往坐办公室刺激不少……” 林子狱捏住花斋的手腕,扭过头与花斋对视,花斋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是片刻,林子狱又转了回去。 这次花斋终于收手,没有继续在林子狱身上乱来,他从林子狱背后绕出来,坐在林子狱对面,冲着林子狱笑笑,问:“怎么样,想跟宋一帆合作么?” 提到这个林子狱心里就有一根乱麻,他顿时感到头疼,别说是宋一帆,就是林子狱也完全拿捏不准花斋的步调。 按照林子狱本来的打算是不想跟其他闯关者接触太多,他只想低调旁观,先摸清楚状态。 结果花斋就这么冒了头,还追到了人家的大本营,非常成功地引起了宋一帆的注意。 花斋随意地甩了甩手腕,“先下手为强嘛,这么多人一起上,谁也不会等你慢悠悠地准备好,要真让宋一帆提前沉了岛,你可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咋一听上去好像是有几分道理,摊开来看不过都是些强词夺理。 真是连个借口都编得蹩脚。 “那我还得谢谢你给我个打入他们内部守株待兔的机会?”林子狱嗤笑了一声。 花斋矜持含蓄:“不必客气。” “我怎么感觉你只是想看个热闹?”林子狱不轻不重地白了他一眼,道:“我没有跟宋一帆他们合作的打算。” “嗯?”花斋漫不经心,“现在他队伍里的人数最多,那什么,人多力量大、团结就是力量、众人划桨大浪高……” 花斋乱七八糟地罗列着俗语,完全看不出他的诚意。 “就是因为人多。”林子狱淡道。 “人多,”花斋不负责地瞎猜,“林总不愿意听人摆布,又懒得费时费力征服他们?” “不是,”林子狱有些无语,“宋一帆玩的是消耗战,风险太大。” 他们之前遇到的那只乌龟关寅透露过,他们的团队一开始有十四个人,在海底被淘汰了三人。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告诉林子狱他们应该还剩十一个人,可宋一帆说的是他们有十个人。 这才多久的功夫,他们又折损了一个人。 人再多也经不起这么耗。 而且这种临时团队不稳定,不会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牺牲的,越往后越危险。 宋一帆对此肯定是心知肚明,但他依然这样做了,说明他有应对钳制的方法。虽然林子狱不知道他的打算,总之不可能是个温和的结果。 花斋手托着下巴,眼里情绪不明,他盯着林子狱,提起了点兴致:“所以,林总打算怎么做?” 林子狱沉默片刻,道:“我在海里见到了一个人。” 花斋不解:“嗯?” 林子狱:“闯关者还有很多,我有些在意他们在做什么。” 第45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十四 林子狱在海里见到了一群人鱼, 其中混了一个有手有脚的人类,这个人见到了林子狱, 还对着林子狱做了个向上的手势。 当时林子狱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现在想想才明白过来,这个人大概是提醒林子狱不要留在海里,赶紧上岸。 纸条上也说过西西里岛过去有很多人鱼在这里歌舞, 人鱼和歌声很容易联系起来。 说不定规则的关键是落在人鱼身上,而且已经有闯关者下手了。 林子狱没有明说自己的打算,花斋也不细问,他歪了歪头换着角度欣赏此刻的林子狱。 在海里泡得久了,林子狱的皮肤有些发白, 唇上都没了血色,可眼神里是一点颓色都无。他静静地坐在那里, 蓄势待发, 随时都可以将整个人点燃。 然后成为任谁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所以你要离开么?”花斋问。 林子狱轻轻摇了一下头,“晚点再说。” 他还想等等看宋一帆这边还有些什么人。 这句话落下,两人之间再无别的话题可说,气氛沉寂下来, 外面有些稀薄的声响,大概是其他人在说话,不过听不真切。 林子狱合着眼,神经却是一点都没放松, 所以当船上的吵闹声渐渐高起来之后,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林子狱朝着门口摸去, 没急着出门,就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花斋没动,坐在原地看林子狱的侧脸。 林子狱对花斋的目光有所感应,手都放在门把上了他还是回头看了花斋一眼。 花斋挑挑眉:“要我帮你么?” “不用。”林子狱扔下两个字开门出去。 声响是从甲板上传来的,林子狱没鲁莽到就这么跑出去,他变成精卫之后才飞了过去。 天还没黑,甲板上的情形一清二楚,两群人正在对峙,其中还有几个情绪特别激动的。 林子狱飞快地清点了一遍,一共七个人,一边三个一边四个。 宋一帆被堵在居中的位置,黄杏和另一个人站在他身后,对面站着四个脸生的人,好像正在指责宋一帆。 林子狱找了个位置落下,听了几耳朵听出个大概,这次被淘汰的人数比想象中的多,这么大的牺牲最后也只是干掉了一个独眼巨人,其他人感到不值得,对宋一帆的决策提出质疑。 这种情况下宋一帆显得很是冷静,面对其他人的指责他闷声不响,听着别人混乱的吵闹声他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直到所有的质问都被翻来覆去说烂、说到无话可说之时,宋一帆才开口:“你们不都还没被淘汰么。” 这句话宋一帆说得平平淡淡毫无起伏。 不过一句话就轻易让刚才那些堆积起来的怨愤凝固,一种令人窒息的刻薄不知不觉弥漫在所有人周围。 过了好久之后才有人开口,“要不是你,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被淘汰这么多人。” 这人还是硬扛着继续怼了下去,可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般激烈了。 宋一帆抓住这点怯意,直视着说话之人的双眼:“我许诺过所有人都可以顺利通关吗?最后能拿到积分的只有十个人,你觉得你可以吗?没有我,你自己可以做什么?” 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咄咄逼人,对方在宋一帆的逼问之下顿了一下,没能立刻说得上话来。 就是这么停顿两秒的功夫,宋一帆已经转过头面向另一个人,“这会他语气放缓了一下,没有那么僵硬,“那你呢,你也要跟我拆伙或者说是来讨个说法?” 被问的人一头银色碎发,脸色苍白得不可思议,整个人都有种透明感。 之前其他人吵吵闹闹的时候他并没有开过口,直到此时被宋一帆点名了才微微扬起下巴,倨傲地扫了宋一帆一眼,道:“没我,你以为你能行?” 这句话将嚣张摆了个十足,然而宋一帆却没有因此发怒,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不过还是默了片刻才道:“我确实很需要你……” 银发男摆手,示意宋一帆可以不用继续说下去,他淡淡地甩了宋一帆一个眼神:“别以为所有事都可以在你的掌控之内。” 宋一帆心头莫名一跳,“什么意思?” 银发男一笑,没有说话。 宋一帆心中不详的预感腾升起来,虽然还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还是猛地回头大吼一声,“黄杏——!” 黄杏会意,他们毫不犹豫就开始后退,试图远离银发男,防止被暗算。 银发男不声不响地看着他们逃窜。 宋一帆脑海里飞快地排查着可能性,可他列出来的可能一个都没有发生,除了银发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之外,这艘船上感不到任何的威胁气息。 宋一帆:“……” 场面混乱起来,暗中观察的林子狱也有些茫然,他掌握的信息太少,难以立刻对眼前的情形做出判断。 无奈之下,林子狱只能细致地观察这个银发男。 这才看了两眼,银发男突然朝着林子狱所在的方向转了过来,他的目光就落在林子狱栖身的地方,停留了一会他没有进一步的反应,又自己把目光收了回去。 林子狱一愣。 在这个关卡里林子狱的精卫形态是不可见的,当然花斋是个例外,林子狱一直怀疑是花斋在他身上下了什么标记……这个姑且不论,照理说,其他闯关者应该无法看到林子狱才对,可刚刚这个银发男好像有所察觉。 类似的反应林子狱在风灵身上见到过,风灵也是可以模模糊糊感觉到林子狱的存在,可没办法准确辨认出来。 这个银发男和风灵……他们又是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一点。 林子狱来不及深思,因为船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他当机立断,不等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赶紧飞了起来。 就在林子狱离开的瞬间,一股蛮力从海面之下窜上来,直接将这艘船整个掀翻。 船上一时间变得鸡飞狗跳起来,剩余的人都纷纷拿出自己的技能保命避险。 唯独黄杏关卡身份是渔夫,在海里很是吃亏,还是靠着宋一帆接了一下才没直接落水里去。 宋一帆化为水麒麟站在水面上,格外警惕地盯着海面。 刚才的风波过去,海面上一片平静,看不出端倪。宋一帆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这种未知的恐惧格外磨人,不一会他的额头上就渗出了一层汗珠。 砰——! 海面上突然水花飞溅,一只巨大的手猛地从水面之下扎了出来,只差一点就能抓住宋一帆。 宋一帆险险避开,心跳剧烈到难以平复——独眼巨人竟然追了过来! 根据之前的观察,独眼巨人不会离开西西里岛太远,所以宋一帆才选了这个位置。他是真的始料未及,初战告捷之后还会有这么一出。 · 林子狱盘旋在上空,追过来的独眼巨人只有一只,而且专注于搞宋一帆,其他人受到的影响不算太大。 银发男踩在一块木板上,站得笔直,令人根本想不通他究竟是怎么站稳的。 不远处独眼巨人跟宋一帆斗得激烈,他却没有关注独眼巨人,反而是闭上了眼,专心感受周围的一切。 周围有些奇特的声音,风的痕迹也有不自然的地方…… 银发男从袖子中滑出了一柄小臂长短的环首刀,握紧刀柄,银发男维持着合眼的状态纵身一跃,朝着天空的某一处砍去。 他所指向的毫无疑问正是林子狱的所在! 林子狱可以随意飞,避开这一下不难,可刚才银发男是确确实实找出了他的位置。 林子狱立马就明白过来是飞翔所带来的动静暴露了自己,可周围又实在无处可以停下静止。 银发男一击不中也丝毫不馁,诡异地笑了一下跌入海中。 林子狱看着海面,也不知道船里的花斋眼下如何……不过他也无暇理会,就在银发男落水几息之后,几条粗壮得异乎寻常的腕足从海面之下飞了出来,噼里啪啦在空中横扫。 这些腕足出现的位置看似随意,实际上都是仔细算过的,林子狱猝不及防之下没能在第一时间逃出腕足晃动的范围,被这些东西搅得头昏目眩。 林子狱知道对方是跟自己较上劲了。 他也没打算逃,小心避开腕足的位置,寻了个空隙飞出包围圈,然后猛冲往下,在水面上方些许的位置突然转化为人形,横刀一甩,眼前的一条腕足立刻就被刺刀齐齐切开。 接着,林子狱落入水中,可他的刀并没有收力,入水的瞬间也狠狠地朝下刺去! 刺中目标的感觉非常清晰,林子狱很肯定自己应该是没失手,可海面之下的这团玩意没有因为疼痛而有所反应。 他显得异常平静,连上方的腕足都不动了。 这股平静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可林子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在这玩意动起来的瞬间,林子狱手上的飞廉戒上光泽一闪,带着林子狱飞窜向上,赶在林子狱憋着的这口气耗尽之前破水而出。 · 宋一帆几乎是拼尽家财才干掉了这只独眼巨人。 确认独眼巨人不会再动弹之后,他已经无力支撑自己,干脆放空身子沉入水中。 在其他地方很难有这种置身深海却不必担心呼吸与海水挤压的时候,一点点沉入海底的感觉意外的还不错。 宋一帆闭着眼享受这个过程,完全不知道有人在冷眼看着他。 刚才一番混战,花斋没有露面,他完全没有被波及到,反而在水里看完了全程。 看了林子狱与银发男试探性的交手,也看了宋一帆和独眼巨人的生死相搏。 等宋一帆沉下之后,花斋才开始慢慢上浮。 水面之上已经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花斋悠闲地泡着,睁开眼看了看不知何时升起来的皓月,突然自言自语:“白鹭区的第一新人?真是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 花斋:这个宋一帆的戏份为什么这么多?我要实名diss他! 上一章忘了标注,西西里岛由三根柱子撑起……这个设定出自意大利神话《鱼孩儿》 第46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十五 林子狱跟银发男打得难舍难分, 两人倒是没下死手搏命,但这个银发男追得极近, 不给林子狱离开的机会。 当然林子狱也没想要逃。 想要通关, 不仅要了解关卡还得了解其他的闯关者。这个银发男不必刻意显露都透着一种极高的姿态,远超于一般的闯关者。林子狱想多接触接触,看能不能摸出点东西, 他掌握着进退,一次次试探银发男的行动习惯。 对于这点小动作,银发男应该是心知肚明,却依然毫不避讳。 他们一路缠斗,从沉船地一直移动,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西西里岛的附近。 正当他们打得正是激烈之际,一阵空灵带着悲切的歌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听到歌声, 林子狱动作就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而银发男对歌声毫无反应,继续冲着林子狱攻来。 林子狱赶忙让开,但还是迟了一点,他的腰侧被银发男的腕足重重地打了一下, 五脏六腑顿时疼得厉害,身体里的骨骼都震了起来。 林子狱咬牙,强撑着肉体上的不适避让,躲过了腕足的下一波攻击。 他的精神集中程度高得已经突破了往日的极限, 这般混乱的情况下林子狱依然可以冷静地等着银发男的疏漏。 所有的一切发生不过是须臾之间,距离林子狱受伤也就是几息的功夫, 他已经瞄准时机轻巧地转换身形下海用刺刀给银发男又来了一击。 一击之后,林子狱火速化为精卫飞了出去。 缠斗的时间拖延得太久,他的身体有些力竭,尤其是在他攻击手段太单一的情况下,维持如今的局面都已经非常不易。 他的刺刀足够趁手,可也不是时时都适用的。 海面之下的银发男照例又沉寂了一会,接着爆发出更为强盛的压迫力,腕足射出水面,铺天盖地地朝着林子狱乱打过来。 林子狱敏捷地躲让着,还可以分出一点心思去处理脑海里面浮现的问题——林子狱已经得手多次,以他刺刀的锋利程度,将海面之下这团东西利落地切成两半也不是不可能…… 可银发男似乎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除了间歇性的停顿之外,他的动作完全没有滞缓感,反而渐渐失控脱缰,透出一种他越来越暴烈、越来越兴奋的异样感。 歌声还蔓延在他们耳边,但已经渐渐低弱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消失。 林子狱又一次跳入海中。 银发男以为林子狱这是又准备给他来上一刀,都懒得阻拦,等着林子狱动作。 可这一次,林子狱入水之前都没有拔出自己的刺刀,他大拇指摩擦着食指上的飞廉戒,估算好接下来的轨迹……然后深呼吸入水。 水面之下是一团难以形容的庞然大物,林子狱无心去分辨这玩意的原型究竟是什么。他双手扒拉了几下,整个人迅速地游到了这团东西的下方。 这时候银发男意识到有些不多,腕足飞快地汇集过来,朝着林子狱扎去。 可惜,晚了。 飞廉戒发动只是一瞬间的事,林子狱已经找好位置,放开所有限制在水中直接催动了飞廉戒。 一股强力的风诞生在水中,他们周围的海水飞速地随之旋转起来。海中没有依仗和支撑,无论是林子狱还是银发男都是形单影只,都抵挡不了这股力量。 林子狱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而且之前在鸟之国度也经历过类似的事,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搞完事就用尽全力后撤,除了被波及着在水中来了几圈全方位无死角的旋转之外没有别的影响。 反之,正处核心的银发男就没这么轻松了。 他被风带起来的旋涡死死困住,铺展蔓延的腕足被生生搅碎。这旋涡又不同于普通的旋涡,它越转越快,旋涡本身也渐渐凸出,成了一个类似海龙卷的东西,飞旋着在海面上晃荡。 同时也将银发男带走。 林子狱勉强逃过这个威胁度极高的旋涡,可情况也不算大好,被带着在水里甩了这么几圈,他本来憋的那点气早没了,不出意外又呛了好几口水。 这种呛水窒息感对林子狱来说已经非常熟悉了,他撑着一点意识想要借助飞廉戒冲出水面,可还没等他行动,正顺着水波飘荡的林子狱后背突然撞上了一个东西。 这一下撞得又疼又猛,林子狱还被反弹出去了一点。 林子狱正想回头,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拉住了林子狱,并强行带着他朝上浮。 林子狱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挣脱,可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这个身影让他压下本能,顺从地跟着上浮了一段,在临出水之前林子狱突然猛地回头了一下。 下方是一片如同幻境一般的画面,有花有草、有建筑也有人影,感觉上有些虚无缥缈,但所有的一切都发出淡淡柔和的光芒。 · 这个人一直带着林子狱爬上海岸。 上了岸,他还想来帮着林子狱吐水,林子狱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意识,呛水程度不严重。 缓了一下,林子狱最先注意到的是歌声已经消失了,接着他才去打量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应该是在三十岁以上,看不出具体的年龄,相貌平平,眉眼间有很明显的疲倦。他一身黑色紧身衣,这衣服有点类似于游泳的特殊材料,非常贴身,将他这幅瘦小的身材勾勒得极度明显。 他察觉到林子狱探究的目光,还转过来对林子狱笑笑,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你挺厉害的,普通人在溺在海里来这么几下,早就昏过去了,能不能救活都不好说。” 林子狱收回目光,淡道:“这里是关卡世界,不能用别的标准来衡量,你不也是在水里自由得很。” 这话听不出几分尊重,有些冷淡了,不过这人并不以为意,还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接着他话锋一转,问道,“还记得我吗?” 林子狱扫了他一眼,嘴角扯了扯,“当然记得。” 这个人此前跟林子狱有过一面之缘——当初刚刚抵达西西里岛的时候,宋一帆他们在海中跟独眼巨人恶战,林子狱下海查看之时就遇到了这个人。 当时这人是混迹在一群人鱼队伍里,没有任何氧气和防护设施,可行动非常流畅,像是一条真正的鱼一般。 “介绍一下吧,我叫齐浑人,你呢?” “林子狱。” 两个人都名字都有些奇怪,齐浑人重复了一遍,笑笑,点评道:“你这名字挺特殊的。” 林子狱没说话,齐浑人突然不知为何叹气一声,带着点惆怅感叹:“你们这些年轻人厉害,这个关卡被你们搅得挺精彩的。”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的,也难以听出来他究竟是在夸还是在损。 林子狱顺着齐浑人的调调,假假地说,“你也一样厉害。” 齐浑人被林子狱这句话搞得楞了一下,接着轻笑出声,“你倒是个有意思的。” “彼此彼此。”林子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要说厉害,眼前的这位齐浑人也不遑多让。其他闯关者诸如宋一帆之流的也确实不差,能力过硬又不蠢,在这样的关卡里面也不至于被动到底。 与他们相比,齐浑人则是稍有不同。他的厉害是在不动声色之间,关卡有些怪异,这点齐浑人不会看不出来,可他没有发疯也没有忙着抱团,在别的人闹腾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尝试着不同的方向。 齐浑人没有继续这个纠结谁更有趣的无聊话题,他侧耳听了一会,道:“歌声没了。” 林子狱朝着四下看了一圈,这里应该是在西西里岛上,不过与上一次登陆的地点不太一样,站在这里远远就可以看见岛上高大雄伟的建筑。 齐浑人顺着林子狱的目光看了看,“怎么,你也准备去跟巨人硬刚?” “没有,”林子狱收回视线,“我只是在看看这里跟现实世界的差异。” 齐浑人随意“哦”了一声,“关卡里面的一切都不能用现实来衡量,虽然我在现实里没去过西西里岛,不过经验告诉我差别应该不小。” “嗯,差别挺大的。”林子狱道。 齐浑人朝着岛内瞥了一眼,“刚才你弄的那一出……毁了我的好事。” 林子狱没听懂。 齐浑人随口解释:“你上次不是见到我跟着人鱼么,本来好好的,结果今天你整出这么大动静把人鱼都吓跑了,亏我跟了这么久。” 林子狱不信:“上次海底爆炸也没见人鱼受惊。” “此一时非彼一时。”齐浑人含糊一句,转移话题,“你加油,能不能过,我们就各凭本事。” 说着他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了筋骨,准备走人。 在他转身的时候,林子狱开口叫住他。 “嗯?”齐浑人回头。 “我看到了。”林子狱道。 齐浑人的脸上一下子浮现出一些一言难尽的神色,“什么?” “我不能确定是幻境还是什么,”林子狱看着齐浑人,“但我很明确,海下有一块跟西西里岛一样的地方。” 虽然林子狱只是匆匆一瞥,不过几个显眼的点他还是记了下来,上岸后一回想就能反应过来,他在海里看到的东西就是西西里岛某一刻的定格画面。 齐浑人不说话。 “很巧,水下幻境出现的时候刚好你也在场……”林子狱再度开口,“别说你是路过的。” 这次齐浑人耸肩笑了笑,“话都被你堵死了,我确实不是路过。”顿了顿,他接着说,“反而你出现的时机才是不可思议,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跟踪我。” 跟踪是不可能跟踪的,但解释起来又很费力,最后林子狱只能概括出两个字来:“巧合。” 齐浑人没有揪着不放,他带着些审视看着林子狱,“我突然有个想法。” 林子狱:“嗯?” 齐浑人:“或许你可以考虑跟我合作。” “合作?”林子狱一愣,没想到齐浑人竟然会这么提议。 齐浑人态度自然:“关卡要求在第三条规则发布之前组好三人小队,我看你很顺眼,不如一起?我要求很低,别拖后腿就够了。” 林子狱皱皱眉,没拒绝,只问:“我们合作有……必要?” 第二条规则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通过,这时候还没到必须考虑组队的时候,他们俩之前又没有什么交集,临时凑在一处恐怕也发挥不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我只是个提议,”齐浑人无所谓道,“你要有自己的打算当然可以无视我的话,不过我们要是组队……” 齐浑人伸手一指大海,“我们可以一起下海去找西西里岛的幻境。” 林子狱还没回答,一道声音突然远远地插了进来,“加上我怎么样?” 林子狱抬头循声望去,只见花斋又一次神乎其技地出现了。 他应该是刚才海里出来的,正从海岸线朝着他们步步走来,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他是怎么听到的。 齐浑人见到花斋楞了一下,略微惊讶地问林子狱:“你队友?” 林子狱心里暗叹一声。 队友是真算不上,他们之间关系不太好定义……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不知为何进入了同一个关卡的前情侣? 这样说出去恐怕齐浑人会更迷惑,林子狱干脆闭嘴不答。 花斋很快就来到了他们面前,很自然地插进齐浑人和林子狱之间,将他们隔开。 齐浑人看了看自己脚下窘迫的地盘,虽然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客气地退开了两步,给花斋腾了点地方出来。 距离宽敞之后,花斋也没有挪动挪动的意思,依旧是紧紧贴在林子狱附近,不仅如此,他站的位置稍微靠前,有几分挡在林子狱面前的意思。 一头雾水的林子狱:“……” 分外懵逼的齐浑人:“……” 花斋本人倒是格外闲适,“你们在说些什么,说来听听?” 林子狱幽幽开口:“你不是听到了么。” 花斋一脸无辜,“我一无所知。” “组队。”继续跟花斋打太极费时间,林子狱直接说道,指了指齐浑人,“他邀请我一起组队。” 林子狱本来以为花斋不会表态,可他话音才落,花斋便道:“那不挺好的,我们正好三个人。” 没人邀请他,可花斋这句话还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给算进去了。 林子狱意外地看了花斋一眼,之前花斋经常搞事,但他从来没有这么明确地用言语干涉过林子狱的决定——他都是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然后直接把林子狱拉下水的。 林子狱若有所思,倒是没有出声反驳花斋。 齐浑人看看花斋又看看林子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暗戳戳笑了几下,他意识到眼下的氛围不适合笑,可他就是忍不住,忍着忍着反而笑得更大声了。 迎着林子狱和花斋的死亡视线,齐浑人使劲浑身解数才勉强平缓下来,咳了几声,“事不宜迟,我们先下海去看看?” 海下的幻境转瞬即逝,现在下去也不一定能摸到什么痕迹,不过总归是不能提前放弃,还是得去看看。 没有人有异议,三人向着海岸线走去,走了两步,齐浑人道:“海里的幻境就是海面之上的西西里岛,出现时间、地点都不固定,歌声一响它就会出来。人鱼可以进去,可之前我试图进入幻境之中,却怎么也无法进入,就像是有无形的阻隔……或者说跟我们不是同一次元的。” 齐浑人解释了一遍,但他自己对幻境所知也不多,他们还是无法明确幻境究竟是什么。 唯一能说的也就是幻境和歌声之间很大概率是有联系的。 到了海边,花斋无比自然地拉了林子狱的手要带他下海。 林子狱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看。 花斋的拇指轻轻在他手背上摩擦了一下,低声道:“不用想别的,先通关。” 林子狱斜了花斋一眼,没说话。 前面的齐浑人侧过头,“你们打情骂俏先放放,我们要准备下去了,在海里行动没问题吧你俩?” “没问题。”花斋答道。 如他们所预料的,这个时候海里已经什么都没了,没有幻境也没有人鱼。 他们大范围转了一圈也一无所获,除了海水还是海水。 齐浑人示意先上岸,林子狱却想去西西里岛下面看看,于是三人又朝着岛下挪了过去。 这次林子狱终于见到了三根支撑着西西里岛的巨大柱子,如同宋一帆所说,其中一根已经岌岌可危,到了即将折断的边缘……他们想要加把力折断它还真不是异想天开。 沿着西西里岛绕了好久,他们才找了个地方登陆上岸。 上岸之后,林子狱飞上天绕着岛屿盘旋了一圈,按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幻境对应的位置。 幻境所对应的是中部偏西一点的位置,幻境中是一处繁华的建筑群,然而岛上却只有断壁残垣。 齐浑人也是见过幻境的,但他着实没有林子狱这么惊人的记忆力,就算有也不见得能够准确找出定位。 他真心实意地佩服,“窝草,牛逼啊。” 花斋立刻复读跟上,“牛逼啊。” 说着还冲着林子狱风情地挑了挑眼。 三人一路过来都很谨慎,没有遇到独眼巨人,停下来之后还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潜在危险之后才摸进遗址。 他们正打算深入进去,还没走几步,遗址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坍塌的声音,其中还隐隐伴随着打斗声。 齐浑人率先停下脚步,“里面有人。” 打斗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戛然而止,只有些建筑倒塌的声音还在微弱的回响。 遗迹之中很久都没有别的声响,齐浑人想了想道:“去看看?该来的躲不掉,我们不管是停这里还是调头都不是个事。” 林子狱和花斋都无所谓,于是三个人继续朝前走去。 遗址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破败得厉害,包含多年的风霜,已经很难看出曾经的辉煌。 林子狱还记得在海里看到的那一眼幻境,里面的一切都是正好的时候,只是这么远远看了一眼都觉得宁和舒适。 走着走着,一股凌冽的杀气掺杂在了空气之中,张扬着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林子狱觉得有些有些令人不舒服的熟悉…… 走过一个弯,三个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们三个分散着坐在不同的地方,其中一个正是之前跟林子狱交过手的银发男,另外两个都是林子狱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银发男见到林子狱出现并不意外,他挑着嘴角,“巧了,你自己送上门来。” 这句话里面的意味太明显——他还没打够,还想着继续。 林子狱头疼。 银发男这种人最麻烦,他的目的不是淘汰林子狱,多半只是为了追求刺激。若是林子狱强于他,他就纠缠不休,若是林子狱不如他,他就毫不在意地碾死林子狱。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逻辑,他想到就去做,不尽心就一直不会收手。 林子狱不避讳地与银发男对视。 这个麻烦既然黏上了也没空抱怨,得早些解决了才行。 “安白秋。”有个人提醒了银发男一句,“办正事。” 安白秋回头扫了说话人一眼,轻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在场的有六个人,正好三三对立,气氛一下子被绷得极紧,但安白秋他们这边的三个人显然有事,并没有跟林子狱他们在这个时候起冲突的意图。 刚才打斗留下的痕迹还残存着,可现在安白秋他们三个都席地而坐,完全没有做事的样子……这让林子狱一时间也难以判断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双反沉默相对了一会,制止安白秋的人开口,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齐浑人上前一步,挂着笑意不冷不热地答:“大家都是闯关者,来这里当然是为了通关。” 这个回答含糊得很,但意外的是对面的人没有生气,得不到明确的回答也就不再继续说话。 倒是齐浑人仔仔细细看了他们三人一圈,“铁血骑士团这次盯上了谁?” “铁血骑士团”五个字一出,安白秋他们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扫到了齐浑人的身上,三道意味不同的目光甩过来,造成的压迫很令人窒息。 但齐浑人一点都没有露怯,站得妥妥帖帖,不但如此,他还贼贼地挑衅:“我还以为你们看不上十八号关卡呢。” 说完之后他又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没说你们不行,只是在这种低级别关卡里面见到骑士团的人有些意外。” 不等其他人反应,安白秋最先噗笑了一声,对峙齐浑人明里暗里挖苦骑士团的行为他只觉得有趣,不过碍于之前被警告了不能惹事不能出头,安白秋只能继续做个安静的摆设。 等安白秋笑过,骑士团为首的那人故作茫然地看着齐浑人:“不好意思,你谁?” 之前他呵斥安白秋的时候还有模有样的,这一会却自己放下了架子,跟齐浑人不瘟不火地相对起来。 再次接触到骑士团的人,林子狱不免多留意几分。 加上之前见过的风灵,这个关卡里面就汇集了四个骑士团成员,根据风灵退出前所说的,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关卡开启人……既然如此,安白秋之前怎么会跟宋一帆搅和到一处? 林子狱正想着,一块小石子从空中抛了过来,落在林子狱脚边。 林子狱抬头望去,发现安白秋正盯着他,对上林子狱的视线,安白秋把训诫抛之脑后,“在想什么?问我啊,把你的刀给我看看,我就告诉你。” 安白秋的同伴对安白秋这种未经允许随便胡闹的行为很是不满,极度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可安白秋置若未闻,就顾着盯林子狱……的刀。 林子狱:“……” 林子狱:“免了。” 安白秋:“呵呵。” 等安白秋收回视线之后,林子狱的手指动了一下,像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只动了一下就没了动静,完全没有引起被人的注意。 除了站在林子狱身侧的花斋。 花斋心领神会,按着林子狱所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乱七八糟地扔着一块渔网。 渔网破破烂烂的,颜色也深,跟其他东西混杂在一起,不仔细看还真不会被注意到。 尤其是在有三个骑士团成员的情况下,闯关者一定会对他们有所戒备,注意力毫无意外地会被这三个人吸引。 两人这一点动作幅度实在太小,传达的意思也太隐晦,所以即便齐浑人也是站在他们附近都一点也没察觉。 放在平时林子狱也不会管一块渔网怎么样,但是在这个关卡里面,渔网就相当于黄杏。 林子狱见过黄杏对渔网的操作,这种非攻击性的玩意被黄杏发挥到了极致,还成功困住了一只独眼巨人。 ……很多东西在林子狱的脑海里连接成串。 宋一帆纠结了一群人,其中有黄杏也有安白秋,可安白秋明明是骑士团的人,宋一帆身上并没有值得安白秋折腰的筹码,他完全可以不追随宋一帆。 而且安白秋身上可没有多少跟宋一帆搭伙合作的诚意。 除非他另有目的。 而这个目的很有可能是黄杏。 袭击船只的独眼巨人都有可能是安白秋特意引来的,制造混乱,可以是为了泄愤,可以是为了浑水摸鱼,也可以是为了测试。 测试黄杏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本来应该算是很顺利,可临到关头出了点小小的岔子——安白秋意外发现了林子狱的存在,然后他擅离职守,撇下黄杏撇下独眼巨人,跟林子狱一路缠斗,最后还被林子狱用飞廉戒甩了出去。 也难怪他现在要被处处钳制,这是个有前科的! 最后,骑士团的人瞄着黄杏想做什么? 最有可能的答案,黄杏就是关卡开启人,是他们这一次的猎物。 不过,这也只是林子狱的猜测而已。 · 齐浑人不知道里面的门门道道,不过作为一个老鸟,他非常清楚骑士团的作风,知道他们的目的十有八九还是落在了关卡开启人头上。 他思忖了片刻,既然眼下骑士团不想节外生枝,他们也没有非要上去硬怼的必要,双方路子不同,至于谁能先得手就各凭本事。 打定主意,齐浑人招呼林子狱跟花斋离开,他看向身旁的两人,想要说出口的话凝固了一下,没能顺利脱口。 不知不觉身边的氛围好像有了点微妙的不同,他站在最近的距离也完全融入不进去。 林子狱对他安抚地笑了笑。 齐浑人:“?” 林子狱的笑容都还没完全落下去,他整个人已经冲了出去,操着自己的刺刀直直朝着安白秋袭去。 安白秋楞了一瞬,接着立刻就兴奋起来,什么目标、什么大局统统抛之脑后,手腕一晃环首刀就被他拎了出来,美滋滋地朝着林子狱砍去。 上一次他们在海里打得着实不尽兴,比起奇离古怪的关卡技能,安白秋更享受这种冷兵器带来的刺激……这种命悬一线,容不得一丝失误,最为精密也最为美妙的体验。 “安白秋!”立刻有人大喝,可惜安白秋已经上头,谁说话都不管用了。 这个为首之人也知道林子狱突袭的背后肯定另有原因,喊了一声见制止不了也就放弃了,转而去防守渔网。 但花斋是跟林子狱同时行动的,抢在骑士团之前扯住了渔网。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齐浑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呆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不能单站着,顾不得把所有事情理清楚,总之先上。 正好三对三的局面,但是花斋并不恋战。 他抢到了渔网就开始撤退,骑士团的这人只能紧追其后。 花斋引着这人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四下扫了一圈确定不会被看到之后,花斋猛地停下了脚步,缓缓回头。 “骑士团?”花斋轻笑,语气里有说不完的轻蔑,“我闯关的时候,你们都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 “你……”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蔓延开去,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好像被染上了黯淡的红色。 骑士团的这个人僵在原地,他心知危险想要逃开,可已经太迟了,手脚早就无法动弹了。 花斋站在他面前几步,“你还不如风灵聪明。” 风灵够滑,也够狠得下心,只是察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威胁就果断强制退出。 骑士团的人想要说话,可他完全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只能慌乱地重复一些啊啊额额之类无意义的字。 花斋盯着他看了一会,“给你个机会,现在自己退出,或者我让你彻底出局。” 这句话之后,周围无形的束缚缓解了许多,这人重得自由,大口大口呼吸了几次,不敢多说,悄悄抬头看了花斋一眼,不等花斋的下一句话,自觉取出道具退出了关卡。 眨眼之间就只剩了花斋一个人。 花斋随意地将渔网往地上一扔,冷声道:“自己出来。” 一开始渔网毫无反应,花斋也懒得等,直接抬脚走人,多的一眼都没打算看。 他都走出去两步了,渔网才开始发出声响,开始渐渐撑了起来,一个人出现在渔网之内,正是黄杏。 花斋看着黄杏,“有意思。” 这个渔网不仅可以用来困住猎物,还能藏住自己。 黄杏咬了咬下唇,心里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花斋显然是个大佬,但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大佬,摇摆之间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听到花斋说有意思,心里猜测应该指的是渔网,斟酌片刻,小心地说道:“我的关卡技能是可以对渔网许三个愿,有时效,维持时间不长,过期就作废。” 第一个愿望是渔网能够坚韧无比困住独眼巨人,第二个愿望则是刚才用的,让渔网藏住自己。 不过有些鸡肋了,藏是藏起来了,可并没有让她成功躲开骑士团的追击。 花斋听完黄杏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他的视线淡淡地在黄杏身上扫了一眼,一言不发走了。 黄杏呆愣在原地,好久之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这一把是进了个什么神仙局?疯疯癫癫的开启人、瞩目出众的新人、骑士团组队行动、还有深不可测的大佬…… 这种配置也不怕炸了低级关卡。 · “靠!”一道不满的声音凭空传来。 花斋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只见一只戴着眼镜抱着硬壳书的白鹭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白鹭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拦在花斋前行的路上,埋怨道:“大佬你倒是威风了,我这边人数可是不够了!” 花斋与白鹭对视,笑笑,“那是你的事。” 白鹭在心里咒骂了一声,隐晦地提醒:“人数不够第三条规则无法发布,这个关卡就作废了。” 这个关卡作废,您之前花的时间和精力可就白花了。 花斋手指屈起抵着下巴,完全不为这个问题所困扰,“不够几个?” “不够一个,这只是目前啊目前,要开启第三条规则最少也得九个人,现在可只剩八个了。”白鹭道。 “那你来抵上不就行了。”花斋下了定论,完全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白鹭:“……” 行吧,谁让你是大佬你牛逼呢。 白鹭合上书,“得,你话语权高,我这个小小的低级监督者只能乖乖服从。” 花斋指出事实:“然而我并没有感受到你对我的尊敬。” 白鹭哈哈一笑,含糊带过,赶紧换上彩虹屁,“大佬,我发现您最近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要是搁以前不得直接干掉他,还跟这哥们费什么话,果然是……”白鹭搜肠刮肚地想了想,灵机一动,“果然是爱情使人滋润,爱情使人成长,爱情使人温柔。” 白鹭简直想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花斋清清淡淡地笑了一下,在白鹭脑袋上砸了一下,越过白鹭向前走去,“省省,我们不会这样夸人。” 白鹭表示虚心受教,末了又想起来个事,“大佬且留步!刚才那个黄杏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是,”白鹭腾出一只翅膀,对着自己的脖颈做了个抹杀的动作,“刚才她不是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么。” 花斋好笑,“我又没做什么,她看到就看到了,不用管她。” 白鹭表情凝固了一下,拿不准花斋这究竟是安逸日子过多了失去了警惕,还是真的变佛系了。 “收到。”白鹭装模作样做了个笔记,“没事了,大佬您慢走,祝您幸福。” 收着白鹭这点不诚心的祝福,花斋挥挥手走远了。 白鹭一直目送着花斋的身影彻底消失。 他推了推眼镜,看了眼硬壳书上的名单,翅膀扫过这些名字,宋一帆、黄杏、齐浑人、安白秋、林子狱、花斋、艾利克斯、关寅。 初始时有五十三个人的关卡,到现在也只剩了这八个人。 白鹭最后停在林子狱这三个字上,很久都没有挪开视线。 · 花斋回到原地的时候,安白秋和另一个骑士团的人已经不在了。 “结束了?”花斋问。 齐浑人抢先一步回答,“打着打着他们突然跑了,莫名其妙,简直神经病啊。” “怎么?”花斋还是看向林子狱。 林子狱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停了下来,另一个人抓住安白秋离开了。” “我这边也一样。”花斋面不改色地瞎说。 “嗯。”林子狱没有细问,看了花斋空空如也的双手,知道渔网也八成是没收获。 花斋摊手,“渔网里面确实是黄杏,但她也跑了。” 齐浑人不知道黄杏是谁,他顺着说了一句,“怎么都跑了。” 花斋:“一不小心。” 林子狱没有其他表示,站起来,“我们开始,分头转吧,天黑之后回来这里集合。” “行。”齐浑人很是利索,拍拍屁股,选了个方向,“我去这边。” “那我这边。”林子狱选好方向,正准备要走,花斋喊住他。 花斋:“我一个人害怕。” 花斋:“我想跟你一起。” 花斋:“我又弱小又无助,咱们好歹也是有些旧缘,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林子狱忍了忍,“恕我直言,我可一点都看不出你哪里弱小、哪里无助了。” 花斋伸出自己的手——之前在鸟之国度被迫减重的影响还没完全恢复,他现在的手臂都还是细的,“你看,一折就能断了。” 花斋再接再厉,“而且我也不知道要看什么,我单独走也是白费。” 第47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十六 林子狱走在前, 花斋跟随其后,两人朝着遗迹的深处走去。 这片遗迹饱经风霜已经倒了七七八八, 不过还是能从断壁之间看出些许原本巍峨的痕迹。 原本的建筑很高大, 就连这会他们周围断裂得不成样子的墙体也都基本高于成年男子,所以两人的视野不算特别开阔。 走了没多久,两人就来到一处类似于祭坛一般的地方, 这里的建筑保存相对来说就要完整得多,起码还能有个基本的样子。 林子狱绕着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墙壁上还有壁画。 壁画被侵蚀得极为严重,以林子狱的艺术水平很难依着这么点信息就在脑海中将原本的图案再现出来,只能连猜带蒙一番。 好在壁画的数量够多, 粗粗查看一番下来也能发现一两处值得留意的地方。 这个壁画是故事性的,讲的多半是西西里岛的历史, 有些重复相似的画面会重复出现。林子狱逐一记下, 然后捡了根棍子在地上将出现频率高的特征画下来,拼凑在一处。 花斋就在旁边看着,不过对于地上渐渐完整的画面他只是偶尔瞥上两眼,更多时候他还是将目光黏在林子狱的身上、手上。 林子狱的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 手腕到手臂的弧度也近乎完美。 林子狱将脑海中记下的东西再现在地上,经他这么一番整理,原本杂乱无序又残缺的壁画就有了一根索引线,让他能够轻易抓取信息。 从地上的画面来看, 这些壁画花了很多版面描绘曾经美好繁华的片段,从尚未被风蚀的细微画面可以窥见几分其当时的辉煌。 正如一开始纸条所说——“西西里岛是海洋上最为富饶美丽的岛屿, 它诞生之日海鸟为它携来了一百朵花,人鱼们环绕着海岸歌舞,海洋之神也祝福西西里永远不灭……” 这份过去的景象被历史的车轮碾过,碎得难以探寻,只留下些微末的细碎还照印着过去的种种。 一边是华丽的过去,一边是残败的现状,林子狱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一直关注着林子狱的花斋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轻声问道:“怎么?” 林子狱直起腰,手中的棍子无序地在地面上划拉了两下。他一言不发,突然扔下手中的木棍,转向花斋,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过去。 花斋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张开双臂,做出一副等着拥抱林子狱的样子。 然而林子狱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林子狱其实已经置身于花斋怀抱的范围之内了,他要是合起手臂正好能够搂住林子狱的背脊。 不过他没有。 花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会之后半笑不笑地开口:“林总?” 林子狱扫了花斋一眼,在极近的距离细致地看着花斋的面庞。 花斋脸上没有瑕疵,尤其一双眼睛格外招人,只要他这么随意地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为他点燃所有的热情。然而,无论是这张脸还是这双眼都终有一天会枯萎消散。 这么一想,好像还有些惋惜不舍? 林子狱在心底笑了一下,伸出手在花斋脸上轻轻捏了一下。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只是一瞬之间,等花斋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子狱已经收回手,转身走了。 林子狱捡起木棍,换了一块空地开始画海中的幻境。 他并不会画画,只是机械性的复述再现。 花斋眼神晦暗了几分,他长久地盯着林子狱,直到林子狱画完直起腰才收起自己刚才翻滚得快要满溢出来的东西,状若无事地朝着林子狱走去。 他看了看两边的画,一下子就发现了个不同,“独眼巨人?” 林子狱“嗯”了一声,“残存的壁画里并没有出现过独眼巨人,但我在海里幻境中绝对见到了独眼巨人的身影。” 巨人实在是太显眼了,林子狱想不注意都难。 “按照纸条所说的,独眼巨人原本是生活在海沟里,他们不属于西西里岛,壁画里没有他们不足为奇。”花斋道。 “确实不奇怪。”林子狱顺着花斋的话说下去,“我只是在做假设。” “什么假设?” “如果你知道一本书最后的结局是曲终人散的悲剧,你还会翻开吗?” 花斋认真想了想,振振有词,“可我从来不看书的。” 林子狱已经习惯花斋这种调调,没得到答案也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如果你知道一个东西最后注定被毁灭,你还会去争抢它吗?” 两个问题实质上都一样的,只是换了条件使得压迫感增加,更发难以去预测自己的行为。 林子狱并没有等花斋的回答,他用手中的棍子指了指一处壁画,“这里是终结点,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毁灭,从这个点往前回溯是西西里岛的一切,从这个点往后,一切归零,什么都不存在。” 花斋瞥了周围的遗迹一眼,“像这样?” “还要更彻底,”林子狱看着壁画,微微眯了眯眼,“连整个西西里岛都会不复存在。” “哦?”花斋配合地惊讶,语气到位了,不过依然感觉不出他自己的情绪。 “不奇怪,很多神话都预言了人类的毁灭,而且我们也看到了西西里岛下面的柱子已经快断了。”林子狱随口一提,“我只是在想,独眼巨人是西西里岛的入侵者,如果他们从始至终都知道西西里岛最终会毁灭,他们的爬上岛还有意义么。” “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花斋没个正经,“毕竟我也不是独眼巨人。” 林子狱哼笑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独眼巨人的形象……跟花斋的差异确实挺大的。 “走了,回去跟齐浑人会和。”林子狱招呼一声,最后环视一圈,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之后准备走人。 花斋在这个时候抓住林子狱的手臂。 林子狱:“嗯?” 花斋:“人都是要死的。” 林子狱不明所以。 “不是站在死后来回顾,而是站在我还活着的当下,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都会来找你。” “很动人,”林子狱淡淡地评价,“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花斋自己思考了一下,赞同道:“确实不是好话。” 花斋放开林子狱,两人继续维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离开。 走了两步,林子狱突然道:“人还会后悔。” 人会死,会后悔。 每个人都顺着时间的流向前走,因为未知以及不可知所以不断浮沉,万千情绪都会在抵达终点的那一刻被彻底切断。 “那林总你后悔过吗?”花斋轻飘飘地问。 “没有。”林子狱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听到这个答案花斋微微一愣,缓了两秒才继续说,“我还以为林总会后悔认识我。” “欺骗我是你的问题,我不需要后悔。”林子狱冷淡道,说完不知道想起什么,自嘲一笑,“况且……也不是一切都能永远美好的。” 身后的花斋没声了,两人沉默着向前。 天色渐黯,黑夜将林子狱的身影模糊了去,快到集合点的时候,花斋悠悠然开口,“林总怎么不问我后悔过没有。” “嗯,问你。”林子狱敷衍的配合。 花斋的视线上抬,从林子狱的背影移到暗沉的天空。 “等我们最后一次道别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林子狱指出事实,“结果你还不是不说,浪费时间,我没问是对的。” “不是正好无聊么,给林总消遣消遣。”花斋道。 “那还真是谢谢您了。” “你看,齐浑人这不还没来么,”花斋故作懊悔地说着,“早知道就带副扑克进来,我们还能玩两把。” 林子狱没说话,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齐浑人过来。 花斋走到林子狱面前,提议:“林总,不如我们来模拟一下。” “什么?” “模拟我们永别的场景,”花斋单膝蹲在林子狱面前,慢慢地发音,“沙扬娜拉。” 林子狱:“这也是你的消遣?” 花斋:“算是,提前练习,指不定以后能派得上用场。” 林子狱:“……” 花斋:“以后林总说不定就成了个大佬,在关卡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要啥有啥心想事成,我这个可怜巴巴的前任就只能闭麦待在角落里堆灰。” 林子狱:“行吧。” 总之齐浑人还没来,林子狱随意捡了两句经典台词出来,“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别再见了。” 花斋挑剔:“不行,这太温柔了,我不死心还会想你的。” 林子狱觉得自己是个蒙圈的乙方,只能乖乖配合甲方的要求,“你有多远滚多远,我们老死都不用再见。” 花斋还是不满,“不行,这样收场我意难平。” 林子狱终于失去耐心,直接无视花斋的存在。 花斋倒是没再纠结这个话题,画风突然一变,问起正事来,“那接下来,林总怎么打算?” 林子狱半睁眼看了花斋一眼,天色黑,只能看到一个轮廓近在自己眼前。 “下海,”林子狱道,“找幻境。” 花斋一笑:“行啊,这我擅长。” 第48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十七 在等待齐浑人的过程中, 歌声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这一次的歌声感觉近在耳边,林子狱和花斋第一时间站起来找声源, 可他们几乎将周围翻了一遍都没有收获。 歌声就一直若有若无地响着, 却又无法让人准确定位。 在歌声消失之后,齐浑人也匆匆忙忙赶了回来,三人汇合, 齐浑人第一句话就是问林子狱有什么发现。 林子狱将自己拼凑出来的壁画大致描绘了一遍,齐浑人听完沉默片刻,“但这里的建筑都异常的高大……” 言下之意就是这种格局的建筑也只有独眼巨人才用得上,可林子狱又说壁画里没有独眼巨人的存在。 这有些矛盾。 这一点林子狱也很清楚,只是真实情况如何, 仅凭他们发现的这些蛛丝马迹也无法推论出来。 齐浑人在另一个方向也有收获,他发现了几具人鱼的尸骨, 还特地捡了几块带过来。 周围没有光源, 齐浑人便拿了个小道具出来照明。这些骨头已经被风化得很严重了,不过还是能明显看得出来不属于人类。 看完骨头,齐浑人也没有收回照明道具。这道具是一颗圆润的珠子,发着冷色的光泽, 不算强烈,不过也勉强够用。 “那现在我们怎么……”齐浑人的最后一个字还说出来,消失的歌声竟然又一次响了起来! 齐浑人浑身一震,立刻闭嘴侧耳倾听, 他屏住呼吸分辨了一会,确定了个大致的方位之后直接轻手轻脚地摸了过去。 无需多言, 林子狱跟花斋也默契地跟上。 与方才不同,这一次他们都没怎么费力就顺着歌声来到了遗址之内的一个地方。 越是靠近,歌声就越是强烈,哪怕他们三人已经走到了近前也没有消失。 歌声飘扬的地方还亮着微光。 齐浑人手上的柱子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将这一块地方彻底照亮。 黑暗褪去,光亮之下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被围在最中间的是几只美丽的人鱼,她们轻轻摇晃着身体,闭着双眼歌唱。 而围住人鱼的……则是一群独眼巨人。 独眼巨人们都坐的规规矩矩,安分的扮演者听众的角色,流露出来的是与外表不符的宁静平和。 林子狱他们三人站在最外围,齐浑人试图再靠近一些,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逾越过这道虚实的边界。 他们就只能看着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最后随着歌声的落下而彻底消失。 齐浑人手中的珠子的光泽还在不断地增强,将周围的黑暗都逼到无处遁形,可其所照亮的地方却是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这是幻境?”齐浑人略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可能,”林子狱也不能肯定,刚才看到的场景给人一种很强烈的真实感,与鸟之国度上那个人鱼的关卡技能不太一样,“也可能是再现。” “再现?”齐浑人问。 “幻境是假的,但刚才这……说不定这一切实际上是存在过的,只不过我们没有资格参与。”林子狱猜测,“换句话说,我们只是站错时间点而得以旁观的路人。” 齐浑人想了想,觉得迷惑,“什么意思?” “就好比你朋友圈里有人传了个去餐厅吃饭的视频,你可以看到发生了什么,也可以去同样的地方吃同样的食物,但永远也没办法跳进视频里一起吃。”林子狱解释,“当然我这个例子也不太恰当,不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前人鱼跟独眼巨人一起……嗯,一起玩耍过,然后被记录下来,现在被随机播放?”齐浑人努力理解着,“至于歌声,也只是一份‘音频’?” “只是可能。” 大概是觉得林子狱的这个猜测有几分可能性,齐浑人也顺着往下想了想,“但独眼巨人是入侵者,他们占领西西里岛之后鱼人的歌声也随之消失。” 双方本该是水火不容的才是。 齐浑人所说的是一开始纸条就明确给出的内容,到目前为止,关卡给出的信息可能有坑,可不会明目张胆的胡说八道。 所以林子狱也想不通独眼巨人跟人鱼为什么能够这么和谐地坐在一起。 不过他也不一定非要把所有的设定都搞通透,从目的出发,林子狱所需要的只不过是让歌声停下。 “还下海吗?”一直安静做个背景板的花斋开口,懒洋洋地问了一声。 “下。”林子狱把目光从空地上收回,扫过齐浑人手中的珠子,“走吧。” 齐浑人有些惊讶,“现在?幻境才刚刚在这里出现过,现在下海很大概率也是找不到的。” “你说过歌声跟幻境的出现是无规律的,保不住它今天兴奋会多出来几次。”林子狱难得不正经地说了一句,然后一指花斋,“他来找很方便。” 突然被点名的花斋:“……” · 三人再一次下海,这一次是摸着黑下海。 海里本来光线就有限,这一次更是黑得彻底,林子狱是完全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由花斋带着移动。 即便是在海中,幻境也是自带光芒的,但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任何发光的迹象。 海里不比陆地,林子狱也无法判断齐浑人的具体方位,他们下潜的深度已经非常可怕了。而林子狱所有的一切都维系在花斋身上,要是花斋在这里放手……就算能够活下来,也足够林子狱折腾一番的。 不过花斋将林子狱拉得很紧,皮肤之间燥热的触感非常清晰。 林子狱拉了拉花斋,分辨出西西里岛的方位,朝着岛屿之下指了指。 花斋会意,带着林子狱朝着西西里岛游去。 西西里岛之下是三根巨大的柱子,上一次他们在周围环绕过一圈,这一次他们则是一直向下,准备落到柱子的最底部去。 他们缓缓下落,就在彻底落到海底的瞬间,就像是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唤醒一般,他们周围突然亮起了清冷的光芒,正好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第49章 西西里岛的歌声(十八 光芒将这一方藏于海底的空间照亮, 模模糊糊的歌声也随之出现,一如上一次林子狱匆匆一眼所看到的, 这是一个西西里岛的复制品, 刻下来的是某一瞬的定格。 不同的是,这一次林子狱和花斋两个人竟然进入到了这个幻境之中。 想他齐浑人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得其法……偏偏他们两人又是这么轻易就进来了,其中的落差实在是一言难尽。 林子狱和花斋虽然置身幻境之中了, 不过幻境里的一切都没有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改变,无论是独眼巨人还是人鱼都仿佛看不到他们一般,自顾自地歌唱与聆听。 林子狱听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每一次歌声落下幻境就会消失, 现在应该也不会例外,等人鱼唱完幻境大概又要自闭了。 得抓紧时间看看怎么才能让歌声彻底停下。 束缚人鱼让她们无法再开口肯定是不行的, 她们只是虚幻的投影, 林子狱连碰都碰不到她们。 林子狱站在中间位置,看着人鱼和独眼巨人。 幻境之中的独眼巨人完全没有凶煞的感觉,看起来甚至还有些释然…… 林子狱猛地收住自己刚才发散的思绪,集中注意仔细挨个打量独眼巨人和人鱼。 这一看就看出了些不对劲来。 眼前的主角身份是没变, 就是独眼巨人和人鱼,可他们与之前幻境里看到的并不是完全一致的。独眼巨人长相怪异,但都各有各的特点,并非千篇一律, 区分他们的不同,对林子狱而言并不难。 换句话说, 他们所做的事是相同的,但却并不是同样的人。 为什么幻境会有不同?是幻境在变化还是有多个幻境? 歌声渐渐淡了下去,然而这一次幻境竟然没有当即消失,微弱的冷光依旧亮着,映照着这幅场景的后续。 就在人鱼停下歌唱之后没多久,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猛烈地震动了起来,大有翻天覆地的架势。 这场震动来得太过突然,之前完全没有细微的预兆,发生之后又太过势不可挡,让身处其中的人完全没有躲避的可能性…… 就像是西西里岛下面的柱子终于不堪承受、一下子折断了一般。失去一条柱子的西西里岛自然是不可能继续维持平衡的,除了落入深海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余地。 林子狱一怔。 之前他觉得独眼巨人的表情有些违和的平静,这会终于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份异样感了。 独眼巨人表现得像是对这场毁灭心知肚明,知道已经无力回天,所以干脆坐下来听着歌声享受最后一刻的终结。 幻境之中,西西里岛的崩塌只是眨眼之间,独眼巨人和人鱼们连最后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随着破碎的土地一起沉了下去。 接着,幻境的光泽逐渐黯淡,带着幻境一起抹去所有痕迹,将黑暗还给了海底世界。 这些幻境来无影去无踪,林子狱更是不知道它们为何存在,虽然幻境之中的种种都很是细致,可在关卡之中真假的界限很模糊,就想之前遇到的玻璃人,哪怕看上去与活人别无二致,她也不会是真人。 幻境让林子狱觉得很有真实感,不过也不好下结论,只能立足于此延伸想一想。 每个幻境都不尽相同,如果是真的,那究竟是其中一个真实发生过,还是说每一场幻境都存在过…… 若是每个幻境都是真的,西西里岛难不成是沉了一次又一沉? 这一连串的猜测最下方系着的可能性有些惊悚——歌声所联系起来的其实是西西里岛无限循环的毁灭。 而独眼巨人们则是一次又一次地登上西西里岛,然后随着岛屿一起沉入海底……周而复始。 歌声是在沉岛之前发生的,要让歌声停下,其实是要终止西西里岛的毁灭。 刚好跟宋一帆的设想相悖。 西西里岛的毁灭是因为柱子的断裂,别人可能没有办法,不过林子狱好像可以派得上用场。 作为精卫,他的技能刚刚好是填海,将西西里岛的底部填实,柱子断不断也就无所谓了。 方法就摆在眼前,只不过林子狱不知道这个方向对不对。 他正想着,一直牵着他手的花斋突然在林子狱的手背上画了一下,是个小小的√。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就√,林子狱好笑地一想。 他朝着花斋的方向望去。 跟花斋牵手的时候林子狱可以在海里自由行动,但周围太暗,他并不能看见花斋的模样。 不过这也没什么影响,花斋那副轻佻没正经的样子一下子就浮现在了林子狱的脑海之中。 林子狱有种自己能看见花斋嘴角弧度的错觉。 所有的犹豫纠结都在很短的时间之内落下帷幕,林子狱在杂乱的信息之中扒拉出来一个点做了决定。 关卡里面的种种都是由关卡开启人设置的,在设置的时候一定是有限制存在,以防止开启人一面倒的局面,否则就没有闯关者愿意来送人……来参与了。 起码得保证有闯关者能够闯关成功才是,这个关卡的奖励人数是十,那关卡设置应该会允许最顺畅的情况下有十个闯关者成功。 西西里岛岌岌可危,而林子狱的技能刚好能救一救。 只是有个问题,林子狱并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发动填海这个技能。其他人的关卡技能都是可以随心使用,唯独林子狱的这个“填海”一直处于被封锁的状态,连怎么解锁都没个提示。 林子狱回忆了一遍关于精卫的传说。 他所知道的有两个说法,第一种是炎帝的女儿在海里溺死之后灵魂化为精卫填海,另一种精卫原本是一个部落,后来整个都被水淹了,死掉的人成了精卫。 两种说法里面精卫都是人死后形成的,准确来说,都是在水里死后执念才化为的精卫进行填海。 海底是无尽的孤寂与黑暗,肉体凡胎的林子狱怎么想都没办法在这里存活。 进入关卡之后,林子狱在很多场合下都听过人说,不能用现实来衡量关卡。 这就是关卡的生存法则。 林子狱的手挣了挣,示意花斋松开。花斋反将他拉得更紧了一些,直到林子狱指尖安抚性地点了一下,带着不容抗拒的决意,花斋这才缓缓松开。 花斋放手之后,林子狱并没有感受到海水的挤压,只是他的人形维持不住,自发地变成了精卫。 彻底成了精卫鸟的形态之后,一股奇妙的感觉席卷了林子狱,让他觉得自己的状态近乎不存在,海水都能穿过他的身体,但他却毫无感觉。 明明置身其中,却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他在水中静止了几息,之前精卫形态下还只有别人无法看到林子狱,这一刻他更接近于失去生命,跃到了另一种层面。 海底的地形开始剧烈地变化起来,一切都在不断地上升,三根柱子也被隆起来的海底给包裹住。 这个不知持续了多少年的状态,统统在一瞬间被改写。 很快,西西里岛之下就被填充满了。 在这一切完成的那一刻,林子狱脑中飞快地闪过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就此失去了意识。 ·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置身于西西里岛上,一眼望去发现了好几个熟面孔。 离林子狱最近的是花斋,他搂着林子狱,让林子狱可以靠在他怀里。 林子狱一动,花斋也就发现了,他轻声问:“怎么样?” 林子狱爬起来坐直,脑海有一点点犯浑,不过不算严重。他冲着花斋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同时还扫视了一遍周围的情况。 这里算上林子狱一共有九个人,除了一个穿白衣的陌生人之外,其他人都是见过的。 最意外的是,这九个人里面竟然还包括了关寅,也就是之前遇到的那个乌龟。 林子狱观察着周围的时候,其他人的目光也或隐或明地打量着林子狱。 这九个人凑在一起,没有人说话,都在各自盘算着,气氛很是扭曲。 不过还好,在林子狱醒来之后没多久,关卡提示音响了起来。 这个关卡里面传递消息一直都是靠纸条,眼下还是头一次听到提示音。 提示音是一道有些沙哑的女音,她轻咳两声,“恭喜各位顺利完成第二条规则,现在发布第三条规则。” 这句话落下,安白秋不知为何嗤笑了一声。 提示音没有理会这个小小的插曲,毫无感情地继续:“在第三条规则发布之前,请大家三三分组。” 组三人小队这一点在关卡开始之时就提过,现在听到也不意外,宋一帆率先说他们已经完成组队,队员是他、黄杏以及关寅。 黄杏面无表情,关寅鬼鬼祟祟地看了眼林子狱和花斋,又做贼心虚地收回眼神,收敛自己的存在感。 下一个说话的是齐浑人,他跟林子狱还是花斋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口说他们三人一组。 最后剩下的三人,安白秋、另一个骑士团的人还有白衣陌生人。 两个骑士团的人肯定是在一起的,剩下的白衣人形单影只,不过他完全没有主动抱团的意愿,苦着一张脸站在原地,连看都没多看安白秋他们一眼。 僵持了片刻,还是安白秋主动,“我们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这会白衣人才瞥了安白秋一眼,点了点头。 对于白衣人的态度,安白秋没有恼怒,等到了答复他就懒洋洋地举了个手,“我、艾利克斯……还有那边那个白衣服一组。” 等安白秋说完,提示音就适时响了起来,“现在发布第三条规则——第三条规则是直播投票,以小组为单位计票,得票最高的小组和最低的小组都会被淘汰,拥有投票权的是……” 提示音顿了一下,带着点别别扭扭的窃喜:“拥有投票权的是在此之前被淘汰的所有闯关者。” 第50章 投票 一共只有三个组, 得票最高的淘汰,得票最低的也淘汰, 能通关的只能有一个组。 也就是三个人。 关卡提示音继续说:“不过在正式开启之前, 还有条追加规则——现有的三个小组会被随意打乱重新组合,现在公布最终名单。” “第一组,13号安白秋、25号齐浑人和53号花斋。” “第二组, 12号露白、37号黄杏、52号林子狱。” 第三组,4号宋一帆、7号关寅、30号艾利克斯。“ “分组名单公布完毕,请各位闯关者再接再厉,按照规则通关。” 伴随着一阵电流的噼啪声,提示音落下, 沉寂再度笼罩了这九个人。 这个分组来得太猝不及防,而且规则也完全没有公布投票标准, 只说了是由被淘汰掉的闯关者投票, 他们要怎么做都不得而知,实在是令人头大。 大家都很懵逼,在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没人开口,都在回想规则反复推敲寻找漏洞。 唯独安白秋意不在此。 听到分组名单之后他就乐了, 扯着笑容直勾勾地看向花斋。 这道视线太强烈了,跟花斋站在一起的林子狱都感觉到了。林子狱朝着安白秋看过去,安白秋坦坦荡荡地朝着林子狱挥了挥手,然后伸出食指指向花斋, 毫不避讳地说:“你心可真大。” 安白秋指的是花斋,但这句话明明白白是对林子狱说的。 林子狱:“什么意思?” 安白秋:“字面意思。” 他说完这四个字之后又顿了一会, 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们骑士团的专属道具,同伴退出关卡会收到信号,之前有个傻逼追着他离开,没多久就自行退出了关卡。” “所以?” “所以好心提醒一下。”安白秋笑笑,“关卡的生存经验,不要跟比你能力高太多的人走得太近,因为多半你就是颗韭菜。” 林子狱听完安白秋的话,不急着回应,又淡又慢地看了安白秋一眼,“不牢你费心。” 安白秋耸了一下肩,不以为意,一手指向花斋一手指向齐浑人,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声:“新队友。” 齐浑人皱了皱眉,大概是觉得跟安白秋组队太不靠谱,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提示音竟然又一次上线了! ——“恭喜第一组获得两票,目前排名第一,距离投票结束还有九分钟。” 这个得票提醒出来,连安白秋都楞了一下,他们组竟然这么快就得了两票。 他目光在花斋和齐浑人身上扫了一遍,吐出两个字来:“刺激。” 安白秋猛地一下子站起来,朝着花斋走去,几步之间他的环首刀就已经滑了出来被他握在手中。 不管怎么看,他都是要对花斋动手的样子。 齐浑人一看这个架势,不敢置信,“你疯了?我们是一组的,这个时候内讧?” 齐浑人这句话只是一时震惊之下脱口而出的,并没指望过自己真能对安白秋有所约束,可出乎他意料的,安白秋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就在离花斋只有四五步远的地方。 齐浑人大感迷惑,实在是不知道安白秋这人的脑回路。 安白秋站了几秒,突然一下扭头面向齐浑人,“从你开始也行。” 齐浑人:“???” 容不得齐浑人仔细想,安白秋一甩环首刀就以一种疯狂的架势朝着齐浑人砍了过来! 齐浑人狼狈地就地一滚才堪堪避开,可安白秋的身手太灵活了,第二击、第三击接踵而至,只交手一会便逼得齐浑人毫无招架之力、上气不接下气,连在地上滚都滚不利索了。 安白秋又一次高举了环首刀,毫无犹豫地冲着齐浑人的腰上砍去。 齐浑人体力不行,身上也没有防护的工具,若真被安白秋这么劈一下,惨一点说不定就直接完了。 不过还好,安白秋这一刀终究是没能成功落下去——林子狱翻过来用刺刀架住了安白秋的刀,险险地护了齐浑人这一次。 刺刀和环首刀在空中僵持,安白秋眼里蔓延的血红正宣示着他的疯狂。 林子狱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安白秋的理智正在脱缰的边缘,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叫嚣着想要痛快地释放。 可安白秋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突然撤力,收回环首刀。 安白秋这一下来得太意外,林子狱都没控制好力道平衡,安白秋收到之后林子狱的刺刀还向前划了一下,正好在安白秋的小臂上留了一道口子。 安白秋反手拿刀,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伤口不大也不深,他看了一眼就放下手,只是看林子狱的目光冷了几分,将之前的冲动和兴奋蒙上一层寒霜。 “恭喜第一组获得七票,共票数九票,目前排名第一,距离投票结束还有六分钟。” 安白秋将环首刀斜插入地上,手指勾着刀柄上的,“刺激,不是说直播投票么,他们正看着我们呢,投票人觉得刺激就会投票。” 安白秋这么一说在场的都明白了过来,确实第一组两次得票都是在安白秋的不合群举动之后。 投票的都是被淘汰了的闯关者,他们想看剩下的几个闯关者相争相杀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个度要怎么把握。 最高和最低都会被淘汰,现在第一组虽然得票了,可简直毫无疑义,得票越多越接近最高阈值。 最震惊的是齐浑人,他不可置信地指着安白秋,想说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还是没说出口。 所以刚才安白秋突然动手就是为了证实投票的标准?安白秋那几下可是刀刀带风,一点含糊的地方都没有,搞不好真的能取了齐浑人的性命。 安白秋看了齐浑人一眼,把他刚才那点愤怒和犹豫都收入眼里,抬了抬下巴,极为讨打的追加了一句:“怎么样,对现在的票数满意吗?” 齐浑人气得脸色都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一帆一直没有说话,他一开始不知道安白秋的底细,还是后来骑士团围堵黄杏才明白过来,亏他还自以为能够利用安白秋这个一根筋的,没想到从始至终人家都把他当个笑话。 眼下的局面宋一帆更是没有说话的余地,安白秋这条疯狗逮谁咬谁,搞不好在投票结束之前就能有谁被他给咬死。 宋一帆盘算着自己这边的局面,队友还有一个关寅一个骑士团的艾利克斯……都不是好棋,一个太废一个不熟。 要怎么才能得票,又不至于超过第一组的票数,宋一帆捏着“刺激”这个关键词陷入沉思。 “你是谁?”黄杏开口。 黄杏的声音很轻,但是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他人的耳朵,他们都朝着黄杏看去,再顺着黄杏的目光望向同样沉默的白衣男。 白衣男一身精致华贵的小礼服,还戴着一副眼镜,说实话单是看命他的装束就不太像是个闯关者。 白衣男闻言,循声朝着黄杏看去,对视之后还彬彬有礼地朝着黄杏做了个绅士礼。 若不是距离不允许,他恐怕是要上去拉着黄杏的手亲吻的。 他这一套动作做得很足,可完全没有开口说句话的意思。 黄杏看着这个白衣男,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间无法在脑海中对号入座。 “我之前没有见过你,第二条规则发布的时候还有三十七个人,这三十七个人我都见过,你是多出来的。”黄杏缓缓说道。 一开始宋一帆为了集结闯关者沉岛,他们去刻意去见了很多闯关者,再加一些零零散散遇到的,黄杏数得清清楚楚的三十七个人,这会竟然又多冒出来了一个。 白衣男听了黄杏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依然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 宋一帆一愣,他此前也确实没有见过白衣男,不过他没有像黄杏一样计数。 白衣男长久地盯着黄杏,很久之后才问:“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黄杏的意识有些涣散,她眼前的白衣男身形好像开始模糊起来,形状也变得不再像是个人,她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发现只是一个错觉,白衣男还是全须全尾地站在原地。 “别说!”林子狱呵了一声。 黄杏刚才差一点有种顺着白衣男的话回答的冲动,但临到关头黄杏咬破了自己的舌头,疼痛阻止了她的冲动。 黄杏对自己下手很重,这一下咬得足够严重,血都溢出唇缝漫了出来。 她朝着林子狱飞快地扫了一眼,微微点了个头,脸上是隐忍的痛苦之色。 林子狱还挺意外的,刚才其实就算自己不出声,黄杏也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看了黄杏一眼,林子狱再将目光移到白衣男身上。 这个白衣男虽然跟他们是同一组的,但处处透着诡异,而且丝毫不见他有一起进退的意思。 白衣男迎着林子狱的目光摊了摊手,示意自己的无辜。 这时,提示音再度响起—— “恭喜第二组获得二十一票,共票数二十一票,目前排名第一,距离投票结束还有四分钟。” 二十一票?! 这个票数太高了,而且他们刚才的互动远不如安白秋会来事,就这样还能一下子就涨了二十一票? 黄杏瞪大眼睛,难以相信这个意外,她张了张嘴,血水就流了出来让她无法正常说话。 这样一来,目前最安全的反而是第一组了,票数刚好居中。 安白秋一开始也有些错愕,反应过来之后不可控制地笑开了,单手使劲捂着自己的嘴,可笑声依旧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之中飘出来。 “自作聪明的下场,投票本身是不可控的。”安白秋若无其事地点评,丝毫没想起来正是他带的头制造“刺激点”。 林子狱在听到二十一票的时候也皱了下眉,进入关卡的人数是五十三,场上还剩九个,其余的应该是四十四个人。但是提示音所说的是被淘汰的闯关者投票,像是风灵这样自动退出关卡的应该是没有投票权的。 自动退出的有两个,一个是风灵,一个是骑士团的人。 剔除他们俩人还有四十二票。 二十一票已经到半数了,剩下两组是绝对不可能超过这个票数,最多第一组持续得票,然后最终跟他们平票,不管如何都已经注定了第二组的失败。 这是一种可能。 总票数还有有待商榷,这个不确定的点就是白衣男,如果他真的不是闯关者,那总票数就是四十三票。 第二组还有一线生机。 林子狱想到的,场上的其他人也都多多少少想到了。宋一帆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他们第三组还一票都没有。 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安白秋终于笑够了,笑够了他就看向花斋。 花斋倒是不窘不迫,迎着安白秋带着血腥气的眼神,“怎么,你又想做什么妖?” 目前第一组居中最安全,不过安白秋这个不安分份子好像完全没有乖巧等待投票结束的意思。 安白秋舔舔发干的嘴唇,直言不讳:“我就没有想过按照规则通关……不对,准确来说,我就没有想过通关。” 安白秋这句话说完,朝着另一个骑士团的成员艾利克斯看了一眼,对方会意也跟着起身。 “跟我动手?”花斋好笑,“难不成你觉得我是关卡开启人,所以开始狩猎了,骑士团?” 骑士团一言难尽的作风大部分闯关者都懂,安白秋更是懒得掩饰自己的目的,直截了当,“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总归抓紧时间试一试。” 安白秋指了指齐浑人,示意艾利克斯去堵齐浑人。 “之前听说这个关卡的开启人是转盘恶徒,而且这个恶徒还是个女的,所以我们怀疑黄杏。” 明明时间不多了,安白秋还能不慌不忙地解释,“不过她很明显不是。” 所以安白秋重新审视了一番之后锁定了两个目标,花斋跟齐浑人。 安白秋紧了紧手中的刀柄,停住说话,一瞬间就进入状态,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做好准备之后,猛地跳了出去朝着花斋袭去! 花斋目睹了全程,但他仍旧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同时,艾利克斯也二话不说朝着齐浑人攻去。 安白秋的刀样态很粗糙,毫无美感,可是快得可怕,带着纯粹的野性,一出手就是赤裸裸的凶煞之意。 他这一刀是冲着花斋的要害劈下去的,花斋挑着眼角看着安白秋的路数,等刀锋来到最近、最无法撤回的地步之时他才猛地出手。 花斋赤手空拳,手中没有可以招架的武器,可他身体的灵活度完全不受这些外物限制。安白秋都没看清花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被花斋给捏住了。 非但如此,安白秋所携着撼山拔树般的威势也从手到全身一一被卸了个干净。 接着,安白秋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是花斋拎着他的手将他整个人带翻。 安白秋的背上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迫使他大吐出一口血来。 除了安白秋断断续续的咳嗽和沉重的呼吸声之外,场上一片寂静。 安白秋的狠厉他们都是亲眼见过的,这样一个人却被花斋一个照面就放翻了。 两人的交手结束得太快,什么都没能看清,他们甚至都无法依次来判断花斋的能耐究竟如何。 “恭喜第一组获得十三票,共票数二十二票,投票结束。” “现在公布投票排名,第一组二十二票,排位第一;第二组二十一票,排位第二;第三组零票,排位第三。” “综上所述,成功通关的是第二组……” 啪啪啪—— 几声不走心的鼓掌声响起,白衣男走到中心位置,然后摇身一变成了大家都熟悉的白鹭。 白鹭推了推眼镜,跳到自己的硬壳书上,他的目光扫过林子狱和黄杏,轻咳一声,“恭喜两位成功通关,积分已经下发,37号黄杏的通关评级C级,53号林子狱的通关评级为A级,积分翻倍。” A级? 林子狱自问在鸟之国度和最后的直播投票里都没有做过什么,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填海了。 “各位闯关者有疑问可以按流程申诉……” 宋一帆打断白鹭的话,语气有些不好,“你不是关卡监督者么,为什么可以参与进来?” 白鹭看了宋一帆一眼,推着眼睛解释,“关卡监督者的任务就是保证关卡的顺利进行,缺人的情况下我自己补充进来不违规。” 宋一帆还想说点什么,白鹭又道:“难不成你之前没有见过参与进来跟进关卡进度的监督者?” 见是见过,但没见过你这种最后才混进来的,宋一帆压下心中的种种杂念,最后还是闭了嘴。 “现在,我宣布关卡正式结束,各位有缘再见,白鹭区欢迎各位的报名参与。” 白鹭的话音落下,整个关卡世界逐渐崩溃,林子狱匆忙之中朝着花斋的方向看了一眼。 花斋的注意一直放在林子狱身上,这一眼自然而然被他捕捉到了。花斋对着林子狱温和一笑,不知为何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用口型说——“再见”。 林子狱目光划过花斋,落到齐浑人身上。 齐浑人连番被骑士团的人攻击,这会身上狼狈得很,他正低着头给自己止血。 “齐浑人!”林子狱大喊一声。 齐浑人茫然地抬起头。 “转盘,”关卡就要结束了,林子狱说话很不方便,他指着齐浑人,“我在转盘等你——!” 齐浑人的表情从诧异到僵硬再到凶态尽显,他朝着林子狱竖起中指,“好啊。” 第51章 不存在的河流(一) 林子狱恢复意识的时候, 他还稳稳当当坐在车子的后排上。 前面的司机好生驾驶着,完全没有癫狂的迹象, 再看周围的环境, 都已经到了林子狱家附近,那辆不合常理的大卡车根本不存在。 车缓缓停了下来,司机开门请林子狱下车。 林子狱在车中静坐了几秒才下车。 出了车门, 林子狱又看了司机一眼,司机还是以往那副沉默尽职的模样,人也是从头到脚都正常得不行。 林子狱消化着关卡中的种种,缓缓回家。 家里一切都是冰冷的,毫无生气。 林子狱倒了杯水慢慢喝完, 喝完之后他才从厨房走出去坐进沙发里。 他家里的沙发毫无疑问是高级货,不过往日里不怎么能派得上用场, 克己的林总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书房之中。 可今天林子狱完全没有继续办公的欲望, 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发呆。 关卡中投票过程中的一幕幕交织浮现,最先涌现的就是花斋以迅雷之势解决了安白秋的那一瞬间。 花斋不简单,这一点林子狱心知肚明,但花斋几乎没有这样高调的时候。 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自己的实力。 当时除了在场的几个人之外, 还有其他被淘汰的闯关者也看着,也正是因为花斋露了这么一手才导致了他们组的票数爆掉。 结果就是林子狱他们组闯关成功,花斋被淘汰。 在这个关卡里面,一旦被淘汰是要扣除一半积分的, 花斋的积分有多少林子狱不得而知,但总不至于像自己一样是个3分。 当时花斋肯定还有别的方法, 不至于像这样张扬,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花斋的行为依旧令人难以理解。 林子狱起身,拿了纸笔对整个关卡进行复盘。 他首先写下的是开启人三个字,写完之后顿了顿,提笔添了齐浑人的名字落在后面。 直到投票之前林子狱都不能确定开启人究竟是谁,关卡内的人数太多,开启人也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是追加规则打乱他们原定分组的时候。 有什么理由要让关卡开启人临时变卦重新分组。 如果从目的往回推,得出的答案就是积分。 开启人的目的摆得很明显,他就是要积分,要很多的积分。按照规则,最后有一组人能够通关,开启人干预分组是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他担心通关的那一组积分过重。 换句话说,原始分组里面有一组的积分很高。 林子狱将两次分组的名单写下,圈出自己和花斋的名字。 他正握着笔写写画画,搁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林子狱抬头望去,发现是一条邮件提醒。 上面显示的几个字勾起了林子狱的兴趣,他拿过手机划开一看。 这封邮件还不是他原本手机软件上跳出来的,它出自一个完全陌生的软件,林子狱都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时候被安装到自己手机里的。 点开软件,里面的界面类似于个人主页,有种种条目,其中有一项被标红的是“收件箱” 点开收件箱,里面仅只有一封邮件,标题是——“恭喜您成功通关”。 邮箱的显示发件人是白鹭区18号关卡的监督者,邮件的内容非常冗长啰嗦,概括下来就是提示林子狱积分已经到位,目前账面积分203,欢迎林子狱继续在白鹭区注册关卡,详细信息可以在白鹭区的公告栏查看。 还附上了一个链接。 拉到最后,有一个图片附件,林子狱下载点开。 他家里的网速很快,就这样加载都要了几秒才完全加载完毕,呈现在林子狱眼前的是一张超级、超级高清的自拍,而自拍的主角就是那只白鹭。 林子狱:“……” 林子狱关掉自拍,叉掉邮件,正准备研究研究这个软件的时候,有提示冒出来他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林子狱点开提示,这份邮件没有标题没有发件人,但显然不是来自白鹭区。 正文非常简洁,第一句话就直至核心——“您已经成功注册1V1的转盘游戏一次,编号1132。” 林子狱继续往下看—— “1132号转盘游戏开启时间为2019年5月29日凌晨四点,请在收到邮件起十二个小时之内选择关键词,超时未选则将由系统随机分配。以下是参与游戏须知,请认真阅读……” “第一,转盘游戏与所有关卡区无关,独立不受干预; 第二,一旦注册成功不可后悔,逾期不参与则扣除玩家所有积分,并永远禁止该玩家注册; 第三,转盘之中没有淘汰,只有输赢,胜负未分之前任何人无法强制退出; 第四,转盘之中不禁止死亡……” 林子狱扫完一遍邮件正文,根据提示点进了一个链接。链接很快成功跳转到一个全新的页面上,这个页面很简单,全黑的底色,最下方画着一群腐烂缠绕的树枝,这些东西跟底色混合在一起,不太好区分。 页面的中间则是一个木制的转盘图案,下方有一行暗金色的字——“点击进入选择页面。” 林子狱手指扫过去点了一下,没有跳出新页面,原始的页面很快改了版面,一排排罗列整齐的关键词浮现出来。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说明信息。 林子狱目光从上到下逐一掠过去,这些关键词有保守好懂的,像如密室、逃亡之类的。 还有如打印机之类的一眼看上去是真摸不着头脑的。 林子狱大致地看了一圈,最后选了个“河流”。 · 林子狱推了很多工作,整个人一下子就闲了下来,看上去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 工作狂突然开始休假,这种毫无预兆的转变令人惊讶,不少人都在猜是不是出了什么权力斗争,不过猜来猜去都没个定论。 身处话题核心的林子狱都没花心思去压一压这些谣言,他最近拓展了一下自己的新兴趣,开始钓鱼了。 钓鱼能令他平静下来,拿上鱼竿林子狱一口气坐几个小时不是问题。 这样悠闲悠闲日子一晃就过,转眼就来到了29号当天。 开始的时间是凌晨四点,林子狱提前睡下,养足了精神,当天凌晨三点多自然醒了过来。 林子狱摸着黑开了灯,灯一亮他就发现自己的床头柜上多了个东西,是一条手环,内侧写着两个飘逸的字——好运。 这字一看就是花斋的。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摸进来的,林子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手环林子狱只看了一眼就扔回了原地,完全没有戴上的意思。 还有几十分钟的时间,林子狱从床上翻起来,把自己塞进懒人沙发里——这沙发还是这几天才新置办的,沙发送过来的时候林子狱的助理表情很是精彩,心里的诧异明明白白挂在了脸上,没想到有一天林子狱竟然也会用这种咸鱼工具。 以前没接触过的东西,有朝一日心血来潮试了试意外的感觉还不错,几天下来林子狱已经熟练掌握如何在沙发上闲度光阴这一个技能。 几十分钟很快过去,林子狱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昏睡了过去。 · 林子狱是被一阵晃动给震醒的,他猛地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周围全是水——这一点他倒是有心理准备,毕竟是他自己选择的河流,问题是他真的没想到这次开局他竟然会在一个竹筏上。 然后竹筏上还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个看好戏的齐浑人。 齐浑人悠悠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直接问,“你选的关键词是河流?” 林子狱“嗯”了一声。 齐浑人表情有些复杂,“我还以为经过上一次的海洋神话,这一次你是不会再选跟水有关的元素。”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连着在水里扑腾不会审美疲劳么。 林子狱没接齐浑人的话,他忙于稳住身形,竹筏很大,但是下面的水流湍急,两人坐在上面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适应了一会,林子狱才找好平衡点。 齐浑人一边看着林子狱折腾,一边絮絮叨叨地说:“1V1局的关键词是双选的,我选的是‘神’。得,河流跟神,这下子精彩了,不知道转盘会是什么样的。” 他说着朝周围看了看,“河神娶亲听过没,搞不好是要我们去喂河神。” 林子狱也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河流的两岸都是山,遮天蔽日、连绵不绝,完全看不到尽头。两条山脉之间的河流澄清得过分,连里面游动的水生生物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他们的木筏虽然一直在随波晃动,但是一直都停留在原地没有真的漂出去,可偏偏木筏的四面都没有束缚。 它就是这样毫无道理地停在河面上。 林子狱倒还不慌,等着转盘的游戏提示。 另一边的齐浑人有些闲不住,开口问:“你怎么最后要跟我约转盘?” 林子狱看了齐浑人一眼,对方还是表现得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然而上一个关卡最后一刻齐浑人狰狞的表情已经印在林子狱脑海里了。 “都上了转盘还要装傻?”林子狱拖着语调,“开启人……或者该叫你转盘恶徒?” 齐浑人不意外林子狱能够猜得出来,本来上一次到最后他也差不多藏不住了。 先是被安白秋指认,又被林子狱挑衅上了转盘。 齐浑人笑笑,“我哪里装傻,我只是比较好奇,你明明是顺利通关了的,也拿到了翻倍奖励,而我又没吃你家大米,何必再跟我约一次转盘?” 林子狱只看着他。 对视许久,齐浑人先收回视线,耸耸肩,“好吧,虽然我没吃你家大米,但是我拿了你……嗯,你对象的一半积分,你出来找场子也是情理之中。” 在说“对象”这个词的时候齐浑人显然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林子狱和花斋的关卡,以他这个外人看来是不亲不疏的,处处都透着奇怪。 “不是对象。”林子狱否认了一句,也没过多解释。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齐浑人努努嘴,不以为意。 “我也不是来给花斋找场子的。”林子狱慢悠悠又补充了一句。 齐浑人:“……” 本来齐浑人都止了话头,安静地等着游戏开始,结果林子狱又这么猝不及防来了一句。 “那敢问您这是?”齐浑人真诚地请教。 林子狱却是不说了,齐浑人暗地翻了个白眼,对林子狱这种吊人胃口又不负责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两人不说话之后没多久,一道提示音响了起来,“欢迎来到1132号转盘,本次转盘为1V1模式,玩家选择的关键词为‘神’、‘河流’,现在开始公布游戏规则。” 这次的提示音就是特别冰冷、特别明显的机械音。 “首先请两位玩家进行第一轮转盘,选出各自的供奉对象。” 提示音说完,一个转盘就突兀地浮现在了他们眼前。转盘是黑色的,上面有十多个小格,每个区域的比例不均等,有大有小。 上面没有写字,都是各种各样的人像,有几个还格外眼熟。 林子狱和齐浑人对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他们确实在转盘上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形形色色的人,大部分都是林子狱不认识的,不过确实有几个比较像标准意义上的“神”。 林子狱顺时针一圈看到最后一格。 这一格里面的人是花斋,而且还是在关卡中的长发样态。 “现在,请林子狱先开始转动转盘。” 林子狱刚刚抬手,转盘就非常主动地滑了过来,停在林子狱前方,方便林子狱使劲。 齐浑人紧张兮兮地盯着林子狱,虽然他这些紧张更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林子狱没有犹豫,也没有去估算力道,随手就是一转。 他的力道不重,几圈之后转盘就停了下来,最后落到的位置对应的是一个瘦弱的男性,图片上看不出全貌,但一眼看上去只有羸弱这个印象。 林子狱看了一眼,记住图片上的信息点,看向齐浑人:“到你了。” 齐浑人收起自己那点假兮兮的紧张,调侃林子狱一句:“运气不错啊大兄弟,一出手就转了个衰神。” 说完之后,转盘也移动到了齐浑人面前,齐浑人伸出手深呼吸一口用尽全力那么一转—— 转盘都差点被齐浑人这个突然发狠的力道给甩飞出去了,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转盘,它很顽强地挺住了。 转盘上的图片晃成一团,闪得人眼花缭乱,林子狱都看不下去挪开了眼,齐浑人倒是目不转睛地继续看着。 最后,转盘上的指针落在了一个外形类似观音,但眉眼之间却有邪气的图案之上。 齐浑人盯着图案,皱着眉一言不发,看起来不太满意的样子。 “转盘结束,两位所转到的图案就是各自需要供奉的神。” “现在公布规则,两位玩家会一同乘坐竹筏顺流而下,直到三江并流的地方算是终点。一路上沿途会有不定数量的雕像,两位需要准确找到自己的神,并进行祭拜,祭拜用的贡品由玩家轮流进行转盘抽奖获得。” 光是听规则林子狱他们两人都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思,不过提示音很机械,不会回答问题,也不会多说设定之外的话。 提示音等了几秒,继续按着既定步骤宣布,“拜祭到真正的神的玩家为胜,结果将在终点揭晓,请两位玩家享受本次游戏。” 提示音消失,木筏也被解开了限制,一点提示都没有就冲了出去。 “哦哦,”齐浑人吼了一声,“刺激。” 这条河的水流湍急,木筏又危险,他们一个不慎就能跌进河里去。 林子狱单手抓了个点死死扣着木筏的边缘,防止自己打滑落水。但这样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要是水里有什么东西捣乱,木筏上的两个人就不好过了。 不过还好,目前看来没有危险的生物出现在水里。 “齐浑人。”林子狱喊了一声。 “嗯?” “上一次关卡的提示音是你?”林子狱问。 “嗯。”齐浑人一口承认,还附带解释了一下,“我声音本来就偏中性,模仿女声问题不大。” “所以你以前都是以女装出场的?” “对!”齐浑人有些兴奋,玩水玩得开心,对林子狱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配合得很。 河流两岸的山脉上出现了很多巨大的雕像,稀稀散散地分布着,转盘还停在齐浑人面前没动,不过上面的选项已经不知不觉变了个彻底。 提示音催促:“请齐浑人先开始进行转盘抽奖。” 第52章 不存在的河流(二) 齐浑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转盘, 面色浮起一丝古怪,不过这一点古怪很快就褪了下去。他转过头对着林子狱一笑, 然后开始拨动转盘。 这一次齐浑人没怎么用力, 转盘扭了几圈就渐渐停了下来,指针指向的是一柄鱼叉。 “恭喜玩家齐浑人抽中鱼叉一柄。” “即将到达第一个祭祀点,请玩家做好准备。” 提示音响起又落下, 鱼叉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齐浑人的面前,齐浑人眼疾手快地一抓,将鱼叉拎住搁在手上把玩了几下。 林子狱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看着齐浑人怎么操作。 齐浑人对于抽中鱼叉毫无懊恼之色,他试了几下让自己熟悉,等估摸着差不多了之后缓缓站了起来。 木筏在河面上流得很快, 齐浑人这一下站得晃晃歪歪的,偏偏他还要往木筏的边缘凑, 几次都差点一头栽进水中。 齐浑人脚下不稳, 处境并不乐观,可他手上的动作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瞄准一个时机猛地出手,将鱼叉一下子扎进了水中。 他一击即中, 但身上的发力的动作也带着木筏摇曳了好几下,差点连人带木筏一起沉入水中,不过还好木筏争气,稳住了没真翻下去。 鱼叉收回来, 上面挂的是一尾肥硕的鱼,这鱼生气很旺, 被鱼叉穿了个通透也能摆尾挣扎。 齐浑人不敢耽误,麻利地将鱼取下,他刚刚制住这鱼,右手掌心一空,鱼叉就消失了。 齐浑人见怪不怪,看了林子狱一眼,道:“一次性的。” 用过就没了。 林子狱瞥了一眼齐浑人手中倒提的鱼,心中明了几分,虽然提示音说是要玩家轮流用转盘抽贡品,但也不一定非要用奖品,想想齐浑人要真拿一鱼叉去拜祭也挺不合适的。 总之,最重要的是要有贡品。 思忖之间,木筏的速度慢了下来,到达某一点的时候戛然在水面上停住。 林子狱看向河岸,只见右岸上耸立着一个高大的雕像。 这雕像目测超过十米,打眼得不行,白底,整个的形象是一个类似观音的邪神,没有莲座,正是齐浑人抽中的对象。 齐浑人一开始没反应,他站在木筏上与雕像摇摇对视,似乎是在疑惑这个祭拜的形式到底该是什么样的。 不过齐浑人没耽误太久,他掂了掂手中的鱼,下了决心,突然后撤一步猛地抡起手臂,沉下心蓄力……然后猛地爆发将手中的鱼冲着雕像狠狠地扔了过去。 他这一下扔得极为精准,无论是动作还是力道都堪称完美,以至于那鱼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不偏不倚正正好砸到了雕像的脸上。 然后又从上往下,在雕像身上滑了条直线落到了地上。 两人身在木筏没办法看清雕像的情况,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被胡乱染了一脸的鱼腥。 目睹了全程的林子狱:“……” 虽然林子狱没有参加过宗教活动,但他很明确祭拜绝对不会是把鱼冲着“神”的脸上扔。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的“神”格外宽宏大量,都被齐浑人这样怼了一脸腥也没有动怒,搞点天罚什么给齐浑人看看。 雕像只立在原地,带着邪气的笑容看着木筏上的两个人。 水流声响得格外刺耳,齐浑人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雕像。 几秒之后,木筏重新开始动了,继续载着两人朝着下流漂去。 林子狱朝后望,就这么过了? “请玩家林子狱开始抽奖。” 提示音又一次平缓乏味地响起,接着转盘也瞬移到了林子狱的面前。 林子狱看向转盘,一下子就明白为何一开始齐浑人的脸色会有些古怪……这上面的都特么是些什么选项。 帽子、牵牛花…… 相比起来,齐浑人抽中的鱼叉已经算是个很好的选择了。 林子狱没看太久,他随意拨了一次,转盘开始咕噜咕噜旋转,眼看着指针就要落在雨伞的区域里,可又偏了一些越过雨伞区域,最终停到了隔壁。 面膜。 林子狱一下子就觉得喉咙发干。 转盘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在林子狱头疼之际一盒全新未拆封的片状面膜就出现在了林子狱眼前。 面膜在空中没有支撑,很快砸落下来,还正好砸到了林子狱的小拇指上,磕得他生疼。 齐浑人看清林子狱抽中的东西,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子狱目光扫过,齐浑人赶忙闭嘴咬着嘴唇憋笑,可惜无论的面膜本身还是林子狱都太富有喜剧元素,齐浑人很努力去忍了。 可还是忍不住。 “哈哈、哈……哼哼……噗!” 齐浑人发出了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声音,后来他实在是不敢继续顶着林子狱的目光作案,勉强扭过身子低头捂住脸,可就这样他的肩膀还在不断地耸动。 谁都知道他在干什么。 林子狱将目光放在手中的面膜上,心中竟然是连一点别的念头都没了。 木筏又一次缓缓停在水面,一座雕像随之出现在林子狱的视野之中。 这是他抽中的“神”。 这“神”的样貌比之前的假观音还要来得奇特,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它的下盘。 这个神是没有腿的。 不仅如此,他还坐在轮椅上,当然轮椅也是雕像的一部分。 ……坐轮椅的神?林子狱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再往上,这个雕像明显非常瘦弱,畸形的骨态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的脸上也都是疲惫惆怅,双眼半合,视线压得很低,莫名给人一种抗拒外界的感觉。 总的来说,这并不像是通常意义上的神。神一般都是凡人寄托欲念的假象,被赋予各种各样超越一般世俗的能力。 可这神,却似乎连自己都救不了。 林子狱捏着面膜盒子,难得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要学齐浑人一样把面膜扔过去。 上一个神脾气好,这一个就不一定了。 齐浑人不嫌事大的在旁边撺掇:“砸他!砸他!” 什么都不做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林子狱也没真打算把面膜给怼到雕像脸上去。他估算了一下距离,选了个方向使劲将手中的面膜盒扔了出去。 林子狱不像齐浑人那么恶意满满,面膜没有砸到雕像身上,只是刚好落到了雕像的脚边。 面膜落地,木筏还是没动。 林子狱心里浮起一种不怎么美妙的预感,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一股不知从何处掀来的力道重重地砸到了林子狱身上,这一下就直接将他从木筏上带翻,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跌入了水中。 时隔几日,林子狱再次落水,再次感受被水封住呼吸的窒息感。 水流又急又凶,林子狱试着浮起来发现还有些吃力,他稳住心神避免自己呛水,正打算换了方法的时候,有一只手伸入水中捞住了他的胳膊,出着力帮他朝木筏上爬。 若在现实中,这木筏早就得翻了,然而眼下经了林子狱这么一番折腾木筏依然坚强地稳住了。 带着一身水渍爬上木筏,林子狱朝着齐浑人道了声谢。 齐浑人一副看尽好戏的样子,也没急着接林子狱的这个谢字,他抱着手挪出位置坐在一边,风凉地说:“上个关卡里还没泡够水?非要选个跟水有关的,你看这不就是……” 自作自受这四个字让齐浑人收了声,不过这层意思已经被他表露得十足。 林子狱抹了把脸上的手,掀起眼皮朝着齐浑人望了一眼,“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指不定过会便自食其果了。” 上一次齐浑人选的是海洋神话,这一次则更直接,选了“神”做关键词,也不知道他是懒,还是在这方面格外有自信。 这方面他们两人也就是半斤八两。 齐浑人笑笑,没有反驳。 林子狱爬上来之后,木筏开始动了,继续朝着下流驶去。 “看来神不怎么喜欢面膜。”齐浑人道。 能喜欢就见鬼了,林子狱心中吐槽一句。转盘随机性太大,下一把抽出来什么林子狱也无法保证,万一后续出来的都是这么坑的“贡品”…… 虽然说输赢是以谁拜祭到了真正的神为判断依据,可每次都被闷水里一次也不是个事。 林子狱逐个回忆着转盘上的物件,在心里简单地分类。他正想着,齐浑人突然开口道:“其实也不用太感谢我。” 林子狱抬头,一脸懵逼。 “虽然我又帅又有魅力,但区区小事,你真不用一直记挂在心里,随便给我一半的积分就够了。” 林子狱:“……” 看着林子狱一脸“你特么谁”的漠然,齐浑人噗嗤一下笑出声,“开个玩笑,别这样看我。” 林子狱在心里给齐浑人贴了个脑子已经被虐出病了的标签,然后继续捡起自己的思路想下去。 齐浑人却是不依不饶,静了两秒继续开口:“其实我救不救你都没区别。” 林子狱又一次被打断思路,“嗯”了一声,“对,就算你坐着不动我也能自己爬上来。” 齐浑人却是直接无视了林子狱的话,只顾着自己顺着往下说,“转盘游戏在胜负未分之前不会结束,就算你被淹死出局,我也得一个人继续下去,要是凑巧我俩都不小心死了,那就有意思了……分不了胜负,这个游戏就永远不会结束。” 林子狱算是发现了,齐浑人这玩意根本不需要自己附和,这些话也不是为了说给林子狱听的,这人就是单纯的想逼逼而已。 好在齐浑人大概是说够了,终于安静了下去,恰好这个时候转盘也出现在了齐浑人面前,等待着齐浑人开始抽奖。 齐浑人研究着转盘上的选项,也不知道他在考虑什么,久久都没有伸手。 “齐浑人。”林子狱冷不丁喊了一声。 “嗯?”齐浑人循声扭过头看向林子狱。 “你在紧张?” 林子狱有些意外,上一次关卡的设计处处彰显着齐浑人的疯狂,非常不愧他转盘恶徒之名。 这样的人上转盘竟然会紧张。 齐浑人楞了一下,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捡起刚才已经告一段落的话题,“永远不结束的游戏,这是关卡的美学。” “美学?”林子狱没忍住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齐浑人扯得内容跳脱得有些过分了。 齐浑人低低笑了几声,“永恒的美学。” 第53章 不存在的河流(三) 齐浑人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拨动转盘, 这一次指针所落到的区域对应的是三支香。 单看图片,这三支香中规中矩, 也是最为符合祭祀这个概念的奖品。 然而关卡恶意满满, 掉出来的是已经点燃的香。 齐浑人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两支,自己的手上还被烫了一下,就这样还是有一支落到了木筏上, 好在火星很小,没真把木筏给烧了个洞出来。 捡起香,齐浑人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香跟鱼不同,齐浑人没有这个能耐把香抛到对岸,而且很不幸他本人也不会轻功水上漂这项技能。 想把香完好送过去……难。 “即将到达祭祀点, 请玩家做好准备。” 提示音还无情地响起,催促了一遍齐浑人接受现实。 蜿蜒的河水拐了个弯, 又一座高大的雕像出现。 林子狱看着对岸的雕像, 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总感觉这一次的雕像好像邪气更重了一些。 齐浑人站了起来,将三支香叼在嘴里,手脚并用麻利地脱掉自己的外套和鞋子。 做好准备之后, 齐浑人才重新把香拿在左手,高举过头顶,保持着这个姿势下了河。 齐浑人的水性很好,河水几次扑着他的头压过去都没能把他彻底浸入水中, 高举着的手更是一下都没有倾斜过。 齐浑人的头在水中起起落落,前行的速度也无比地滞缓, 不过无论如何他手中的香却是一点都没受折损。 就这样,齐浑人运送着这三支香成功抵达对岸。临上岸前他脚滑了一下,整个人都栽进了水中,就这样他还能高举着香,没让它们被浸湿。 齐浑人浮起来重新爬了一次才摸上岸去。 这个上岸的动作将他整个背部凸显出来,这时候林子狱才发现齐浑人比记忆中还要更瘦小一些,枯瘦到不可思议,也难怪他可以男扮女装不被识破。 上了岸,齐浑人握着香朝着雕像走去。 按照一般的流程,上香的时候就算不跪拜,那也得双手合十鞠躬,以示自己的虔诚跟恭顺。 然而齐浑人这个对“神文化”迷之执着的人却直接略过了这些步骤。 齐浑人在雕像前站立了片刻,赶在香火燃尽之前找了个地方把香栽了进去。 插完香,齐浑人停顿片刻,泻火般地朝着雕像猛地踢了两脚。 踢完之后,齐浑人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扭头走人,一个猛子扎进河中,扑哧扑哧游了过来。 · 上了木筏,齐浑人疯狂地甩头,假装自己是个甩干机。 没几下,齐浑人就把头发里的水给甩了出去,确定自己的头发不会继续滴水之后,齐浑人才幽幽地说:“我听到的水声都是当初选关键词时脑袋里进的水。” 说完,齐浑人也不等林子狱理会自己,不知为何继续起之前的话题,问林子狱:“你觉得永恒是美吗?” 林子狱跟不上齐浑人的思路,不过姑且还是随口答了一下:“我不懂。” “我倒觉得可能是,不过这份美不是来自于永恒本身,而是来自于绝望。” “那不该是绝望的美学?”林子狱开始有了点兴致,等着听齐浑人的歪理。 “是永恒,”齐浑人神秘兮兮地笑笑,语气被他挤出来一点闷了许久的酸味,“绝望就在永恒下面吊着呢,有人不开心就有人开心,开心的人在永恒上面美着,不开心的人就在下面绝望着。” 林子狱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齐浑人。 齐浑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低垂了眼眸,刚才裂开的表情都收拢回去,很久之后他轻声说了一句:“我只是有些累了。” 林子狱没有留意去听这句话,他早收回了视线专注于轮换过来的转盘。 之前抽到的三个物品,鱼叉、面膜和香都从界面上消失了,不过没有增加新的品种,原本的区域变成了空白。 如果转到空白区会怎么样?林子狱心中这么一想,可惜游戏并没有提前给出解答,他依据前两次的手感控制着力道,仔细地松了手。 转盘旋转起来……最后指针指向了一处空白区域。 落到空白区域之后,指针卡顿了一下,接着又不合理地左右摇摆起来,不过最终都没有绕出这片空白区域。 这片空白区域正好是之前出现鱼叉的地方。 冷硬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玩家林子狱抽到随机冒险一次,请玩家去对岸摘下一颗最大的水果作为贡品进行供奉,采摘机会只有一次,请玩家慎重选择。” 齐浑人朝着林子狱看了过来,脸上有些意味不明的阴翳。 林子狱朝着岸上看去,之前还只有一片青葱的山上已经悄然出现了一群色彩鲜明的果子,木筏也随之停下,等着林子狱去完成他的随机冒险。 林子狱扫了一圈,将这些果子大致分布记下,然后跳进了河中。 河水依然湍急,林子狱屏息一鼓作气横穿过去,上了岸之后才让处于紧绷状态下的自己放松下来。 这些新出现的果子看起来很陌生,起码林子狱是没有见过的,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林子狱发现上岸之后果子的分布情况变了。 之前在木筏上的时候林子狱就大致记过几个特征点,然而上岸后却是变了个翻天覆地。 眼下林子狱站在果树之中,视野受限,想要找出最大的果子有些困难。 林子狱没急着动,他静静地站着,抬头盯着上面的果子们。 就算是被林子狱直视着,这些果子依然在不断地变化之中,位置、大小,甚至连色泽的光亮程度都不是一尘不变的。 河水依旧响个不停,木筏上的齐浑人也大概猜到了林子狱面临什么问题,他正伸长脖子等着看林子狱要怎么办。 还不等他做好准备,林子狱突然纵身一跃,右手扯住了一株被压弯的枝条,然后顺着朝下一滑,将枝条上的果子给扒拉了下来。 齐浑人都不用去做细致的对比就能知道这个果子绝对不会是最大的,林子狱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浪费了这一次采摘的机会。 岸上的林子狱本人好像全然不知自己浪费了什么,捏着果子左右看看,脸上没有丝毫不满。 他拿着果子,没有急着回到木筏上,只是微微侧身朝着河流的下游看去。 从林子狱所站的这个点到山峦的尽头只有一座雕像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最后一个需要祭祀的地方。 “玩家林子狱已经完成随机冒险,现在请玩家回到木筏,准备祭拜。” 见林子狱久久不动,提示音不得不冒出来提醒了一遍。 听完提示,林子狱也不纠缠,当即转身重新游回到了木筏之上。 上了木筏,林子狱把果子随手给扔在一边,自己双手并用拧着衣服上的水。 果子在木筏上艰难地滚了两圈,齐浑人的目光一直留在果子身上,等他彻底收回视线的时候,林子狱都已经处理好了自己身上的水痕。 “想吃?”林子狱大胆地猜测。 齐浑人:“……” 齐浑人被哽了一下,他扯扯嘴角,语气显得有点冷淡:“不是,其实我在现实世界是卖水果的,有点……这要怎么说,睹物思情?” 林子狱没有去跟齐浑人探讨成语的正确用法,他有些意外齐浑人竟然会主动透露自己的真实信息。 瞥了齐浑人的手一眼,林子狱问道:“水果摊?” 齐浑人顺着林子狱的目光看了看自己双手,粗糙到近乎枯朽,上面还有很多深浅不一的伤痕。 浑不在意地甩甩手,没有否认,“这个季节能挣不少。” “你指甲倒是修得很整齐,我见过很多摆摊的都不会太注意这些方面。” 本该三言两语带过的话题,林子狱却对此有些不合理的执着,竟然拉着不放。 齐浑人看着林子狱,没直接回答,片刻之后才半真半假地说:“怎么,你该不会是准备出去之后找我算账?现实世界里我就一平头老百姓,想整我容易得很。” 林子狱:“有可能。” 齐浑人从鼻孔里哼笑了一声:“放弃吧,关卡里的人是绝对无法在现实中找到彼此的。” 怎么可能,林子狱下意识想反驳,但仔细一想就发现了自己的盲区。 确实在预选关卡结束之后,林子狱依然能够在现实中见到保安、周箫等人,但是他们都没有通过预选,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关卡的人。 而另一个通过预选的花斋……他也的的确确在现实世界中消失了,虽然在转盘开始之前他还给林子狱送了个手环,可林子狱并没有见到他的人,也无法确认手环就是花斋本人送来的。 见林子狱脸上有些难看,齐浑人主动多说了几句:“已经有很多人证实过了,就算你有通天的能耐,你也绝对不可能在现实里找到我齐浑人。” “关卡里的事只能在关卡里了结,省省心,别整日后报复那一套。” 林子狱不置可否。 齐浑人有些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不知怎么地就又回到了刚才林子狱的问题。 “开张的时候每天都要切很多水果,指甲太长给人的印象不好,嫌弃的人就不买了。” 这倒是真的,如果摊主指甲又黑又长……简直是地狱。 但真会去注意的摊主并不多。 ——“请玩家齐浑人开始抽奖。” 一直停滞的木筏终于开始动了,转盘出现在了齐浑人面前。 齐浑人看着上面的选项,停顿了许久才很是小心地伸出了手。 这一次,指针最后指向的是一顶帽子。 “玩家齐浑人抽中特别道具‘猫的帽子’,戴上帽子之后拥有自由活动三分钟的权力,期间玩家齐浑人可以做任何事。林子狱不得干涉。” 提示音解说完毕,帽子也从空中掉了出来,不偏不倚砸到了齐浑人头上。 齐浑人摁住帽子,戴稳之后他居心不良地冲着林子狱笑笑,毫无诚意地说:“这次可真对不住了。” 齐浑人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河中,而这时已经离最后一尊雕像很近了。 他的目标正是这尊雕像。 雕像毫无疑问正是林子狱所要祭拜的对象,且不论它是不是真的神,迄今为止林子狱还没有完成过一次成功的祭拜。 如果齐浑人先一步下手破坏了雕像,林子狱可连最后一次祭拜的机会都直接没了。 林子狱再一看,发现自己搁在木筏上的果子也不知何时消失了——应该是被齐浑人给扔了。 没多久,齐浑人上了岸。 他在雕像下站了很久,专注地注视着雕像,并不急着行动。明明只有三分钟的时限,但他还拿出了点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意思,丝毫不急不赶。 看了很久,齐浑人终于动了。 转盘之中不能使用道具,齐浑人想要破坏雕像也只能靠自己,不过他没有费力去折损雕像的下盘,反而是顺着底部爬了上去。 雕像坐着轮椅,齐浑人动作很轻巧地顺着轮椅爬了上去,一点点朝着雕像的颈部逼近。 上了雕像的肩部,齐浑人又停下了。 他没有喘气,显然体力耗费不严重,可他还是突兀地停了下来,很久没有进一步动作。 直到提示音出来提示自由时间还剩三十秒的时候,齐浑人才猛地伸手朝着雕像劈去。 这一下却不是为了折断雕像的脖子,齐浑人的目标是脖子上的一个挂件——一个平安福。 平安福也是雕刻的,但它并没有跟雕像彻底合在一起,它的绳子又细,被齐浑人这么一斩竟然真的断裂开去。 都不需要齐浑人再做什么,裂纹就自发地扩散出去,让平安福彻底断开,砸落下去,正好砸在雕像残缺的腿上,接着又翻滚落到了地面。 平安福的落下大有牵一发动全身的架势,看似没有直接受到影响的雕像竟然也随之开裂,势不可挡。 几声脆响,这尊雕像咔咔裂开,站在肩上的齐浑人来不及撤退,脚下打滑直直地从雕像上掉了下来,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这一下砸得严重,齐浑人好久都没能爬起来,搞得林子狱都不禁有些怀疑齐浑人是不是被砸晕过去的时候,他又慢条斯理地爬了起来。 起身之后,齐浑人也没继续休息调整,头也不回地下了水。 齐浑人水性好,之前几次来回都灵活得跟鱼似的,而这一次却耗费了很久才摸了过来,他经过的地方都浮起了一圈血水。 翻上木筏,齐浑人大字摊开,也不知道闭眼就直勾勾地看着天上的太阳。 应该是雕像崩塌的时候有碎石砸到了他,这会齐浑人身上有很多个口子,正在涓涓不断地出血。 而他似乎已经麻木到失去了痛觉,只享受着这一刻的虚假阳光,连处理一下伤口都懒。 林子狱想起来不久之前齐浑人说过的话,他说他累了。 关卡据说无所不能,积分可以换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可是,如果积分一直涨涨落落,就是无法达到预期值呢。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被动牵着鼻子朝前,为了这一份不知何时才能触碰得到的希望。 · 没了雕像,林子狱也没有去拜祭。 木筏继续向下,一直将两人带到了三江并流的地方。 这个“三江并流”在最开始提示音就有提及过,这会到了才明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三条并流的河水在这里交汇,每条河水的颜色都是不同的,刚才他们经过的河水清澈透明无色,而旁边的那条却是红色的,再往后是绿色的。 这些颜色就算流到一起也无法交汇,泾渭分明地向前翻滚。 木筏停在中心,提示音冷冰冰地响起—— “两位玩家都未能祭拜到真正的神,第一轮结束,马上开启第二轮……” 提示音到此戛然而止,而他们所乘坐的木筏开始逆流朝着第二条河的河口漂去。进入河流之后木筏更是一路疾驰,分分钟就把两人送到了河流的源头。 第二条河的河水是很深沉的红色,太过浓郁以至于有些发黑,这种颜色看上去能够引起太多不好的联想。 不过还好,这条河里没有飘出什么异味。 转盘再次出现,要求他们重新进行选择一次祭拜对象。 这一次是齐浑人先转。 齐浑人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了,现在也依然沉默,他没有拖沓很快拨动转盘。 看到指针最后的指向,林子狱的眉头轻皱了一下——虽然有些差别,但选项上面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林子狱。 第一轮的时候,林子狱跟齐浑人就注意到了他们的都在备选项之列,不过知道是一回事,真的转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齐浑人盯着转盘上的结果看了好几秒,极不走心地说了一句:“有意思。” 转盘轮换到了林子狱的面前。 上面的选项跟第一轮没有变化,依然还是那几个。 林子狱先盯着自己的图案看了看,转盘上的自己外貌没有太大的变化,可眼神很冷很硬,透着一股孤狼般的凛冽,还有几分化不掉的戾气。 这个样子的自己实在是太过陌生。 林子狱呆愣了很久,直至提示音再三提醒才如梦初醒。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齐浑人,齐浑人正闭目养神,一副元气大伤的模样。 林子狱收回视线,伸出了手转动转盘。 这一次,指针依旧落到了那个坐轮椅的男性身上,也就是齐浑人戏称的“衰神”。 结果出来,齐浑人才懒洋洋地睁开眼,不过他没有看林子狱,也没有看转盘。 相反,他的目光放得很空,眺望着河流的尽头,这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慵懒不在状态。 “开始了吗?”齐浑人漫不经心地朝着林子狱问了一句。 “嗯。”林子狱应了一声,开始转盘抽奖。 转盘抽奖的奖项倒是统统变了,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而打头阵的林子狱抽中的是牵牛花。 抽奖结束,雕像也很快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表情依旧倦怠,半垂着眼看向地面,将一种凡事都与我无关、绝望到尽头的冷漠刻画得淋漓尽致。 “这个‘神’身上死气很重。”林子狱说道。 他拿着一大捧牵牛花,可完全没有要有所行动的样子。 齐浑人抬眼看了看,随口应和,“所以说是衰神……你不去献花?” “这神脾气大,我不怎么想再被他给整水里去,”林子狱张嘴胡说。 齐浑人知道林子狱怕是另有打算,也不点破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来闯关想要什么?”林子狱突然问。 齐浑人整个人趴在木筏上,听到林子狱的提问倒是没有抗拒的表情。他手撑着下巴想了想,这个答案对他来说似乎很难追溯似的,想了好久才不确定地说:“大概就是……回去继续卖水果?” 第54章 不存在的河流(四) “所以你是死了?” “没, 我命贱,能活特别久。”齐浑人自嘲地笑笑, “那你呢?” “还没死, 但好像随时会死。”林子狱想起之前入关之前那场车祸,其实他去调过监控,可监控显示一切正常, 失控的卡车仿佛只是林子狱的错觉。 很久之后,木筏开始动了,转盘也移到了齐浑人面前。 齐浑人审视了一番转盘上的选项,林子狱抽中的牵牛花在上面真不能算是最稀奇的。 挨个看下来的感受就只能是一言难尽。 齐浑人收回发散的心思,转动了转盘, 指针走了几圈,停到了页面上唯一一处空白区域。 也就是林子狱转出牵牛花的地方。 转到空白区域, 提示音适时出现进行解说:“玩家齐浑人抽中轮空一次。” 没有多余的解释, 仅仅“轮空”两个字就已经足够清楚了。 提示音宣布完毕,转盘没有停留,直接平移到了林子狱面前。 听到轮空,林子狱也楞了一下, 没想到还有这种隐藏选项。转盘再度来到他面前,林子狱没有多想,伸手一拨……指针对向的是选项是雨伞。 片刻之后,一把雨伞出现在林子狱面前, 伞是透明的塑料伞,非常普通的款式。 林子狱拿着伞把玩了几下, 没有别的表示。 这一条河上木筏流动的速度非常快,刚才齐浑人又被轮空一次,相应的雕像也就没有出现,木筏再度减速停下来的时候,岸边出现的是林子狱的“衰神”雕像。 牵牛花和雨伞,无论哪个都不算是正儿八经的贡品,也没办法拿来捞鱼捕鸟、另择出路。 齐浑人虽然被轮空一次,不过他也没有太过焦虑,毕竟目前为止林子狱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优势,于是乎齐浑人还带着几分看戏的意图等着看林子狱打算怎么办。 林子狱左手绕着牵牛花,右手拎着雨伞,目不转睛地盯着对岸的雕像。 然后跳进了河水之中。 第二条河比第一条河更为湍急,而且河水不够清澈,完全无法预见里面会有什么,危险程度是未知的。 但林子狱还是跳了进去。 不过还好,里面没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东西,林子狱横游到对岸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上了岸,林子狱带着一身的水迹走到雕像面前。 雕像还是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木石本是死物,可偏偏这雕像上下所有的细节都被修得过分真实,两相对比之下令雕像身上带了一种压抑难受的矛盾感。 林子狱站在雕像前,不跪也不拜,他抬起头去找雕像的视线。 雕像的视线下垂,是一种刻意避开周围种种的设计,可林子狱就这么直咧咧地站在了这里,正好将自己整个人都置于雕像的视野范围之中。 如果雕像真的能看得到的话。 林子狱看了片刻,收回视线,双手飞快地缠绕牵牛花,将其编成了一股还算结实的绳子。 看着林子狱的动作,齐浑人心中一动……林子狱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要老实祭拜的样子。 强烈的不安让齐浑人无法继续坐着等待,他索性也下了水,朝着林子狱游去。 林子狱动作要比齐浑人快一步,就在齐浑人察觉不对刚刚下水的同时,林子狱手中粗糙编成的绳子已经被甩上了雕像的脖颈。 牵牛花这种东西平日里都没什么存在感,随随便便来个人稍有点力就能折断,可一根一根叠加缠绕起来的时候还是能绕出点坚韧的效果。 尤其是这团抽奖抽出来的牵牛花也确确实实比现实中的要来得结实几分。 林子狱毫无停顿,得手之后一鼓作气就开始拉动绳子。至此,他的目的已经摆得格外明确了——他就是要破坏这尊雕像。 上一轮,这尊“衰神”雕像也毁了,不过那是齐浑人为了捣乱使坏下的手,而眼下,动手的却是林子狱。 雕像根基不稳,被林子狱拼命这么一扯就真的应着倒了下来,朝着河流砸去。 “林子狱——!” 齐浑人在河水中冒出了个脑袋大喊,语调失控到有些飘。 林子狱回头,朝着河中的齐浑人微微抬起了下巴,神情倨傲又漠然。 齐浑人的声音一下子就断了气。 雕像整个砸进河中,一时间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水滴飞起又落下,距离不远的齐浑人未能幸免,被溅了个透。细细的水珠绵绵地砸过来,又顺着他的皮肤滑落再度汇入河流之中,留给齐浑人一阵接连不断的刺痛。 齐浑人楞了好一会,被河水带着打转,就在他差点被闷进水中之时,齐浑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飞溅的河水已经停了,断裂成几段的雕像也沉入了水中,可齐浑人却越发感觉头皮发麻,身上哪里都是痛。 这时的齐浑人身体莫名僵硬,转了好几次才成功将自己的视线移到河岸之上。 岸上,林子狱站在原本雕像屹立的位置,撑着伞低着头。他的伞举得不高,正好压在双目的上方一些,这份无意的遮掩反将他的眉眼格外地凸显了出来。 尚未完全落尽的水珠还挂着雨伞的延边,将落未落地晃着,最终随着林子狱的走动被震落,悄无声息地融进了黑土之中。 雕像还有一块残存在岸边,林子狱走过去抬脚将其彻底地推送进了河中。 至此,林子狱亲手抹杀了自己要祭拜的神。 收起伞,林子狱身上的肃杀减去了大半,他没有急着回到木筏之上,一副才发现齐浑人的模样,“哟,你怎么搁水中泡着?太热了?” 齐浑人:“……” 齐浑人身上的麻意渐渐散去,只在颈后留了一片冰冷,他找回自己的理智,眯起眼,“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子狱无所谓:“当然知道,又没说不能破坏雕像。” “你相当于自己放弃了赢面。”齐浑人提醒。 “这可不一定。”林子狱脸上浮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齐浑人很想自己能够胸有成竹地驳斥林子狱,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论是在转盘还是关卡,都很忌讳依赖于固定思维,看上去荒诞无稽的事反而有可能是正确的。 齐浑人觉得嗓子发干,泡在河里也觉得烦恼难忍,“你什么意思?” “这就要看你觉得神是什么了……” 林子狱还没说完,提示音先一步响了起来—— “玩家林子狱破坏了本轮最后一尊其所对应的雕像,请问是否提前公布结果?” 林子狱朝着齐浑人抬抬手,示意由他来做选择。 齐浑人眼神渐沉,声音也低哑下去,“是。” “恭喜玩家林子狱祭拜到真正的神,赢下本次1V1转盘游戏,由于两位玩家在转盘开启前没有做过约定,按照1V1的转盘规则,没有约定的视为等价对赌,赢家将获得输家一半积分。” “一半?”林子狱笑笑,“那你上个关卡岂不是功亏一篑,白费力气?” 林子狱是不知道要事先进行约定的,齐浑人也没提,这老油条八成是给自己留一手,担心林子狱狮子大开口要赌全部身家,干脆就依照默认的规矩来。 齐浑人从河中游上岸,脸上倒是没有什么难过,也没有发疯,只是脸上的疲倦更发浓厚了一些,半真半假操着豁然的语气道:“运气这玩意就是这样,起起落落的,眼下是不怎么好过,但日后总会好的。” 齐浑人算了算自己的积分,还好,还不到绝路,“我知道你怎么赢的了。” 答案其实不难——祭拜到真正的神才能胜利,而转盘并没有限制“神”的标准……这条规则的意义并不是逼他们盲目抓瞎,以此来增加游戏难度,这个标准其实指向的是玩家本身。 你觉得什么是神,什么就是你真正的神。 就像林子狱抽中的随机冒险,规则说要摘最大的果子,可林子狱随便取了一颗也给他过了。因为在这场转盘游戏之中,一切的衡量标准就是自己。 林子狱觉得最大的果子就是最大,林子狱觉得谁是神,谁就是神。 如果齐浑人坚信自己所抽到的雕像是神,那他也能赢,只可惜齐浑人对雕像的态度一惯轻慢。 林子狱并不认可这个坐轮椅的“衰神”,也不能忍受卑微屈膝的自己,哪怕这份屈膝只是暂时性的,所以他推到了“神”。 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 这个人,只信奉自己,不容任何人踩在他头上,要是有神的话也只能是他本人。 齐浑人心底莫名觉得有些荒凉,最近的转盘变了。以往的转盘是最纯粹的,所有人上来都只能靠运气决胜,而如今却掺杂了些别的东西。 他这点有些消极的念头是无意识下冒出来的,刚想完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以前的他也不是这样的。 输就是输了,齐浑人不爱复盘,也不会回头去想有的没的,这会他一边等着结束退出,一边已经在调整下一步的计划了。 令他意外的是,林子狱竟然朝着他走了几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问:“你为什么会答应跟我上转盘?” 上了转盘就是风险,这一点齐浑人无比清楚,可他还是答应了。 “看你就是个积分多的,”齐浑人耸耸肩,“能捞一笔是一笔。” “那可能会让你失望,我积分真的不多。”林子狱很诚恳地说道。 齐浑人没有纠结于此的意思,只随口打发:“蚊子再小也是肉,我不嫌弃的。” 说完之后,齐浑人顿了一下,他本来都不打算多说,又不知想起来什么自嘲笑笑,“当初关卡正规注册的人数是五十一人,你还有花斋是被加塞进来的,未经过我这个开启人的确认。” 这一点林子狱早有猜测,听了齐浑人证实也不觉得惊讶。 齐浑人接着说:“我无法读取你们的积分,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高级玩家下来搅混水,于是想阴你们一把,在我们相遇之前我就在算计要怎么夺走你们的积分。” 齐浑人揣着这样的想法,他够谨慎耐心,行为一直都很隐晦,并没有趁机将林子狱他们朝着歧途引,直到最后临时打乱分组。 原本的分组林子狱和花斋都在同一组,而按照规则很有可能有一组会全员通关……齐浑人不敢担这个风险,于是刻意拆散了林子狱和花斋,这样可以保证他们之中起码有一个人不能通关。 也正是这个异常的举动让林子狱怀疑上了齐浑人。 齐浑人朝后一滩,毫不讲究地睡在黑土之上。 疯狂的赌徒不知不觉也束手束脚起来,在他开始顾虑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个合格的疯子。 “我不需要你一半的积分。”林子狱开口道。 齐浑人睁开一只眼,“胜者的同情?我可没什么气节,你要是真敢给我,我是真会收的。” 林子狱无甚所谓,“我只要拿回花斋的积分就够了,别的随你。” 齐浑人沉默了一下,接着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他虽然没有说话,但两只眼睛里已经写满了一个讯息——还说花斋不是你的对象?!还说你不是来找场子的?! 林子狱:“……” 林子狱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不过这一点小小的烦躁还不足以影响林子狱的情绪,他平静地道:“我只是不想欠他的。” 林子狱本来没指望这句话能让齐浑人消停,但意外的是,齐浑人竟然收起了那点八卦轻慢的态度。 气氛一下子有些奇怪,片刻之后,齐浑人轻声说:“欠不欠的,说不定他其实没想过让你还。” 这句话不像是对林子狱说的,也不像是在说林子狱和花斋,于是林子狱并没有开口回应。 “抱歉,”齐浑人站了起来,“我不负责任瞎猜的。” 说完,齐浑人生硬地略过,“花斋的一半积分是五百,在18号关卡不算低了,但跟我预想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算我看走眼,你留下五百,其他的转给我……” 林子狱一一答应。 在退出之前,一直絮絮叨叨纠结于积分的齐浑人突然截住话头,很平静地看着林子狱,“我还得谢谢你。” 他张嘴哑了几秒,把原本想说的话换下,只夸道:“上一个关卡我设计了一个无限死循环的悲剧圈,虽然留了一线生机,因为关卡的设计可以挖坑,却不能设置真正的死局,所以把填海这个技能随机分配下去。不确定因素太多,拥有填海技能的人不一定能撑到西西里岛,就算侥幸到了也很难理解其用处。我并不觉得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却没想到你竟然真把填海用到了预定的地方……” 原本绝望的死局被林子狱打破,齐浑人恼怒之余心头也不由自主地颤栗过。 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了,这种层层不可能之中生出的希望。 哪怕一切说白了也不过是齐浑人剧本之中隐藏的一环。 这句话齐浑人是掐着点说的,说完之后两人就彻底退了出去。 林子狱在自己的家中醒来,房间的温度正好舒适,身上湿漉漉的感觉消失,不久之前的种种都像是梦境一般难寻踪迹。 林子狱打开手机上的软件,发现自己的积分暴涨了快三千分,他按照齐浑人所说的方法将多余的部分转了过去。 转完积分,林子狱拿住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将记忆中的雕像画了出来。 林子狱并不懂艺术,他所做的只是机械复制,将雕像的特征一一再现。 坐轮椅、枯瘦…… 其实“衰神”雕像最令人难忘的还是他的表情,可惜这一点林子狱就没办法精准再现了。 画完雕像,林子狱换了张纸,草草画了三条并流、最后交汇的河流。 转盘必须分胜负才能结束,可这个转盘只给了三条河流,万一走完第三轮他们依然分不出输赢,接下来会怎么样,是从第一条河流再来一遍……还是被永远困在转盘之中。 可惜这一点林子狱就无从得知了,他在这张纸上做了标记,将自己在转盘上的经历和一些想法完整写了下来,不过都是用的符号,只有他自己才能解读。 写完放下,林子狱再度拿起画了雕像的纸张。 他很肯定,这个雕像肯定对齐浑人有特殊的含义,在关卡中齐浑人有好几次濒临情绪失控,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太过劳累,必然还有别的导火索。 排查了一遍,也就是这雕像最有可能,齐浑人在破坏雕像之前停了很久,他还知道关键是要破坏雕像上的平安福。 其中没有猫腻,林子狱是不信的。 还有在18号关卡里,齐浑人对西西里岛设置的情节,一次又一次的毁灭与重生,永无尽头。 这不是永恒,而是绝望。 林子狱会花很多时间去仔细地追溯复盘,之前是惯性使然,看到齐浑人之后就明确了——关卡不值得信赖。 单单积攒积分不够,就算攒的积分再高也得受制于关卡……林子狱得弄懂这个关卡究竟是什么,然后从这种被动的局面里跳出来。 关卡据说无所不能,它能给人奖励能给人希望,但这些好处背后连接的未知太多了。 闯关者辛辛苦苦闯关,换取相应的积分,咋一眼看上去很合理,然而实际上它这个表面上的奖罚机制是完全不对等的。 闯关成功可以得到积分,积分可以换取任何东西,可闯关失败却只需扣除积分,甚至于在关卡中死亡都不会影响现实世界的存活。 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55章 妖怪出没的山峰(一) 离开转盘之后, 林子狱收到一封邮件,通知他可以在开放的区域之中进行关卡注册。 目前面向林子狱开放的区域有三个, 第一个就是白鹭区, 但没有玫瑰区。 林子狱手腕上的玫瑰纹身依旧存在,每天都非常扎眼,据说这是玫瑰区关卡的入场券, 可是这个区却迟迟不向林子狱开放。 暂且将这一点搁下,林子狱开始研究这些区域以及它们的关卡。 每个关卡都有其相应的原则,还会有即将开放的关卡简介,可以供闯关者进行自由注册。 白鹭区目前可以注册的关卡不多,序号有大有小, 不过刚刚结束的18号却是关闭状态。 林子狱浏览了一遍放下手机,没有选择注册关卡。 · 林子狱请了专门的人来作画, 将齐浑人、关卡里的其他人, 甚至还有雕像的样子再现出来,再通过自己的渠道遍地撒网,去找他们在现实中的痕迹。 如同齐浑人所说,林子狱确实没能找出任何与他们有关的信息。 就像是这些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林子狱继续在现实世界过着正常的生活, 上上班钓钓鱼,日子一晃就过,转眼就到了6月末。 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林子狱又收到了一封邮件, 发件人是白鹭区,内容是白鹭区第二季度报告, 上面列举了白鹭区这三个月以来开放过的关卡数量、注册人数等等信息。 不过这些统计数据都很笼统宽泛,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排名。 邮件里列举了各种各样的排名,有总积分榜、上升榜,还有新人榜。 绝大部分的名字林子狱都不认识,不过他还是将这些信息逐一印入了脑海之中。 将这些榜单依次看完,林子狱发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一个是宋一帆,继续蝉联本季度新人榜第一;而另一位,出乎意料的是梁校,也是在新人榜上,不过排名靠后,远不如宋一帆这般大放异彩引人瞩目。 第二季度结束,白鹭区的18号关卡也终于重新开启,林子狱收到邮件提醒之后,连简介都没看完就直接选择了注册。 确认自己注册成功之后,林子狱才不慌不忙开始查看关卡简介。 这一次的关卡要求是登山,会涉及山林精怪,包括关卡开启人在内共有九个人——一个很标准的18号关卡规模,通关奖励为100分,被淘汰扣除一半积分,能够通关的人数上限为两人。 上一次是齐浑人搞事,故意把关卡规模弄得很大,这一次的关卡就回归正常了。 关卡的开始日期是7月3日晚上21点,闯关者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提前做些准备。 关卡的主题给的很明确了,只是林子狱看着“登山”两个字还是忍不住有了点迷茫——这个登山究竟是字面意义上的登山,还有别有深意? 总不能比谁爬得快吧…… 总之,为了以防万一,林子狱还是先找了个专业人士指导,做了点轻度的室内攀岩训练。 练习是在一家俱乐部做的,老板跟林子狱有些交情,听说林子狱突发兴起开始学攀岩之后,他还亲自过来观摩了一下。 等林子狱联系完毕跳下来,老板还过去打趣了几句,问林子狱是不是太过有钱以至于觉得人生乏味、缺乏刺激,外加单身太久,精力难耐,只能朝着极限运动方向发展。 林子狱:“……” 听了这句话林子狱有些无奈,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暗指他林子狱是个身在福中不自知的傻逼,有钱还作妖。 但无奈之余他看向老板的目光也微微变化了一点。 林子狱跟花斋的关系不是秘密,两人一起出现的频率不低,林子狱周围的人都非常清楚,而且这位老板更是亲眼见过花斋。 因为花斋也时不时会也会去做点极限运动,林子狱记得年初的时候这两人还气氛融洽地交流过经验。 这才过了半年,看老板的表现却是从来不知道花斋的存在一般。 不过林子狱对此倒是习以为常,自从进入关卡之后,花斋就彻底在现实世界之中消失了——他从小到大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别说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俱乐部老板,就连花斋跟他父亲易教授之间的关系都被斩断了,所有认识易教授的人都不再记得花斋这个儿子的存在。 林子狱当然尝试过从出身开始去追溯花斋这个人,然而一无所获,完全无迹可寻。 过去非常明确的种种证据全都消散了,林子狱陪着花斋参加过他的校友会,然而学校的系统上并没有花斋这个人的记录。 就像是这个人只是林子狱的一场幻境,如今过期作废,自然无法继续沉迷。 但也并非彻底的没有破绽。 林子狱记得花斋的学生号,按照学生号去查,发现这个学生号是个系统的bug,它不对应任何学生,莫名其妙就被留置了。 花斋虽然消失了,但他过去的位置却没有被其他人顶上。 跟老板寒暄几句,林子狱离开了俱乐部。 在停车场取车的时候,林子狱发现有个小孩怯生生的在附近瞎转悠,脸上满是焦虑和迷茫。 林子狱止住自己打算上车的脚,调转方向走向小孩,蹲下身问他怎么了。 小孩见到林子狱突然过来,眼里的惊吓一闪而过,脸上的焦虑也被警惕取代。 他冲着林子狱摇摇头,谨慎地退后了两步,显然不想跟陌生人说话。 林子狱也不恼,等小孩退到自认为的安全距离之后,他才慢慢开口:“迷路了?我可以帮你叫警察,需要吗?” 不等小孩回答,林子狱又接着补充了第二个选择,“或者你朝左走,那边有保安室,你去找他们帮你报警,别怕,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过去。” 小孩纠结了一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不敢转身跑,强撑着一鼓气跟着林子狱对视。 林子狱其实很没有跟小孩互动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能让对面的人放松。他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给你父母打个电话?” 大概是“父母”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小孩,他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又手忙脚乱地拿手去擦,他动作很急,没几下就把双眼揉得通红。 林子狱:“……” 林子狱只能开车门取了纸巾递过去。 经过这么一遭,那小孩的戒备降了不少,同意了林子狱帮他报警的提议。 在原地等了没多久,警察赶来,一番询问下来确实是迷路了。这小孩的父母也是心大,让孩子一个人去上周末兴趣班,可能是觉得十来分钟的路程出不了什么差错。 结果就是人差点丢了。 父母赶来之后对着林子狱千恩万谢,却又忍不住相互埋怨。林子狱默不作声收下了他们的道谢,后续的事跟林子狱无关,他没兴趣掺和别人的家事,自行离开回了家。 剩下的时间,林子狱没再出门,独自留在家中等待关卡的开启。 书房中,林子狱写写画画了无数张纸,都是他对关卡的记忆以及猜测。他逐张翻阅检查,不断推翻和重建自己的猜测,最后林子狱抽出其中一张放置在一旁。 被他单独拿出来的这张A4纸上没有太多的信息,中心的位置画了一只毫无灵气的白鹭,画功虽然粗糙,但也将白鹭的所有特征都还原了出来。 白鹭旁边则是一个人,正是在18号关卡最后出现的白鹭人形。 除去这两个拙劣的示意图,林子狱在页面的空白写了几个字——白鹭区、自愿、18号。 合眼靠在舒适的椅子上休息了片刻,林子狱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刺刀,猛地插到桌面上、将纸张彻底刺穿。 刺刀是林子狱按照记忆定制的,没能完全还原,用起来也不够得劲。 · 7月3日晚21点整 林子狱不受控制地失去意识,再睁眼的时候他人已经置身于一处白茫茫的空间,而白鹭就正好在林子狱身侧。 白鹭依旧带着他那本厚重的书,这次白鹭没有急着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林子狱,眼里有些意味不明的光泽。 相对沉默了许久,林子狱道:“好巧。” 白鹭绕道林子狱面前,平铺直叙地说:“没什么巧的,我是18号关卡的监督者,只要关卡开启我都会在这……只是没想到你又注册了一次18号关卡。” 面对白鹭意有所指的指责,林子狱非常淡定,“我记得貌似白鹭区没有禁止重复注册?” 白鹭抬了抬眼镜,“确实没有。” 他语气有些冷漠,“现在来核对个人信息,闯关者林子狱,男,年龄未知,闯关次数1次,积分703分,本次关卡编号6号。 林子狱点点头,表示信息无误。 白鹭继续:“本次关卡为白鹭区最新的十八号关卡,关卡开启人积分249分,其他信息保密,关卡奖励积分100,按照规则通关的两名闯关者可以获得。” “本次关卡不需要抽签,关卡实行淘汰制,进入关卡之后会公布一级规则,闯关者需要按照规则要求行事,失败会被淘汰并扣除一半积分。” 照本宣科地读完这几句话,白鹭抬起头看向林子狱:“还有疑问吗?” 林子狱:“有,但我觉得你现在不会回答。” 白鹭:“……” “那就开始传送,祝你玩得开心。”白鹭做了个绅士礼,目送林子狱消失。 第56章 妖怪出没的山峰(二) 这次林子狱被投放到的地点是在山脚下。 山是货真价实的山, 朝上看去一眼望不到顶,左右也是山脉绵延不绝铺展开去。 这山比想象中的更高更陡, 纯天然毫无人工开凿的痕迹, 粗粗一看有几段不像是人力能够轻易爬上去的样子。 林子狱试着朝前走了走,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上前,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林子狱隔绝在外。这应该是因为还有闯关者没进来, 在人数到齐发布规则之前,林子狱不能抢跑。 想通这一点,林子狱又抬头望了望……还真是要爬山? 不知道可不可以借助道具,否则这么折腾一回,林子狱的腿就得废了。 在原地等了一会, 关卡提示音终于响了起来。 这一次的提示音是个男声,发音有些含糊, 不过听得出来他还是尽力去说清楚了—— “欢迎各位闯关者, 我是本次白鹭区18号关卡的开启人,本次共有9名闯关者,现在发布一级规则:请各位闯关者从原始位置出发登山,路线固定, 必须先上中峰,再经由中峰登上北峰,期间禁止使用任何道具。登山没有时间限制,请各位闯关者按照规则通关。” 比起上一次齐浑人大段大段的背景设置, 这一次的开启人就显得简单干练了许多,不过这条规则还是不够清晰, 很多关键点都被隐去了,最明显的就是通关标准不明确。 他只说了要按照规则登山,却没有说是不是先到北峰的两位过关。 林子狱在山脚下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路线,估算了一下大致需要的时间,算好之后他就出发了。这一次果然没有屏障阻碍,林子狱轻易就踩了上去。 关卡禁止使用任何道具,闯关者们完全就是新手村的状态,上一次好歹也有个随机的关卡技能,这一次就真的只能靠两条腿了。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关卡没有提供任何给养,要他们爬山却连瓶水都没有。 这已经是将恶意摆得非常明显了,开启人就是想整闯关者,哪怕是用这种最不入流的法子增加别人的身体痛苦也无所谓。 山很陡,完全没有可以前人留下的山路,林子狱调整自己的呼吸,就算按部就班地爬上去也得需要很久,更何况路上不定会不会有别的陷阱。 走着走着,林子狱察觉出一点不对,周围的景色好像有所变化。他停下来仔细看了看,确定周围凭空多生了很多花花草草,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递增着。 原本只有几颗稀稀落落的松树,这会已经成了一片花草的世界,连青石之下都透着无尽的繁茂之意。 林子狱不动声色,也没急着逃离这一处怪异之地,反而继续留在原地等着看接下来的变化。 绿意到达极致之后,草木的扩张停了下来。这些原本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膨胀之后竟然圈出了一方天地,与周围隔绝开来,也完全阻断了林子狱的退路。 没多久,一阵呜咽的抽泣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穿长裙的女孩子跌跌撞撞地从草木深处走了过来。 她的头发很长,有些凌乱,盖住了大半的脸,裙子上沾染了不少的泥土物资,手臂上也有擦痕,像是摔过几跤。 女孩发现了林子狱的存在,她有些畏惧地停了下来,隔着老远的距离谨慎地打量着林子狱。 林子狱冷眼旁观,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的参与感,哪怕他已经身陷囹圄,就杵在变故的正中央。 那个女孩偷偷看了林子狱很久,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深呼吸了几次朝着林子狱走来。 看着女孩步步走近,林子狱也不躲不闪,细致地打量着女孩。 女孩没有穿鞋,双脚沾了尘土不说,上面还有些血痕。她的双手粗糙臃肿,十指紧张地交叉扣起,透着她的不安,手腕上戴着一串手链,款式普通,看质地应该是银的,还有些泛黑。 就在林子狱观察的这段时间,女孩已经步履蹒跚地挪到了林子狱面前。 她需要仰头才能与林子狱对视,这一抬头就露出她一张苍白却美得不可思议的脸来。 “你好……”女孩怯生生地开口。 林子狱没有回答,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她身后的草地。 等不到林子狱的回应,女孩眼中的怯意更盛,她绞着自己的长发,只是这么一扯,她的头发就大把大把地掉落下来。 “不好意思……打、打扰了,我迷路了,”女孩用尽全力让自己去说一句完整的句子,“你、您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好歹是将内容说全了,女孩长吐一口气,眼里已经布满了泪花。 “我不知道。” 面对这么楚楚动人的一幕,林子狱的语调也没什么起伏,不过视线还是收了回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人。 听到林子狱的回答,女孩眼里的戚色更重,却还是不得不先道谢:“谢谢你……” 声音低下去了几个度,将那点小心翼翼伸出来的希望又给重新包了回去。 女孩低着头咬着唇,乖乖地退后。 …… “别费力了。”一道突兀的声音传来,一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女孩的身后,“郎心似铁,你不过区区一张皮相。” 他这话带着些若有若无的嘲讽,不知是对着女孩的还是对着林子狱。 他说完也没管女孩如何,注视着林子狱,迈开腿朝着他走去,等到了人近前,“好久不见,林总。” 林子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示,又一次见到花斋不算意外。花斋的言行都没有特别的指向,他不像齐浑人他们一样处心积虑攒分,也没有流露出强烈的通关目的。 花斋的所作所为都只与林子狱有关。 对林子狱而言,继续在关卡里看到花斋简直太正常了,这个人大刺刺地闯进陷阱之中也不足为奇。 被忽略的女孩看着花斋这个不速之客,眼里闪过一些讶异以及阴狠,不过很快就被她压下。 女孩可怜巴巴地看着花斋,重复着她的问题,“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花斋站在林子狱身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女孩一眼,肯定道:“这里是华山。” 林子狱:“……” 女孩:“……” 且不说他们脚下的这是关卡虚拟出来的山,就算是真的,它跟华山也差得太远了,花斋明显是在张口胡诌。 花斋就算是说着这般明显的瞎话,他的脸上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见林子狱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还去碰了碰林子狱的手指,一本正经道:“不是说什么华山论剑么,指不定你在这也可以拼拼刺刀,差不多就是一样的。” 林子狱捏住花斋的手腕,制住他乱动的手。 在场的只有三人,相距又不远,女孩自然是将林子狱和花斋这一番小小的动作收在眼里,脸上也随之浮现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神色。 不过也只是片刻,女孩又换上了凄凄惨惨的泪目。 花斋乖巧地收好手,用眼神指了指他们眼前的女孩,“她应该是关键NPC,不把她解决好了我们也没办法顺利离开。” 这一点林子狱自然也是想到了,只是说到这……林子狱看向花斋,“我貌似记得,每个闯关者都要从原始位置按照既定路线登山?” 这才开始多久,花斋的路线就歪到林子狱这边来了。 花斋假装没听懂,不正经地道:“这么巧,我们这都能遇上,这才是真的命中注定。” 林子狱也不拆穿他,花斋明显对关卡的胜负以及积分没有兴趣……上次他能故意输给林子狱,这次也能无视规则、肆意妄为。 将心思从花斋身上收回,林子狱再度看向被晾在一旁的女孩。 女孩原本有些神游,被林子狱的视线这么一扫,背脊便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回过神来。她身上的反应很微弱,脸上更是一点端倪都没有,她迎着林子狱的目光任由自己身上的悲戚化开。 “你叫什么?”林子狱问。 这个问题很寻常,不过大概很少会有人问NPC这个问题,女孩闻言微微皱眉,费力地想了想才开口答道:“赵、赵招雪。” 不过三个字而已,她还说得磕了一下。 林子狱却无动于衷,他略过这点异样,朝着赵招雪走近一步,“我是林子狱,你刚才说你迷路了?还记得自己要去哪吗?” 这个问题赵招雪答得就顺畅多了,“白鹭小区,我住在白鹭小区。” 说完之后,她观察了一下林子狱和花斋的脸色,小心地问:“你们知道白鹭小区在哪吗?” 花斋没说话,不过脸上有点“果然如此”的意思。他停留在赵招雪身上的目光一点就过,更多的还是专心地捕捉着林子狱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等着看林子狱准备怎么做。 “白鹭”在这个关卡里面的意思就多了。 林子狱微眯着眼睛看向赵招雪,微微一笑:“当然知道。” 赵招雪适时地流露出一些期盼,急切道:“真的吗?你能告诉我怎么走吗?” 林子狱顿了顿,才不急不缓地继续:“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路有些绕,你估计找不到。” 赵招雪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交织起希望与担忧,她暗自苦恼,才不太确定地道:“那也没事,拜托你帮我指路,我自己找找应该能找到的。” 林子狱“嗯”了一声,却没有下文。 赵招雪等了片刻,有些焦虑又不敢催促,只能继续拿着她的一双大眼睛欲语还休地剜着林子狱。 林子狱还没什么表示,花斋先推了推林子狱,调笑道:“美人恩,林总这次桃运不错。” 林子狱瞥了他一眼,挡住花斋的手,疏离道:“谢了,美人恩还是免了,担待不起。” 花斋没事人一般地收回手。 林子狱朝前指了指,示意赵招雪向前,“走吧,我给你指路。” 赵招雪懵了一下,顺着林子狱的手指望了望,他指的正是赵招雪出现的方向,眼下只有密密麻麻的草木,根本不像是人能够走得出去的。 林子狱没管错愕的赵招雪,他自己率先迈步走了出去,随后花斋也跟了过去,经过赵招雪的时候,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眼看着这两个人都走了出去,一点余地也不留,赵招雪只能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跟了过去。 而阻拦在他们前方的草木也悄然凑得更紧密了一些,生生攒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墙。 林子狱眼看着就要撞了上去,他脚下却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 草木拦出来的墙上还爬满了荆棘,上面的刺生得恐怖,又尖又密,任谁撞上去都得交代了半条命不可。 在还剩最后两步的时候,林子狱抽出了自己的刺刀。 之前林子狱试验过,他手上的飞廉戒无法发动,这把刺刀却依旧可以自由使用,原因不明,但总归既然能用林子狱也不能让它闲着。 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抽刀之后就紧跟着一道横切,光白闪过,面前的草木荆棘都被硬生生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一条缝隙来。 缝隙周围的草木似乎是受了惊,竟然都纷纷自发蜷缩起来,一副很是害怕的样子。 林子狱微微停下,看了眼眼前的草木摆动的方向,手指收紧握住刺刀,突然脚下一点朝着某处刺去! 他所指向的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甚至离他所站的地方还有几步远。 林子狱这出其不意的一下,不仅是手中动作转变得快,脚下也得跟上,才能起到突袭的效果。 他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全身都是蓄势待发,随时可以跟着心念所动。 被林子狱刺中的是一块树皮,这树皮没有扒在树干上,反而掩藏在树叶红花之中。这种脱离主体的树皮原本该是干枯萎缩的,可这一块却生机盎然,毫无颓色。 林子狱用刺刀将树皮挑了出来,后来的枝蔓还在不舍地纠缠,试图阻拦林子狱带走树皮。 可惜都没什么用。 树皮还是被林子狱给暴力扒拉了下来,他没有用手去碰,隔着刺刀看了看,树皮上有些青绿色,就这么一会会的功夫已经有嫩芽从树皮之中破苗,四下盲目地乱窜生长着。 这些新抽的草木很快布满树皮,从其上垂下,眨眼之间就长得跟刺刀差不多一样长,还正摇曳着试图朝着林子狱手上攀去。 眼看着它们就要得逞,花斋身上毫不客气地将树皮掀翻在地。 林子狱看看空无一物的刺刀,再看看花斋。 花斋一脸无辜:“怪恶心的。” 树皮落地就更发猖狂,立刻就有无数的枝蔓从四面八方甩过来团团护住树皮,护送着它重新回了保护圈。 到手的树皮跑了,林子狱也没什么怒意,他朝后面的赵招雪招手,扔下两个生硬的字:“跟上。” 说完他自己再次领头,朝着前方走去。 刚才被林子狱砍过一次的草木墙已经萎缩了大半,完全可以容许他们几个人顺利通过。 穿过草木墙,外面依旧是蔓延不断的植物林,不过密度倒是没夸张到教人进退不成,一晃眼像是他们正置身于一处原始森林之中。 林子狱一手拿着刺刀,另一只手时不时摸摸路过的树根,或者就将手晾在空中感受湿度。 原本这山很是干燥,山上的植被也不多,可现在湿气重得可怕,走了几步小腿往下就有些沉重的感觉了。 单单是这点潮气也就算了,可在漫天的泥土气和草木清香之外,似乎还有点若有若无的腥味。 “林总。”乖巧了没多久的花斋按耐不住开口。 “嗯?”林子狱随意应了一声,没回头继续向前,为了避免走混,林子狱一直在记路。 “你觉不觉得这里……阴气很重?”花斋问。 阴气?林子狱还真没想过这个,他对这些涉及精灵鬼怪的东西向来没有兴趣。 上次在转盘是神,这次终于轮到鬼了么,林子狱嘴角勾了勾,停下脚步,屈膝在侧边的一棵树的树根上摸了一把。 树根上满是苔藓,潮得不像话,林子狱收回手撮了撮,除去苔藓的颜色之外,里面竟然还混了一抹不明显的暗红色。 林子狱放下手,继续向前,顺便回答了一声花斋的问题:“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都是假的。” 花斋不意外得到林子狱的这个回答,他朝后望了一眼,赵招雪迈着小步跟在他们身后。两位男士人高腿长,且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步子走得极快,赵招雪跟得很是费劲。 她正卖力地往前赶,猝不及防一抬头就见到花斋在打量自己。 花斋眼里的东西赵招雪一概不懂,她只是本能地感到一丝畏惧,这么一个分神,她脚下就不免打滑了一下,重重地砸到了树根上。 林子狱的身影渐渐缩小远去,而花斋就在旁边看着,完全没有上前帮扶一下的意思。 赵招雪手撑着粗壮的树根,又滑了几下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不过脸上、手臂上都被蹭了好几溜苔藓和泥土混杂的痕迹,搁在她白玉无瑕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花斋目光下移,在赵招雪染了颜色的手臂上停留片刻,又平静地挪开了。 “赵……赵什么?”花斋开口问道。 赵招雪敢怒不敢言,小声道:“赵招雪。” “哦,”花斋面无表情,也不说自己是不是记住了,又问:“你信不信鬼神?” 赵招雪不懂花斋的脑回路,想了想还是找了个保守的答案:“这我也不清楚,也许是有的吧?” “怕鬼吗?” “不怕。”赵招雪指了指前方,提醒道:“林……林大哥都已经走远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再废话耽搁了。 花斋笑笑,没说什么,转身朝着林子狱消失的方向追去。 赵招雪咬牙,继续跟在后面。 · 林子狱并没有走太远,花斋跟赵招雪很快就追上了他。 林子狱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他朝后看了一眼,并没有问这两人怎么掉队了。 又走了一段,赵招雪突然低呼了一声。 “怎么?”林子狱问道。 赵招雪指着她前方的一颗大树,“这里……” 她“这”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林子狱便拉开花斋,顺着赵招雪指示的方向望去。 赵招雪指的是一颗大树的树根,这颗树根跟周围的所有树根一般粗壮、布满苔藓,只不过它上面的苔藓被重重地擦去了许多。 赵招雪又忙乱地指了指自己的脸和手臂,她急切地想要说什么,还将自己的舌头咬了一下,“刚才我在这里跌倒了!” 林子狱扫了一眼赵招雪,她手上和脸上的痕迹已经干了些,藏在泥土之下的那些红色更发突出,不过她本人对此是毫无所知。 花斋向来是不嫌事大的,他刻意压低嗓音道:“我们怕不是碰到鬼打墙了。” 想起来之前花斋那几句神神叨叨的话,赵招雪的脸色变了变,声音也有些抖:“不……不会吧……” 说完她就又可怜巴巴地看向林子狱,一副害怕不已下意识求救的样子。 林子狱自动忽略掉赵招雪的眼神,“没有鬼,也没有鬼打墙,继续走。” 他的话有些冷硬,赵招雪不敢忤逆,胆战心惊地跟上,双肩还在微微发着抖。 花斋停在树前,没忙着赶上去,他眼神追逐着林子狱和赵招雪离去的背影,突然无声地笑了笑。 他笑得很张扬,双肩耸动得厉害,嘴角也被扯到一个危险的弧度,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声音泄露出来。 几息之后,花斋收了自己的笑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按压着自己的手指关节,悠闲悠闲地跟了上去。 · 另一边,赵招雪走在林子狱身后,时不时就会发出一点细微的抽气声。 然而林子狱却一次都没有回头询问过她的情况。 走了没多久,赵招雪猛地一下子拉住了林子狱的衣角,颤栗着道:“又……又回来了!” 林子狱看向树根。 他走在赵招雪前面,自然是要比赵招雪更早一步见到这玩意,不过相比于赵招雪的强烈反应,林子狱整个人都没有一点波澜外泄。 哪怕是赵招雪情绪濒临崩溃地不断重申着这里的诡异,林子狱都只是静静地听着,既不回应也不打断她。 赵招雪混乱地胡说了一会,突然瞳孔放大,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好久之后才敢哆嗦着道:“鬼……刚才我看到了,有个东西飘了过去,我们就是遇到了鬼打墙!!!” 她还没宣泄完,突然被林子狱摁住了肩膀。林子狱的手劲落得不大,但给她一种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赵招雪嘴唇抖了抖,停止了惨叫。 林子狱等她安静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没有鬼,也没有鬼打墙。” 这句话林子狱说过不止一次,上一次赵招雪没有放心里,眼下听了不知为何心中一颤,她死死盯着林子狱,好半天后才不确定地问:“你,你不怕鬼?” “鬼神都是妄念,”林子狱没有直接回答,“你只要向前走就可以了。” 林子狱没有继续安慰赵招雪,他从容收回手,毫不迟疑地继续向前。 赵招雪在原地呆滞了很久,直至林子狱的背影即将消失的时候才追了上去。 花斋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了,不过林子狱和赵招雪都似乎对此并不上心。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向前,没多久又一次经过树根。 这一次赵招雪没有乱叫,她死死地盯着树根,脚下却没有停,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子狱离开。 走了几步,赵招雪问:“你说你要给我指路。” “嗯。” “没有人指路需要指这么久的。”赵招雪轻声道。 “那你就当我闲得无聊,顺便送你一程。”林子狱淡道。 赵招雪没再说话,沉默中两人一直一直向前,一遍又一遍地经过当初的树根。赵招雪也从一开始的激动,渐渐过度到如今的平静。 两人走了太久,走得赵招雪的双脚都红肿起来,她本来就没有穿鞋,这么不眠不休地走下来自然是吃不消的。 越到后面,赵招雪的速度就越慢。 不过饶是她走得再慢都没有跟丢林子狱,林子狱也配合着她放慢了脚步。 幽静无际的森林里,只有他们两人渺小的身影在不停地前行。 空气中的腥味越来越重,到后来已经浓厚到林子狱呼吸不畅的地步。 这时,沉默许久的赵招雪终于开口,“走了好久。” 语气里没有什么不忿,就像是一句茶余饭后普通的感慨。 林子狱停下来,他回头看向赵招雪。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赵招雪的身上布满了血迹,裙子上满是触目惊心。 她的脸上、手臂上,乃至于脚上都浮出许多的伤痕,连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上满是拳脚伤害留下的淤青。 走路磨人,但她身上的伤显然不是因为走多了造成的。 林子狱看了一会,才道:“还不够。” 赵招雪垂下眼眸,她真的很漂亮,哪怕是这幅凄惨的样子也无损她的美貌,这一低头更是占尽风情、动人无比。 不过唯一的看客不为所动,赵招雪也没有刻意凸显的意思,她很快抬起头,朝着林子狱笑笑,“确实还不够。” 林子狱收回视线,没有说话,继续在前带路。 赵招雪跟上,嘴里碎碎念着:“以前有个人也走了很久很久,一开始是跑,跑不动就走,不敢停下来也不敢回头。那时候没有人带着她走,她累得不行就停下了,然后……” 她说得很小声,也没有将头尾说全,说着说着她又笑了,这次是看着林子狱背影笑的。 “谢谢你啊,林大哥,我好像不怎么怕了。” 林子狱手指抽了一下,他回头,然而赵招雪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么大一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只在地上掉了一串被扯坏的手链。 第57章 妖怪出没的山峰(三) 林子狱弯腰将手链捡起, 没说什么,扭过身继续向前。 这一次, 树林没有继续循环, 林子狱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边际,不过从树林中穿出去他依然没能回到原本的山路上。 这次摆在林子狱面前的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巷。 小巷穿插在老旧的平房之间,两侧有路灯, 大概是为了配合周围的环境,路灯被做成了仿古的样子,不过做工不算好,这样一弄反而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林子狱将目光下移,落在路上。 小巷中间印着一串接连不断的红黑色脚印, 脚印本身很小,换算成鞋码撑死也就是35码的样子。大部分脚印都不怎么完整, 有些地方边缘还被踩糊了, 显然落下脚印的这个人行动是匆忙的。 林子狱顺着脚印往下走,走了几步发现有个人影缩在角落里,他站住朝着人影望去,对方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还背着书包,穿着校服。 少年没有注意到林子狱,他压抑着自己的存在感,瑟瑟发抖, 甚至都不敢朝外看上一眼。 林子狱只瞥了一眼就继续向前。 脚印渐渐变得平稳,步距也小了下去, 最后脚印消失的方向指向的是一个老旧普通的小区。 小区挂着牌子,但上面的字迹已经被侵蚀了许多,连猜带蒙可以认出上面写的是“白鹭小区”四个字。 林子狱没有走进小区之内,他将手中的银手链放在小区门口,就在他放下手链的瞬间,周围的环境骤变! 所有的房屋都在一瞬间瓦解消失,脚下的水泥地也动荡起来,最后路灯的灯光把一切吸入一个点内,将这一块精良写实的幕布彻底拉开。 林子狱被冷风一吹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只差几步就会掉下去……不过实际看下来林子狱似乎不需要太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花斋就在旁边拉着他。 林子狱对花斋没什么信心,猜不透花斋的意图,更不敢断言花斋真的是在救他而不是暗搓搓等着推上一把。 他不动声色抽回手后退到安全区域。 花斋目光落在林子狱的脚上,他站起来走近林子狱:“疼么?” 在幻境中林子狱对时间流逝的估计可能有误,不过从身体反应判断,他至少走了五个小时。 扑哧扑哧走了五个小时,脚倒是不至于走废,但又酸又累是真的,还很渴。 花斋证实了林子狱的判断,“你都从山脚一口气爬南峰来了。” 林子狱看看周围陌生的景色,确定花斋没诓他,趁着此时视野开阔找了找中峰的位置…… 南峰到中峰很远,林子狱刚才那五个多小时白走不说,眼下还得继续扑哧扑哧地折返中峰。 林子狱找了地方坐下休息。 走了那么久,突然停下之后脚底板异常难受,连一点地都不想挨。 在场的只有一个花斋,林子狱也用不着顾及形象,脱了鞋给自己缓解缓解。 花斋在旁边看着,笑嘻嘻地问:“要我帮忙么?” 林子狱瞥了他一眼,“不用。” 花斋没吱声,自发坐到林子狱旁边,问他:“你觉得开启人搞这么一出想做什么?” 林子狱沉默片刻,没有随口搪塞,老实道:“还不清楚。” 每个关卡都会因为开启人不同而独具特色,从规则和关卡设置中可以反向描绘开启人的信息。 目前可以看得出来的只有几个点——爱折腾人,有点蔫坏蔫坏的阴险,会涉及鬼怪…… 林子狱顿了一下,从“鬼”衍生出去,连接的要素是“恐惧”。 关卡开启人想用恐惧来压迫闯关者? 林子狱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经历,实际上除了累之外他并不觉得害怕,这点程度似乎还不太够……关卡的设计也许还有别的深意。 林子狱正专心地想着,一个不留神自己的小腿被人捏了一下,再一看,发现花斋已经理所当然地握着林子狱的小腿给他按摩。 花斋手上力道放得极为妥帖,林子狱便也就任他去了,花斋捏了几下,意有所指地道:“我技术很好的,你最清楚了。” 林子狱:“……” 这次的关卡虽然没有时间限制,但林子狱也无法心安理得地休息耗时间,看着天色渐晚便站了起来。 花斋也随之起身。 两人刚走出去几步,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噼啪声,像是有一道电流从他们周围经过。 林子狱直觉不妙,下意识就做足了防备,可除了这道莫名响起又消失的声音之外,周围毫无端倪,这让林子狱找不到头绪。 他正挨个在脑海中筛查,一点冰冷的触感突然攀上了林子狱的手腕。 林子狱心中一跳,立刻就用自己的刺刀去挡,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这股冰凉的东西已经绕着林子狱的手腕转了一圈,将他死死缠住。 紧接着,提示音带着点笑意响起——“编号6号林子狱、编号7号花斋,两位闯关者触发隐藏惩罚,二十四小时不得摘除,请不要试图破坏关卡工具,否则视为淘汰。” 林子狱手上多了个异物难受的很,而且从触感判断,这东西应该是……手铐。 只限制了一只手,不算很严重的惩罚,但林子狱心中一点侥幸都没有,不安反而愈演愈烈。 他难受得挣扎了一下,结果猝不及防就碰到了另一只透着冰凉的手。 林子狱心中一沉…… 花斋的语气就显得轻松多了,丝毫不慌:“林总,怎么办,我们好像被绑在一起了。” · 是真的绑,各种意义上的。 林子狱走花斋也得跟着走,花斋停林子狱也不能继续向前。 一想到这种状态要持续二十四个小时,林子狱就头疼。 两人沉默着摸黑前行,因为惩罚限制,两人不得不保持非常近的距离,走着走着就难免有碰碰撞撞的情况。 周围太黑又太静,身上一点细小的碰触都会被无限地放大,以及引人浮想。 尤其是,林子狱身边站的是花斋。 存在感太强了,外加之两人那些一团乱麻般至今没有理清楚的关系。 就算花斋没有说什么话加重这份尴尬,林子狱也深感自己段数不够,没法心平气和地走下去。 他干脆停了下来。 花斋透着黑暗注视着林子狱,他顿了会才恢复一惯轻佻的语气:“脚疼?要我背背么?” “谢了,不过不用。”林子狱拒绝,“我们先坐一会。” 花斋没有异议,两人就原地盘膝坐下。 他们的手被束缚在一起无法拆开,这会只能搭在各自的膝头,让两只手并拢靠着。 夜晚的山风很凉爽,吹了一会林子狱渐渐平复下来。 “走吧。”林子狱开口道。 两人摸着黑在山中前行,这一段山不算很陡,途中也没有坑坑洼洼的地方,林子狱还在路上捡了根树枝探路,两人走得倒也算平稳。 花斋似乎不受周围光线的影响,黑暗中他也能走得顺畅,偶尔脚下有什么障碍物的时候,还会先一步扯扯林子狱以做提示。 重新启程之后,两人又陷入莫名的沉默之中,不过仔细想想他们之间也确实无话可说。 走着走着,这山就变得陡峭起来,实在不适合继续赶路。山风急吼吼地刮过山底的深渊,散出类似鬼哭的嘶鸣声,更显得下方的黑渊之中种种不可知的诡异可怕。 林子狱垂眸朝下看着,只能看到堆积叠加的黑暗。 “在想什么?”花斋问道。 山风将花斋的长发吹拂起来,有几缕恰好扫过林子狱的指尖。 林子狱收手换了个方向摆好,“在想我掉下去会不会砸死。” “不会。” “这么肯定?” 林子狱生出点惊讶,他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花斋会答得毫不迟疑。 花斋好像低低地笑了一声,不过转瞬即逝,没能飘得太远。 · 将近破晓的时候,林子狱自然醒了过来,睁眼等了片刻,天际果然开始擦亮。 按照林子狱的生物钟估算,这会大概是早晨六点左右。 林子狱没急着动,给自己了一个偷闲的机会。 就算是在关卡里,清晨的空气也非常清新,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里就足够令人心旷神怡。 等到光线充足之后,林子狱扭了扭脖子,看向旁边的花斋。 花斋还闭着眼,一动不动,也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太静了。 但林子狱直觉花斋其实是醒着的。 果然,没过几秒花斋就睁开了眼,眼里一点刚刚苏醒的懵懂都没有。 他与林子狱对视两秒,勾勾嘴角:“早啊。” 林子狱刚想说话,脑海里猛地闪过了几个零碎片段——就算同床共枕的一年里,林子狱似乎也没怎么见过花斋的睡相。 林子狱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花斋会一脸温柔地看着他,林子狱醒来的时候,花斋会照例送上个早安吻…… 在鸟之国度也是,花斋很少很少在林子狱面前毫无防备地睡下。 林子狱心中一动,有了个大致的猜测——花斋一直在戒备自己。 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花斋插科打诨又谨慎小心。 “该走了。”林子狱若无其事地收回落在花斋身上的视线,率先站了起来,还能记着两人手腕相连,于是压低了一边的肩膀以防动作太大扯到花斋。 花斋也随后施施然起身。 清晨山上笼了一层浓浓的雾,看不清楚,不过方向不难认,只要一路向前向下即可。 两个人穿梭在晨雾之中,视线透不出去,外界也看不到他们。 “林总,”落后半步的花斋无话找话,“要是没有我,你一个人在雾里走,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会不会寂寞。” “不会。”林子狱斩钉截铁结束了这次对话。 花斋笑笑,没有继续这个假设。 走着走着,薄雾就渐渐淡了,露出崇山的样貌来。 这时候才看清,他们几乎是一路走在悬崖边上,中途只要有一点闪失就会滑落崖底,不过两人竟是一次都没有踩松过。 又走几步,突然听到有人豪迈地吼了一声,而且这声音好像还是从悬崖下传来的。 林子狱顿住脚步,循声朝着崖下一看—— 只见有个人正挂在崖上,非常努力地扣着崖壁自救,见到有人靠近,他便轻车熟路将脸上龇牙咧嘴的狰狞换下,做出一副泪眼滂沱的模样,“相逢是缘,人在江湖道义为上,兄弟,求搭把手啊啊啊!” 林子狱:“……” 林子狱一时间无槽可吐,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落难者的胡言乱语,更多的还是因为,这是一个熟脸。 挂在崖上的人,好巧不巧正是风灵。 上个关卡在鸟之国度遇到的那个风鹱王子,也就是最早强制退出关卡的骑士团成员。 面对风灵的求救,林子狱不为所动,悠悠地说:“你自己应该能爬得上来吧?” 风灵泪目:“我自己没问题,可问题是我脚上坠了个东西,不对,是一串东西!” 林子狱微微俯身朝下看了看,崖上的风景独到,风灵一个人苦苦支撑,而他腿上则是爬了无数只样貌奇特、丑啦吧唧的……动物。 这些小东西有些像山猴子,不过样貌要扭曲很多,身体也是青灰色的,头上还有一对犄角。它们正开开心心地拽着风灵的腿荡秋千,玩得很是开心,一串一串地勾拉着,搅得风灵烦不胜烦又轻易摆脱不得。 以林子狱的见识,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物种,他看了眼花斋用眼神询问。 花斋摇摇头道:“应该是开启人自己捏的。” 风灵脚上的小东西们闹得更发欢腾,风灵又被带着朝下缩了几厘米,眼看着就要失守掉下去,风灵慌不择路地大喊:“我求你帮个忙啊啊啊啊!我给你透露个重大内幕!” 等了会,见林子狱依旧没有表示,既不离开也不救人,风灵明白这是在等着自己加码,风灵撇撇嘴真诚道:“我的消息绝对比这一百来个积分重要!” 林子狱:“哦。” 风灵:“……” 林子狱:“上次你留的消息也不怎么有用。” 风灵坚强地微笑:“起码我没说假话,而且这次不一样。” 林子狱看风灵是真的快掉下去了,也不继续绕弯子,“我看你上次强制退出的那个道具不错。” 风灵:“呵呵……” “不成就算了,我看你也不是很需要我拉你一把。”林子狱撤回脚。 “等等——!”风灵蹬腿,继续试图踹掉脚上的东西,不过这些家伙灵气很足,闪躲技术非常熟练,饶是风灵两只脚踩得跟骑自行车一样都摆脱不了它们。 “行行行!你快点拉我上去!” 林子狱四下看看,找了根合适的树枝过来,一头放下去另一头就靠着他和花斋人力拉拽。 就算上面出力的有两个人,真正把风灵拉上来也费了不少的力,风灵上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脚上还缠着的几只小怪物给撕下来扔回了悬崖之内。 整个流程一气呵成、非常迅速,风灵连先喘口气都顾不上,可见他是真的对这些玩意发毛。 把这些怪物清理干净,风灵才看向林子狱,他倒是也没打算过河拆桥,非常干脆地将自己脖子上挂的项链扯下来扔向林子狱。 “我可只有这一条。”风灵强调。 林子狱接过项链,项链用的绳索就是普通黑色的活结绳,上面的吊坠很小,是个精致、纯黑的骑士。 像是他们骑士团批发生产的标志。 风灵目光放在林子狱和花斋相连的手上,扯扯嘴角刻意低呼了一声。 林子狱慢条斯理地收起项链,戳风灵的痛脚,“没了项链,这次你还能不能继续提前退出保平安?” 风灵脸皮极厚,对林子狱这种程度的挖苦完全不当回事,“上次情况特殊,我总不能连续在18号关卡栽两次,能屈能伸就是我的关卡法则,况且也不是只有我……” 风灵声音渐小,没把后半句话说全,他眯着眼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目光从林子狱身上转过扫了花斋一眼,又很快收回。 林子狱一直看着风灵,对于风灵的这点小动作心知肚明。 林子狱跟风灵打交道的时间不长,只知道这是个惯会伪装的,接连两次在在18号关卡遇到不可能是巧合,林子狱也不怎么相信风灵真的会被一群小怪物困住。 风灵别有所图,林子狱也不妨顺势看看他想做什么,而且这个关卡通关标准很模糊,谁知道少了个风灵会有什么蝴蝶效应。 第58章 妖怪出没的山峰(四) 风灵理了理自己的发型, 他是很偏欧美的长相,可能稍微有些混血, 一头白金的头发璀璨得很, 若是不说话安静的待着也确实能唬得住人,以为他是个不可亵渎的童话王子。 然而,下一秒风灵开口, 这点若有若无的气质就被毁了个彻底。 风灵哭诉:“我昨晚摸着黑爬山,本来走得好好的,结果谁知道突然无辜被一阵大力撞在腰间,连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把我给撞到山崖中去,还好我命大没真掉下去, 否则砸死了关卡的颜值都得掉三个层次。” 林子狱指了指山崖,打断风灵, “偷袭你的, 别告诉我就是那些玩意?” 山崖里面那些小怪物,七八个摞起来都不一定能有风灵高,风灵还真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被它们给踹下去了。 风灵以一种“你太天真”的表情看着林子狱,用万能模板结束了这个话题, “你不懂。” · “这个关卡连开启人在内只有九个闯关者,上次却有五十几个,”风灵非常自觉地跟着林子狱他们之后,款款而谈:“你有没有想过差别怎么会这么大?” 他虽然是抛了个问题出来, 不过也没有真指望林子狱配合地跟他过几个来回,稍稍停顿意思了一下便继续道:“不仅仅是因为开启人把盘子拉得大, 还因为有一个小道消息称会有一个牛逼的道具出现。” “很多人其实不在乎那点积分的,他们都是冲着收集道具去的,我听说有几个势头正猛的新人也去了,不过似乎并没有人得手。” 这个所谓的“势头正猛的新人”,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有宋一帆的份。 林子狱坦然自若地往前走,随口一问:“什么道具。” “鬼知道,”风灵啧了一声,“毕竟只是一个小道消息,说不定是假的,不过要不是有这阵风吹着,那种低级关卡还真不一定能凑够五十几个人。” 林子狱听出一点意思来,“你觉得是开启人为了保证关卡人数到位,故意放出去的假消息?” “可能,”风灵没有肯定,摆摆手,语气有些嫌弃,“也说不好其实是我们骑士团做的,毕竟我们的目标就是让‘转盘恶徒’永远出局。” “你不就是骑士团的么?”林子狱朝后瞥了他一眼,听起来风灵对自己的队友的作为并不清楚。 风灵很认真地道:“我们很不团结的。” 林子狱撤回视线,想想其他三个骑士团的成员也确实没表现出多少利益共同体的倾向,尤其安白秋随时都在脱缰的边缘反复横跳。 “那真是难为你了。”林子狱虚虚地挂了一句。 “可不是,”风灵顺杆就爬,“要是哪天他们几个出局我做梦都能笑醒。” 林子狱嗤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跟风灵侃下去。 在齐浑人的关卡里,算上风灵,骑士团一共派了四个人出来,还有安白秋这个大杀器,阵容足够豪华。 齐浑人有什么值得骑士团这么处心积虑的过人之处?毕竟让齐浑人出局他们也拿不到积分,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好处。 走了一会,风灵大概是觉得路上无聊,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话痨的人设,继续开始八卦,“我退出得早,不知道后续怎么样,你们见到开启人是谁了没?” “见到了。” “是不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女孩?”风灵使劲想了想,补充道:“应该是路人长相,朝火车站一扔就再找不到的那种。” 林子狱和花斋以复杂的目光看了风灵一眼,非常默契。 个头不高是真的,性别这一块就……完全不同。 在转盘的时候,齐浑人说过他之前都是以女装示人的,所以传言里他的性别就翻了个面,可能有不少人误信转盘恶徒是个女性。 骑士团的人就是为了狩猎齐浑人参加的关卡,特意了解搜集过资料、知道这一点不足为奇,只不过平白无故的,风灵刻意提起就值得留意了。 简直像是他在刻意彰显暗示什么。 他们周围不知不觉葱郁起来,走在林间正好避免被阳光烤灼,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上层的树冠洒下来,落在下方的树叶上随风微摆。 “你们骑士团之前有人接触过转盘恶徒?”林子狱问。 风灵不走心地鼓了几下掌,“聪明,在跑来低级关卡吸血之前,这位恶徒在转盘上狠狠地输了一次,赢了他的人好巧不巧是我们骑士团的老大。” 风灵强调着这个“巧”字,但落在林子狱耳朵里,怎么看都是他们骑士团主动去招惹齐浑人的。 先是在转盘上把齐浑人的积分赢走,这不算完还派人追到低级关卡,卯足劲要让齐浑人彻底出局,手段很干脆,一点余地都不留。 就是执行得不太理想。 林子狱用眼神委婉地将这一层信息传递给了风灵。 风灵摆出十足的老油条姿态,完全没有任务失败的自觉和愧疚,振振有词:“不急,‘恶徒’已经恶不起来了……” 刻意停顿了一下,风灵高深莫测道:“只要在转盘上输过一次,他的气势也就到此为止了,所以比起他,我有感兴趣的事。” “嗯?” “这个关卡,据说也会有很特殊的道具。”风灵的视线扫过林子狱手上的戒指,“积分随时有,谁都能赚,道具就得拼人品了。” 林子狱没有遮掩,面对风灵这番近乎试探的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又是小道消息?” 风灵轻咳一声,“这次不是,要真有小道消息传开,这个关卡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这次是内、部、机、密。”风灵一字一字地说道。 周围的树荫渐渐散开,三人眼看就要穿过这篇繁茂的树林,就在此时,他们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吠声,吠声之中还掺杂着几股凌冽的风声—— 林子狱回头,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东西拉着藤蔓朝着他们砸了过来……正是之前在山崖上缠住风灵的怪物! 顷刻之间,这一群怪物已经砸落下来,占据了三人周围的各个方向,它们默契很好,不需要领头指挥,就可以纷纷踩着点朝着人身上扑,分批涌着向前,玩的还是车轮战术。 林子狱在听到声音的同时身体就已经自发做出了反应,他一下子就把刺刀放出来握在了手中,被怪物们围攻也不至于太被动。 这些怪物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不过基本都是渣渣,被甩出去就废了,动弹不得只能原地化作一阵青烟消失。 林子狱应付起来并不吃力,只是手上的东西束缚得有些难受,空隙之间他还能朝着花斋看了一眼…… 这一看林子狱手上的动作都顿了一下——花斋的状态很奇怪,他像是在划水走神,完全没有认真应对,这一会的功夫就被怪物们伤了好几下。 混乱没有持续太久,实在是对手太菜,十几分钟的功夫就不剩几只怪物了。 剩下的怪物心有余悸,抱成一团冲着三人嘶吼,没敢再继续乱来,隔空跟他们对视了一会,长啸一声干脆转身逃了。 这些怪物胆小又废柴,不过数量确实够多,这一番下来也多多少少给留下了点“战果”。 林子狱一只手施展不开,防不胜防之时让这些怪物在身上挠了几道爪印。 它们能逮住的机会不多,攻击很是匆忙,力道不稳,就算被抓伤了,林子狱也不痛不痒的。 再看其他两人,风灵的情况跟林子狱相差不多,然而花斋的情况就有些微妙。 花斋被这些怪物伤得不轻,又是咬痕又是爪印,血也流了不少,咋一眼看上去还挺凄惨的。 林子狱一直都默认花斋不简单,尤其是他对安白秋出手的那一下太过惊艳。 出其不意的一次反击不能证明花斋可以碾压安白秋,但怎么也不可能连一群怪物都应付不来。 而且他的积分也远不如想象中的高,一千积分在关卡中只能算是中下水平。 林子狱和风灵都看着花斋,花斋一脸坦然,血从他脸上的伤痕之中渗出,他不以为意连抬手抹一下都没有。 风灵可算是找到了机会,见缝插针,拿出珍藏已久的风凉话,“你看,我就说你们不懂,这些东西哪里是好对付的?我被推下去也不冤。” 他越说越小声,因为他后知后觉在场的另外两人连点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他们平静地对视,像是风平浪静,也像是云橘波诡。 花斋比林子狱稍高一些,他低垂着眼眸,嘴角带笑。 片刻之后,他用拇指将自己脸上未干的血痕擦去,微微俯身,伸手把手上的血抹到林子狱的脸上,留下一道粗糙的划痕。 这抹血迹给林子狱平添了几分冷傲,显得他不近人情、令人畏惧。 林子狱任由花斋乱来,等花斋捏住他的下颚之时,才抬手推开花斋。 “上个关卡用力过了,后遗症还没好。”花斋凑在林子狱耳边解释了一句。 · 穿过树林,他们还得继续下坡,然后沿着对面陡峭的悬崖上中峰。 花斋受的伤看起来触目惊心,不过他步履平缓,一点停滞蹒跚都没有,完全没有吃痛的样子。 林子狱和花斋一前一后紧连着走在前,风灵则是落后他们几步。 风灵的目光在花斋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滑过,做得很是隐晦。可就在他只剩一点余光还没完全收好之际,花斋突然回头朝着风灵扫了一眼。 风灵呼吸一滞。 碎发顺着花斋的眼角弯曲向下,这样的柔顺慵懒也藏不住花斋眼里一闪而过的凌冽。 “又来了,你是做了什么孽?”花斋清清淡淡地说了一句,“可别是踹了它们的老窝。” 风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花斋说的是那些怪物——方才见形势不利,这些怪物落荒而逃,可它们到底还是不死心,现在又缠了过来,暗搓搓尾在三人后面。 意外的还挺有……毅力的。 林子狱也听到了这些个怪物弄出的声响,他朝后看了一眼,故意叹了一声,“看这个架势,不止是老窝,你可能还顺带挖了它们的祖坟。” 风灵摊以示自己的无辜,“你们二对一,打嘴炮我没辙,但我才是最冤的那个好吧,这些个玩意简直就是牛皮糖,逮谁黏谁,不让黏总不能是我的错。” 他们三人闲谈的时候,卷土重来的怪物们已经逼得很近,就只差一点就要能摸到他们脚下。 风灵活动了活动自己的手腕脚腕,豪气冲天:“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这骑士团猛虎的威名,免得你们以后给我扣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头。” 刚才受了林子狱和花斋的联名挤兑,风灵这会拿出一展雄风的姿态,都不等怪物们扑上来,他就自己找了过去。 林子狱和花斋就非常默契地留在原地作壁上观。 风灵的身手不差,这个关卡中没有华丽的技能附身,更能显得风灵这个人真正的拳脚实力。 他出招不按路数,完全没有无用的花招,哪怕对手是一群战五渣他也没有因此留手轻敌,老辣之中满是藏不住的戾气。 这一次围聚过来的怪物不算多,大部分都被风灵给挡了,不过也有些越过风灵的防线,直接冲着林子狱和花斋杀来的…… 这些怪物无论来的时候有多凶狠,都被林子狱给干脆利落地解决了。 风灵跟林子狱两人一个比一个麻利,没多大功夫就又一次将怪物们清理干净,只是这些东西源源不断,怎么都割不干净,指不定再走几步就又会扑上来。 一直跟着它们过家家也挺烦的,现在关卡风平浪静的他们还能分出精力应对,之后若是情况险峻起来,这些小东西的存在也能要命。 林子狱收好刺刀,这些怪物之前的目标是风灵,如果他们在此跟风灵分道扬镳,也许可以就此摆脱无休止的追击。 风灵也清楚自己才是真的目标,但他完全没有自己的麻烦自己兜着的自觉,不等林子狱有所表示,他就上前几步去抓林子狱的手,不过还不等他成功就被花斋给拦下了。 花斋本来是站在林子狱身后假装自己是个精致的花瓶,直到看到风灵上前才跨了一步出来,将将好让风灵扑了个空。 风灵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怔了一下,然后又很快堆起一个惆怅的笑容,做作地说:“你们真的要舍我而去了吗?在关卡里连着遇到两次不容易,说不定等第三次我们就可以召唤神龙了!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你倒是提醒我了,”等风灵表演完,林子狱终于开口,不紧不慢地审视了风灵一圈,“你好像没什么用了?” 强制退出的道具林子狱已经到手,所谓的内幕消息风灵也抖了出来,风灵身上还剩的就是一群执着跟踪他的怪物。 风灵:“……” 好想骂人哦。 “你看你,这样说就太不顾我们的情分了……”风灵强行给自己挽尊。 林子狱打断:“我记得我们认识也没多久,能有什么情分不如你给我数数。” 风灵看着挨在一起的林子狱和花斋,倍感自己的孤立无援,他目光下移落到他们的手上,突然有了个灵感:“你们现在这……嗯,手不太方便,要是等会遇到什么我也能照应照应不是?我跟你们说,关卡里最忌讳傲慢轻敌,多留几手才能万全。” 风灵这一番貌似掏心掏肺为人考虑的心意撒完,两位听众一个不置可否,另一个更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还看热闹似地等着下文。 风灵没辙了,咬牙割肉:“我还有别的内幕,这个关卡里出现的道具,来头不小……是一个高级闯关者的遗物。” “遗物?”林子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你应该知道,关卡里的死亡不会影响现实世界的存活,但一旦在关卡中死亡就永远丧失继续闯关的资格,这‘死掉的’人倒是扔出去就算完了,可他的装备没法带去现实世界,这些道具就会被分散到各个关卡中,运气好的还能白捡。” 风灵停了一下,目光又一次扫过林子狱手上的飞廉戒,“所以,这些东西我们称之为‘遗物’。” “听起来不怎么样。”林子狱任由风灵打量飞廉戒。 “我记得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这个戒指。”风灵道。 林子狱:“我运气好,白捡的。” 风灵已经习惯林子狱这种调调,他也没有深问,只说:“之前我没留心,现在倒是开始好奇了,到底是谁散布的消息说前一个关卡有道具。” 说完又问林子狱:“你呢?” 林子狱:“兴趣不大。” 风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开始以过来人的姿态教导林子狱:“你这样不行,关卡是闯关者与闯关者的对立,你只顾着闷头向前肯定不行,身边任何一个疑点都可能指使你在日后失败。” 林子狱一副“你说的都对”的样子,等风灵结束之后还不吝啬地给拍了拍掌,“完了?” “完了。”风灵点头。 “很可惜,”林子狱稀稀落落的掌声停下,故作遗憾地道:“话题没被成功转移。” 风灵东拉西扯了一堆,他给信息太多,又跟林子狱切实相关,确实很能令人注意,但只是这样还不足以带偏林子狱。 一开始就是风灵起的头,其实林子狱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风灵就以自己会被抛弃为立场牵扯出这么多。 他们没有稳定的合作关系,根本谈不上抛弃不抛弃的,说白了也是风灵自发跟着林子狱他们而已,他的这点不明真假的忧虑没什么重点,更像是他为了扯出后面的内容而刻意为之。 风灵的东拉西扯并不高明,或者说他没有费心思去做得滴水不漏。他在林子狱面前提及道具的次数太多,之前他还强调过这是内部机密,结果就让他给轻易抖了出来。 一个惯会伪装的人,嘴上不至于如此不靠谱。 刨除没用的东西,从再见开始风灵就一门心思勾起林子狱对道具的兴趣。 林子狱擦了擦自己手上的飞廉戒:“难不成你是想抢这个戒指?” 第59章 妖怪出没的山峰(五) 风灵一笑:“怎么会, 我一般不夺人所好。” “一般不”的意思就是还是有可能会。 林子狱懒得跟风灵较这个文字上的真,“呵呵。” 风灵耸耸肩, 跟上林子狱和花斋, 三人继续朝着中峰走去。 中峰略高于他们此时的位置,想要上去就必须得爬悬崖。这一片悬崖绵延不见尽头,能够容人经过的地方也非常有限, 有些地方还无法直观地看清楚。 他们正研究着路线准备上去,耳边猝不及防响起一阵刺耳的轰隆声,同时有好几块石头从崖上滚落了下来,只差一点就能砸中他们。 石头还在继续滚落,林子狱他们赶忙退后, 等退到安全区域朝上一看,作祟的依旧是那群怪物。 怪物们数量又增加了不少, 密密麻麻地叠在悬崖上, 分工有序地将上面的山石推下来。 这些东西看似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动起手来却是毫不留情……或者应该说它们并不会像人一样思考得失后果,只凭借本能行动,所以做起事来毫无忌惮。 先前时不时的围攻也就算了, 现在拦住必经路上扔石头,这就不能简单打退他们就完事了。 风灵撇嘴:“这么嚣张,真是欠打。” 只可惜这些东西不怕被打,而且不经打, 一打就没,数量又多得要命, 就算风灵卯足劲也出不了这口恶气。 林子狱抬头看着山崖上耀武扬威的怪物们,挨个挨个地审视着它们。这样看了许久,林子狱也想不出他们究竟是想要什么,不太可能只是关卡设定这么简单。 这个关卡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很注重细节的设计,关卡开始会特地限制抢跑、之前遇到的赵招雪也像是有完整的人物背景设定——虽然没有旁白解说,不过从她出现的状态可以推测一二。 这次也是一样的,开启人心思细腻曲折,这个人不会做太过直白粗暴的设计。 只是赵招雪是人的形态,能很明确地说出自己的诉求——她要找回白鹭小区的路,所以林子狱就带着她不厌其烦地走,直至走到赵招雪先放弃。 而现在,面对一群未开化的怪物,林子狱还真一时之间想不出要怎么才能做到跨物种交流。 他正想着,旁边的风灵闲不住,非常手痒地从地上捡了几个石头,远远地跟怪物们隔空对扔石头较劲。 风灵力气大,手法也准,命中率很高,打得悬崖上的怪物们嗷嗷叫,恨不得立即让风灵原地消失。它们也学着风灵的样子扔,可它们力气不足也没有风灵这样的准头,就算是占在高地也无法真的砸中风灵。 于是风灵就更来劲了,一下一下地砸个没完。 上面的怪物们气得跺脚捶胸,终于被风灵挑衅得忍无可忍放弃地势优势,纷纷从悬崖上跳下来吼叫着冲着风灵而来。 见这群傻子中计下来,风灵乐得不行,摆出架势,来一个他掐一个,噼里啪啦就将几只打头的怪物给灭了。 有几只窜到林子狱面前的也没讨到好。 这一次,怪物们意外地长了点智商,见到前方势头不对就生生停住脚步,没有傻啦吧唧地继续上前讨打。 它们齐齐止住,堆在悬崖底部,琢磨了一下又重新跳回悬崖上,动作敏捷地又爬了回去。 悬崖光秃秃的,连点藤蔓都没有,就这样怪物们也爬得很是顺畅,三五下就翻了上去,重新死守崖顶。 也有几只不知为何动作有些艰难的,这几只就没能成功爬上去。 “啧……”风灵咂嘴,不满道:“这特么是被打出肉体记忆了不成?还知道要退后了。” “有可能。”林子狱轻飘飘接了一句。 风灵本来只是随口吐槽,没想到林子狱竟然会接话,他夸张地看向林子狱,惊讶道:“原来你会说话?” 林子狱警告地扫了风灵一眼,“我们可以实验一下。” “实验什么?” “它们的学习能力。” 风灵沉默片刻,“你难不成是想弄一套五三出来给它们做做?它们可跟优秀的我不一样,肯定不会乖乖配合你的。” 这说的,还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给夸了一番。 林子狱自动剔除风灵话中的无效信息,五三和自夸修饰词都是废话,重点只有怪物会不会配合。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林子狱上下打量了风灵一眼,“一说学习就想到五三,莫非你……” 风灵迷惑。 “莫非你应试教育上多了?”林子狱气定神闲地补完整句话。 风灵:“……哈?” 他很肯定林子狱是在骂他,但又不确定林子狱到底是在挖苦他什么。 林子狱四下看看,“我跟花斋行动不便,到优秀的你发挥的时候了。” 风灵委婉地拒绝:“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林子狱原本想顺势拍拍风灵,不过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给掐灭了,他继续站在原地道:“麻烦你去捡些木柴来,要干的,能被点燃的那种。” 风灵消化了一下林子狱的话,然后扭过头去看光秃秃的悬崖,“你要用火烧?慎重啊慎重,别触发了什么隐藏惩罚,另一只手的自由也保不住。” ”我触发的最大惩罚就是遇到你。“林子狱冷冷地道。 风灵:“那你这是在夸我。” 皮了几句,风灵没问出林子狱的目的,不过还是真的依言去找干的柴火。 让风灵漫山遍野地贡献苦力,而林子狱跟花斋就悠闲地席地坐下,跟着怪物们隔空对望,大眼瞪小眼。 就算风灵走了,怪物们也依然没安分下来,还孜孜不倦地朝着他们扔石头,准头依然不佳,只是偶尔能有一两块特别争气的能落在他们脚边。 之前林子狱怀疑过风灵是不是做了什么才会被缠上,不过现在看来,这些东西的行动毫无因果逻辑可言。它们看到,所以要搞你,不搞死不罢休,不管有没有前尘旧怨。 林子狱跟花斋已经在它们这个挂了名,就算风灵不在,他们两人也一样会被怪物们纠缠个不休。 林子狱拿出风灵的骑士项链看了几眼,问花斋,“关卡里的道具还可以批发定制?” 花斋从林子狱手上拿起骑士项链,漫不经心地道:“积分无所不能。” 他这么一说林子狱就懂了,除了随缘遇到道具之外,还可以用积分去换,而且选择的余地似乎还不小。 “他这个只能在低级关卡里用,”花斋将项链还回林子狱手上,“我可以送你个更好的。” “不用。”林子狱想也不想就拒绝。 花斋看了一眼林子狱的手腕,没有问林子狱怎么不带手环。 没多久,风灵抱着一堆干柴走到林子狱面前,猛地松手,干柴滚了一地噼里啪啦地散开。 “累死我了,手都要废了。”风灵嚷嚷,不过他脸不红气不喘,额头上更是一点汗渍都没有。 林子狱挑了几根稍细的柴,在钢筋混泥土环境下长大的他自然是没有接触过人工生火的,不过林子狱就是有种莫名的自信,觉得自己应该会。 可是当他双手抓着柴火,脑海里又有一层阻隔,使得他无法顺畅地想起来有关生火的步骤。 拿着柴干巴巴地楞了片刻,风灵阴阳怪气:“你让我辛辛苦苦去捡柴,结果你其实并不会生火?” 林子狱脑海里莫名闪过一句鸡汤——“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我本可以。” 林·成功人士·子狱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参悟了这句鸡汤名言。 手上的手铐传来一点拉扯的压迫,是花斋从林子狱手上接过了柴火。 发现林子狱正看着自己,花斋用不受束缚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林子狱的头,“我来就好。” 花斋收手的速度很快,若无其事地拿了柴火,然后看向风灵:“火绒。” 风灵视线里有些浓郁的古怪之色,他迎上花斋的视线,不过一触及分,随机他又摆出满面的笑容,“不小心忘了拿出来。” 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团东西递过去。 花斋接过火绒,用一块较平的木块压住火绒,单脚踩住木板,然后用一根细直的木棍开始钻木取火。 这种方法林子狱只听说过,他家里连明火都很少见,更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花斋会在自己面前钻木头。 应该说,以前林子狱根本不会去想花斋还具备这种原始求生技能。 不过也不会觉得违和,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身处关卡的缘故,就算在地震之前告诉林子狱花斋会钻木取火,林子狱八成也是不会诧异的。 花斋很少主动去张扬自己,整个人都平静又收敛,偶尔露出来的一点东西足以令人惊叹,无所不能放在他身上似乎契合得很。 花斋动作很快,一分钟左右就在火绒上引出了火星,接着他啊扒开木块,将火绒团起来护着火星,凑近吹气,几息的功夫就催出了明火。 靠着这点火种,林子狱成功点燃了几根木柴。安置好木柴,林子狱也从地上捡了个石子,石子分量不重,他掂了几下,找好角度猛地将手中的石子冲着悬崖上的怪物们扔了出去。 林子狱第一击没把握好力道,石头没能砸到怪物,甚至都还没飞到悬崖边上就失了力。林子狱不恼,继续捡起石头,按照自己上次的手感估算了一下再次出手。 几个回合下来,林子狱的命中率大幅提高,砸得崖上的怪物们一阵嚎叫。 在他出手没多久之后,风灵也自发地加入了进来,两人错着时间给怪物们下了场石子雨。 在柴火将要熄灭的时候,林子狱停下了攻击,他将剩下的一点火星留作火种藏在大石背后,确保怪物们无法看到,表面上做出一副火焰已经熄灭了的样子。 过了会,林子狱点了新的火把,然后继续用石子攻击怪物们,然后等火把将要熄灭的时候停下。 林子狱重复这样的步骤,就是在给崖山的怪物们灌输一个经验暗示——有火的时候下面的人就会攻击他们,没有火的时候就不会。 悬崖上面可用的石头远没有下面充沛,几个回合之后怪物们就没了攻击手段,它们现在已经明白了下悬崖会被团灭,不太敢继续鲁莽地冲下来。 偏偏林子狱他们非常执着地重复着设定,只要拿出火把就疯狂攻击,怪物们不得不退后避让,等到林子狱他们收手之后再压上前。 到后来,林子狱只要拿出火把,怪物们就会自动退开,都不需要林子狱再出手。 围观并掺和了整个过程的风灵一直看得挺来劲,他为林子狱鼓掌:“还是你段数高,把这群傻猴子耍得团团转。” 林子狱收着火把,瞥了他一眼。 风灵捏着手指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我懂我懂,你不是耍它们,你是实验。” 他还刻意强调了“实验”的读音,听起来是完全没有真心理解的意思。 “我确实是在耍它们。”林子狱坦然认下,“不过它们不一定能被耍到。” “这还不算?它们都可以跟巴普洛夫的那条狗子有得一拼了,只是恕我愚昧,没看懂您费这么大劲整这么一出……跟我们闯关有联系么?” “操作性条件反射。” 风灵:“嗯?” 林子狱:“没什么,我又不是闲得无聊,跟闯关有点关系,但不算特别直接。” 风灵摆出一副质疑的样子,“然后呢,你下一步打算驯服这些野猴子帮你去开路?” 林子狱没理他,朝着悬崖上一看,怪物们已经重新围聚起来,算着时间快到了,他便重新把火把重新拿了出来。 这一次,见到火把的怪物们没有直接掉头,它们徘徊着,进进退退,非常犹豫地试探了一会,不过最终还是挨个撤走了。 又过了两个回合,当林子狱再祭出火把的时候,悬崖上的怪物们已经不会再逃跑,反而是龇牙列齿地朝着林子狱怒吼。 “还是操作性条件反射?”风灵幽森森地问。 “现在不算,”林子狱将火把彻底熄灭,“它们反应得很快,甚至比我预估的还要快。” “所以?” “所以它们的设定不机械,一开始它们无差别胡乱攻击,送死又送得太盲目,很像是智力不足机械工作的NPC,但现在证明它们起码是有积累经验的能力,而且很有可能具备逻辑思辨能力。” 这群怪物会依据经验放弃近距离缠斗,也会对林子狱的条件刺激给出反应,这些就已经超出了简单设定的水平。而最令人震撼的是他们能够看得出林子狱在欺诈他们……他们能够自主思考。 “你觉得它们不像一般的NPC?”风灵啧了一声,拨弄着自己的金发,“关卡里面遇到比我们还像人的NPC不足为奇,不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关卡。” 现实世界中,一些聪明的灵长类动作也许能够做到,但这些怪物只是关卡NPC,说白了不过是开启人的设定而已。 林子狱真正关心的是,开启人的设计内涵究竟是什么。 开启人费心赋予NPC这些细致的设定是为了什么,但如果开启人给了NPC逻辑性,它们又为什么会在一开始执着于盲目攻击。 在通关标准不明晰的情况下,任何一点疑点都值得关注。 不过眼下更为紧急的是……要怎么突破怪物们的防守。 风灵轻咳一声,指着悬崖山的怪物们:“我总结一下,你耗时耗力,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它们不是普通的NPC?” “当然不是,”林子狱道,“我们现在能走了。” 风灵“哦”了一声,不觉意外,在刚才双方对立的消耗战中,怪物们的石头早就用完了,眼下他们当然可以迎面翻上去,只要能忍着挨几下,反正不致命。 只是……除了怪物之外,这个悬崖本身也光滑得很,尤其是林子狱跟花斋还绑在一起,要真上去那就是同生共死了。 不等风灵质疑林子狱的攀岩水平,林子狱就伸手一指,“朝这边走。” 风灵顺着林子狱的指向看过去。 林子狱所指的是悬崖的侧边,侧边比正面更为险峻,不过有一条很窄的、勉强可以称之为栈道的路。可这条栈道非常窄,而且看不到拐弯之后的景象,指不定转过去之后路就断了。 但林子狱总不至于是张口就来,风灵皱皱眉,问:“你知道转角之后是什么样的?” 林子狱诚恳:“不知道。” 风灵听了会沉默。 “但我有过半的把握,拐弯之后会比正面容易爬,”林子狱解释,“怪物们第一次冲下来的时候,我故意控制着力道弄坏了几只怪物的手脚,但不足以让它们原地消失。” “手脚不好用,它们果然也无法从正面翻过去,于是它们就改道从侧面走,很久之后,它们重新出现在了悬崖上方。” 所以,侧面是能够走得通的,而且会比正面悬崖更好攀登。 风灵微微眯了眯眼,脸上笑容不减:“原来你这么早之前就打算好了?结果还瞒着我让我做苦力?怎么这么见外,你就算告诉我我也不会先走了~” 他不怎么走心地指责着林子狱,林子狱也听得出来风灵又在瞎说,他可能对林子狱的做法有所评判,但绝对不会是他口中说出来的这些。 花斋低声笑了一下,对林子狱道:“走吧?快日落了。” 林子狱应了一声,两人调整了个合适的姿势,率先走上了栈道。 第60章 妖怪出没的山峰(六) 【六】 栈道太窄, 两人必须紧贴着崖壁才能站上去,上去之后还非常不好挪动, 他们的半只脚都是悬空的。而且他们两人又有一只手无法自由活动, 只能靠着另一只手扣着崖壁来维持平衡。 林子狱跟花斋一寸一寸地挪着,两人都足够谨慎,还没出现过脚底打滑的情况。他们此时不前不后地卡在悬崖上, 上方是乱吠示威的怪物们,下方则是不可见底的深渊。 林子狱不恐高,花斋又是个喜欢做极限运动的,他们两人上去倒也能走得稳当,不至于因为害怕而失误。 又走几步, 他们即将达到拐弯处,只是前方这一小段的路程变得更发难走。走在前的林子狱脚下停住, 仔细地记了一遍路, 调整好状态才继续向前。 此时,他们基本就只有脚跟能够踩得实,只要失去一点平衡都足以跌落深渊。林子狱的手死死扣着崖壁,指甲深入岩石缝隙之中, 以此来维持自己的平衡。 这样做身体负担很重,指尖也是疼得不行。 他们正小心翼翼地朝前,悬崖上方的怪物们突然有了新动作——他们没有可用的石头,便把自己的同族抓住扔了下来! 林子狱他们正是关键的时候, 一点外力的破坏都足以毁掉他们的平衡,更别说这几只怪物朝着他们头上砸来, 他们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 林子狱在察觉到危险的同时,他就放开了自己紧扣着崖壁的手,改为握住刺刀,然后控制着手臂幅度朝着砸下来的怪物们刺去。 在林子狱放手的同时,花斋抽了一只脚压住林子狱,防止他掉落下去。 两人配合默契,结束得也快,林子狱匆匆干掉几只怪物,又赶忙重新找了个新的支撑点。 确认林子狱重新站稳之后,花斋侧目朝着悬崖上的怪物们扫了一眼。 林子狱没注意花斋的动作,他没有耽误,赶忙继续向前,赶在怪物们出新的幺蛾子之前翻过了悬崖的拐角处。 翻过去之后,如同林子狱所料想的,这边确实更为宽敞好走。原本窄到极致的栈道突然加宽,目测宽度能有40厘米左右,他们完全可以正常地走上去。 上了新的栈道,刚才那一瞬匆促的危机感褪去,两人能够重新完整踩在实地上。 这段栈道人工开凿的痕迹很明显,不仅路面平坦,连侧边都有一串低矮的防护链,链条上挂了很多木牌,层层叠叠地顺着防护链累加成一条长龙。 这些木牌看起来饱经风霜,上面的字都有些褪色了,林子狱随便挑了两块看了看。 然后发现上面的内容重复率很高,几乎都是写很消极的短句,像是“我恨我自己”、“我真没用”之类的。 笔迹都是一样,很工整有范,应该是练过软笔的。 林子狱大致翻了翻。 景区的山道上也会允许游客挂木牌,不过一般都是求平安或者写心愿,像这些不断自我唾弃了几百、几千块的还真罕见。 林子狱放下手中的木牌,正打算站起来,崖后传来一道包含哀怨的声音——“你们怎么样啊?还活着还是掉下去了,给个准话呗!” 正是风灵的声音。 “可以过来。”林子狱提高音量回了一句,没有留在原地等风灵过来的打算,他们继续朝前走去。 栈道弯曲绵延,木牌长龙也没个尽头,除了笔迹偶尔会粗糙仓促一些之外,内容永远都是固定不变 。 如果恨意可以叠加,木牌的主人对自己的恨意可能已经足够填满这个深渊了。 又走几步,林子狱照例翻了翻这里的木牌,还是没有新意。 花斋看了一眼,随口问:“开启人写的?” “有可能。”林子狱将木牌重新放好。 他们继续向前,栈道越来越宽敞,只是一直都没有尽头……终于又一次拐弯之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 洞口很宽,内部也不深,里面的光线还可以,能够勉强看得清楚。 在山洞里面的是一堆窜动的怪物,数量多得惊人,这个山洞简直像是它们的大本营。 不过这些怪物眼下失去了攻击林子狱他们的兴致,它们正忙别的。 这一次被它们围住攻击的不是闯关者,而是几只正常的猴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几只猴子毫无招架之力,被怪物们打得落花流水,偏偏还逃不出去,只能生生地受着。 除了中间闹得凶的地方,山洞的边缘竟然有只猴子在旁边看着。 明明只是只猴子而已,林子狱偏偏还从这个“观众”的身上看出了点漠然的味道来。 林子狱拿出刺刀,一步步走近怪物群中,花斋非常配合,也跟着向前。 林子狱的举动引起了怪物们的注意,它们还残留有林子狱耍它们的印象,想要上前报仇,但又有所顾忌,便只将他们俩层层围住。 周围都是怪物们的吼叫,在山洞里面听起来格外难受。林子狱一直走到几只普通猴子的面前才停下,几只猴子已经奄奄一息,林子狱将它们捡起来。 怪物们一直在呲牙示威,林子狱不为所动,捡完猴子就转身朝外走去。期间有些按耐不住的怪物试着朝林子狱扑去,都被林子狱给一刀结束。 那只没有受到攻击的猴子也看着林子狱,出山洞之前,林子狱意外跟它对视上了一眼,然后这只猴子就凭空消失在了山洞之中。 出了山洞,里面的怪物们还不死心,紧紧地尾随着。 林子狱没分精力去管,他检查了一遍猴子们的状态,还活着,这会也恢复过来了一点精力,挣扎着想要从林子狱手上跳走。 林子狱也没强压着它们,见它们还能动也就放手了,任由这些猴子们三两下翻上悬崖,消失在葱绿之间。 怪物们似乎是有所限制,不能继续向前,只停下边缘没有追上来。 经过山洞,前面的栈道终于不再是平铺向前,它开始蜿蜒向上,成了了一条普通的登山路,不过两侧依然挂满了木牌。 林子狱跟花斋拾阶而上,夜色悄然降临,算算时间,这个二十四小时的惩罚终于要结束了。 他们走了几步,周围的风声渐渐变响,呼啸之中还夹杂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哭声听起来是男性发出的,还挺有几分情真意切的悲切。 哭声之外,偶尔还有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林子狱仔细听了听,依然是木牌上的内容。 落后一个台阶的花斋突然扣住林子狱的食指。 林子狱停下,“怎么?” 花斋:“我害怕。” 能把害怕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也就是花斋了。 两人的手腕还缠在一起,林子狱不做无用的挣扎,他没有甩掉花斋的手指,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向上。 入夜之后山里的温度骤降,可花斋的手指却要比周围还要冷上几分。他们俩的食指勾在一起了好久,花斋的手指都没因此暖上分毫。 走着走着,两人手上的束缚就悄然消失,花斋依然拉着林子狱的食指。 不久之后,他们摸着黑登了顶,山路到了尽头,周围的哭喊声也不知所踪,苍茫天地之中只有林子狱和花斋两个人。 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中峰峰顶,接下来就该按着路线朝北峰爬,不过眼下看不清路,林子狱就没急着赶路,席地坐下,等着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在关卡中没法睡得舒坦,昨晚林子狱也只是合着眼眯了一会,今晚也是,他的神经还紧绷着,一时半会也放不下来。 林子狱靠着一颗松树闭目养神,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睡半醒之间,林子狱察觉到有人在靠近,他脑海有一瞬间的迷乱,不过很快清醒过来,猜应该是花斋。 花斋坐在林子狱的旁边,轻柔地抬起林子狱的手,接着一阵冰凉舒爽的触觉在他手腕上蔓延开——这是花斋在给林子狱涂东西。 “什么东西?”林子狱没动,声音又哑又懒。 “药。”花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个字,继续仔细地涂着药膏。 被钢制的材料勒了二十四个小时,期间他们又一直在活动,林子狱的手腕早就被磨破了一圈。 关卡中的伤不会带到现实之中,林子狱自己都不在意,花斋倒是周全,还会给他抹药。 “好了,继续睡吧。”花斋将林子狱的手放回去,轻声说道。 刚才睡着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又觉得后背被膈得难受,肩膀也酸麻得厉害。林子狱觉得再维持这个姿势,明早自己大概就能僵了,他转了转肩膀挪了挪腿,准备换个姿势。 还没等他找出合适的点,花斋一手揽住林子狱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林子狱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远离花斋,但被手快的花斋一把摁住,“明天还要继续爬山,好好休息,免费的靠枕不用白不用。” 林子狱还是扒开花斋的手坐了起来,“算了,免费的往往是最贵的。” 花斋没有继续坚持,他坐在原地,夜里的山风将他的长发吹得飘扬,时不时就会撩到林子狱身上。 林子狱眼下是睡意全无,他伸手接住花斋的一缕头发,感受着发丝从指间滑过,“你原本的头发就是这么长?” 一年的恋人期间,花斋的头发一直都是正常的长度,是从齐浑人的关卡开始一下子变长的。 而现在,林子狱却问他“原本”。 “嗯。”许久之后,花斋低低地应了一声。 · 破晓之后,朝阳渐渐升起。 山顶本来就是观日出的好地方,两人在这里正好享受了一次视野非常开阔的日出,能看到黑暗逐步消退,也能看到太阳一点一点地浮起。 林子狱看好方向,想抓紧时间朝着北峰走,结果发现他们被困在了山峰之上,四周被笼了一层无色透明的隔离墙,让他们无法离开原地。 关卡提示音响起为他们解惑—— “前往北峰的登山路线还未开启,请两位闯关者耐心在原地等待。” 又是抢跑限制。 这种关卡本来就该是竞争对抗的,闯关者之间相互竞争,闯关者与开启人两方对抗。可这位别出心裁的开启人一再强调不能抢跑,这不见得他是个信奉公平的人,很有可能是跟通关有联系。 看起来他是为了确保闯关者们都能维持在相差不多的程度,然后一起上北峰。 两次下来,林子狱心里大致有了个猜测,这次的通关八成不是以到达的先后顺序作为依据的。 等到了北峰估计还有幺蛾子。 在中峰峰顶等了好久,一个人影慢条斯理地晃了出来,来的正是掉队的风灵。 风灵看到林子狱立刻换成怨妇脸,哭泣道:“说好一起走,结果你们又先溜了!” 林子狱指出事实:“我们似乎并没有定过类似的约定。” 风灵翘着兰花指,做作地捂着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演了一会,风灵回归正常的模样,他四下转了一圈,非常有闲心地欣赏着周围的山景,“你们倒是走得潇洒,我一个人对付那群野猴子……啧啧。” 又过了一会,有两个人爬了上来,其中一个是穿着运动套装的女孩子,高高扎着马尾,看起来年龄不大,应该不会超过十八岁。 另一个则是个青年,二十来岁,一身设计感十足却宽松舒适的黑衣,还带着鸭舌帽跟口罩,从头到脚都写着“老子最酷炫”。 他们两人虽然差不多是一起上来的,不过他们走得一前一后,相隔不近,一眼就看得出来并没有结队。 戴帽子的青年对周围不怎么关心,低着头没仔细留意。女孩相对来说就比较热情,她远远地就冲着山顶上的三个人挥手,走近了还率先打了招呼:“你们好,我是丁丁。” 说完笑眯眯地等着他们自我介绍。 林子狱跟花斋没反应,风灵挤出更为热烈地笑容迎了上去,摆着他这张英俊深邃的脸说道:“丁丁啊,真是个好名字,你好你好,相遇就是有缘,请多指教,我是灵灵,后面的那俩,一个是花花,一个是林傲天。” 一直双手抄兜冷冷酷酷的青年子闻言噗笑了一声,然后他生了点兴趣,抬起头去看这个“灵灵”是谁。 抬头的瞬间,青年跟风灵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视线。 …… 空气安静了一瞬,没有作过声的青年突然“窝草”了一声,二话不说抡起拳头朝着风灵打去。 风灵一头雾水,险险避开青年的拳头,他看似避让得狼狈匆忙,但下一瞬间他反手从一个出其不意的角度扣住了青年的手臂,再迅速地一个反绞,一眨眼的功夫就制服了他。 “哪来的小野鸡,吃饱饭没有,”风灵呵呵笑着,“功夫是跟你家猫咪学的?” “草!!!”青年被风灵挑得火冒三丈,强行挣扎着想要脱身,可惜风灵用的巧劲,他怎么动都没有作用。 魔鬼风灵还腾了一只手出来,无比嚣张地在青年面前摆了摆,然后去摘他的帽子和口罩。 风灵明白多半自己是遇到仇家了,不过对方包扎得严实自己实在是没认出来,于是干脆手动去除青年的装饰物。 帽子跟口罩很顺利地被风灵给摘了,露出一张很漂亮的脸,青年怒瞪着风灵,眼里的愤怒都快凝成实质了。 风灵歪歪头,陷入沉思。 很不幸,哪怕是看到了脸风灵也没想起来这位是谁。 到反是林子狱一愣。 对林子狱而言,这又是一个熟脸,虽然穿戴风格跟上次见面不太一样,不过这不足以妨碍林子狱认出他来。 这个青年是梁校,在齐浑人的关卡里跟林子狱有过一点短暂的合作。 想起了人,林子狱也就把他为何看见风灵就打的原因给回忆起来。 上个关卡,梁校的关卡身份非常逆天,为了迫使他答应合作,风灵非常简单粗暴地囚禁了梁校。 后来梁校跟着林子狱算计了风灵,可惜他们的旧仇还没算完,风灵就强制退出了。 “上次的那个哪吒?”花斋顺着林子狱的目光看了梁校一眼,还有点依稀的记忆。 “是他。” 林子狱站起来走向风灵,还不等他走到近旁,梁校脚下朝着风灵踹去。 风灵避倒是避开了,不过手上的动作也就因此松懈了一点,给了梁校一个挣扎脱身的机会。 跳开几步,梁校还死死地盯着风灵,估计是在盘算着要怎么报这个仇,出口恶气。 “梁校。”林子狱唤道。 猝不及防被点了名,梁校心中警铃大作,循声望去发现喊他的竟然是林子狱。 “哥?你怎么也在这?”梁校大惊,刚刚惊讶完再朝后一看,发现了后面的塞德娜,在一个新关卡里连续遇到三个认识的人,这个概率有点过分了。 “说来话长,”林子狱带过这个问题,“你是自己注册的这个关卡?” 梁校一脸莫名,进入关卡肯定是得自己注册,“是啊……”他刚说完又想起了个事,补充道:“不过白鹭区给我发了邀请链接,我看着也还行就注册了。” 关卡给闯关者发送邀请链接并不稀奇,但也不算常见。 林子狱心里有了底,脸上不动声色,“往北峰的路线还没开启,我们都得继续在这里等着。” 梁校点点头。 全场唯一的女孩子丁丁打量了他们一遍,问:“你们都是认识的?” 风灵热情地窜到丁丁身边,“我跟他们不熟,不过我觉得我们很有缘。” 丁丁:“……” 第61章 妖怪出没的山峰(七) 风灵这边套近乎还没套完, 关卡提示音就无情地响起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前往北峰的路线现已开启,请各位闯关者按照规则通关。” 在场的五个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复杂又微妙, 哪怕现在没有正面冲突,但各自都非常清楚他们之间逃不开竞争。 现在提示音响起,过去的仇、现在想说的话都可以放一放, 先朝着北峰赶才是真的。 没有人吆喝,他们都纷纷朝着北峰走去。 除了花斋跟在林子狱旁边之外,其他三人相互之间其实是留了间距的,就连风灵都收敛了不少,没有继续赖着丁丁。 北峰离这边不算远, 看起来地势也比较平缓,只在最后有一小段陡峭的地方, 整体看起来是不需要费尽心思攀爬的样子。 他们一行五个人沿着山路朝着北峰走去, 还没走多远就听到了一道尖叫声,这道尖叫声又很快低弱下去。 五个人脚下皆是一顿,这声尖叫……像是有人掉到山崖里。 又走了一段,在一个平缓的坡地上, 他们又遇到了三个闯关者。 这次终于没有林子狱的熟人了,这三个都是新面孔。 两女一男,两位女性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气质有些不同, 一个温婉些,似乎是脚受伤了, 坐在地上,双膝上盖着一件外套。另一个则要强势许多,穿蓝色衣服,一脸的不耐烦。至于剩下的那位男性,存在感不强,戴着眼镜,工科出身的气息非常浓厚。 现在集在一起有八个人了,还少一个。 林子狱想起刚才那道尖叫,心里有了个猜测,梁校先一步问了出口,“刚才是不是有个人掉下去了?” 梁校语速很快,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温婉的女孩下意识抖了一下,另一个狠狠瞪了梁校一眼,没好气地说:“是。” “怎么回事?”风灵留在原地没有靠近,给她们一个舒适的安全距离,温和地开口问道。 风灵的外表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尤其是初次见面的人很容易被他唬住。 听到风灵开口,外向些的女孩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冷冷地道:“他自作孽,非要去挑衅山羊,然后就被山羊给顶下去了。” 听了这个解释,剩下的几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了。 被山羊顶下山崖,这个结束的方法实在是令人无法评价。 “不,不是……”一直不吭声的理工眼镜男弱弱地开了口。 他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蓝衣服的女孩扫了一眼,只是这么被看了一眼,眼镜男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风灵挑挑眉,轻声龇了龇牙,对眼镜男道:“不是什么?大哥,你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啊,说话只说一半最烦了。” 被风灵这么半骂半撺掇的来了一句,眼镜男又重新捡起话题,“山羊在上面……我们过不去。” 林子狱朝上看了一眼,差不多明白眼镜男的意思。上面的山羊估计也是关卡的阻拦,要登顶必须经过它们,它们又不怎么友好,于是有个闯关者手段蛮横地试了试,结果就被顶落山崖。 而蓝衣女故意说得偏颇……能延伸出去的猜想就多了。比如说让其他几个新来的闯关者轻视坡上的山羊,毫无防备上坡之后重蹈覆辙被踢下去。 毕竟少一个闯关者也就能少一点竞争。 其他几个人也都能反应过来被蓝衣女给骗了,不过没人有闲心开口指责她,只有梁校不屑地哼了一声。 出了这么一茬,几人之间的气氛更为怪异,都没人询问对方的称呼。 从这个位置朝上看,果然能看到高处有几只山羊在穿梭,时不时探头朝下望一望,能看见的山羊数量不算很多,不过可能还有藏起来的。 “你们几个,离远一点。”蓝衣女突然扔了一句话过来。 风灵左右看看,指了一圈,“我们?” “嗯。” “凭什么,”梁校刚才就有所不满,这会更是一点就着,若非顾忌对方的性别,他语气还会更恶劣些。 “你们挡到我了。”蓝衣女振振有词。 “你……”梁校抽了口气,想怼几句回去,可惜一时间发挥不出来。 风灵摆摆手,笑得灿烂,“行啊,没问题。” 说完他第一个朝后退开好几步。 梁校瞥了风灵一眼,有些疑惑,他正想出声,突然瞥到林子狱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也跟着退后。 梁校更是不解,不过出于对林子狱那点信任,他真的退了几步,退到跟风灵一个水平的位置。除他之外,林子狱跟花斋也都各自挪开,配合得毫无脾气。 剩下一个丁丁,她倒是没有不满的样子,也从众退后。 见他们都退开,蓝衣女微仰着头扫了一圈,然后一掌拍在眼镜男的身上,“你也滚开。” 眼镜男非常听话,让滚就滚,马上就慌乱地撤到了林子狱他们附近。 他小心地找着位置,避免自己挡到别人,动作又小心又拘束。 他们这边在“清场”,上面的山羊们非常好奇地观望着,等看到人少了之后,它们就开始试探着往下走。 山羊们走走停停,用了好久才走了过来,停在蓝衣女面前,它们绕着两位女生转了几圈,确定不会被攻击之后就开始撒欢,有去咬衣服的,也有用头去拱人的。 百般尝试发现两人都不会有所回应之后,山羊们的胆子逐渐放大,干脆跳到了人身上。 就在此时,一直在隐忍的蓝衣女突然抱住另一个女孩,猛地原地一滚,两人朝下翻滚出去,露出一个很深的洞口来。她们这样一让,原本踩在她们两人身上的山羊猝不及防扑了个空,就这么折着身子掉进了洞中。 两人在坡上滚得灰头土脸才勉强止住下滑的趋势,而落入洞中的山羊是死死挣扎,可惜怎么也逃不出来。 剩下的几只山羊被这个变故吓到,早撒着蹄子跑了回去。 林子狱朝着洞口看去,周围没有新翻的痕迹,应该是原本就有的洞,之前她们坐在洞口上是为了遮掩。 她们知道这些山羊性子有点贱贱的,就算她们不动手,山羊也会自己找上来,干脆利用这一点把一只山羊引进了洞中。 风灵在后面鼓掌,夸了几句女侠聪明威武之类的没有意义的话,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蓝衣女也不顾周围人的看法,拿出一把刀,朝着被困在洞里的山羊比划了几下,选好角度,非常果断地下了刀。 在蓝衣女处理山羊的时候,另一位女孩子也没闲着,她在四周找了点杂草过来,然后开始引火。 两人分工配合,很快就把山羊肉给架上了烤架。 众人:“……” 倒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不久之后,香味就飘了出来,勾得众人有些难耐。 关卡中的时间已经到第三天,他们一直都没能正儿八经地吃过什么,基本是靠一路上的野果和溪水解决。 虽然说他们此时也没什么急切的饥饿感,但这种肉香实在是太致命了。 林子狱朝着她们走去,蓝衣女满是戒备地看着他,林子狱越过她直接来到洞口前,然后单膝蹲下捧住山羊的头,掰开口腔去看它的牙齿状态。 蓝衣女有些莫名其妙,不懂林子狱的意图,不过见林子狱不是来抢食的也就没有开口阻止。 看了几眼,林子狱就放下山羊回到原地。 梁校皱着眉,他朝上看了看,此时完全没有山羊的身影,再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不如上去试试,看具体情况如何。 打定主意,梁校同林子狱说了一声,问他要不要一起上去。 林子狱答应,他们三人便朝上爬去。 一直走了好远都没有山羊跳出来阻碍他们,越是这样他们越发不敢掉以轻心,每一步都走得很是仔细。 然而一直到坡顶都没有异样。 翻过坡是一块平缓的空地,再过去便是北峰峰顶了。 北峰近在眼前,他们三人却在此停住了脚步。 坡后并不是普通的山地,这里是一片绵延不绝的坟地。 坟都是普通的土坟包,没有墓碑也没有别的东西,有的只是一块凸起来的土包。 梁校四下看了一圈,脸上写满了惊讶,“怎么这么多坟?” 林子狱朝着边上挪了挪,发现除了覆盖上土填实的坟头之外,这里还有很多尚且空着的大坑,形状是方方正正的裂缝……跟蓝衣女利用过的那个洞穴别无二致。 “啊……!”梁校低呼了一声。 林子狱循声看去,只见梁校前方的一个坟头竟然开始抖动了起来,堆积起来的土堆正唰唰地朝着四周散开,跟影视片里丧尸从地上钻出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多时,几个坟头里真的有东西跳了出来,可不是丧尸,而是山羊,而且还是须尾俱全的山羊。 这几只山羊撒开蹄子朝着林子狱他们顶来,活蹦乱跳的,跟活生生的山羊没什么两样。 三人险险避开山羊们的乱撞,林子狱还好,有把刺刀在手,梁校就完全只能靠两只手。 花斋的“后遗症”也不知道好全了没有,不过林子狱还是回护了一二,免得花斋真被山羊给撞下坡去。 虽然可能性也不大。 · 在林子狱他们对付山羊之际,下面也不太平静。 蓝衣女她们填饱肚子,灭了火堆就开始爬坡,直接当其他人不存在。 眼镜男左右看看,徘徊了好久,还是跟了上去。 最后剩下风灵跟丁丁。 风灵含情脉脉:“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的。” 丁丁无话可说,非常绝情地转身也朝坡上走去。 风灵看着这些人爬坡的背影,耸耸肩,依然站在原地没动。他扫了地上的残骸一眼,嗤笑一声,“什么东西都敢吃,胆子真大。” 风灵话音刚落,坡上突然动荡起来,他不慌不忙地望过去,只见方才还平平实实的土地不知何时就突然裂了,露出许许多多的洞口来,每一个洞口里都一跃而出一只山羊,四面八方朝着坡上的众人围堵而去。 变故来得太突然,刚才林子狱他们经过的时候还好好的,丝毫没有端倪外露,转眼就变了这么彻底。 正在坡上的四个人格外狼狈,根本招架不住这群山羊的围攻,被踩得纷纷吐血,不多时就纷纷被撞得翻滚了下来。 他们下落的势头非常猛,只靠自己根本止不住,风灵跨步过去,挑准时机接住丁丁。 “不用谢。”风灵非常豪气地说道。 刚才滚落得太快,丁丁脑海里还乱成一团,好不容易停下来结果就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胸前是更发闷了。 其他三人中,眼镜男稍微好一些,他从下落开始就不断地用手去抓坡上的泥土和草,虽然没成功止住,但还是减缓了几分翻滚的劲道。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咬着牙拼命去拉了一把旁边的蓝衣女,两人滚到一处,最后险险停住,没真就此跌下山崖。 剩下的另一个女孩子运气就背了一些,她离其他人都很远,无人可以帮一把,也自救过,可惜没有太多的成效,最后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说一声就掉进了深渊之中。 真真切切地看到有人掉进去,丁丁的脸色僵了许多,他们辛辛苦苦翻山翻过来,却结束得如此轻易。 而且掉进悬崖之中不是淘汰,很大概率是被砸死直接出局,之前所做的努力化为乌有不说,还会被清除记忆,日后再也没有进入关卡的资格。 蓝衣女甩开眼镜男的手,自己都还没完全停稳就跌跌撞撞地朝着悬崖边上扑去。她现在过去已经太晚了,连衣角都摸不到。 她情绪有一瞬间的混乱,不过很快调整过来,没做出太过激的举动,只是手握拳使劲打了地面几下。 压抑好自己的情绪,蓝衣女重新回到安全位置,她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镜男一眼,半响之后闷声道:“多谢。” 眼镜男受宠若惊,赶忙摇头摆手,不过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深呼吸几口,蓝衣女转向风灵,“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单独爬上去是不可能的。” 风灵故作讶异:“所以呢?” 蓝衣女:“我们合作。” 风灵非常风骚地理着自己的金发,仿佛没有听到蓝衣女的话一般。 蓝衣女瞪了风灵一眼,转而看向丁丁,“你呢?” 丁丁还没来得及说话,风灵伸出胳膊把丁丁拦在身后,“要合作之前起码得自报一下家门吧,我们可没有听从于你的必要。” 蓝衣女一开始对风灵印象还算不错,之后印象分一直下跌,现在已经跌破谷底又创新低。 “叫我阿菊就行,普通的闯关者,比不过你们骑士团。” 风灵一本正经,毫不避讳地与阿菊对视,“什么骑士团?” 阿菊仔细地看着风灵的双眼,片刻之后她放弃继续探究:“我随口胡说的,听说骑士团有个高大的金发男性……在关卡里遇到这种特征的人并不多。” “所以你想诈一诈我?”风灵摊手,半真半假地笑道:“你这么习惯可不怎么好。” 阿菊脸色难看,不过还是忍住了没有回怼。 在“骑士团”三个人出现之后,丁丁看向风灵的目光就变了,现在也带着些怀疑,她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骑士团的人?” 骑士团声名狼藉,普通的闯关者都不怎么乐意跟他们扯上关系。 风灵义正言辞:“骑士团那些丧尽天良的,我怎么可能跟他们为伍,这些辣鸡我见一次打一次,要是哪天他们都出局我吃饭都能多吃两碗。” 嘴上说说谁都可以,其他人并没有因此就打消对风灵的怀疑,不过继续磨叽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略过这一点,勉勉强强攒成一个临时合作爬坡的小队。 风灵朝上望了一圈,坡上的山羊们还在闲适地逛着,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处,时不时也会朝着下面看看。 “你们觉不觉得,坡上这些新出现的洞有些眼熟?”风灵问道,还特意用眼角扫了扫他们附近的陷阱洞。 这个被阿菊用来捕猎山羊的洞确实跟上方那些洞口一模一样。 “你想说什么?”阿菊问。 “不想说什么,其他山羊都能跳得出坑,有一只不行还偏偏让你给碰上了……”风灵截住话题没有多说,“冷兵器本身似乎能用,你们身上有什么冷兵器都拿出来,不要藏着掖着。” 阿菊把自己刚才用过的小刀拿出来,丁丁也掏了把折叠刀出来,而眼镜男则是无措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有。 风灵拿起阿菊的小刀试了试,点评道:“勉强还行。” 阿菊翻了个白眼。 “走吧,”风灵一把提起眼镜男,把折叠刀塞到他手里,“我们上。” 眼镜男声音颤抖:“我……我们?” 风灵:“对,就是我们,绅士就该在危险面前挺身而出,给女士开辟出一条路来。” 眼镜男腿肚子都在抖,又不敢违抗风灵,只能把折叠刀攥紧,“这么多山羊……我们能不能行啊。” 风灵拍了拍他的肩:“我说小老弟,你胆子这么小还来闯关真是辛苦了。” 眼镜男欲哭无泪,磕磕巴巴地解释了一句:“我就是想改变一下……自己这个鸟样。” 本以为会遭到风灵的新一轮嘲笑,不过风灵这时候难得没有嘴贱,反而拍了一下眼镜男的头:“对了,我是灵灵,怎么称呼你?” “薛钢。” “好,薛钢是吧,别怕,在关卡里你要是怕了就先输了,就算错了也一条路该走到底。” 薛钢不明所以。 风灵:“我的意思是,等会你别半路跑了把我一个人留上面做活靶子。” 薛钢:“……” “当然,死靶子也不行。” 他们两人正在说着话,一旁的洞口突然传来一阵撞击,在场的四人同时望去,只见方才被阿菊切过的那只山羊竟然从坑底跳了出来,摆在自己残缺的身躯站到了他们面前。 “靠,诈尸啊!”风灵说了一句。 · 林子狱将山羊打退,梁校诧异外加崇拜地看着他:“哥,没想到你体力也这么牛逼。” “还好,”林子狱随意应了一声,他还钳制着一只山羊,不顾山羊的激烈反抗掰开了它的嘴。 其实是林子狱在现实世界中没有专门去练过拳脚,是自进了关卡之后身体反应才日渐灵活起来的。 “哥,你这是在干什么?”梁校刚才就想问了。 “看看它的牙齿,”林子狱道,“这几只山羊都是老山羊,永久齿发黄而且还有脱落的。” “所以……?” “没什么,只是在想,怎么没有幼崽和一般的成年羊。” 山羊们忌惮林子狱不敢上前,就隔着段距离围着。 梁校看了一圈,想起来山羊们齐齐从坟头跳出来的那一幕,他心有余悸,“这些山羊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应该是死的。”林子狱指了其中一只给梁校看。 梁校顺着望过去,发现是一只脑门上破了一个大口子的山羊,带着这么严重的伤它依然活蹦乱跳的。 “靠,竟然还有这种晦气的东西,关卡简介可没提,”梁校吐槽几句,又问,“那我们怎么办?杀又杀不死,数量还这么多。” “不用杀。”林子狱朝着边缘走去,“关卡规则没要我们杀掉这些山羊。” “那关卡规则还要求我们爬到北峰去呢,”梁校摆手,“可这些山羊拦在这里,我们又过不去。” 林子狱没说话,走在边缘,挨个挨个地看着地上的洞口,花斋就跟在他旁边。 梁校本来想拔腿跟上去,刚刚迈出一步才意识到一件事——这个花斋在上一个关卡不还跟林子狱是对立的么,怎么这会他们又能相安无事地走在一处? 陷入沉思。 梁校摇摇头,把这些无关的杂念都甩出去。 花斋陪着林子狱看了一圈,问他:“看出什么了?” 林子狱在一个洞口前单膝蹲下,伸手摸了摸侧边的泥土,“这个洞是新挖开的,也只有这一个是新的。” 林子狱站起来,指尖指了指坡下,花斋点点头。 梁校莫名其妙,他怎么什么都没看懂。 林子狱对着梁校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梁校便又稀里糊涂地跟了过去,随着林子狱他们开始下坡。 不过是从另一个方向下的坡,走的不是原来的路线。 说是下坡,林子狱跟花斋也只走了几步就停下,拔了些草盖在自己头上,然后俯身趴在地上,一点点朝上爬去。 梁校更奇怪了,有所犹豫,没学着他们一起趴地上。 林子狱跟花斋小心地摸到上方,只露出一双眼睛偷窥着上面的景象。 人走之后,山羊们也纷纷回到了洞中,周围的土竟然自动合拢,重新将洞口盖上压实,恢复成原本的土坟包。 没多久,上面的平地上就一只山羊也不剩了。 林子狱跟花斋没急着动,他们收敛着呼吸维持原样趴着,一点焦躁都没有流出。 在后面的梁校皱着眉,还是没想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背影,试图看出点什么门道,结果就看到花斋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地挨了一下林子狱的手指。 这一下很快,一触及分,花斋也没有继续,像是一个不小心的意外。 许久之后,一阵细微的震动在地面上蔓延传开,林子狱他们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群新的山羊,这群山羊昂首挺胸,看起来要有朝气一些。 这群山羊是从北峰上走下来的,走得不快,它们渐渐前行,最后在一个空洞面前停了下来,正好是林子狱留意过的那个新挖掘的洞口。 前面的山羊们分开站在两旁,给居于中间的一只山羊让出位置来。中间的山羊走得很是缓慢,似乎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周围的山羊就默默地注视着它,无声地用目光催促着它。 明明只是几只羊,偏偏搞出了点仪式感。 山羊在同伴们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进了洞中,它掉落下去之后,其他山羊就开始扒土,将这个洞口给填满了起来。 林子狱对着花斋做了个手势,花斋心领神会点点头。 上面的山羊们填埋完毕之后没有逗留,又冲着北峰走去,还没走两步,背后突然跳出来一个人影,趁着它们没有防备扑过去抓住了其中一只。 跳出来的人正是林子狱,他动作干净利落,捉住山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它的牙齿。 此时,其他几只山羊从变故之中反应过来,都朝着林子狱拱来,林子狱果断地放开山羊,抽出刺刀与它们正面对上。 另一边,花斋则是摸到洞口前。他没急着做什么,用脚尖踢了踢坟包,上面的泥土就自发翻开,露出其下埋着的山羊来。 这只山羊才刚刚入土没多久,填埋压迫着它的土突然消失,一时间亮晃晃的光线洒了进来,让它呆住不知所措,过了片刻才蹦跶起来。 花斋一把捏住山羊的后颈,就这么将它从洞中拽了出来。离开土洞,山羊胡乱挣扎着想跑,但花斋手劲极大,它根本没办法顺利脱身,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安分点。”花斋貌似很为难地说了一句,手上力气加重,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迫使这只精力充沛的山羊一下子泄了气,一动不动地萎着。 制服了山羊,花斋就单手拎着它走向林子狱。 土坟中的山羊们也都闻声跳了出来,一齐朝着林子狱攻去。林子狱跟花斋被山羊们围了一圈又一圈。 “就这么上去?”花斋抽空问了一句。 “嗯。”林子狱应声,“我来开路。” 山羊们发现林子狱的意图,前仆后继地阻止他,然而林子狱还是一点一点地移了过去。 梁校也爬了上来,他赤手空拳地在外围捣乱。 林子狱落刀越来越狠,技术也熟练起来,只要有山羊扑过来都会被他直接打散。 这样缓慢地推进着,他们终于即将挨到了登顶北峰的路口。 山羊们更为惊恐躁动,林子狱跟花斋应付得吃力起来。 林子狱从花斋手中抓过山羊,深呼吸一口憋出浑身的力气将这只山羊朝前扔去! 山羊被砸了个头昏眼花,在地上转了几圈才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自由了,赶忙就从地上蹦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北峰峰顶撒去。 “好臂力!” 在林子狱把山羊扔出去之后有人喝了一声,循声一看,发现是不知何时爬了上来的风灵等人。 他们都是一身的狼狈,不过一眼看上去精神还算良好。 阿菊扫了一遍眼前的混战,心中生了点计较,不跟其他人打招呼,自己便从风灵手中夺回小刀,然后摸着边缘试图避开山羊们朝着北峰溜去。 结果自然是不行的。 山羊们主要精力都放在林子狱跟花斋身上了,但也还没有疏忽到这个程度,发现阿菊想要浑水摸鱼立刻就分出一拨山羊追了过去。 风灵无奈,造作地长叹一声:“现在的新手怎么就这么毛躁呢,薛钢你说是吧。” 被点名的薛钢一个屁都蹦不出来。 风灵也不在意,语重心长地叮嘱:“不能跟她学,这个刺头似的怎么行,你要熟练掌握怎么抱大腿。” “抱……大腿?”薛钢总是跟不上风灵的思路。 丁丁嗤之以鼻,看准时机也杀进山羊群中跟梁校回合在一起。 风灵见没有观众,表演的热情减退,他这才拍拍薛钢的后背:“上吧少年,像刚才一样不要怕,男人就是要强硬到底。” 薛钢一脸菜色:“我今年都三十了……” “男人到死都是少年。” 风灵跟薛钢加入混战之后,局面被割裂得更彻底,林子狱这边压力骤减,他看准一个时机一脚踢开前方的山羊,拉过花斋就朝着北峰跑去。 “哎哎哎傲天!”风灵在后面嚷嚷,“刚才我还批评了阿菊同志,结果怎么是你抢跑了!” 风灵实力演绎什么叫做划水,他根本没有深入山羊群之中,就在外围混着,见到林子狱跟花斋突围立马就出声嚷嚷。 他这一吼其他人也都听到了,大家都是为了通关来的,没有给林子狱做垫脚石的想法,这下也再不敢耽误,也不顾是不是会受伤,都拼着一口气朝着北峰跑去。 大家相距不远,眼下又都是卯足了劲冲,也就都差不多同时摸到了路口,林子狱和花斋稍微快了一步。 他们挤上路口,本来穷追在后的山羊们猝然停下,只在路口徘徊却不会真的上前。 它们围了一会才有几只能够进入路口,然而这几只势单力薄,面对前方凶神恶煞的几个人都吓得发抖,没了作用。 除了风灵跟反应不够快的薛钢之外,其他人都顺利上了路口,风灵窜过去一把拎住薛钢的后领,都不给薛钢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就这么拖着人也朝着路口冲去。 从路口到峰顶的距离不远,几个人沉默着向上爬,林子狱跟花斋打头,梁校跟丁丁紧随在后,再往下是阿菊,最后是风灵和薛钢。 没人提刚才的混战,只有梁校还没想明白林子狱跟花斋之前究竟是在做什么。 把山羊挖出来又扔到山路上去……这有什么意义? 不过眼下时机不对,还有别的人,梁校也就憋住了没大咧咧地问出来。 在压抑的沉默之下,一行人步伐依旧很快,不多时就真正地爬到了北峰峰顶。 到了峰顶,没有任何通关提示响起,山顶呼啸而过的风更显得他们几人之前的空气沉闷到了极致。 “奇怪了,”风灵开口,“该不会是开启人睡着忘记宣布结果了吧?” 开启人就在他们七个人之中,不可能是睡着。 薛钢小小地抽了口气,风灵注意到,问他怎么了。 薛钢犹豫许久,“会不会开启人……掉到悬崖下去了?” 还不等风灵开口,阿菊先冷笑一声,“不可能,不管开启人中途是被淘汰还是出局,都不会影响关卡的继续进行,别忘了我们还有个关卡监督者。” 所以就算开启人真的半途嗝屁了,该宣布的结果还是得宣布,不会因此拖延。 薛钢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略蠢的问题,不敢再说,低下头死死盯着地面。 风灵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新人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丁丁瞥了他一眼:“你对新人倒是耐心挺好。’ 风灵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应该的。” 又过了一会,关卡提示音终于响起——“恭喜七位闯关者顺利完成一级规则,现在宣布二级规则,天街即将开启,请各位闯关者务必卖出一件以上的道具,买家为其他的闯关者。每位闯关者拥有十个硬币作为购买资金,最后获得硬币数量最多的两位玩家通关。” 二级规则? 林子狱不意外,每次初始时关卡宣布的都是一级规则,有一级就能有二级。 另一边的梁校也没接触过,一脸茫然:“怎么还有二级规则,也不提前宣布,太阴了。” 风灵还在继续自己“好脾气前辈”的人设,主动解释道:“二级规则相当于隐藏规则,只有我们完成了既定内容之后才会宣布,跟补充规则不一样,这玩意是在一开始就设定好的。” 他孜孜不倦地卖着人设,却不小心忽略了梁校跟他有些旧仇,热情地解说了一遍也只得了梁校一个不屑的“呵呵”。 在他们说话时,周围的环境也在悄然改变,几个摊位凭空出现在了周围,每个摊位上都有对应的编号以及十个硬币。 他们对号入座,然后没了下文,还是阿菊冷冷地说了一句:“不是让我们卖道具么,道具呢?” 提示音立刻就跳了出来:“请各位闯关者卖自己的道具,出手之后也不能取回。” “那没有道具的岂不是已经注定要失败了?”丁丁诧异,提示音又装死不回答。 “这是什么规则,开启人专门用来恶心人的?”梁校也很是不满,道具对他们这些下游玩家而言无比珍贵,也都是费尽心思也得到的,结果竟然要在这里卖出去? 这一百积分不要也罢,梁校这样想着,动作更发消极,对着林子狱道:“哥,你有要卖的不,不管什么都行,我用十个硬币买。” 林子狱将骑士项链摸了出来,“强制退出的道具,要么?” 梁校点头,“行啊。” 原主人风灵:“……” 风灵嘴角抽搐,“叫你哥就这么好说话?那我也叫你哥行不行。” 梁校正想过去拿项链,结果被阿菊给使劲扯了一把,梁校一脸莫名地回望过去:“你干啥?” 阿菊没理他,只是盯着林子狱:“你是骑士团的?” 林子狱甩着手上的项链,“你还挺懂的?” 阿菊“哼”了一声,放开梁校。 林子狱不着痕迹地扫了风灵一眼:“怎么,你跟骑士团有仇?” “只要是老老实实的闯关者都跟骑士团有仇。”阿菊道,“你心里没点数?” 林子狱还真没有,他又含蓄地看了风灵一眼,咳嗽了两声。 “你们骑士团破坏关卡秩序,只要看不顺眼的闯关者就要被你们追杀到出局,谁不恨你们,”阿菊说起来情绪就有些控制不住,两眼都泛红,深呼吸几次才平缓下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自求多福。” 这次都不用林子狱的眼神提示,风灵自己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悠闲地道:“不见得吧,关卡之中可不讲伦理道德,与其寄希望于缥缈无边的因果报应,不如踏踏实实多攒点积分。” 说完他猛地拍了拍薛钢:“少年,你说是吧。” 被强行冠以少年之名的薛钢:不敢说话。 阿菊已经将这几个人都划分为一伙,懒得多费口舌,她转向薛钢,“你有道具可卖吗?” 薛钢缩着摇了摇头。 “你看你注定也是通不了,不如你来买我的道具,”阿菊拿出小刀和一个耳钉,“一个攻击道具和一个隐身道具,你要哪个?” 风灵跳出来,“哎呀,你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强买强卖?我薛哥还没答应呢,而且你这隐身道具刚才怎么不用,还要跟着我们累死累活地突围?可别是坏的。” 阿菊沉默,压抑着自己对风灵的负面情绪,缓了缓继续对薛钢道:“隐身道具是一次性的。” 风灵的一只手一直按在薛钢肩上,薛钢低着头耸着肩,他被阿菊的目光盯得难受,许久之后才鼓足勇气摇了摇头。 风灵乐了,“这才对嘛,这么多人开张呢,慢慢挑,现在是他们求着你买。” 薛钢仔仔细细地听完风灵的话,弱弱地点了点头。 风灵抬头,发现林子狱正在看着薛钢,便示意薛钢也看过去,“那边那位傲天兄,他看起来口袋很鼓还童叟无欺,你可以去问问他今天打算卖什么。” 薛钢颤颤巍巍地抬头,对上林子狱的视线,林子狱朝着他微微一笑……说起来他们还一直都没说过话。 第62章 妖怪出没的山峰(八) 林子狱招了招手, 薛钢在原地犹豫一下,还是朝着林子狱走了过去。 近距离打量着薛钢, 发现他个头不算矮, 但习惯性地佝偻着背,皮肤有些粗糙,是个不怎么打理自己的。 “你想要什么?”林子狱问他。 “我?’薛钢楞了一下, 林子狱这话说得他仿佛拥有百八十件道具,只要薛钢开口,不管什么他都能掏得出来。 其他人不知道林子狱的底细,还真暗暗留意,以为林子狱起码是个资产富余的。 唯独花斋看着林子狱这幅样子无声地笑了笑, 林子狱浑身上下总共三件道具,刺刀、飞廉戒, 另一个还是从风灵身上薅下来的项链。 刺刀跟飞廉戒林子狱是不可能卖的, 项链已经卖给了梁校,他现在就是在空口画饼而已。 薛钢看着林子狱的眼睛有些呆,他脑海有些空白,林子狱的问题是一字不落地钻进耳里了, 可他本人就是做不出个反应,还是抖着手掐了自己一下才结结巴巴地说:“防……防御的。” 还不等林子狱开口接话,他又赶忙摆手,改口道:“还是攻击类的吧。” “为什么想要攻击类的?”林子狱不急着忽悠, 反而认真地问了起来,搞得不像是一场买卖。 薛钢习惯性地低着头, 又闷了好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林子狱不催他,自己找了块石子坐下,摆出一副耐心十足、可以跟薛钢耗到天长地久的架势。 薛钢嘴唇哆嗦着,目光看向林子狱,又受了惊吓般地收回,过会又谨慎地投向了林子狱身后绵延无尽的群山。 “我不想一直这样。”薛钢喃喃开口,声音很小,还好林子狱一直关注着他才没有错过。 “就想着逼自己一下,”薛钢说话通顺了一些,朝着林子狱挤了个僵硬的笑容,“之前加班几天也能把项目赶完,努努力我应该也可以。” 林子狱听完没有反应,到反是一直比较安静的丁丁开了口:“我不建议你选攻击性道具。” 薛钢抖了一下,扭头朝着丁丁看去。 丁丁与他对视,放缓语速:“攻击性武器没有那么好掌握,就算再好的东西你发挥不出效果也只是白费,如果有选择的余地,不如先考虑最切实际的。” 薛钢看着丁丁,眼里情绪复杂,“我……” 丁丁还想再劝,突然一颗小石子砸到了她面前。石头没砸中她,但这时候砸过来的石头带着的意味就很像是警告了。 丁丁循迹看过去,发现扔石头的是花斋,花斋刚才还抱着手看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捡的石子。 “你什么意思?”丁丁不悦地问。 花斋在这个关卡里不怎么说话,这会连看都没朝丁丁看一眼,继续懒懒地在原地待着。 风灵找准时机摸到丁丁身边,“他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脑子不正常,别管他。” 说完之后嬉皮笑脸地问:“你这么诚心劝薛钢,莫非是你有什么打算出手的道具?别就盯着他一个人哈,硬币人人都有,不如来给我洗洗脑?” 对着风灵,丁丁连翻白眼的精力都没了,想想觉得风灵说得未尝没有道理,便真的给风灵说起来。 薛钢见没有自己事了才收回视线,怯怯地看了林子狱一眼。 林子狱依旧是一副不慌不乱的样子,“想好了?” “嗯。”薛钢点点头,“要攻击道具。” 林子狱摸出刺刀架在手指之间转动了几圈,刀刃贴着他的皮肤滑过,完全没有递给薛钢的意思。 薛钢也不敢开口提醒,只能继续欲言又止地看着林子狱。 转了几圈,林子狱重新握住刀柄,刀刃指向薛钢,“可惜我不能给你,一把刺刀改变不了什么。” 薛钢脸色一变,看着这明晃晃的刀刃害怕得很,吞了口唾沫朝后退去。 林子狱依然直视着他,“你就是开启人。” 薛钢跳了一下,试图说点什么:“我……” “你说你想改变?变了吗?”林子狱问他。 薛钢看着林子狱,黑框眼镜压抑住了他眼里流转的色彩,他整个人都有些呆滞,听了林子狱的话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干涩难堪。 许久之后,他放弃了辩解也没有抵抗,轻轻摇头道:“没有。” 声音带了一点颤抖。 薛钢承认得很快,林子狱不觉意外,这个开启人根本没有太费心思去隐藏自己。 山梯上那么多木牌,全都是在后悔与痛骂自己,这种对自己的唾弃厌恶刚好能严丝合缝地扣到薛钢头上。 他并不介意展示自己心中的悔恨给别人看,一路上林子狱他们遭遇的种种阻拦八成也与薛钢过去的经历有关。 “你用那么多木牌来骂自己,是因为你曾经见死不救?”林子狱问。 薛钢抬起眼镜揉了揉眼睛,呼了一口气,他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只重重地点了个头,咧嘴露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沙哑着说:“不止一次。” 不止一次因为自己的胆怯而止步,对别人的不幸置之不理。 在赵招雪的幻境中,林子狱非常清晰地看到了有个少年缩在路边瑟瑟发抖,这大概就是薛钢自己的隐射。 毕竟这个关卡是薛钢开启的,赵招雪并不存在于此,林子狱看到的一切都只是薛钢再现出来的。 还有山羊这一环,最为关键的就是一群山羊逼着一只山羊跳进土坑的那一幕,林子狱跟花斋特地看过它们的牙齿,受逼迫的是老山羊,其他的要年轻些。合理延伸一下,薛钢在现实中遇到的大概是老人被抛弃,可他依然没能伸以援手。 剩下怪物的指代不太好猜,在薛钢的设计下,这些怪物盲目、记仇、毫无缘故就开始以多欺少,而且相互之间也没有情分,同伴也随时可以抛弃扔下山崖。 这像是纯粹的野兽本性,可它们又有一点点的逻辑思考能力,这一点脱离本性的设计让林子狱迷惑过。 还是后来才反应过来,薛钢想强调就算有理智有自我意识,它们也会放任兽性本能。 这些怪物也许没有特定的指代对象,它们代表许许多多薛钢遇到的人,而薛钢自己则是漠然旁观的那只猴子,看着别人受欺负而无动于衷。 薛钢摘下眼镜,双眼被他揉得泛红,眼皮底下则是一片浓郁的乌青。他不知道林子狱猜出了些什么,自言自语般地数着手指,“邻居的姐姐、见过几面的老人……还有些我想不起来是谁,过去太久了都。” 明明已经久远到该是麻木的时候了,却依然一遍一遍地折磨着他,让他彻夜难安,后悔不已却无能为力。 “被你认出来,我这个开启人也太失败了些。”薛钢勉强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服,你随便拿个道具卖我,什么都行我没意见,这样你有二十个硬币,应该可以通关。” 林子狱还是没动,他看了薛钢一会,“你一开始想要的就是道具。” 所以没有刻意去掩饰自己是开启人,所以他的关卡设计虽然足够折腾人,但通关的可能性并不低——薛钢一开始就不在乎有没有人通关,他是想以此来换取一个道具。 道具难得,以他这两百多的积分走正常路子可能也换不到心仪的道具,于是干脆换个思路。 听到林子狱这句话之后,薛钢的脸色明显垮得更厉害了些。 “我没有可以卖的道具。”林子狱又道。 薛钢稍微缓过来点,脸色依旧难看,“就算我愿意把硬币白送给你也没用,规则就是必须买卖道具。” 林子狱点点头,却像是没听到薛钢的话一样,说起了毫不相干的内容,“第一次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向我问路,第二次见到怪物在欺负一只猴子,第三次见到快被活埋的山羊……” 薛钢听着,眉眼间的变化微不可见,像是被凝固了一样。 “然后,我还遇到了你,一个因为悔恨而痛苦压抑的人。”林子狱看了薛钢一眼,继续说下去,“你选择忽视每一个需要帮助的对象,我在想,如果我恰好相反,每一次都伸手了会怎么样。” 薛钢嘴角扯了扯,没急着说话,他长久地注视着林子狱。一开始跟林子狱说话有些难以出口,说了几句之后才慢慢好转,现在又不受控制地害怕起来。 怕林子狱猜中,也怕林子狱猜不中。 从关卡开启到现在,一路上薛钢留了很多痕迹,林子狱不难猜出答案,但他不止于此,他还想了更深入的东西——如果他所有行为都跟薛钢相反会如何? 他给赵招雪带路,救下被欺负的猴子,挖出了老山羊,可如果这些行为都是带着功利性而做呢。 像薛钢这样的人,不功不过,做不了恶人也做不成好人,也只能折磨难为自己。 可林子狱不同。 薛钢心里想了很多,眼前林子狱的面孔也与许多人重合起来,很久之后,他开口,“如果你帮助了每一个需要帮助的对象,我就认输,你将会获得我全部的积分。” “最后是我,你想要怎么帮助我?” 全部积分这四个字引燃了在场的其他人,大家都是辛辛苦苦爬上来的,凭什么要让林子狱一个人独占所有的好处,按照规则也能过关两人。 刚有人想要表达不满,花斋迈出一步,拦在前方。 风灵跟梁校没有表示,不满的是丁丁跟阿菊,见到花斋站出来,丁丁犹豫一下,还是选择避免跟其他闯关者的正面冲突。 阿菊脸上的表情都带了点狰狞,她环视一圈,不得不承认自己势单力薄,在这种情况下也无力回天,只能郁闷地扭过头懒得再看。 这边的林子狱和薛钢完全没受周围的影响,薛钢死死盯着林子狱,等着他的回答。 林子狱想了想,“我是不是该温和地告诉你没关系,不必因此介怀,一个人能力有限不是罪过,害怕更没有错。英雄令人敬佩,但大家都是普通人,都不是完人,放下执念,好好过活。” 薛钢有点楞,他心上压的负担太重太沉,自己跳不出来,于是寄希望于外物。坦白说他是希望能有人以强势地姿态宽慰他,好让他解脱出来,来一场中二少年漫式的说教也不错。 结果林子狱整这么一出?他还想不想要积分了? 林子狱没忍住哼笑了一声。 薛钢一脸菜色。 林子狱收起笑意,正经道:“我没有资格去评价你,对我而言,说几句话不痛不痒,你想听什么鬼话我都能说得出来,你需要的真的是这些?” “我帮不了你。” “那谁能帮我。”薛钢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林子狱坦言:“我不知道,但我一向不相信别人的稻草可以救命。” 薛钢撇了撇嘴,很久之后出了口气,戴上眼镜,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林子狱正准备起身,薛钢突然道:“我认输。” 开启人认输,这个关卡没有任何闯关者成功通关,有的只是林子狱一个人“反杀”开启人,获得所有积分。 我认输三个字掷地有声,阿菊背对着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恼怒地锤了锤旁边的松树。 风灵夸张地鼓掌,胡乱地甩了一堆成语过去,“恭喜恭喜,傲天兄你果然卓尔不群、举世无双。” 他这一句夸赞的话还没完完整整地说完,周围的空气突然开始扭曲起来,众人都为之一怔,就连薛钢也是一脸茫然。 空气扭曲愈演愈烈,眨眼的功夫就将众人各自隔绝开去,林子狱的周围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他没有乱动,站在原地等待。 许久之后,前方出来了一盏灯光,接着是第二盏……一点一点的光源沿着一条线延展出去,照亮了下方的路,竟然是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 街道上走着很多人,都陌生得很,打扮各异,各有各的特色,比起现实世界来说有些夸张,看不出具体的区域风格。 而这些人全都戴着面具,无一例外。 林子狱正想找个什么东西遮遮脸,有一片阴影就适时朝着他脸上压了过来,林子狱在避让之前认出是花斋,便忍住了没动,让花斋将一个面具覆到林子狱的脸上。 花斋还细致地帮林子狱调整好位置,指尖顺着林子狱的脸颊滑下,在下颚上轻点了一下,又克制地收了起来。 “这里是哪?”林子狱扶着面具问道。 “天街。” 这两个字有些耳熟,林子狱略微想想就追溯到是在薛钢的二级规则里提过。 “之前山上那个是薛钢乱说的,他可能是从哪听过这个说法就用了进来,天街——”花斋单手压着林子狱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吹着气,“其实是这样的。” “天街是用来做什么的?”林子狱轻车熟路地扒开花斋。 花斋站好,想了个接地气的说法,“差不多算是可以匿名买卖的一条街,卖道具卖积分卖情报,什么都可以卖……哦,对,还有小吃卖。” “要怎么离开?” “一般来说,直走就能走出去。” 林子狱觉得这几个字后面跟的肯定不会是好消息。 “但可惜,这里只是天街的一个投影幻象,所以我也无法确定要怎么出去。”花斋停顿一下,听不出语气变化,“真正的天街已经毁了。” “毁了?” “管不下来自然而然就毁了。” 花斋拉住林子狱的衣袖,“朝前看看?” 林子狱“嗯”了一声,两人朝前走去,汇入人流之中。 道路两侧是各式各样的摊位,摊主接连着叫唤,热闹非凡,跟现实中旅游城市的步行街有得一拼。 只是这些摊主眉眼全都很是模糊,看不出他们的长相,只能听到他们不断重复的声音。 花斋兴致挺高,拉着林子狱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还会拿起摊位上的小玩意研究。 两人一路向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街的尽头。 尽头是纯粹的黑暗,他们无法继续向前再迈一步,只能掉头又回到天街上。 在关卡里遇到的幻境不少,林子狱也算是有了点经验,走不出去也不急,随着花斋又压了一遍街道,回到起点。 林子狱微微一用力,衣袖就从花斋的手指逃了出来。 “飞廉戒不见了。”林子狱道。 第63章 妖怪出没的山峰(九) 白鹭区18号关卡内 北峰上的扭曲已经恢复了过来, 然而却有两个人莫名从原地消失了,剩下的五个人面面相觑, 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梁校最冲, 他语气非常不佳地质问薛钢,“你又搞了什么花样?” 薛钢无措地摇摇头,“我、我没有!” 风灵摆手:“他都认输了还能做什么?你冷静点, 监督者马上就会来的。” 果然,风灵说完没多久,白鹭就从浮空掉了出来,踩着自己的硬壳本子飞到众人面前。 他扫视了一圈,清点了人数, 咋呼了一声,“6号林子狱、7号花斋, 他们俩消失了?” 其他人默不作声地看着白鹭, 这么明显的事也不需要他们再确认一遍了。 白鹭翻着书倒腾了许久,“行了。” 他从书中爬起来,“开启人认输,关卡结束, 现在传送各位离开关卡……” “等等,那两个失踪的人呢?”梁校问道。 白鹭不满地看了梁校一眼,不乐意有人打断他说话。 梁校对此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紧紧地盯着白鹭, 等他给个回复。 白鹭摆摆翅膀,“不是你能关心的。” “发生了什么?”风灵上前问道, 他看似笑容温和,一步步走近白鹭也没留意,正想呵斥一句,走到近前的风灵突然一把揪住了白鹭的书。 白鹭大骇,“你干什么?!放开!” 风灵气定神闲,一点都不害怕白鹭这个监督者,就是掐着他的书不肯放手,“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这些闯关者有知情的权力,还是说你们白鹭区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白鹭被气得不轻,一口气在喉咙里翻滚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忍不住没有一翅膀呼过去:“有一个高级道具把他俩带走了,这种低级关卡根本阻拦不了。” 被高级道具带走的两个人依然悠闲地走在街道上。 “没有。”林子狱收回视线,他已经将街上的人全部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人戴着飞廉戒。 “说不定等会就自己回来了。” 花斋随口道,他整个人状态都很放松,跟着林子狱慢慢地随着人群流动,身上一点锋芒都看不出来。 “听起来你很有信心?”林子狱道。 花斋从摊位上抽了一根红绳,拉着林子狱的无名指一圈一圈缠绕,等绑完了也不必林子狱开口,他就自觉将红绳给解了下来。 “这些道具都是有前主人的,它可能今天心情不好,格外想念跟着前主人吃香喝辣的日子,缅怀用力过度,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对于道具能不能吃香喝辣暂且放在一边,林子狱随意地看了看周围:“难不成这还是飞廉戒的记忆不成?” “准确来说,应该是飞廉戒对他主人的记忆。” 话虽如此,他们两人一直所见到的也只有生硬死板的面具人跟摊主,其他的痕迹一点都找寻不到。 “不急,好好逛逛,说不定等会飞廉戒伤春悲秋完了,就自个想通把我们放出去。”花斋很是乐观。 “是吗……”林子狱不怎么信,“天街是什么时候毁的?” “很久之前,在我进入关卡之前。”花斋道。 林子狱一愣,朝着花斋看去:“你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所谓的‘天街’。” 花斋:“嗯,我还挺好奇的,飞廉戒还跟着它前主人的时候,天街是什么样的。” 林子狱也好奇,飞廉戒的前主人是什么样的,然而这条街上可以探寻的痕迹太过有限。 按照风灵之前科普的说法,以前的闯关者被出局之后,道具才会随机分散到各个关卡,照这样想,飞廉戒的前主人是个已经出局了的。 出局之后会被清除记忆,这个人多半已经忘了关卡里的种种前尘旧事在现实中继续活着,而关卡之中带着记忆的飞廉戒还可怜巴巴地回味着过去一点稀薄的时光。 花斋又发现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都朝着林子狱身上招呼,林子狱一遍一遍仔细观察着这条街道,对于花斋这股临时掀起来的兴致懒得计较,时不时想起来了才会去拦一下。 可惜,无论走过多少遍,林子狱都找不到任何一点这个前主人的踪迹。 继续随着人流走在街上,周围的人流却在不知不觉中减少,林子狱皱眉,还没来得及想什么,花斋的声音又在林子狱耳旁响起—— “别闭眼,朝上看。” 接着,一阵烟花炸裂的声音传来,漆黑的天幕上瞬间洒满了五颜六色的光点。 散开、消散,又有新的烟花绽放。 烟花声响得厉害,林子狱对这些东西向来缺乏欣赏的能力,这会也不觉得好看震撼,只是在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距离上次看烟花已经过去很久了。 上次看烟花是在去年年底,林子狱跟花斋出国旅游跨年,相依在一起着看了很久,也不觉得单调乏味。 半年过去了,变故接二连三,当初悠闲消磨时光的心境是再找不到了。 花斋正面抱住林子狱,力道很大,问他:“好看吗?” 花斋虽然是在问林子狱,但他的目光盯着的却是长街的尽头。这会街面上的人都凭空消失了,而尽头却出现了一道背影,背影微微侧身,灯光印出了他的一点侧脸。 这一切只是一瞬之间,下一秒这道背影就彻底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而林子狱被花斋抱着,刚好背对这边,错过了这道背影。 林子狱推了推花斋,可对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放开,又执着地问了一遍:“好不好看,烟花。” 林子狱没答,他的手扣住花斋的肩膀,继续用力就能把他的肩胛冈捏断。 花斋低笑一声,听起来没有丧气的意味,爽快地放开了林子狱。 林子狱觉得手上有点异样,低头一看,飞廉戒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花斋也看到了飞廉戒的回归,他歪歪头,语调上扬:“再见了,林总。” · 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扭曲起来,等再度恢复正常的时候,林子狱已经来到了一片纯白的空间,而白鹭正焦急地守在自己的面前。 林子狱忍着头晕朝着白鹭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白鹭见林子狱无恙退后两步,抖了抖自己的羽毛,“我的天,您可真能搞事,每次碰到你都不平静,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他激扬顿挫地说了几句,说着说着想起来什么,生生刹车没有继续下去。 林子狱一脸柔和地听着白鹭说话。 白鹭觉得一阵恶寒,退后几步,“你怎么回事。” 林子狱脸上的笑容更发亲切,“我总记得我们有笔账没有算。” 白鹭:“???” 他虽然不知道林子狱指的是什么,不过下意识就明白恐怕不妙,正想做点什么以防万一,一阵风却缠上了他的全身。 “你?这是什么?!”白鹭惊恐。 “防止你乱跑的一点小手段,”林子狱盘膝坐好,“我想跟你唠嗑想到发慌,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 白鹭试图挣扎却没有用:“还是算了吧,你看我们也没个共同的兴趣爱好什么的,这聊天也聊不到一块,闯关辛苦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休息为妙。” “不用,我不累。”林子狱道,“原来道具真的可以对着监督者用。” 之前不确定,直到发现飞廉戒的幻境真的可以突破关卡之后,林子狱才有了几分底。 白鹭欲哭无泪,非常警惕:“你想说什么,给个准话啊。” 林子狱:“我隐隐约约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演得跟不知道我未经注册一样,直到我提醒了才装模作样地查询了一下?” 白鹭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当初林子狱的积分是三分,就算不知道别的,这个数字也足够奇怪,毕竟能够注册到18号关卡的没有低于一百积分的,白鹭不想暴露太多,干脆装傻,没想到林子狱还记着这一茬。 白鹭判断了一下形式,业务异常熟练地认错:“啊啊啊大哥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加塞进来的,对不起啊啊啊,我以后不敢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白鹭吊着几滴泪水抽泣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是个看门的。” “我为什么会被强制拉进你们的关卡之中。”林子狱问。 白鹭一下子闭了嘴,连假嚎也不嚎了,过了好久才底气不足地重申一句,“我不知道,你饶了我吧,我一个低级关卡的监督者能知道什么?我就是个炮灰你懂吗炮灰!” 林子狱等他说完,淡道,“行,那就这样。” 白鹭惊喜。 林子狱站起来,提着刺刀朝着白鹭走去。 白鹭毛都被吓得竖了起来,可是被风限制,他无法自由活动。 这把刺刀锋利无比,林子狱都还没动手,只是在白鹭眼前晃了晃他就被吓得不行。 “大佬啊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子狱阴恻恻地问:“杀了你们白鹭区的监督者会有什么后果?” 白鹭终于真心实意地哭了出来,可就这样了嘴还是很硬,甩着脑袋不肯说话。 林子狱握紧刺刀,朝着白鹭猛地刺去,就在快要刺中白鹭前一瞬被一股力道弹开,同时白鹭身上的束缚也被拆开。 白鹭连滚带爬地躲到一个人背后。 这个人是新冒出来的,一身白衣,看起来有些像中世纪主教们的袍子,不过没有戴十字架,反而戴了一个印有白鹭的怀表。 再往上看,他面目清秀,有些苍白。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白鹭区的万沉云。” 声音也是彬彬有礼,非常谦和。 没有头衔的自我介绍,外加白鹭的反应,这一位应该就是白鹭区的真大佬。 林子狱也说了自己的名字。 万沉云带着一抹令人舒服的微笑:“林先生似乎对我们白鹭区有所不满?” “没错,”林子狱干脆地认下,“你们打着‘自愿’的口号,我却被强制拉进关卡,也没见你们给我个说法。” 万沉云被指责了也不恼,“林先生在禁止使用道具的关卡之中强制催发飞廉戒,导致我们的关卡出现紊乱,你本人也因此被牵扯进道具的小空间之中,这一桩不太符合白鹭区的规定,我完全可以禁止你日后在白鹭区注册关卡。” “又不是只有白鹭区这一个关卡。”林子狱不以为意。 万沉云继续笑着:“我们就是什么都不说,你也奈何不了我们。” 他说得语调很轻柔,可字字之间那股傲慢劲是一点也没少。 林子狱点了点头,非常清楚现状,“我现在确实做不了什么。” 但以后就不一定了。 两人对视片刻,万沉云先叹了口气,似是有所感触,“以往的闯关者已经腐化了,白鹭区需要新鲜的血液。” “所以你们就强制拉我到关卡之中?” “不是,”万沉云沉吟,“这件事确实与我们没有直接关系,说得直白一点,我们只是一个接盘的。” 这确实挺直白的。 万沉云继续:“原因我不能向你细说,这一点你应该也能想得到。” 林子狱不接话。 “一开始关卡是没有分区的,”万沉云双眸有一层稀薄的雾气,模模糊糊的像是在追忆过去,他没有说太多,简略带过,“白鹭区自存在开始就以自愿为原则,你是一个变数,你不乐意,我们也不开心被打乱了这条原则。但总归算是我们的过错,我可以在合理范围内给你一些补偿……你不如直说你闹这么一出想要什么?” 林子狱歪着头看他:“你能给我什么?” “一千积分如何?”万沉云出手大方,林子狱却无动于衷。 万沉云直接翻倍:“两千,多了对你没好处的。” “行,然后呢?”林子狱问。 “……”万沉云感慨:“你还真敢开口。” “不要白不要。”林子狱非常有理。 “两千积分外加一个强制退出的道具……保证比风灵的要好。”万沉云想了片刻出价。 “行,”林子狱见好就收,“我还要你明确告诉我,你们白鹭区对我究竟有没有控制权。” 万沉云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开口:“没有。” · 林子狱在自己家中醒了,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身上也非常酸痛难受。 被飞廉戒带着在幻境中走了一圈,对他身体和精神的负担都不轻。 林子狱没急着起身,调整好状态之后才缓缓爬起来,重复惯例——将这个关卡中所遇到的事都记录下来。 林子狱这一次之所以选择继续注册白鹭区的十八号关卡,不是脑子抽风,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问清楚白鹭区究竟能不能控制自己,这种未经告知就把他拉进关卡的事情还会不会再发生一次。 确认信息的白色空间林子狱不熟悉,一开始进入关卡的时候没有轻举妄动。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想破坏关卡的进程,逼得开启人不得不现身维护秩序,他再出手拿下白鹭。然而中途出了点意外,薛钢认输认得太快,林子狱只好匆忙之中发动了飞廉戒,结果就被卷入了幻境之中。 不过结果不赖,想知道的事问到了,还意外收获一个额外的发现——飞廉戒这种级别的道具不仅可以突破低级关卡的结界限制,它甚至还能攻击关卡的监督者。 这样一个道具出现在低级关卡中……风灵所说的那条传言也不算空穴来风。 究竟是谁传出去的消息。 再想风灵,接连两次翻车,不知道他还能剩多少积分。 林子狱不相信再遇风灵只是一个巧合,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骑士团盯上了自己或者花斋,所以让风灵来先探探路评估一二。 在纸上着重画了一下风灵的名字,日后少不了要跟骑士团对上。 · 林子狱按照“白鹭小区”和“赵招雪”这两个关键词地毯式搜查了一番,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对应的人。 赵招雪本人并没有进入关卡,所以现实中依然可以找得到她。 这人名字就叫赵招雪,年近四十,是其他城市的人,年轻时候住的地方就叫白露小区,跟“白鹭”同音不同字。 帮忙调查的人还特意去问了她认不认识一个叫薛钢的人,赵招雪回复说从来没有听过,再查白露小区过去的住户,也没有查到薛钢相关的信息。 资料很快就摆上了林子狱的办公桌,赵招雪是个很普通的人,相关的经历不需耗费太多的精力就能摸得一清二楚。 她年轻时候嫁的对象不靠谱,生活不顺就朝着赵招雪发脾气动手,周围的邻居目睹了好几次现场。赵招雪忍无可忍,果断跟对方离婚搬走,当初离婚扯皮了很久,不过她心意已决没有回头。现在她生活稳定,家庭和美,除了有个成绩闹心的女儿之外,没什么糟心的事。 算算那段灰色的经历也过了十多年。 哪怕是今日再灿烂的美好都无法将过去的伤害删除,只能说万幸她迈了出去,不必永远被困在其中,不得解脱。 一同送上来的还有赵招雪的照片,一张张的排列整齐,将她的人生线列得清楚。 年轻时候的赵招雪毫无疑问是个美人,却没有关卡中那般惊心动魄,美得不可思议。想来应该是薛钢的记忆将她自行美化的,带着悔恨的少年一遍遍回忆,他自以为记得分毫不差,其实经年不散的遗憾已经将原貌不知不觉给扭曲了。 不过也只是猜测而已,林子狱不是薛钢也不是赵招雪,无法还原十几年前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完赵招雪的资料,林子狱提前下班,开车前往花斋家。 关卡开启之后,这套房子的主人自然也不是花斋了,但没有其他人居住,林子狱一查之后发现这套房子竟然是落在自己名下的。 林子狱很确定他没有为这套房子的产权付过一分钱。 房子不大,是普通的两室一厅,格局设计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屋内的一切都还是林子狱记忆中的模样。 很多家具是两人一起去买的,除此之外还塞了许许多多的小玩意,花斋将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林子狱穿过客厅,在卧室前停下,他顿了顿还是改道打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 过去林子狱常来这里留宿,不过从来不会去碰花斋太过私人的物品,不看他的手机,不翻他的资料,也没有进过这个房间。 打开门,里面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还是足以令林子狱意外。 里面竟然是一间简单的画室。 林子狱从来不知道花斋还会画画。 木制的画架上还订着一副素描,林子狱走到近前。 这上面画的是一个背影,笔触潦草,完成度也很低,看不出什么具体的内容。 落款是花斋,日期5月7日,正好是预选测试开始的前一天,也就是林子狱在这里过夜的那一天。 第64章 纸牌迷宫(一) 上一次关卡因为开启人认输, 林子狱直接获得了对方的全部积分,除此之外还收获了万沉云“友情赠送”的两千积分, 把花斋的五百积分转回去, 一番加加减减,林子狱目前账面上的积分总额是2452分。 随着积分的增加,面向他开放的关卡区也多了两个, 其中一个名字很清奇,叫骷髅区,关卡原则是“死者永恒”。 一个令人迷惑的原则。 林子狱点进去看了看骷髅区目前的情况,这个区域几乎没有开放的低级关卡,活跃的关卡都是排号靠前的, 总体来看关卡的使用比率很低,最近只有一个正在开放注册的十号关卡。 林子狱点开关卡简介看了眼, 这个关卡的关键词是纸牌游戏, 需要的总人数的是40人,目前还处于未满的状态。算算关卡开放注册也有几天了,竟然还一直有余位……据林子狱的观察,其他区域十号左右的关卡一向是很抢手的。 大概是太糊了, 这个关卡甚至都不限制闯关者的积分,只要愿意分再低都可以注册,而且也没有具体的开启时间,只说凑够人数再开始。 原因很明显了, 应该是这个游戏区风评一向不佳的缘故,在有选择的情况下, 很少有人头铁到愿意跟骷髅区死怼。 除了骷髅区,林子狱这边能够看到的关卡还有精灵区、蜉蝣区、猎人区之类看起来还算比较正常友好向的区域。 里面也不乏适合林子狱注册的关卡。 然而林子狱统统没有注册。 他每天都会上线检查检查,看看最近的情况,从来都是只看不注册。在现实世界待的日子一久,林子狱身上的非正常气息就淡了下去,渐渐将他与关卡内的神秘世界割裂开来。 林子狱也表现得像是从来没有参与过关卡一般,每天正常生活,该上班上班,该到场的社交活动一项不少,每天吃好喝好睡得也好。 有天打高尔夫的时候,还被几个好友打趣了几句,说林总真是越活越年轻的典范,看上去就跟个大学生没什么两样,西装一换就完全看不出被社会毒打过的痕迹。 说着说着又感叹自己近来是身体发福、力不从心,专门想问一嘴林子狱是怎么养身的。 林子狱当然没什么独家的养身法子,不过这话说出去未免太假,只能按着自己过去健身的经验即兴瞎编了一番,还真将对方哄得频频点头,恨不得掏出手机给录下来。 好不容易才结束这一场“授课”,林子狱正盘算找个借口开溜,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心脏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完全来不及说什么,双腿一软就地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周围人又急又怕围过来的样子。 黑暗之中,林子狱有自己的意识,能感觉自己好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手脚也能动,但就是无法落地,只能这样漫无目的地浮着。 许久之后,一道毫无起伏的声音传来——“闯关者林子狱,现检测到你在半小时之前心脏病突发,目前已经送抵医院进行抢救,不过最后只能抢救无效死亡。” 听着自己被宣判即将死亡,林子狱也没有什么反应,他一言不发等着下文。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林子狱竟然一个字都不吭,不闹不疯,也不急着确认是否还有希望。 他就懒洋洋地睡在半空,似乎对此早有预料,见怪不怪。 又过片刻,确定林子狱是真的不打算开口之后,这道声音继续道:“现实中的生死不会影响闯关者在关卡之中的存在,换句话说,你可以继续闯关,等到积分充足之后换取在现实中重生或者时光回溯的机会。” 积分无所不能,这句话很多人都说过,这会也无非是进一步证实积分的存在确实逆天……逆天到连现实都可以轻易扭转。 林子狱嘴角扯了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以前有个人说关卡是全民的狂欢,以前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现在总算是有点懂了。” “哈?” 人不是死就是活,而他们无论生死都可以进入关卡,这才是真正的全民。 也确实是狂欢,现实中没有后悔药,关卡却是将扭转一切的机会明晃晃、毫不掩饰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林子狱试着坐了起来,他盘腿坐好,问:“我现在可以注册关卡吗?” “当然可以。” “行,我要注册骷髅区的十号关卡,应该还没满员吧?” “确实还没有,如果您确定要现在就注册关卡,我得将您传送至骷髅区,请问您还有别的疑问了吗?” “既然现实中的我快死了,估计短时间内我也回不去,那我要怎么操作积分之类的东西。” 以往都是在手机上操作的,现在林子狱两手空空,连看看邮件都做不到。 声音又沉默了一会,然后一个手机出现在了林子狱手中,“针对这种情况,我们会提供一个替代品供您使用。” 林子狱摸了摸,跟自己现实中的手机是一样的。 “现在,还有疑问吗?” “没了。” 林子狱话音刚刚落下,周围的黑暗就开始被扭卷成一束,眨眼的功夫就消退了干净。 不过黑暗褪下之后露出来的东西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目前他所置身的地方是一条幽静的小路,路的两侧长着一溜杂草,大概也就半截小腿的高度,里面零星地扔着几个白骨,都是面向林子狱摆着,阴阴森森的似是在发笑。 杂草之后是深不见底的溪水,水面流得快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只顾着挤压朝前奔去。 林子狱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这才不慌不忙地将视线放朝前。 在路的尽头有一个凉亭,里面有个人影,看动作好像是在独饮。 林子狱迈步朝着凉亭走去,距离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走近之后发现这个凉亭上也大摇大摆地吊着几个骷髅,算是不负骷髅区之名了。 再看凉亭之中的人,一身宽大的粗布黑袍,桌面上还压着一柄镰刀,能看得出来有点模仿死神的意思。 不过他却用着一套青花瓷的茶具,还冒着腾腾热气。 “喝茶吗?正宗的普洱。”黑袍人掀着眼皮看了林子狱一眼,悠闲地问道。 林子狱看看周围的骷髅们,拒绝道:“还是算了。” 黑袍人也不勉强,示意林子狱可以坐之后就不再理人,慢条斯理地喝完一壶茶之后才重新抬起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骷髅区十号关卡监督人,郑虔。” “林子狱。” “我知道,”郑虔说话语速很慢,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拆开单独检查一遍再放出去似的,“最近很多人都在说你,听说你从白鹭区的万沉云手中撬下来了点好东西。” 郑虔说着目光移向林子狱的手上——除了飞廉戒之外,他的小指上还多了一圈细细的尾戒。 这是万沉云许诺的退出道具。 “确实不错,”郑虔点评,“用这玩意你连我的关卡也能轻易退出。” “是吗。”林子狱应了一句,语气里并没有几分捡到宝的激动。 郑虔也不再细说,转回正题,“欢迎你注册骷髅区的关卡,在介绍这次的关卡之前,有几点我需要向新人说明的东西。” 林子狱点点头,示意他在听。 “我们骷髅区的原则是‘死者永恒’,我们优先接受在现实中死亡或者注定死亡的闯关者,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任何一位闯关者如果在闯关者过程中因为死亡出局,其所有的道具都归骷髅区,不会外流。此外,你还能享受一个特权,如果你在骷髅区死亡,你可以选择不回现实世界,虽然你也无法继续闯关,却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于关卡之中。” 林子狱瞥了一眼郑虔上方倒挂着的骷髅,“类似这种?” 郑虔呵呵轻笑了两声:“怎么会……非要说的话就是类似游魂的状态,你能看能听,却不能说也不能做。” 林子狱挑眉,这种状态简直比直接一了百了还要来得难受,但对于一些在现实中已经死亡的人来说,大概能算是一个缥缈的希望,总归聊胜于无。 郑虔喝了一口茶,双手合十拍了一下,“感谢你的注册,这样一来关卡也终于能够开启了。” “现在,让我来走一遍流程,首先是你的个人信息,”郑虔的语速突然变快,“闯关者林子狱,男,闯关次数2次,积分2452,年龄未知,本次关卡编号38号……” “嗯。” “本次关卡为骷髅区最新的十号关卡,关卡开启人积分27849分,其他信息保密,关卡奖励积分6000,按照规则通关的闯关者即可获得,人数不限,不够的部分由骷髅区填补。” 6000分?这比林子狱的总分还多了。 按照关卡之间的积分差,林子狱在心里大概把十号到十八号之间的阶梯分了一下,每个梯度之间的积分跨度不算少,几乎都是翻倍上来的。 “本次关卡实行淘汰制,进入关卡之后会依次公布两个一级规则,闯关者需要按照规则要求行事,失败会被淘汰并扣除一半积分。” 这几句模板化的话每次闯关都要听一遍,林子狱只听了三次都觉得索然无味,也不知道郑虔说得烦不烦。 应该是挺烦的,他的语速仿佛已经加了个火箭炮推在后面。 “还有疑问吗?”终于,郑虔说到了最后一句。 “没有。” “那就好,祝你通关愉快,小心别出局了。”郑虔并起两只手指朝着林子狱挥了挥,算是道别。 第65章 纸牌迷宫(二) 相比之前不是山就是水的场面, 这个关卡的开幕还算比较人性化,起码是块结结实实的平地。 平地上已经集聚了不少人, 不过无人交谈, 都各自分散,保持着戒备意味十足的距离。 不愧是排号十的关卡,这一开场的气氛就完全不同。 在人群之前立着三扇无比巨大的门, 高度目测都在十米之上,每扇门上漆着不同的图案,从左到右分别是国王K、王后Q、侍从J,样式跟市面上普通的扑克牌面一样,不过门上的图案都没有颜色, 也没有花色。 这个关卡的主题就是扑克游戏,这三扇门的存在倒是合情合理, 就是不知道这个游戏具体是个什么玩法。 林子狱不动声色地数了一遍人, 目前到场的有27个人,剩下的还在陆陆续续地进来关卡之中。 场上暂时没有熟人,花斋也没有出现。 林子狱闲闲地想花斋这一次会不会掉线,这个念头刚刚落下, 花斋就凭空冒了出来。 他们之间隔了七八个人,花斋却一眼就找准了林子狱的所在,还非常愉悦地朝着林子狱招了招手,然后不急不赶地向林子狱走来。 跟花斋一同进来的还有三个人, 这几个人就位之后,通关所需的40个人正式凑齐, 提示音也随即响了起来—— “欢迎各位闯关者,这里是骷髅区的十号关卡,我是关卡监督人郑虔,这次由我来为大家做个旁白……” 郑虔这会的语速很正常,咬字清晰,确实是拿出了认真上班的架势。 在郑虔做介绍的时候,花斋也摸到了林子狱旁边,他这次穿了一件黑色的宽松短袖,上面印着半个扎满鲜花的骷髅,一头长发也捆成一束,看起来颇有些艺术家的调调。 “林总,”花斋照例故作惊讶,“好巧。” 林子狱微笑:“确实巧。” 这一次林子狱刚注册完就被扔来闯关,亏得这样花斋也能及时跟上。 他们的闲聊被提示音打断,郑虔操着他的敬业心开始宣布规则:“本次关卡有两条一级规则,在公布第一条一级规则之前……各位看到你们面前的大门了吗?” 这么打眼的门,在场的只要不瞎都看到了,不过这次的闯关者中暂时没谁有闲心配合,都只听不作答。 得不到回答,郑虔不催促,可也不往下说,就沉默着跟闯关者耗着,一直耗到有人失去耐心说了一句“看到了”,这才算完。 “现在,请各位闯关者选择其中一扇门走进去,记住,每个人只能选择一次,这个选择将会直接关系到你们接下来的关卡难度,请慎重做出选择。” ……几十个闯关者里肯定有不少是在吐槽这个关卡设计的。郑虔这么早就指明门后的难度不一,完全不像是安了好心,除了让闯关者们束手束脚之外毫无用处。 国王K、王后Q、侍从J,只凭这点信息也不好对它们分别代表的难度进行预判。 几分钟之后,郑虔的声音再度传来,笑嘻嘻地问:“时间到,各位闯关者是否做好了选择?”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众人也明白不好好回答郑虔的问题,他真的会一直耗下去,还是早点答了方便你我他。 于是有个人及时甩了一句过去:“好了。” 郑虔很满意:“现在,请大家走进大门之中,一旦迈出第一步就不可以再反悔。” 无人说话,场上的四十个人都默契地朝着各自选择的大门走去。 等人群开始挪动之后,林子狱也顺着人流朝着国王K的大门走去,花斋问都不问就直接跟在了林子狱之后。 人头攒动,大门前挤得不行,林子狱还让旁边一个削尖脑袋挤的人给撞了一下。 “抱歉抱歉。”肇事者赶忙顿住脚,抬头望向林子狱道歉。 林子狱楞了一下才摇头,“没事。” 肇事者歉意地笑笑,然后插到林子狱前方汇入了人流……林子狱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被哽住的感觉还没消减下去。 虽然关卡中什么人都有,但像这样穿着中世纪盔甲来的还真的独一份了。 尤其这天还怪热的。 也不知道长痱子了没有。 站在左侧花斋一手越过林子狱的背后,手指捏住林子狱的右手小臂轻揉起来,“撞疼没?” 刚才盔甲撞在了林子狱的手臂上,不过痛感早就消下去了,花斋这样“不辞辛苦”地伸长手臂过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宽慰林子狱。 只像是在别别扭扭地搂着林子狱。 他们前方的人群终于一个接一个地被塞进了大门之中,林子狱跟花斋的周围总算是没那么拥堵了,两人几乎是走在队伍最末,慢慢地进了门。 等所有人都进去的瞬间,大门“啪!”的一声重重合上,将他们彻底封锁在了门内。 门内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雨珠又大又急,砸得人生疼。雨幕之中可以看到一个雄伟的古堡,里面亮着暖暖的灯,充满诱惑却无人敢轻易上前。 进来的人都被这一盆当头大雨给淋得一颤,觉得有些恍惚。 几秒之后,有人扯开嗓子喊:“监督人?!在吗?出来继续说你的规则!” 雨太大,将他的声音都压下去了很多,这人连喊几次才得了郑虔淡淡的一声应答。 “我在,现在宣布一级规则。”郑虔的声音完全不受风雨声的影响,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刚才你们每个人都被随即分到了一张扑克,你们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牌面,一旦透露就被自动淘汰,不要试图耍花招,我全程在线盯着你们。此外,你们还需要找到一个牌面大小跟你们相同的闯关者,两两配对之后即可离开此地。” “重要的事情再重复一遍,不准以任何形式向别人透露你的牌面,必须两两配对才能离开,每个人有且只有一次配对的机会,失败则两人都淘汰。” “比如,方块三跟梅花三可以成功配对离开,方块三跟方块四配对的结果就是淘汰……” 郑虔还没说完,有人语气不善地打断他:“不可以透露,又只能配对一次,难不成要我们两眼抓瞎靠运气?” 郑虔顿了顿,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自顾自地继续:“好了,相信大家已经深刻理解本条规则了,现在时间交给你们,我先……” “要怎么配对?”见郑虔想闭麦,有个闯关者赶忙出声问道。 有好几秒的沉默,令人不禁怀疑郑虔是不是真下线的时候,郑虔的声音悠悠飘来:“很简单,你们两个人抱在一起,大喊一声‘配对’就可以了。” “……” 开启人的恶趣味太重,试想一下两个不知道对方牌面的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盲选,鼓足勇气抱在一起喊出台词……然后双双因为配对不成功而被淘汰。 这画面简直太美。 · 风雨越来越大,雷声轰隆得仿佛近在耳旁,关卡内容不是真的,但身体的冰冷是真的。 淋了这么一会,就已经有人开始受不住了,可周围一片漆黑,除了前方这个非常可疑的古堡之外似乎别无选择。 去不去是个问题。 如果不是雨太大,闯关者们完全可以在原地留一个晚上,等天明之后再做打算。 但雨实在是太大、周围更是黑得不近人情,哪怕有人拿出照明道具都不起什么作用,就像是在逼着他们朝古堡走去一般。 “总不至于一上来就让我们全灭,我们可以先过去避雨。”有人建议道。 这人刚刚说完,便另有一人冷笑一声:“我说,大家都半斤八两就别想着装纯骗人了,别的关卡可能不会,但在骷髅区开场就全灭的例子又不是没有!你要是真觉得没事,不如你先走几步看看?” 后面这人大概是被这场莫名的大雨给淋得不开心,说出来的话字字都是针锋相对,上下嘴皮碰了几回便压得早先那人不敢再说。 有了这一出,旁的人也没了开口的心意,就闭着嘴各自盘算。 林子狱一直在留心这些闯关者的反应,而花斋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伞,非常及时给两人遮上了,这伞质量不错,周围风呼呼地来回都没把它掀翻。 僵持了两分钟左右,林子狱率先朝着古堡走去。 旁边人察觉到林子狱动了,“你要去哪?” “城堡里。”林子狱简单答了一声。 “但……”问话的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 林子狱跟花斋,两人一伞,逆着风一步步朝着城堡移了过去。不一会,他们就到了城堡门前。 林子狱四下看看,屈起手指敲了几下门。 门很快开了,出来的是一个架着单片眼镜,穿着规矩正式的老者,他借着手中的煤油灯审视地扫了两人一遍,问:“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花斋先一步开口,他一手掰住门框,防止老者关门,“我们是路过的旅人,外面风雨太大,想借宿一个晚上。” 老者不置可否,反而表情有些奇怪地笑了笑,沙哑着声音开口:“只是一个晚上?” 花斋面不改色,“当然也可能是几个晚上。” 老者闷着嗓子哼了几声,退开几步:“我只是管家,主人不在,但他会同意的,你们进来吧。” 同意得这么简单,反而显得古堡里面的危险更多。 两人跟在管家的后面进了门,城堡里面暖得正好,足以酥进人的骨子里,城堡内外宛如是两个世界。 第66章 纸牌迷宫(三) 他们一进门就有女佣为他们递上干净的毛巾, 还有人想来帮花斋拿伞,花斋没给, 手腕一翻伞就凭空消失了。 见此, 女佣也毫无惊讶之色,继续平静地伺候在旁,等他们擦完身上的雨水之后收了湿毛巾退下。 他们刚刚擦完雨水, 大门又一次被敲响了,管家轻车熟路地过去开门,外面站的是几个闯关者,这一次管家连问都没问就把他们放了进来。 这次进来有五个人,那个一身盔甲的大哥也在其中, 去而复返的女佣为他们递上毛巾。 盔甲哥很酷地摆手示意不用,然后自己取下头盔, 露出一张干爽的脸来。 这一身盔甲竟然还带防水功能。 管家拿出怀表看了看, “我为各位尊敬的客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请各位随我去餐厅入席。” 语气很是恭敬,但完全没有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 餐厅又大又明亮,众人依着管家的指引坐下, 在他们入座之后其他闯关者几经纠结也终于进了古堡。 等人全部坐下之后,林子狱数了数,选择国王K的一共有十七个闯关者,十一个男性, 七个女性,年龄跨度很大, 有一位看起来应该在五十岁以上的男性,还有两个十几岁的少男少女。 林子狱和花斋坐在角落里,他们旁边一开始没人坐,后来有个爽朗的圆寸大汉左右看看,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是甄橙,甄选的甄,橙子的橙,以前好像没见过你们,是新人?” “对,”林子狱应了一声,随口编了一个名字:“林雨。” “双木林?哪个雨?”甄橙又问。 “下雨的雨。” 甄橙跟林子狱握了个手,然后热情地看向花斋:“你好。” 花斋单手撑着下巴,侧着头看着被雨水冲刷的窗户,甄橙的音量不小,然而他完全没有扭过头看一眼对方的意思。 甄橙尴尬地收回手,不过片刻之后就又笑开了,继续跟林子狱攀谈:“关卡排号越往上,活跃的闯关者越少,有能力、而且愿意来骷髅区十号关卡的人……说句脸大的,我应该都认识,所以看到你们两个脸生的就有些好奇。” 他说着还伸出食指朝着其他的闯关者画了个圈,表示自己都认识他们。 林子狱客气地笑笑,没有接话。 甄橙表现得是个亲切好交谈的,然而他所说的内容对林子狱其实并不算新鲜。 关卡之内就是个金字塔的排序,这一点不难想通,低级别的关卡开放频繁,闯关者的更换频率也很高,越往上就越固化。之前在鸟之国度风灵透露过,齐浑人过去就是在十号左右的关卡活动……很可能十号关卡就是一个鸿沟,卡住了很多人,跨不过去的人便铤而走险,比如说去转盘赚积分,再比如说挑战一些稀奇古怪的关卡。 甄橙的话只说了一半,他既然对同级别的闯关者都如此上心,对下面的新人起码应该也是有些了解的,因为没有在新人榜上见过林子狱和花斋,所以才更为好奇。 见林子狱不答,甄橙也明白对方是个警觉的,不过他脸上完全没有被拆穿的窘迫,依然维持着他“自来熟”的人设不倒,拍了拍林子狱的肩,低声道:“看你对面那个光头,他叫薛小强,看上去是个傻大个,其实心思最贼了……还有再左边那个蓝衣服的妹子,许如水,行走的大杀器,我这种她能一口气锤五个,最后那个老头,金西,一言难尽,总之这几个人你得多上点心,哥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林子狱瞥了一眼甄橙,“那你呢。” “我?”甄橙转着手中的钢笔,“艰难求生的小虾米而已。” “是吗。”林子狱淡道。 其他人都还没动作,这个甄橙就先跑过来哔哩吧啦一通乱倒,鬼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背后又有什么目的。 甄橙心知肚明自己的行为可疑,他收住手中的钢笔插回衬衫口袋中,嘴角勾起,“就是要热闹一点才好玩,大家都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有什么意思。” “不是说准备了食物么?”餐桌对面有人不满地嚷嚷,“怎么连杯热水都没有?妈的,饿死我了,刚刚从公主区退出来,气都还没喘一口,骷髅区就跟着开张了。” 林子狱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性,头发很短,蓝色的针织衫,正是刚才甄橙所说的“大杀器”许如水。 “生猛还是你许姐生猛,你就不怕这里的东西有问题。” “都到了十号关卡还在食物上玩手段?”许如水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那这个开启人也太没品了。” 他们毫不避讳地谈乱着开启人,说得正热闹的时候管家又来了,带着一水的女佣,每个女佣都推着餐车。 “各位久等了,抱歉,”管家拍拍手,“现在请大家享受晚餐。” 他话音落下,女佣们就训练有素地开始上菜,一道一道的精致又诱人,看得人胃口大开。 除了摆上满桌的大菜之外,还有个女佣挨个为闯关者们倒茶,她动作干练,不一会就来到了林子狱这边。 “你好,打扰了,”女佣声线温柔,“请问您需要一杯红茶吗?” “嗯,”林子狱侧脸看了花斋一眼,花斋依旧是一副对周围毫无兴致的样子,便将他也算进来,“两杯。” 女佣为他们倒好茶,麻利地移向了下一个人,不一会就把餐桌上的十七个人都过了一遍,然后乖顺地站到了管家身后,与其他女仆站在一处。 管家回头看了女佣一眼,然后又拍了拍手掌,正吃着的各位闯关者看向管家。 管家脸上还是无可挑剔地笑容,“现在,有一个问题。” “什么?”许如水正咬着一块牛排,声音有些含混不清,不过也足以听得出来此时她的心情不佳。 管家完全不受许如水的气场影响,他环视了一圈,挨个地与闯关者们对视,最后将视线落到了甄橙身上,“请这位客人回答问题,刚才给您倒茶的是谁?” 规则只说要他们两两配对,并没有提及其他事,这个突发的问题应该是关卡的内部的剧情设置。 管家的话音落下,十来双视线瞬间就集中到了甄橙身上,等着看甄橙的反应。也有几个不为所动的,自顾自地吃着东西,连眼神都不分一丝过来。 甄橙一边撕扯着口中的食物,一边与管家对视。 甄橙的眼神有点凶,管家立得笔直,微笑得体。 半响之后,甄橙终于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如果我答不上来会如何?” 管家笑容的幅度一直都未变过,“谁知道呢。” 甄橙将视线从管家身上挪开,落在其身后的一个侍女上,伸手一指,肯定道:“就是她。” 这个侍女个头不高,一米六左右,身材枯瘦单薄,皮肤略干,单眼皮,有点小雀斑,是张稀疏寻常的脸,走在大街上擦肩而过十次都可能记不住她的模样。 甄橙却轻易就能将她从女仆群中挑了出来。 管家微微侧首,回头看了看侍女,侍女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回答错误。”管家回过头,继续带着他得体的笑容说道,只是这抹笑容撑得时间太长已经没了原本的优雅,剩下的只有一丝毛骨悚然。 甄橙手中拿着刀叉,背部紧绷着,随时可以冲上去一刀捅进管家的心窝。 管家只说了一句回答错误之后再无其他表示,他拍拍手,“晚餐时间结束,请各位客人回房休息。” · 房间已经被安排好了,女仆们带着闯关者穿梭在城堡之中,恭敬地将他们送到各自的房间。 除了花斋。 林子狱起身,花斋也就跟着起身,完全无视了前来指引的女仆,非常嚣张地挨着林子狱一起走了。 对此,管家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其他女仆更是没有反应。 给他们引路的女仆拘谨地走在前方几步,一直低着头专心引路,途中一次都没有偷瞄林子狱和花斋。 最终,女仆将他们领到了顶头的一间房间,打开门道:“这里就是为两位客人准备的房间,里面有热水和干净的衣物,祝两位晚安。” 女仆说完想要离开,却猝不及防被花斋给拦了一下。 女仆茫然无措地抬起头来。 花斋高了她许多,这么往她面前一站,连她手上油灯的光都逃不出去,着实可怕。 “谢谢你带我们过来,”林子狱懒懒地抱着手,“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虽然林子狱态度摆得还算亲和,但女仆还是没忍住颤了颤,她双唇抖动了几下,正想说话时,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将她的话音打断——是油灯莫名断裂砸落了下去。 煤油在地面上四散开去,火焰升在上方窜动,女仆手忙脚乱地去扑火,心急之下竟然直接用一双白嫩的手盖了上去。 还是林子狱给拉住了。 “没事。”林子狱说了一句,催动飞廉戒很轻易就将地面上的火焰给吹灭干净。 女仆连连道歉,记挂着要赶紧清理地面上的痕迹,慌慌忙忙顺着走廊跑出了两人的视线。 黑暗中有一声轻笑划过,是花斋的。 他摸到林子狱的手拉着,自己朝前半步领着林子狱进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点灯,不过有点洒进来的月光,倒不至于完全摸瞎。 花斋在桌面上摸到一个煤油灯,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总之是顺利将其给点亮了。 点好灯,花斋回头看了眼林子狱。 两人都被淋了个透彻,又被晚宴耽误了些功夫,身上潮得难受,衣服全都重重地贴在了身上。 不管人怎么不适,在暖光之下看过去这幅画面确实很令人心动。花斋的目光在林子狱泛白的嘴唇上逗留片刻,再沿着脖颈下滑落到锁骨上…… 察觉到花斋的侵犯意味十足的目光,林子狱稍挑起眼尾扫了一眼,以示警告。 花斋的虎牙咬着自己的下唇,片刻之后他收敛了些许,“林总当心感冒。” · 次日清晨 林子狱睁眼的时候感觉眼皮的分量比往日重了几分,他整个人还没从迷糊之中脱离出来,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花斋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还很有闲心地细致地观察了一遍花斋的长相。 直到花斋也睁开眼,问候道:“早啊。” 林子狱这才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翻了翻身正想起床,不过还没等他翻起来,花斋先一步俯身过来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 “早安吻。” · 洗漱完,又有女仆掐着点过来叫人,通知他们去吃早餐。 到了餐厅,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座次还是跟昨晚一样,等林子狱跟花斋落座之后管家开始安排传菜。 林子狱数了一圈,发现只有十六个人,少的是甄橙另一侧的人,在林子狱的记忆里应该是个微胖的男人。 等上完菜,管家带着女仆们退下,许如水漫不经心地掰着一块面包,说道:“有一个人被淘汰了。” 她说着视线依次扫过众人,锋利且压迫感十足,最后她盯住了甄橙。 “哦豁。”甄橙放下热牛奶,耸耸肩,发出了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他迎着许如水的目光,想了想不确定地感叹道:“真是没用?” 第67章 纸牌迷宫(四) 才进关卡不过一夜, 这个人就被淘汰了,连点声息都没有留下。 这样看也确实无用。 能走到十号关卡的都不是至善之人, 没人指责甄橙言辞刻薄, 不过这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之下暗含着什么就不好说了。 许如水轻蔑地冷笑一下,她的视线带着明显的嫌弃,“你最好别把手脚做到我头上来。” 甄橙若无其事地端起牛奶继续喝了一口, 舔舔嘴角,“我怎么敢,上次差点被许姐揍死的事我可还没忘。” 砰——! 场上最年长的金西重重砸了一下手中的拐杖。 金西一头染尽风霜的白发,神情……说好听了叫不怒自威,说难听了就是体内肝火过旺。 一看就是个脾气不好相与的。 “不管是谁, 都不得随心所欲,”金西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许如水和甄橙, “不要忘了规则要求两两配对, 淘汰闯关者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金西的这句话让场上的人心里又是一凉。 谁也不知道这头一位被淘汰的人是什么牌号,他的淘汰很有可能会导致剩下的某个人无法配对成功。 城堡内的淘汰机制还不明晰,现在他们又要小心不能让自己被淘汰,也得留意其他闯关者的安危。 · 所有人都没有被限制自由, 早餐过后纷纷钻出城堡向外侦查。 外面还下着瓢泼大雨,仿佛永远不会停歇,地面的积水都足以没过人的脚踝。 城堡正面对着的是他们走进来的国王K大门,这扇大门不分正反面, 两边的图案都是一致的。 国王的样子被接连不断的雨雾模糊,遥遥地对着他们端举着手中的宝剑。 城堡的背后则是一个望不到尽头的迷宫。 这个迷宫是由一张张巨大的扑克牌拼接起来的, 被这么大的雨水冲刷着,扑克牌竟然还安然无恙。 下午的时候,有几个闯关者提出想进去迷宫里看看,金西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要求所有闯关者不要轻举妄动,最好待在一起。 金西老头虽然威严了点,但也不是谁都肯服他的,大家都有自己的盘算。 他阻拦无效,最后还是有三个人冒着雨去探索迷宫了。 林子狱站在窗前,看着这三人谨慎地踏入了迷宫,身影随即消失在白色的纸牌之间。 “还好吗?” 甄橙不请自来,非常熟络地跟林子狱打着招呼。 林子狱回头看了他一眼,“还行。” 甄橙走近窗边,手指在窗户上敲了敲,不见他如何用力却震得窗外的雨珠唰唰抖落。 “你猜他们为什么不肯老老实实留在城堡里,非要去管这个迷宫?”甄橙手掌贴平放在玻璃上,让整个迷宫在他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怕有人下黑手。” 林子狱看着甄橙说道。 有一个闯关者被淘汰得莫名其妙,毫无提示,外加早上许如水阴阳怪气的说辞,难免会有人怀疑是不是有闯关者在故意作乱。 甄橙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非常愉悦地低笑了两声:“不是……也算是了。” 他想了想,重新说道:“他们怕的哪里是我,他们怕的是金西老头。” “嗯?” 甄橙指甲划着玻璃,发出刺耳的声音,“你是新人所以不清楚,金西这人吧……名声不太好,别听他今天说得多为大局着想似的,实际上他最爱做的事就是下黑手——干掉其他闯关者以保证自己的通关。” 林子狱没做评价,甄橙拍了拍玻璃,“这么大一个迷宫摆在这里,总归不会是为了好看,有人想去看看有什么门道也是情理之中。” 甄橙点到即止,没有多说什么,自觉离开去找下一个闯关者搭话。 花斋不知何时摸了回来,跟正欲离开的甄橙擦肩而过。 甄橙依旧是热情地打招呼,花斋依旧是目不斜视。 “怎么样?”花斋走到林子狱身边问道。 “有三个人去了迷宫。”林子狱指尖点了点玻璃。 花斋站在林子狱旁边,看了眼窗外的扑克迷宫,“胆儿不小,这么快就去迷宫应该是有点家底。” 林子狱:“甄橙说他们是被金西老头的名声吓到了。” 花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说是就是吧……东西我找到了。” 说着花斋摊手,上面是一张对折起来的纸条。 · 直到晚餐时间,去探索迷宫的三个闯关者都没有回来。 管家招呼着众人开饭,这一次他只准备了十三个人的餐具,态度摆得鲜明,去了迷宫的三人已经被他排除在外。 “什么意思,那三个人也被淘汰了?”有个年纪小的女孩子偷偷问了问许如水。 许如水没有出声,只点了点头。 “今早我就想问了,”撞过林子狱一次的盔甲男疑惑地出声:“为什么你会知道有人被淘汰了?” 盔甲男人设不倒,其他人都换上了城堡准备的衣物,唯独他依然带着这一身厚重的铠甲。 许如水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 “她有道具,是吧许姐?”甄橙笑嘻嘻地抢答。 许如水忽略甄橙,扫了一圈其他人,“可能有的人之前没见过我,实不相瞒,我有一个道具可以追踪同一个关卡内的淘汰情况,这次我设定追踪一开始的十七个人。” 说着她将脖子上的怀表取下,掀开表盘让众人看,只见里面没有时分针,有的只是一个显眼的数字13。 “哦哦,厉害厉害。”盔甲男夸道,他嘴里正含着烫舌的东西,这几个字都说得含糊得很。 “抱歉,打扰各位客人了。”管家又一次拍掌,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你不会又是来问问题的吧……” 管家微笑,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停到了花斋身上,“这位客人,今天请您回答问题——昨天为您倒茶的是谁?” 与昨天一样的题目,昨天甄橙明明指出了女仆,却依然回答错误,今天轮到了花斋头上。 题目一出,其他人的脸色也都是一沉。 不换题目就意味着在有人回答正确之前,这个题目会被反复提及,无法绕开。 虽然还不明确回答错误到底有什么后果,不过想来也不会是好事。 被点名的时候,花斋正捏着林子狱的手指把玩,闻言才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向管家。 管家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花斋没急着回答,他跟管家对视几秒,“回答错误就会被淘汰,对吗?” 管家没有搪塞迟疑,非常干脆地点了点头:“是的。” 昨晚甄橙也问过回答错误会有什么后果,当时管家的答复是谁知道,今晚对着花斋却意外的大方,直接肯定了花斋的猜想。 随之而来的还有个问题——既然回答错误要被淘汰,那甄橙怎么还好端端地坐在原位上。 几道目光扫到甄橙身上,他置若未闻,略微思考片刻,“管家只做判断题,不做问答题?” 所以才会有选择性地给了花斋答案。 许如水“啧”了一下,“我就知道是你搞鬼。” 原本该淘汰的是甄橙,但他找了个“替罪羊”保住了自己。 管家是不管其他人争执什么的,他只顾着盯花斋,等了半天等不到答案,又一次催促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餐桌上其他人的心思有些复杂,多多少少都希望花斋能够就此答对顺利保住自己,一方面是终结这个死亡问题,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花斋的牌号是自己的配对号。 “有可能倒的其实不是茶,”有个光头踌躇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昨天我们有十七个人,可只有一个女仆拿着茶壶倒了一圈,中途没有添水……我之后实验过了,一个茶壶根本不可能倒满十七杯茶。” “我也有一个疑点,昨晚我溜出房门去找了一圈,佣人房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贡献着自己发现的点,管家也不打断,维持着恭恭敬敬的站姿,视线却只注视着花斋。 花斋等别人的声音落下,懒懒地道:“夏玲玲。” 夏玲玲是谁?闯关者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管家微微躬身,“回答正确。” “你怎么知道的?”有人诧异,“我也问过她名字,但她没有回答。” 而且这个答案也有些无稽,明明就是同一个人,甄橙的指认是错误的,花斋说了名字才算正确。 这微妙的标准很难把握。 “她袖口内侧绣着名字。” 关卡不能设置真正的死局,这个问题一定是可以找得到答案的,检查袖口不难想到,只是昨天没人知道这个问题还会持续,并没有太过费心去找答案。 昨晚也是恰巧女仆给林子狱和花斋引路,林子狱趁着女仆想要去灭火的时候扶了她一把,也是借此看到了她的名字。 问答结束没多久,管家宣布用餐时间结束,请各位客人回房休息。 甄橙朝嘴里塞着水果,忙不迭地抱怨用餐时间太短,他都还没吃饱。 他正在起身,椅子却被林子狱给踢了一下,差点将他绊倒。 甄橙周身一瞬间浮起了点煞气,又被他很快压下,“怎么了?” 林子狱单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将一张纸条拍上了桌面。 纸条已经被打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林雨”。 正是林子狱给出的假名。 “被你写了名字的人,”林子狱嘴角带笑,声音阴测测的,“是不是会成为你的替死鬼?” 关卡之中有不少用假名的,林子狱很少在这方面遮掩,只不过这一次甄橙来攀谈的时候有些古怪,他自我介绍的时候先说了姓名,再解释了具体的字。 这无可厚非,却不常见。 他主动这样像是在给林子狱心理暗示,让林子狱按着这个模板介绍自己,林子狱刻意忽略,只说了姓名,甄橙还特地补问了一句来确认“林雨”两个字。 甄橙拿过纸条,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完全没有被拆穿的难堪,“你应该也不叫林雨吧,还好我多写了一个名字,要不然被淘汰的就是我了。” 第68章 纸牌迷宫(五) 甄橙对于自己的伎俩被识破这事毫不在意, 一脸的理所当然,他挪开椅子, 大摇大摆地离开, 扔下一句:“很期待你们的牌面。” 餐厅里还剩了几个闯关者,他们目睹了林子狱跟甄橙这点短暂的冲突,也都反应过来甄橙做了什么, 心中暗暗留意,连带着对林子狱的目光也警觉了几分。 林子狱无视别人的目光,缓缓起身离开。 他回到房间,花斋还没进来,不知是去做什么。 林子狱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合眼休息了片刻,他从衣服之中摸出了一张纸牌。这就是他被分到的牌面, 黑桃7, 这张牌是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上的。 林子狱夹着纸牌无聊地转着,直到门外传来声响他才将纸牌重新收好。 · 次日,雨依旧下得厉害,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林子狱跟花斋出门朝着迷宫摸过去。 组成迷宫的纸牌很大很高, 从外面看不出纸牌的排序有什么规律。 迷宫的入口只有一个,昨天进去的三个人都被淘汰了,花斋撑着伞问林子狱要不要进去。 林子狱没急着动,将外部的牌面顺序都记清楚之后才朝前走去, 他们走了没几步就遇到分岔。 分岔有三条,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之处, 林子狱试着拿刺刀在纸牌上留个划痕,可惜着纸牌又滑又硬,他的刺刀完全不起作用。 岔道口附近的纸牌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只像是随机排列,林子狱略微考虑一下,选了最左侧的路走下去,接下来遇到岔道的时候也一直选择最左。 两人走了很久,身上几乎全被雨水打湿,沉沉地拖得人窒息。他们怎么走都没有尽头,岔道无穷无尽,走到后来已经令他们方向感都迷失了。 在又经过一条岔道之后,林子狱停下了脚步,“差不多了。” 花斋:“不继续朝前走走?都走这么久,在这里停下不觉得可惜?” 林子狱轻轻摇头,从花斋手中接过雨伞,“换我来撑。” 其实这伞的作用很微弱了,不过聊胜于无,而且也可以避免他们被雨水直接砸中,这片天空之下的雨水又大又凶,朝着脑袋砸上几个小时也着实够呛。 伞有些重,花斋撑了那么久竟然手都没有抖过一下……而且被他捏过的伞柄上一点余温都没有。 林子狱将伞罩过两人的头顶,顺便把花斋拉近了点,免得他半截身子都在外面。 “昨天那三个闯关者,从他们进去迷宫到晚餐确认他们被淘汰为止,一共经过了六个小时。现在暂时看不出来迷宫之内的淘汰条件是什么,但最好不要在迷宫中停留超过六个小时。” 林子狱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算是回答之前花斋的问题。他对于时间的估算一向很准,这会他们大概进来了不到两个小时,留下四个小时回转怎么都该足够了。 “哦?”花斋似乎很有兴致,“那林总在迷宫中还看出什么别的?” “暂时没有。” 进来的时候,林子狱不断地选择最左侧的通道,按理说这会逆向走回去应该不难,可走着走着他们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完全陌生的路上。 迷宫会变。 来的路上林子狱还仔细记了牌面的顺序,这会也是完全派不上用场,所有的顺序都被打乱,道路都被重组,之前的记忆都起不了作用。这样一来,就算其他闯关者有别的标记手段也是白搭。 “现在可该怎么办啊?林、总。”花斋悠闲地拖长语调问道,他一只手还伸出去接着雨水,完全看不出心急的模样。 对于花斋,只要他能够不心血来潮搞事,林子狱就满足了,这会也不指着跟花斋商量着来。林子狱没说话,只顾着盯着牌面观察。 目前林子狱见过的牌面中没有K、Q、J,也没有大小王,只有不同花色的A到10。 毕竟三扇大门就是KQJ,在迷宫之内排除这三种牌面也能想得通……但是有什么理由是非要把这些牌面剔除不可的? 林子狱伸出手摸着牌面,他脚下步子没停,手一张张地划过牌面,触感冰凉,脑海中还反复地回忆郑虔宣布的一级规则…… 将所有信息汇集起来,再打碎,按照关键词检索出相关的内容。 对于纸牌,着重强调的似乎是同号配对…… 林子狱最终在一张巨大的纸牌面前停下,牌面是黑桃7,跟林子狱自己被分配到的代表牌面是一致的。 “透露牌面会被淘汰,”林子狱开口,“什么样的情况算是透露牌面?” 花斋一直静静地跟在旁边,欣赏着林子狱思考的表情,听到他的声音便下意识笑笑,几息之后才答:“谁知道。” “你闭上眼。”林子狱道。 花斋没有多问,依言合上双眼。 林子狱拿出自己的纸牌贴向巨大的黑桃7,在一大一小两张牌贴合在一起的瞬间,这张巨大的黑桃7竟然抖了抖,接着便原地消失了。 速度快得林子狱都怔了一下。 “好了。”林子狱反应过来开口道。 花斋睁开眼,自然而然就发现了眼前缺了一张牌,他眼角弯了弯,深深地看了林子狱一眼,并没有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穿过纸牌墙上空缺的这一环,钻到了另一条通道上。林子狱放眼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还有其他的黑桃7。 花斋的手轻轻覆盖住林子狱的双眼,林子狱会意,就此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花斋从自己的身边走过,不多时又走了回来。 花斋没有叫林子狱睁开眼,他反而是牵起了林子狱的手,一步一步引着林子狱朝外走去。 地面上的积水被他们一前一后的脚步带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不平稳的水面上印着两道曲折模糊的人影交缠在一起。 走了没几步,花斋带着林子狱停下,他凑在林子狱耳边说道:“好了。” 林子狱睁眼,发现他们已经身处迷宫之外,背后的迷宫外墙上也少了一块纸牌。 少的是红桃3。 林子狱没有明说,但花斋还是明白了林子狱的意思,他不仅立马理解了要怎么破坏迷宫墙壁的方法,还以此向林子狱暗示了他的牌面。 林子狱记得所有的牌面,自然能分辨得出来少的究竟是哪一张。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是轻轻一碰,很快便各自挪开,一并朝着城堡走了回去。 回到城堡对着时钟算了算,他们从进去到出来总共耗时不到三小时。 换而言之,三个小时之内是安全时间,不会被淘汰。 回房换洗了一遍,林子狱坐在床上翻看一本书,花斋顶着一条毛巾走了过来,在林子狱面前坐下,仰着头死盯着他。 花斋的视线太强烈,林子狱放下书,看了他一眼,不确定地问:“帮你擦头发?” 花斋点点头。 在林子狱看来不算什么大事,左右他也正好闲着,便伸手帮着花斋擦起头发来。 擦着擦着林子狱才品味出一点不对劲来。 这种事真的太亲密了。 爱情电影里面经常会有男主角为女主角吹头发的画面,画面自然是温馨无比的,但隔着荧幕并不能引起林子狱多大的共鸣,直到自己真正上手了才能明白其中的门道。 林子狱停住手。 这点暧昧柔情不适合他们,也不适合关卡。 花斋朝上看了林子狱一眼,没有出声问他怎么了,只是抓住林子狱正待收回的手,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干脆利落地放了手,自己站起身退开了几步。 · 晚餐依旧丰盛,不过人似乎没有到齐。 林子狱落座的时候,甄橙还对着他笑了笑。 林子狱无视掉他,在心里数了一圈人,今天又少了一个人,还剩十二个。 少的人是许如水。 许如水在这一群闯关者中算是非常突出的,她的缺席让旁的人都有些心忧。 金西老头也皱着眉,似乎是有些不解,“我记得许如水今天并没有出门。” 有人肯定:“许姐没有,今天出门的只有他们三个。” 这人说着朝着林子狱他们的方向指了指。 金西顺着看了过来,凌冽的目光扫过林子狱和花斋,最后还是重点落在了甄橙身上,“你搞的鬼?” 甄橙耸肩,“老头您这随便怀疑人的习惯不好。” 金西正打算开口,甄橙又补上一句:“虽然确实是我做的。” 金西:“……” 甄橙不以为意:“谁让许姐老是威胁我?我一害怕脑子就不清楚,做出点什么都不奇怪。”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老子是条疯狗,别来惹我,逮谁咬谁。 金西脸色阴沉,不过忍住了没有斥责甄橙。 这顿压抑的晚餐正要继续进行下去,一声巨响传来,餐厅的门竟然被直接踹飞出去,接着一个人影顶着飞尘大步走了进来。 来的正是许如水! 许如水目标非常明确,她径直朝着甄橙走去,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甄橙面前,一把就轻易将甄橙提了起来。 “我好像告诉过你,不要把歪脑筋打到我头上来?”许如水这句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显然是火到不行。 甄橙是个真不怕死的,见状不赶着求饶,还火上浇油:“可惜了,你竟然没被淘汰。” 砰! 许如水直接将甄橙整个人砸飞了出去,这一下的力道异常可怕,甄橙这么大个人竟然被拍到了墙上,肉体与墙面的撞击声剧烈得让周围的空气都颤了颤。 甄橙缓了好久才慢慢撑着坐了起来,他扬着下巴看向许如水,咧嘴一笑,血水顺着嘴角流下:“你敢杀了我吗?万一我们的牌号正好相配呢?” 挑衅的意味十足。 许如水红了眼,但她没有昏头。 她慢慢走到甄橙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甄橙:“关卡规则只说不能向别人透露……可没说不能强抢。” 甄橙脸色一变。 许如水却已经干净利落地将他提了起来,毫不避讳地直接上手搜身,没多久就摸出了一张纸牌。 她只看了一眼就朝后一扔,“不巧呢,我们的牌好像并不配对。” 第69章 纸牌迷宫(六) 被扔出来的牌是一张红桃A, 在场的人都各自有办法将牌面看得清清楚楚。 在许如水下死手之前,有四个人跳出来阻拦她, 然而许如水敢当着众人的面动手, 自然是警惕十足。 四个闯关者同时来拦她都愣是没拦下来。 不过甄橙倒是没被许如水直接打死,他见势不妙便用道具退出了关卡,让许如水最后一拳打了个空, 重重地砸进墙壁之中,一下子让原本就破裂的墙壁碎得更为夸张。 最原始、最蛮横的暴力,许如水可以一打五真不是吹的……这别说是五个甄橙,就是再翻一倍恐怕也招架不住。 跳出来试图拦阻许如水的人有金西、光头薛小强,盔甲男, 还有一个妹子。 金西被这个变故哽得不轻,忍无可无地咳嗽了几下, 不满道:“你太冲动了……” 他本来想继续提牌号配对的事, 话到嘴边又想起来许如水也不是完全没脑子,起码人家还先确认了一下甄橙的牌跟自己不对应才下的手。 这下金西也没指责许如水的立足点了,毕竟大家说白了都是竞争关系,许如水哪里有必要管其他人的死活。 不过金西还是非常不爽就是了。 许如水轻哼一声, 捏了捏手指关节,“难不成我要乖乖等着他把我暗算淘汰?都一把年纪了,就少点天真。” 金西头痛。 许如水扫了一圈剩下的三个人,似笑非笑, “这么急着出来拦我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们的牌面……正好跟甄橙是一对?” 没有人接话,过了几秒, 盔甲男才重重地鼓掌,他一身的铁皮叮叮作响,吵得很。 “女侠,好身手哈。” 许如水收回视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起餐具若无其事地吃饭。吃了两口想起来没洗手,非常不拘小节地直接端起茶杯朝着自己的手上冲了冲就算完事。 其他人也陆续回到座位,人还是十二个,不过多了一个许如水,少的却是甄橙。 安静了没多久,管家又带着他标准的服务笑容走了过来。 这个点,管家的出现意味着每日的问答环节又开始了。 管家笑眯眯地与每位闯关者对视,最后点了一个戴着耳钉的男人,“我家主人心爱的花瓶被打碎了,请您告诉我,是谁打碎了花瓶。” 被抽中回答问题的人:“……?” 他连花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哪里知道是人是鬼打碎的花瓶。 其他人也都不免倒抽一口冷气,这个管家问的问题越来越脱缰,偏偏还没有“下一题”这种选项,他们必须跟问题死磕到底。哪怕今天没有抽中他们,搞不好明天就会轮上了。 短暂地错愕了几秒,耳钉男镇定下来,他思忖片刻,先问了一圈闯关者:“你们有人打破过花瓶吗?” 金西也帮腔:“要是有知道的也别瞒着,淘汰他对你们不一定是好事。” 就算金西这样说了,答案自然也是没有的,其他人依次给了否定的答案。 “除了开饭的时候,整个城堡里都没有佣人的痕迹,她们就像是消失了一般,自由活动的闯关者也没有知情的。”耳钉男抽茧剥丝般地理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所以,打破花瓶的是谁?”管家耐心听完耳钉男的话,继续问道。 “是你。”耳钉男站了起来,推开座椅,“闯关者没有做,佣人不存在,只有你有可能。 管家笑笑:“回答错误。” “我艹!”耳钉男猛地跳上餐桌,大步越开朝着管家奔袭而去,他的手中也不知何时握了一根短棍。 管家看着迎面扑来的人,不躲不闪,就由着耳钉男一棍子砸在了他头上。 这一棍子所包含的力道不小,砸在管家身上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反倒是耳钉男被反震了一下。 管家是关卡NPC,跟闯关者的血肉之躯不同,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可看着眼前诡异的画面还是有些恶寒。 管家脸上没有怒意,他彬彬有礼地朝着众人行礼,自发退下。 耳钉男一击之后也就失去了发泄的意愿,当务之急不是咒骂关卡设计,他起码眼下还没被淘汰,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能够找到跟自己牌面配对的人。 但问题是不能主动泄露牌面,猜错会直接导致淘汰……这个“余地”也着实不怎么轻松。 窗外雷雨声轰隆,屋内的众人越发的沉寂。 耳钉男背后莫名一凉,他猛地意识到其实他一开始就是别无选择,前后都不是路。 关卡中不能设置真正的死局,但只要开启人够聪明,这个关卡就可以无限逼近死局。 · 次日早餐,耳钉男没有出现在餐桌上。 许如水向众人证实,他确实被淘汰了。 现在还剩下的人数是十一人。 饭后,林子狱问管家他们能不能去看一眼被打碎的花瓶,管家爽快地同意了,带领着众人前往主人的房间。 主人的房间跟他们都不是同一个楼层的,位置有些意外的偏僻阴暗,四下也静得过分,如影随形的雨声在这里则是被彻底隔断了,一点声息都听不到。 房间很大也很整洁,但私人物品少得有些异常,完全无法据此去猜测这个主人的特征。 桌上摆着一个碎成好多片的花瓶,看到这些碎片的闯关者不由得为之一怔。 这些碎片都是纯土坯,完全未经烧制,只是捏了模型出来风干的产物。现在又是碎片,加点水再捏一捏就又可以重归于黏土了。 这就是管家口中“主人心爱的花瓶”? 这个主人的人设也是够迷的。 除此之外,花瓶碎片上沾染了很多的血迹,都已经发黑发干,怎么看溅上去都该有段时日了。 “可以拿起来看看吗?”林子狱问侍立在旁的管家。 管家伸手,示意林子狱可以自便。 于是林子狱就走过去逐片捡起碎片看了起来,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血痕太多,简直像是在血水中泡过一般,多得令人不得不留意。 瓶底碎片上还有一个签名,是三个歪歪扭扭的中文字——孟来希。 管家凑过来看了一眼,解释道:“这是我写的。” 林子狱又看了一眼这三个明确无比的中文字,再看看周围明显无比的英伦风格,最后“哦”了一声。 管家似乎没有察觉出有何不妥,很是怀念地说着:“以前自己学着做了送给主人的,主人一直很喜欢这个花瓶,可惜就这样碎了。” 林子狱将碎片放下。 这个管家张口闭口主人喜爱的花瓶,然而这个城堡里着实没有多少主人的痕迹。 “不会是他拿着花瓶砸死了他主人吧?”有人小声说道。 这个花瓶上的血痕太容易令人多想。 “应该不会,”薛小强否定道,“管家说不是他打碎的。” “这倒也是。”提问的人悻悻地接了一句。 晚餐的点名问答依然继续,被抽中的人答是主人打碎的,依然错误。 第五天清晨,闯关者还剩十人整。 被这个无尽头的问答压抑的闯关者们已经开始按耐不住,花瓶碎片被众人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都没有别的收获。 大家都能想得到应该跟这个只在管家口中出现的主人有关,可信息太少,能够猜测的范围太广,反而不好确认。 于是,哪怕再不容易,还是有人想继续找迷宫的秘密。 只不过,在他们出发之前,从迷宫中安然而返的林子狱、花斋和许如水就成了预备目标。 林子狱和花斋是自己进去自己出来的,许如水则是被甄橙替换进去,然而靠着自己的道具强行从上方突破出来的。 许如水大大方方地说了,林子狱想了想,把时限限制以及牌面暗藏的机关一并说了出去。 时限倒是大家都多多少少能够猜到,只不过没有林子狱这般亲身试验过,另外还有用自己手中的扑克去消除迷宫的墙壁……这一点还真没能想到。 下午又有两个人大着胆子去了,却没能回来。 他们直接被淘汰离开。 到晚餐时,城堡内还剩下八个闯关者。 第70章 纸牌迷宫(七) 八个人沉默着入座, 金西环视着众人,几分钟之后他拍了拍桌子, 道:“只剩八个人了, 最坏的情况可能已经发生了——如果我们的牌面全部不同,谁也配对不了,只能挨个被淘汰出去。” 林子狱靠在座椅上, 十指交叉微微用力掰着自己的指关节。在剩下的八个人中,他现在所明确知道的只有自己和花斋的牌面,一个黑桃7一个红桃3。 将甄橙逼出关卡的时候,许如水暴露过她的牌面不可能是红桃A。当时还有四个人出去阻止许如水,巧的是这四个人都还在场, 分别是金西、薛小强、盔甲男和另外一位年轻些的妹子。 这四个人有可能跟甄橙的牌号红桃A是配对的。 最后还剩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林子狱不动声色地朝着少年的方向望了一眼。这个少年一直比较沉默, 无论是长相还是打扮都平平无奇, 存在感一直不高。 他一向安分,不出去探索迷宫,不耍花招,当然运气也不错, 截止到目前都没有被管家点过名回答问题。 这样粗略算下来,林子狱能再遇上一个持有牌号为7闯关者的几率低到微乎其微。 林子狱瞟了一眼金西,这老头这会倒是沉得住气了,下午有闯关者想去迷宫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拦, 一改之前暴躁独裁又过分谨慎的风格。 又过了几分钟,管家踩着点走了进来, 进行他每日的固定活动——问答环节。 能够容纳十七个人的大餐桌现在有些空旷,每天上的餐具都是按照实际人头来的,桌子却一直不变,明明白白地将淘汰的进度摆在众人面前。 进入城堡的第五天,已经被淘汰了九个人。 管家今天没有直接点名,他看了看众人,意外地先客套了几句:“是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味吗,各位客人似乎有些食欲不振?” …… 现在晚餐已经基本等同于淘汰问答了,一想到就胃疼,吃不下才正常。 许如水不耐烦,催促道:“快点,今天打算收谁的人头?” 管家脸色不变,手掌向外指向盔甲男,“今天请您回答问题——请问是谁砸碎了主人心爱的花瓶?” 这个问题已经是第三次被问起了,第一次答是管家打碎的,错误,第二次答是主人自己打碎的,依然错误。 被点名的盔甲男有些措手不及,神情纠结——他为了方便进食取下了头盔,但身上的铁皮还罩得严严实实的,随着他左顾右盼的动作吱吱作响。 他瞪着眼睛看向众人,求助的意味明显,可惜这个问题确实是无从下手。 时间一点点流逝,盔甲男五官扭曲得更厉害,最后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开口道:“不知道。” 剩下的七个人,除了花斋之外都在盯着他,听到盔甲男这句相当于自我放弃的话神色各异,金西老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过几息的空隙,就有诸多形形色色的念头在众人的心头飘过。 管家的笑容好像扩大了点弧度,不过眨眼之间又恢复了正常,“回答正确。” 管家清晰无比地说道。 “啊?”盔甲男第一个反应过来,自己都不敢相信还有这种事。 薛小强眉头紧缩,伸手一指,“他这样算是答对了?” 管家点点头,“答案就是不知道,哪怕是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打破了这个花瓶。” 你不知道答案还拿来出题? 薛小强努力忍住,把吐槽憋了回去,轻咳一声,改用正式一点的口吻问:“这样没有问题吗,连出题者都不知道答案,我个人认为这不能算是一个标准的题目。” 管家只是笑,并不回答。 过了几秒,监督者郑虔的声音意外传了过来,“没问题,符合关卡设定,请各位闯关者继续按照规则闯关。” 既然监督者都这样说了,薛小强也只好强行没有疑问,撇撇嘴没再说话。 管家鞠躬退下,郑虔却没急着退到幕后,他低低地笑了几声,不怀好意地透露:“还剩八个人啊,这个进度不错,目前国王K之内剩下的闯关者是最多的,我很期待最后的结果。” “国王K的难度是不是最高的?”盔甲男急忙问道。 郑虔却没再出声。 过了没多久,管家二度出现,通知晚餐时间结束,请各位闯关者回房休息。 “连吃个饭都还要限时。”薛小强随口抱怨了一句。 其实留给他们的晚餐时间不短,但期间总有重要的事发生,搅得他们无法好好吃饭。问答开始之前人心惶惶,可结束问答暂时放宽心没多久时间又到了。 薛小强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他说完自己也没有在意,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随手抄了面包准备回房啃。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管家幽幽地来了一句:“我家主人吃饭就从来不会磨蹭,留给你们的晚餐时间已经是我家主人平均用餐时间的十倍。” 薛小强:“……” 管家还在继续:“现在的闯关者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了。” 薛小强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始料未及他竟然在关卡中被一个NPC给鄙夷了。他有心反驳几句,但转念想想跟一个NPC着实没有计较的必要,也就忍住了回房,眼不见为净。 只不过他转身之后,脸上憋屈的表情一下子就刷了下去,带上了点若有所思。 管家带着笑容目送着薛小强走远,在薛小强的背影彻底消失的时候,他的嘴角好像朝上扯了扯。 从林子狱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好像是在嘲讽薛小强。 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最后剩下林子狱和花斋,管家向他们看过去,彬彬有礼:“两位尊敬的客人,我还有什么能为你们做的吗?” “你的主人什么时候回来?”林子狱问。 管家神情自若:“主人的事我无权过问。” “是吗。”林子狱淡道,没有追问。 花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递了一只手给林子狱,将人拉起来,两人慢腾腾地朝着房间踱步回去。 管家站在原地目送他们,餐厅的灯火逐渐黯淡下去,最终将管家完全吞噬进了黑暗之中。 · “林总有想法了没?” 进了房间,花斋轻轻将门关好,背对着林子狱问道。 林子狱摸黑坐到了椅子上,等着花斋点灯,“只有在意的点,没有完整的思路。” 花斋走向桌子,他走路极轻,林子狱只能看到眼前有黑影移动,听不到丁点脚步声。 点亮油灯,花斋单手一撑坐上了桌子,一只脚踩着椅子的边缘,直视着林子狱的双眼。 他微微俯身,像是亲吻的前奏,却止步于此,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林子狱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不管管家的所作所为是设定好的,还是别的原因,总之他成功逐步把‘主人’这个要素推到了我们面前,接下来的晚餐问题也可能继续跟主人有关,明天开始其他人应该也会把重心放在主人上。” 但这个城堡之内,有关“主人”的痕迹又着实有限,基本只存在于管家口中,好不容易有个“心爱的花瓶”,竟然还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人给打碎的。 林子狱暂且将“主人”放在一边,伸手朝着花斋比了一个“四”,“去阻止许如水的有四个人。” 这四个人都是在清楚甄橙牌面的情况下跳出去的,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他们与甄橙牌号一致可以配对。 可一副牌只有四种花色。 所以是有人重了花色,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 第六天 林子狱睡觉不安分,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床上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带着枕头从床头睡到了床尾。 而花斋盘膝坐在旁边,非常专注地注视着林子狱,他的枕头倒是也随着林子狱一起搬到了床尾。 外面天才蒙蒙亮,林子狱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被窝,一片冰冷,看来花斋已经起来很久了。 果然花斋是不需要睡眠的。 “你都不用睡觉?”大概是早晨有些松懈,林子狱随口就将自己想了好久的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花斋笑笑,语调不怎么正经:“每多睡一分钟,我就少了60秒看你的时间。” 林子狱:“当我没问。” 花斋还在继续,用做作的语调念深情款款的台词:“我不想错过你的每一个阶段。” 多听几句,林子狱也就习惯了这种设定,他嘴角上扬了点,饶有兴致地跟着花斋贫下去,“照这样说,要是有机会你是不是得回到我小时候,亲自教我说话写字?” 花斋却没有顺势点头认下,他逆着光,不说话,只长久地看着林子狱。 林子狱也收住了刚才那点笑意,与花斋对视。 经过了两个人一整晚的气息交织,清晨的空气其实是有些暧昧的,但这点不可说的东西又太稀薄,一戳便破。 花斋俯身过来,手撑在林子狱的脸侧,凑得很近却终究还是有一条窄窄的距离。 不过他的长发落下来填住了这一道鸿沟。 “不会,”花斋开口,“如果我能遇到最开始的你,我不会让你知道我。” “最开始的我是什么意思?”林子狱抓住重点。 花斋却不答,“我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第71章 纸牌迷宫(八) 早餐的气氛依旧沉重。 吃了几口, 薛小强先是看了金西一眼 ,然后才道:“我们只剩八个人了, 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句开场白又尬又干, 但其他人闻言都停了下来,朝着薛小强看去。 薛小强挠挠头,“想先问问各位有没有想法, 虽然管家的每日问答是个麻烦,但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将各自的牌面配对。” “没有。”许如水喝了一口红茶,冷冷地将薛小强的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薛小强哽了一下。 许如水放下杯子,继续道:“你有话直说,别整虚的。” “好吧, ”薛小强无奈,“我记得昨天这一位林……嗯, 林先生说过利用自己的牌面可以消除迷宫内对应的墙壁?” 在这个关卡里有甄橙的缘故, 林子狱一直没说自己的真名,薛小强也没记清楚,话到嘴边只想得起来一个姓氏。 林子狱点头,“嗯。” “或许我们可以以此来推测其他人的牌面?”薛小强建议, “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彼此防备也没有意义,与其大家一起被淘汰,不如相互成全一次?” 薛小强的意思是大家一起进入迷宫, 用各自手头的扑克牌去消除迷宫墙壁,给其他人一个可以推测牌面的机会。 第一次进入迷宫的时候, 林子狱正是以此推测出了花斋的牌面。 薛小强的话听起来似乎可行,不过真的操作起来恐怕不能如意,难点不在于闯关者们彼此不信任,而且在于他们根本不了解迷宫。 昨天下午进入迷宫的两人,他们同样知晓如何去消除迷宫的墙壁,可也没能从迷宫之中走出来。 风险太大,盲目地凭着这一点零星的信息进去迷宫,指不定最后他们怎么被淘汰的都不知道。 薛小强的话砸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也没有人捡起这个话头,盔甲男耸耸肩,甚至开始继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东西。 是个很有食欲的吃相。 许久之后,金西老头才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不要急,你也是能走到十号关卡的人,该明白关卡里面有什么忌讳,这么急着乱冲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薛小强脸色变了变,有些泛黑,被金西这个火性大的人这么说可不怎么开心。 金西擦了嘴站起来,“我吃好了,你们继续。” 金西刚刚迈步出去,却不想有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叫住了他。 “等等,你先等一下!” 这句话也没个称谓,听上去还有些急切,可谓是一点礼貌都没有。金西知道这是在叫他,冷哼了一声,最后还是转了回来,他眉头紧锁,语气很是不满,“你什么意思?” 叫住金西的是一直沉默的少年,少年脸上表情有些纠结,他一手指着花斋,一手指着盔甲男,“除了他俩,我们都没有被提问过,要是今晚我们被点名……” 答不上来也是一样会被淘汰。 “所以你想说什么?”金西忍住了自己的长辈架子,关卡没有尊老爱幼的觉悟,乱发脾气不明智也没有必要。 “管家提到主人的次数很多,今晚提问的核心可能还是会继续围绕着他的主人,”少年声音渐渐放大,“我想,不如我们今天在城堡里面找找相关的线索,晚点再分享一下各自的收获,指不定会有用。” 少年说完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冒昧,他略带不安地环视了一圈其他人,看谁都觉得恐怖,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林子狱身上。 林子狱跟少年对视一瞬,无所谓地道:“行啊。” 倒反是少年一愣,没想到林子狱这么轻易就松了口,原本准备的腹稿都还没发挥出来。 林子狱起身,也不在意这项提议最后的结果,离开了餐厅。 · 城堡里面任何房间都不设限制,闯关者可以自由进出,主人的房间已经被闯关者们全方位检查过很多遍,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会林子狱抬脚走向的不是主人卧室,而是书房。 书房挺大的,有些阴暗,不能算是个令人有阅读欲的地方。 “看来这个主人不是个喜欢看书的人。”林子狱绕了一圈随口说道。 这个书房中的藏书虽然多,可完全没有翻阅过的痕迹,连书桌上都是整整齐齐,不像曾经有人正儿八经地使用过,连留在桌面上的笔墨都是全新的。 林子狱轻巧地翻过书桌,落进椅子上坐好,给了个评语,“很舒服。” “林总,”花斋隔着林子狱十来步的距离,他站在一个书柜之后露出一双眼,“这里有个东西。” 林子狱闻言起身,走到花斋所在的地方,一看发现花斋说的是墙上的四副人像壁画。 这个地方,刚才林子狱经过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 墙上壁画上画着的是个上下镜像颠倒的人,旁边是字母K和四种不同的花色。 布局和市面上的扑克牌是一致的,不过人却不同。壁画上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性,没有画眉眼,只突兀地留着嘴唇。 他的嘴唇很薄,冷冷的,莫名就让人不敢靠近。 这人手中拿的武器也不同,是把精致的刺刀,这刺刀被刻画得详尽,刀身上所有的细节都在上面了。 不用花斋提醒,林子狱也看了出来,这把刺刀跟他自己的是一模一样。 真的是分毫不差。 而林子狱至今只在迷宫里面拔过刀,除了花斋之外的闯关者都不知道林子狱有这把刺刀。 “花斋。” “嗯?” “在预选关卡的时候,每个闯关者都被分到了同样的刺刀,”林子狱嗓子有点哑哑的,“我的刺刀一直都在,怎么却没见你后来再用过?” 花斋没说话,朝着林子狱走近两步,挨在他身后。 “刺刀,只有我才有对吗?” “你当然是独一无二的。”花斋凑在林子狱耳边说话,他微微张开双臂,做出一个即将拥抱林子狱的动作,但只停留于此,没有继续下去。 林子狱静静地看着这几幅画,突然书房的门被粗暴地拉开,进来了几个人。 然后他们看到林子狱跟花斋这过分亲密的距离,纷纷呆住。 还是薛小强先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搔搔头,强行失忆,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地朝着林子狱招招手,“我们也来书房看看,有什么发现没?” 花斋退后几步,林子狱朝着墙壁上扫了一眼,示意他们过来看,站在门口的几人赶忙走了过来,看了之后纷纷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薛小强疑惑地问林子狱。 林子狱轻轻摇头。 “这难道是在说主人就是国王K?”少年脱口问出,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毫无意义。 主人是国王K又如何,他们同样也不知道国王K是个什么玩意。 “鬼知道这个主人是不是管家自己臆想出来的。”薛小强撇撇嘴,“连个肖像画也是含含糊糊的。” · 晚餐时间 剩下的八个人,任谁都有被抽到的可能性,哪怕花斋跟盔甲男已经回答过一轮了,也指不定管家心血来潮再抽上一次。 而回答不出来的人,明早就无法再出现在这张餐桌上。 管家今天没急着点名,欣赏着众人的反应,许久之后才慢腾腾地伸手指向林子狱。 “今天,请您告诉我,我的主人是谁?” 听到问题,众人反应各异,有好奇的也有不解的。 林子狱本人却是没有什么反应,跟没听到似的,还在不紧不慢地吃着他的晚餐。 旁边的花斋则是单手撑着脸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来关卡的时间不长,”少年看了林子狱一眼,脸色复杂又急切,一张嘴开开合合几次,“你们有人知道有哪个闯关者跟扑克、K、国王K之类的元素有关的吗?” “闯关者?”许如水听懂了少年的意思,“你觉得这个主人其实是有真人原型?” 少年猛点几下头,“如果主人完全是杜撰的,管家问的这个问题不能成立,他无法要求我们知道一个不存在的人,可能性为零,不符合关卡设定标准。” “可之前的花瓶问题……连管家都不知道答案。”另一个妹子开口道。 “不一样,可能答案和问题本身是可以分开的,从倒茶问题就可以看出来,问题描述是真实的,答案标准则可以掌握在管家手中,”少年犹豫一下,“其实我也不敢肯定,只是假设打碎花瓶这件事是真的,无论多渺茫,我们都有可能知道是谁做的,所以这个问题可以成立。相对的,如果主人不存在,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废了,都无法进行到答案。” 管家不催促,眯着眼带着笑听着他们的分析。 薛小强理了一下思路,“总之,我们各自按照他说的想想,有没有符合条件的闯关者?” 在关卡设定中出现,很有可能就是开启人本人。 薛小强偷偷打量了一圈剩下的人,开启人有没有可能就在其中?不过目前看起来没谁是跟国王K扯得上关系的。 别的人都在冥思苦想,连一向又臭又硬的金西也开始努力回忆,而被点名的林子狱却依然不为所动。 众人一同想了许久,还是没能吐出来什么有效的信息。 “不行,我同批次的闯关者里没有这样的人,新人我不了解,”金西摇头,“而且闯关者有大断层,更早的那群闯关者基本已经消声觅迹了,就算我这个老骨头所了解的也实在有限。” 另一个关卡经验丰富的许如水也想不起来具体的人。 好不容易捉住一点头绪的少年低沉下去,又略有担忧地瞥了林子狱一眼。 这时候,悠闲的林子狱终于吃饱结束用餐。 他看向管家,擦好嘴,顶着众人的视线道:“我不知道。” 第72章 纸牌迷宫(九) 林子狱这句理直气壮的“我不知道”一出口, 其他人的脸上都多少有些微妙,尤其是提议的少年更是欲言又止。 上一个题目盔甲男也是回答不知道, 当时他误打误撞顺利通过, 就不知道同样的套路能不能用第二次了…… 许如水眉头紧皱,似乎是觉得林子狱这个答案不太稳妥,不过她还是没有多说介入, 看向管家等着他宣布结果。 管家没有立刻说话,欣赏着众人的表情。 林子狱十指交叉搁在桌面上,坦然自若。 “很遗憾,回答错误。”管家轻声道,他说得客气, 不过语气里丝毫没有惋惜遗憾。 一旦管家宣布回答错误,指向的结果只有一个——次日早餐之前被淘汰。 之前的闯关者们已经充分证实了这一点。 盔甲男难得放下手中的刀叉, “唔”了一声, 放了个马后炮:“唉,我就觉得这次不是好糊弄的。” 林子狱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盔甲男立刻闭嘴,双手合十朝着林子狱拜了拜。 “得, 我们靠配对通关的希望又少了一点,”薛小强率先站起来,“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走了两步, 薛小强生硬地停住脚步,“开启人如果在场, 看着我们这幅无能为力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开心。” 没有人回答他,薛小强无所谓地耸耸肩,离开了餐厅。 等薛小强身影消失之后,林子狱也起身准备离开,才刚走了几步,那个少年抓住林子狱的衣袖。 “如果现在能够配对成功的话,你就不会被淘汰了。”少年满是诚恳地劝道。 林子狱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座椅上的少年,他逆着光,目光又冷又沉。 少年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然后呢?”林子狱问。 少年原本准备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嗓子莫名就是哑了下去,他后知后觉自己额头上还渗出了点汗。 ……他着实不想承认自己是被林子狱身上偶尔露出来的凌冽给惊到了。 自己之前对林子狱的预判有误! “这题我会,”花斋不知何时站到了林子狱的旁边,微微俯身打量着少年,“你接下来是不是准备说你们可以试着配对一次?” “我……” “他回答错误,注定被淘汰,这时候你站出来为他指了条‘明路’——规则才是第一要义,只要找准牌面的配对就不会被淘汰,可惜大家又不知道彼此的牌面,判断错误的下场也是淘汰,这时候又仗义又大方的你挺身而出……” 花斋鼓掌,大力地夸赞,“我实在是深受感动。” 少年脸色青了不少,“我不懂你什么意思,阴阳怪气地说话有意思吗?就是因为你们总是相互猜忌,不肯合作,我们才会被开启人吃得这么死!” 花斋一笑:“是你们,不是我们。” 还不等少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林子狱拉了拉花斋。 花斋是个能说的,几句话之间完全是牵着少年溜,再继续下去这少年能被花斋气到动手。 作为警告,林子狱伸手压了压少年的肩膀,沉声道:“觉得我是个新手会比较好哄吗?” 突然听到林子狱毫无起伏的声音,少年心头一震,只感觉是一根冰锥直直地插在了他心头上。 开启人将关卡设置得很贼,他深知这些闯关者不会轻易放下芥蒂合作,规则却偏要他们完成两两的牌面配对,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误就是淘汰。 外加管家的死亡问答和迷宫,严苛无稽的淘汰设定更是一步一步地逼迫着他们。 能来参加骷髅区十号关卡的都不是小白,他们各有手段,但这些手段和谨慎只能保证他们不会早早被淘汰,无法为他们铺平完成规则的路。 想要配对,还是太难了。 尤其这种时候,林子狱恰好被打上了会被淘汰的烙印,一般而言正该是濒临崩溃、只求最后一搏的时候。 没道理拒绝别人尝试配对的提议。 少年的时机抓得不错,然而林子狱不怎么信他。 大家都是来通关的,又不是来扶贫,哪怕少年致力于展示自己的无害的一面,也不足以抵消林子狱对他的怀疑。 林子狱放开手,并不多看少年。 盔甲男莫名低呼了一声,他扭向林子狱,身上的盔甲咯吱作响,“反正你注定是要被淘汰了,试试又无妨,万一你俩真的能配上呢?” 他拖长了语调,朝着林子狱挥动着手指,“还是说……你已经放弃了?” “现在放弃未免太早。”林子狱看了盔甲男一眼。 “那你这是?”盔甲男饶有兴致。 “我能走得路还多,犯不着忍着别人的算计争这点希望。”林子狱扯了扯嘴角,“比如说,似乎所有关卡都可以反杀开启人。” 盔甲男顿了几秒,没憋住咳了几下,“额……行吧,是我眼瘸,不对,是我见识小了,倒是忘了这一茬……”他斟酌着用语,“今年的新人很不错啊!” 金西围观了全程,不轻不重地瞪了盔甲男一眼,再将视线转向林子狱,摇摇头道:“十号关卡,起码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开启人被反杀的记录。” 他隐下了后半句话——更何况林子狱只剩一个晚上的时间了。 林子狱却不接话,就这么离开了餐厅。 金西没去管林子狱,他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其他人,这道饱经风霜的眼神很重,落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许如水轻哼了一声,起身也打算走了。 正在此时,金西却开了口,“也不知道这次的开启人究竟是谁。” 许如水停下脚步,嘲讽一笑:“怎么着,老头你怀疑我?” 金西也不躲闪,正面与许如水对视,“甄橙的道具我也有几分了解,实在是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逃脱的……再说白点,现在甄橙也被你逼出关卡了,事情究竟怎么样只凭你一张嘴,而且当时我们有四个人出手去拦你,就这样也没见你停手。” “呵,”许如水都被气笑了,“感情我只能乖乖被甄橙算计,否则就活该被你个老不死的怀疑?老娘我凭实力从迷宫里闯出来的,跟您这 黑心黑手的不一样,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说完,许如水甩手离开,在出门的时候顺脚踹翻了门口的大花瓶。 金西不为所动,缓缓起身,看着餐桌上剩下的人,“反杀开启人……新人果然是会傲一些,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吗?” 无人应答。 “我骨头老了,折腾不起,不管你们这会心里怎么想的,别忘了,按照规则通关才是关卡的核心。” · 雨依然没停。 窗外雨滴被夜风吹着,斜飘进了窗内,砸在林子狱脸上。 花斋轻车熟路地拿了毛巾盖在林子狱头上,将人朝着自己拉近了一些,手一甩合上了窗户。 关好窗,将雷雨隔绝在外,花斋极有耐心地给林子狱擦着身上的雨痕。 “被淘汰之前感冒可不合算。”花斋道。 林子狱跟花斋的距离极近,近到难以看清对方的全貌。 林子狱扯下毛巾,越过花斋坐到桌上,桌面上有无数条划痕,还插着他的刺刀。 “金西说十号关卡没有成功反杀开启人的先例?” 林子狱将刺刀拔了出来,无聊地甩着刺刀再度将其深深地插进桌面上,戳出一个新的刀痕。 “准确来说,这些中级关卡都很少有开启人被反杀的时候,”花斋给他解释,“低级关卡的开启人被反杀,是因为他们自身太弱;高级关卡正好相反,是因为到这个程度的闯关者太强,很难再以关卡设定限制他们。” 林子狱又将刺刀拔出来,让刀刃贴着自己的骨肉把玩着,“那你在高级关卡有没有反杀过开启人?” 花斋只笑不答,从林子狱手上接过刺刀,“这刀快得很,小心割了自己。” 他放下刀,却没放开林子狱的手,还得寸进尺牵起来吻了一下。 花斋整个人都是冷的,唇也一样,落在林子狱的手指上,冰冰的,触感清晰无比。 “今晚打算怎么办?”花斋问。 林子狱收回手,“再等等,我想看看红桃A会做什么。” 花斋摸了摸林子狱的头发,确定湿得不严重,“今晚肯定有人按耐不住。” ·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走廊中格外刺耳,也显得这条长廊更发恐怖。 走廊上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而提着灯的人正是盔甲男,他的盔甲似乎有些年头又维护不当,每走一步都会发生些声响来。 在他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一间房门终于被拉开,里面有人走出,正是金西。 金西立在门口,“这么晚还不睡,别告诉我你是在梦游。” 盔甲男嘿嘿笑着,“没梦游这种习惯。” “那就快滚回房去,少在外面装鬼吓人。” 盔甲男反而朝着金西又靠近了两步,“金西老头,咱们也不是头一天认识,装模作样的功夫还是免了。” 金西似乎为盔甲男这句话触动,收了收脸上的神色,略有些惆怅,“都这么久了,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你还穿着这幅盔甲,够长情的。” 盔甲男呵了一声,“叙旧也免了。” 金西:“……” 盔甲男:“难不成是我会错意了,我还以为用餐时你说那几句话是在暗示我来找你。” 金西沉默片刻,“你没想错,事到如今,也唯有你我还可以信上几分,当初我们都跳出去拦许如水,我们互相兜个底,就说你是不是为了甄橙的牌面。” 甄橙的牌面很清楚,就是红桃A,跳出去的四个人都有可能是A。 可金西又犹豫,花色只有四种,总不能五个人都是A,于是这一点犹豫让他没有轻举妄动,直到现在。 盔甲男掰出四个手指,“四个人,你就问我?” “我们合作过,我优先信赖你。” “薛小强人不干净,你怕他下黑手,另外那个女孩你不熟,你怕她拖后腿……这样一算,可不是只有我了么。”盔甲男咂嘴道,“明明是别无选择,就别说你跟我真有什么患难情份似的。” 金西无话可说,缓了一会重新开口,“你说得不错,可你也不见得比我好几分,与其继续干熬下去,倒不如我们试一把。” 盔甲男,“之前又不是没机会,你偏偏今晚才吭声,我不信你是突然想开了,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否则我们就一起被淘汰。” 一丝不知从哪里窜进来的风划过盔甲男手中的油灯,差点将火焰扑灭,不过这缕火焰也是顽强,被压下去也没真熄,风过之后又颤颤巍巍朝上燃了起来。 许久之后,金西开口:“你认识年纪最小的那个少年吗?” “不认识。”盔甲男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 “我原本也不认识,是甄橙被淘汰之前跟我说的,这少年叫李象,手中稀奇古怪的道具非常多,他也就是一边假装无害一边凭借这些道具爬到了十号关卡。” “所以?” “所以我有些好奇,他为什么胆子这么肥,敢找人试着配对……然后我刚才去问了问,小伙子很热情,给了我一个道具,这个道具可以让我们免淘汰一次。” 盔甲男噗嗤一声,他拍着墙壁,“问一问?我明早还能见得着他人么?” 金西没有回答。 第73章 纸牌迷宫(十) 外面风雨交织, 屋内却格外宁静。 桌面上的油灯还没灭,暖色的光晕撑开黑暗, 刚好方便坐在床边的花斋仔细看床上的人。 林子狱其实没睡着, 知道花斋正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他现在闲得很,还能翻出点久远的片段——在现实世界中, 花斋偶尔也会长久地注视着林子狱。 每当这个时候,花斋身上那层完美的伪装就会有点绷不住,有些东西张牙舞爪地想从他的皮肉之下钻出来层层缠住林子狱。 林子狱睁开眼,油灯的光不刺眼,即便是这样突然的睁眼也不会令他不适。林子狱问花斋, “还看不够?” “不够。” 花斋刚说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将他们之间这一点稀薄的平和打碎。 门外传来许如水的声音, 语气急促,不容拒绝:“开门!” 花斋遗憾地在林子狱脖颈留恋了片刻,从床上起身,过去给许如水开门。 门倒是开了, 不过花斋只留了一道缝隙,自己堵好,没让许如水直接望进去。 许如水看见开门的是花斋,表情有些微妙, 不过很快被她压下,问道:“他被淘汰了没有?” 这个“他”, 问的自然就是林子狱了。 花斋回头看了一眼,林子狱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便微微侧身,“还没。” 许如水终于能够看见屋内的景象,林子狱坐在床沿,穿着睡衣,身上却没有深夜被吵醒的凌乱。 察觉到许如水的打量,林子狱微微抬头,“怎么了?” 许如水没有进入房内的意思,她确认林子狱的存在之后,站在门口直接道:“今晚有两个人被淘汰了,不是同时,一前一后,中间隔了两个多小时。” 第一次发现有人被淘汰的时候,许如水只当是林子狱,没有在意,之后发现人数又掉了一人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今夜有些不对劲,为以防万一,她便过来确认是什么情况。 结果林子狱还好端端地留着。 花斋听了没什么惊讶的表示,漫不经心地轻声道:“开始了。” 林子狱揉了揉头发,站了起来,“许姐,我们先去确认一下是谁被淘汰了?” 许如水答应,转身开路,林子狱也不拖沓,跟随其后。花斋没立刻跟出来,他看着林子狱的背影无声地笑笑。 走了几步,林子狱背上突然覆上了一件衣服,衣服上还贴了一只手,半压在林子狱的后颈上。 冰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在林子狱的皮肤上摩擦了几下,随后很干脆地收了回去。 林子狱拉住衣服穿好,瞥了花斋一眼,花斋一脸无辜。 · 许如水风风火火,行动力惊人,不多时就将所有人都闹了起来,一番清点,很快就查了出来,这次被淘汰的两个人,一个是少年,另一个……则是金西。 刚刚好一个最年小的,一个最年长的。 “这是什么?”薛小强砸了一下嘴,“按年龄淘汰?这就搞笑了。” 八个人一下子又被淘汰了俩,另外还有个不知何时会离场的林子狱。薛小强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在许如水身上,“许姐有没有什么想法?” 许如水独自坐在一张沙发上,低着头盘着膝,脸色有些暗沉。 “我们还有六个人,能配对成功的几率太渺茫,”许如水的声音还算是平静,听不出死到临头的焦虑,“规则基本上是被堵死了,我们要么认命等着被淘汰,要么就干掉开启人。” 薛小强不意外许如水会这么想,但他没赞同,“开启人不一定在国王K之中,就算在,我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反杀他。” “你怎么想的?”许如水没接薛小强的话,反而直直地看向林子狱,开口问道,“你马上就要被淘汰了,看起来你也不是准备认输的样子。” 林子狱跟花斋待在一起,周围没别的人,自成一方天地,跟其他闯关者都有些疏离。 也就是被点名的时候才能勉强有点他们在同一个次元的感觉。 林子狱“嗯”了一声,“确实没准备认输。” 之前晚餐的时候,林子狱就说过想对付开启人的话,这会许如水找上他问话也不奇怪。 许如水点了个头,“你应该知道,在十号关卡反杀开启人不容易。” “我知道。”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你说你的计划,我要是觉得还可以就跟你一起。”许如水爽快道。 林子狱没承下来,坦言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开启人是谁。” 薛小强猛咳了几下:“……你行不行啊,别在这种时候忽悠我们。” 林子狱无视薛小强的质疑,他走几步来到窗前,屈起食指扣了几下,“我想试试外面的迷宫。” 外面这么大一个迷宫,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到,相应的也会对其有所疑惑,会猜迷宫之中是不是有通关线索。只不过这几天已经有很多个闯关者败在迷宫之中,剩下的慎之又慎不敢再轻举妄动。 在场进过迷宫的有三个,林子狱、花斋还有许如水。 于是剩下的三人一番犹豫,又默契地看向许如水,毕竟许如水在关卡闯荡已久,横看竖看都比另外两个靠谱些。 许如水捏着自己的下巴,“怎么试?” “我之前也说过了,我们手中的扑克可以消除迷宫之内所对应的牌面,我们或许可以以此走出迷宫。” “走出迷宫?”薛小强琢磨了几下这几个字,将规则从自己脑海中翻出来看了看,规则说的是配对成功可以离开。 这个离开就比较值得琢磨了。 离开是最后的结果,配对规则的手段,如果换个手段去实现结果呢? 但林子狱的计划并没有太高的把握,他也无法保证走出迷宫能不能等同于离开国王K。 薛小强下意识想拒绝,许如水却抢先一步开口:“行,我可以配合,就算被淘汰了不把锅甩给你。” 薛小强瞳孔缩了缩,问道:“你敢这么信任他?在这里被淘汰可是伤筋动骨的。” 被淘汰要扣除一半积分,他们积分多,扣一半是真的心疼,而且积分反复升降也令人心烦。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像开启人,所以敢闹得疯。”薛小强嬉笑着说道,眼神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许如水“啧”了一声,没有反驳,“你觉得是就是。” 随口应付了一句,许如水转向林子狱,“走吧,再拖下去你就得拜拜了。” 林子狱没急着走,他看向盔甲男和另外一个妹子,“我建议大家一起试试,牌面越多,打破迷宫走出去的几率越大。” 两人没有回应,林子狱就耐着性子等着。 “已经有很多人在迷宫里面栽了,我没什么依仗的,也没有信心自己全身而退。” 说话的是另一个妹子,长发齐刘海,不胖不瘦,全身上下没有记忆点。 不等林子狱开口,许如水主动接过了游说这个活,她阴森森地咧嘴一笑,“你们还是不懂现在的状况。” “你们以为今晚被淘汰的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们可没有去迷宫,也没有回答错问题,就这样也被淘汰了,一点余地都没有。我把话说得白一些,你们几个,就算继续懒着也没有意义,早晚会轮到你们头上,还不如趁着有机会的时候搏一搏。” 盔甲男左右看看,颤巍巍举手,“问题是,你们也不了解迷宫,我觉得还不如找开启人来得靠谱。” “得了,”薛小强提高音量喊了一声,“都不靠谱,但刚才许姐的话提醒了我一个事,你们想想金西他俩究竟为什么会被淘汰……会不会是,开启人就在我们其中,他正在享受逐个狩猎的乐趣?” 到现在为止,开启人的恶趣味已经摆得很明显了,他很享受一步一步将别人逼迫到悬崖的过程。 薛小强的猜测,不无道理。 这话一出,气氛更为诡异沉默,他们之间的间隙又悄然扩大了几分。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薛小强变换着坐姿,扭动着自己的脊梁,好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姿势,一改口风,“不如大家同进退,都别说了,一起去迷宫,看看这个开启人会给我们搞什么事。”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露出点凶横,警告道:“别找借口,我已经被这个开启人烦得快不行了。” “行吧,”盔甲男语气无奈,“你们这么快就重组了阵营,我要是继续没眼色说不去,你们下一步就是要把我当开启人打了吧。” · 六个人推开城堡的门,走进风雨之中。 避雨的工具完全无效,不过三两步他们就被浇了个彻底,只能拖着一身的积水朝前。 迷宫不远,走不了多久就到了。 林子狱打头,没有一点停顿犹豫,直接踏入了迷宫之内,后面的人也就或快或慢地跟随在后。 迷宫之中的雨好像小了很多,没有那种寸步难行的感觉,不过他们已经被淋透了,身上都沉重无比,而且凉得透心。 “接下来我带路,等我停下的时候,你们就看墙壁上有没有自己对应的牌面,有的话就主动去消除墙壁。”林子狱道。 “这样会不会被算作透露牌面?”许如水问。 “只要其他人没有直接看到就不算,起码上次是这样的。”林子狱解释。 前方很快就出现了岔道,林子狱选了一条走上去,花斋紧跟着他。 许如水脚步一顿,不过仍然追了上去。 剩下的有些拖拉,磨磨蹭蹭之余,还有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 前方的扑克墙壁层层叠叠、蜿蜒曲折,规则完全没有提及这个迷宫,它的存在意义依旧是个谜,哪怕他们六人此时此刻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却依旧没有几分底气。 第74章 纸牌迷宫(十一) 走着走着, 队伍就有些脱节。 林子狱跟花斋走在最前,随后几步是许如水跟薛小强, 剩下两个落后好几步慢条斯理地跟在最后。 深更半夜, 迷宫里很暗,虽然他们都拿出了各自的照明道具,不过效果甚微, 想看清楚墙壁上的牌面都不容易。 路都是林子狱选的,没有碰到死路,可林子狱却没一直走下去,在经过一个路口之后,他停了下来。 “怎么?”薛小强问道。 “就这里, ”林子狱过了会才开口,“你们看有没有谁的牌面能对应。” 他说完自己率先转过身, 示意其他人去核对前方的牌面。 薛小强看了看还没到尽头的路, 没忍住问他:“为什么是这里。” “迷宫是会变的,顺着路一直走下去没有意义。”林子狱简单解释了一句。 薛小强对林子狱还是有所怀疑,不过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他只能走上前去挨个地确认牌面。 他们看了一圈, 对应不上的就自觉学着林子狱一样背对站好,不多时,六个人就站成了一排。 没有一个人的牌面能够对上。 “得,这下好玩了。”薛小强随口吐槽一句, 又问林子狱,“那你有考虑过这种情况没?” 林子狱“嗯”了一声, 继续带头向前。 薛小强耸耸肩,结果他还是没懂林子狱的这个“嗯”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如水默不作声地从薛小强旁边经过,薛小强伸手拦了一下,“许姐最近是在养身吗,感觉你在这个关卡里脾性都好了不少,以前你哪里是肯听别人的?” 许如水冷笑一声,“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这倒不敢,”薛小强皮厚,不怎么怕许如水,“就是好奇。” “少做这些没用的试探,正儿八经的本事半点都没有,只知道瞎猜。”许如水丝毫没有顾及这个旧识面子的意思,最后还刻薄地总结一句,“闹心。” 薛小强被冷嘲热讽了也没点怒气,话里明里暗里的试探与针对反而弱了下去,他沉吟片刻,压低声音:“这个关卡我感觉不太正常,不得劲。” “哪个关卡是正常的?”许如水反问。 “……不一样。”薛小强说不下去,干脆放弃了这个话题,改问,“你觉得开启人是谁?” 许如水奇了怪了,“你不是怀疑我么?” “确实是怀疑,除了我本人之外我谁都不信,不过听听你的想法也是好的。” 许如水:“……” 许如水:“每次遇到你,我都能为你的不要脸所震惊。” 许如水没有跟薛小强深入交谈的意思,跨步出来想走,薛小强又拉了她一下,“前面那两人,你就这么放心?” 前面的两个指的就是开路的林子狱跟花斋。 “比你稳妥。”许如水呛他。 “他们俩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思考方式也刁钻,哪里有新人是这个样子的。而且,那个姓林的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要反杀开启人,这会又哑了火,反而带着我们在这个迷宫里面瞎转。” 许如水彻底没了耐心,“那你自己还跳出来响应他们的提议?” “我就想看看……他们能整出个什么结果。” · 这一次,林子狱跟花斋离后续的队伍有些远。 薛小强跟许如水正在说话,另外两个也不怎么爱上前,不知不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拉大了。 花斋回头瞥了一眼,黑暗中一切都很模糊,只能看到他们照明道具所发出的光晕罢了。 “我猜,那个光头正在怀疑你。”花斋随口道。 林子狱在脑子里重叠路线,没空瞎扯,应付一声,“不猜才奇怪。” 之前发生的淘汰都有迹可循,他们可以明确是因为什么导致的淘汰,唯独今晚的两个人离场得莫名其妙,偏偏还是发生在林子狱回答错误管家的问题之后。 薛小强又正好是个多心的,就算没联系也能让他硬抠出点联系来。 又走一段,林子狱再度停下,示意众人转身,然后他自己上前拿出自己的黑桃7成功消除了一块墙壁。 除了花斋,其他人是第一次见识到“墙壁消消乐”,惊讶之余又不免多想几分,开启人弄这个设定是为了什么。 “真难为你可以发现这个设定。”许如水感叹一声,她也是进过迷宫的人,不过完全没想过这些门道。 “恰好蒙对了。” 林子狱带着其他人穿过墙壁,来到另一条道上,继续顺着墙壁换了个方向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林子狱又停下,让其他人核对牌面。 这一次是许如水的牌面对应上了,对的是黑桃2,林子狱记过墙壁上的牌面,很容易就推了出来。 随后,薛小强的红桃A,另一个妹子的方块5都暴露了出来。 这个叫方玲玲的妹子之前也跳出来阻拦过许如水,这个举动很容易令人怀疑她的牌面也是红桃A。 薛小强还特意费心留意了两回,他不像林子狱一样可以短时间内记忆大量的牌面顺序,费了点心力才总算确定下来方玲玲的牌面确实不是红桃A。 他对此不意外,但还是装作庆幸地说:“你看你,当时去凑什么热闹,差点就让我误会,还好我出手慢。” 为了不违反“不得主动暴露牌面”的规则,薛小强说得比较简省,不过意思还是传递了过去。 面对薛小强有些无理的指责,方玲玲只道:“谁让你乱猜?这还能怨我。” 薛小强无话可说,拍拍盔甲男坚硬的盔甲,“我们就是难兄难弟,说不定我们能凑合凑合。” 盔甲男没有任何表示。 这次走的路很长,林子狱一直都没叫停下,等好不容易林子狱止住脚步,盔甲男立马不放心地质疑道:“我怎么感觉你就是在乱走,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你起码得跟我们说说你的依据。” 林子狱看着面前的牌面,“最后一块了。” “啊?”盔甲男莫名其妙。 “我是按照城堡里面路线的分布走的。”林子狱道,“从正门开始,一路走到主人的卧室……这里就是最后一扇‘门’。” 不等别人继续提问,林子狱进一步解释,“迷宫里的路线不固定,随时变换,要真乖乖顺着路走,走到死都走不出去,但这个迷宫摆在这里又总不至于毫无用处。” 所以他自己划了一条固定的路线去走,中途因为他们牌面太少,绕了点弯路,不过在林子狱的精确控制之下还是顺利来到了目的地。 众人有点楞,不知道该夸林子狱胆大心细,还是说他经验不足乱来。 反应了一下,许如水沉声道:“关卡之中障眼法多得很,这个迷宫完全没用也不是不可能,你没办法完全猜中开启人的心思。” 林子狱承认,“开启人的心思确实是捉摸不定的,但有一点是不变的,开启人不能设置真正的死局。” 哪怕几率再低都行,就是不能为零。 国王K之中的规则,要求两两配对,各种限制严苛了点,但就配对本身来说似乎并不难。 这个关卡里投放了40个闯关者,假设他们的牌面分别对应四种花色的A到10,那每个人都可以遇到三个配对对象。 可问题是,这40个人又可以自由选择大门,在自由选择的情况下,只有一个人选择国王K是有概率发生的。 只有一个人进入国王K,配对就成了不可能事件。 尤其这条是一级规则,一级规则是预先设定的,开启人也无法预料究竟有多少人能进入国王K。 所以,为了保证关卡设定不成为死局,这里面必然还有其他的通关可能。 林子狱仔细地搜查过城堡,也留意过其他地方,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在了这个迷宫。 迷宫显眼,足够吸引人,却又危险重重,令人畏惧。 林子狱所说的是老生常谈的内容,所有闯关者都清楚关卡不会有真正的死局。 不过一直记挂在心上的不多,毕竟大家都是闯关者,习惯于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很少会反复考量开启人的情况。 薛小强捏着自己的关节,轻轻哼了一声,“新人,这个新人好像很习惯于开启人思维。” 旁边的许如水没吱声。 薛小强放大音量:“我也想过这一点,没你想的多,不过你怎么确定的要走这条路线。” “没有百分百确定,”林子狱淡道,“只是我觉得这个开启人有些奇怪,比起处心积虑为难我们,他好像更重视向我们展示‘主人’这个概念,主人的用餐习惯、主人的花瓶、主人的身份……开启人都这么强调了,不多留心一点岂不是辜负他的期待了。” “而且我之前估算过了,按照这条路线走是可以走到迷宫边界的。” 林子狱自认解释清楚了,没说别的,他伸手碰触着前方的墙壁,“不过,我们好像走不通了。” 薛小强闻声看过去,刚才没有注意,这会一看顿时心头一缩,这道墙壁的牌面……全是国王K。 而且上面的人像都被替换过了,与此前在书房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薛小强倒抽一口冷气,他们拿到的都是正常的扑克牌,在场的除了盔甲男之外都已经用过了自己的牌开路。 恐怕连普通的国王K都没有,更何况是这张特殊牌。 最后剩下没有揭晓牌面的也就是盔甲男。 薛小强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声,盔甲男只摇头示意无法配对。 “但你之前不是说不会有死局吗?”方玲玲问,“别说你是带着我们走错了。” 林子狱拿出刺刀,“没有路还不简单。” 重新打一条就是了。 之前林子狱用刺刀在迷宫里试过,无法留下划痕,当时他还怀疑过是不是道具无效,还好许如水进出迷宫的经历证实了道具还是能用的,而且还允许人从里面跳脱。 道具的作用有限,一路横冲猛撞不现实,不过最后关头了,多出点力不是问题。 “就是这一张,”林子狱刺刀平举起来,“我们一起掀翻它。” 第75章 纸牌迷宫(十二) 纸牌比预想的还要坚固。 他们合力围攻了几次都无法将其击倒。 几轮下来, 林子狱收了刺刀,退后两步仔细看着牌面。 他的动作引起了薛小强的注意, 他猛地扭过头正想说什么, 目光猝不及防落到了林子狱的刺刀上。 一股恶寒卷上薛小强的心头——这把刺刀分明跟牌面上所画的一模一样! 之前在书房,薛小强就格外仔细地看过牌面,这把刺刀他记得很熟, 而且前方还有对照,绝对错不了。 薛小强脚下一颤,心中警铃大作,不过几息之间他全身已经戒备到位,手中藏了道具, 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对林子狱下手。 行动之前,薛小强还略有些许的犹豫, 不过这丝犹豫很快就散了, 左右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林子狱已经无用,就算错杀也无妨。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赌不起, 万一林子狱就是开启人,继续乖乖跟着林子狱的下场就是全灭。 这个疑点太大了,时间又紧,局势改变只在一瞬之间, 薛小强想心平气和都没办法。 他咬咬牙,在关卡中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 这次也没道理怕林子狱。 打定主意,薛小强悄无声息地动了动手,正待进行下一步动作—— “你想做什么?”林子狱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薛小强身上。 黑暗被各种各样的照明道具穿过变得有些缥缈,林子狱就隔着这层薄雾般的夜色看着他。 一瞬间,薛小强觉得自己看到了另一个影子,一个过于冷冽的影子。 薛小强莫名觉得呼吸一滞,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动弹。 这个变故也惊动了其他人,许如水最先反应过来,“怎么?” 林子狱没答,花斋阴测测地来了一句:“有人想下黑手。” 许如水一怔,看向薛小强,见对方浑身僵硬,怎么看怎么有鬼的样子。 鉴于薛小强的前科都不怎么好,许如水也不奇怪他这时候作妖,拉下脸:“薛小强你是准备让我亲手送你离开关卡么?” 这时候薛小强堪堪缓过来了一点,他愣愣地盯着林子狱,这会再看就没有方才那股令人不敢违逆的气势了,刚才的命悬一线好像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我、我什么都没做。”薛小强渐渐找回自己的呼吸,熟练地倒打一耙,“我看是你们抱团在一起,准备过河拆桥吧。” 许如水:“……” 许如水是当真被这句话气得有些上头,她都打算不忍耐,按着直觉先给薛小强来两下,结果她还没动,林子狱就先迈了步子。 林子狱朝着牌面走近几步,正正地站在牌面前方,他无所谓地用自己的刺刀点着牌面,“你刚才是看见我的刺刀……被吓到了?” 林子狱别有用意地拉长了语调。 薛小强脸色更发黑了,不过没人能看见。 “你能解释一下么,你的道具为什么跟牌面上的一样?” “这我怎么知道。”林子狱道。 薛小强哼了一声,许如水没有表示,方玲玲跟盔甲男则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对着林子狱的猜忌又提高了好几分。 开启人未明确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出了刺刀这一茬,林子狱的嫌疑似乎要格外重一些。 但也仅限于嫌疑,没有真凭实据,也没人愿意跳出来指着林子狱问他是不是开启人。 雨水不断地淋在他们身上,每个人都湿到麻木,连冷都无法再细致地感受出来。 诡异的气氛在他们之中逐渐浓郁起来,这几个人本来就是硬凑起来的,着实没有几分一致向前的决意。刚才还能勉强专注于在迷宫中找出路,这会来到最后一环反而横生芥蒂,相互猜忌。 林子狱手指屈起扣了扣牌面,他明白其他人肯定不会乖乖顺从,不过也没有特意解释的必要。 “都到这里了,”许如水开口打破沉寂,“我们互相猜忌没有意义,无论如何,我们先离开迷宫……” 正说着,许如水突然卡壳了。 纸牌面前的林子狱突然用刺刀划破了手掌,他对自己下手狠,这一下割得很深,血立刻就涌了出来。 林子狱没愣着放任血白流,他立马就将染血的手掌拍上了墙壁。 这张纸牌一下子就像是“活”了一般,原本不过一张死物,这会却会源源不断地从林子狱手上吸血。 不过片刻,整张纸牌就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这张牌这么大,林子狱流出的血够多,这么一来他的脸色瞬间就差了几分。 等纸牌吸够血了,林子狱才不轻不重地朝着纸牌推了推……方才纹丝不动的纸牌竟然就这么被林子狱给推开了! 薛小强心中的震惊不小,他立马就上前查看,透过原本纸牌的位置,外面是纯粹的黑暗,不见一丝亮光。 “走吧。”林子狱收回手,连看都没看自己手上的伤,“从这里出去。” 薛小强原本站得更靠前一些,他脚下犹豫没直接出去,反侧身让了点余地出来。 林子狱不在乎薛小强的小动作,就这么领头走向了黑暗,也不回头看其他人会不会跟上。 刚走了一步,他的手腕就被抓住。 在雨里冻了这么久,林子狱的手早就冷了下去,可这会拉住他的却是一只更冷的手。 是花斋。 花斋的拇指在林子狱的手腕皮肤上摩擦了几下,接着手掌顺着指骨滑下去勾住林子狱的手指。 这一串动作完成不过眨眼之间,林子狱脚步都不必缓一缓,身边就多了个花斋。 前方黑得黏腻,稍微靠近一点足以将人整个埋没,无法呼吸无法逃离。 任谁看了都能有种强烈的窒息感,只怕一旦踏出了这一步就再无回头之路。 林子狱跟花斋的身影被黑暗渐渐吞没,林子狱感受着指尖上的触感,突然无声地笑了一下,“不担心跟着我走错?” “走错就走错,我又不在乎,”花斋是一如既往的没个正经,“多牵你一次就算赚了。” “那你多赚点。” · 在林子狱跟花斋消失在黑暗之后许久,其他人都没有动作。 他们与林子狱萍水相逢,自然谈不上信任,而且林子狱没能彻底拆解关卡,给出的理由不足以令他们信服,谨慎些是应该的。 进去的人倒是进去了,剩下的就很进退为难。 不过这点为难也只是表面的,实际上他们并没什么选择的余地。让他们原路返回太难,指不定中途就出什么岔子。 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只是要一步步走向这片黑暗的感觉太糟。 迷宫之外的黑暗很奇怪,他们的照明道具不起任何作用,任何一点点光都无法在其中亮起,走进去的人只能逐步被黑暗淹没。 人本来就容易畏惧黑暗,尤其黑暗之中又是未知,想得越多就越不敢进。 淘汰都算是好的,万一不小心挂了直接出局,连哭都没地方去哭。 “要……要回去吗?”盔甲男小心地问了一句。 无人应答。 又过了许久,还是许如水朝前走了走。 她整体还算平静,走得很稳,一步步过了墙壁,慢慢走向黑暗,中途顿过一下,不过没停,最后彻底融入了黑暗之中,再寻不到踪迹。 黑暗中连一点声息都没有,许如水进去之后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 几秒之后,方玲玲也走了进去。 长久盯着这团黑暗,很容易就激起心中的各种负面情绪,薛小强只觉得心头像是堵了一把火,难以释怀,烦躁得不行。 长久的闯关经历太疲倦了,薛小强又不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类型,他每一关都过得很艰难,无所不用其极。 是真的累,还怕。 怕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也怕自己厌倦的那一天。 能实现一切的关卡……薛小强冷笑一下,在实现心愿之前,关卡能折磨死他们。 吐了口浊气,薛小强也迈步走了进去。 最后剩下盔甲男,他倒是一点慌乱的意思都没有,他伸手触碰着沾染血迹的纸牌,喃喃低语:“主人……” · 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地面是个等边三角形,三条边上分别竖立着一块巨大的纸牌,分别是K、Q、J。 不过这些纸牌与市面上的纸牌不同,它们上面的图案是三个没有眉眼的人。 林子狱跟花斋站在国王K前面,Q和J前方也都站了人,是没见过的面孔,估计就是其余两个大门内的幸存者。 其他人都很疲倦,没有交谈的意思,不过余光倒是没少打量林子狱跟花斋。 花斋正帮着林子狱绑扎手掌,也真亏他能掏得出来药粉和纱布。 药粉有些刺痛,花斋动作轻柔。 包扎的过程中,两人的手时不时会碰到,开始林子狱忙着整理思绪没多想,但当他视线不经意间扫到自己手掌的时候突然一顿。 刚才在黑暗之中,花斋在他伤口上舔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按理说他们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可这会林子狱的手掌莫名就是有些发热。 林子狱:“……” 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花斋一直在林子狱身上留着心,自然能感受到林子狱这一点微弱的异样。 他有些开心,凑得更近了些,“疼吗?” “不疼。”林子狱倒不至于因此窘迫,语气神色都自然不过。 花斋重新牵起林子狱的手,他摩擦着纱布的边缘,低垂着眼,“你对自己太狠。” 林子狱完全没觉得这是个事,不过是在手上割一刀而已,他下手有分寸,不会伤筋动骨。 也不知道花斋从哪里看出林子狱对自己太狠的。 第76章 纸牌迷宫(十三) 又等了一会, 陆陆续续有闯关者凭空出现,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看到周围的场景楞了一下, 然后各自自觉找到相应的位置站好。 薛小强走过来, 站在林子狱旁边几步远的地方,他侧目打量着林子狱,突然问:“你怎么知道用血可以推开纸牌?” “猜的, ”林子狱道,“只是想起来城堡‘主人’的花瓶上沾满了血,干脆试一试。” 结果就真成了。 薛小强背靠在墙壁上,扯了扯嘴角,嘲讽道:“你不如直接说你是天选之人, 凭运气就能通关。” 喂纸牌血是突发奇想,林子狱不是鲁莽之人, 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办法, 只不过没必要跟薛小强仔细解释。 而且薛小强虽然口上是这么说着,他对林子狱的戒备却意外弱下去了不少。 “关卡又到了换代的时候,”薛小强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口气,“新面孔开始活跃起来了, 你们比我以前厉害得多。” “换代?” “没人跟你说过么,”薛小强阴惨惨地一笑,“越高级的关卡,出局率越高, 我们这些老油条不断升级,不断被逐出关卡, 与此同时,新人反而大放光彩,势头越来越盛……” 薛小强嗓子里发出了几道奇怪的声音,也不知是在笑还是什么,“然后从某一个时刻点开始,新人成了老人,继续重复我们的路。” “各区的最佳新人榜单你知道吧,上面有名有姓的那些,无一例外,最后都会出局,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罢了。” 这些话有点耳熟,林子狱没怎么费力就想起来白鹭区万沉云提过的一句话——他说以往的闯关者已经腐化了,白鹭区需要新鲜的血液。 对此,林子狱不感意外,关卡又不是什么人性化的东西,它不可能让闯关者轻易通关。 林子狱只是想不通,关卡的存在意义究竟是什么。 “有一个人的牌面……”薛小强话锋一转,眼神指了指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盔甲男,“你还不知道吧。” 在迷宫之内,盔甲男一次都没有主动站出来过,薛小强留了几分心,故意试探了几句他的牌面也没有结果。 林子狱没说话,薛小强并不掩饰他挑拨的意图,不过踩点倒是挺准。 盔甲男的举止确实别扭。 薛小强也不在乎林子狱的无视,他暗示得已经够明显,两人的对话就此为止。 花斋轻扫了薛小强一眼。 他的目光毫无善意,以薛小强的灵敏本该能注意到的,可此时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花斋收放自如,被盯上的人绝无逃脱的可能性。 林子狱是刚好注意到,没有错过花斋身上稍纵即逝的戾气。 林子狱一愣,在他的记忆里,花斋跟薛小强应该没多少接触,不明白花斋怎么突然盯上了薛小强。 ……哪怕花斋一直黏在林子狱身旁,他还是无法预判花斋想做什么。 · 刚才薛小强说的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许如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她不动声色盯着盔甲男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看了会,她撤回视线,转而开始打量起这个空间内的三面墙壁,国王K、皇后Q、侍从J。 每一面墙上所刻画的人影都有说不出来的怪异。 许如水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皇后Q上,她看得出神,可又突然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目光闪动,额头上也冒出了虚汗。 许如水武力值过人胆子又正,当初暴打甄橙给众人留下的印象还深刻得很,其他人见她这会的模样都不禁一怔,薛小强最先开口,“许姐,怎么了?” 许如水勉强将视线挪低,“这个皇后Q……有点奇怪。” 闻言,众人又抬头去看隔壁的皇后Q。 跟国王K一样,这张皇后牌也没有画出具体的眉眼,只有个大概的轮廓。普通扑克牌里的皇后Q手中持一朵小花,而墙面上的这一位拿的却是一条鞭子。 注意到这条鞭子,薛小强也哽了一下,原本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站在皇后Q前面的几个人看了过来,其中一个似笑非笑,“现在的人连陆箐箐都不认得了吗?” 陆箐箐这三个字出口,在场很多人脸色都明显变了,气氛也死沉下去。 许如水闭上眼,静默地站立着,片刻之后她重新张开眼,对林子狱道:“陆箐箐是女娲区曾经的主宰,毫无疑问是站在关卡最顶端的闯关者之一。” “曾经?” “嗯。”许如水看着墙壁上的画像,眼神越发复杂,“她出局了,女娲区随之衰败,如今女娲区也已经关闭不再开放。” 无论女娲区还是陆箐箐,对林子狱而言都陌生得很,可那些资历稍老的闯关者都明显知道。他沉思片刻,“既然这里的Q对应真实的闯关者,K和J也应该一样,你有头绪吗?” 许如水摇摇头,“陆箐箐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了,我并没有实际见过她,只是听过一些她的事迹,至于另外两个,我完全认不出来。” 确实,许如水之前也只是反应有些奇怪,真正点破陆箐箐身份的另有其人。 林子狱朝着隔壁看了一眼。 认出陆箐箐的是个皮肤粗黑的壮汉,这人身高接近两米,手中还领着一把三叉戟。他察觉到林子狱的打量,循迹望了过来,两人的视线撞了一下,壮汉朝着林子狱非常挑衅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就在此时,他们上方的墙壁突然灯光大亮,将所有人的影子都压缩成一小团,接着有个人出现在了灯光之下,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这会出现的还是个熟脸——正是这个关卡的监督人,郑虔。 郑虔清点了一遍人数,最后停在林子狱他们这一块,“国王K里留下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嘛。” 没有人有心力说话,郑虔瞟了一眼墙壁上的画像,笑道:“看来你们已经认出陆箐箐了。” 郑虔的表情似乎是在追忆往昔,过了会才将自己从回忆中扒拉出来,“实不相瞒,这三面墙上的人都有实际原型,三位都是曾经叱咤一时的闯关者,不过可惜,如今他们都已经出局了。” 林子狱心里有根弦莫名被拨了一下。 “关卡里没有什么是绝对的,”郑虔摊开手,“有马失前蹄的,也有厚积薄发的,无论如何,过去的都是过去的,关卡的未来属于你们。” 郑虔讲得慷慨激扬,不过没人听进去,都忙着猜测开启人这样设置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郑虔也不尴尬,收回刚才太激动撒出去的手,道:“废话不多说,现在我来宣布第二条一级规则。” 听到要宣布规则了,众人才纷纷打起精神,开始专注于郑虔的话。 郑虔环视了一圈,欣慰道:“不错嘛,很自觉就找对了各自的位置,记住你们的组号,现在开始你们分别是K组、Q组、J组。” “首先恭喜在场的十一位闯关者顺利进入关卡后半段,还记得你们各自的牌号吗,这很重要,相信大家都应该没有忘记。 接下来你们将以小组形式进行抽牌对决,相同的牌号会导致淘汰。举个例子,比如说J组从Q组里抽到一张方块2,如果J组内有一张红桃2……结果就是两张2同时被淘汰,剩下的人继续按顺序抽牌。” “各组之内不得相互透露牌面,小组之内也不得相互透露牌面,不得干涉别组的选择,当某一组只剩一张牌时全局结束,没被淘汰的其他人通关。比如说……现在是J组人数最少,只有两人,假设J组内有一张梅花8,如果他们在第一次抽牌的时候抽到一张红桃8,结果就是两个牌号为8的闯关者淘汰,剩下所有人通关。” “明白了吗?”郑虔问道,不过他也只是问问,并没有真的继续解疑答惑的意思,马上又道,“实际操作一遍你们就懂了。” 众人:“……” “现在,各自站好,站近一些,同组内可以相互商量,但你们将无法听到其他组的声音。”郑虔拍着手催促着闯关者们,“另外,每一组都有一次向我提问的机会,不能问别人的牌面,除此之外问什么都可以,有问必答。” 闯关者本来站得稀疏,听了郑虔的话之后才开始挪动,用了点时间凑成一团。 最后定型的小组是,K组人数最多,有六个闯关者,Q组三个,J组两个。 等他们站好,郑虔才走向Q组,混入这三个人之中,悠悠地宣布,“而我,作为监督人临时加入Q组,我也有对应的牌面,抽我也会有一样的效果。” 只要凑成对子就会被淘汰。 “现在,由J组开始,请从K组抽牌。”郑虔道。 J组一男一女,女的年龄不大,穿黑色的连帽卫衣,看着像是个大学生。男是穿着简单宽松,国字脸,约莫三十来岁,他们听到郑虔的话之后都露出了相当复杂的表情。 他们组只有两个人,这一步相当关键,如果抽到对子牌,一个人倒是可以开心通关,另一个却要止步于此。所以,即便他们是同一组的队友,相互之间关系却有些微妙,不像是愿意同心协力的样子。 他们要是想一齐通关,就得不断地抽中非对子牌,然后等着其他组率先完蛋。但这未免太过理想化,操作不易效率又低,中途也不定会出什么变故,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还是——抽中队友的对子牌,淘汰队友,自己通关。 只不过这样一来,J组内的两个人就变成了非此即彼的竞争关系。 场上非常安静,都在等着J组的选择。 林子狱看了会,发现这两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相互之间戒备很重的样子。 他们正挨个审视着K组的六个人,估计是在猜牌面。 但此前三组成员都各自在不同的通道内闯关,相互之间毫无联系,这会才想推测牌面实属不易。 第77章 纸牌游戏(十四) J组两个人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郑虔打了个哈欠,催道:“选好了没?” 被郑虔这么一说, J组的两个人才开始商量了几句, 最后抬手指向花斋。 花斋:“……” 林子狱微微皱了一下眉,六选一的几率,也不知J组选中花斋是有所考虑, 还是盲目乱猜的。 郑虔确定了一下方向,挥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镰刀,对花斋道:“你过去J组。” 花斋没说什么,在林子狱的背后轻拍了一下,朝着J组走了过去。 到了J组的地盘, 他没和另外两人靠得太近,站好之后还隔空朝着林子狱笑了笑。 郑虔不慌不忙等着花斋站定, 自己抱着手看了片刻, 才道:“J组内没有对子牌,这次全员安全,接下来,K组, 轮到你们了,请从Q组之内选择一个人,哦,不对, 是抽一张牌。” 算上郑虔,Q组内一共有四个人, 这四个人对林子狱他们而言都陌生得很。 不过他们面临的压力没有J组那么大,K组人多,挨个淘汰也得走上几回,至少不像J组一样面临一次就结局的风险。 “抽谁?”薛小强问道,他盘膝坐在地上,仰视着众人,目光里有说不上来的阴气,得不到回答,他继续说:“成,那我先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们有三组人,人数最少最危险的是J组,可郑虔却偏偏加入了Q组,总不能是因为他看Q组的人比较顺眼,所以我猜郑虔加入Q组的原因是——他的牌面跟K组或者J组的某个人撞了,为了避免一入组就被淘汰,他才会选择去Q组。” 说到这里,薛小强顿了一下,嘴角挂起一丝嘲讽,朝着盔甲男看了一眼。 同组内有对子就会淘汰,他们现在还安然无恙,已经足够证明盔甲男的牌面与薛小强不同——他的牌面不可能是红桃A,之前阻拦许如水也是做戏。 盔甲男迎着薛小强的目光,状似无辜地歪了歪脑袋,“怎么?” “没什么。”薛小强将这点不悦搁下,“我建议我们不如选郑虔,可以验证一下郑虔究竟跟哪个组撞了牌号,如果我们无事发生,证明郑虔的对子牌就在J组,对我们并无害处……但如果K组某个人被淘汰了,也刚好可以让局面活起来,我们都有被抽走的可能,不会一直留在K组,K组的人数减少不是坏事。” 选不选郑虔对K组的影响不是太大,薛小强费心说服其他人不怎么像是出于整体考虑,任谁看去都得怀疑他另有私心。 正如他所说的,他们都有离开K组的可能,处心积虑保住K组的人数没有意义,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人的嫁妆。 他们这几个K组的原始成员,更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让自己留下来。 “你就不怕你自己先被淘汰掉?”方玲玲道,显然是不怎么赞同薛小强的提议。 如果跟郑虔配对成功,K组内也是要被淘汰掉一个成员的,他们无法预测这个人会是谁。 “行,那你说选谁?”薛小强朝着Q组一指,“除了郑虔还有三个人,你来选。” 方玲玲:“……” “选谁没风险?”薛小强冷哼一声,“选郑虔起码我们还能知道点别的信息。” 方玲玲目光一下子狠了起来。 许如水有点头疼,做了个手势打断他们,“其他人还有想法没?” 林子狱“嗯”了一声,“我有。” 许如水:“你说。” “不能选郑虔,”林子狱掷地有声,他没管其他人的眼神,自顾自地往下说,“算上郑虔有十二个人,可我们并不知道究竟有几组对子,万一只有一组对子,对子一旦在K组淘汰……我们就没有办法通关了。” 通关要求是某一组必须只剩下一个闯关者,如果这十二个人之中有且仅有一组对子,唯一的一组对子在K组淘汰,剩下的人无论怎么换位都无法再配对,相应的也就没人淘汰,无论是哪一组的人数都永远不可能为一。 林子狱不清楚关卡对此的设计是什么样的,总之他们没有冒这个险的必要。 “那你想选谁?”薛小强倒是没动怒,还能平心静气地问这么一句。 林子狱朝着Q组指了指,其他人看去,发现他所指的正是那个高大的壮汉。 “这人是齐江,”许如水认得这个壮汉,“说实话,他的积分比我们所有人都要高。” “为什么选他?”盔甲男突然插出来问了一句。 “没有特殊理由,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耐,不知道他们的牌面,非要说的话就是他可能对我们提问有帮助。” 齐江是唯一一个认出陆箐箐的人,且许如水也说了,齐江在关卡内的级别更高,他所知晓的东西也会更多。 每组有一次提问的权力,究竟要提什么问题也得仔细琢磨。 方玲玲皱了皱鼻子,“你的理由也不怎么站得住脚。” 林子狱坦言,“我对Q组一无所知,自然是没法一下子做出最精准有效的判断。” 他们五个人现在很难做出统一的决断,薛小强想了想,突然问盔甲男,“那你怎么看?” 盔甲男本来正在偷瞄Q组,被薛小强这一嗓子喊了回来,“我?我怎么知道,选齐江吧,他过来估计会很好玩,你说是不是啊?” 最后几个字感觉他说得格外用力。 薛小强脸色有些不自然,却没有继续说,算是默认了。 于是K组做出选择,选了齐江过来。 齐江被点名的时候有些楞,似乎是很意外自己会被选到,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对同组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大步走了过来。 很快,齐江就走到了K组,他魁梧得像小山,还是那种梆硬陡峭、一看就不好爬的山,他站过来一下子就给众人添了不少压迫感。 齐江扫了一圈,“怎么,还敢选我?不怕我直接把你打出局?” 这句话是对着薛小强说的。 薛小强本来也算是健壮的类型,可在齐江面前真不够比。 不过好歹薛小强没就此被吓得发抖,他顿了几秒,还算平静:“你可以试试。” 齐江哼笑一声,不置可否,自己找了个地站好。 “K组内没有对子牌,接下来轮到Q组,Q组需要从J组内抽牌。”郑虔提示道。 接下来就是Q组的内部协商,按照规则,这些内容他们是听不到的,只能看到Q组的人在走动。 林子狱侧身盯着Q组的成员,盔甲男走了过来,突然就是一句:“薛小强跟齐江有过节。” 林子狱看了他一眼,不明白盔甲男想表达什么意思。 “齐江身后有很多追随者,曾经薛小强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后来薛小强生了异心,跟齐江翻脸出来自己单干,齐江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却不知为何这次却迟迟没有报复回去,令他威名折损不少。” 盔甲男三言两语带过薛小强跟齐江过去的经历,没有详细展开这两人之间的纠葛。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林子狱疑道。 “不做什么,闲聊而已,”盔甲男扭动了一下身体,身上老化的盔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之前齐江朝着薛小强看了好几眼,你也留意到了吧,所以你这次才选的齐江。” 林子狱继续诧异:“你在说什么?” 盔甲男没有继续说下去,阴阴地低笑了几声,自觉跟林子狱拉开了距离。 另一边,Q组也做出了选择,他们所选择的是花斋。 这不难理解,郑虔就像是一颗威力未知的炸弹,薛小强跟林子狱所说的疑虑他们也能想得到。 这个抽牌游戏对人数并没有固定的需求,十一个人能抽,十二个人也能抽,可郑虔偏偏要插一脚,难免令人多想他之所以介入的原因是其他十一个人无法配对。 Q组的人不想在开头就这么冒险,于是他们选择花斋。 花斋到了Q组之后也没能配对,无人淘汰,抽牌继续,这次又轮到了J组。 此时J组的成员还是原本的两个,他们之间气氛稍微缓和了点,这次他们所选择的是许如水。 许如水被抽中之后二话不说走了过去,到了J组还跟这两人打了声招呼自然地融入了进去,应该是以前认识的。 J组抽完,轮到K组。 郑虔示意K组做选择。 这会Q组的配置是——花斋、郑虔,还有另外两个K组的原成员。 选花斋是个安全牌,他跟K组的其他人都不配对,薛小强这次放弃郑虔,改劝其他人保险起见选花斋。 他话音刚落,新来的齐江就挑衅道:“那这个关卡就永远不用完结了,你别光指望着别人作为,自己却在原地踏步哈,这种时候就别光顾着耍滑头了,小心摔死你。” 被怼了几句的薛小强眉头一跳,“你倒是说得轻易,横竖你是从Q组过来的,其他三个选谁都跟你不配对……”正说着,薛小强灵光一闪,“其实你是担心自己被淘汰吧。” 花斋跟齐江没有在同一个组内共处过,齐江也无法确定他们之间会不会是对子,花斋过来要承担风险的只有齐江一人。 “你在说什么屁话?”齐江不恼,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警告的意味极重。 “我也不赞成选K组原成员。”林子狱道。 薛小强看向他。 “我们最终目的还是通关,固步不前肯定不行,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借着成员轮换刚好可以验证一下,看究竟是不是只有一个对子。”林子狱解释,“如果只有一个对子,那K组这一次也不会受影响。” “但如果不是呢?”方玲玲接上,“我们之中就会有人被淘汰。” “我明白,而且这个人也有可能是我自己,”林子狱平静地道,“在关卡之中找平稳的路线是走不长的,我们不敢上前就注定找不到突破口。” “想要信息的话……不是可以问郑虔吗?”方玲玲轻声道。 郑虔说过每一组有一次提问的机会,他给的线很低,只要不问别人的牌面,他都会回答。 “现在问?那也未免太早了。”薛小强不赞同,这种机会应该留在关键时刻再用。 方玲玲早有准备:“他说的是组,不是人,我们攒着不问也没有意义,万一接下来我们被抽到其他组,这个机会就跟我们无关了,还不如早点问掉,接下来去别的组还可以继续吃其他组提问的红利。” 无人反驳,方玲玲看了一圈,咬咬唇,“那我就问了,问他三组之中究竟有几组对子怎么样?” “行啊,你问呗。”齐江笑眯眯地道。 齐江横肉太多,笑起来一点和蔼的意思都没有,方玲玲被这股违和感吓了一下,不过没怎么表露出来。 方玲玲举手,唤道:“监督人。” 郑虔闻声看了过来。 “K组要提问。” 郑虔表情不变,离开Q组,朝着K组走了过来,“每组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你们想清楚了吗?” 方玲玲:“嗯。” “那行,开始问吧,啊,等等,首先要说明一点,你们组的问题其他组是听不到的 。”郑虔打了个补丁,“现在可以问了。” “K组想知道,在场的三个组之中究竟有几组对子。” 第78章 纸牌游戏(十五) “有多少对子?”郑虔诡异地笑了笑, 长久地盯着方玲玲没有下文。 方玲玲被看得发麻,不得不催促道:“监督人?” 郑虔收起脸上瘆人的表情, “问题成立, 但是答案我现在不说。” 不说?方玲玲有些傻眼,没想到之前郑虔说得多好听,现在却来这么无赖的一手。 诚然, 郑虔之前许诺的时候只说有问必答,没有说会立刻回答,不算他食言。 但是无耻是真的无耻。 郑虔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走之前还不忘多说一句:“K组加油哈,你们是最棒的。” 等郑虔走后, 齐江没忍住第一个笑了出来,“大妹子, 你还是太天真了, 别的区就算了,在骷髅区你不要相信这些监督人,他们的规矩没有其他区那么严。” “而且郑虔还是个爱搅浑水的,我怀疑开启人并没有设置向郑虔提问这一环, 只不过是郑虔无聊搞的这么一出,所以他当然什么都不会说的。” 方玲玲确实是第一次来骷髅区的关卡,而且她的积分也没有达到正常十号关卡的标准,是因为放宽政策才注册进来的。 她战战兢兢地走到这里, 没想到临到头被监督人耍了这么一出。 她气得牙痒,却无可奈何。 郑虔回到Q组之后还不忘催了催, 让K组早些做决定。 僵持不下的K组只能举手表决,薛小强跟方玲玲支持选花斋,林子狱、齐江、盔甲男则是要选别的人。 三比二。 最后选过来的是个中等身材的男性,他刚刚站好,郑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K组抽中对子,方玲玲方块5,陶毅黑桃5,按照规则两人将被淘汰。” 在K组做出选择之后,方玲玲本来就崩得很紧,这口气还没喘出去呢,就听到这条噩耗。她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时间心中各种情绪交织翻滚,无从排解。 个中的滋味,郑虔是体会不到的,他说完之后就高举起手中的镰刀,向着被点名的两人横劈过来。 一刀划过,方玲玲和陶毅就此消失。 抽牌开始之后,这是第一次淘汰闯关者,其他人反应不一,不过都将这一幕幕看得格外仔细。 郑虔若无其事地收回镰刀,“剩下的人继续抽牌,现在由Q组从J组抽牌。” 现在J组有三个人,原本的一男一女外加许如水,Q组毫无意外就选了许如水,整个过程没有费多少时间。 许如水到了Q组之后安然无恙,这一次没有人被淘汰。 郑虔对场上的局势似乎很是满意,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行,J组开始吧,继续从K组抽牌。” K组目前有四个人,林子狱、薛小强、齐江、盔甲男,选到谁都不足为奇。 许如水被抽走之后,J组剩下的还是原来的一男一女,这次他们没纠结太久,相互对视了一下,选了林子狱。 林子狱离开K组,走到了J组。 J组内的两个人目光有些怪异,他们看着林子狱步步走来,不过完全没有跟林子狱交流的意思,不多时都挪开了视线。 接下来是K组做选择,从Q组抽牌,他们抽了Q组内的另一个初始成员。 这也算是个冒险的决断,薛小强此前反对选没把握的对象,这会也不知道是如何被说服的。 不过这次无事发生,没有对子,没有人被淘汰。 K组结束之后轮到Q组,他们选了林子狱。 于是林子狱这边在J组还没停几分钟,就又得走向Q组。 林子狱加入之后,Q组目前有四个人——林子狱、花斋、许如水、郑虔。 许如水苦笑一下:“得,你也来了。” 花斋、许如水、林子狱他们三人移动的路线是一模一样的,接下来就看谁先被K组选回去了。 郑虔抱手看着这次的新组合,夸道,“不错嘛,轮换力度不小,很好。” 作为监督人,郑虔不参与Q组内部的讨论,他就在旁边待着,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表态。 Q组之后又是J组,这次他们选了盔甲男,接着K组选了林子狱。 绕了一圈,林子狱再度回到K组。 这一次,Q组做了点突破,没有继续走稳妥政策选择盔甲男,他们选了J组内的女孩子。 这个选择跟全局息息相关,他们至今也不知道场上究竟有几组对子,如果只剩最后一对且在Q组配对淘汰,剩下的人就没有通关的可能性了。 于是乎,其他人都屏息看着被选中的女孩子走向Q组。 这女孩心里估计也不太平稳,短短的几步都走得有些颤颤巍巍的,不过再怎么样,这路总会走完,不多时,她就到了Q组。 站好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明显僵硬了起来,郑虔又偏偏不急着宣布结果,还细致得看着别人的表情,等欣赏够了才悠悠地开口:“Q组内没有对子,无人淘汰,请J组继续。” J组这一次,又选了林子狱。 在听到J组决定的时候,薛小强脸僵了一下,说不好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K组内的气氛紧绷得很,尤其薛小强跟齐江之间,肉眼可见的不自然。 林子狱没急着离开,“我建议等会你们选郑虔。” 薛小强剜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之前不让选郑虔的是你,现在要选郑虔的还是你,我们这牌虽然抽了几轮,但风险可没降,如果郑虔所代表的是最后一组对子,他在K组淘汰的后果你很清楚。” “而且,你都要去J组了,就不劳你操这个心。” 薛小强的质疑对林子狱而言不痛不痒,他完全没有一丝窘迫,连多余的解释都不说,沉沉地看了薛小强一眼便离开了K组。 林子狱倒是走了,K组还得继续做选择。 薛小强脸色黯淡,“在这个时候选郑虔是不理智的……” “举手表决吧。”不等薛小强说完,齐江直接来了这么一句堵他。 薛小强攒紧了拳头,此时K组内只有三个人,除了薛小强和齐江,还有另一个Q组的原始成员,这人信服齐江,选择必定是跟着齐江走。 “同意选郑虔的举手。” 二比一,结果自然不必多言。 薛小强咬牙,齐江跟他的小跟班同进同出,一旦遇上不同意见就多数决,说是多数决,实际上就没薛小强什么事了。 自齐江被选来K组之后,他是处处受制,天生的不对盘。 “K组选好没?”郑虔问道。 “好了,”齐江回望过去,舔舔嘴角,指向郑虔,笑得灿烂,“这次K组选你。” “我?”郑虔的表情算不上惊讶,只是复杂得难以形容,他转动着子自己手中的镰刀,“确定吗?” “确定。” “那好。”郑虔盯着齐江,朝着K组缓缓走去。 他故意走得缓慢,想要做出渐渐折磨人的效果。 不过齐江脸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 不管郑虔再怎么拖延,他还是来到了K组。 K组内齐江跟薛小强之间的温度差明显,郑虔扫了一圈,“你好像不怎么紧张?” 齐江嘿嘿一笑,“我傻大个嘛,心就是要大些,再说了,不过是一个关卡,输了重来就是,我们有手有脚能跳能蹦的,还能被关卡被吓住不成?” 郑虔随口道:“你倒是看得开。” 他没有继续做戏,终于说了结果,“K组内没有对子,无人淘汰,请Q组继续。” Q组选择出得很快,也许是郑虔离开之后他们放心不少,这一次他们选了J组内另一个原始成员,那个三十来岁的男性。 于是,J组终于被彻底洗牌一遍,目前的成员是林子狱与盔甲男。 “Q组没有对子,无人淘汰,J组继续。”郑虔懒懒地说道。 J组内—— 这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凝固,他们没有协商,盔甲男席地而坐,低垂着头,只能听到他不时笑几声,阴恻恻的令人难受得很。 林子狱也仿佛没有听到郑虔的话一般,完全没有催促盔甲男的意思,只顾着自己拿出刺刀把玩着。 他将刺刀仔细地擦了一遍,然后一抬手将刺刀甩出去插进地面,正好落在盔甲男面前。 听到动静的盔甲男终于抬起头来,他看了林子狱一眼,“怎么,这是想动粗了吗?” 林子狱俯视着他,“你就是开启人。” 盔甲男爽快地认了,“是。” 他说完伸手将刺刀拔出来,慎重地捧在手中,喃喃自语:“多少年了……” 他语气有些难以言说的惆怅,不过没有维持太久,眨眼之间就消散了。 盔甲男捏着刀柄,“这把刀,你用得还顺手吗?” 林子狱没说话。 “在关卡中出局的闯关者,其所有的道具会被随机分散到不同的关卡之中,后续的闯关者可以随缘获取。”盔甲男闷哼了一声,“你虽然拿到了这把刺刀,不过我猜你八成不知道它的来历。” “是你主人的?”林子狱道。 “主人?”盔甲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脱下头盔,头向后仰着,“我倒是愿意做他的奴仆,可惜他不是我的主人……不过谁说得准,指不定以后就是了。” 什么叫做以后就是?虽然没有明说过,但这把刺刀的前任主人显然是出局了的,一旦出局就会被清除记忆并且永远丧失闯关资格。 换句话说,这个人就是被关卡永远剔除在外了。 人都不存在了,哪里还来的以后。 盔甲男移动着脖子,对上林子狱的视线,突然咧嘴,“他不该出局,所有闯关者加起来都不及他一个人,”他说着说着面目就有些狰狞起来,“凭什么他会出局。” 他说起话来语气还是平缓的,没有突然变得慷慨激扬,只是总有种浓郁的戾气——这个人已经偏执过头,将自己困在了死路之中。 不过盔甲男没有一直疯下去,他合上眼,过了会开口道:“你从一开始抽牌就开始算好了吧,要把我弄到J组,然后淘汰我。” “我说过会反杀开启人。” 盔甲男低笑一声:“真亏你能做到……不,应该说,真亏你能想得到,你怎么这么肯定郑虔跟我是对子牌?” “在方玲玲被淘汰的时候,”林子狱道:“既然已经有一组对子了,这个抽牌游戏就不是死局,郑虔的加入就没有必要,除非他是为了满足另一个条件。” 监督人只在为了保证关卡能够顺利进行下去的情况下会参与进来,这一点林子狱是从白鹭区学到的。 既然抽牌不是死局,郑虔还有什么理由必须加入……答案指向的就是反杀开启人。 每个关卡都可以反杀开启人,具体的条件会随关卡不同而有所差别,但无论如何,开启人在设计关卡的时候同时得保证“反杀自己”的可能性不得为零。 在这个抽牌游戏中,只有对子会被淘汰,如果盔甲男没有对子,他就永远不会被淘汰。 郑虔的加入同时也为林子狱指明了要如何反杀开启人的路。 “很多闯关者过分执着于开启人设定的规则,你很令我吃惊,因为你不仅会利用开启人定下的规则,你还能把关卡设计的限定吃得很透。”盔甲男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 他这一下的动作有些怪异,全靠手上的力气将身体支撑起来,脚下好似乎完全没有出力,林子狱不禁盯向他的下盘。 “你给我的感觉不像是要通关,你好像将关卡置于你的对立面了,对于敌人才会这么仔细地去分析。” 盔甲男还在说着,林子狱却没有听进去太多,他突然打断盔甲男的话,“你有脚吗?” 这句话来得突然,听起来也很摸不着头脑,不过盔甲男还是懂了,他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你知道骷髅区的原则吗?” 死者永恒。 开局之前,郑虔也提过在骷髅区中死去的闯关者可以不被清除离开,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关卡之中。 林子狱很快就回想起来郑虔当初所说的每一个字,他说留下的死者不能继续闯关,但确实没说这些死者不能做开启人。 林子狱的思绪走得很快,不过片刻之间就想了清楚,随之而来还有个疑惑——让死者来做开启人,哪怕骷髅区再特立独行,这一则好像也有点不对劲。 他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行,总之跟关卡有些微妙的不融。 盔甲男已经做好准备,他朝着郑虔喊:“J组做好选择了,我们选你。” 说完之后,他扭过头朝着林子狱看了一眼,“是不是觉得我配合得有些过分了。” “这个关卡的输赢我不在意,骷髅区也不会在意,这次的关卡只是一个实验,”盔甲男的面容开始急剧变化起来,原本正常的肤色惨白起来,扎眼的血也自头顶涓涓不断地流了下来,不多时就布满了他的整张脸,“看在你继承了这把刺刀的份上,给你个忠告,以后离骷髅区远些,这里……很快就要起浪了。” 看着盔甲男脸上的血迹,林子狱莫名就联想到了城堡内的花瓶,破碎的花瓶上也全都是血。 盔甲男指了指自己的头,“你没猜错,我就是被花瓶砸死的,以前关卡没有分区,乱得狠,闯关者之间相互杀戮掠夺。那个花瓶是我自己做的,想要送给他,可惜了,他都还没看过一眼我就死了,而我连谁对我下的手都不知道。” 盔甲男在说到花瓶的时候难得有了一丝动摇,他停顿了一下,不知为何说道:“他其实是个很冷血的人,我追随着他的脚步,他都从来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这样一个人,有天我却看到他仔细地护着一朵花,不让花被雨打散……” “关卡内的一切都是假的,那朵花不过也是虚幻,他本该比我更清楚,那一刻我觉得他也不是无坚不摧的神。” 盔甲男没有说下去,郑虔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他手中的镰刀反射着上方的灯光,很是刺眼。 “J组内有配对,左韫淘汰,J组还剩一人,完成规则要求,抽牌结束,其余所有人成功通关,恭喜各位。” “另外,林子狱成功实现反杀开启人的条件,审核合格,奖励会另行发放。” “现在,我宣布本次骷髅区的十号关卡结束,感谢各位的参与,还有什么疑问吗?” 薛小强举手,“他怎么就实现了反杀开启人?” 郑虔耸耸肩,一字一顿地道:“一叶障目。” 薛小强:“……?” 齐江大刺刺地拍了拍薛小强的肩,“每组抽什么牌都在林子狱的算计之中,你只觉得我跟你有旧仇,肯定会刻意为难你,但你真的想多了。 我齐江不是这么放不开的人,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路,犯不着惦记你。这次来参与这个关卡也是为了带个小辈,林子狱许诺会让我们两个都顺利通关,这种算过来算过去的局子我不擅长。” 一开始林子狱就强烈主张选齐江过来,薛小强跟盔甲男一样猜林子狱是看出了他们之间的矛盾,特地选齐江过来钳制自己。 但其实不是,林子狱选齐江是因为看出齐江对于同组的另外一个人很是照顾,他们之间很是融洽,完全不像J组那么微妙,齐江这么一个高级玩家降级参加关卡,总不至于是来刷经验消遣的。 于是林子狱敢猜齐江是为了别人而来。 抽牌规则很贼,齐江不一定有信心带着别人顺利脱身,林子狱提的条件正中齐江的痒点。 齐江过来之后,薛小强刻意回避他,自然也就错过了齐江跟林子狱短暂的交流。 林子狱指了指原本J组的两个组员,“你跟他们是认识的吧,你暗示他们选我,因为觉得我处处跟你对着来,太过碍事,但放我过去着实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林子狱到了J组之后很顺利说服了他们两人,将他们也拉到统一战线,之后J组的选择也都是出自林子狱的授意。 至于Q组,就更不用说了,有花斋在。 由此,三个组的选择实际上都是被林子狱所逐渐控制,然后一轮一轮的,将盔甲男跟林子狱替换到了J组,郑虔换到K组。 薛小强差不多理清楚了状态,但心里的感觉无比怪异。 他虽然也顺利通关了,没什么损失,但总感觉异常的憋屈…… “到此为止了,”郑虔拍拍手,“关卡没有为你们复盘的义务,对本次关卡没有疑问我就要将各位传送出去了。” “等等。”林子狱打断他。 “你说。”郑虔看过去。 “这两人,是谁?”林子狱指向墙壁上巨大的K和J。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四个没有写进正文的设定: (1)金西为什么会被淘汰。 他误以为盔甲男的牌面是红桃A,想要找盔甲男配对,然而盔甲男实际上的牌面是小鬼,盔甲男自然不会跟金西配对,于是干脆把人给整淘汰了。 另外,金西为了以防万一,他从少年手中抢了一个可以抵消一次淘汰的道具,为了道具他对少年下了手,少年最后坑了他一把,给的道具其实是废品,所以金西其实是没得退路的。 金西跟盔甲男之前在骷髅区的其他关卡之中见过,当时盔甲男就已经是“死者”的状态,也是做开启人,但金西不知道,因为他早早被淘汰了,他一直以为盔甲男就是个普通的闯关者。 盔甲男进入关卡的时间非常非常久远了~其实是金西的大大大大大前辈。 (2)方玲玲的人设是谨慎小心,但对现状不满,不甘慢慢晋级,一心求突破,同时她还对许如水怀有些嫉妒。大部分时候她存在感很低,但涉及许如水的时候会比较激动,所以会跳出去阻拦许如水,也会在许如水离开迷宫之后随后跟上。 (3)十号关卡停留的闯关者很多,他们很难往上大幅度突破,只能上下浮动,来来回回参加同级别的关卡,所以他们之间大多认识,这一点在城堡内有所体现,一开场许如水、金西、薛小强、甄橙就是相互认识的。 这一点没有人明确地林子狱说过,但他能推测得出来,所以看到许如水跟J组组员打招呼之后,他猜测J组的组员也是同级别的人,薛小强也有很大概率认识他们。 J组组员跟薛小强也没有太深的交情,后来林子狱说服J组组员之后,薛小强其实还暗示过J组把郑虔抽走,但他们就无情地忽视了薛小强。 (4)对子其实有三对。 —————— 这两章的抽牌换过来换过去确实无聊了些嘤嘤嘤,但我jio得下个副本挺刺♂激的。 第79章 过渡章节 “他们?”郑虔语气有些飘, 他抱着手想了想,十几秒之后才说, “这几个人其实跟规则没有太大的关系……当然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郑虔这时倒是不难为人了, 他挥着镰刀指向墙壁上的J,“这个是骑士区的初代主宰,关卡能够实现分区管理, 他功不可没,如果关卡没有分区,出局率会比现在高十倍以上。” “他在骑士区实行保护原则,新人可以获得一段非常长久的保护期间,只可惜年代久远, 闯关者们进进出出,已经很少有人还知道他了。” 林子狱:“这个人也出局了?” “没错, ”郑虔道, “不过骑士区后继有人,不至于像女娲区一样没落,如今骑士区也依然是新手钟爱的选择之一。” 简略地说完,郑虔顿了一下才将目光从J移向K。 “至于这一位, 他的代号是‘影’,在关卡还是一片混乱的时候他就已经成名,这个人强悍到极致且不属于任何一个关卡区,过去他被认为是最有可能通关的人, 如今却也只能存在于别人的口中。” “影这么牛逼的人物我还是听过的,”齐江靠着墙站立, 整个人都松松垮垮的,“据说这个人独来独往,当初关卡闹着分区的时候他都没掺和过,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出局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不错,”郑虔应和一句,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这三位是真正登顶的闯关者,可即便是他们也没能彻底通关……关卡究竟有多残酷,你们还只知道一点皮毛而已。” “好了,闲谈时间结束,再次恭贺各位,积分请随后查询,现在我宣布本次骷髅区的十号关卡正式结束,大家有缘再见——!” · 周围的一切扭曲起来,在崩到极限值之后“砰”的一声断裂化为了成千上万的碎片,慢慢悠悠地在林子狱周围飞舞。 其他人都不见了,这时候有人拉住了林子狱的手。 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人是花斋。 “恭喜林总,”花斋假假地道贺,“很精彩。” “真的么,”林子狱回头看他,“你真的觉得精彩?” 碎片无规律地飘浮在他们附近,有一些正从两人之间穿过,花斋伸手将一片落在林子狱睫毛上的碎片取下。 林子狱没有反应,花斋凑过去缠绵地吻在他的眼角。 由花斋唇上传过来的凉意在眼角扩散,林子狱右手轻推了一下花斋的肩膀,将还未完全萌发的暧昧戳破。 花斋放开林子狱,无事发生一般,笑着说道:“林总现在是准备回现实还是继续留在关卡。” 现实中,林子狱的身体濒临死亡,他当然可以用积分换取痊愈,不过他暂且不打算这么做。 “不回去。” “那不如借给我几个小时。” “借?”林子狱挑眉,“你要怎么还?” 借钱借物的林子狱见得多了,借时间还是第一次听到。 花斋一本正经:“之后我再把我的时间还给你,你让我跟你去做什么都成。” 林子狱好笑,“你还真是会做生意。” “耳濡目染。” 花斋说着拉着林子狱朝前走,关卡结束之后就崩塌了,他们眼下是踩在虚空之上,可行走完全不受阻碍,肆意得很。 走着走着,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漫天的碎片悄然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张灯结彩的夜景。 周围的一切都拉得欢乐浮夸,色彩艳丽的图案轮番竖起,时不时还有穿戴整齐的小动物穿梭而过,勾勒出一幅美轮美奂奢华到极致的梦境。 无数人在夜灯下相拥畅饮,花斋带着林子狱找了张无人的桌子坐下,他们没有点单,但很快便有人送了两杯苹果酒上来。 花斋举起酒杯,“林总?” 林子狱无可无不可地跟他碰了碰杯,浅饮了一口,“来这里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花斋放下酒杯,他并没有喝太多,可眼里似乎已经染了醉意,“约会而已。” “在关卡里约会?”林子狱单手托腮,余光扫了一眼周围,“你还可以再悠闲些。” “现实世界里我已经是查无此人了,可不是只能在关卡中约约。”花斋又喝了一口酒,这次酒杯内的液体总算是明显降了下去,“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关卡,你不想动都会有关卡自动找上来,不如趁机先好好放松放松。” 林子狱才刚刚结束一个关卡,自然不急着继续闯关,他分了点心神留在花斋身上,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关卡自动找上来是什么意思。 花斋突然伸手拉住林子狱的手,将其按压在桌面上,不满对方的分心,“现在你的时间已经借给我了,我们不想别的。” 林子狱试着抽回手,但这次花斋毫不退后,纹丝不动,他正打算将手硬扯出来,花斋却又适时松了力气,只留下食指勾着林子狱的指尖。 林子狱心中一动,突然就想起来一件很久远前的事。 当时他跟花斋在一起也没多久,很多习惯还没磨合清楚,花斋安排了周末的行程却没有提前跟林子狱约好,结果就是林子狱当天另有安排,无法临时推辞,花斋准备的惊喜成了空,他大大方方地说没事,让林子狱优先工作。 后来林子狱当然另抽时间给花斋照着原样补上,花斋表现得很尽兴,只是林子狱半睡半醒之间好像听到花斋说了这么一句——“今天的就是今天的,错过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补上。” 今天很美好,但错过的那一天无法改变。 花斋谈不上生气,从头到尾他都是体贴宽和的,只是落幕后的这句话让林子狱心中无端地揪了一下。 自此以后,花斋做计划之前都会跟林子狱确定时间,他们之间再没有发生过这种乌龙。 今天这一幕将林子狱的记忆扯出来摆在了最前端,让他心里浮起一种复杂的感觉——他跟花斋之间隔阂难以消解,未来会如何谁也说不准,但错过的种种确实难以弥补。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软了一下,接着心底的欲念就不受控制地涌现了出来——放空自己跟花斋静坐一会又如何。 关卡对林子狱所展现的依然只是冰山一角,他走到现在还没遇到真正寸步难行的时候,可越是这样他越不敢放松。林子狱从进入关卡开始就非常清楚,他就是走在钢丝上,放心眼前的虚假只会将自己推入万丈深渊。 林子狱从不大意,他迫使自己随时都紧绷起来,只要人在关卡之中就自然而然地戒备,下意识留意周围一切…… 不可否认,林子狱做得很出色,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林子狱要的不是在关卡之中活下来,也不是多攒积分,他要的是关卡再也无法控制他、再也不能左右他! 上方绚丽的灯光铺洒在林子狱身上,周围人群的喧闹声浮起又褪下,他的眼神渐渐清明。 林子狱收回了自己的手,本来花斋就只留了一根食指扣着他,但凡林子狱认真使点力气就牵不住了。 花斋看着林子狱,眼里无波无澜。 林子狱轻声开口:“你教我的,不相信虚幻。” “很好,”花斋俯身向前,摸了摸林子狱的头,“可惜时间不多,只能快不能慢……” 花斋收回手,坐回原位,正了神色,“关卡要乱了,我会一直看着你,看你走到最耀眼的那一刻。” 第80章 天使城的审判团(一) 关卡之中其实滞留了很多闯关者, 他们不闯关也不回现实世界。这些人当然不可能就像幽灵一样漂浮着,实际上他们可以在关卡之中幻化出很多东西, 以此满足他们的衣食住行。 林子狱也给自己弄了一套休息的房子, 待了几天之后,他收到了一份来自骷髅区的闯关邀请——骷髅区准备开启一个全新六号关卡,非常“真诚”地邀请林子狱参加。 林子狱还记着花斋说过的话, 他说关卡就要乱了,偏巧骷髅区行事令处处诡异,怎么看都像是在试图越线,难免不让人多想。 林子狱没急着接受邀请,放置在一旁想知道无视它会有什么后果。时间逐渐流逝, 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份邀请似乎真的只是邀请, 来去可随林子狱自便。 直到关卡正式开启的当天, 林子狱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了骷髅区。 这一次他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废地,周围杂草丛生,无数残缺的骨骼四散着,而正前方还有一个被风蚀得厉害的建筑。 建筑的大门还没倒, 摇摇欲坠的,左右各钉着一具骨架,大概是年代太久远,这些骨架都开始脱落了, 地上稀里哗啦地散着一地碎骨。 才看了几眼,林子狱眼前的这道大门便缓缓打开, 一道气虚不足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欢迎来到骷髅区最新的六号关卡,我是监督人武鳕,很乐意为您服务。” 伴随着话音,一道消瘦单薄的人影渐渐走出。 这人个头不矮,但瘦得畸形,比之前林子狱所遇到的齐浑人还更瘦,整个人就是一层轻薄的皮肉粘在骨架之上,将骨架的走向描述得格外清楚。 这个人,连骨架都是歪的,像是浑身被碾压过一次,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如何顺畅走动的。 相比起来,上一次的郑虔简直太像个人了。 武鳕很快就甩着奇怪的步伐挪动到了林子狱面前,“先来核对一下你的个人信息,林子狱,男,年龄未知,闯关次数3,累计积分33301,本次关卡编号3号。” 上一个关卡对林子狱进行双重奖励,所以他不仅得到了通关的3000积分,还因为反杀开启人额外获得了27849分,这么一来林子狱的积分一下子就爆涨上去,摸到了六号关卡的门栏。 “嗯,没错。” “本次关卡实行淘汰制,有十二位闯关者,不限通关人数,只要完成规则要求即视为成功,通关奖励50000分;另外开启人积分突破上线自动隐藏,其他信息保密。本次关卡总共有一个一级规则,具体内容会在进入关卡之后公布……” “现在关卡即将开启,你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疑问当然有,可惜武鳕不见得会答。 “我明明没有接受邀请,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林子狱问。 武鳕果然无话可说,他沉默了一会之后才含糊道:“也许等你通关之后就知道了。” 这个武鳕的敷衍能力显然要比一开始遇到的白鹭高明得多,一连给林子狱设定两个条件——通关之后才有可能知道。 本来林子狱也不指望能从监督人嘴里套出什么,也就不再纠缠不放,“行,送我进去关卡。” 见林子狱这么配合,武鳕自然求之不得,“传送开始,祝你好运。” 这一次,林子狱并没有被扯入其他地方,他依然站在原地,只是武鳕消失了,周围破败的一切开始逐渐复苏。 地上散落的枯骨重新汇聚起来,将骨架凑齐,再一点点生出皮肤,还原到最初的样子。 林子狱看得仔细。 他虽然没有接受闯关邀请,但为了以防万一,相关的信息他都看了。这次关卡的主题是天使城,打着天使的名义,结果以这么瘆人的画面开场…… 只能说不失骷髅区的风格。 没过多久,枯骨重新拼合起来的“人”显出形来,个个都精致无比,气质高洁,挥着白色的翅膀飞舞,跟一般人想象中的天使别无二致。 “尊贵的审判员,欢迎来到天使城——” 一位穿着白袍的天使飞至林子狱面前,声音又柔又绵,“审判席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入座。” 天使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周围飘舞的一切戛然而止,连同天使本人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定在空中无法动弹。 “林子狱你好,我是武鳕。”武鳕冷硬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将方才天使悉心营造出的轻松气氛打乱,“十二位闯关已经到齐,现在发布一级规则。” “嗯。”林子狱不怎么走心地应了一声。 武鳕毫无感情起伏地开始朗诵设定:“天使城过去曾是个充满和平宁静的地方,所有的城民都幸福地生活于此,可惜好景不长,有人受魔鬼的蛊惑堕落了,为保证天使城不受污染,必须将有罪的人逐出,可天使们心地善良、天真不谙世事,难以识别出真正的罪人……” “闯关者请注意,你们的身份是经验丰富的审判员,天使城请你们来审判他们的嫌疑人,对这些嫌疑人进行有罪、无罪的认定。” “每位审判员每轮拥有一票,请你们按照自己的独断和偏见对嫌疑人进行投票,可以弃票,九票及九票以上则视为该嫌疑人有罪,反之则无。” “嫌疑人一共有十二个,每个审判员对应负责一位,按照编号排序,如果某位审判员所负责的嫌疑人最后定罪结果与审判员的投票相悖……则审判员淘汰。 比如说,1号审判员对应1号嫌疑人,如果1号审判员对其投无罪票,然而最后1号嫌疑人被认定为有罪,则1号审判员淘汰。” “现在,关卡正式开始,请各位闯关者按照规则通关。” 武鳕最后一声才好不容易加重了点音量,有种终于可以喘气的感觉。他说完之后,周围被封冻住的一切又开始动了,天使依旧言笑晏晏地在前方为林子狱指路。 林子狱随着天使的指引朝着大门走去,复原之后的建筑物颇有些庄重感,确实很有审判的氛围。 这两扇大门原本各钉着一具骨架,现在也变成了两个娇小可爱的天使……可他们依然是被钉在门上的! 他们仿佛没有丝毫痛苦,脸上的表情天真无邪,还对着林子狱绽放笑容,伸手请他进入门内。 踏入门内,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一张位于最中央的椅子,这把椅子被抬得很高,设计也很有庄重感,椅子正下方对的是一桌一椅,很稀疏寻常的样式。 而两侧则是两张长条的桌子,各有六个席位,这会上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林子狱步步朝前,不出意外发现了坐在右侧第一个位置的花斋,花斋手半撑在下巴,见到林子狱望过来还挥了挥手指。 除了花斋之外,林子狱所认得的人还有风灵跟安白秋。 看到这两人的时候林子狱确实楞了一下,上次见到他们还是在低级关卡,记忆里他们的积分也就那样,不知怎么进入了六号关卡。 按下这点疑惑,林子狱的目光落在左侧唯一一个空座上,以及空座旁边的人。 这个人跟林子狱有过一面之缘,正是白鹭区的万沉云! 万沉云怎么也成了闯关者,而且还是在骷髅区的六号关卡之内,他在白鹭区怎么也该是掌握实权的人物。 林子狱走向空位,拉开椅子坐下。 这时左侧万沉云睁眼看了他一眼,像是能够洞察林子狱的疑惑一般,主动开口道:“这次骷髅区的六号关卡邀请了白鹭区派人参加,于是我就来了 。” 这个解释基本等于没说,实在没有实际意义,这样一来,林子狱反而更好奇万沉云出现在此的动机了。 林子狱的左侧是万沉云,右侧则是风灵。 风灵依旧是无比热情、也无比虚假地打招呼,“这不是傲天兄么,我们真是有缘,这都能遇上,这可能是上天的旨意让我们好生相处、其利断金。” 林子狱静静地看着他。 没几秒,风灵就明智地止住了话头,“哈哈哈哈当然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不爱当电灯泡,合作的事先搁一边,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受了我们老大之托……” 风灵拉长语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桌上的安白秋,“我们老大让我看着点他,免得他把自己作死了。你也知道我们骑士团是声名恶臭,现在招新工作也不好展开,没办法,只能先稳住原有队伍了哈哈哈哈。” 风灵东拉西扯起来就没完,一分钟之内话题都能绕十八个圈,这会已经开始讲起了他们骑士团创业的艰辛,他这个上下不讨好的老妈子处处操心,只差将他自己自比为在世诸葛了。 在他这些散装的信息之中,林子狱不难发现源头其实指向的还是安白秋。 因为安白秋要参加,所以风灵才跟了过来,至于积分也不难解决,闯关者之间可以转送积分,他们老大听起来是个牛逼的,送他们积分想来也不是难事。 林子狱没打断他,任由风灵瞎扯,不过趁着这段时间他已经将所有人都打量了一圈。 十二个人已经全员到齐,剩下的几个生面孔看上去都不怎么好惹,个个都自带气场,有不动如山的,也有张扬外露着自己戾气的。 风灵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门外又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柔软的天使白袍,背后有耀眼夺目的翅膀,整个人周围好像自带光环,连走路都好看到极致。 她面带笑容,一步步走向居中的高椅,坐好之后轻启朱唇:“感谢各位审判员来到天使城,我是大天使长武鳕,事不宜迟,现在就让我们开始审判,首先我将抽签决定提审嫌疑人的顺序。” 武鳕! 不久之前林子狱还见过“武鳕”,这是个气息奄奄短命相的男人,眼下这个名字却被套到了个大美人头上。 这个反差着实令人难以言语。 一个抽签筒便扑哧着翅膀飞来了天使长武鳕的面前,她伸手抽了一支签出来,“首先是4号嫌疑人,他涉嫌盗窃,请各位审判员定夺他是否有罪。” 第81章 天使城的审判团(二) 一个面容普通的男性被几个小天使架着拖了过来, 天使们将他放在下方的桌前,命令他自己站好。 “这个人在路经果园的时候偷了一个苹果, 不巧这个苹果是被天使祝福过的苹果, 是天使对主人辛勤劳作的奖励,请各位投票决定此人是否有罪。”武鳕解释着案情,她挥挥手, 便有一位小天使托着托盘上来,里面赫然摆着一个啃了几口的苹果。 “这是物证。”武鳕道。 场上的十二个审判员看向这个苹果,苹果好坏另说,可他们是真没看出来所谓天使祝福的痕迹。 不过这个祝福可能确实没什么用,最后苹果还不是照样被一个路人就给偷走了。 偷苹果…… 场上一片寂静, 偷窃自然不对,但能不能算是有罪又不能一概而论。在现实世界中, 定罪量刑也得有个起刑点, 一般来看偷普通的一个苹果当然不会被判为有罪。 不过这里还加了点限定,是被天使祝福过的苹果,也算是给苹果提了点身价。 总归来说,究竟有没有罪很难判断, 每个人的阅历不同,想法也无法统一,难怪规则要说以各自的独断和偏见来判定。 但过去的经历证明过,一味顺着规则来是没好下场的, 必须摸清楚规则之间潜藏的意思才能在关卡中无恙。 这是第一轮,大家都还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 应该都会慎重些,不过别的人还好,压力最大的还是要数风灵。 风灵的关卡编号是4号,所对应的就是这一位偷苹果的嫌疑人,也就是说风灵得为这次的审判结果负责。 武鳕这时候也想到了风灵,她朝着风灵柔柔一笑,提醒道:“注意这次的嫌疑人是由你负责的,请仔细考虑,为了天使城的和平做出最佳选择。” 风灵:“……” 一上来就左右为难,风灵又是个爱玩滑头的,这样一来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无论风灵觉得有罪没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去预判大众的心意。 他必须确保自己所投出的票跟最后结果一致,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淘汰。 相比风灵,林子狱面临的压力似乎小了不少,可也不代表他就能放心下来。 要对嫌疑人进行有罪认定,必须有九票及以上的票数,现在有个问题就是,如果四个闯关者被淘汰,剩下的票数只有八票,那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认定嫌疑人有罪。 反向考虑,等审判团人数减至八人及以下,就绝对不可能出现有罪判定,所以负责人只要投无罪票就不会被淘汰…… 林子狱不怎么信规则会留这么大一个漏洞出来。 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准好了纸笔,也已经有人开始动笔给出了自己的结果。纸条一旦写好就会自动长出翅膀飞到武鳕手上,武鳕收了纸条也不急着看,沉静的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无声地催促着。 林子狱旁边的风灵有些坐立难安,时不时左右打量做出一副想要偷看的作态,他的小动作不算隐蔽,更多的还是想试探一下武鳕的态度——规则没说不能作弊,不知道武鳕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自始至终,武鳕只是柔柔地看着其他人,完全没有警告风灵的意思,连多看风灵几眼都没有。 几番试探,风灵渐渐有了底——武鳕很大可能是不会管审判员如何审判,她只要最后结果。 “各位,”风灵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大家不防轻松些,反正这把有危险的是我……” 风灵抱着手,微仰着下巴看着对面的人,“不过也难说,指不定隔岸观火的各位下一步就撞到了绝境。” 风灵说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其他人却没有因此动容分毫,连跟他相识的安白秋都没有抬过头。 好在风灵没皮没脸惯了,倒也不会觉得窘迫,还露出了点意味不明的笑容。 林子狱转着笔,技术渐渐娴熟,可他一直没有落笔。 按照现实中的法律体系,偷一个苹果的行为不值得被法律处罚,但这个行为毫无疑问是盗窃。苹果再小也是主人辛苦的成果,是主人的所有物,任何人都无权不问自取。 可关卡没有给任何标准,只由审判员各自决定。 对于这个案子,无论审判员是判无罪还是有罪都在情理之中,已经有人做出了选择,林子狱也大可按照直觉行事。他之所以迟迟不动笔不是纠结案子的性质,他是还没想通开启人设计这个案子的意义。 开启人只是单纯制造了一个有争议的境况,还是另有铺垫。 对面席上有三个人已经选完了,花斋、安白秋还有一个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 林子狱不过随意一瞥,这个中年男人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林子狱的目光,抬起头直勾勾地看了过来。他的眼神太过犀利,给林子狱一种他正提着枪准备狩猎的感觉。 除了眼神,这人的穿着打扮也着实很有猎人的风范,甚至还戴了一顶毡帽。 “他是猎人区的陈蛹。” 风灵小声地在旁边响起。 林子狱循声看过去,风灵耸耸肩,神秘兮兮地说:“他很有名的,一般只做监督人,现在已经很少出来闯关了。” 一开始关卡之内是混乱无序的,分区是由闯关者实现的,相应的,各个分区的工作人员也都是闯关者。林子狱不知道各区具体的运动模式,但对这一点还是有所预料,这会听了也不觉意外。 在林子狱的注意被风灵引走之后,花斋若有若无地侧目扫了一眼陈蛹。 陈蛹看了回去,两人的视线对撞一下,不怎么友好。 陈蛹有些了然:“你们一伙的?” 花斋漫不经心:“可惜了,不是。” 陈蛹没有追根问底,顿了顿又问:“那你要护着他?” “我倒是想,可他可不需要我来护着。”花斋嘴角扯了扯,眼神依旧落在林子狱身上,“提前预个警,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 风灵也不指望林子狱会做什么反应,神秘兮兮地盯着林子狱看了看,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你打算怎么投,有罪还是无罪?” 风灵这已经是明目张胆地核对答案了,可武鳕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嘴角的幅度都没怎么变化,无时无刻都能维持住她圣洁的形象。 林子狱手上的笔又转了一圈,“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只要你告诉我,啊,不对,只要你能投无罪,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以后为你两刃插刀在所不辞!”风灵激动地说道。 “免了,你不反手给我两刀就算你良心发现了,”林子狱哼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骑士团应该盯上我了,上次在关卡你也是来特地观察我的斤两。” 风灵轻拍了一下桌子,做出忿恨的样子,“骑士团就是个垃圾,我说真的,我被压榨得毫无自由,这种破团我随时都可以退出!” 林子狱没说话,默默地听着风灵给自己划立场。 说了一会,风灵热情减退,他收住话头,脸色沉稳下来些许,“十二轮,往后会发生点什么谁说得准,这次你帮我投无罪,下次我也一定帮你。” “嘴上说说,谁都可以。”林子狱并不应承。 风灵沉默片刻,“我这人最有自知之明,知道你不好惹,所以这次我也没试图忽悠你,要什么都直接了当告诉你了……我确实没法证明我的诚意,但我可以用我身上的一切跟你交换。” 只是一张投票而已,换风灵的装备似乎不亏,但林子狱没有点头,他朝着对面瞥了一眼,“你这次是为了监视安白秋才来的?” “也可以这么说。”风灵点头。 林子狱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那不如这样,如果你耍滑头,我就对安白秋下手。” 风灵笑:“他的死活作用不到我身上,你要这么说我可就太乐意了,只可惜恐怕不成,毕竟我老大脾气不好,万一算我失职我就只能自杀出局了。” “那就算了。”林子狱兴致缺缺。 风灵没有继续来烦林子狱,他静坐了两秒,又去跟另一侧的人搭话。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林子狱左侧的万沉云也做出了选择,停笔之后,纸张也是自个扑哧着翅膀飞到了武鳕手中。 这次武鳕却意外地打开纸张看了一眼,然后对着万沉云弯了弯眼睛。 万沉云没有瞧见这一幕,他正在同林子狱说话,“很纠结?” “比起纠结,还是不爽多一些。”林子狱随口一说,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不爽他一直不得自由,会被随意拉进关卡之中。 “其实各区有个隐藏条件,一旦你在某个区注册过一次,这个区就拥有了你的全部资料,也在一定程度上对你有控制权——否则无法加减积分、开启关卡、淘汰闯关者,甚至是让他们出局。” 林子狱一下子明白过来,关卡区对注册过的闯关者有控制权,所以才能强行拉闯关者入内!上一次他是主动注册的骷髅区,相应的骷髅区就取得了对林子狱的控制权…… 骷髅区勉强可以解释,可林子狱并没有注册过白鹭区的关卡,也同样被强行拉进了关卡之中。 还有,万沉云早不说晚不说,偏偏选在现在这个点,难说他没有别的居心。 饶是林子狱心中的念头已经上下翻滚了几圈,他的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我记得你说过白鹭区对我没有控制权。” 在完成第二次白鹭区的关卡之后,林子狱要求万沉云明确告诉他,白鹭区究竟有没有对林子狱的控制权。 当时万沉云说的是没有,这一字一句的林子狱都还没忘。 万沉云脸色不变,“我并没有说谎。” 万沉云这完全就是流氓说法了——虽然我的话前后矛盾,但我就是没有说谎,里面究竟有什么因果你就自个猜去。 听了这话,林子狱也没有动怒,他放开手,手中的纸条就自动飞了出去,落在武鳕的手中。 接住纸条,武鳕还对着林子狱微微一笑,无可挑剔。 林子狱猛地一怔,心里涌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可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以至于林子狱完全无从查起,只剩下一点微弱的茫然。 他努力想要抓住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可却怎么都无法回溯。 林子狱将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一抬头发现花斋正看着他,隔得有些远,说不好花斋是什么样的眼神。 两人对视,花斋突然伸出手指朝着林子狱比了个心。 林子狱:“……” 第82章 天使城的审判团(三) 席上的十二个人已经全部完成了投票, 最后一张纸条从风灵的手中飞出,飘向武鳕。 武鳕整个人都是精雕细琢的, 皮肤更是嫩白纤细, 不过是被纸片边缘割了一下,手指立刻就见了血。 她倒是从容,没有尖叫出声, 自然无比地将手指放进口中吮了一下,等不出血了就没再理会。 “感谢各位审判员,最终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揭晓这一位嫌疑人究竟是有罪……还是无罪。” “无罪一票、无罪两票……有罪一票……”武鳕不急不缓地唱票,她没有故意卖关子, 完全是按照手中纸条的顺序来读,其他人可以很明显地察觉出来, 无罪的票数要远多于有罪。 最后结果也没有出现什么惊人的逆转, 十票无罪,最后嫌疑人被认定为无罪。 武鳕一手捏着纸条,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地在纸条上拍打着,林子狱望过去, 发现刚才她手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4号审判员风灵所作出的选择与最后判决一致,我代表天使城为你所作出的选择而感到欣慰,请各位审判员再接再厉, 马上进行对下一位嫌疑人的审判。” · 下一位被带上来的依然是个男性,看起来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还有很浓厚的少年气。 依然是由武鳕来说明案情——“这位嫌疑人他无父无母,被养父收养长大,养父待他恩重如山,他却想杀了他的养父……请各位审判员判定,这个人究竟有没有罪。” “想?”万沉云反问,“所以其实他什么都没做对吗?” 武鳕微微颔首:“不错。” “他想杀养父的动机是什么?”对面桌上有个皮肤很白的女性问道。 “这就得问问负责人了,”武鳕看向安白秋,“10号审判员,你是这次案子的负责人,请你说说嫌疑人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被突然点名的安白秋错愕地看了武鳕一眼,明明嫌疑人也在场,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他来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安白秋的疑惑一闪而过,他懒得纠结,随口便道:“哪有那么多理由,想杀而已。” 对于这个回答,武鳕没有什么表示,脸色都不曾动容过一下。 倒是其他人多看了几眼安白秋,似乎是想看仔细些,说出这般寡情之语的是个什么人物。 风灵默默地扶额,不看对面。 虽然安白秋这人确实目不忍视了一些,但风灵到底还是没忘了自己的任务,他轻咳几声,适时开口:“这个嫌疑人毕竟还只是想想,并没有实施具体的手段,如果想法也需要被定罪的话,在场的恐怕就没一个清白人了。” “所以你觉得恩将仇报也是可以的?”对面席上有人堵住风灵的话,“万一你救下的人反手给你一刀,你也会笑着原谅他?” “你是在曲解我的意思,这个案子只谈论‘想法’,不涉及具体的实施行为,难不成你就没有个冲动的时候?”风灵反驳,“而且我们并不知道养父对嫌疑人做过什么,万一他虐待打骂嫌疑人呢?” 风灵跟其他人你来我往地争辩着,这个案子比起上一个案子更发具有争议性,为了保全安白秋,风灵硬着头皮胡扯。 林子狱听了几句,趁着风灵休息换气的时候突然问道:“你支持无罪是因为安白秋会投无罪?” 安白秋跟风灵坐在不同的审判席上,间距很远,林子狱就坐在风灵旁边,可并没有看到这两人之间有隐秘的交流。 所以林子狱还挺好奇,风灵凭借什么可以肯定安白秋的选择。 “我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是不指望安白秋能有是非观,在他眼里大概什么都算不得犯罪,所以他会投无罪。”风灵解释了一句,继续投入跟对面的争论之中。 争来争去也争不出结果,风灵身上渐渐有了些明显的焦躁。 林子狱侧目,只见风灵眉头紧皱,脸上表情很是难看,甚至连手指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完全没有平时插科打诨的模样。 过了会,风灵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死死捏住了自己的发颤手指,可脸色是一点都没有缓解过来。 林子狱一怔,从风灵他们以往的表现来看,骑士团对于通关与否并不在乎,他们只是按照上头的命令追杀闯关者,直至将闯关者逼出关卡为止。 照这样来看,淘汰对他们来说不是大事,可风灵流露出来的忧虑有些过重了…… 最后的投票结果是九票有罪,符合规则,嫌疑人因此被判决有罪。 念出结果的瞬间武鳕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她经常笑,每一次的笑容都是温暖大方的,可这一次林子狱从她脸上看出了些诡异。 林子狱心中又是猛地一震,方才那股抓不住的异样感又来了! “10号嫌疑人被认定有罪,感谢各位审判员为天使城的和平所作出的贡献,”武鳕站了起来,“作为大天使长,我不能让这般罪恶深重的人继续留在天使城,我宣布,为了天使城所有的城民,我将在此正式逐出这位罪人。” 她缓缓说着,小天使们簇拥着为她捧来了长剑。 武鳕接过长剑,在手上轻划了一下,让自己掌心里的血染上长剑。 “制裁开始。”武鳕直直地看向安白秋。 安白秋下意识就想去拔刀,但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了! 不仅仅是安白秋,在场的十二位审判员都被死死固定在了原位! 小天使们在空中飞舞,晦涩难懂的歌声在房间内回荡。 风灵剧烈地挣扎着,额上布满了汗珠,他冲着武鳕大喊:“你要做什么?!” 武鳕回首,笑容不减:“不知道的话,你就仔细看着,再多看一遍。” 武鳕说完便朝着安白秋走了过去,染血的长剑在灯光下显得又妖又冷,再无圣洁之意。 安白秋倒是冷静得很,看着武鳕一点一点靠近也没有多余的反应,甚至有些冷眼旁观的意思,好像即将被“制裁”的不是他一般。 直至武鳕的长剑将他穿透,安白秋也没有因此流露出惊恐的模样,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武鳕。 武很快拔出长剑,安白秋胸前立刻被自己的血浸没,对着这般惊悚的画面,武鳕还能温温和和地对安白秋道:“再见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每个人身上的束缚好像消失了,安白秋第一时间就抽出自己的环首刀,跳起来朝着武鳕砍去! 他身上还在流着血,胸前的洞口清晰可见,可安白秋完全不在意这一切,他只专注于自己手中的刀和眼前的目标。 武鳕不躲不闪,对于安白秋的暴起也不感意外,她就站在原地感受着安白秋的环首刀从头劈下,而她却连用剑去挡一下都没有。 这一刀已经费了安白秋的全力,一刀之后安白秋也支持不住,摇摇欲坠,只能将环首刀插进地面上做个支撑。 风灵从看台上跳了下去,几步就跨到安白秋旁边,一把接住安白秋,手忙脚乱地去找安白秋身上强制退出关卡的道具。 另一边武鳕受了安白秋一击之后就瘫倒在地上,毫无生气,像是块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哪里还是之前高贵不可侵犯的模样。 林子狱视线停留在武鳕身上,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脑海里乱成一团,可却总有什么阻拦着林子狱整理自己的思绪。 风灵已经为安白秋用上了强制退出的道具,道具却在这里时候失灵了,无论风灵怎么催动他们都无法离开,急得风灵发出了些不安的动静。 林子狱扫了他们一眼,又看向审判席上的其他人。 面对这番变故,大部分人都若有所思,没有太多的情绪波澜……唯独花斋还是那副闲适懒散的模样,都没有费心去探究关卡设定的意思。 感受到林子狱的目光,花斋对着他扬扬嘴角,用口型说了几个字。但奈何距离有些远,林子狱没能看清花斋究竟说了什么,在他费力甄别的时候,一股熟悉感莫名涌了上来。 眼前的这一幕好像是发生过的。 周围的一切突然开始剧烈的衰败腐化,林子狱只感觉脑海内一阵刺痛,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 林子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视野范围内只有荒凉,杂草丛生,其中还有不少的骷髅乱堆着,确实符合骷髅区的主题。 他的正前方有个不知道是什么年代遗留下来的建筑,看起来只撑着最后一口气,但凡来个人推一推就能彻底倒塌。 不过这不算什么,引起林子狱瞩目的是建筑的大门——一左一右分别钉着两具破碎的骷髅。 林子狱正想走近去看看,大门突然就被从内打开,接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这个人身材干枯到难以置信的地步,林子狱简直怀疑是一具带皮的骨架在走动。 这人走得倒是不慢,很快就来到了林子狱面前,虚虚弱弱地开口:“欢迎来到骷髅区最新的六号关卡,我是监督人武鳕,很乐意为您服务。” 这里果然是骷髅区的关卡,林子狱没接受邀请,可到点还是被强制拉了过来。 按下心中想要蔓延的不爽,林子狱等着武鳕的下文。 武鳕似乎是个不善言辞的,并没有跟林子狱废话,沉默片刻就进入正题:“先来核对一下你的个人信息,林子狱,男……本次关卡编号3号。” 林子狱点头,表示信息无误。 接着武鳕又宣布了规则,规则有些复杂,而且武鳕的语速还特别快,像是在赶时间,也像是有些不耐烦。 “还有什么疑问吗?”武鳕问道。 “这个关卡限时吗?” 武鳕一愣,没想到林子狱这么问,一般情况下,关卡都不会做时间要求,“不限。” “哦,这样啊,听你说这么快,我还以为时间很紧张。”林子狱笑笑。 武鳕沉吟片刻,没有接这句话,只说:“没有别的疑问就开始闯关吧。” “行啊。” 武鳕对着林子狱微微鞠躬,接着他就原地消失,同时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复生,所有原本死得不能再死的枯骨重新长出了皮肉,摇摇欲坠的建筑褪下了岁月痕迹,披上了庄严肃穆的气氛。 林子狱朝着大门走去,门上被钉着的两个小天使为他指路,看上去纯良无害。 在林子狱踏入门内的瞬间,他好像听到背后有人低笑了一声。 第83章 天使城的审判团(四) 林子狱坐在审判席上, 听着大天使长武鳕介绍案情。 审判席下方垂首站着一个男人,据说这人偷了一个被天使祝福过的苹果, 现在需要审判员们来决定他是否有罪。 票数累计九票及以上这人就会被认定有罪, 继而被大天使长逐出天使城。 大天使长美好圣洁,无可挑剔……可林子狱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他正想着,旁边的风灵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次的关卡熟人不少, 有风灵有安白秋,还有个在白鹭区见过一面的万沉云。 骑士团出动了两个人,林子狱一开始还有点意外,怀疑过这两人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过没多久就发现这两人的重心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 尤其风灵, 自开局以来,风灵身上总有种难以掩藏的焦躁感。 风灵发觉林子狱正在打量自己, 便强行放松了些, 开始油嘴滑舌地胡扯,“唉,这种六号关卡的氛围果然不一样,我没见过这种大场面, 这才刚刚开始我就有些抖了,待会说不定就会晕了过去,到时候傲天你可要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多担待着点。” 林子狱不置可否。 在两人交谈的功夫,林子狱左侧的万沉云已经做好了选择, 纸条朝着武鳕飞去。 林子狱看着这张纸条离手的瞬间,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什么, 却难以捕捉。 纸条很快就飞到了武鳕手边,武鳕动作优雅,还透着几分小心,她轻轻用指尖隔空指了指纸条,迫使纸条自个落下,没用自己的手去直接接触。 “……无罪、无罪、有罪、无罪……” 武鳕宣读着手中的投票,最后的结果是无罪占据多数,嫌疑人因此被判无罪。 听到结果,风灵先舒了一口气,他对这个嫌疑人负责,如果他的投票跟最后结果相悖,他自己就会被淘汰。 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可哪怕确定了自己暂时安全,风灵身上的焦虑依然在蔓延,还时不时就朝着对面的安白秋看上几眼。 林子狱不难理解风灵的状态,事实上他心头也一直压着点什么东西,虽说不至于像风灵这般浓厚,也足够令林子狱不畅快了。 尤其大脑里有些混沌,这让林子狱格外在意,他的思维管理一直做得很好,很少有这种不清明的状况。 第二轮被审判的对象是一个少年,少年意图杀死自己的养父,相应的负责人是安白秋。 每轮的负责人都有被淘汰的风险,安白秋却浑不在意,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死死地盯着武鳕,像是一条贪婪的毒蛇。 安白秋想对武鳕下手,在场的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来。 武鳕本人没有表示,风灵却频频扶额,小声抱怨:“靠,这小子来真的么。” 林子狱恰好听到,“怎么?” 风灵隐晦地一指安白秋,“这玩意就是个疯子,除了打打杀杀什么都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我可太熟了——这特么又兴奋起来了!” 林子狱之前就见识过了安白秋的暴力冲动,一旦上头就能完全无视正事,拎着环首刀就敢去干翻世界,连自己的生死都可以随意丢弃。 就是不知道武鳕这样温温柔柔的大美人是怎么让安白秋起了杀念…… 林子狱一愣,扭头面向风灵:“安白秋挑选对手有什么喜好没有?” “疯子做事能有什么依据,”风灵撇撇嘴,“他随时随地都能发疯,哪里来的喜好,非要说的话就是凭直觉行事,像畜生一样。” 直觉…… 林子狱回味着这两个字,左侧的万沉云突然开了口:“有时候直觉说不定更为可靠,迷雾之中努力去判断方向可能会绕死自己,一鼓作气朝前冲的人反而能够走出去。” 万沉云开场之后就很少说话,这会倒是难得开一次口,他对着林子狱和风灵笑笑:“不过那是对纯粹的人而言,像我还是避免直觉为好。” 林子狱视线往下,瞥了一眼万沉云的纸条,“所以你会选跟自己第一反应相对立的答案?” 万沉云没直接回答,他用手中的笔轻轻点着桌面,望向台下的嫌疑人,“我可没有定夺别人罪行的资格。” 风灵后仰,心烦意乱:“你特么在说什么天书?” “我只是在想,我们有没有审判别人的资格。” 风灵翻翻白眼,嘟囔一句:“行吧,你们白鹭区高尚。” 埋怨完,风灵深呼吸几口,开始做正事——他试图拉拢林子狱,希望林子狱这一次能投无罪。 林子狱总觉得风灵的说辞有些熟悉,可记忆里他们应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刚才你自己做负责人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卖力。” 风灵耸肩:“我被淘汰了是小事,安白秋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没法跟老大交代。” “安白秋被淘汰……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吧。”林子狱朝着武鳕看了一眼,轻轻开口。 安白秋已经盯上武鳕了,万一他在这个关卡里闹起来肯定会有严重后果,既然风灵的任务只是看管安白秋,与其提心吊胆,还不如干脆让安白秋被淘汰,省心省事。 风灵能够肯定安白秋会投无罪,对于这个案子,风灵说服其他人投有罪肯定会更轻易些。 风灵意外地没有睁眼说瞎话糊弄,他掐了掐自己的鼻翼,“我倒是想,但总感觉有些害怕。”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挣扎一下都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使力。 · 最后结果出来,无罪六票、有罪五票、一票弃权。 嫌疑人被判无罪,安白秋的选择与投票结果一致,本轮安全。 “感谢各位审判员为天使城所做的贡献,现在开始审判第三位嫌疑人。”武鳕说着,示意飞舞的小天使们将下一个嫌疑人带上来。 这次被押上来的依然是位男性,编号7,所对应的负责人是花斋。 “这一位嫌疑人涉嫌欺骗,他辜负了信任他的人,请各位审判员判决他是否有罪。” 这一次的案情更发简单,连个事件都没有,就单薄地挂了个欺骗的名义给嫌疑人。 几个审判员面面相觑,问武鳕:“我们连他骗了谁、欺骗的手段、造成了什么结果都不知道,要怎么认定他有罪没罪?” 武鳕眼尾轻轻扫了一下花斋,“不如问问负责人?” 花斋噗笑一声,“问我?怎么,我应该知道?” 武鳕故作神秘,没有回答。 其他人还在回味武鳕的话,林子狱的脸却在不知不觉中白了几分,直至自己的手指关节传来一声脆响才将林子狱惊醒。 林子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泛红的指关节,这么巧让花斋负责一个涉嫌欺骗的嫌疑人。 至今林子狱依然不知道花斋的意图,花斋确实没有动他的钱财,但他骗了林子狱这个事实变不了。 在林子狱情义最浓、最信任他的时候,花斋亲手捏碎了林子狱所认定的一切,让过去的种种全部化为一场难辨真假的虚幻。 抬起头,林子狱正好对上武鳕的视线,武鳕嘴角还是带着笑,却对着林子狱微微扬起一点下巴,这让她一下子脱离了高雅的壳子。 林子狱从武鳕身上体会出一点玩味来,她是无所不知的天使,洞察一切,于是肆意地玩弄着不知真相的凡人。 这个认知让林子狱背后发寒,嫌疑人与负责人并不是随机搭配的,每一组的设计都是别有用心! 当事人花斋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依旧是懒懒散散地撑着下巴,连对别人的投票倾向都没有打探的兴趣。 花斋手指夹着写好选择的纸条,随意一扔,纸条在空中飘落了两秒,接着便自己生出翅膀朝着武鳕飞去。 放飞纸条,花斋看向林子狱,见林子狱也正好看着他便笑了笑,缓缓地用嘴型对林子狱说:“投、有、罪。”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一次覆盖了林子狱,这一次尤其难捱,林子狱甚至有点快要被撕裂的错觉。 他心里已经是波澜叠起,表面依然可以不动声色,迎着花斋的目光,林子狱拿起了笔。 可就在他快要落笔的瞬间一股更发强烈的感觉阻止了他,林子狱头疼了起来,心中的感觉终于明晰了几分——他好像经历过同样的事,可是搜不出更多的记忆。 “啪!” 笔从林子狱手中摔了出去,落在桌面还滚动了两圈才停下。 熟悉感慢慢淡了下去,方才一瞬间的情绪波动也消失无踪,林子狱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摸出刺刀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了一道。 林子狱的这个动作将他左右两边的人都吓了一跳,风灵下意识跳了一下,“你是被安白秋传染了吗?” 另一旁的万沉云也道:“自残可解决不了问题,还是说你想借疼痛来让自己清醒清醒。” 长期浸泡在关卡之中的闯关者很容易出现不同程度的心理变态,压力一大便有人习惯性地伤害自己,这类事情再常见不过。 只不过林子狱看起来是个理智且心理强大的,不至于得依赖疼痛刺激。 “不是,”林子狱淡道,他没去管伤口,“你给我的道具,在这种级别的关卡里能用吗?” 林子狱所说的就是从万沉云手里敲下来的强制退出道具。 “只要开启人级别不高于我。” “懂了。” 林子狱重新捡起笔,在纸条上写下了“有罪”两个字,写完的瞬间纸条就飞走了。 最后结果出来,十二票全部都是有罪。 武鳕莞尔而笑,“这倒是头一次,全员都认定嫌疑人有罪。” “7号嫌疑人罪恶贯盈,被审判团全员认定有罪……作为大天使长,我在此宣布,为了天使城所有的城民,这位罪人必须被逐出天使城。” “制裁开始。” 武鳕提剑指向花斋。 很多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了林子狱的脑海之中,一个瞬间林子狱明白过来——他们所审判的其实就是自己! 关卡的设计不是偶然,嫌疑人的罪行是与负责人联系起来的,他们坐在审判席上掂量着利益决定“嫌疑人”的罪恶,直到定局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给自己定下的罪。 难怪武鳕会流露出来嘲讽。 这是开启人对他们的作弄。 脑海里还有很多画面,可是太多太杂,林子狱根本抓不住,他潜意识里知道他必须去阻止武鳕,可为时已晚,他根本动弹不得! 无形的束缚勒得他难受,也死死地压抑了他的一切动作,让他只能坐在原位,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花斋不慌不乱,寒光闪闪的剑已经指在他的心口,就这样他的眼里也没有武鳕。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林子狱身上。 看不够似的。 第84章 天使城的审判团(五) 关卡里的死伤是有效的, 死亡会导致闯关者出局,永远丧失继续闯关的资格。 换句话说, 如果花斋真的被武鳕一剑杀死, 这可能真的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视了。 关卡对闯关者有绝对的控制权,他们十二个人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武鳕划开了自己的手掌,让血流满剑身, “再见了。” 林子狱挣扎得太过用力,身上的皮肉都尽数破裂,血滴涌出来的瞬间就挥发成了血雾散在空中。 不过片刻的功夫,林子狱身上就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他周围缠绕的血雾更是让他看起来像是个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武鳕的剑刺入花斋的心脏, 数不胜数的小天使们飞舞着,像是一场盛大的祭奠。 类似的画面在林子狱脑海里飞快地翻过!他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遇到! 以武鳕的长剑为记忆点, 很多被掩埋的画面冲破封印冲了出来……已经有过无数次花斋就在他的眼前被一剑穿心, 而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砰——! 林子狱重重地砸倒在地面,他浑身是血,眼神越发凶狠。 武鳕微微侧目,关卡的绝对控制权并没有失控, 其他十一个闯关者依然无法自由活动,林子狱却在一个瞬间挣开了束缚、翻过审判席、将他自己砸了过来。 花斋还坐在审判席上,胸前插着长剑,他与林子狱之间相隔不远, 却谁都无法再靠近对方分毫。 林子狱的手指微微颤抖,可是除此之外他再做不了别的, 连让自己站起来的能耐都没有。 花斋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 花斋一向是从容的,除了见缝插针挑逗林子狱之外,关卡之中他懒得出什么力,对一切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即便是如今,濒死之际他也淡漠得难以想象。 施加在审判员身上的封印突然破裂,在恢复自由的瞬间,安白秋的环首刀就切向了武鳕的脖颈。 武鳕不躲不闪,似笑非笑。 安白秋下手毫不迟疑,他的刀锋又太利,两人一个错身,武鳕的血便溅了一地,随即她的身体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安白秋踢了踢武鳕扭曲的身体,举起环首刀猛地刺了下去! 无人来阻止安白秋,连风灵也只是摁着自己的头,似乎是很痛苦的样子。 武鳕的刀还留在花斋的心脏之上,花斋随意将刀拔出,就地一甩,多看一眼都没有。 他从审判席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了林子狱旁边。 刚才被束缚的时候林子狱不惜身体被摧毁也要反抗,这会自由了倒反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挨个扫过其他审判员,开启人就在其中,不知正在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他们挣扎。 林子狱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花斋一把抱住林子狱,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肩上。 “疼吗?”花斋问他。 林子狱想笑,你自己的心脏都被刺穿了,哪里来的闲心问别人疼不疼。 “不疼。” “我可以给你吹吹。”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一个瓮声瓮气,一个轻佻。 花斋在林子狱的发梢上吻了吻,“要是我们以后再见不到了,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不会。”林子狱离开花斋的怀抱,他的手上染满了花斋的血,都是刚才两人相拥之时从花斋心口滴落下来的。 “……也行。” “不会见不到,”林子狱看着花斋,指尖在花斋失血过度的脸上轻轻蹭了蹭,“这个关卡,我一定会过。” · 枯草之中不规律地堆着很多骷髅,大部分都是残缺的,看起来应该有些年头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些骷髅的存在无异于在明示这处属于骷髅区。 尤其是在林子狱无视骷髅区的闯关邀请之后,林子狱莫名出现在此,怎么想都跟骷髅区脱不开关系。 果不其然,就在林子狱闲散乱想之际,一个人影从前方的建筑之内走了出来,对着林子狱道:“欢迎来到骷髅区最新的六号关卡,我是监督人武鳕,很乐意为您服务。” 林子狱没吭声,很直接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这个监督人……很有骷髅区的调调,这是林子狱的第一感受,他都不敢说武鳕这个模样是死是活。 武鳕按部就班地走着流程核对信息,说完之后象征性地问了句:“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林子狱问。 武鳕疑惑:“嗯?” “总感觉我脑海里就是有个跟你一样的身影……非常特别、非常深刻。”林子狱隐晦地形容着。 “没有吧,”武鳕扯扯嘴角,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似乎很有难度,“你是个新人,而我一直驻守在骷髅区的六号关卡,我们没有可能提前见过。” “这样啊,那我大概记错了。”林子狱随口道。 他顺着武鳕的指引向前,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武鳕的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手腕。 干瘦到武鳕这个程度基本就是在挑战人类极限了,但凡见过一次,林子狱不用刻意,也应该会有些印象,能够使他在有二次刺激的情况下想起相关信息。 刚刚见到武鳕,林子狱脑海里没有浮现对应的信息,一般情况下,这代表林子狱跟武鳕是初次见面。 可今天不同,在看清武鳕的瞬间,林子狱脑海里有些微弱的刺痛,像是被根小针给扎了一下,同时也涌现出一股强烈的空白感。就像是个学霸,平时认认真真做着笔记,可有天翻开自己的笔记却发现一片空白,总会觉得不该如此。 林子狱长期训练过自己的记忆力,他已经习惯于强迫自己对特意标注的事物重点记忆,脑海会自动做出相应的反应。他无法保证百分百的记忆率,但有刺激性的关键点绝对忘不了。 林子狱足够相信自己,所以他的怀疑落在了武鳕……或者说关卡之上。 · 审判席上的人围绕着“偷一个苹果”究竟算不算有罪激烈地争辩着。 风灵是本次案子的负责人,审判结果与他的淘汰与否息息相关,所以他说得尤为卖力。 林子狱听着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心里划过一丝不解——开启人设计这么一个审判环节的意义何在? 借此淘汰闯关者?可武鳕并不阻止闯关者之间相互讨论,这一条淘汰的限制显得不是那么严重…… 一点都不像是六号关卡的水准。 哪怕骷髅区再水,也不至于如此。 林子狱不认为开启人是个傻白甜,关卡设计必然还有别的陷阱,这种从规则上看不出太多限制的关卡可能更为可怕。 现在林子狱手中的信息太少,只能先做一次反向推测——既然规则标明“危险”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的危险,相应的,安全的地方也不会是真的安全。 规则说负责人的投票与最终审判结果不一致会导致负责人淘汰,那反过来看,如果双方投票一致也不见得安全。 负责人投票与最终结果一致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一致认定无罪,另一种是一致认定有罪。 武鳕说过,有罪的嫌疑人会被逐出天使城……可嫌疑人被逐出天使城跟闯关者又有什么关系? 风灵轻咳了两声,打断了林子狱的思路。 林子狱朝风灵看过去。 风灵撸起袖子准备忽悠林子狱,“傲天,我们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也知道我的人品……” 林子狱听着风灵瞎扯,差点就信了自己跟风灵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 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目光时不时会朝对面的花斋瞟去。林子狱并没有随时看花斋几眼的习惯,但今天他每次见到花斋都会有些心绪不宁,这种异样让林子狱忍不住多看几眼,只是看多了自己的胸口就闷疼起来。 风灵又干咳了几下,“傲天,请专注眼前好吗,闯关时间请不要谈恋爱。” 林子狱:“……” 风灵喋喋不休:“六号关卡这种级别的关卡基本就是我们能接触到的天花板了,再往上的关卡基本没有开放的可能性,这么多年来开放过顶级关卡的也只有玫瑰区……总之,六号关卡很严肃,办正事要紧,傲天你可不能松懈!” 林子狱活动了一下手关节,“你想让我投无罪?” “你怎么猜到的,哦哦,刚才我跟对面那几个废物争论的时候说过,”风灵点点头,“你不觉得我们身上戾气太重,需要宽容一些吗,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别人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这四个字莫名在林子狱心头回响了一遍,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从心底爬了出来。 林子狱下意识捂住心口,可完全无法摆脱这种附骨的难受。 到底是怎么回事。 “傲天,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风灵虚情假意地关心了一句,其实还是惦记着怎么拉拢林子狱。 林子狱也懒得费时间跟风灵维持礼节性的客套,直问:“你为什么要投无罪,你真的觉得嫌疑人无辜?” 风灵难得没有一口胡话,他眯了眯眼,看了林子狱几秒才道:“我怎么认为的不重要,这不是真的审判庭,下面的也不是真的嫌疑人,不要入戏太深,这里是关卡,闯关者只需要考虑如何通关。” “选无罪的理由很简单,认定无罪比有罪容易。” 现实的法律要考虑很多因素,而关卡之中却可以抛弃一切社会性的道德标准。 通关,或者说积分才是关卡的本质标准。 最后第一轮的结果出来,十二个人都投了无罪,包括此前跟风灵激情争辩的几位。 不知为何,这个结果让林子狱觉得有些微妙的违和感。 林子狱还数得出来刚才反驳风灵的是哪几位,首先主力是对面9号位置上坐的女性,据风灵科普是一个公主区的监督人,名叫施施,跟骑士团打过不少交道,对骑士团深恶痛绝。 还有12号的男性,这一位也说了不少。 他们明明表现得那么坚定,怎么临到头又改了主意。 总不会是闲得无聊,也不会只是为了怼风灵几句。 审判庭上的十二位闯关者都不简单,各有各的考量,在林子狱暗暗留心的时候,他们也都各自准备着,就是不知道他们都发现了些什么。 第85章 天使城的审判团(六) 第二轮审判的对象是一个少年, 少年意图杀死自己的养父。 武鳕朱唇开合,交代完案子的背景, 她正打算宣布安白秋是案子的负责人, 回头一看发现安白秋竟然站了起来。 武鳕毫无感情地“啊……”了一声。 安白秋提着自己的环首刀,轻轻一跃跳出审判席,朝着武鳕举起了刀。 风灵:“!!!” 风灵顾不得其他, 赶忙跳了出去,怒吼:“安白秋!你在做什么?” 安白秋斜了一眼风灵,“我想杀了她。” 他说得平淡,语气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你又怎么了?她怎么招惹你了?”风灵猛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就是想杀而已。” 风灵难得磕巴了一下,然后骂道:“滚回去!” 安白秋对着风灵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杀气, 风灵习以为常,进一步威胁:“你不安分, 我现在就让你退出关卡。” 这个威胁还算是有点作用, 安白秋冷哼一声,还是收起了刀。 解决了安白秋,风灵揉着头回到座位上,口中还不住地抱怨:“我最讨厌看熊孩子了!” 林子狱脑海又是一阵刺痛, 刚刚武鳕介绍的案情在脑海中回响——嫌疑人想杀了养育他长大的养父…… 安白秋刚好是个随时随地想要杀戮的人。 负责人不太可能是随机分配的,其中必然还有深层的联系,重点可能会落在杀戮上。 所以实际上负责人跟嫌疑人都有着同样的“罪名”? 想了想,林子狱认真问道:“风灵, 你有没有偷过什么东西?” 风灵一脸懵逼:“???” 风灵:“傲天你怎么了傲天,你丢了什么宝贝, 怀疑是我做的?” “你就说有没有。” “没有。”风灵答得斩钉截铁,“我的人品完美无缺。” 万沉云轻笑了一声,风灵微微色变。 万沉云:“不见得吧,对面那个‘玩意’,不就是你从骷髅区偷走的?” 林子狱看得分明,万沉云眼神所指向的是对面的安白秋。 “他是自己跟我走的,怎么能算偷。”风灵也笑,目光毫不避讳地跟万沉云对视,这样锋芒毕露对风灵来说实属罕见。 不过林子狱完全没有多关注风灵几分的闲心,实际情况具体如何暂且不论,风灵确实有可以跟“偷窃”挂得上边的举止。 第一轮的偷窃、第二轮的杀戮,这些罪行都能对应负责人…… 武鳕说了,被判决有罪的嫌疑人会被逐出天使城,嫌疑人只是负责人的一个投影,那是不是罪判决便会落在负责人头上。 虽然林子狱还不知道这个逐出天使城具体是什么样的后果,总之不会是好事。 第二轮投票结束,又是十二张无罪。 林子狱背靠在椅子上,将其他十一个人都扫了一遍。连续两次全票无罪,看来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不在少数,所以都默契地选了无罪。 只是有一点让林子狱格外在意——十二人中还有一个是开启人,开启人为何也顺着大流投了无罪,他难道不想看看自己精心设计的情节上演? 林子狱在脑海中列着所有的疑点,截至目前他已经猜出了一点关卡设计的轮廓,不过开启人究竟是谁还毫无头绪。 还好现在才走到第二轮,关卡也不过刚刚开启,还早,连淘汰都没有出现…… 早? 林子狱的思绪在这个字眼上停下,真的早吗? 林子狱对时间流逝的估计很准,他从进门开始一直在暗自计时,关卡开启至今还没超过一个小时。 坐一个小时对工作狂林子狱算不得什么,身体状态也没有不妥之处,可总感觉缺了什么。 · 第三轮的罪行是欺骗,对应的负责人是花斋。 林子狱:“……” 这题他可太熟了,他就是被花斋骗了的那个人! 林子狱跟花斋的目光在空中交缠了一下,一触及分。 第三轮没人说话,投票很快就结束,依然是全员投给了无罪。 林子狱听着武鳕宣布结果,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开启人肯定不会让审判一直这么顺畅地走下去,就不知道他打算等到第几轮了。 武鳕挥手,示意小天使们将第四个嫌疑人带上来。 第四个嫌疑人所涉及的是背信弃义,依然没有具体的案情,问这位嫌疑人是否有罪。 对应的负责人是万沉云。 结合之前的猜想,万沉云应该是有过类似的经历才会成为负责人。林子狱斜了他一眼,万沉云这种级别的闯关者在关卡之中已经存在了很久,林子狱无从得知他的过往,很难猜出万沉云曾经背弃了谁。 万沉云对于自己成为负责人一点疑惑跟意外都没有,他十指交叉扣在桌面上,轻声道:“开始了。” 万沉云来头不小,是白鹭区的实际控制人,在场的闯关者多多少少都对他有些顾忌。 而且白鹭区向来是以“自愿”作为原则,万沉云名声也一向在及格线之上。由此,哪怕是他们不对万沉云的人品有所期待,听到“背信弃义”之时也会有些错愕。 万沉云倒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没犹豫,提笔就写上自己的选择,是全场第一个做出选择的。 有了开头,其他人也纷纷落笔。 来自公主区的施施有些迟疑,她想了想干脆将自己的心声问了出来:“万沉云,你觉得这人是有罪还是无罪?” “背信弃义,当然是有罪的。”万沉云淡道。 施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林子狱估计她可能是想问既然知道有罪,万沉云为什么还照做不误。 不过考虑到一切都只是关卡给的暗示,她并没有石锤,还是忍住了没问。 这个关卡闯关者的构成比较特殊,大部分都是各个区域的监督人。虽说监督人实质上也是闯关者,但他们出来闯关的情况相对而言少见,更不用说在同一个关卡之中聚集了这么多监督人。 而且还都是骷髅区邀请来的。 林子狱转动着手中的笔,万沉云明确说了他觉得嫌疑人有罪,当然他不一定会心口如一,只是有投“有罪”的可能。 一旦万沉云投了有罪,前三轮的模式会被打破,变数会带来什么,林子狱说不好,不过他并不畏惧变数的出现。另外都到第四轮了,开启人再不做点什么说不过去,变数太大会导致林子狱无法准确对开启人进行估计…… 一番考虑,最后林子狱在纸上写下了“无罪”二字。 投票结束,武鳕按惯例唱票,“无罪、无罪……” 十二张票,全部都是无罪。 结果出来,立刻就有几道目光集中在万沉云身上,口里说着有罪,没想到最后还是投的无罪。 不过也不难理解,负责人投票与最终结果相悖会导致其淘汰,万沉云真投有罪这会就该被淘汰了。 武鳕手里捏着纸条搓了搓,突然朝着万沉云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审判团全员认定嫌疑人无罪,嫌疑人可以继续留在天使城,感谢各位审判员为天使城所做的贡献。” 这句套话,每轮结束武鳕都会说一遍,每个字都是一样的,但现在却怎么听都不对劲。 林子狱心头一动,刺刀已经被他悄无声息地拿了出来,握在手中。 武鳕话锋一转,“我相信审判团的决定留下了他们,可是他们受到魔鬼的蛊惑已经堕落了,留下他们只会污染天使城……天使城最终只能走向毁灭。” 武鳕的声音很好听,还有些空灵,在说到“毁灭”两个字的时候莫名就为众人勾出了一副模糊的幻象——繁荣倒下,所有的一切都在凋零腐朽,人力再难逆转。 毁灭一听就不是个好词,在场的都没有被动承受的习惯,在武鳕话音刚刚落下的同时,好几个闯关者就从审判席上跳了出去。 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安白秋,他撒得最疯,脸上的表情都癫狂扭曲了。 眨眼之间,环首刀就被他送到了武鳕身前。 武鳕张开了双臂,手中的纸条被她撒了出去,漫天飞舞,轻飘飘地朝地上落去。 一刀切下,飘落的纸条被溅上了血迹。 其他人没有去攻击武鳕这个NPC,他们的选择是朝外跑去,门是敞开的,只差几步就能跑出去…… 钉在门上的两个天使突然动了,他们咧着嘴大笑着,笑声令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闯关者们迟疑了一下,不过这道门的诡异反而加重了他们逃向室外的念头,他们抓紧各自的家伙朝外跑去,同时还做好了强制退出的准备。 他们跑得太急,没有看到背后的景象。 武鳕受了安白秋一刀,身体失了重心朝后倒去,可是在倒下的过程中,她的全身突然开始腐朽,这幅绝世的皮相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化为了虚无,留下一具带肉骷髅。 骷髅砸在地上,上面粘连的血肉也在不断消失,最终只剩了一架白骨。 以武鳕倒下的点为核心,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地溃烂衰败,站得最近的安白秋也受到了牵连,他的身体好像一下子被打碎了一般,断裂开去。 “退出!”风灵大喊,“快退出!!!” 可惜为时已晚,风灵的话都来不及吼完,安白秋整个人就成了一堆残碎的骨渣。 为了天使城的和平,需要逐出有罪之人。这个设定武鳕说过很多次,却不想这个设定后面还隐藏着一个死亡选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开始毁灭就注定了,强制退出根本不会有效果。 不仅是安白秋,所有人,无论是在室内还是室外。 都逃、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投有罪负责人死,无罪全员一起死,想采访一下林老师打算怎么通关? 林子狱:总之先烧个作者祭天吧。 第86章 天使城的审判团(七) “欢迎来到骷髅区最新的六号关卡, 我是监督人武鳕,很乐意为您服务。” 林子狱静静地听着监督人说话, 这次的监督人瘦得出奇, 不知是人是鬼,对林子狱的态度也有些厌倦和敷衍,不怎么走心。 武鳕快速地过了一遍流程, 核对完所有信息之后示意林子狱可以向前走,他正打算告辞,猝不及防却听林子狱问道:“这次关卡,监督人不负责答疑吗?” 武鳕:“……” 武鳕:“那你有什么问题吗?” 林子狱:“没有。” 武鳕无话可说,抿了抿嘴唇最后决定不跟林子狱一般计较, 消失在了原地。 闯关正式开始。 进入门内之后,林子狱每走一步都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他走向指定的位置, 落座之前瞥了风灵一眼……又来了。 他跟风灵只是见过几次,真心算不得熟悉,可这会一看到风灵的脸,就有无数模糊的画面在林子狱脑海里翻过, 汇总起来扭成一丝难以消散的悲恸。 这种痛彻心扉的情绪不是林子狱的,而是他潜意识里的风灵所传递出来的。 林子狱按下心中的异样,看着风灵嬉皮笑脸地跟自己打招呼,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这人素来又油又滑, 要到什么地步才会流露出真情实感。 跟风灵简单地打过招呼,左侧的万沉云也对林子狱微微点了点头。 万沉云竟然也参与了这个关卡, 他总不可能是图积分,林子狱在心里筛选着万沉云的闯关理由。 迷雾重重,一时间难以下手。 除了左右两位熟人,审判席对面还坐着花斋。 花斋闭目养神,并没有关注周围的变化,可能都不知道林子狱已经进场了。 “你很在意花斋?”旁边的万沉云突然低声问道。 林子狱微微皱眉。 “你一直在看他。” 林子狱收回视线,与其说是在意花斋,不如说他是在意所有的异样。 没等到林子狱的回答,万沉云也没打算放弃这个话题,继续问道:“他骗了你又不给你任何解释,你恨他么?你应该不是能够接受被人作弄的性格。” “你很了解我?”林子狱反问,万沉云最后一句说得很是笃定,然而实际上他们连有交情都谈不上。 万沉云微微点头,“当然是了解的,我们看了你很久。” 一股恶心感爬上林子狱的心头,一想到自己的动向可能被人密切监视着就烦躁得不行,进入关卡之后的每一步、甚至可能再往前,自己在现实世界的每一天都是某些人观察的样本。 一无所知的自己还不如案板上的鱼肉。 林子狱的指甲死死掐着掌心,表面上还不能显露分毫,“是吗,那你就好好看着。” 看你们如何作茧自缚、自取其咎。 万沉云显然也听出了林子狱潜藏的意思,他不怒反笑,放柔声音,像是在蛊惑:“如果有机会……你要让花斋去死吗?” · 第一轮审判,嫌疑人涉嫌盗窃,负责人是风灵。 林子狱拿起笔,他正打算写字,一股莫名的情绪阻止了他,心悸到难以呼吸,让他连一道笔画都落不下去。 脑海里一片混杂,所有的画面都含混不清,连林子狱本人都无法理清究竟是怎么了,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有种强烈的直觉在阻止他——你会后悔的!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好像眼前的一切已经发生过了无数次,而且每一次都走向了惨烈的结局。 林子狱干脆放下笔,摸出了自己的刺刀,在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刀。刺刀锋利得很,疼痛还没蔓延就先见了血。 林子狱盯着自己的伤口,身体上的疼痛他不在乎,但被自己割一刀这种事太罕见,留给他的印象会非常深,是个对记忆非常有效的刺激点。 血流得不少,林子狱简单处理了一下才重新收起刺刀。 左右两边的人都分别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复杂表情,林子狱从他们目光中接受到了他们对自己精神状况的委婉质疑。 “我能问问你在做什么吗?”万沉云十分好奇,含蓄地瞥了林子狱伤口一眼:“你下手可真熟练。” “做个标记。” “在自己身上?” 林子狱“嗯”了一声,低垂着双眸,“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万沉云若有所思,没再继续说话。 林子狱重新提起笔,他刚刚写了一笔,隔壁的风灵轻轻敲了敲桌面。 “嗯?”林子狱朝风灵望了过去。 风灵一整只手臂都折叠压在桌面上,他整个人也随之前倾,懒洋洋地倚着桌面,“傲天,你是不是已经猜出什么了?” 林子狱收回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纸条上,“关卡才刚刚开始。” “你没必要防备我,”风灵直起身,“在这个关卡里,我应该不是你的敌人。” 当然也不见得是同伴。 刚才风灵整个人压在桌子上不明显,这会林子狱才看到他的手一直在颤抖,是那种他自己都无法克制的颤抖。 “我的预感非常糟糕,以往一旦势头不对我就会退出,”风灵说着,他的语气倒还算是平静,“刚才我已经使用了道具,可我人还在这里。” 强制退出的道具不是万能的,在这种高级关卡失效不足为奇,风灵顿了两秒,观察着林子狱的表情,缓缓补充道:“我总共带了五个强制退出的道具,已经一个都没有了,但在我的记忆里,我只用了一次。” 这个关卡里处处都是异样,林子狱有自己的思路,风灵当然也有自己的证据。 他们的怀疑都指向一个结果——他们的记忆出了差错。 风灵主动说出这些,意思很明显了,他想跟林子狱合作。 “所以?”林子狱还是问了问。 风灵没开口,他的目光飘飞着,没有焦距,像是在回忆什么。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太久,风灵很快控制住了自己,他搁在桌面上的手指用力扣着木材的纹路,指关节被他压到泛白。 “你应该也想快速摸清楚规则吧,”风灵的声音都有些哑了,说起话来格外费力,“只可惜关卡能够控制我们的记忆,没准等你想清楚一切又归零了。” “……你拖延不起,实践才是最快的方法,我可以打这个头。” 林子狱没直接应允,他平静地盯着风灵。 主动要求牺牲自己,这可不像是风灵会做的事,正常来说,风灵应该是第一个撒蹄子跑的——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道具无效跑不了。 “我有一个要求,”风灵没有跟林子狱绕弯子,但接下来他说话越发费力,难以开口似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才吐了出去,“无论如何,请你保证安白秋不会出局。” 他将自己的诉求和价码摆得清清楚楚,这么干脆简直不像是风灵的作风……他是真的被逼到了别无他法。 林子狱瞟了一眼安白秋,这个人也不知是迟钝还是一根筋,对场上诡异的氛围一无所知。安白秋并没有费心考虑关卡,也没有准备自保,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盯着武鳕,杀气满满。 “哪怕你会出局也无所谓?”林子狱问风灵。 风灵深呼吸几口,可还是无法缓住自己的颤抖,“无所谓了。”他努力想要笑笑,“哥累了,关卡就留给你们这些小孩子玩。” “我知道了,”林子狱没有探究风灵与安白秋的关系,“这把我会投你有罪。” “行,我已经投了自己有罪。” 按照规则,有罪认定需要9票及以上,林子狱和风灵怎么加也不过是两票。 不过林子狱倒不必担心,他扫了一圈周围,想要做实验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投风灵有罪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写好纸条,林子狱身体微微后倾,“风灵。” “啊?” “你真的想好了?” “想得不能再想了。”风灵以为林子狱不放心,赶紧马力全开保证起来,“我这次绝对不蒙你,我要是骗你我以后吃泡面永远没调味包,上厕所永远没厕纸,天天都被仙人跳直至倾家荡产……” “那你可别后悔。”林子狱打断风灵漫无边际的自我诅咒。 风灵楞了一下,才道:“不会。” 投票结果很快出来,九票有罪,三票无罪,嫌疑人因此被判有罪。 “4号嫌疑人被认定有罪,感谢各位审判员为天使城的和平所作出的贡献,”武鳕站了起来,刚巧有光从她的头顶洒下,更显得她整个人超凡脱俗、不可染指。 “身染罪孽之人不能继续留在天使城,我宣布,为了天使城所有的城民,我将以大天使长的名义在此正式逐出这位罪人。” 本来乖巧留在武鳕附近的小天使们倾巢而出,吟唱起空灵的歌声在所有人上方飞舞,还有几个小心翼翼地为武鳕捧来了一柄长剑。 武鳕拿起长剑,指向风灵,“制裁开始。” 风灵合上了双眼,嘴角上扬,没有多说一个字。 一剑刺出,武鳕的动作干净利落,一下子就刺穿了风灵的心脏。 林子狱眼皮狂跳,这一幕太熟悉了,熟悉到他浑身发麻,脑海里刺痛得几乎要爆裂。 这样的事,一遍又一遍地发生过,他们只能一次次地痛苦,然后再经历一遍同样的事。 连绝望的尽头都被切断了。 当其他人恢复行动自由之时,风灵还剩了口气,但怎么看都是无力回天了。 他的目光落在林子狱身上,阴森森的,像只孤魂野鬼。 无需武鳕吩咐,小天使们就自觉飞到了风灵身边,绕着他飞舞歌唱。 无数的花瓣从天洒落,而风灵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座椅上。 · “4号闯关者风灵出局,请剩下的闯关者们继续按照规则闯关。” 监督人的声音响起,拍板了风灵的死亡。 随着监督人话音的落下,风灵的身体也在逐渐消失,最后化为乌有,只留下一地染血的花瓣。 林子狱眼拙,也认不出这是什么品种的花。 武鳕推着进程,让小天使们将第二位嫌疑人带上来。 也是巧了,第二位嫌疑人的负责人是安白秋,一前一后都是他们骑士团的人。 安白秋有些呆愣,连武鳕也不盯了,他浑身缠绕的杀气也都卸卸了个一干二净。他茫然地打量着周围,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他的队友已经出局的事实。 万沉云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第二个了。” “嗯。”林子狱随口应了一声,抽出刺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第二刀。 划伤自己是个很强烈的刺激点,每次手起刀落的时候林子狱脑海里都很闪过一些画面,不至于能够清晰地想起来什么,只是能有种强烈的意识——类似的事情自己是经历过的。 林子狱很确定自己在这个关卡中划过自己很多很多次,不过如今手上也只有两道刀痕而已。 经过上一轮,在场的闯关者都已经无比清楚负责人跟嫌疑人其实是绑定在一起的。 嫌疑人有罪,制裁要由负责人来承担,会被武鳕直接刺死而出局。 难怪越高级的关卡出局率越高,NPC可以杀死闯关者,而闯关者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知道了“有罪”的后果是什么,接下来就该测试“无罪”了。 场上还剩下十一个审判员,这一轮想要无罪很简单,只要有三个人投无罪就行。只是有一个问题,如果安白秋的投票与最终结果不一致,他会被淘汰。 安白秋被淘汰不违背跟风灵的约定,但林子狱暂时不想让场上的闯关者继续减少。 林子狱看向对面,安白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挪开视线,林子狱不意外又跟花斋的目光撞到了一起。花斋手腕翻动,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他手中飞了出来,直直地冲着林子狱而来。 林子狱一怔,等影子在他面前落下之后才看清,原来是只纸飞机,叠得还挺整齐仔细——这个叠法还是林子狱教给花斋的。 之前有天无意间提及花斋不会叠纸飞机,林子狱便当场找了纸张手把手地教他,当初两人叠的那几只还在花斋家摆着呢。 关卡之中,这点缥缈的记忆没有裨益,林子狱有些怀疑花斋是不是在给他什么暗示,只是鉴于过去的经验,花斋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无聊而已。 林子狱怀着点谨慎拆开了纸飞机……里面一片空白,一滴墨水都没有。 果然花斋只是抽风性心血来潮而已。 旁边的万沉云不禁轻笑了一声,他很快忍住,将话题扯到安白秋身上,“你觉得安白秋会选什么?” “无罪。” “我也这么觉得,”万沉云道:“安白秋不可能有正常人的观念,杀人在对他而言大概连对错都评价不了……他根本就不是人。” 说完之后,万沉云去看林子狱的反应,“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关卡之中遇到什么都不奇怪。” “这倒也是,安白秋其实是在骷髅区诞生的玩意,谁也说不好他究竟是什么,可能是骷髅区那些徘徊的死魂灵聚集而成的,也可能是关卡分化出来的。” “骷髅区?”林子狱抓住重点。 “没错,严格说起来,安白秋应该属于骷髅区,”万沉云斜了安白秋一眼,“上一轮的罪名你也听到了,偷窃,所以其实是风灵将安白秋从骷髅区里‘偷’了出来。” 万沉云说得随意,像是在谈论着什么无关痛痒的八卦杂事,毫不在意地将这些事背后的种种悲欢苦难轻轻弹开。 林子狱沉吟片刻:“为什么要说这些?” 这些东西,万沉云也完全可以不说。 “如果不说,可能就永远没人知道了……”万沉云扭回头开始写字,“烂在我心底也没什么意义,正好可以帮你多了解了解关卡的设计意义。” 万沉云放飞纸条,“也了解了解我们的罪孽。” 第87章 天使城的审判团(八) 第二轮结果出来, 六票无罪,四票有罪, 还有一个人弃票。 所以综合下来, 嫌疑人被判无罪。 判决无罪,武鳕毫无反应,风平浪静,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第三轮,嫌疑人涉及的罪行是欺骗,负责人是花斋。 林子狱跟花斋之间的旧账其实还没扯清楚,这会听到花斋对应的罪行是欺骗时,他心里并没什么波澜——这一幕太熟悉, 经历了无数次以至于成功脱敏。 况且比起算账,考虑怎么通关才更重要。 “这次是欺骗啊……”万沉云不怀好意地问, “你要选有罪, 还是无罪?” 他这个问题有些含糊,既是在问林子狱觉得花斋有罪与否,也是在问林子狱打算怎么投票。 风灵已经充分证明过了,有罪判决会导致负责人出局。恰巧之前万沉云问过, 林子狱想不想让花斋去死,这些前前后后的话都在暗示林子狱眼下就是个机会。 林子狱转着笔,“陪审团人数减少得太快不会是好事。” “这我赞同,”万沉云颔首, “而且无罪判决暂时没有危险,只不过你觉得这样真的好么, 做错事的人得不到审判真的可以吗,别人不给你公正,你连自己都要放弃吗?” “公正?”林子狱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他骗了你。”风灵提醒。 “我还记得。” “而你会进入关卡跟花斋脱不了关系,不过我猜你应该还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你。”万沉云改了一惯的语调,抛了个钩子给林子狱,将挑拨撺掇的恶意摆得明显。 “跟花斋脱不了关系,难道跟你就没有关系?”林子狱悠悠反问。 万沉云挑眉:“我可……” 这句话才开了个头又被他生生忍住,顿了顿改口道:“谁说得准。” 审判席上交谈的不止林子狱和万沉云,刻意压低的声音闷闷地回响着。 武鳕微仰着下巴,扫视了一圈,问:“各位审判员做好选择了没有?” 四下沉默了一阵,猎人区的陈蛹道:“我们可能需要了解一下负责人的看法。” 武鳕点点头,微笑道:“当然可以。” 陈蛹其实就坐在花斋的旁边,但跟花斋搭话之前他显然有些迟疑,扭头看着花斋尴尬地沉默下来,几秒后才出声:“你是负责人,你觉得这一次的嫌疑人该判有罪还是无罪。” 审判已经走到第三轮了,上两轮一个有罪一个无罪,后果都分别验证过了,这第三轮选什么就不好说了…… 嫌疑人被判决有罪,负责人会出局,但如果审判团的成员人数少于九人,那就没有可能做出有罪判决,因为有罪的认定需要九张及以上的投票。 在场的,除了安白秋跟花斋,其他人都还没有做过负责人,还没有担过这个风险,如果他们先下手干掉排在前面的闯关者,强行让人数降到九人以上,轮到他们的时候就可以避免出局的风险。 赶紧投有罪干掉其他闯关者,肯定有人动过类似的念头。 结果出来之前,其他人的态度依然是个未知数,陈蛹这个问题其实问得没什么必要,又有些奸诈——花斋说什么不会影响其他人的选择,但陈蛹却可以借机观察其他人对花斋的反应。 有没有用另说,总之是个取巧的心机。 花斋闻言只随意瞥了陈蛹一眼,“有罪,罪无可赦,怎么,你想亲手来制裁一下?” 陈蛹被这句话给哽了一下,不过还是顺着关卡的设定说,“有大天使长来制裁。” “天使长啊……”花斋重复了一遍,声音倦怠却暗藏了一层冷意。 · “花斋被审判制裁的样子,你能想象得到么?”万沉云表现出几分看戏的热情,“我还挺期待的。” “他会很不屑。”林子狱随口说了一句,他正拿着刺刀在自己手上找位置,准备划下第三刀。 “这么肯定?” “他现在就是。” 万沉云抬头朝花斋看过去,懒散跟不走心倒是看出来了,不屑着实没有见到什么痕迹。 在万沉云进行“花斋情绪学”研究的时候,林子狱已经戳下刺刀,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地拉出了第三道伤口。 血即刻就涌了出来,这一刀林子狱下手下得格外重,血流得令万沉云都忍不住挑了挑眉:“你的计划是宁死不屈,先自己杀了自己,免得被NPC制裁?” “死谁手里不是死,我没这么多讲究。” “哦,”万沉云对林子狱的死法不感兴趣,他还想着上一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对花斋这么了解。” 连花斋表层之下的情绪都能猜得出来了。 “怎么?” “就是觉得好奇,毕竟……你跟我们不是一个级别的。” 关卡里面闯关者们以积分分级,万沉云如何林子狱不清楚,但花斋的积分其实不高。 大概是看出林子狱的疑惑,万沉云半吐半露地说:“花斋的积分,说起来跟你也有点关系。” 他故意卖着关子,可林子狱却没有上钩顺着问下去。 林子狱已经开始认真写起了自己的纸条。 这一轮各位闯关者都变得慎重起来,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出了选择。 林子狱手速不慢,没有停顿就写完了答案,放开手让纸条自动飞出,落入武鳕手中。 武鳕笑得落落大方:“感谢审判员为天使城做的贡献。” “你做选择比我想象中要快。”万沉云没话找话。 林子狱“嗯”了一声,他单手挂在椅背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其他审判员。 “我以为你会对我之前的话题感兴趣。”万沉云依然执着于跟林子狱说话。 林子狱终于瞥了万沉云一眼,“想知道的话我总有办法知道,不是非要你告诉我不可。” 万沉云意外地点了个头,认同道:“这倒也是。” 对面有人开始落笔了,林子狱突然拔高了些声音道:“不要选会让你们后悔的答案。” 林子狱这一句话令闯关者们纷纷一愣,看过来发现还是个眼生的。 “什么意思?”陈蛹问。 “字面意思,觉得会后悔的选项,不要选。” 这里坐的大部分都是各区的监督人,比起一般闯关者还要多几分优越感,被林子狱这么一说都觉得刺耳,不过他们倒也没失了理智,哪怕林子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色,他们还是姑且把这句话认真考虑回味了几遍。 等周围都挪开了视线,万沉云才问:“那你选到不会后悔的答案没有。” “没有。” 万沉云:“……” 这话他实在没法接。 “但我选了就不打算后悔。” “是吗。”万沉云语调一下子就变了,有些类似在憋笑,外加还有几分兴奋,“你选的是无罪吧。” “嗯。” 万沉云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十指死死扣住自己的皮相,几息之后他又毫无前兆地停了下来,“我刚才说我们级别不同,不是说你级别低,实际上……” 他停了下来,斟酌了一下,换了种说法,“关卡之中有三个闯关者被公认为是天花板,一个是女娲区的陆箐箐,一个是骑士区的沈开銮,最后一个要神秘些,他不与别人来往,无从得知他的名姓,便以‘影’为代号称呼他。” “可惜,这三位都已经出局了,换句话说,至今为止,关卡从来没有被人攻破过,积分高的人不少,但是彻底通关离开关卡的到目前为止,一个都没有。” 这些信息,对林子狱而言已经不算陌生,他自己也有些猜想,对于万沉云特地提到现在来说的目的差不多能摸得出来。 万沉云继续:“你也知道,一旦进入关卡,我们的现实世界就会有所变化,很难自欺欺人这还是真实的世界。日子久了人就会被关卡和‘现实’割裂,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有的人可能愿意继续沉沦在关卡之中,有的人却想出去。” “关卡这东西,进来容易出去难,而且我们也没有能耐彻底通关。” 万沉云语气渐渐平淡下来,有些疏离,“然后有天,有个人找上了各大区域的主宰,他提出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办法,走投无路的我们选择相信这个人的提议——将一位最有可能通关的闯关者拉回关卡之中。” 万沉云的话到这里就截住了,这位闯关者是谁不言而喻。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寄希望于别人吗,”林子狱低垂着眼眸,语气听不出喜怒,“倒是个好主意。” “我们不过是可有可无地掺和一下,真正主导的是谁,不需要我一笔一划给你写出来吧。” 到这个地步,万沉云也是只差将“花斋”两个大字糊到林子狱脸上了。 所以花斋的积分才会少到不可思议——他用了积分换取了林子狱重新进入关卡的资格,另外万沉云他们应该还提供了些辅助,不过这些不重要,林子狱也懒得去一五一十追溯清楚。 “你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无所谓真假,你可以抱着日复一日的喜怒哀乐活下去,直至生命的尽头……你的世界原本该是这样的。” “他剥夺了你的生活,就算现在出局,明知道‘现实世界’可能是虚假的你还会心甘情愿回去吗?” 林子狱嗤笑了一下,“我怎么觉得你其实是想说,花斋剥夺了我做一个傻逼的资格。” 万沉云用眼角飞快地扫了对面的花斋一眼,“怎么,你现在又觉得来闯关挺好的?” “这倒也没有。” 林子狱的态度让万沉云难得地顿住,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开口。 “你是不是准备跟我说现在是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轻易废掉花斋,省事省心,还能给自己先出口恶气。” 万沉云的意图表现的很明显,但就这么被林子狱直接点破……他也不太好一口应承。 “不管是审判还是制裁,我都用不着,报仇报冤还是得靠自己才畅快,”林子狱随意地将刺刀扔在桌面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拖长语调,看着万沉云突然一乐,缓缓吐出最后三个字,“开启人。” “你猜出来了。”万沉云倒没有大惊失色,不过看林子狱的目光还是带了点复杂的神色。 “你根本没有认真伪装。”林子狱扯扯嘴角,“是觉得反正能够时间重置,没有必要?” 万沉云没答,他突然拿起了林子狱放在桌面上的刺刀,“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影的刺刀,让我看看好了,被花斋期许的这个人究竟能不能通过这个关卡。” · 第三轮投票结果出来,五票有罪,六票无罪,最终结果还是无罪。 在宣布投票结果的时候,场上气氛明显紧张了起来,他们都或多或少意识到了自己曾被一遍遍重置,要通过这个关卡肯定不会容易,每走一步都足够令人心惊胆寒,哪怕此前暂且安全的“无罪”选项也令人怀疑。 每走一步都忍不住多想一点,反反复复地怀疑,屏着呼吸等候了好一会,确定这一轮也是平安之后才能短暂地安心下来。 终于到了第四轮。 罪名背信弃义,对应的是万沉云。 第88章 天使城的审判团(九) 这一轮的气氛有一丝尴尬, 主要是其他闯关者都难以想象万沉云过去做过什么,以至于如今要被关卡打上背信弃义的标签。 关卡里积分最重要, 个人道德高低可以靠后站, 哪怕万沉云真的做了什么,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他们确实不曾听说过相关传闻。 这些来自各个关卡的监督人在关卡之中沉浮的时间都不短,连他们也没听说过, 那就只能再无限往前追溯了。 追溯到关卡分区的初期,或者更早,只有到这种程度的旧事才是他们无法触及的。 几波视线来来回回地在万沉云身上扫过,夹杂了各种各样的意味。不过比起这点不见天日的八卦,他们更为关心的还是这一轮要如何投票。 林子狱转着刺刀, 刀刃紧紧贴着他的皮肉滑过,他的动作足够灵巧, 一次都没失过手。 “不是说要让我了解你们的罪孽么, 现在怎么不说了,”林子狱微微侧着脸,“嗯?开启人。” 点破伪装之后,林子狱干脆直接以开启人来称呼万沉云, 而且还每次都特地加重了这三个字的读音,听起来有些怪异刺耳。 万沉云好像没察觉出林子狱这点不甚明晰的阴阳怪气一般,摆着正常的表情一笑:“当然要说,这可是重头。” “嗯。” “不过实际上也乏味得很, 让我想想要怎么长话短说……”万沉云目光有些缥缈起来,他微微仰着头, “关卡分区不是永恒固定的,有起有落,骷髅区是最初的关卡分区之一,而白鹭区并不是。” 这一点不难想象,闯关者们不断地新旧交替,关卡自然也不会一沉不变。林子狱在上一个关卡就听说过女娲区的衰败,这还是陆箐箐所创立的区域,如今不也是照样关停了。 骷髅区这个老牌的闯关区域讨不得好,现在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相反白鹭区的日子就要好过得不少。 万沉云的这几句开场太具有引导性——很容易就让人将这两个区的兴衰与关卡罪名“背信弃义”联系到一起。 万沉云长久地停顿着,他嘴角有点弧度,说不好是在笑还是在难过——这一点糊上去的难过太单薄了,林子狱眨眨眼它就能消失干净。 “骷髅区建立之后没多久,内部就有了矛盾,矛盾日渐激烈,最终将骷髅区割裂,一部分人跑出去自创了白鹭区。” “而我,万沉云,就是那个领头的。” 所以万沉云的罪名是背信弃义,他违背了当初的约定,背叛骷髅区自起炉灶。 这一次万沉云说话的声音没有特意压着,除了林子狱之外的其他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从当事人口中听到辛秘实属难得,只是听了之后又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对这些远古的恩怨旧仇不感兴趣,也自觉与自己无关,这话是一字不落地入耳了,接下来要怎么反应才难以考量,也没人有闲心指着万沉云问上一句,问他为什么要违约。 认识的几人之间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无事发生。 不过万沉云扯出来的这点旧事还给了他们一个提醒——既然万沉云与骷髅区有旧仇,那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就值得多掂量几回了……投万沉云有罪,送他出局会不会对自己有益? 关卡之中只需要遵守关卡规则,给万沉云扣个罪名对他们而言一点心理负担都不会有。 虽然万沉云是高级闯关者,积分也许可以无限碾压他们,但也仅此而已。混到他们这个地步的,大部分都不缺屠龙的勇气,否则早就随波逐流而死了。 “你打算投什么?”万沉云照旧要问上一问。 “大概不是你所愿意看到的答案。”林子狱放下笔,不等纸条自己起飞,非常手闲地朝纸条弹了一下,给了它一个外力加速。 写完投票,林子狱又单另扯了一张纸,非常仔细地叠了一只纸飞机,伸直手臂一扔,纸飞机脱手平稳地朝着对面的审判席飞去。 万沉云刚好瞥了一眼过来,就看到这么悠闲的一幕。 万沉云:“……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嗯。” 万沉云冒出了点兴致,“那你是打算干掉我这个开启人,还是找到了按照规则通关的办法?”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林子狱没给万沉云眼神,开始进行自己的惯例标记——他又开始拿着刺刀在自己胳膊上比划。 之前林子狱划下的三道伤口分布很有规律,正好平均将他的小臂内侧分为了四个等分。 这一次,林子狱反转手臂,将刺刀对向了手臂外侧,在居中的位置划了一刀。 “你这标记有用过吗?”万沉云等林子狱扔下刺刀之后才幽幽地问。 “你晕血啊?”林子狱风马牛不相及地回了一句。 万沉云:“???” 林子狱:“每次我划自己的时候,你的语气都会很飘。” 而且还会流露出些嫌弃。 “晕血不至于,我也是见惯了的,”万沉云反应过来,“只是有些头皮发麻,毕竟是影的刺刀,你对自己都这么狠了,搞不好下一刀就割我身上来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林子狱认真考虑了一下。 “那还是请你高抬贵手。”万沉云没将林子狱这句话放得太重,在他眼里,“影”跟林子狱还是有些割裂的,影是只能远远遥望的背影,而林子狱则是活生生坐在旁边的人。 虽然林子狱表现得不差,不过还不至于令人畏惧。 这个随口提起的话题被不清不楚地带过,万沉云看着其他人的表现,欣赏着他们的矛盾与犹豫。 “有把握这一次就定胜负吗?”万沉云轻轻开口,“下一次指不定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这个好心情可能是指他跟林子狱解释了各人的罪孽,也有可能是他只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被动参与,没有过多去影响闯关者们的选择。 “不怕你输了?” “输赢、生死,这些我看得都太多了,”万沉云捏出一点沧桑的腔调,“连影都可以重新回到关卡,我一个打工的出局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也不怕我出局?”林子狱问。 林子狱重回关卡虽然是花斋主导的,但万沉云他们这些个高级闯关者也没少出力,一旦林子狱出局,他们之前的辛苦就算是白搭了。 万沉云指关节在桌面上随意地扣了几下,“能看到花斋竹篮打水的模样也不错。” 那就是无所谓林子狱会不会出局了。 审判员们陆陆续续给出了最终结果,万沉云到底还是没忍住斜了林子狱一眼。 林子狱靠着座椅,双手懒懒散散地抱着,一条腿的膝盖抵在桌面边缘。 “投票快结束了。”万沉云提醒道。 “我知道。” “我还以为你会花点力气去说服其他闯关者。”万沉云语调又有一丝异样的转折,听起来像是在嘲讽,“毕竟……这是你第一次猜出开启人。” “我没有几句话就劝服他们的能耐,”林子狱声音如常,平静地陈述着,“再说了,你是开启人,整个关卡都是你设计的,我们投你有罪会有用?” 万沉云低笑了几声,很愉悦似的,“关卡是我设计的,但开启人同样受关卡规则制约,这不是我能违背的。” “嗯,规则制约。”林子狱意义不明地重复了几个字,没再说别的。 万沉云也断了继续闲扯的心思。 在他们这几个来回的时间里,所有的投票结束,武鳕捏着手中的纸条,开始宣布最终结果。 “有罪、有罪……” 开头就是一水的有罪,这点不难预料。 虽然其他闯关者不见得猜出了开启人的身份,但除掉一个万沉云对他们来说利大于弊,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 到目前为止,被判决有罪除掉的只有风灵一个人,再加一个也不多,还正好能够测试一下这方面进一步的规则。 更重要的是,如果万沉云真的就是开启人,他们这一把就赚大了。开启人也无法凌驾于规则之上,只要符合条件,他一样得乖乖出局。 万沉云听着一声接一声的“有罪”,面上是一点慌乱都不显,在武鳕念完第六个“有罪”的时候,他突然抬了抬手,“等一下。” 武鳕止住,循声看了过来,她的一举一动仿佛能够牵动光泽,她这么一瞥,万沉云周围的光都明亮了几分。 万沉云没对武鳕做什么解释,他嘴角勾起,问的是其他人,“投我有罪,你们会后悔吗?” 后悔? 有几个闯关者微微色变,万沉云这么说总不会是毫无根据,难不成投有罪其实是个坑?但也确实没看出来坑在哪里,除非这是触发时间重置的关键。 这一点当然也在众人的心中走了秤杆,再来一次也无妨,总不能对着规则畏手畏脚。 没等他们再重头梳理一遍,万沉云轻飘飘地开口:“你们想过没有,如果白鹭区少了主宰会怎么样。” 各区之间关系很微妙,平衡稍纵即逝,如果白鹭区少了主宰,很大概率它会就此衰败下去。白鹭区打的旗号是“自愿”,关卡内也没有太变态的事,算得上是最受欢迎的关卡之一。 毫无疑问,白鹭区如果出了事,对关卡整体肯定会有影响,那些依赖于白鹭区的闯关者也会难以继续维持。 但是—— “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陈蛹不避讳地说道,“你的威胁晚了些。” 在座的大多有头有脸,早就脱离了新手期,白鹭区生死兴灭对他们影响不大,更何况现在选择也都做了,万沉云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就显得很没有意义。 万沉云将别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的食指撑在唇上,拉出一道夸张的弧度,“你们都是很合格的闯关者。” 这句话有些不协调,不知道万沉云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评判这些个闯关者,落入其他人耳里很是微妙。 万沉云接下来倒是很快收好了这点高高在上的架子,他轻合上双眼。 武鳕等所有声音都消沉下去之后,她才不急不缓地继续读票,“有罪……无罪、无罪、无罪、有罪。” 八票有罪,三票无罪,按照规则,这一次万沉云该是无罪。 只差一票,就能把万沉云投死出局。 这个结果出来,震惊的不止一两个人,他们下意识开始审视四周,想找出是谁投了无罪。 一只手漫不经心地高举了起来,林子狱抬头直视着对面的人,开口第一句话是:“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 后不后悔的,闯关者们还来不及想到这一层,听林子狱又特意强调一遍才嚼出一点不对劲来。 万沉云脸还是朝向前方,只用眼尾朝着林子狱的方向带了一下,肯定道:“你投的无罪。” “嗯。” “花斋也应该投了,剩下一个……莫非是安白秋?”万沉云慢条斯理地筛着可能的人选,“你刚才朝花斋扔的纸飞机就是在暗示你的选择?” 林子狱笑笑:“这可说不准。” 万沉云没有接话,他终于扭过头来,有点僵硬,“希望你真能如你所说,做了选择就不后悔。” 林子狱大着脸点了个头,一本正经:“我会的。” 等他们的话音落下,武鳕接着说起她的固定台词:“感谢各位审判员为天使城所做的贡献,本次的嫌疑人被判无罪……”说到这里,她的话锋一转,“但是负责人的投票与最终结果相悖,我有理由认为负责人不够公正负责,在此,我宣布淘汰这名负责人。” 结果相悖会导致淘汰,这一点规则一开始就明明确确地说过,只不过此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淘汰这个结果还是头一次从武鳕嘴里冒出来。 淘汰万沉云,剩下的还有十个人,众人在心里飞快地算着得失利害。 万沉云撸了撸自己的头发,突然扔下一个平地惊雷:“我就是开启人。” 他不需要说得详细,这几个字出来就足够了,所有人都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关卡不会因为开启人的淘汰而停止,它还会按照预先的设定走下去,而闯关者们却是失去了反杀开启人的机会。 这个关卡有时间重置,目前大家都不知道时间重置的触发要素是什么,但想要平稳走完十二轮通关肯定不易,所以反杀开启人是一个更为吸睛的选择。 现在,这个可能被掐断了。 而掐断这个选择的三位主角似乎都还在状态之外,安白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花斋一如既往懒懒散散没什么表示,林子狱倒是一一回应地众人的目光,不过怎么看他都是理直气壮得很。 在接触到林子狱目光的同时,一句话就自然而然从记忆里浮了起来——不要后悔。 林子狱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强调这一点,他看起来并不是爱管闲事之人,除非这一点跟关卡设计有关……一旦后悔时间就会重置? 但眼下这个局面,开启人都被淘汰了,还不如后悔重来一盘。 这样的念头还没清晰起来,林子狱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考量,“要重来几次你们才会懂?后悔绝对无法解决问题。” 林子狱的声音冷得像是利刃,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周围的含混,刺得他们一个激灵,在这种高级关卡之中,但凡一点点的不坚定都可能让自己送命,而无限重来的设定让他们一再将警惕放松。 重来不会得到更好的结果,越是重来,离深渊就越近。 林子狱点到为止,将所有的关键拆开摆出去反而会惹得其他闯关者逆反抵触。 他看向武鳕,“可以继续吗?” 武鳕温柔一笑:“当然。” 说完,武鳕抬了抬手,一群小天使就簇拥着围到了万沉云周围,等他们散去,座椅上已经空空如也,白鹭区的主宰万沉云就此被淘汰。 林子狱太过果决。 他不发号施令,态度也摆得明确,你可以不信我的,无论做什么选择,自己不要后悔就行。 这种孤狼般的架势反而令人难以抗拒。 场上还剩下十个审判员,第五轮开始。 第89章 天使城的审判团(十) 嫌疑人被带了上来, 这一次武鳕不急着介绍这人的罪行,颇为认真地盯着下方的人看了几分钟之后, 她才缓缓开口:“这一次的嫌疑人曾经是天使城的城主, 因为失职使得天使城被魔鬼入侵,损失惨重,请各位审判员判定此人是否有罪。” 罪名失职, 对应的负责人是6号审判员。 6号审判员跟林子狱同一桌,坐在桌尾,存在感很低,一直都没说过话。 这人一身纯黑的衣服,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听到自己是负责人之后,他抬起头傲慢地看了周围一圈, 嘲讽道:“这一次, 你们打算继续判我有罪么?” 上一轮大部分人都投了有罪,只要再干掉两个人,让陪审团的人数低于九人,就可以保证之后不会再出现有罪判决。 而前面的人, 只能成为众人默契下的牺牲品。 这次没了万沉云,林子狱无从得知这位6号审判员的过往,他盯着人看了一会,开口问:“怎么称呼?” 6号审判员一愣, 没想到这种时候林子狱还会特地问一嘴他的名姓,迟疑了会才冷哼一声:“怎么, 难不成你事后还会记着给我上柱香?” 林子狱不接话,直直地看着他。 “陈骨。”被林子狱看烦了,6号审判员不耐烦地说道。 “哦,陈骨。”林子狱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然后面向其他人,“我猜大家这时候难免有些左右为难,不如我们换个玩法,停住盲猜,互通一下如何?” 武鳕不禁止审判员之间交谈,他们当然可以相互核对答案,之前没人提出不过是因为他们连自己都信不过,更不会去信任别人的说辞。 林子狱说完,没等其他人开口,先自己摆出诚意,“我会投有罪。” 陈骨又哼一声,不过一个音节都愣是让他哼出了“果然如此”的意思。 林子狱也没理会陈骨,“花斋,你呢?” “我当然是要追随你到永远。”花斋故意捏着嗓子,含情脉脉般地说着。 其他人:“……” 坐在花斋旁边的陈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清清嗓子,正想说点什么,安白秋提前一步开了口——“我也会投有罪。” 在场认识安白秋的不在少数,都清楚安白秋是个什么样的内核,他没有善恶观,说白了他可能连有罪无罪的界限都不知道,别人眼里的罪大恶极,放在他眼里就是稀疏寻常,不需要带感情色彩去评价。 所以他会一路投无罪。 而且这个人对闯关不执著,他就是骑士团最锋利的一把刀,又狠又准,他的积分自然有骑士团补贴,不需要自己去积攒,他只要肆意地将手中的刀砍下就足够。 难以想象他竟然也会投有罪。 安白秋这句话在众人心里惹了不小的涟漪,同时也疑惑起来,林子狱究竟是如何让安白秋改变答案的。 这位主可不是愿意听人话的类型。 陈骨脸上也有不浅的惊讶,他不等调整好情绪就急道,“这个关卡处处是坑,你们真的觉得挨个将闯关者投死就能安全?” 他说得太快,有些破音。 十个闯关者,一个比一个脸色深沉冷酷,翻手之间就可以决定别人的去留生死。 而命运早不在自己手中的陈骨只能一个人底气不足地强撑着,越说越冷,冷得透心。 “我也会投有罪。” “有罪。” 又有几个闯关者给出了答案,陈骨咬紧下唇,不再说话。 场上沉默了许久,施施按着太阳穴,“我还是觉得不妥,投了有罪之后万一还有陷阱怎么办?” 她说着目光找到林子狱:“就算你说让我们做不会后悔的选择,但在结果出来之前,谁知道会不会后悔,我不介意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但后不后悔不是能控制得住的。” “你想通关就不能后悔,后悔会让你被困死。”林子狱数完做出决定的人数,慢悠悠地瞥向施施,“而且……实际上你没有选择。” 施施皱眉,“什么叫做没有选择,你还想威胁我?” “不是威胁,称述事实而已,”林子狱扬起自己的左臂,上面的刀痕刺眼得很,“无罪的名额只有三个,一旦超过三个嫌疑人被判无罪,我们全部都得完蛋。” “什么?” “我每一轮都会给自己留下记忆的刺激点,我很确定,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到第五轮审判。” 在林子狱试图划下第五道伤痕的时候,他的记忆没有任何共鸣,说明这个动作是全新的,以前没有做过。 以前最多只到了第四轮,也就是说第四轮必然是失败的。 为什么失败?原因可能有很多,林子狱假设其中一种就是他们一路投无罪,顺利度过前三轮,却在第四轮全军覆没,然后有人后悔,于是时间重置,他们从头开始。 这一次,他们已经投出了三次无罪的结果,按照林子狱的说法,确实不能再投无罪了。 林子狱说完之后,没有人立即质疑,当然也没有人赞同。且不说林子狱值不值得信赖,就说如果他们不能投无罪,接下来所有人都得投有罪,最后结果还不是闯关者们挨个出局,能够幸免的只有安白秋跟花斋。 这还不如投无罪大家一起再完蛋一次。 这点疑惑太明显了,林子狱估摸着他们都在心里计量完了之后开口:“你们担心的事不会发生,这一轮就能结束。” 林子狱说得太肯定,以至于听众都怔了一下,有点难以开口反驳的感觉。 林子狱微微侧身,看着陈骨,“你说是不是啊……开启人。” “开启人?!”陈蛹差点跳了起来,“万沉云不是开启人吗?他亲口说的。” 虽然万沉云说的话不代表绝对权威,但这种事他没有混淆视听的必要。 “算是,也不算是。”林子狱这么说了一句。 陈骨一脸平静地与林子狱对视,“你什么意思。” 林子狱:“刚才坐在我旁边的‘万沉云’其实是你吧,互换位置、让真正的万沉云无法开口,这些对开启人来说不难做到。不过2号闯关者并不是你,所以上一轮被淘汰掉的还是万沉云本人。”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骨脸上已经没了惊慌失措,“你该不会是贼喊捉贼……说不定你才是开启人,将我们耍得团团转的感觉很不错吧?” 林子狱耐心听他说完,意外地用认真的语调说了一句:“我从来不以戏弄他人为乐。” “说说而已,谁都可以。” 林子狱想了想:“这倒也是,”他朝着其他人扫了一圈,“可惜不管你们怎么想,你们恐怕都没有机会将我投死。” 这句话说得嚣张,场上只剩十个审判员,想要认定有罪最少得需要九票,可花斋立场摆得明显,他不会投死林子狱,这样一来,其他人最多凑足八票,确实奈何不了林子狱。 他们只能配合他,或者不配合。 林子狱扯回正题,“这一次的负责人是陈骨,你们只需要考虑要不要投他有罪。” “可就算陈骨是开启人,我们投死他之后他完全可以后悔,让时间重置,那我们岂不是白费了。” “开启人的后悔是没有效果的。”林子狱朝着陈骨的方向故作含蓄客气地一笑,“我没说错吧?” 关卡设计必须为“反杀开启人”留下可能性,如果反杀的方法就是投死开启人,那就必须让开启人的后悔无效,否则循环往复无法成立反杀。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如果开启人的后悔无效,这一点限制就值得细思。 “你想杀了万沉云,上一轮他没有出局,可时间也没有重置。” 至于陈骨为什么想杀了万沉云,理由他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背信弃义。 陈骨就是骷髅区的主宰,这一点不难猜,他给自己定的罪是失职,刚好对应万沉云的背叛。另外林子狱的退出道具不见了,不知是什么时候用掉的,这个戒指是万沉云给的,等级不低,这样的道具也能无效,开启人的级别得足够高。 陈骨不言不语地看着林子狱,眼神有些复杂,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好像林子狱所点破的事与他无关似的。 林子狱没有说下去,他扯过一张纸条,一笔一划写下有罪两个字扔了出去。 一张接一张的纸条朝武鳕飞去,林子狱不知道别人信了几分,接受了几分,总归他也没办法按头强迫他们,选择已做,只能等着听武鳕宣布。 不多时,场上除了陈骨之外都做完了选择。 陈骨扭了扭脖颈,开口道:“你早就看出来我不是万沉云?” 所以上一次林子狱才会投无罪。 上一轮,陈骨顶着万沉云的名号,自称是开启人,他表现得从容且深不可测,这一分游刃有余不多不少,刚刚好能激起其他人心里的欲念——赌一把,说不定就干掉开启人了。 离远一点去看,就能发现陈骨其实是在引导着审判员们做出有罪判决,他以一种自傲的态度让林子狱发现他就是开启人,还不辞辛苦地点破林子狱的身份。 在陈骨设计的剧本里,林子狱会因此以为他是最特殊、最厉害的闯关者,不仅过去牛逼,现在还发现了别人看不到的盲区,然后揣着这个“重大发现”小心翼翼地投死真正的万沉云。 林子狱配合得很好,假装得意又克制地沉浸在自我成就之中,然后选了无罪。 他选无罪不是偏要与陈骨对着干,他更多的还是为了测试陈骨的后悔究竟有没有效。 事实证明,陈骨的后悔无效,于是这一把林子狱才有底气认为投死开启人就是可行的反杀方法。 “怎么看出来的?”陈骨又问了一句。 “在之前某一次的时候,万沉云说过一句话,大意就是他不认为我们有审判别人的资格。” 林子狱对万沉云的记忆被不断重置,陈骨插进来扮演他,按理说林子狱确实应该看不出来的。但这句话给林子狱留下的印象太深,哪怕一遍遍重来,它也能在某些时候毫无预兆地跳出来。 而这一次,陈骨虽然顶着万沉云的皮相,可他按耐不住地想要引出林子狱对花斋的恨意,蛊惑他借着审判干掉花斋。 这些举动可跟林子狱的记忆大相庭径。 “行吧,万沉云还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陈骨随口说了一句,也提起笔写下了自己的选择。 最终,十个人的选择到齐,武鳕开始宣布结果—— “有罪、有罪……”一个接一个的有罪从武鳕口中蹦出,接连不停,很快就凑够了九票,陈骨确定会被出局。 还剩最后一票,武鳕向来都不会故弄玄虚,这次也没有停顿,直接念出了最后一张纸条的结果——有罪。 “感谢各位审判员为天使城所做的贡献,嫌疑人被判有罪,现在,我将正式逐出这位嫌疑人。” 武鳕站了起来,提过小天使们带来的长剑,朝着陈骨走去。 陈骨眼里无悲无喜,平静至极。 关卡的规则束缚所有的闯关者,无一例外。 没有意外、没有反转,武鳕一剑毫不迟疑地刺出,正中陈骨的心脏。 盖在众人身上的束缚失效,陈骨大咳出几口血来,他浑不在意地用手一抹,将自己一张脸擦得红白相衬,格外可怖。 “最后说个事吧,”陈骨半合着眼,“开启人是我,万沉云也是我。” “我知道。” “这样啊。”陈骨轻闭上眼睛。 · “开启人死亡,符合反杀开启人的条件,关卡结束。” 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边走边说话,他不仅走得别扭,说话也费劲——正是监督人武鳕。 这位进来之后,大天使长武鳕连同一干小天使都瞬间消失了,只留下一群闯关者。 武鳕走到中央,朝着陈骨的位置看了一眼,很快挪开视线:“除了3号林子狱之外,其他人没有达到通关的条件,闯关失败,每个人都会被扣除一半积分,至于林子狱的奖励会在稍后发放,自己注意查收。” 武鳕公事公办,迅速地收尾,语气还挺期待的,估计是重来的次数太多,以至于监督人都厌倦了。 “现在,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开启人……他真的出局了?”有人难以置信地开口。 “严格来说,并没有,”武鳕耐着性子解释,“这里是骷髅区,死在本区的闯关者有权选择以灵魂状态留在本区。对了,还有另一位闯关者也死亡,但他本人不愿留下,现在已经正式出局离开关卡了。” “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如果我们跳不出时间重置的圈,是不是就会永远被困在这个关卡之中?” “不是,”武鳕顿了顿,“你们会死。” 武鳕没有进一步说明,但不妨碍众人一下子就想起来开局时遍地的骷髅,不由得后脊一颤。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就要宣布关卡结束……” “等等,”陈蛹连忙开口,“开启人最后说他就是万沉云,这是什么意思,万沉云不是被淘汰了吗?” 武鳕没爽快地回答,片刻之后他干枯的皮肤自嘴角向上扯起,“这么多闯关者,你觉得开启人为什么要假扮万沉云?” 不等陈蛹追问,武鳕果断下了定论,“我宣布本次骷髅区六号关卡结束,感谢各位的参与,大家有缘再见。” · 纯白的空间之中,万沉云盘膝坐在,旁边是白鹭,白鹭乖得连呼吸声都不敢加重分毫。 一人一鸟这样待了许久,万沉云终于等到了他等的人。 一个人影慢慢悠悠走了过来,花了不少时间才算是走到了万沉云面前。 “好久不见了。”万沉云主动打招呼。 花斋似笑非笑,露出虎牙,“不久,我们就是前后脚离开的骷髅区。” “怎么样?” “被你抛下的那半个你死了。” “意料之中,骷髅区已经开始有动作了,你这边进度似乎还没走多少?”万沉云问得平淡,但他却死盯着花斋,显然这句话不是随口一提。 “都等到现在了还缺这点时间,”花斋噗笑一声,敷衍道:“快了。” “行,那我就期待着玫瑰区一号关卡的重开,你说要影也在才能保持关卡不会掉级,现在人已经弄回来了,你可别让我们失望。” “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我还是个孩子,逆反心说来就来,突然有点不想干了怎么说。”花斋伸了个小幅度的懒腰,朝后看了看,做出准备走人的样子。 万沉云:“……” 花斋回过头,“开个玩笑,不过你也记住了,别觉得自己拿捏得了我,一号关卡我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不劳你费口舌。”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还是万沉云先收回了视线,“知道了。” · 等花斋走了许久,万沉云才从朝着白鹭看了一眼,白鹭立刻拖出一大袋东西递过去。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纸钱。 万沉云不紧不慢地开始烧起纸钱来,“好歹也是半个自己,死了得按规矩烧点东西祭奠祭奠。” 白鹭含含糊糊地“嗯”了几声。 万沉云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烧着纸钱,他盯着眼前通红的火焰,喃喃自语:“我会回到现实,你就留在这里慢慢腐烂。” 白鹭身体颤了颤,稍稍退后了半步,畏惧此时此刻的万沉云。 这点小动作当然逃不过万沉云的眼睛,他没出声指责,只是拍了拍白鹭的脑袋,不知所云地说了一句—— “掌握别人生死的时候,不要迟疑,不要瞻前顾后,更不要后悔。” 第90章 小镇上的大富翁(一) 退出六号关卡之后不久, 林子狱就收到了奖励信息。按照规则,反杀开启人可以获得对方的全部积分, 这一次林子狱直接暴涨10万多分, 总积分一下子就蹿到了15万,刚好凑了个整。 陈骨作为骷髅区的主宰,积分到底能有多少说不准, 甚至于在开局前核对信息的时候,武鳕也曾表示开启人积分突破上限自动隐藏,所以这十多万分不一定就是陈骨的全部积分,只是他开局前拿出来的部分而已。 在林子狱的页面上,骷髅区的关卡全部都是灰暗的, 这表明目前没有任何关卡正在开放。 骷髅区行事诡异,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正在谋划搞事, 林子狱将这一连串的事情在脑海中做了一次梳理。 等他睁开眼, 发现花斋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林子狱已经不好奇花斋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了。 离开关卡之中,被重置的记忆复原,林子狱彻底想了起来在六号关卡中经历的一切, 也想起来花斋是如何一遍一遍地死在自己面前。想到这些,林子狱不由得有些愣神。 见林子狱看到自己,花斋单膝跪下平视着他的双眼,“累吗?” 林子狱微微摇头。 在关卡中没有感觉, 出了关卡才能体会到无限次时间重置对自己精神的负担,一股由内到外的疲惫在身体上慢慢游走, 不断地往脆弱之处钻。 不过这点难受尚未突破林子狱的承受限度,还不值得他说一句累。 花斋像是洞察一切,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伸手凑近林子狱的脸颊,在快要接近的时候翻了手背去碰了碰林子狱的发梢。 他的手指痴缠在林子狱的发丝之中,许久之后好像有一声夹杂了万千情绪的叹息散开,他说:“林总,来跟我打个赌怎么样?” 林子狱挑起眼皮,“赌什么?” “赌你一个吻。” “吻?”林子狱失笑,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也就从花斋口中说出不会有违和感了。 见林子并不排斥,花斋顺杆而上,“再加个码,如果你输了你不仅要亲我,还得抱抱我,咱们赌把大的。” “还抱抱?你几岁。”林子狱觉得颇为新奇,花斋自进入关卡之后早就将自己的脸皮撕了个干净,说话轻佻不正经已是常态,现在也终于无师自通解锁了撒娇技能。 花斋的手指顺着林子狱的头发滑下,用指尖虚虚地勾勒着他脸颊的线条。 “赌吗?” “那你输了怎么样?” “这个简单,我可以给你两个吻。” 林子狱:“……” 花斋站起来,递给林子狱一只手,“来吧,简单模式,就当是放松,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 花斋所选择的方式就是转盘。 转盘上不仅可以赌积分,也可以赌别的,是个非常符合关卡的赌博方式。 他们选了一场1V1的局,其他随机,然后他们就被传送到了一个小镇之外。 小镇有些荒凉,起码在外围是见不到太多的人影,花斋站在高处俯视着小镇,“以后跟我来这样的地方养老怎么样,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别的人谁都不用管。” 花斋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林子狱,语调也不见有几分走心,只像是随口这么一说。 若不是视线范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林子狱都不能确定花斋这句话究竟是不是对着自己说的。 花斋也没等林子狱的回复,将人拉上,径直朝着小镇走去。 他们刚刚踏入小镇地界,转盘的提示音也就随之出现:“欢迎来到1215号转盘,本次转盘为1V1模式,关键词由随机分配,本次的关键词为‘生死’和‘真假’,现在开始公布游戏规则。” “小镇上有一个非常非常有钱的大富翁,可是大富翁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大富翁一生起过善念,也做过恶行,临死前他想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于是请了两位见多识广的旅人为他讲述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两位玩家将轮流为大富翁讲述一个死后世界的故事,由大富翁进行判定。” 林子狱曾经出局过,相应的他应该是在关卡之中死过一次,不过可惜目前他对此没有记忆,对于这个“死后世界”更是无从下口。 确认了规则,两人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就见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豪宅,风格跟周围的环境明显不搭。 等两人走近,豪宅的大门便自动打开,两位低眉顺眼的女仆走了出来,为他们引路。 女仆一直低垂着眼,动作恭敬,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非常训练有素。 这是林子狱第二次上转盘,跟上一次比起来,这一次的转盘堪称是在度假,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这么想着,林子狱斜了花斋一眼,花斋正随意地打量着豪宅的布置,看起来是挺悠闲的,但总感觉他身上还笼罩了点什么东西。 感受到林子狱的目光,花斋微微侧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眼神,看不出变化。 “没事。”林子狱道。 说话间,女仆就将他们引到了一间会客厅,让他们稍等片刻,大富翁马上就来。 花斋将自己朝着沙发上一扔,问林子狱:“你觉得这个大富翁会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病入膏肓,快咽气了。” 林子狱没自己去猜,只把规则的描述转述了一遍。 花斋轻轻地笑了几声,“这倒也是,那你想好讲什么样的故事给大富翁没有?” 他们的输赢是由大富翁评判的,规则虽然没有将评判标准标红扔给他们,但也不会毫无提示,一定已经隐藏在了设定之中,全看玩家能不能领悟。 大富翁因为临近死亡,想要提前了解死后的世界,所以玩家所讲述的故事需要切中他的诉求。 如果大富翁畏惧死亡,那就为他描述一个完美无瑕的极乐世界,如果他担心因果报应,就割破他的固定印象,消除他的顾虑。 总之,全靠自由发挥。 两人没有等太久,奄奄一息的大富翁就被一群人推了过来,不过进了房间之后,为首的男仆就让其他人离开,只留自己作陪。 大富翁的身体跟精神都已经非常憔悴,不过看到林子狱跟花斋的时候眼里还是有些光泽闪过,他张嘴想要说话,但一开口就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抱、抱歉,咳咳……” 咳嗽来得凶猛,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中年男仆连忙给他顺气,缓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男仆代替大富翁开口:“两位旅人,我家主人身体抱恙,不便说话,还请见谅。想必两位都已经清楚这次过来的目的,事不宜迟,请两位开始吧。” 男仆话音刚落,一个转盘就凭空出现在他们眼前,这次的转盘被平均分为了六个区域,每个区域都被填上了不同的颜色,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见的信息。 转盘朝着林子狱飘过去,示意他先开始。 转盘上的颜色有深有浅,分布遵循普通色盘的规律,不好说这些颜色分别代表了什么,林子狱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设计。 这种转盘游戏,第一个开始的人要劣势些,林子狱倒不至于不敢下手,他确定自己没有忽略的点之后,伸出手轻轻拨动了转盘。 林子狱的力道不重,转盘也仅走了两圈就停了下来,最后指针指向的是黄色的区域。 转盘结果出来,大富翁突然闷哼了一声,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男仆。 中年男仆会意,对着大富翁点点头,接着才面向林子狱和花斋开口:“非常抱歉,我家主人有些不舒服,需要先吃点药,请两位稍等片刻。” 这个变故来得突然,八成是转盘所带来的影响,转到不同的颜色会有不同的发展。 这些发展都能算是提示。 中年男仆离开房间去取药,留下林花两人与大富翁面对面冷场。 大富翁整个人都萎缩得严重,看来确实是病得不轻,他周围华丽的装饰也难以使他气色再好几分。 没多久,男仆就端了托盘回来,上面是各种各样的药物,大富翁艰难地将这些东西往嗓子里扔。他的动作倒是熟练得很——两眼一翻,手上动作不停死命地塞,只不过脸上的痛苦依然鲜明。 病着痛苦,吃药救命也痛苦。 一番折腾,大富翁总算吃完了所有的药,闭上眼休息起来。 男仆站在旁边伺候,也没说让林子狱开口,林子狱便也沉默着。 房间很大,大富翁鼻腔堵塞断断续续发出难听的声音,其余三人一言不发,默默地等候大富翁醒来。 坐了一会,花斋朝着林子狱的方向凑近了些,等林子狱朝他看了过来之后,颇有暗示性地挑了挑眉。 林子狱:“?” 花斋:“编好了吗,你的故事?” “差不多。” “看他这副吊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样子,不如哄他死后的世界没有痛苦,所有人都能跑能跳,一顿两大碗饭。” 林子狱朝着花斋的方向微微侧身,“肉体都没了还要吃饭?” “仪式感而已,指不定他还眷念这一口红尘滋味,告诉他死后他想要的一切都有,他不想要的一切都没有,完美得很。”花斋摊摊手,随意地胡扯。 花斋的话轻轻地穿耳而过,林子狱脑海里莫名一个激灵,想起来过去看到过一本书,上面说只有假象才能是完美的,现实因为有痛苦才是现实。 死后的世界是未知的,一切全凭想象,可以肆意地将一切铺设到完美,一点痛苦都不会有。 出局之后,林子狱在关卡之外事事顺心,处处得意,直到毫无防备之时被花斋来了当头一棒,接着他所沉浸的世界彻底撕裂,完美破碎,真相也渐渐浮出。 林子狱跟大富翁就是两条逆向的线,林子狱从虚幻之中脱身而出,穿过痛苦站到了现实之上。而大富翁挑着重负,在现实边缘苟延残喘朝着乌托邦伸手。 作者有话要说: “假象才能是完美的,现实因为有痛苦才是现实”出自《完美的罪行》,不是原话,是大意,好几年前看过的不太记得了or2 这个副本会很短,结束之后就是玫瑰区一号关卡了^-^ 第91章 小镇上的大富翁(二) 他们两人明目张胆地谈论着大富翁的生死, 全程男仆都没什么反应,恭敬密切地关注着大富翁的动静, 是个合格的男仆, 也是个合格的NPC。 大约十多分钟之后,大富翁醒了过来,努力地睁开双眼, 男仆立刻上前俯身扶着大富翁坐直,一番仔细地询问之后,男仆才将目光移向林子狱和花斋。 “开始吧。” 林子狱应了一声,开始讲起他即兴发挥的故事来:“从前有一个大富翁……” 真·大富翁有点下意识反应:“咳、咳咳……” 男仆也面露异色,欲言又止, 唯独花斋倒是笑得开怀。 林子狱不满,“世界上大富翁多的是, 哪里都有。” 男仆:“行吧, 您继续。” 林子狱改口:“从前有个有钱人,腰缠万贯的那种。很俗套的,他因为太有钱被小人盯上了。小人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成功将有钱人的一切据为己有, 非但如此,有钱人还被这位小人给一刀了结了性命。” “有钱人死了个透彻,按照惯例,他的灵魂将去往另一个世界。有钱人一生沉浮起落, 他感觉非常疲倦,甚至都没有心力去憎恨别人, 他大概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死一死。” 话说到这里,大富翁的呼吸道又一次被堵塞住了,差点没把自己憋死,男仆有条不紊地替他清理。 主仆两人忙着续命,林子狱收声慢悠悠喝了口茶。 等对面处理好了,林子狱不慌不忙地继续:“事与愿违,有钱人就算死了也没法安静地长眠,他还面临一个选择——是要去天堂还是地狱。” “有钱人的首选当然是天堂。天堂听起来就很宁和,适合佛系死鬼混日子,于是有钱人到了天堂。然而他却被拦在了门外,天堂的负责人说有钱人在凡间的恩怨未了,心里还要怨念没清楚干净,不符合进入天堂的条件。” “没有办法,有钱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去了地狱,却不想,地狱也嫌弃他。地狱里住的都是十成十的恶人,没有最恶,只有更恶,他们觉得有钱人连自己的血仇都不报,为人太过羸弱,会拉低地狱的平均水平,也不同意有钱人入内。” “有钱人习惯性地想用点别的办法解决,结果一想发现自己已经没钱了,再一想,不管有钱没钱的,自己死都死了,阳世间的潜规则在这边也不通用。” “这样一来,有钱人左右为难,盲目地转悠了许久,他突然灵光一闪,想明白了个问题——他眼下的困境的源头就系在小人手上,小人既害得他家破人亡,还让他死后不得安宁。于是他以厉鬼的身份回到阳世,报仇雪恨,将小人从他手中抢走的东西全部拿了回去,一点也不剩。” 林子狱讲得痛快,男仆的嘴开合好几次都没找到切入点打断他,好不容易等林子狱停了下来,男仆委婉道:“我家主人想要知道的是死后世界的故事。” 不是某人死后化作厉鬼归来复仇的故事。 林子狱认真想了想:“我没跑题,反正都是死了。” 男仆还想说点什么,大富翁颤颤巍巍地半举起手,打断了他。收到大富翁的意思,男仆恭敬地闭嘴,不再与林子狱纠结是否离题。 大富翁可能想说点什么,结果被林子狱抢先一步,他大刺刺地直接开口:“我还没讲完。” 不等对方许可,林子狱继续说下去,“看着昔日的仇家倒下,有钱人难得感到一阵快意,他正打算趁兴继续肆意闹腾一番,他眼前的一切突然化为青烟消失,眨眼之间他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状态。这时候,有钱人才意识到原来所有的爽快都是假的,天堂和地狱更是不存在,唯一的真相只有他已经死了这一点。” 花斋不合时宜地轻笑了一声,林子狱斜了他一眼,他立刻卖乖,收好嘴角,假模假样地直了直脊背。 片刻之后,大富翁小声且缓慢地说:“咳咳……谢谢你的故事,但我想问一问,如果你是这个有钱人,你会、你会……咳咳!” 大富翁的话说得断断续续,不过大概的意思还是传递到了,林子狱想都没想就道:“生前做不到的事,死后也照样做不到,我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死后。” 所以不管什么仇怨,他一定会处理干净了再上路,更何况,林子狱不会让别人来左右他的生死。 大富翁放弃说话,他向男仆摆了摆手,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男仆却能精准地明白大富翁当下的意思。 “感谢你的故事,现在,请另一位旅人告诉我家主人你的故事。” 这句话就是个信号,男仆说完,不知何时消失的转盘再度出现,停在了花斋面前。 花斋没怎么细看,随手一转,都不去管结果。 转盘飞了几圈,最后指向的是一块紫色的区域。 给出结果之后,转盘又原地消失,花斋没急着开口,饶有兴致地看着男仆。 几息之后,外面传来一些闷闷的声响。 按理来说,这房子的隔音应该不差,就这样声音还能传过来,可想而知外面闹腾的动静有多大。 听到这些声音之后,男仆的脸色明显僵硬起来,连带着大富翁脸上的菜色也沉重了几分。 男仆弯腰,询问着大富翁的意思,大富翁胡乱点了个头。 “抱歉,两位需要再稍微等等,我家主人有点私事。” 男仆语气还算客气,不过态度上来说只是告知,并不在意别人的回复,说完,他就推着大富翁离开了房间。 空荡的房间内只剩下林子狱和花斋。 上了转盘,两人就是实打实的竞争关系,然而他们之间确实没有太多的对立感,这次的转盘确实简单没有紧张感,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花斋这人太散漫。 从预选开始,花斋一直站在林子狱的旁边,愤怒、猜忌、防备……林子狱把种种情绪都走了一遍。到现在不说完全打消了顾虑,可林子狱也确实想象不出如果他跟花斋不惜一切相对相杀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外面的声音换了个方向,渐渐扩大,花斋起身走到了窗边,“不来看看么,这次我抽中设定。” 他们所住的位置在二楼,从透过窗口望下去,正好能够看到一群人吵吵闹闹,非常不情不愿地往外走。这些人有老有少,大概是大富翁的亲戚之流,考虑到大富翁即将西去,这些亲戚的出现就耐人寻味了。 男仆就跟在他们后面,看起来像是尽着礼仪相送,实际上是不容拒绝地赶人。 大富翁本人倒是没出来,毕竟身体确实不方便。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群人,男仆转身回房,他低着头走了几步,在进门之前朝上一瞥,扫了二楼的窗户一眼。 看着男仆的身影消失,林子狱随口道:“这个男仆有点意思。” “护食的狗当然要凶一点。” · 等他们回到原位坐好之后不久,男仆推着大富翁再度回到他们的视线之内。 安顿好大富翁,男仆开口,让花斋开始讲他的故事。 “我这边的主角也是一个大富翁,哦,不对,也是个有钱人,”花斋摆了摆手,听起来似乎还没把故事编好,“有钱人有花不完的钱,也有数不完的亲朋好友,他生前受人爱戴,家里随时都有客人拜访,他从来都不会觉得寂寞。当然,人总是要死的,有钱人也不例外,有一天他就这么死了,死的方式倒也普通,没什么特别的。” “死后,有钱人空虚寂寞冷,他等着有人能烧点东西过来,可惜一直没有。这倒也在有钱人的意料之中,毕竟人情易冷,他就只盼着清明过节的时候家里亲戚扫墓能带他一份。这样等了许久许久,外面世界都不知道过去了几年,祭拜有钱人的依然是一个人都没有。” 花斋说话会很特别,粗略一听好像每个字词都被他咬得清淡,连在一起就是十足的轻佻随性,可多听一些就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后背发寒,不知不觉已经被一股沉重万分的冷意包围。 这人满嘴荒唐,没什么心肝,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像个人。明明只是听他胡诌着不着调的故事,还是会觉得心底难以言说的恐惧。 “久而久之,有钱人渐渐心灰意冷,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偶然碰到了个儿子。有钱人生前不缺养孩子的钱,于是他养了很多孩子,眼下他遇到的就是其中之一。父子感情说不上亲厚,不过死前有钱人还是给足了响应的遗产,凭着这一层,有钱人觉得他儿子也该记得给老父亲上两炷香才是。” “不过这点不满对有钱人而言也不重要了,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他可太懂了,牵扯到钱的事向来不好说,谁知道这位儿子对他爹有什么不满之处。有钱人对此不抱希望,他所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既然他们能遇上,那显然他儿子也该是死了。 儿子英年早逝,有钱人忍不住想去问问出了什么横祸,家里其他人可还安好。这么盘算着,有钱人便上前去问话,可不想儿子见到有钱人差点被吓到魂飞魄散。” “有钱人气得只恨不能再死一次,可拦住儿子盘问一番,有钱人意外地发现自己这不孝子竟然不记得自己了,不是单纯因为时间流逝淡忘了,他是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个人曾经存在于他的生命之中。” “有钱人意难平,在无尽的迷茫中他等到了一个接一个的亲友,可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漫长的纠结耗费了他的心力,很久很久之后他突然意识到,既然大家都死了,为什么只有他有记忆,别的人没有?会不会从始至终,他其实根本没有存在过,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花斋起承转合做得很好,语速不快不慢,将将好适合这样一个故事,说到这里,他刻意停顿了片刻,“在层层的猜疑之下,有钱人终于受不了崩溃,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明媚的阳光透过未拉紧的窗帘洒了进来,他躺在舒服的床上,混沌的意识慢慢清晰,他知道自己富可敌国,而今天又将是可以挥霍享乐的一天。” 大富翁的喉咙还在作响,他的皮肤干枯且满是褶皱,睁开眼睛对他来说都是个困难,只能耷拉着眼皮。 他努力抬了抬头,看着花斋。 旁边的男仆解释:“我家主人好像没有理解你的故事。” “不用在意,”花斋看着大富翁揶揄一笑,“简单来说就是死都死了,就什么都别惦记,痛快些。” 花斋说着,站了起来,活动着手腕。 男仆心中一跳,下意识就想跑,但已经晚了,他才刚刚有所动作,花斋已经跨到了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扔出去,砸到了墙壁之上。 不等人落地,花斋如鬼魅般地飘了过去,一把卡住男仆的脖子,让他不上不下地钉在墙壁上。 花斋力气太大,完全不容反抗,男仆呼吸不畅,只能痛苦地咳嗽着。 林子狱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富翁,“死后的事我们做不了主,不过如果你愿意,我们倒是不介意帮你清清内鬼。” 大富翁呜了几声,他想转个头去看看男仆的情况都很是艰难。 林子狱热情地推着他的轮椅转了个方向,看到血肉模糊的男仆,大富翁一声急促,差点昏死过去。 于是林子狱又把轮椅转了回来。 林子狱单手撑在轮椅边上,俯身看着大富翁,让个人的威压死死克制着他,“怎么样,我们不收费。” 大富翁对上了林子狱的视线,这是一双毫无温度的眼,即便他下一步就伸手掐死自己都不足为奇。 几秒之后,大富翁挪开了视线,茫然无措。 “你其实也清楚,你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就是男仆给你下的毒,可事到如今,没有他你可能半天都撑不下去,你只能得过且过,”林子狱站直,“怎么,现在连手刃仇人都不敢了?” 从大富翁的角度看上去,林子狱大半个人都处在阴影之中,只觉得是一团包裹着恶意的煞气,哪怕看上去再平静都让人不敢靠近分毫。 林子狱厉声:“死亡就是终点,不然你以为生死的界限是什么,想清楚了,你还剩最后一口气,等这口气都没了,你连不甘心的机会都没了。” “我……” “还是不想,怕没有他照顾自己死得痛苦?”林子狱语气很平静,刚才的咄咄逼人一下子就消失了,仿佛很好说话似的,“行啊。” 大富翁呆呆地望着林子狱。 另一边的花斋已经放开了男仆,转身走了过来,“完事,可以评判宣布结果了。” 林子狱“嗯”了一声,表示附议。 他们这边两位玩家太主动了,自己给自己打了结束的标记,玩家这边没有异议,转盘也就依此行事,场景里的一切设定即可就被固定住了,包括半死不活的男仆,也包括呆愣的大富翁。 接着,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这次倒不是没有感情的机械音,换了个正常低哑的人声,“恭喜两位玩家合作达成共赢成就,按照规则双方约定的奖品作废……” 林子狱静静地听完,等这道声音消失之后,他才稍稍扬起下巴,“转盘游戏在分出胜负之前不会结束,”林子狱用手在两人之间指了指,“这是1V1的局,而我们好像还没分出胜负。” 花斋微微眯着眼睛,嘴角带笑,好像是在痴迷地看着林子狱:“你还是这么警惕,结束是哄你的,这只是热身,我们的赌约会延续到下一个关卡……下个关卡我会是开启人,来反杀我怎么样?” 花斋走近几步,拉过林子狱的手,他的手腕上内侧还有玫瑰刺青。花斋将林子狱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这朵刺青,“玫瑰区一号关卡,我等你。” · “你终于要跟影正面对上了?” “嗯。”花斋应了一声。 花斋所在的还是刚才的豪宅,男仆跟大富翁依然处于冻结的状态,不过林子狱本人倒是已经离开了。 整个房间内,能够活动的只有花斋一人。 “你可能会死。”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在跟花斋对话。 “那也不错,我会死得又干净又彻底。” “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如果你还有割舍不掉的执念怎么办?你会心甘情愿?” 这一次,花斋久久没有回答,窗外射进来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一部分还超出地面折到了墙上。 花斋不动,影子也不动,墙就成了个锁住他影子的囚笼。 第92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一) 林子狱站在窗前, 外面是一片花圃,种的全是玫瑰, 这些玫瑰咋一看上去很是夺目, 多看几眼才能渐渐回味过来觉得毛骨悚然——这里每一支每一朵玫瑰都停在最为灿烂的时候,不会凋零不会枯萎。 这样看了挺久,后面才有人踩着慢悠悠的步子接近他, “欢迎来玫瑰区一号关卡。” 林子狱回头,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来人正是当初预选关卡时的监督人,那个快递员。 “看来你还记得我,”来人冲着林子狱微微点了个头,“正式介绍一下, 我是本次一号关卡的监督人,张远寒。” 张远寒打完招呼才记得取下帽子卡在左手手心, 右手则是拎着一只手机, “现在,先让我们来核对一下信息。” “林子狱,男,年龄未知, 闯关次数4次,累计积分150000,本次关卡编号为2号。” 这些信息林子狱都提前见过了,再听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错漏, 等张远寒说完,林子狱便点了点头。 “对了, 另外还有一点我得强调一下,我知道你过去是’影’,但现在你重来一遍,一切重新计算,换句话说,现在你在关卡中的身份就只能是林子狱,与影无关。” “嗯。”林子狱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提出异议,看起来对他的前身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 “信息无误,很好,”张远寒目光定在手机上,“本次关卡采用淘汰制,总共7个闯关者,能够成功通关的只有一位,具体规则会在进入关卡之后正式公布……”张远寒突然抬起头,“为了以防万一,我需要特别解释一下,本次关卡是一号关卡,是整个关卡范围内最高级别的关卡,一旦顺利通关就相当于彻底完成闯关。” “然后闯关者可以在自身无损失的情况下离开关卡?”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行,我明白了。”林子狱应了一句。 张远寒递过来一张纸条,示意林子狱可以现在就打开看看,林子狱拆开,里面只有一句话——“不准梳头”。 “这跟关卡规则有关,你等会就知道它的作用了,记好了吗,纸条十秒后会自动销毁,开始倒计时,十、九……二、一,时间到。” 随着张远寒的话音落下,纸条也自动焚烧起来,在林子狱的指尖上跳跃起了一团火焰,不过这些火焰却是一点都没有伤害到林子狱本身。 等纸条处理干净了,张远寒看了沉默的林子狱几秒,“我还以为你会问点别的问题。” “没必要。” “是吗,”张远寒有些意外,不过表情还称得上是愉悦的,“不过作为监督人,我还是有义务把情况说明完整。” “进入关卡之后,所有的闯关者都可以用积分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积分无所不能,有人越陷越深,等想要离开关卡时积分就不起作用了,安全离开只有一条路——打通关卡内最高级别的关卡。” “听起来是条合理的路子,但是,一号关卡很难开启也很难注册 ,自关卡分区至今,只有花斋曾经成功开启过一次一号关卡,然而没过多久,关卡就自动降级,原因不明,花斋说是闯关者水平不够导致的降级。不管有没有道理,总之他是这样说的,其他人只能信了,谁让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开启一号关卡的人,再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 林子狱微微颔首。 再后来,花斋用积分换取林子狱重入关卡的机会,然后一步步引导着他走到了这里,参加玫瑰区的一号关卡。 “好了,能说的我都说了,祝你好运,不管是谁,我还挺期待有人能够彻底通关的。”张远寒笑笑,戴上帽子,朝着林子狱轻轻挥手,下一秒他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在张远寒消失的同时,林子狱周围的气氛也变了,一下子就有别人的存在感融入进来。 林子狱搓搓手,甩掉纸条留下的灰烬,离开窗边,朝着建筑深处走去。 之前林子狱已经尝试过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从建筑之内离开,而这个建筑本身,应该是个哥特式的教堂。 走了几步,林子狱猛地停住,他的身后随之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被你发现了?我还想偷偷多看几眼来着。” 正是花斋的声音。 花斋走到林子狱旁边,自然无比地牵住他的手,“以前我就一直看着你的背影,不过你都不知道,你只会低着头向前。” 这些记忆林子狱统统都没有,也无从验证花斋这句话的真假,林子狱没有接话,花斋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顺着楼梯而下,走到大厅之后终于碰到了其他人。 万沉云、安白秋,这两个是早就认识的,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两男一女。 站在大厅中的五个人齐刷刷地朝着他们两人看了过来,反应不一,不知各自在想着什么。 人到齐之后,张远寒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各位闯关者请注意,你们好,现在开始宣布本次关卡的规则。” 确保所有人都集中注意了之后,张远寒继续:“你们每个人都已经收到了一条禁令——就是我在为你们做开启确认时给你们的纸条——禁令每个人收到的都不相同,你们所知道的禁令不针对持有人,而是对应某个不公开的对象。” “一旦特定的对象做了禁令所禁止的事,无论是否出于自愿,这个人就会被淘汰,当剩下最后一个闯关者时,便视为这名闯关者通关成功,也就是说,为了通关,你们需要让其他闯关者被淘汰,当然,出局也视为有效,只不过……”张远寒哼了几下,“在场的都不简单,暴力手段可能不太奏效,不过这取决于你们。” “确认一遍,这个关卡有七条禁令,分散在七个闯关者手中,每条禁令对应一个不公开的对象,这个对象不会是持有者本人。比如说,A禁令被1号闯关者所持有,但是A禁令对应的是2号闯关者,2号闯关者无从得知禁令的内容是什么,1号闯关者不知道禁令的对象是谁。一旦2号闯关者做了A禁令所禁止的事,他就会被淘汰,这是本关卡中唯一可行的淘汰方法。如果1号闯关者猜出了禁令对象,他可以引导2号闯关者违反禁令。” “最后能够通关的只有一位闯关者,所以你们需要想方设法去淘汰别人,摆在你们面前最直接的问题有两个——第一,你们虽然知道一条禁令,但不知道禁令的对象是谁,要如何确认禁令对象,并且使其违反禁令的规则,这是一个问题。你们要记住,持有者只能选择一个对象进行诱导,请慎重选择;” “第二,场上有七名闯关者,通关要求有六名闯关者被淘汰或者出具,但是你们每个人都只知道一条禁令,如何尽可能多地淘汰其他闯关者也是你们需要考虑的事。很明显每个人都不得向其他人透露自己所持有的禁令内容,记住你们终究是竞争关系。” “现在,还有问题吗……没人说话就默认为无问题,现在,我宣布玫瑰区第二次一号关卡正式开始,请各位闯关者按照规则通关!” · 张远寒的声音彻底消失,底下的七个人也没谁开口,大概都在琢磨着自己所持有的禁令……当然,花斋除外。 花斋还是一副慵懒的样子,从刚才张远寒宣布规则的时候开始,他就没认真听过。 这一次的关卡与之前不同,开启人明确得不能再明确,就是花斋。不过知道花斋是开启人也不能代表什么,反杀他并不容易。 花斋扯了扯林子狱的衣袖,“这里还有人你是第一次见的吧,我给你说说。” “你对面那个女的是公主区的主宰,步黎。” 林子狱抬头看过去,他正对面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一米六左右的女孩子,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哪怕绷着一张小脸都显得生动可爱。 很具有欺骗性的外表。 说完步黎的名字,花斋又示意林子狱去看右边角落里的男人,这人高壮威武,不过尚且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还不到肌肉爆炸的地步。他一身紧身打扮,腰间别了一把猎刀,脸上有几道久远的疤痕。 “这个是猎人区的,丁兰竹。” “也是主宰?” “当然。” 林子狱微微点了个头,目光移到最后一个人身上。 这人个头不高,一米七几,长相也平凡,整个人都是病态苍白的,不过站得很直,一点松懈都没有。 他的身边还站着安白秋,这会的安白秋手持环首刀警惕十足的样子,落后半步站在他身后,竟然流露出几分顺从。 这人的身份不言而喻,八成就是骑士团团长,曾经被风灵随时挂在嘴边拿出来骂街的对象。 察觉到林子狱的目光,他朝着林子狱温和一笑。 林子狱的神色没有变化,花斋的声音适合传来——“骑士团团长,欧南。” “我见过他。” 准确来说也不算见过,但这张脸对林子狱来说并不是完全陌生的。 在跟齐浑人转盘对决时,齐浑人曾经抽中了一个坐着轮椅的雕像,当时齐浑人反应就不对劲,林子狱暗暗留心,回到现实之后请人调查了很久。 调查的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直到现在林子狱才算是见到了这个人——欧南跟当时的轮椅雕像长得别无二致。 不过欧南好手好脚,而且也没有雕像那般阴郁,整个人都十分内敛,外层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如各位所知道的,”花斋突然提高了些音量,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扫到了花斋身上。 这些目光对花斋而言统统不痛不痒,他依旧是吊着寻常的语气说下去,“我就是这次一号关卡的开启人,通关的规则监督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我要告诉你们反杀开启人的方法。” “很简单,只要你们能杀了我就行,无论以任何形式。” 第93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二) 教堂内有很多房间, 七个人各自选了一间休息。 无论是按照规则淘汰别人,还是杀死花斋都不容易, 尤其在最开始这段混乱的时间, 他们还只顾得上研究自己所持有的禁令。 林子狱坐在窗台上,清冷的月光穿过玻璃爬上了他的背脊。他反手搭在窗沿上,试着推了推, 这里的窗户也是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 他们被困在这个教堂之中,淘汰、出局、通关,前方的可能性有限得很。 随意地试探了几下,林子狱很快放弃执着于这扇窗户, 他从窗台跃下,开始仔细地翻查着房间内的摆设。 他所持有的禁令是“不准梳头”。 梳头不过是一件稀疏寻常的事, 这一轮的闯关者发量都还算可以, 谁都有可能梳头,尤其对于长发的花斋和步黎而言,梳头更是日常必备。 无论禁令所针对的是谁,下一秒这个人踩线被淘汰也不算怪事。 谁都不会想到去防备这种日常小事, 却不想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地方决定了他们的去留。 既然梳头也能成为禁令,其他六条禁令也有可能是相同的类型,都是些难以留心的小事,任何一个平常的动作都可能导致自己的淘汰, 闯关者除了加倍谨慎、畏手畏脚之外别无他法。 林子狱也无从得知自己所对应的禁令是什么,有可能是不能刷牙, 也有可能是不能睡觉,可以怀疑的范围太大太细,防不胜防。 一开局就给这么大一个下马威,确实很有花斋的风格。 两人一起闯过的关不少,但大部分时候花斋都只看着林子狱自由发挥,唯独在鸟之国度、两人尚未站在一起之时,他稍微活动过几下,没怎么费力就颠覆了局面。 从中足以看出花斋是个会强势掌控全局的人…… 林子狱想到这里顿了一下,在以往的关卡里,从关卡设计来分析开启人,反向推出反杀开启人的办法很重要。但在这个一号关卡里,花斋一开始就把这些东西摆得清清楚楚,直截了当告诉别人来杀死他…… 还有禁令的设计,感觉哪里都能是坑,每次想到“不能梳头”这四个字,连林子狱都会被哽住,无力吐槽。 不能用任何一种思维方式去衡量花斋,一旦试图去理解花斋的行为,人就已经跌进他的坑里。 · 次日,林子狱按时醒来,不久之后便收到了一条消息——已经出现了淘汰者。 被淘汰的人是猎人区的丁兰竹,原因不明,不过人已经实打实离开了一号关卡。 丁兰竹是在自己房内被淘汰的,其余的闯关者都集中到了他的房内,想要找出有没有蛛丝马迹。 林子狱进门之后首先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众人一圈……看他们的头发。 没办法,丁兰竹这么快被淘汰必然是不慎踩了雷,但他具体违反了什么禁令就不好说了。 安白秋打着哈欠,站在人群之外,开着小差,他对丁兰竹被淘汰漠不关心,时不时用手抓抓自己的头发,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其他人的头发都是正常的,应该是梳理过的,包括长发的步黎和花斋。 花斋走到林子狱旁边,低声问:“怎么样?” 这个关卡的设计不给闯关者合作的余地,所有人都是对立的,作为开启人的花斋更是所有人的目标,包括林子狱。 也就花斋还能无比自然地冲着林子狱问这么一句。 “很好。”林子狱看了花斋几秒,扯起嘴角一笑。 开局才多久,猎人区的主宰就不明不白地被淘汰了,这无疑是个赤裸裸的信号——在这个关卡里,过去的成就、本人的能力都不重要,唯有开启人的设计才是决定因素。 再厉害的人,也受规则制约,也得服从于关卡设计,淘汰无从预料,发生在任何瞬间都不足为奇。 丁兰竹人已经不在现场,众人在他的房间内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异常之处,他们顾忌着禁令,担心多余的动作会触发淘汰,连翻都不敢翻,看了一圈没有收获只好作罢,陆续离开了。 林子狱是最后一个走的,他转身之时不经意般地扫了一眼桌上乱扔的梳子。 每个房间的配置的差不多,这把梳子是关卡自带的,林子狱房间也有同样的一把,很普通的款式,上面也没有夹带毛发,不好说有没有人用过。 林子狱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别人的视线里,肯定有人正在猜测他所持有的禁令,他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更不能表现出倾向性。哪怕他就是为了确认丁兰竹被淘汰的原因是否与梳头有关,他也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对梳子的关注。 丁兰竹房间内的梳子被移动过,这不能说明梳子被他使用过,只能说可能性不低。尤其是,林子狱特别留意过,其他闯关者并没有翻动丁兰竹房间里的东西。 如果丁兰竹真的是因为“不准梳头”的禁令而被淘汰……那林子狱这一开局就失去了关卡赋予他唯一“武器”。 损失倒是谈不上,毕竟这条禁令只能对特定的人使用,丁兰竹也被淘汰了。只是林子狱总觉得有点微妙的不爽,就好比刚刚上了战场就被缴了械,让他难以发挥。 · 阳光穿过玻璃在地面拉出了一条彩虹色的光斑,安白秋单手持刀立在窗前。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的骄阳,哪怕自己的双眼被灼伤了也不知道移开。 在日光之下,他的银发被衬得发白,脸上细小的绒毛也清晰可见,睫毛更是根根翘立。 没有起杀念时候的安白秋确实赏心悦目。 不远处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声音不大,不过以安白秋的耳力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些意外的声响。 他侧头看了过去,万沉云正站在楼梯上,搭着扶手,一身和气。 “你在这做什么?”万沉云挂着微笑步步走了下来。 安白秋并没有理他。 万沉云好像感觉不到安白秋的排斥似的,一点尴尬都没有就捡起话题继续下去,“说起来我们都是出自骷髅区,也算是有点前缘。” 安白秋紧了紧手中的刀,落到万沉云身上的目光多了点认真,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随心所欲地出手。 这么明显的动作自然会被万沉云注意到,“跟我动手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顿了一下,扫了安白秋的环首刀一眼,“你的刀很利,但用来砍我未免有些浪费。” 从始至终,安白秋都没有说过一个字,不过万沉云的话他应该还是听了进去。 两人对视片刻,安白秋散开了周身盘绕的煞气。 万沉云在安白秋肩上拍了拍,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走了。 而安白秋依然在原地静立着。 太阳渐渐西沉,地上的影子也一点点变化,而安白秋却一动不动,仿佛跟整个环境融为了一体,连他的呼吸都难以察觉出来。 直到周围完全暗沉下去,一道微弱的声音将安白秋从这种状态中拔了出来。 他动了!只是一瞬之间安白秋的身影就在原地消失,长久的站立并没有让他身体麻木,他的灵活度丝毫不减。 噌! 高举起的环首刀朝着新来的人影直直砍去,他这一刀蓄力多时,走得又快又狠,人影似乎有些措手不及,整个人都有一瞬的呆愣。眼看着安白秋就要得手,人影却鬼影般地晃动了一下,贴着刀刃险险避过。 刀刃砍在墙上发出剧烈的撞击声,最前端甚至还溅出了一点点火花,不知从哪里的风一吹,刀身上经年不散的血腥立刻在周围蔓延开去。 安白秋一击不中,立刻抽刀想要再来一击,可他的刀却被一只手给死死摁住,再难拨动。 “这么心急?”花斋没有温度地说道。 花斋空手抓着安白秋的刀刃,皮肉很轻易就被切开,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了下来。 安白秋呼吸还是平稳的,他直视着花斋,又一次抽刀!他分明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刀刃拉过血肉的快感,以环首刀的锋利程度,花斋的手掌被割断也不是不可能。 可此时此刻,任由安白秋怎么奋力,这刀始终都无法从花斋的钳制中抽脱出来。 “不管规则怎么说,你只要杀了开启人就好?”花斋突然放手,安白秋一个不慎后翻了几步,差点没能站稳,“倒是挺直接的,不过,杀了开启人之后你想怎么样。” 花斋反而朝着安白秋走近两步,扬起一抹可以称得上是诡异的笑容,睥睨着他,“你只能存在于关卡之中,离开关卡你,安白秋,就会不复存在。” 安白秋重新捏紧了刀柄,身体微微下倾蓄力,看准时机冲了上去,这次他的招式大开大落,以一种横扫千军般的气势朝着花斋压了下去。 花斋不急着躲闪,眼睁睁看着刀落下也没个接应,反而是出刀的安白秋心中莫名一动,可箭在弦上也容不得他理清楚这丝一闪而过的直觉。 这一刀最终还是没真砍到花斋身上。 一个人窜出来将安白秋的手腕打歪,自己迎着刀刃接住了这一刀。 来的是欧南,骑士团的团长。 欧南看起来更像是个平凡的大学生,他更适合出现在图书馆之一类的地方,而不是站在花斋和安白秋之间,若无其事地将更为血腥的可能扼杀。 “抱歉,”欧南好脾气地道歉,“安白秋小孩子心性,有些冲动,还请多多包涵。” 花斋动了动自己流血不止的手掌,不置可否。 欧南自然也是看见了花斋的动作,不过他却无视了这一点,微微回头,没什么严肃性地骂了一句:“白秋,不要冲动。” 就这样安白秋都没吭声,将不接受的态度摆得十足。 花斋没有揪着让这两人把戏做全的意思,他深深地瞥了欧南一眼,转身走了。 欧南跟安白秋也没有留在原地,各自离开。 等他们都走了干净,才有人幽幽开口:“刚才要不是欧南拦了一下,安白秋可能就死了。” 是万沉云的声音。 “嗯。”回答的是个女声,显然是关卡内的唯一女性,公主区的主宰步黎。 “彻底杀死花斋,你有几分把握?” 步黎好久没有回答,万沉云耐心十足,默默地等着,半响之后终于等到了一句——“没有。” 第94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三) 第一、关卡内有七条禁令, 每条禁令分别对应一位闯关者,一旦特定闯关者违背禁令就会被淘汰; 第二、七条禁令被七个闯关者分别持有, 持有人不会是禁令所制约的对象; 第三、闯关者不知道其所对应的禁令内容, 持有人也不知道他手上的禁令能用来对付谁; 第四、只有一位闯关者能够通关,禁令是唯一可以用来淘汰闯关者的办法,出局方式在关卡内没有特殊限制; 第五、杀死开启人可以通关。 林子狱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脑海中将关卡的信息点过了一遍, 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对应的禁令是什么,哪里都可能是雷点,让人连走几步都得掂量几回。 琢磨完规则,林子狱又将进入关卡至今,每个闯关的言行举止筛了一遍, 他将每个人的动作按点分好,一排排地罗列下来, 不断地让自己去回忆去拆分。 回忆完毕, 林子狱又按照不同的角度预测了几遍其他闯关者在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表现。当然林子狱并不指望自己能准确猜中未来,他只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自己代入进别人的视角,以此来了解其他闯关者。 这些猜测可以根据实际的发展不断纠正、不断收缩范围,最终达到林子狱想要的效果。 还好这个关卡人不多, 包括被淘汰的丁兰竹在内也只有七个人,这么来几遍不算太重的负担。 做完这一切,林子狱才一下子从床上翻了起来。 书面书写有风险,他不能借助纸笔, 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 “昨晚有人跟开启人动过手了。” 林子狱刚出房门就听到这么一句话,他循声用眼角一扫, 在左侧墙边发现了个人影。 来人一身黑色修身的长风衣,所有的纽扣都系得妥当,将他从脖颈到脚都捂得严实,正是骑士团的团长欧南。 欧南今天戴了一副金丝边的复古眼睛,他朝着林子狱微微歪了歪头,有一抹光泽从他的镜片上划过。 欧南直视着林子狱,等着他开口。 这是林子狱第三次见到欧南,每次见到这个人都会让林子狱忍不住在心里翻几个小疙瘩——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骑士团团长竟然会跟转盘上的雕像长了一张相同的脸。 坐轮椅的雕像肯定跟齐浑人关系匪浅,林子狱能够看得出来齐浑人对雕像感情复杂,这些混成一团的心思再怎么细扒也肯定是没有恨的。 然而骑士团团长却是下令追杀齐浑人,丝毫喘气的空隙都不留,横看竖看都是势要将齐浑人赶出关卡的态度。 “你看起来像是有话要问我?”欧南和顺地开口。 他现在身上的这身衣服类似天主教的常服,显然不会是欧南本身的着装,估计是他在关卡中找到的。这一身禁欲感十足的衣服跟欧南本人极为相称,不会让他显得冷硬,反而将他眉眼间淡淡的温和放大。 非要说的话,此时此刻的欧南表面上确实有几分“仁爱”的意思。 “齐浑人……他出局了吗?” 林子狱想了想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欧南倒是不诧异林子狱嘴里会提到齐浑人,他只要收到过风灵或者安白秋的报告,自然会知道林子狱也参与过齐浑人开启的关卡。 “嗯,很彻底。”欧南点了点头。 出局的意思是什么林子狱跟欧南都非常清楚——齐浑人已经死在了骑士团的手上。 当初齐浑人疲惫到极致还想挣扎着继续闯关的样子给林子狱留下的印象很是深刻,恐怕连齐浑人自己都说不清楚支撑着他不崩溃散架的动力究竟是单纯的“继续”,还是最初的心愿。 然后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罪遭得不少,想要的东西依然没能摘下,记忆还会被清除,连他损失过什么都无从知晓。 林子狱重回关卡之后算是走得比较顺的,他不必切身去体会关卡的残酷性。 不过林子狱不见得会因此开心就是了。 林子狱嘴角有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嘲讽,欧南没有错过这一点,他盯着林子狱看了几秒,重新捡起他最初的话题——“昨天安白秋朝花斋出手了,尽了他的全力。” 到这里,林子狱差不多明白接下来欧南会说什么了。 “进入状态的安白秋就是个人形兵器,我这个团长连一点赢下他的把握都没有,”欧南道,“但他告诉我,他无法杀死花斋。” 林子狱的重点落在了这个“赢”字上,欧南说的是没有赢的把握,这个限定之外就不一定了,他正面赢不了,这并不意外着欧南没有杀了安白秋的办法。 抛开这一点,人形兵器这个形容也是说不上的怪异,哪怕知道安白秋不是人也难免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 “所以风灵不顾自己也要确保安白秋不出局?” 欧南并不直接回答,只道:“安白秋是骑士团最宝贵的财富。” 风灵的自我牺牲毫无疑问是为了保全安白秋,他嗅觉灵敏,自知没有能力护住安白秋,于是跟林子狱做了交易……很难想象风灵这个天天花式辱骂骑士团跟安白秋的人会做这样的牺牲。 甩开这些杂念,林子狱将话题跳转回到了安白秋的武力值上,“我跟你不一样。” 欧南赢不了他,林子狱可不一定。 欧南笑笑,头很轻微地后仰了一点,看不清他藏在镜片之下的眼神:“这是自然,我进入关卡的时间不算长,‘影’的名号也有幸听过几遍,我很欣赏你,也不否认你足够强大……” 众所周知,奉承的话一旦搁在前面就相当于没有任何意义,欧南真正想说的是在转折之后。 果然,下一秒欧南语气一变,“但就算是你,跟开启人硬来也不是明智之举,关卡的一切都是开启人设计的。” “怎么,你还有能绕过花斋的办法?”林子狱挑挑眉,摆出点假得不行的兴趣。 “事在人为而已,”欧南看出林子狱的敷衍,他没有继续自讨没趣,别有深意地留下一句:“你不妨多考虑考虑我的话。” 林子狱目光不闪不避,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指向走廊,毫不客气地目送欧南离开。 等欧南的背影慢慢消失之后,林子狱的目光才沉下来几分。 欧南的出现像是专门过来搅混水的,也像是在试探性地抛出合作的价码。 可这些林子狱都不怎么信。 林子狱的谨慎不仅仅是因为闯关者相互对立。 结束了齐浑人的关卡之后,骑士团明明是注意到了林子狱,甚至还让风灵专程又来接触了一次。可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做过,既没有提前交好,也没有恶意追杀。 这可不像是骑士团的作风,起码不像骑士团表面上的作风——林子狱已经听过太多,骑士团是关卡内的毒瘤,只要被他们盯上的闯关者,就一定会被他们像疯狗一样咬杀,不死不休。 · 下午的时候,林子狱偶然碰到了安白秋一次。 林子狱在教堂里转悠,一个拐弯就发现安白秋盘膝坐在地上晒太阳,他那把不离身的环首刀就插在地上,刀柄上红绳倒反比他本人还来得显眼些。 在天使城见到的时候,安白秋都还在横冲直撞,现在竟然能够收敛自己的气息到了这种地步。 就像是有什么埋藏许久的东西在他体内抽芽、开花了一般。 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惊起了一群飞鸟从窗外叫嚷着飞过。 整点了。 这一连串钟声打碎了安白秋周围凝固的氛围,他皱了皱眉,不过呼吸没乱,一直等报时的钟声彻底结束,他才轻轻睁开了双眼,看向林子狱。 · 有人从高处依着栏杆看着林子狱和安白秋。 “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万沉云问道,语气里颇有点想看热闹的期待。 “不会,”花斋单手搭在栏杆上,目光稳稳地落在林子狱身上,“他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花斋口中的这个“他”毋庸置疑指的就是林子狱。 “林子狱不会,安白秋可不一定了,”万沉云不怀好意,“一条疯狗,恐怕连他主人都快栓不住了。” 花斋没有接话,万沉云也放过了这个话题,绕回了正事上,“上一次一号关卡降级,你说是闯关者资格不够,至少也得有个天花板级别的闯关者凑进来,现在人来了,可要是他被淘汰或者出局了怎么算?总不能我们为了不影响关卡评级,双手捧着送他通关吧。” 万沉云慢慢地说着,余光一直观察着花斋的表情,他顿了几秒,才刻意补了一句,“要真是这样,步黎我们几个可算是炮灰得够彻底的了。” 等万沉云说完,花斋才转过头看向他。 花斋很平静,周围一切喧嚣都会在他周围破碎,他也不会因外物而有所感应。 万沉云喉咙一紧,突然有种自己跟花斋站在不同次元的错觉。 万沉云很少以自己的视角去判断花斋,他很清楚花斋的能耐远超于他的想象,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不去限定花斋。 他非常深刻地知道花斋在耍着所有人,即便如此他也愿意走入花斋的局中……这条看似无尽头的路说不定藏着他唯一的希望。 万沉云不畏惧与恶龙搏斗,想要回到现实的执念足以化作他的矛和盾。 他的手下意识抓紧了栏杆,几秒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放开了。 “换个说法,如果林子狱被淘汰或者出局,关卡的级别会受影响吗?你给个准话。”万沉云还是一惯的语气,但每个字词之下都黏了诸多细碎的东西。 “不会,”花斋终于开口,“只要他存在过一号关卡就能成立,后续的事……关卡之中,规则最大。” 只要规则允许,一切都可以成立。 第95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四) 万沉云刚想继续说点什么, 下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噪音,清清楚楚地穿过他的双耳。 万沉云心中一震, 赶忙朝下望去。 只见下方的安白秋已经跟林子狱动起手来, 刚才的响声就是环首刀砍在地面发出的。 安白秋出招极是狠辣,林子狱却没有正面应敌的意思,身影轻巧地闪避着, 迟迟没有认真出手。 万沉云看了两眼,基本确定了下面的状况,明白这两人的动手连试探都算不上,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各自收手。 他没了兴趣,只留一分心神关注着下方, 更多的还是用一副“我就是在嘲笑你,但我假装我没有”的样子对着花斋。 ——你刚才不还说他们不会动手, 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就被打脸了。 “呵……”万沉云重新开了个话头, “跟影……跟林子狱接触最多的人是你,他不是会乖乖仍人摆布的类型,你把这样一个人给拉了进来,可得自个小心些, 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花斋斜了万沉云一眼,自动忽略万沉云攒成一团的心思,似笑非笑,“是吗。” 说完, 花斋也没有再看下面的战况,自己干脆了当地转身走了, 不出几息就消失在了阴暗之处。 万沉云没去管花斋的背影,他单手托着腮,微微俯身看着下方的林子狱和安白秋,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 如万沉云所料,下面的两个人根本没能打成生死相搏的局面。 过了几个回合,安白秋就突然撤了刀,没有继续进攻。林子狱本来就是敷衍,连他的刺刀都没拔出来,这会想要停下来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 林子狱站稳,瞥了一眼安白秋的刀:“你的刀变钝了。” 两人上次交手还是在齐浑人的关卡之中,安白秋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过他的亡命之势,哪怕他存了戏耍捉弄的心思,他出手的刀也是够快够利。 现在的安白秋身手更为精进了几分,可环首刀上的气势反而萎靡了下去。 从前可以一往无前、不问死活的人,现在却自己在刀上蒙了一层难以撕扯的薄膜。 安白秋将刀斜插入地面,看似只是随意地一放,刀尖却可以轻易戳裂地面,带出一圈碎石。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安白秋先开了口,他先发出了一个含糊的音节,接着闭嘴又过了几息之后才重新道:“上个关卡,你为什么要给我花瓣?” 在天使城的副本,风灵被执行有罪判决之时曾有小天使为他洒了一地的花瓣,这些花瓣多多少少沾染了他的血迹。 林子狱捡了一片,夹在纸飞机中扔了过去。 接中纸飞机的是花斋,花斋明白林子狱的意思,便将花瓣递给了安白秋。 当时陈骨还以为林子狱跟花斋在互通选择,其实不是。 当时做这件事的时候,林子狱只是抓住了一丝猜想去实验。 如果安白秋收到花瓣之后无动于衷也不会影响林子狱接下来的打算,不过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收下花瓣之后安白秋真的改变了自己的答案。 比起以此顺利通关,安白秋会改变自己的思维……这个结果更令林子狱在意,甚至说震撼。 “为什么?” 等不到林子狱的回答,安白秋又问了一遍。 他读不懂别人的情绪,此时此刻更是无从理解林子狱这段沉默之后的深意,他不知道,于是干脆当面问林子狱,等不到答案,于是催一声,再无其他想法。 所有人的正常、反常都是林子狱关注的点,他应该默不作声,将安白秋的异常收入计算之中。 沉默的时候,林子狱就已经在脑海中掂量过了得失,以及几种可能的后果。 实话实说不一定好,但少说一定能减少未来的变化性。 他看得清楚以安白秋为中心的脉络,却没办法随口找个借口搪塞安白秋,哪怕安白秋刚刚还在对他刀刃相向,而且他们未来也免不了纷争。 “简单来说,我想看你的反应。” “什么意思?”安白秋是真的不懂。 “风灵跟你一样,都是骑士团的成员,比起其他人,你们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而且我还知道,风灵就是把你从骷髅区带走的人,所以我想知道,他的死对你有没有影响。” “……” “无论如何,那片花瓣就算是他的遗物,风灵在关卡之中死得很彻底,他本人也不会再留有对关卡世界的记忆,如果什么都不剩,他就像是没存在过一样消失。” 关卡新旧替换很快,一拨走了再来一茬,新来的不会知道风灵这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他的点点滴滴就这样慢慢被挤出了关卡,不复存在。 · 林子狱走后,安白秋依然留在原地,像是忘了要怎么离开一般。 等到又一次教堂上方的大钟发出整点报时声时,欧南来了。 欧南抽出地上的环首刀,他横握着刀放在眼前,刀刃上的寒光闪过。 端详了片刻,欧南伸出另一只手,用自己的大拇指在刀锋上走了一遍,细密的血迹顺着刀锋散开。 安白秋睁眼看向欧南。 欧南放下刀,“你动摇了。” 安白秋“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你除了拿刀之外还能做什么?”欧南的语气依然是平缓的,也没有什么威严,他只是轻轻地说着,“你杀不了花斋,也不对林子狱动手,那你的刀想指向谁?” “万沉云、步黎……还是我?” 安白秋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欧南将环首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歪着头让自己脸颊的弧线可以抵在刀刃上,他嘴角是笑着的。 “想杀了我吗?只要用点力我就会被这刀斩断,可能也不会太痛苦。” “你……”安白秋如梦初醒般地发出了点声音,最初的几个字咬得尤其艰难,“我没有想杀你。” “我知道。” 欧南放下刀,随手扔到了一旁,刀身落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安白秋将环首刀捡了回来,上面欧南留下的血迹将干未干,刺眼得很。 欧南指尖在自己的脖颈处扶过,按压着上面的伤口,血立刻就顺着他的指尖流向了掌心,“刀剑、疾病、仇恨……只要你迟疑过,你就已经输了。” 欧南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哪怕他不刻意也变得缥缈起来。他一身黑衣外加脖颈处用手指抹开的血迹,宛如一个从地狱跳出来的恶鬼。 安白秋握紧了手中的刀身。 “但输了也没什么,”欧南的手放到安白秋的头上,温柔地摸了摸,“安白秋,别忘了,我们只有在关卡中才能像人一样活着。” · 清晨 林子狱的意识都还没有完全清醒,他就察觉到自己周围多了个人,一个存在感过于强烈的人。 根据经验,这个人除了花斋不必做其他猜想。 睁眼一看,坐在他床边含情脉脉的人果然是花斋本人。 花斋朝着他伸出手,“起来,今天有热闹。” 一声类似于琴弦绷断的声音在林子狱脑海里划过,他问:“是安白秋?” 花斋点头。 两人走到安白秋房间时,其他人已经到齐了。 欧南坐在床上,低垂着眼,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打算;万沉云靠在门附近的墙上,见到林子狱他们进来还多给了一个眼神算是打了招呼;另外还有步黎,她一脸凝重,非常仔细地排查着房间内的一切——当然她没有亲手去翻看,只是用视线扫着。 房间平平无奇,每个人住的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安白秋这一间相对来说要更乱一些。 一个枕头飞到了床底,半床被子拖在地上,欧南也不知道顺手捞一捞。其他地方也是一言难尽,角落里还滚着半个氧化了的苹果…… “还剩五个人。” 万沉云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 听到这句话之后,步黎怔了一下,她停下审视房间说道:“跟丁兰竹一样,房间里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违背了禁令以及违背了什么禁令。” 万沉云走到角落里,将滚落在地上的苹果捡了起来,他在下手之前还是停顿了片刻,估计也是在顾忌禁令,不确定自己这个动作是否踩雷。 房间里的摆设大家都是一样的,唯独这个苹果的存在会特殊几分。 如果安白秋真的是因为啃了个苹果被淘汰……他本人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走得如此莫名其妙吧。 万沉云小幅度地轻抛着苹果,拿着这个泛黄的苹果不断把玩,不一会就在苹果上摁下了不少自己的指印。 “说起来无论是丁兰竹还是安白秋,他们只是人不见了,关卡并没有提示他们究竟是被淘汰还是出局了,”万沉云阴鸷的目光落在欧南身上,“大团长,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弄玄虚、声东击西?” 欧南抬起双眼,“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合理怀疑是你杀了丁兰竹和安白秋,再假装他们是被淘汰了,你们骑士团不就是在享受这种追杀猎物的极致乐趣么,”万沉云阴笑一声,“我们的惶恐你还满意吗?” “骑士团不做这种无聊的事,”欧南站了起来,朝着万沉云走近两步,“别用你的狭隘来度量我们。” 万沉云笑出了声。“团长你的这句话可以评选本年度最佳笑话了……”他的笑声渐渐收了下去,眼底的冷意深厚起来,“谁不知道你们骑士团做了些什么?” 两人争锋相对,寸步不让,旁边的步黎紧抿着双唇,盯着苹果发愣。 林子狱朝着身旁看了一眼,正好撞进花斋的眼里。 花斋右手扣上林子狱的后颈,凑近他的耳旁停顿了几息,却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第96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五) 在花斋说有热闹的时候, 林子狱第一反应就是安白秋出了事,这不是简单的直觉, 而是依据林子狱所分析的可能性之一。 安白秋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是在关卡之中形成的,现实世界没有他的位置,通关对他来说无异于送死。 可他还是以最强盛的姿态攻击了花斋这个开启人, 显然不是因为他嫌命多一心求死——他是受命于欧南,举刀也是为了欧南。 欧南直言不讳,他说安白秋是骑士团最宝贵的财物,这把刀攻无不克,可现在却无济于事了。 而且安白秋正在从本能中跳脱出来, 隐隐有些难以控制的趋势。 于是曾经最锋利的刀就成了没有价值的废铁,这种情况下, 欧南想抛弃安白秋不足为奇。 况且最后能够通关的只有一人, 欧南迟早都得解决安白秋。 只是这个时机不太对劲……有些太早了。 场上剩下的人还很多,就算安白秋杀不死花斋,留着他去砍砍其他人也好,聊胜于无。 林子狱用手指在窗户上画了两条相交的直线, 两种可能,要么真的如万沉云所猜想的,欧南别有所图,这个时候扔出安白秋这枚棋子是为了更大更深的局面。 要么……安白秋就是真的不小心触犯了关卡禁令导致的淘汰。 假如欧南正步步为营谋划着什么, 不管他的过程如何,为了通关, 他的最终目的都是清除其他闯关者。 那么,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花斋、万沉云、步黎,还有林子狱自己,谁都可能被欧南突然咬住。 但如果相反,安白秋真的违背了禁令,那他违背的又是谁手中的禁令…… 林子狱微微愣神,目光穿过玻璃长久地盯着外面的景物。 教堂外面只有玫瑰花圃,视野范围内没有任何其他建筑,它明明扎根在地面上,却生生让这些无穷无尽的玫瑰包围出了孤岛的错觉。 “好看吗?” 有人站在林子狱身后问道。 林子狱朝后斜了一眼,看到了万沉云。 万沉云刚刚从下面走了上来,手上还抱着几个苹果,他朝着窗边走近几句,看了一眼外面的玫瑰,随口道:“我的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说着他就收回视线,改为背靠着窗台,不去看窗外的种种。 “你知道玫瑰区的原则是什么吗?” 每个关卡都有一个相应的原则,代表了这个关卡的特点或者说风格,这些信息都可以在后台看到。 而玫瑰区的原则是“肆意”。 “在玫瑰区的关卡之中,闯关者可以做任何事,随心所欲,”万沉云用闲适的语气说着,好像他们只是在假日午后唠嗑的老友,“所以以前玫瑰区出过不少有意思的关卡设计,当然也广为人诟病。” 这些松散的东西不会是万沉云真正想说的,林子狱便没有接话,等着他切入正题。 看着林子狱的反应,万沉云笑了一下,“你倒是跟我想象中没有太大的区别,以前我所听到关于‘影’的故事除了这个人太强还是太强,根本不给人超越的空间,我也没想过有一天能跟你面对面说话。” “是吗,”林子狱淡淡地应了一声,“我还真没看出来。”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林子狱根本没从万沉云身上感受到多少对“影”的尊重,起码没到他嘴里描述的程度。 林子狱毫不怀疑,要是有机会有必要,万沉云一定会踩着自己上位。 万沉云没有继续自证,他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怎么了解花斋,不对,应该说基本不了解,这个人以前跟我们就没什么交集,然后有天二话不说给我发邀请,说他准备开放玫瑰区一号关卡了。” “呵……”万沉云耸着肩膀笑了一下,他的头后仰抵在玻璃上,外面的阳光洒下来从他的额头贴到发尾,“在花斋之前,我们一直在尝试开启一号关卡,可从来没有哪个区成功过,从来没有。” “所以在听到消息的时候,我一开始是不信的,不过花斋这人,他不会给人信不信的余地,他不过是非常冷淡地把事实甩在了我脸上而已。严格来说,我们并不能算是合作的关系,花斋永远掌握着主动权,无论是我、步黎还是丁兰竹,我们都是别无选择。” 对于万沉云所说的这些废话,有部分林子狱还是深有同感的——花斋从来不会说他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甚至他都不会给人选择,被他套中的人只能按着他的步调走。 花斋不需要用强制的手段,可他在黑暗中悄悄种下的一切足以严丝合缝地堵死其他退路。 然后走着走着,可能突然就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屠宰线上。 比如万沉云,也比如林子狱。 万沉云知道林子狱明白自己什么意思,点到为止:“这个关卡,只有一个人能够通关。” 其他六个人都是陪跑的。 他们都因为花斋而聚集在这个关卡之中,赢面最大的人毫无疑问是花斋这个开启人。 当然其他人也不会甘心做这个炮灰,就看谁有这个能耐干掉花斋、干掉其他所有人了。 万沉云轻扫了一眼他背后的花圃,“玫瑰区的原则明明是‘肆意’,可花斋连个生长凋零的权力都不给这些花花草草。” 他不多纠缠,直起身,从怀里捡了一个苹果递给林子狱。 这个关卡不折磨他们的吃喝,每天都有食物自动供应,种类一应俱全。 林子狱接过苹果,没吃,只拿在手上惦着,“安白秋的房间里也有个苹果。” “对,”万沉云扯扯嘴角,露出一排牙齿,“某条禁令可能跟苹果有关。” 比如说不能吃苹果。 但苹果这个信号出现得太明显,难说究竟是真的还是个障眼法。 “敢试试么?”万沉云低声问他,“试试苹果究竟是不是禁令,或者换个说法,苹果会不会是你的禁令。” 如果安白秋真的是因为吃苹果被淘汰,那这条禁令现在已经作废,其他人不管啃几个都不会有事。 但如果不是,不管是万沉云还是林子狱,面对他们手上的苹果都是有风险的。 这个风险还不低。 林子狱手上的苹果红润饱满,一看就是清脆可口的类型,不过此时此刻林子狱着实没有丝毫想要咬一口的冲动。 咔…… 万沉云朝着苹果咬了下去,他极为用力,一口下去就有小半只苹果不见了。 他随意地咀嚼了几下,“看来没资格吃苹果的不是我。” “味道还不错,”万沉云点评了一句,瞥了一眼林子狱手中完好的苹果,突然一笑,“我们杀不掉花斋,规则也难以捉摸,不过一旦畏手畏脚就如了花斋的意,要斩断花斋给我们的束缚,首先就不能畏惧他。”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通关,我们少不了相互竞争,这样心平气和说话的机会恐怕没有几次了……” 万沉云几口咬完苹果,捏着苹果核朝着林子狱挥挥手潇洒地走了。 · 关卡内有七条规则,每个闯关者持有一条,持有者只知道内容,但不知道规则制约的对象是谁。 无论是否自愿,只要违背相应的禁令,闯关者就会被淘汰,这是关卡之中唯一认可的淘汰方式。 …… 半夜,林子狱衣着整齐,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晒月光,他的头轻靠着墙壁,面无表情地合着眼。 即便外面接连传来巨响,他连睫毛轻颤都没有。 外面的动静一直不停,许久之后林子狱才睁开眼,从窗台跳下朝着门外走去。 拉开门走了几步,只见周围一片狼藉,连墙壁上的灯都没有幸免于难——它们被震飞下来滚在地上,碎了一地。 再远一点,是两个人影。 一个站着,一个瘫软在地上。 站着的是花斋,倒着的是万沉云,他们周围杂乱不堪,遍地都是碎石和裂纹,显然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乱斗,还是非常激烈的那种。 花斋掀起眼皮朝着林子狱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手上还拿着一个坑坑洼洼的苹果,上面有些零散的齿痕。 林子狱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万沉云试图让花斋强行吃下这个苹果,他大概勉强能算是成功……虽然这会人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作为开启人,花斋当然知道所有的禁令,对他而言,不存在不小心踩雷这一意外,想要淘汰他只能用非自愿的手段让他触犯禁令。 花斋咬了一口苹果,嚣张地将吃剩的苹果朝着万沉云砸了过去,苹果落地,在万沉云面前滚过,碎烂的果肉在地上印下一道水痕。 万沉云从下往上死盯着花斋。 花斋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径自朝着林子狱走来,抓了林子狱的手将人带回房间。 到了房门口,花斋止步,没有跟进去,他放开林子狱的手,“晚安。” 说完之后他便自己将门轻轻带上。 林子狱站在门外听着花斋的脚步声渐渐离开,直到彻底消失之后才回到床上坐下。 万沉云找的方向是正确的,既然杀不死花斋,那就淘汰他。七条禁令,肯定有一条是对应花斋的。 问题是,每个人只知道一条禁令,除非他们六个人轮番来花斋身上实验一次,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已经有两人离开了关卡,就是人数齐全,其他人也不能乐意。 毕竟能够通关的只有一人,就算花斋被淘汰了,他们剩下的人也得面临互相厮杀的局面。 先一致对外,再来慢慢厮杀……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 第97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六) 林子狱盘膝坐在床上, 全无睡意。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围一片死寂, 哪怕是最轻微的声音也足以被无限放大…… 外面传来一些轻微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并不是简单的走动声,更类似于脚底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的。 在脚步声之中,还夹杂了一声利刃割破什么东西的声音。 林子狱从床上跳了下来, 轻手轻脚地朝门摸去,他的房门没有落锁,很轻易就被他推开了。 外面还有些微弱的灯光,一闪一闪的,随时都会断气样子。 林子狱侧身闪出门, 一股血腥味立刻就朝着他扑了过来,将他严严实实地围住, 刚才花斋跟万沉云动手的时候都还没这么重的味道。 顺着血腥味往前, 几步之后,林子狱站到了一滩血迹的前方。 血迹是新洒上去的,没干,边缘处还在缓缓朝外铺开, 而不久前趴在这里的万沉云不见了。 林子狱盯着地上的血迹看了几秒,他脚下一动,刚想离开,身后就有一道凌冽的气压逼来, 他下意识一让,险险避开, 脸上却还是被割破了一道口子。 是针。 在林子狱被划到的瞬间,他心里立刻就浮起了判断。 长针的势头在林子狱这里稍微被阻拦了一下,接着越过他戳到了墙壁上,深深地嵌入了其中。 不等林子狱回头,无数的长针就朝着他飞射而来,他连忙拿出刺刀稍做防护,脚下一点也不迟疑地开始后退,按着来时的路离开。 这些飞针又密又快,林子狱的反应已经足够灵敏,身上也少不得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连带着他的衣物也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 他将要害之处护得很好,身上的伤口很多,不过要命的还一个都没有。 正当林子狱找准时机想要撤走时,一股寒意突然自他的身后有袭来,只一瞬间就冷得他背脊发痒。 神经紧绷到极点的林子狱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一声尖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不同于周围满射的飞针,这一声走得要慢一些,却更发强势,从出其不意的角度朝着林子狱而来。 在林子狱屏息分辨周围声音的空隙,又有好几根飞针刺中了他,林子狱将闷哼憋住,左手猛地朝后抓去—— 呲! 尖刃直直地穿透了林子狱的手心,没出好长一截之后才勉强停住。 “反应很快。”一道低柔的声音点评着,声音没什么起伏,也没有真心实意欣赏赞叹的意思。 林子狱就着被刺穿的左手死死抓住了偷袭者的手,从他伤口处流出来的血不断地朝着两人交握的缝隙内流去。 “团长精神好,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晃荡。”林子狱朝后瞥了一眼说道。 欧南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回,可林子狱捏得太紧,他挣脱不开。 正面对决,欧南当然没有胜算,纯粹的力量碰撞是欧南的短板,他偷袭不成已经失去了先机,便干脆了得地举起另一只手,非常识时务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来的人是你,还以为是谁想偷袭我。” 林子狱一笑,欧南倒是个会占口头便宜的,这一下子就把自己偷袭不成的帽子给扔掉了。 “关卡里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林子狱开口,“你当谁会偷袭你?总不能是万沉云去而复返的鬼魂吧?” 欧南表情一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子狱朝着地面上的血迹看了一眼,刚才林子狱躲闪的时候将这滩血迹踩散了不少,“刚才万沉云被花斋打趴了,人就搁在这,动都动不了,现在他人没了,只剩一滩血,你又神乎其技地出现在这里,你猜我会怎么想。” 欧南沉吟片刻,假装不懂林子狱的暗示,他反而顶着来了一句:“你不也站在这里,我能想的东西也不少。” 林子狱一脸轻慢:“哦,是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欧南的手腕用力朝下一折! 咔! 林子狱出手利索又毫无预兆,欧南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就被林子狱给生生折断了! “嘶……” 欧南倒抽一口冷气,忍着痛咬着下唇。 林子狱放开了对他手腕的钳制。 欧南收回手,托举着自己扭曲的手腕,目光阴沉地盯着林子狱,“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子狱朝着欧南走近一步,“算上万沉云,已经有三个人失去资格,是时候闹起来了,你说是不是?” 刺刀在林子狱手上翻转了几下,“我看现在的时机就不错,你也该走了,我会告诉别人,你见万沉云负伤想要捡个便宜,却不想遭到万沉云的拼死反抗,你们自相残杀,最终落得双双出局的下场。” 嗖! 林子狱嘴里悠闲地说这话,手上的刺刀一点都不慢,刀身上寒光一闪,刀刃已经挨在了欧南的脖颈处。 欧南勉强闪开,却还是被刺刀割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反应不错。” 同样的话,林子狱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欧南。 林子狱身上的伤不比欧南少,看起来也格外狼狈,可他的气势愈来愈强,死死地压制着欧南。 他也不急着解决掉欧南,反而像是玩弄猎物一样戏耍着人。 欧南右手断了,他连继续操弄自己的飞针都做不到,只能艰难地闪避着林子狱的恶意攻击。 他一边躲闪,一边咬牙道:“我还以为‘影’是个孤傲的强者,没想到不过也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林子狱坦然:“现在你知道了。” “你不如干脆给我个痛快!”欧南的手臂又一次被林子狱划过,他明明已经闪避不及了,可林子狱并没有按着空隙了结了他,反而饶有兴致地享受着猎物的恐慌。 “那你可站好了,千万别动,我保证一刀结束。”林子狱道。 欧南:“……” 求生的本能还在,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站着不动,只能继续跟林子狱玩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 又僵持了几个回合,欧南动作滞缓下来,一个闪身不及,他的腰腹就被林子狱被破开了一个口子。 噗! 欧南猛地吐出一口热血,双腿一软,跪倒下去,只用单手撑着地面,让自己不至于砸倒在地上。 “咳咳……!” 欧南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会牵动着身上的伤口作痛,他无可奈何,只能含恨盯着林子狱。 “永别了。”林子狱自上往下注视着欧南,握着刺刀急急地刺了下去! 欧南没有看到此时林子狱的目光,他低着头,撑在地面上的手指突然紧紧一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地面捏碎。 砰! 下一个瞬间,无数的长针伴随着欧南的咳嗽声从地下飞了出来!密密麻麻的飞针齐刷刷地朝着林子狱射去,他根本无路可退! 长针没入皮肉的声音不断地在闭塞的空间内响起,欧南的咳嗽声里夹杂上了疯狂的笑意。 他缓缓从地面爬了起来,看向被飞针扎得透彻的林子狱,“我们骑士团,就是亡命之徒,你不会不知道吧。” 欧南一改方才的画风,脸上毫无痛苦之色,他不再管自己断掉的手腕,用完好的左手将刺刀从林子狱手上夺下。 “我就用你的刺刀送你上路怎么样?” 林子狱连站立都很是勉强,他单膝跪地,手掌压在地上不让自己彻底瘫下。刚才的飞针中有不少是穿着线的,这些线勾连在地面之下,由着飞针没入了林子狱的身体,几乎是就此将林子狱“缝”在了地面上。 “万沉云也是这样死的吗?” 林子狱身体忍着痛楚紧绷着,就这样他还能语气平缓地问出这一句。 欧南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不是,我来的时候,万沉云已经没有动弹的余力,我一点力气都不用费,只要朝着他的脖子上划一刀,他就会慢慢流血而死,过程很美,可惜你没有机会亲眼看到。” 林子狱嘴角若有若无地闪过一丝弧度,他认真地说:“我记住了。” “既然记住了,那就走吧。” 从来都是指向别人的刺刀终于指向了林子狱自己,刀身冰冷,寒光刺眼,这刀太快太利,被刺中之后,林子狱会在感受到痛苦之前被扼断生机,然后慢慢等死,慢慢体会利刃施加在肉体上的疼痛。 欧南毫不犹豫地朝着林子狱捅去,他嘴角带着疯狂的笑意,刀尖刚刚碰到林子狱的同时他的笑意就更发控制不住,甚至自牙缝之中露出了一串没有意义的闷哼。 可下一秒,他的脸色剧变。 欧南判断下得很快,他第一反应就是放手退后,可惜已经晚了,他靠林子狱靠得太近。 一团小型的飓风平地而起,将林子狱团在中心,呼啸着朝着四周蛮横地甩着自己的风刃。 欧南被搅了进去,不过眨眼之间他的血肉就被撕扯得模糊,他顾不得理会自己的伤口,用尽全力才堪堪挣脱出来。等他站稳再抬头时,林子狱连同飓风已经平地消失了。 · 血迹汇成小股缓缓顺着楼梯流下,血液滴落的声音吧嗒吧嗒地响着,不过很细微,回荡几次之后就彻底散了。 沿着台阶往上,血迹越发浓重,源头之处有个人倚着墙壁松散地坐着。 正是林子狱。 林子狱身上还插着不少的长针,他正在一根一根地将其拔出来,每一次都免不了又要刺激伤口一番。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用着最恰当的力道,整个人平静得不像是在折磨自己的血肉。 拔下来的针被林子狱顺手仍在一旁,不知不觉就积攒了厚厚的一窜。 “你对自己倒是挺狠。” 有个声音幽幽地说着,说话之人站在高处,跟林子狱保持着几个台阶的距离。 林子狱没接这句话,只是朝上看了一眼,“今晚是真的热闹,连公主都出来了。” ——站在上方的人正是公主区的主宰,步黎。 “我可不想在睡梦之中被宰了。” 步黎的声音跟她的外表很不搭,外表人畜无害,又粉嫩又精致,可她的声音总在不经意间会流出几分沧桑和幽森。 步黎跳下来两级台阶,“丁兰竹、安白秋、万沉云,除了开启人之外,就只剩我们了……还没被欧南杀掉的人。” 她瞥了一眼林子狱身上的伤痕,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要是你跑得慢些,现在就只剩我了。” “所以你想跟我联手?”林子狱挑眉。 刚才紧要关卡他放出飞廉戒击退了欧南,不过自己一身的伤,跑了几步就两眼发昏,还是步黎突然跳出来将林子狱带到钟楼藏了起来。 步黎食指摁在自己的唇上摩擦了几下,“不,我是来威胁你的。” 第98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七) “威胁?”林子狱笑了一下, 扯得他身上的伤口疼,“说来听听。” 步黎没有因为林子狱不屑的态度而恼火, 她以一种对待蝼蚁的眼神看着林子狱, “我知道你过去是关卡传说级别的人物,可惜风水轮流转,现在你只是我手上的鱼肉而已。” 步黎说着, 一把揪住林子狱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强迫林子狱与她对视,“没有人能反抗我,你也一样。”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无限的痒意朝着林子狱的双耳钻去, 一下子就将林子狱的意识剥离出来。 他人还是醒着的,能说能听也能思考, 可是跟世界的联系好像断开了, 自己被单拎出来成了一个新的次元。 步黎原本是一双标准的杏仁眼,不知何时眼尾被拉长了,勾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冷艳风情。 “不要说话,去欧南身上实验你的禁令。”步黎双唇开合, 字字句句都是极致的缠绵,苏入骨髓,“乖,什么都不要想, 天快亮了。” 林子狱的双眼空洞,愣愣地越过步黎盯着墙壁上的照明灯。 步黎放开林子狱, “去吧。” 林子狱机械地迈开步子,缓缓离开,步黎就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没用太久就找到了欧南。 欧南跟花斋相对而立,两人没有动手,但周身的气势已经冻得僵硬。 听到脚步声,两人一起回头看到了林子狱和他身后几步远的步黎。 “这下人倒是全了。”欧南道。 刚才林子狱催动飞廉戒伤了欧南,现在他身上还有痕迹,被扭断的右手也以一种扭曲的弧度垂着,不过除了衣衫不整之外,整体看来伤得并不重,这会也跟个没事的人似的,还有余力跟花斋正面怼。 花斋扫了林子狱一眼,没说什么,很快收回视线,对着欧南道:“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欧南一笑,“我对你说过的话多了去,没必要每一句都拿个本子记下来反复诵读吧。” 花斋也笑,表情有些微妙的扭曲。 步黎拍住林子狱的肩,对他耳语:“去吧。” 林子狱浑身一震,猛地朝着欧南跑去,全然不顾他身上的伤口。 欧南饶有兴致地看着突然发狂的林子狱,左手悄然捏住了长针,只等林子狱靠到近前就…… 可在离欧南只有一步远的时候,林子狱突然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方向一调,改朝着花斋扑去。 步黎肩膀下意识一耸,双眼瞪得恐怖。 欧南还保持着捏针的姿势,差点就要扔出去的长针僵在手中…… 花斋本来就站得不远,林子狱速度又快,眨眼之间就来到了花斋面前,将花斋死死抱住。 他冲撞上来的力道太大,两人差点一起翻到在地,还是花斋退了一步才勉强稳住。 林子狱抱着花斋,手从背后穿过他的长发,顺着发丝向上,“不准梳头,无论用什么梳都可以吧,梳子可以,手指也可以。” 花斋反而回抱住林子狱,“嗯”了一声,“当然。” 林子狱抬高的手缓缓滑下,花斋的头发顺滑得很,毫无阻碍地在林子狱的指间流过。 几息之后,林子狱的手指到了底,发梢也彻底离开了他的手指。 一声轻响,花斋原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只留下林子狱还抬着手维持着拥抱的动作。 “嘶……” 步黎倒抽一口冷气,花斋的强悍有目共睹,虽然心里想着要除掉花斋,但真的见到这一幕又不由得开始怀疑动摇起来,她稳了稳心神,朝着欧南的方向看了一眼。 欧南手中把玩着长针转了几圈,“不愧是你,能挣脱公主的控制。” 林子狱平缓地放下手,扭过头,压低声音,“你不是早就料到了么……团长,或者该叫你万沉云比较好?” 说着,林子狱右手握拳朝着“欧南”平举起来,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之下缓缓放手,掉出一个印着白鹭的银质怀表。 见到怀表的瞬间,“欧南”脸色剧变,他猛地后撤几步,拉远与林子狱的距离。 林子狱却不管“欧南”怎么反应,他一个晃身,朝着步黎冲了过去。 步黎也想逃,但是林子狱忍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给她逃脱的可能,一下子就拦住了她的退路。 挡在步黎面前,林子狱手指轻轻甩着怀表,转了几圈之后重新将其握住,掀开了表盘。 步黎知道林子狱肯定要做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但变故来得突然,一切本来走得顺风顺水的,怎么林子狱就…… 她一时间没有绕过这个弯来,直接后果就是反应滞缓了两秒,她愣神之后才回过味来——刚才林子狱做了什么?! 打开表盘,然后呢? 这个表盘怎么……了? 关卡这些异常行为都可以归向同一个猜测——禁令。 如果不是禁令,林子狱没有必要特地在她面前秀这个怀表,所以具体的禁令到底是什么……步黎开始飞速地思考起来。 她的脑海里浮起些模糊的念头,还不等她揪住细细查看,林子狱的声音传来,将她所有的猜测打散—— “看来我猜对了。” 被淘汰的感觉并不陌生,步黎过去也经历过不少次淘汰,可从来没有哪一次淘汰让她这么懵逼,最后她也只来得及深深地看了林子狱一眼。 林子狱还拿着怀表,朝她挥了挥。 步黎突然明白过来——林子狱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们的套路,顺势而为不过是为了从万沉云身上取下怀表,教堂有钟楼,但没有钟表,万沉云的怀表必不可少。 禁令的内容很简单——不能看时间。 · 关卡规则开始运行,步黎很快就消失了个彻底,带着她还未消解的惊愕。 另一边的“欧南”目睹了步黎消失的过程,等人不见了之后才朝着衣领中一拉,将深藏在里面的一条细细的项链带出来扯断。 项链断了之后,他的外表一下子就变了,“欧南”的痕迹全部褪下,最后剥出来的人正是万沉云。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万沉云问道,不过并多少谋划被打破的恼怒。 林子狱欣赏了一下万沉云的变身,“从在安白秋房间,你跟欧南争执开始。” 万沉云当时对欧南的质疑很合理,也符合万沉云一惯的人设,但若是换个思路,将对个人的印象放在一旁,只看他们所说的话造成的结果…… 万沉云字字句句都是在将欧南连同骑士团堆积成残虐扭曲的形象,这些指认能给听众一个暗示——欧南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这就是个疯子,他不走规则,而是一个一个去屠杀闯关者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万沉云设下的第一重心理暗示。 其后,他又在林子狱这里寻求同感——花斋拉他们进入一号关卡只不过是为了自己通关,他们就是被捏在花斋手上的棋子。 而他们难以杀死花斋,想要通关只能依靠禁令来淘汰花斋。 这是第二重心理暗示。 万沉云的这些暗示都不是他临时编凑的,骑士团确实臭名远扬,欧南本人也是病态十足。至于花斋……猜不出他的意图是真,打不过他也是真。 万沉云不过是在这些基础上稍微做了些偏向性的引导,有意无意地替林子狱将线索攒了起来。 前有花斋这么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后有欧南这个肆意妄为的疯子,被夹在其中的闯关者难有突破。 前期暗示做足,万沉云就可以推着林子狱开始快节奏地过剧本了—— 他先表露出要干掉花斋的决心,自然而然地在花斋身上开始试验禁令,这是在给林子狱留一个印象,想要淘汰花斋就得强行将禁令朝着花斋身上招呼。 其次,万沉云假死,这一口锅甩给欧南,反正欧南做事不需要逻辑,还能给林子狱更深一层的压迫感。 接着,万沉云假扮欧南,对林子狱出手,下的手当然是真心实意的,只有林子狱重伤之后下一步才好操作…… 林子狱带伤逃走,遇到步黎,步黎催眠了林子狱。步黎的出现不是巧合,她也不是来捡漏的,从始至终她都是万沉云计划上重要的一环。 她没有小看林子狱,给林子狱的指令是用禁令去对付“欧南”,可在林子狱这边印象里的“欧南”其实是万沉云。 步黎跟万沉云当然不是在内斗,他们能够想象林子狱会挣脱控制,而恢复自由之后的林子狱会处于怒气最为强烈的时刻,以他的性格,宁可鱼死网破也不能容忍有人威胁他、控制他。 这一点万沉云深有体会,当初林子狱特意二次参加白鹭区的十八号关卡,就是为了反将他们一军,他不能接受自己被关卡所控制。 到此时,起码表面来看情形是这样的:万沉云被杀出局,欧南步步紧逼想要杀他,步黎趁其不备操控他,哪怕是没有作为的花斋也是个明晃晃的风险。 于是退无可退的林子狱会怎么做,当然是拼死一搏。 之前万沉云已经亲身为林子狱操演过了如何用禁令去对付花斋,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于是林子狱也照做了。 临到关头,他挣开步黎的控制,扑向花斋实验了他的禁令。 效果也很好,花斋果然被淘汰,然而,步黎还来不及呼一口气,林子狱一下子就逆转了局势,反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淘汰了步黎。 除了最后一步淘汰步黎之外,其他所有时候,林子狱都不过是在配合着他们反向欺诈而已。 林子狱将怀表扔给万沉云,万沉云伸手接住。 他们在白鹭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万沉云就挂着这块怀表,假扮欧南的时候,怀表被贴身收了起来,林子狱是趁着万沉云被卷入飓风的时候趁机摸走的。 为了计划顺利,万沉云跟林子狱打完就得以断手的姿态又一次直面花斋,高度紧张之下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少了个家当。 “你知道两条禁令?”万沉云很快就接受了事实,找出关键一点问道,“你怎么知道步黎对应的禁令。” “赌一把而已。”林子狱并没有详说。 “现在就剩我们三个人了,”万沉云左手手指蜷缩了一下,“你、我还有欧南,你猜谁能站到最后?” “三个人?”林子狱轻笑一声,“真的是三个人吗?” 万沉云一愣,心脏一下子就好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给捉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林子狱:“花斋他……” “花斋他当然没有被淘汰,”林子狱替他将这句话补充完整,“你凭什么肯定,花斋的禁令是在我手上?” 万沉云跟步黎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淘汰花斋,对林子狱的种种算计只是用来实现这一目的的跳板。 他们的计划有个大前提,就是林子狱的禁令必须刚好能够对应花斋。 但如果不是……这个计划从始至终都只不过是空谈而已。 禁令是花斋设计的,自己不能持有自己的禁令,花斋的禁令必然在六个闯关者之中。万沉云逐个分析,横看竖看都觉得花斋应该会把自己的禁令放在林子狱手中。 花斋对林子狱的态度一直都非常特殊,两人之间的氛围又暧昧又矛盾……这种程度的刺激刚好是花斋喜欢的。 而且禁令是淘汰与否的关键,万沉云不认为花斋会愿意将这个权力交在别人手上。 但毕竟也只是猜测,他们每个人都无法掌握真凭实据,只能留好退路之后硬着头皮赌一赌。 失败的打算,万沉云也是做过的,所以真见到花斋再度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平静了下来,没有慌乱。 花斋自刚才消失的地方出现,懒懒地鼓了几下掌,“精彩。” “担不起这声精彩,”万沉云道,“只是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愿意配合林子狱?” 作为开启人,花斋无所不知,他当然也知道林子狱的禁令是什么、对应谁,可即便如此,当林子狱抱住他的时候,他还是乖乖配合原地消失。 这让情绪被吊到顶峰的步黎出现了很大的纰漏,林子狱抓住这个机会淘汰了她。 “我的配合不过可有可无,就算我不作为,步黎也逃不掉,”花斋目光慢慢收在万沉云身上,突然咧嘴一笑,“当然,你也一样。” 万沉云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之前跟林子狱对决的时候,林子狱明明知道万沉云是诈死,可他还是问了一句——“万沉云也是这样死的吗?” 为了在心理上压制林子狱,假扮成“欧南”的万沉云特地描述了自己的死相,然后林子狱说了什么……他说“我记住了”。 第99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八) “我也记住了, ”万沉云捏了捏自己的断手,他盯着林子狱, “我还是那个问题, 你觉得谁会站到最后?” 林子狱没有说话,万沉云也不强求这个答案,他一扬手, 附近的墙壁突然炸裂!无数的飞针从混乱之中射出,朝着林子狱和花斋袭来。 花斋拉了林子狱一把,两人避开飞针,但万沉云已经不在原地了。 经过一夜漫长的混乱反转,外面终于迎来了破晓, 晨光透过玻璃掉了进来,均匀地带着飞尘洒在两人身上。 整点的钟声也在此时响起, 悠长回荡, 不会因为下面的人和事改变。 新的一天到了。 “怎么办?”花斋用余光看了一眼林子狱,笑着问,“让万沉云给跑了。” “本来也没想现在就能解决掉他。”林子狱自己站稳,他之前被万沉云伤得着实不轻, 刚才强撑着走完全场,现在又开始有些头脑发昏,咬着舌尖恢复了点清明,“万沉云做过失败的打算, 他给自己留足了后路,没那么简单。” 林子狱抿着嘴唇想了想, 在心里预设了一番接下来万沉云会有什么打算。 这一次万沉云的计划完全是围绕着他对花斋的判断展开的,而一旦花斋跳出他的预设范围,他的计划就只能注定失败。一次不成,下次万沉云怎么也会长些记性,估计不会再尝试去揣测花斋的心思了。 他正想得出神,花斋的手悄无声息地扶上了林子狱的腰。 林子狱一愣。 “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花斋说了一声,便以这样的姿势带着林子狱朝回走。 林子狱的房间离得不远,花斋目送林子狱进房,拉着房门,在快合上的时候突然抬起头对林子狱说了一句,“还有四个人,我也挺好奇谁能站到最后。” 林子狱平静地看着花斋,他背着光,显得脸上阴影很重,表情也阴鸷得很。 “我也挺好奇的。”林子狱道。 “嗯。” 花斋合上了门。 门被关上之后,花斋的手掌撑在门上,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许久,直到完全听不到房间内的动静了之后才默默离开。 林子狱神经还处在兴奋的状态,难以一下子平息下来,不过他倒也没蹦跶几下发泄的念头,他只是平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地回忆梳理刚刚发生过的事。 这一场由万沉云和步黎起头的连环戏码,就最后的结果而言,林子狱起码是没有损失的。 而且他还有了超出预估底线的收获——他真的猜中了一条禁令,并以此淘汰了步黎。 这条禁令是从安白秋身上发现的。 安白秋并没有正常人的感情,周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应该没什么区别,他应该是个哪怕天地倒转都不会诧异的人。 可是,安白秋在听到钟声时有非常明显的反应,他会很认真、很专注地去听钟声。 林子狱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当时就留心下来,以钟声为基础做了几圈延伸,最终将关键点确定在“时间”上。 但钟声每天都会按时响起,每个人都能够知道时间,并没有人因此被淘汰,所以还需要再改变一点思路…… 比如说,不能看时间。 林子狱查了一遍,意外地发现教堂内竟然一块钟表都没有,也就不存在某人因此意外淘汰的情况。 想要验证他所猜测的禁令是否准确,还是得具体在闯关者身上试试。 首先不会是万沉云,他自己就拿着怀表,要出意外早就出了,剩下的几个人都有可能,包括林子狱。 于是也就只能赌一赌了。 而他赌赢了。 林子狱在心中将安白秋和他自己的名字划去,安白秋所持有的禁令是不准看时间已经确认过了。至于林子狱的不准梳头……十有八九对应的是第一个被淘汰的丁兰竹。 刚才林子狱问过花斋,是不是只要有梳头这个动作就行,不限任何形式。 花斋给了肯定的答案。 既然如此,这条禁令被意外违反的可能性太高了,甚至于只要抓几下头发都能算作是对禁令的违背,继而被淘汰。 其他人的淘汰或者出局都有迹可循,唯独丁兰竹这里很是模糊,也有这个原因。 还剩四个人…… 林子狱轻合上双眼,身上的燥热已经散了,现在反而有些发凉。 今天大概是个阴天,外面的光线不知不觉也黯了下去,房里黑成一片,压抑无比。 林子狱的腿上刺痛了一下,很强烈的痛感,却又一闪而逝,再无踪迹。 这种感觉太过难以形容,林子狱无法忽略,他想爬起来看个究竟,可他才刚刚用力就意识到了点不对劲——他动不了了。 更准确来说,他是失去四肢的知觉,只能烂泥一样瘫在床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让林子狱慌张,他沉默几秒之后开口:“欧南。” 语气无比的肯定。 “我好荣幸。”欧南的声音带着些阴阳怪气的笑意在林子狱的上方传来,接着下一秒,欧南整个人凭空出现,坐在了林子狱的床沿上,“能被你一下子认出来。” “除了你还能有谁?”林子狱淡道。 剩下的四个人,林子狱自己搁在床上瘫着,花斋刚走,万沉云估计也没能这么快卷土重来,剩下的怎么看也就只有欧南了。 这一次是真的欧南本人,不会再是谁的伪装。 对于万沉云的所作所为,欧南也不见得毫不知情,他大概能猜出不少,然后幸灾乐祸地在旁边看着,说不定还等着收点后手福利。 像如现在,趁着林子狱虚弱之时偷袭。 不过欧南也是心大,就这样放任万沉云乱来,也不怕万一万沉云真的得手,一鼓作气干掉花斋干掉林子狱,剩下的局面对欧南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欧南仔仔细细地看着林子狱,“我听说花斋他们曾经也开启过一次一号关卡,可惜失败了,原因好像是他们资质不够,所以专门将你换了回来……这样看来,你可真是个必不可少的宝贝。” “是吗。” 大宝贝本人林子狱着实没有什么实感。 “不过花斋这个说法万沉云他们都不怎么信,”欧南话锋一转,“我也不怎么信。” 万沉云对花斋一直都很是顾忌,肯定不会全心全意相信花斋,只不过他别无他法,只能捏着鼻子跟着花斋走。 “我也不信。”林子狱随口这么一说。 欧南闻言乐了,“你真的是个有趣的,要是换个地方遇到,我大概会很愿意跟你做个朋友。” 换个地方自然就是指在现实世界,以正常的方式相互认识。 “朋友还是免了,有代沟。”林子狱扯扯嘴角,“你才多大,有二十吗,我一般不怎么乐意跟个小朋友说话。” 欧南一向平和的脸色垮了一下,“那可惜这里是关卡世界,不讲什么尊卑老幼。” 林子狱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又问,“你是大学生?” “怎么对我的现实身份这么感兴趣?”欧南略微有些诧异,林子狱不慌不乱倒是不奇怪,但话这么多就有些反常了,“你应该是知道你无法在现实世界找到我的吧?” “我知道。” 而且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了。 当初下了跟齐浑人1V1的转盘之后,林子狱立马就找人画了轮椅雕像的图,然后广泛地寻找线索,可是一无所获,当时林子狱就猜过,这个雕像所代表的人会不会也在关卡之中。 “我的现实身份没什么特别的,”欧南拿不准林子狱想干什么,不过他已经无心闲聊,打算掐断这个话题。“你现在……” “确实不特别,”林子狱却干脆打断了欧南的话说下去,“我见过很多大学生,你偶尔会有很像大学生的时候,最普通的那种——那种日常就是赶着上完课,然后纠结是点外卖还是吃食堂的大学生。” 虽然欧南现在穿得像是个神职人员,精神看起来也徘徊在失控的边缘,但这些经年累积的东西不是那么好磨灭的。 “我是大学生又如何?”欧南不懂林子狱究竟想说什么,“在现实世界,二十来岁的人上大学不是很正常。” “可你却在这里。” 二十来岁的青年上大学不足为奇,奇怪的是欧南竟然在关卡之中,而且闹出这么大的火花,骑士团这三个字听得林子狱记忆非常深刻。 进入关卡的人大多都是有所求,就是不知欧南想要的是什么了。 林子狱试着动了动手,还是毫无知觉,他脑海里很自然就浮现出了轮椅雕像的样子,阴郁凄惨,毫无生气。 “是啊,我却在这里。”欧南低垂着双眸,低低地笑着,突然,他出手掐住了林子狱的脖颈,“我也只能在这里了。” 被扼住呼吸,林子狱不受控制地咳嗽了几下,他没有表露出什么痛苦的神色,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欧南,“你不想离开。” 而且他也不想别人完成通关。 彻底通关还没有人做到过,谁也说不定通关之后会发生什么,关卡就此消失也不见得不可能。欧南想要永远留在关卡,他要在关卡之中建立他的理想国,不准任何人破坏。 “很奇怪吗?”欧南放软声音,手上的力道却在慢慢收紧,“在这里我想要什么都有,一切都可以按着心意来,要是我愿意,长八只翅膀都可以,干嘛要回现实生老病死。” 第100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九) 欧南手上的力道在不断地增加, 林子狱的脖颈被他掐到扭曲,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 林子狱已经因为窒息而出现了幻觉, 眼前好像有无数细碎的画面飞闪而过,可他什么都看不清。 嗖! 就在林子狱快要到极限之时,一道划破空气的声音突然传来—— 欧南当然也听到了动静, 他知道恐怕事情有变,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想一鼓作气掐死林子狱。 然而就在他沉下心的同时,利刃已经夹杂着凌冽的威势刺入了他的小腿之中。难以忍受的疼痛自伤口处蔓延开来,被死死封印起来的记忆开始跃跃欲试着跳了出来! “嘶……”欧南咬紧牙冠, 可还是没忍住露出了些痛苦难耐的声音。 他整个人都抖动了起来,手上的力道一下子就散开, 他拼命想要稳住自己的手, 可他的手就像是脱离了他的身体一般,根本不受控制。 欧南怒瞪着双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打着颤从林子狱的脖颈处滑了下去,砸到床上。 再接着, 本来一动不动的林子狱趁机挣脱了施加在他身上的束缚,反手抓住欧南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朝上扣住了欧南的喉咙。 情势一下子反转,这种关头, 欧南竟然笑了出来,“呵……你……” “彻底结束之前, 我都不会出纰漏。”林子狱道,他的手法娴熟,紧紧锁住欧南的呼吸道,刚才欧南那盲目的掐法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欧南斜着头,朝下望了一眼。 下方,他右边的小腿上深深地插着一把刺刀,正是林子狱的那一把。 这一刀下得极狠,将欧南的小腿捅了个对穿,流出来的血迹浸入欧南的袍子,层层加深,顷刻之间就已经变得湿黏无比。 万沉云搞了这么大的动静,欧南不可能一无所知,他之所以没有出现,无非是在等一个更好的机会,这个机会就是林子狱最为松懈、最为虚弱之时。 但这么浅显的道理林子狱不会不懂,尤其是花斋关门道别的时候,还特意又提了一遍关卡内还剩四个闯关者。 每个闯关者都是对立的,所有人都得防备得彻底,稍有不慎就无法走到最后。 所以林子狱在进门之后,立刻就布置了一番,做了个简单的陷阱,以防不时之需。 之后欧南就潜了进来,他有道具可以压抑林子狱的行动,林子狱也确实被他束缚住不得动弹,绝对的优势让他忽略了房间内的机关。 但即便欧南一时大意,想要真用机关伤到他也不容易,尤其是,林子狱对欧南的深浅能力一概不知。为了保证一击成功,林子狱等着,忍着欧南扼住自己,一点点地感受自己生气的流逝。 然后到了欧南最为紧张的那一刻,林子狱催动飞廉戒隔断了机关,弹出刺刀,一下子就刺中了欧南的小腿。 转盘上欧南的雕像是没有腿的,于是林子狱刻意瞄准了他的下盘。 事实证明,效果非常好,压住林子狱的束缚一下子就散了——欧南太过痛苦再难将其维持住。 林子狱没有一口气掐断欧南的脖子,他反而放松了点力道,给欧南可以说话的自由。 欧南收回视线,这时他脸上的痛楚已经被他赶了下去,木着一张脸,僵硬地勾起嘴角,“你不会觉得这样就能杀了我吧。” “当然不会。”林子狱道。 同样的,欧南也不会觉得杀死林子狱是件轻松的事,他不会将赌注全部下在第一击上。 林子狱也朝着欧南的伤腿扫了一眼,“如你所想的,我现在确实很累,万沉云给我留下的伤也不轻,不过这不代表我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呢?”欧南想了想,觉得林子狱这句话出现的时机有些怪异,听起来不像要跟他鱼死网破,反倒是像摆着价码谈判。 林子狱:“所以我在想,不如我们来赌一把。” “赌一把?”欧南眼神异样地一闪,“什么意思?” “很简单。”林子狱用眼神示意欧南去看旁边的桌子,上面孤零零地扔着一个苹果,这还是之前万沉云塞给林子狱的那一个。 “我来吃这个苹果,看我会不会因此被淘汰。” 欧南沉默了片刻,他只朝苹果瞥了一眼,没有多看。他被林子狱钳制着,难以活动,他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可完全没有作用。 林子狱没有朝死里捏着他,可他就是无法轻易挣脱林子狱的手。 “你觉得怎么样?”林子狱又问了一遍,语气有些怪异的愉悦。 “之前当着万沉云的面,你没有吃这个苹果,”欧南开口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都很谨慎。” “只凭谨慎是没办法通关的,尤其是在花斋的关卡里,一味的谨慎只会死得更快。” “你就不怕你吃了苹果之后被淘汰。” “我还好,不过我猜会有人比我更怕。” 欧南脸色沉得发臭,不去接林子狱的这句话。 “丁兰竹跟步黎已经因为触犯禁令被淘汰了,而万沉云跟花斋都吃过苹果,而且安然无恙,剩下的人,你、我还有安白秋……”林子狱一下子放开了欧南,他从床上起来,走到桌边拿起苹果,随意地放在手心把玩着,“你就是这条禁令的持有人吧,一条禁令只能制约一个对象,你说被制约的人究竟是安白秋,还是我?” 林子狱作势要去啃这个苹果…… 欧南拔出插在他腿上的刺刀,朝着林子狱猛地扔了过去,林子狱没有避闪,刺刀正好刺中苹果,将其从林子狱手上击落,滚到了地上。 林子狱捡起苹果拔出自己的刺刀,“这么激动,害怕我被淘汰?” “当然。”欧南慢慢站了起来,他手中已经拿了一把系着红绳的黑刀,正是安白秋的环首刀! “我打算亲手杀了你,我不信花斋还能能耐再换你复活一次。” “关卡已经开启,无法逆转,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林子狱淡道。 “有没有用还得等我试过才知道,”欧南不顾腿上的伤,双腿微微分开,手紧紧握住刀柄,“花斋的话我不信,他费这么大力气将你弄回来,你绝对要比想象中更重要,没有你,一号关卡肯定会有别的破绽。” 林子狱并不想跟欧南争辩自己的重要性,他朝着环首刀看了一眼,“你果然杀了安白秋。” 如果安白秋是被正常淘汰的,他的刀不会还能留在欧南的手中。安白秋房间内的苹果是欧南留下的,本来估计是想做个障眼法,让其他人拿不准安白秋究竟是被淘汰还是出局,另外也算个警告,让心有疑虑的人避开苹果,以免林子狱不慎被淘汰,一时的淘汰没有用,欧南要杀了林子狱以绝后患。 却不想苹果这条禁令被万沉云顺势捡起利用…… 欧南指尖在刀刃上扣了几下,他不否认,轻笑一声,“多一手准备而已,毕竟单凭我自己可能打不过你。” 这个“多一手准备”不会仅仅是夺走安白秋的刀做个武器这么简单,只是如此还不值得他费力杀了安白秋……他真正想要的,恐怕是安白秋这一身强悍无比的武力。 欧南沉下心,看准时机突然发力,朝着林子狱砍来,他受伤的腿有些累赘,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调整攻击的步调。 林子狱也抓紧了刺刀,朝上一抬堪堪挡住欧南的这一击。欧南的攻势凶猛,哪怕他的刀被林子狱挡了下来,林子狱脚下也不免随之一滑,朝后砸了两步,背后的桌子直接被挤压断裂。 僵持之下,欧南当机立断,立刻撤回环首刀,换了角度横握着环首刀朝林子狱斜切而来。 这时候林子狱用刺刀的短板就体现了出来,接应起来有些受限,他边退边挡,勉力支撑着。 欧南脚下的地面不知不觉就铺了一层血迹,都是自他腿上伤口处涌出来的。他的小腿被捅了个对穿,这伤显然不轻,加上他自己又一再勉强,伤势只会是越拖越重。 林子狱眼神朝下滑得很轻微,可还是被全神贯注的欧南给发现了,欧南又是一刀扫来,“怎么,还想继续对我的腿下手?你可以试试。” 林子狱毫不怀疑,就算欧南两条腿都无法动了,他用手爬、用牙咬也不会停下。 双腿是欧南在现实世界无法跳脱的痛点,这些积怨经年积累、难以化解,林子狱朝着这里戳一下他会反射性地疼,疼到灵魂为之颤抖。可欧南又是个不甘命运之人,他最懂得怎么踩在自己的伤口上朝前走。 林子狱思绪有一瞬间的呆滞,只是非常短的一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似乎是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从眼下被动无比的局面中跳出来。 欧南低吼一声,看准这个时机,高举起环首刀—— 这一击,欧南用上全身的力气,他模仿着安白秋的样子,孤注一掷地朝着林子狱砍了下去! 林子狱避无可避,他尽可能保全自己,可还是被环首刀狠狠砍下,一道狭长的伤口立刻浮现在他的身上,从左侧肩颈一直延伸到右侧的腰腹。 血水滚了出来,浸湿了他破裂的衣衫。 林子狱低垂着头,气息已经乱了,他失了重心,双膝一弯就朝着前方砸去。 欧南不敢大意,立刻摆出架势打算再补上几刀,他才刚刚拉出环首刀,还没来得及挥下,脖子上突然一阵令人发毛的凉意。 不算明显,却也无法忽视。 欧南下意识就去捂脖子,但除了领口被划开之外,脖子上没有任何伤痕…… 哒—— 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欧南身上落了下去,正正地落在他的脚下。 欧南脑海一片空白,手脚都僵硬无比,过了几秒他才想起来要怎么扭动脖子朝下看。 视线一扫,他很轻易就认出了地上掉落的东西——一个发毛发旧的平安符。 林子狱不知何时蹲了下去,他单膝跪地,没有抬头去欣赏此时此刻欧南的脸色,他只是将刺刀在手中飞速地旋转了几圈,然后握住一下子朝着地面刺了下去! 林子狱下手又狠又准,毫无悬念地插中了平安符的中心。 这平安符不知被欧南戴了多少年,早就被磨损得差不多了,林子狱这一刀下去它便散了,拼都拼不回去。 收回刀,林子狱站了起来,身上的疼痛仿佛是在乱舞,搅得他难受,皱眉将这些感受压了又压,“既然不想回去,留着着玩意有什么必要。” 这明明是个很好的时机,欧南完全可以朝着林子狱继续招呼几刀,但他没有,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许久之后他突然一下子跪倒下去,不偏不倚地跌到了平安符的碎屑之上。 碎屑被这么一冲,粉末立刻就低低地飞扬了起来, 欧南手指徒劳地抓了抓,根本止不住碎屑的飞舞,只能看着碎屑失了力道慢悠悠地穿过他的指缝落再度落到地面。 林子狱不知道这个平安符的来历,但他上过转盘,知道这个平安符对欧南意义重大,失去了平安符的雕像甚至能一瞬间崩塌。 这个平安符大概就是欧南支撑自己一往无前的源头,这东西不是道具,是他对现实最后一分眷恋。 欧南抗拒回到现实,在现实里他太苦太苦了,他能在关卡翻云覆雨,可依然没有彻底甩脱扔掉那些无能为力的现实过往,没舍得让自己真正跳出人的行列。 “你之前伤我的腿也是为了现在吧。” 欧南的手无力地垂下,他没有抬头,低低笑着问道。 林子狱刺伤了欧南的小腿,不仅仅是因为他明白腿是欧南的痛点,更多的他还是为了测试一下……看欧南是否已经完全抛舍了现实中的自己。 如果欧南真的枉顾过往,他的腿不会痛,他也不会带着平安符,他可以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越是偏执的信念,下面吸附着的东西就越是脆弱,轻轻戳一下都能让人疼得死去活来。 “你怎么知道平安符的存在?齐浑人告诉你的?”欧南又问。 林子狱轻摇一下头,“他没说,我自己看见的。” “呵……”欧南没有追问下去,他身体又瘫软了一些,“看来是我下手还不够快。” 欧南追杀齐浑人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齐浑人想要用积分来拯救现实中的欧南,想要治好他的腿、想要重新给他一个健全的身体、想要让他回归正常的生活。 然后齐浑人这个过客也就可以回去安心地卖他的水果。 可惜,欧南并不想继续在现实中苟活,这次他或许可以痊愈,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下一次。肉体凡胎太脆弱了,一场车祸、一次重病都可以扯断他原本的轨迹、摧毁他的一生。 “算了……”欧南喃喃地开口,“是我痴心妄想了。” 逃不过的命数,无论挣扎多少次都还是逃不过。 “以后要是我们在现实中遇到了,你就做个陌生人,一眼都别多看我。” “嗯,我知道了。” 第101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十) 欧南出局。 林子狱并没有直接杀死他的肉体, 但随之平安符的损毁,欧南也无法再维持下去, 以这样一种意外的方式“死去”。他很快就消失在了林子狱的面前, 连带着平安符的碎灰也一并不见了。 唯一留下的只有安白秋的环首刀,然而现在它的主人没了,杀了它主人的人也没了。它会像其他道具一样, 关卡结束之后随机被分散到关卡的某个角落,再被某个人给捡起。 林子狱伤得很重,他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伸出手去碰了碰自己身上的刀伤,这一条伤痕从左往后,切得他皮肉翻飞, 几乎深可见骨。 时间有点久了,被撕开的衣服边缘已经死死地黏在了伤口上, 林子狱摸索了一下, 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揪起一块,猛地一撕将粘连在血肉上的布料拉开。 伤口还得处理,房间里没什么趁手的东西,林子狱在地面上撑了一下将自己送了起来, 他正准备出门看看,结果一开门就见到了花斋。 花斋抱着手,双眼弯了弯,朝着林子狱身上这道刺眼无比的刀伤上扫了一眼, “伤得挺重?” “还行,没死。”林子狱退开半步, 给花斋留出可以走进来的空间。 进门之后,花斋突然趁着林子狱转身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林子狱整个人扯了回来带入怀中。花斋的指尖轻轻沿着林子狱的伤口滑下去,他动作很轻,不疼,只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暧昧。 林子狱捏住花斋的手。 “疼不疼?”花斋在林子狱耳边轻声问道。 林子狱没问答,疼当然是疼的,只是除了疼之外,林子狱突然有些晃神,想到了点别的东西——当初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哪里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不仅需要厮杀求生,还能平平静静地面对来自肉体的原始疼痛。 “还剩三个人,”花斋反捏住林子狱的手指,“快结束了。” 原本的七个闯关者,淘汰的淘汰,出局的出局,眼下留下的只有林子狱、花斋和万沉云三个人,他们之中迟早会决出胜负,然后这个征服了关卡的人可以彻彻底底地回到现实。 “是快结束了,”林子狱重复了一遍,“花斋。” “嗯?”花斋的手又一次搭上了林子狱,“我帮你处理一下。” 暖意从花斋的掌心传开,一点点地渗透进林子狱的伤口之内,不消多久就勾出了痒意,正是伤口在愈合的征兆。伤口愈合得过快,痒意也难忍得很。 “你在现实世界的身份是不是真的?” 除了安白秋这样诞生于关卡的存在之外,每个闯关者都是自现实世界走进来的,不管他们在关卡之中存在感如何,现实世界都有他们一席之地,有他们的过去有他们的根源,对某些人而言还能有未来。 花斋有一个林子狱所熟悉的现实身份,可这个身份沾了太多的谎言,不像是真的。无论真假,进入关卡之后,花斋绝口不提现实中自己的过往,他把一切都断得干脆。 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这个空隙,花斋已经仔细地帮着林子狱将身上的伤简单对付了一下,不至于恢复如初,但也足以免了林子狱多受痛楚。 “你猜。”花斋收回手,眼角带笑。 林子狱:“……” 就在林子狱以为花斋不会说的时候,花斋却开了口,一反常态的认真:“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林子狱警觉,“你没有对现实世界的记忆?” “差不多。”花斋手在林子狱颈侧碰触了一下,他像是还有话说,不过最后也只是微微笑笑,转身走出了房门。 · 剩下的三个人中,花斋的态度看起来是打算消极到底,那接下来林子狱就免不了要再一次对上万沉云。 林子狱所持有的禁令早已作废,淘汰掉步黎之后,他也不知道其他可以推测出来的禁令。 而相反,万沉云手上有一条禁令,到目前为止他都很收敛,没有从细节之处暴露禁令的内容。这条未知的禁令,可能对应林子狱,也可能对应花斋,当然范围也有可能是在这两人之外,就看万沉云打算怎么用了。 比起一对一生死厮杀,以禁令去淘汰万沉云,这是最把稳,也是更可控的方法。 林子狱也不是真的无计可施。 比如,花斋的禁令还没展露过,以林子狱对花斋的猜测,他所持有的禁令……很可能对应的就是万沉云。 林子狱可以以此为基础做出可进可退的计划,然后以平稳的步调围猎万沉云。 但他的念头仅仅停留在此,没有继续深入下去。 以对花斋的猜测作为计划的核心,风险太大,哪怕林子狱还可以留下充足的后路,他也不打算这样做——即便真的成功让万沉云下场,接下来林子狱还是得面对花斋。 一开始林子狱就明确过了,想要通关,一定不能图一时方便顺着花斋的步调走,也不需要去理解花斋。 另外,林子狱难得地有了些热血澎湃的感觉,身体疲惫不堪,可神经越发兴奋,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了上来。直到此时,林子狱才隐隐约约有了些“影”的实感,好像确实能够摸到过去的自己,无畏前途,只以手中的刀刃开路,披荆斩棘决不后退。 不管万沉云怎么样,林子狱已经做好跟万沉云正面来的准备了。 这一次,他会主动。 在房内短暂地休息了一会,林子狱背起安白秋的环首刀出了门,开始在教堂之内寻找万沉云的身影。 教堂内部空间有限,有心找出一个大活人不难,林子狱没费多少力气就翻出了万沉云的踪迹。 万沉云有所准备,他之前手被林子狱折断,便把自己的家当都拿出来布置了许多机关,以此防身。 这一次林子狱完全没有留手,一路硬怼,以最快的时间破开万沉云的防护圈,跳进去揪出来二话不说先朝着他的腹部揍了一拳。 万沉云防备不周,被林子狱这一拳打得呕出酸水来,他吃痛之后反而哼笑一声,顾不得擦一擦自己嘴边的汁液,屈膝猛地朝着林子狱顶去! 林子狱后仰避开,顺势抽出了环首刀朝着万沉云横劈过去。 环首刀的重量和长度对林子狱而言都是陌生的,刚拿上不太顺手,这一刀也没真能砍伤万沉云。 不过这一下还是使胶着的两人分开,万沉云朝后撤了几步,拉开安全距离,非常忌惮地盯着林子狱手中的环首刀。 林子狱本身就不好对付了,以前过招时林子狱身上的狠决很重,近身交战,他习惯于拼着自损的代价刺向对方。 这下环首刀在手则是将他大开大合的气势凸显了出来,让他有了种从容的镇定,万沉云心中计量走了几圈,不敢轻易靠近。 林子狱看出万沉云的犹豫,轻笑一声,脚尖一点,提起刀又直直地砍了过去! 气势凶猛,他都还没来到近前,万沉云就已经生了些怯意。 此时此刻的林子狱像是将他所有的一切能量都释放了出来,他放弃了层层谋划,不再处心积虑地反利用周围的一切,他只将结果系在了自己手与刀上。 换不换武器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子狱扔下了一切名为谨慎、实为束缚的东西,他只管向前出刀—— 万沉云被林子狱一刀砍在了左肩上,刀没能砍得太深,因为万沉云用自己的左手挡了一下,他手臂上大概是加了什么东西做防护,挡这一下也不至于被砍断。 只不过他的肩膀还是难以避免地受了些伤,这样一来,万沉云的左肩、右手都再难以动弹,他整个人在林子狱面前几乎就是毫无招架之力。 林子狱收回刀,睥睨了万沉云一眼。 万沉云还以为林子狱会说点什么,但林子狱没有,他只是又举起了手中的刀。 刀柄上的红绳、刀刃上新沾的血都刺眼得很。 “……”万沉云定定地看着林子狱,“现在我倒是不怀疑你是不是影了。” 影留下来的只有形形色色的传说,万沉云所能窥探到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这个人就该是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的。 林子狱没有接万沉云这句话,他脸色一丝未变,都看不出来他是否听到了万沉云的声音。 环首刀狠厉地落下—— 万沉云勉强提起左手,在地上一拍! 轰——! 他们所处房间内的地面一下子就断裂了,速度极快,来势彻底,顷刻之间就已经不剩一砖一瓦可以供他们容身,地面上的一切都避无可避地下落。 包括万沉云自己。 万沉云像是已经放弃了挣扎,他的身体被挤得扭曲,伴随着砂石砖块一起朝下砸去,唯独一双眼还死死盯着林子狱。 · 楼层坍塌,一切都朝下陷到了底层,砸得底层成了块杂乱的废墟。 万沉云艰难地从石块之中钻了出来,他双手无力,爬出来费了不少功夫,还好机关就是他自己布置的,提前留了条活路给自己,否则难说他就作茧自缚,自己把自己给砸死了。 周围的震动已经停了下来,脱身之后,万沉云开始在周围搜寻起林子狱的身影。在被卷入废墟之前,万沉云一直盯着林子狱,他很确定林子狱并没有使出什么别的逃身法子,也跟着一块落了下来。 可是,饶是他将周围翻查了一遍,都没有发现林子狱的身影。 总不能是被砸成碎屑了吧,万沉云在心里无聊地一想。 想归想,万沉云很清楚这不太可能。 万沉云的双手毫无知觉地垂着,每走一步,他身体的幅度都会让双手甩动起来,看起来有种不自然的怪异感。 如果林子狱继续算计他,万沉云说不定还能抓到一丝机会反击,可现在林子狱用的是最原始的暴力,在这方面林子狱足以碾压万沉云。 万沉云心底已经有了清晰的念头,他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万沉云自认从来不是软弱无能之人,他与虎为谋、蛰伏多年,每一步都走得毫不留情,能抛舍的都抛舍了,结果还是走不到彼岸。 周围一切响动都能清晰入耳,砂粒摩擦的声音唰唰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下翻动。 万沉云原地立住,他敛起自己的呼吸,闭起双眼,让自己的精力更多地集中在听觉上。 一声尖锐的穿刺声突然响起,寒意朝着万沉云背后冲撞而来,直指他的后心! 万沉云没立刻避闪,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他只是等着等着…… 直到刀身上所附带的煞气已经抵到他的背脊上时,万沉云身体才猛地翻转,堪堪错开接下来的利刃。非但如此,他在动身的同时用左手朝着刀柄出摸去。 他看起来是想要趁着出刀人收力不住的空隙去钳制对方,可是,刀柄之后却什么都没有…… 刚刚出手,万沉云就发觉不对,他想要撤回自己的手,可已经来不及了,局面瞬息万变,在他手指碰到刀柄的瞬间,一点冰冷的触感被送进了他的体内。 万沉云受过伤,也伤过别人,冷兵器的触感他不陌生,可从来没有哪一次的刀刃像此时刺入他体内的刀——收敛到极致近乎无形,可又是不容抗拒的锋利。 一开始从地下飞出来的环首刀只是一个幌子,在万沉云为环首刀分神的同时,林子狱鬼影般地闪了出来,一击命中。 林子狱拔出刺刀。 万沉云余光瞥到正在收刀的林子狱,这人一脸冷静,浑身上下一点杀气都不会漏出来。 确实境界不一样……万沉云心里念头一闪,接着又想到了花斋。将这样一个人拉进关卡,花斋究竟是自信过度,还是另有所图。 可惜看不到接下来这两位的胜负之局了。 第102章 无法逃离的教堂(十一 环首刀砸在碎石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林子狱从上自下盯着刀看了片刻。长年累月地肆意染血, 这死物也早有了凶气, 寻常人碰一下都得疼。 林子狱弯腰将刀捡起,插进地面。 “只剩我们了。” 花斋的声音从上方飘下,他的人也随之轻轻一跃跳了下来, 落在林子狱的附近。他随手在环首刀上弹了一下,并不看林子狱,“你准备好了没有……是想杀我,还是淘汰我。” 打通一号关卡的人可以回到现实,但按照花斋的设计, 通关名额仅有一位,走到这一步, 林子狱与花斋的最后一战无可避免。 无论是选出局还是淘汰, 花斋总不至于乖乖站着让林子狱随意施展。 等不到林子狱说话,花斋这才朝着他看了看,一声轻笑带开了话题,“关卡里面的人多, 心也杂,一天一个新想法,像如骷髅区的那谁还在想着干脆从内部毁灭关卡,大家一起完蛋……”说到这里, 花斋的笑意加深了些,不知是在笑谁的自不量力。 “变数这么多, 关卡这东西谁也说不好它究竟为何存在,搞不好明天便彻底没了……” 谁也不知道关卡明天会是什么样的,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们之间一定会在这里出一个定论。 花斋上前两步,牵起林子狱的手,让他手中的刺刀对向自己,指在心口处,“要杀了我吗?” 一句话还没说完,花斋就朝前靠了一步,让刀尖一下子穿破衣物刺进他的胸腔,即刻便见了血。 这一下并不深,花斋不至于因此毙命,只是血层层地渗出来,看着着实瘆人。 林子狱挣开花斋的手,取下刺刀,“你想死吗?” 花斋答非所问:“杀我可能比想象的还要简单。” “杀谁不简单?”林子狱掀起眼皮,朝花斋飞了一眼。 要人生不容易,要人死却从来不难,哪怕是在一切超乎合理线之外的关卡,人命也一样脆弱易碎。无论是横冲莽撞的愣头青,还是老谋如万沉云一样的油条们,不都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了关卡赋予他们的性命。 花斋一怔,短暂的一瞬之后他的表情平复下来,目光深深地胶着在林子狱身上,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林子狱将刺刀上的血迹在衣袖上擦干,“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我猜也是,”花斋笑嘻嘻接了一句,他的这点笑意有限得很,不及眼底,很快就褪色了,“不过刚才那一下真的很像过去的你。” 林子狱,“怎么,我以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 “这倒没有,”花斋认真了几分,“只是你从不畏惧将刀指向任何人,所有的一切,无论是人命还是关卡,在你眼里都不算什么。” “听起来不像是个人。”林子狱客观道。 “所有你才是最强的,从你往下的所有闯关者只能追随你的背影,而跟你齐名的那两个也远比不上你。” 林子狱笑了笑,“不知道你是在骂我还是夸我。” “夸你。”花斋诚心实意般地道,“你在我眼里就是完美的,只为关卡而生,天生的闯关者。” “那您这个滤镜真的有点厚了。”林子狱本人听着都生鸡皮疙瘩。 却不想,花斋话锋又是一转,“我过去真是这么想的。” 林子狱:“……” 林子狱:“我不太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想的。” “你依然是最有可能通关的人,但这不重要。”花斋在林子狱的手腕上轻轻捏了一下。 不重要的话花斋说了不少,重要的事他却三缄其口。 “这还是我头一次跟你这样面对面,我也想试试……我们一对一结果会怎么样。” 花斋放开林子狱的手,退后半步。 林子狱问他,“我们以前没有交过手?” “没有。”花斋声音沉稳带笑。 林子狱不再多说,横握刺刀,“那就来吧。” 花斋手指反射性地动了一下,很轻微,几乎不可察觉,这一下拉开了序幕,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花斋体内喧嚣沸腾着,迫不及待地要冲出体内,将林子狱吞噬。 下一秒,花斋猛地动了,他不需要任何武器,他自己就足够锋利,足以为他割开一切。 林子狱右脚移开,侧身避过花斋这一击,趁着花斋收势不住前倾的同时,林子狱反手就将刺刀狠狠扎下! 花斋没有回头,他不避不闪,反而就着这个姿势从下方直取林子狱的喉咙! 等花斋的手指掐上林子狱的脖颈时,林子狱的刺刀也正正地抵在了他的后心。 两人收力停住,几息之后默契地同时松手,舍弃了这一轮僵持的局面。 分开之后,两人各退一步,对立站好,花斋咬了咬下唇,眉眼之间露出几分沉迷的神色。 “林总,你好凶。” 林子狱“嗯”了一声,提起刺刀朝着花斋杀了过去,花斋灵活地左右避让,脚下还时不时朝后退上几步,直至退到墙边。他用余光朝后瞥了一眼,知道自己无路可退之后也不慌不乱,反而咧嘴露出虎牙…… 花斋寻了个空隙朝前半步,几乎是将自己挤进了林子狱的怀抱范围之内,一只手在林子狱腰上掐了一把。他右手不正经,左手却没闲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如蛇般缠了上去,恰好钳住林子狱的手腕,拦住了他的刺刀。 两人面对面,距离过近。 面对这样的姿势,林子狱也没什么表情变化,他沉静地与花斋对视,然后猛地飞起一脚,将花斋踹了出去。 花斋动作轻,下盘不稳,被林子狱这么来一下就站不住朝侧面磕磕绊绊地滑了几步。林子狱趁机压了过去,他防备着花斋,只以刀尖开道,却不想花斋就这样赤手朝着刀锋抓去。 刀刃在他的皮肉上划过,虎口上立时就绽开一道口子,花斋没有就此放手,他手腕一翻,改道抓住了林子狱的手腕。 林子狱的手绷得很紧,摸上去生硬得很,花斋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骨骼。这次花斋总算是没有趁机搞些暧昧的小动作,他将林子狱的手腕反手一掰,错开了刀锋的指向。 花斋虎口上的血水滴下来,染上林子狱的皮肤,他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笑——以前不顾生死向前的人是林子狱,如今风水轮流转,倒是让花斋给他演示了一番自己这种疯狂。 林子狱另一只手握拳朝着花斋打去,花斋早有准备,一一接下。两人纠缠得激烈,花斋手上一直留着力,不肯放开林子狱的手,几个回合之后,花斋一个闪身绕到林子狱身后,将林子狱的手反别在其身后。 这个姿势对林子狱的限制极大,他顿了一瞬。 花斋屈膝朝着林子狱的膝弯撞去,林子狱右膝受力一弯,当即便单膝跪了下去,花斋左手同时掐上了他的后颈,推着他整个人朝前扑去。 林子狱的右手被别在背后,刺刀还在他手中,刀刃直直地向外。花斋站得很近,稍有不慎就会被刺中,但他浑不在意,动作之间也不见小心。 林子狱左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到底没让自己真的被摁倒,只是这一下压得极重,骨节发出了一声脆响。 “疼不疼?” 花斋还在问着,语气柔蜜含情。 “不劳费心。” 林子狱应了一声,他深呼吸一口,顶着花斋的手站了起来,不待站稳,林子狱朝后一踢,花斋险险避开。花斋这个避让的空隙给了林子狱些自由,他就着右手被束缚的轨迹转了个身,让自己正面对向花斋。 四目相对,花斋不惊不怒,温和一笑。 林子狱左手反抓住花斋的小臂,猛地一扯将花斋拉进了半步,就着这个姿势,林子狱连踢几脚,可花斋还是不放手。 每一次林子狱踢在花斋身上,自己被花斋揪住的手也会被扯着生疼,用力猛些,几乎都让林子狱有种自己手臂关节快被生生拉掉的错觉。 两人就这样熬着肉体上的疼痛对峙。 花斋接住林子狱踢过来的腿,握住他的脚腕一拽,林子狱失去平衡朝下倒去,花斋也被连带着一起摔过去。两人在地上滚成一处,花斋翻身起来,用膝盖别住林子狱的双腿,撑在他上方,“怎么了,舍不得?” 林子狱不挣扎,他只是看着花斋,眼里没有什么波澜流转。 花斋的发梢扫在林子狱的脸颊,生了些轻微的痒意,将生死相对的紧张感削弱了几分。花斋突然俯下身,看起来是要去亲吻林子狱,可他又停了下来,几息之后才离开。 “制约我的禁令,你不会猜不出来。”花斋目光放得远了些,只落在林子狱的发梢上,并不去看这人的表情,“现在用还不晚。” 这条禁令花斋几乎是将答案摆在了林子狱面前——进入关卡之前,他就跟林子狱打过一个赌,赌注是林子狱的一个吻。 禁令很简单,只要亲一亲花斋,花斋就会被淘汰……就看林子狱愿不愿意信了。 这个赌约,实际上赌的就是林子狱是否还能再一次信任花斋,这分信任背后连接的东西堪称惨烈——如果林子狱信了并以此淘汰花斋,林子狱可以顺利通关,信任虽然回来了,可两人只能生离,无法再携手。 反之,如果林子狱不信,两人继续不死不休,无论谁死谁活,最后也不过是个惨淡结局。 “这么有自信,觉得我还会信你?”林子狱问他。 “没有,”花斋如实道,“但我希望你能信我,也希望你能吻我,赌赢了我会开心的。” 两人之间什么事都做过了,亲吻、拥抱、全心全意的信任,这些东西曾经再寻常不过。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就算是要带林子狱回来关卡,花斋其实有很多选择,他大可向林子狱说明一切,林子狱又不会将他视为臆想症患者。他偏偏要慢慢融入林子狱的生活,然后再在出其不意时收网,将林子狱狠狠推了进来。 “想你能记得我,”花斋抓着林子狱的手动了动,“影不会爱任何人,让我能在你记忆中深刻些也行。” “我不会爱任何人?”林子狱嗤笑一声,不做评价,“那你爱不爱我?” “不过我现在还是觉得你忘掉我比较好。”花斋放开了对林子狱双手的钳制,语气淡淡的,显得分外寡情。 冰冷的刀锋贴上了花斋的脖子,凉得他脑海中不自然地一麻,有一瞬间的混沌。意识上这点超乎预料的空白让他心中的黑暗肆意地滋生,一遍遍压抑的东西几乎就此冲破封印漫了出来。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花斋一直都走在失控的边缘,他轻车熟路地稳好情绪,仔细地估量了一下,“这个姿势,我的血可能会溅到你身上。” 显然林子狱是没有什么忌讳的,他只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额……回去之后,好好吃饭?” 林子狱不需要别人的照顾叮嘱,他自有分寸,也容不得别人横加干涉。现实的每一天,有人争分夺秒,也有人闲散度日;有人热爱生命,也有人郁郁寡欢。林子狱不必去做任何一种人,他只要按着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就够了。 到此时,花斋又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没什么话可以对林子狱说。 不可以说的话倒是挺多的,可积攒得太久,分量已经沉得他无法开口了。 林子狱迟迟没有下刀,他的指尖在花斋脸上停住。 “我觉得你在哭。” 话是这么说的,可林子狱手扫过的地方都干得很,没有任何湿意。 花斋一愣,还来不及说什么,他突然被林子狱揪住衣领朝下一扯—— 林子狱放翻花斋了还不算,他站了起来,直接将花斋提了起来,猛地将人推到墙上摁住。 刚才林子狱刀都比在花斋脖子上了,花斋也真的以为林子狱准备杀了他,可没等到刀落,反而反转成了这样一个局面……这样一个姿势。 若非林子狱一身煞气,花斋简直要怀疑林子狱是不是准备把他摁在墙上亲。 花斋分心片刻,又捡起他一惯的语气调笑:“还是觉得亲我一下比较好?” “无论如何都是我通关?”林子狱打断他,目光阴冷,“你一开始就没有设置过其他选择。” …… 林子狱又凑近了些,是个适合耳鬓厮磨的距离,“你从来就没想过要你自己通关,或者说,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带你走。” “我其实是在另一个关卡中对吧,在我自己的关卡中。” 听完林子狱这句话,花斋没有任何惊讶,林子狱猜出来是早晚的事。 无论是花斋还是其他人,都一再强调林子狱曾经的强大,林子狱对别人视角下的结论有所怀疑,但他自我审视也想象不出来自己出局的情形——林子狱不是不会失败,他是不会毫无准备地失败。 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没有任何翻盘的标记,甚至连所有的记忆都被封得死死的无法撼动,如果不是花斋,他就会毫无知觉地活这么一辈子。 这不符合林子狱的习惯。 无论是进入关卡之前花斋的欺骗,还是进入关卡之后所经历的种种,都在一遍遍告诉林子狱,不要相信虚幻,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 包括关卡。 “你什么时候猜出来的?”林子狱问花斋。 听到这句话,花斋才有所动容,他久久地盯着林子狱。 花斋一开始确实以为林子狱出局了,只不过将人带回来之后才逐渐察觉不对,记忆中的林子狱与身边的林子狱相互碰撞,慢慢融合,向花斋展开了一个惊人的答案——林子狱并没有出局,他只是在另一个关卡中,一个除了林子狱自己,谁也碰触不到的关卡之中。 这些种种,花斋并没有说过,也没有打算说,可林子狱还是能知道。 “没有多久。” 花斋说着,将心头那点来得猝不及防的温度掐灭,“我很抱歉打乱了你……” 一句话没说完,花斋就被林子狱用膝盖狠狠地撞了一下。林子狱没有留手,花斋喉咙一片腥甜,克制不住地吐出血来。 花斋用手背擦了擦血迹,“太轻了,再用点力。” 林子狱没有继续打下去,他放开花斋的衣领,改捏住这人的下巴,不等花斋反应便亲了上去。 林子狱细细地吻着花斋,花斋口中的血腥味浓郁得很,让这个温情无比的吻都带上些异样的刺激。 “真想让我忘了你?”林子狱的声音又哑又沉,听得花斋浑身上下哪都难受,内心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无处安放,恨不得去撕咬舔舐林子狱。 花斋说不出话,林子狱又在他下唇上轻咬了一下,“叫我一声。” “林……”刚刚发了一个音,花斋睁眼就对上林子狱的目光,他心中一动,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但意识又格外清晰。 一瞬间,花斋身上种种封印都自觉焚烧化作了青烟散去,留下的只有死灰复燃的雀跃。 花斋本来就没个正经,一声“宝贝”自然而然便脱口而出。 林子狱嘴角若有若无地笑着,他的手滑过去勾起花斋的脖颈,浅浅地“嗯”了一下。 花斋搂住林子狱的后腰,将人紧紧揽在怀里。 “影不会爱任何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林子狱空余的一只手捏上花斋的脸掐了几下,“花斋……你也可以信我。” 欺骗、隐瞒……花斋的所作所为都是基于他对林子狱的固定印象——林子狱不会爱任何人,柔情蜜意终究是留不住这个人的,花斋愿意为他舍弃一切,却也只能送他离开。 一点私心之下,花斋若即若离又肆意妄为,就算林子狱不爱他,起码也要在林子狱的生命中留下一道抹不掉的印记。这样一来,哪怕日后他们咫尺天涯,也能摸到一样的伤口。 却不想,林子狱根本不曾败过,他也不必任何人牺牲奉献,他是真的只靠自己就够了。 于是花斋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每次教堂的钟声响起,对花斋而言都是落幕的倒计时。花斋不准备解释,也不想诉说他的情谊,他只要一点点走近预想之中的结局就够了……然而,林子狱却在最后拉住了他。 违背禁令的条件达成,花斋应该被淘汰,刚才多撑了几分钟,这会关卡已经有了崩溃的趋势。 时间不多,林子狱放开花斋,朝他伸手,“来不及准备请帖,只能口头上说一说——我正式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关卡,不知能否赏个光。” 第103章 开始与结束(一) “欢迎来到我的关卡。” 一间宽敞的教室内, 林子狱坐在课桌上朝着花斋说道。 他们才脱离教堂,转眼就出现在了这里, 无间隙转换, 甚至于两人的手都还拉在一起。 花斋用余光扫了一圈周围,教堂很大,装修风格有些老旧, 黑板上还有板书的痕迹,下方摆了很多套桌椅,可并没有学生……环视整间教室,除了他们两个大活人之外,只有一个木偶。 木偶被老老实实安置在椅子上, 真人大小,做工不算精良, 看起来不太好活动的样子, 身上穿了一套半新不旧的校服。它坐在窗边,托着腮朝外看,弄得好像真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似的。 “挺有意思。”花斋随口说了一句。 林子狱也朝着木偶瞥了一眼,“还有更有意思的。” “嗯?” “我还是没有恢复记忆。”林子狱从桌子上跳下来, “这点也应该是关卡设计的一环。” 林子狱抛下所有记忆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关卡,然后被关卡安放到了一个虚假的“现实世界”,他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如果没有花斋乱入一脚, 那就得等到林子狱慢慢意识到不对,醒悟过来的瞬间他才会进入更深一层的关卡——也就是来到这个教室。 花斋的介入打乱了林子狱原本的布置, 不过影响不大,总之最后他还是站到了这里,面对自己的最后一关。 这个关卡是由林子狱自己开启的,本来应该只有林子狱一个闯关者,如今意外多了个花斋。 林子狱绕着教室缓慢地巡视了一圈,“我也不知道规则是什么,”他一边走一边说,“只能自己猜了。” 自己猜自己会设定什么规则……林子狱也挺想吐槽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估计会有时间限制。” 林子狱自我剖析着,他以前习惯性给自己设定时间线,不喜欢在一件事上反复拖延太久。关卡中也是一样,如果让他来设计的话,八成会设置一个时间点,一旦超过这个时间点就自动失败。 只不过这个时间点究竟是什么,还不好说。 想着想着,林子狱忽然楞了一下,接着轻笑起来。 以往都是分析其他开启人的喜好倾向,没想到现在轮到了自己。 花斋朝林子狱看了一眼。 “没什么,”林子狱拉朝上拉伸着双臂,“设计这个关卡的时候我肯定是没有分寸的,会发生什么不好说。”林子狱做好拉伸,上个关卡所受的伤痛已经全都消失,只有肌肉还有些疲惫的痕迹。 “搞不好我俩就交代在这里了。” 花斋没说话,只看着他。 花斋脑回路与常人不同,他可以不畏惧生死,只不过他们的未来还值得期待,在此止步未免太可惜,林子狱在心里想着。 “不说丧气话,”林子狱突然起了玩心,手痒过去掐了掐花斋的脸,“我们一起通关。” 以前两人不是没有亲昵的时候,可林子狱不会对花斋做这样的举动,在上个关卡掐了一次之后就有些上瘾……就还挺好玩的…… 林子狱把自己这分不正经的心思压下去,手也放开了花斋,转而去将不远处的木偶揪了起来。 “这是我高中时候的校服。”林子狱肯定道。 他高中时期的校服宽松、耐磨、配色感人,独具特色又毫不意外,这身衣服穿了三年,林子狱想忘掉都难。 外面天光还在大亮着,林子狱朝外看了一圈,外面的设施挺齐全,怎么看都是所正常的学校,而且还有些眼熟——关卡是以林子狱的意识为基础建立的,这所学校的原型也取自林子狱的记忆,正是他对自己中学的印象。 木偶所在的位置是第一列第四行,靠窗,外面还时不时吹进来些微风,是个舒服的位置。 “我高中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坐在这个位置,”林子狱将木偶拉开,自己就地坐下,手托腮跟花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上课就经常发呆,看操场上的人瞎忙活。” “我还以为你是班上最自律的那个,一分钟都不会分心。” 跟花斋恋爱的一年时间里,林子狱多次展示过他的自律程度,他的境界已经不限于作息时间的遵守,他对他整个人的管理都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 不该分心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分心的。 林子狱差不多能猜到花斋在想些什么,他任由风扫过他的发梢,目光移到前方的黑板上,上面未擦干净的粉笔印记层层叠叠,显然这一天已经有不少老师在上面施展过,“我不做没有必要的事。” 教材上的内容一旦掌握到他所需要的程度,林子狱就不会再多看一眼,他的学生时代甚至是过得悠闲的,别人反复刷题扫知识点的时候,他还能每天花时间给自己榨杯果蔬汁喝喝。 他们的学生时代互相都不认识,一起坐在教室之中还是头一遭……感觉还挺微妙的。 两人的声音不高,不过周围太过寂静,他们的声音格外突出,低低地回荡在教室之中。唯一的“听众“木偶同学一动不动,却能给人一种它也在“听”的错觉。 林子狱拽着木偶晃了几下,这个木偶看上去做得挺随便的,却不想还挺结实,顽强地没掉个零件出来。 “这个木偶应该就是‘我’。”摆弄够了,林子狱将木偶搁在桌子上说道。 木偶就是林子狱的化身,这点不难看出来,但这样设计的目的却还一片模糊,难以分辨。 “你说不定跟我还是校友。”林子狱突然道。 由这个关卡所衍生出来的“现实世界”跟真正的现实交融的地方不少,起码林子狱出生经历就没什么改变,它抹去的只是林子狱上一次进入关卡前后的记忆。然后构建了一个虚拟的情景——如果林子狱没有进入关卡,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花斋是个陌生的入侵者,他需要有一个合理的身份,这个身份并不是花斋自己捏造的,而是自然而然出现的……所以参考价值不低。 很有可能,花斋在现实世界真的就是易教授不听话的儿子,指不定跟林子狱曾经还多次擦肩而过。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也不是能够随意的事,林子狱没有再说下去。 花斋“嗯”了一下,“那我肯定想过追你。” 林子狱一乐,“行了,真会说话。” 世界上的人那么多,人来人往,一次转身就足以错过终身,要不是关卡的存在,他们很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更别说能在青春年少时谈一场纯情的恋爱。 这个关卡并不限制他们的活动,也就是说他们可以自由进出教室。 在教室里也没什么思路,于是两人干脆离开教室,去别的地方转悠。 这所高中位置好,占地面积有限,不过就算如此,绿化还是做得非常尽心,道路两边长着两列上了年岁的大树,落叶还来不及清理,被风一吹洒得遍地都是。这让校园带上了历史积淀的感觉,从树荫下穿过只觉得心旷神怡,格外有念书学习的冲动。 走在路上,林子狱一下子就了重返校园生活的恍惚,还没来得及细细尝一尝这股陌生的情绪,教学楼内传来一阵铃声。 铃声停下之后没多久,木偶从教学楼中走了出来。 刚才还死气沉沉纹丝不动的木偶竟然走得平平稳稳的,背着书包从林子狱和花斋的面前经过。它并没有看向两人,像是跟他们处于不同次元一般,走路姿势倒是端正,不知不觉染上了些生气。 “走路速度都跟我一样。” 林子狱盯着木偶的脚道,他高中时候不赶时间,会下意识走得慢些,每次放学从这条路上走过,都会有无数人超过他走远。这些人偶尔会有一两个朝林子狱斜上一眼,而林子狱从来都只专注自己的脚下,不会去在意周围的人来人往。 木偶又朝前走了几步,对头路上出现了个新的木偶,也穿着一样的校服,单肩背着一个包,缓缓走来。 两个木偶走向彼此、经过彼此……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如林子狱所回忆的,代表他的这个木偶对周围漠不关心,有没有人经过对它而言都没什么区别,只一味向前。 而新来的木偶却是顿住脚步,扭头朝后望了一眼,这一眼很短暂,估计也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而已。它的视线很快移到地面上,刚才“林子狱”所经过的地面上有一片落叶,看似闷头向前的木偶偏偏避开了这片落叶,没有直接踩踏碾过。 这个发现大概也只是个没什么意义的插曲,新来的木偶收回视线,继续走它的路。 木偶们渐行渐远,林子狱跟花斋沉默了片刻之后,花斋幽幽开口:“看来我还真的跟你是同一所高中的。” 这个新出来的木偶,十有八九就是花斋。 花斋的记忆是从进入关卡开始起始的,他不记得自己在现实中真正的身份,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不知道是否有人挂念过他。他自己没有什么去探索真相的执念,只以自己的关卡记忆为基础活着,眼下却猝不及防在这个关卡中窥到了一丝过去。 因为花斋的介入,林子狱的关卡被拆分成了两段,第一段是不存在的现实,第二段则是林子狱的过去,两段关卡糅在一起抽丝拔茧般地向花斋展示——他确确实实存在过,他也有过去可追溯。 他们在校园中转了一圈,等到天色彻底黯淡无光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开始如水洗般消失,直至荡然无存…… 第104章 开始与结束(二) 一阵旋转, 他们周围的场景被彻底洗牌完全变了个模样。 林荫的小道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宽敞的阶梯教室, 连排的桌椅杯固定得整整齐齐, 少说能塞下百来号人——是间典型的大学教室,还是上大课的那种。 教室里依然没有其他活物的影子,倒是在第三排的中央位置又看到了木偶的身影。此时的木偶没有穿校服, 套的是一身宽松轻便的衣服,一手夹着笔,另一手还摁着一本书。 林子狱走过去,将木偶手下的书拿出来一看,还是英文的, 大概就是本犯罪学相关的书。 …… 林子狱知道此时的时间点了——是在他大学期间,有个学期的周末全校性选修, 他选过这门犯罪学基础。 而授课的教授……正是易教授, 这位有很大几率是花斋父亲的人。 不过眼下没有易教授,只有个不会喜怒的木偶。 木偶暂时没有动静,任由林子狱摆弄。 “你大学上课还挺认真?”花斋也走过来,随口说了一句。 这么大的公共教室, 又是跟专业无关的选修课,大部分人的目的无非是混个学分,从上到下都不会太认真去计较,可林子狱还是坐在了这么靠前的位置。 而且木偶拿的这本书……这不是核心教材, 还是全英文,一般法学专业的本科生也不一定会做这种程度的伸展阅读。 跟高中简直是个截然不同的画风。 林子狱翻着书, 书的封面很还原,不过里面却是一片空白。 “不一样。”将书扔回原处,林子狱解释,“这是我自己选的课。” 花斋明白了,高中时期是不得不做,林子狱可以做好,却难有热情。而到了大学,专业是他自己选的,专业外的选修也是他自己选的,从出发点来看就已经大不相同,林子狱愿意投入的精力自然不可比拟。 木偶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两人便离开了教室。 这栋公共教学楼附近就是法学院的办公楼,中间只隔了一条绿化带。 他们走在绿化带的青石板上,这里够安静,环境也好,两人一前一后,明明不过是正常地行走,可被迎面的微风一吹,再闻着若有如无的花香……天地之间只剩了他们两人,有些感觉不自觉地开始偏了。 林子狱余光扫了花斋一眼,“这里就是我们学校的情人坡。” 情人坡的传说在各大高校经年不衰,形形色色的小情侣都爱来这里踩个点。地方不见得有多美妙,也不会真有人在这里海誓山盟,更多的还是跟个风,顺路过来逗个乐子。 花斋从后一把抓住林子狱的手指,“嗯,那就补个约会。” 从高中到大学……如果他们提早认识,他们的故事会以另一种方式打开。他们会在高中相识相遇,甚至可能偷偷摸摸早恋,然后一起跨入这所大学,选同样的选修,在一百多人的大教室中规规矩矩上课,交换着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林子狱闲闲地一想,“不过我以前来情人坡都是晒太阳看书的。” 花斋:“……” 情人坡地势好,日光足,离教学楼又近,林子狱隔三差五就会拎本书出来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散漫地磨几个小时。 他这才说完,教学楼里的木偶同学也走了出来,像是要印证林子狱所说的话一般,木偶还真背着书包、夹着本书,一步一步朝着坡上走去,最后在一个平坦些的位置盘膝坐下。 “就是这样。”林子狱很满意,觉得木偶十分还原。 花斋:“……” 按照上一个情景的经验,代表花斋的木偶也应该会出现,并且两个木偶之间还能有点交集。 果然,没等多久,另一个木偶就出现了。 木偶花斋从青石板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它斜挎着一个包,走得挺慢,还时不时朝左右看看,像是个游客一般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等它走得近了些,林子狱发现这木偶的手上竟然在流血——当然木偶理应是没血没肉的,手背上这点血色的印记更像是红漆。 它手上的“血”并不多,差不多就是擦破皮的程度,红漆之下的木头竟然也缺了一小块。若真的伤在血肉上,这道口子不需要上药几天也能愈合,但消毒处理一下还是必须的。 不过木偶它一点管一管这个伤口的意思都没有,大刺刺地向前,也不知道是无所谓还是没留心。 林子狱看了一眼花斋……还真是花斋会做的事,毕竟这个人还可以自己朝着刀口上撞。 对此花斋只轻轻摇了摇头,他完全没有关于这一段经历的记忆。 花斋并不是这所大学的学生——这一点林子狱还是知道的,花斋消失之后,林子狱还去花斋的大学查过这人的痕迹。 那花斋来这里,多半是因为易教授。 这对父子的关系并不融洽,在预选关卡里林子狱就见识过了,易教授这样一个儒雅有讲究的学者,在花斋面前都能随时暴怒,甚至向花斋挥拳动手。 搞不好花斋手上的伤也跟易教授有关,比如说随手在办公室里抄过一本书砸过去,若是部又厚又硬的大头书,书角砸在人身上确实不难磕破皮肉…… 花斋跟易教授势同水火,原因却无从探寻。“重返”关卡之后,易教授也在虚拟世界中消失了,这估计跟花斋有关。两人是血亲,花斋的介入让易教授原本的数据更改了许多,成了一个专为花斋对应的角色,等花斋这个外来因素消失之后,易教授也随之被抹去。 两人继续看着,都隐隐有些期待,想看看这两个木偶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代表花斋的木偶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将背包朝草坪上一扔,自己也在旁边席地坐下,手在身后撑着,仰起脸晒太阳。 两只木偶没有谁再进一步,就维持着十来步的距离,各自占据一块地盘,互不干扰。 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林子狱的意料,不过也是在情理之中。他的过去里并没有太多关于花斋的记忆,两人在现实中的交集必然不深,几乎只是擦肩而过的地步。 以前有句话被传烂了的话是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林子狱跟花斋倒是没这么惨淡……他们是过去无数次不曾留意的擦肩,换来了之后的种种纠缠。 过去已为他们埋下了诸多伏笔,兜兜转转,他们是错不开的。 就在林子狱以为这个场景到此为止的时候,他的木偶合上书站了起来,朝着花斋的木偶走了过去。 几步的距离很快就没了,然后只见木偶林子狱摸了一个东西朝着木偶花斋递了过去。 木偶花斋明显一愣,几秒之后才想起来要伸手去接,期间木偶林子狱就平静地保持着这个递的动作。 两只木偶递交完毕,木偶林子狱转头就走了,再没有其他动作。 而他所递出去的东西……是一张创口贴。 林子狱过去确实是有随时带些小东西的习惯,像如创口贴、订书机、书夹之类的玩意,但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他当时递给花斋创口贴大概只是顺手而为,连自己都没有留什么心,没什么记忆点,于是这件事很快就被埋没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如今看了一遍场景再现,林子狱的记忆稍微有些松动,有了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再去看花斋,花斋的表情意味不明,脸色深沉,一言不发。 “有印象吗?”林子狱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 “没有,”花斋道,“但我家里……确实用盒子收藏了一个创口贴。” 花斋所说的“家”指的是在一开始的虚假世界中的设定,当时他翻到一盒莫名其妙的东西,毫无头绪,只能无视,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亲手装下的。 “盒子?”林子狱敏锐地抓住关键点,“一个盒子里就放了个创口贴?” 一张创口贴能有多大,还得用个盒子单独放着? 花斋回想了一下盒子里的东西,难得脸皮有些不够用的感觉……他对着林子狱出言上手已经是家常便饭,真真假假都一笑带过,可真要朝着这层假象之下挖掘几分则是难上加难。 上个关卡中,林子狱直接问过花斋爱不爱他,花斋都没有作答。 闭口太久的爱意无法轻易说出,无论几个字都不足以撑起这些在他心底反复沉淀的东西。 看着林子狱的双眼,花斋又有些隐秘的期待,就像是等待了深埋在地下多年的老酒终于要开启之前的时刻。 “除了创口贴,还有一支笔。” 这支笔的主人不言而喻,显然也是林子狱。 一张创口贴、一支笔,无论怎么着都不能算是丰厚的收藏,没了也不值得林子狱心疼,却是他们这点微薄交集仅有的证明。 花斋杀到木偶旁边,一把提起自己的木偶,将创口贴从它手上夺了过来。 林子狱就着花斋的手仔细看了眼,这创口贴普通得很,哪里都可以买到,也没有什么惊人的治愈能力,对当时花斋手上的伤撑死也就能算一句聊胜于无。 场景演绎完毕,周围的一切又开始消失,这个创口贴是幻化出来的东西,花斋自然是带不走的,眨眼之间创口贴就在他的指尖灰飞烟灭化为无形了。 花斋弹了弹指尖,低垂着双眸,没说什么。 林子狱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轻吻了一下。 下一瞬,周围一片黑暗,这段大学场景彻底破灭。 第105章 开始与结束(三) 周围的场景变换, 黑暗中伸出了几条泛着冷光的光带将两人团团围住,光带上下翻转, 给人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等光带缓缓停下的时候, 两人已经身处一片荒凉的土地之上。 这里的天空很低矮,晕沉压抑,周围更是寸草不生, 一片荒芜。 林子狱没有记忆,但这里的场景对花斋并不陌生——这里正是关卡未分区之前的模样。 关卡里什么都可以有,也什么都可以没有。 如果无人费心添置,关卡之内就是眼前这般未开化的模样。未分区之前的关卡很混乱,远比分区治理之后的关卡残酷得多, 闯关者们几乎就是相互厮杀的状态,杀人夺宝的事也数见不鲜, 在自身小命都难以保存的情况下, 自然也就无人有心去管周围是副什么样的场景。 看看这满目的疮痍,再想想如今关卡的模样……无论当初分区的目的如何,分区之后的关卡确实有了些浅薄的秩序。 “当初关卡划地盘的时候,”花斋道, “他们也找过你问要不要分一杯羹,不过你拒绝了。” 花斋说得直白,关卡分区其实也就跟占山为王差不多。关卡这一次次的分区当然不是谁闲得无聊,促使他们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利益。 或者说特权。 关卡这个东西, 进来容易出去难,前期还可以顺风顺水大步向前, 越往后越发难进一步。意识到关卡可能是个坑,通关希望渺茫之后,总有人不甘忍受,寻求新的出路。 于是,凌驾于其他闯关者之上的特权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分区之前的出局率过高,远超过关卡补充人口的速度,有段时间关卡的活跃度非常低迷。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顶级的闯关者们与关卡达成协议,关卡移交给他们一部分特权,他们再提供一个更好的闯关环境回去,几方博弈,渐渐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当初的领头人物,无论是陆箐箐还是沈开鉴都已经出局离开了,此时他们大概还在奔波于衣食住行,关卡之内种种惊心动魄统统被抹杀,一丝不剩。 林子狱不记得这些事,不过他拒绝参与分区的理由八成是出于对关卡的不信任。 “那你呢?”林子狱问。 “关卡分区的时候,我还是个刚进入关卡不久的无名小辈,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我。”花斋略微回忆了一下,第一次分区声势浩大,上上下下的参与热情都异常高涨,而他就在人群之外看着他们折腾…… “我是很后来才加入玫瑰区的。” 他们在四周搜寻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木偶的存在。 先出来的依然是代表林子狱的木偶,这个木偶衣衫破败污浊,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他盘膝坐在地上,前方的地面上斜插着一把刺刀。 泥地上尘埃飞散,在刀身上黏了薄薄的一层,却完全无法遮掩刀身上的冷光。 周围空旷渺无人烟,可不知为何,总有种这只木偶被群狼环伺的感觉。它坐在这里,无人可以撼动它,也无人可以融入它的世界,可诱惑太大,总有人静候在旁,伺机下口。 “我对你的记忆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花斋盯着不远处的木偶,眼神柔和,“所有人都看着你,你却从来不会看任何人。” 不管有意无意,林子狱都站到了最高的位置,注定要被下方的人所盯着。他独来独往,不需要伙伴也不需要信徒,每一步都可以走得坚定无畏,可每次烙下的脚印之中寸寸都是孤寂。 林子狱斜了花斋一眼,“你也是‘所有人’之一?” 花斋坦然:“我是。”过了几秒,花斋又说,“不过第一次在关卡中见到你的时候,感觉还没那么遥远。” “嗯?”林子狱来了兴趣。 花斋视线落在木偶林子狱身上,木偶花斋已经悄然出现,就待在朝前一些的地方。 木偶花斋跌在地上,一身狼狈,它晃晃悠悠尝试了几次才勉强站了起来。木偶身上的伤势肉眼可见的严重,可它就是不愿意瘫在地上,非要撑这口气,也不见他它疼叫痛。 一道黑气在木偶花斋的身后慢慢升起,趁人不备朝着木偶身上绕去。木偶花斋应该是发现了异样,它的手动了动,不过没等它做点什么,一道寒光闪过,升腾而起的黑气被彻底钉进了泥土之中。 木偶花斋回头,只见一把刺刀已经死死地戳进了土中,这刀来势凶猛,单凭着刀身周围的煞气就愣生生将地面震出了一个坑。 那抹黑气自然是消失无踪了。 再回过头,木偶林子狱继续向前,它脚下的速度一点没变,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只在跟木偶花斋错身而过的时候挥了挥手,刺刀便非常乖巧地自个从土里拔了出来,飞到木偶林子狱的手中。 两只木偶的视线在空中一触即分,林子狱收好刺刀,没有过多关注路边这张陌生的面孔,毫不迟疑地走向浓郁得令人窒息的黑暗。 …… 进入关卡之后,花斋因为不明原因失忆,所以林子狱对他而言也是陌生的,他想不起两人那些微薄的前缘,但视线交汇的瞬间,他的灵魂都为之一怔,心中的空地一下子就被塞满。 仗着林子狱没有记忆,花斋找回了点过去轻佻从容的状态,凑在林子狱耳边低声说,“在关卡里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这个人肯定是我老婆。” 林子狱:“……” 林子狱不怎么信才第一次见面花斋就能想这么多。 “好吧,”花斋无奈地笑笑,“我当时只是想能多见你一面。” 想多见一面之后又是一面,没完没了,永远都无法给自己拉条截止的高线。 转眼间,第三个场景也快走完了,想起来林子狱说过这个关卡很大概率是有时间限制的,花斋便问了一声。 林子狱看着花斋的木偶,若有所思,听到声音之后有些奇怪地看了花斋一眼。 花斋:“?” 林子狱:“我的刺刀……是你给我的。” 花斋微楞,明白过来,这把刺刀是他翻遍关卡找出来的,可这本应该不可能—— 正常情况下,闯关者们出局之后他所有的道具都会被打乱分散各地。如果林子狱是真的出局,那花斋捡到他的刺刀不奇怪,可他并没有,他的道具也就没有被随机分配的可能性。 这样一来,只有一个可能,林子狱是自己扔掉的装备,而他扔掉刺刀的原因,只可能跟关卡有关。 刺刀的失而复得绝对是在林子狱的意料之外,他再怎么精心算计也不会猜到花斋的动作……不过结果好像并不坏。 …… 第三个场景结束,他们很快就进入到下一个场景。 新的场景看起来与前一个没有太大的区别,背景几乎是一样的荒凉,不过等两人站定,几息之后地面翻滚起来,周围的颜色也开始渐渐透亮。 原始混沌的气息散去,最后显露出来的是一处高大恢弘的建筑,高高吊起的天花板上灯光璀璨,齐齐地指向下方的王座。 王座高出平面许多,四面都有阶梯层层延伸向上来到王座脚下。 一声轻响,大门被推开,一道影子走了进来……正是木偶林子狱。 木偶跟前不久看到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它身上的风尘倒是没了,变成一副潇潇洒洒的样子。 木偶一步步走向王座,花斋诧异地看了林子狱一眼——类似的事他完全没听说过,虽然林子狱一直被称为是天花板之一,不过这般正式的“登基”应该是没有发生过的。 林子狱朝他微微点了下头,递过去一个“你觉得我会这么做么”的眼神。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下。 “这不是真实发生过的,”林子狱已经差不多猜出来这个关卡的设计要素,“这个场景展示的是一个假设——如果我留在关卡中,未来可以是什么样的。” 王座只是一个概念,林子狱若是抛下现实留在关卡中,他可以至高无上,可以为所欲为,关卡能够满足他的一切心愿。 有一门心思想要逃离关卡的人,也有不愿面对现实的人,只要有一念之差,走出的路就会截然不同。 林子狱摸出刺刀,朝着木偶走了过去。 木偶已经爬完阶梯,坐上了王座,直愣愣地呆着,像个合格的装饰,完全看不出刚才又走又爬的模样。 林子狱走到王座之前,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他单手撑在扶手上,凑近了些打量着木偶。 木偶做得并不精致,只是勉强能够看出几分林子狱的轮廓,看着这粗制滥造的木偶,林子狱脑海里意外地闪过了几个画面,都是他单枪匹马与人对峙的场景。 这些画面并不连贯,也没有清晰的剧情,可林子狱就是莫名觉得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谁都不能相信,谁都不能依靠,只能一遍一遍地朝前,走得越多就越会被各种情绪拖拽着无法解脱,一点点下沉。 当他一身泥泞终于走完这片荒芜,翻过最后一个山头,却发现期待许久的终点其实根本不存在。 不仅是终点,甚至连起点也是没有意义的。 不管走多久、不管从哪里出发都不重要,没有闯关者能够通关,因为所有人一开始就走错了。 关卡从来没有明确说过通关几次、积分多少可以回到现实,一切都是闯关者的猜测而已。闯关者们会自然而然将关卡摆在与自己对立的位置上,原始的直觉让他们去征服关卡、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挑战关卡…… 然而,若是关卡从来没有将闯关者们视为平等的对象呢。 对关卡而言,闯关者从来都担不起“对手”这个身份,关卡只是在无情地戏耍着他们而已。看一只辨不清方向扑腾得精疲力尽的鸟,哪怕它叫得再凶,也只会觉得有趣,谁也不会被此威胁。 关卡没有将闯关者放在同样的层级,闯关者也同样无需太过在意关卡。 要想离开,闯关者所需要的仅仅是战胜自己,或者说,守住本心。 关卡内的种种与现实截然不同,每一幕都魔幻得很,又没有什么道德法律约束,很多以往堆积在角落不起眼的恶意或者执念就会被慢慢放大,而本人却无知无觉。 像如万沉云为了离开不择手段,表面协作、反手背叛,这些他已经玩得贼溜,甚至在觉得拖累之后,毅然决然将自己一分为二……还像欧南,想要主宰自己生命的执念过于强烈…… 除了各人自己的因素之外,闯关者与闯关者相互之间的对立也在很大程度上放大了他们的恶念。 算计、反算计,闯关者们相互竞争,而且他们之间的竞争几乎是将正常社会的道德底线来回碾压。当某人沉迷其中,享受着别人的痛苦哀嚎时,黑暗中随时会伸出一只手将其推下深渊。 林子狱亦是深陷其中,当他惊觉前方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他扔掉一切,自己为自己开启了一个关卡。 他不与人斗、不被人算计,不去考虑关卡……他所要做的,只有战胜自己。 哪怕没有各种工具、没有生死之间积攒下来的经验,没有任何记忆,林子狱也可以重新回到这里,走完最后一步。 他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 林子狱将刺刀比在木偶手臂的关节处,轻轻一撬,咔叽一声,木偶的手就这样被他卸了下来。 前三个场景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过去无可改变,有再多遗憾也得接受。可这第四个场景却不同,这是关卡抛出的诱惑。 关卡大概总算觉得可以勉强将林子狱高看一眼,许诺给他在关卡之中无所不能的未来。 但这不会是林子狱想要的。 又是一刀,木偶的另一只手臂也被拆了下来。 “林子狱。”沉默许久的花斋喊了一声,他站在下方望着林子狱,看不清表情。 “没事。”林子狱停下来看了回去,对着花斋笑笑,继续下了第三刀。 一刀接一刀,木偶眨眼之间就被拆得七零八落,散在王座上,无声无息。 林子狱将刺刀钉进王座里,转身向下。 他一步步走向花斋,伸出了手。 花斋就站在台阶之下,林子狱最后几步直接省略,几乎是跳了下去,被花斋稳稳接住。 林子狱将下巴蹭在花斋的肩上,有些疲倦地半合起双眼,“我们回去。” “嗯”花斋应了一声,手摸上来轻轻抚着林子狱的头。 一声玻璃破碎的轻响穿耳而过,林子狱和花斋脑海中都是一麻,两人的手脚同时变得僵硬无力,齐齐地朝着地面倒下。 瞬息之间,两人的血肉之躯已经变得僵硬,落地的瞬间就被撞为了碎片,洒了一地。 关卡之中,再无林子狱和花斋的痕迹。 · 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弥漫着,林子狱皱了皱眉,努力地睁开了眼。 入眼所见的是些不算陌生的设备——他正躺在某间单人病房之中。 林子狱睁着眼发了会呆,确认自己消化了眼前的状况之后,他开始梳理自己的记忆…… 某天去看球的时候,林子狱位置上方的广告板突然倒塌,林子狱不辛被卷入其中昏迷过去,生死未卜。 之后,他获得了进入关卡的机会,换取活命的积分不难赚,但是他发现已经无法干净利落地抽身离开。现实世界也随之出现了诸多的偏差,这让林子狱意识到他根本无法回到真正的现实。 为了摆脱关卡,林子狱不断地闯关闯关,直至走到尽头才明白过来要换一条路。接着便是他为自己开启了一个特殊的关卡,让自己忘掉关卡里的一切,进入一个不存在的世界,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 再然后,就是一无所知的花斋侵入关卡,让林子狱“重返”关卡…… 没多久,林子狱清醒的消息传开,走完一遍检查流程之后,林子狱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助理。 从助理口中得知,此时的时间点是2018年6月2号,林子狱被砸晕之后在医院中躺了三天,时间不长,公司里的一切事务都还在正常运行,没出岔子。 林子狱没听完助理的报告就让他先离开,自己倒头闭上眼睛。 将该做的检查都做完,又接着住院了几天之后,林子狱才悠悠地出了院。 出院之后,林子狱也没急着去管管公司的现状,他反而继续待在家中休养生息了几天,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样子,这让助理惊讶了好几遍,他已经习惯于一个雷厉风行的林总。 直至有天下午,林子狱收了份快递之后才一下子像是活了过来。 这一幕刚巧让来给林子狱送文件的助理看见,他好奇地偷瞄了一眼,发现这份快递没什么特别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里放着一张创口贴和一支笔…… 眼尖的助理一下子认了出来,这笔还是已经停产的样式——当初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学过这家文具公司的破产案例。 不过即便如此,这支笔也真值不了几个钱。 林子狱静静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他没有欣喜雀跃,甚至连笑容都没有,可助理能明显感觉到,他周围有什么沉闷的东西终于被剥落了。 林子狱拿上车钥匙就要出门,助理一脸懵逼,连忙喊了一声。 林子狱回头,看着助理露出一个“你怎么在这里”的疑惑表情。 助理:“……” 将助理打发走,林子狱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情绪缓了下去,他重新跌回沙发上,拿着笔在指尖把玩。 还没转几下,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林子狱翻出来一看,是串陌生的号码。 “喂——” 林子狱这一声还没结束,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打头就是一句“宝贝”,让林子狱懵了几秒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着林子狱的笑声,花斋心里软了又软,他轻柔地开口:“我要跟你说个事。” “嗯?” “你最好录个音。” “……” 停顿了片刻,花斋身处楼道之中,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可他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林子狱。” 花斋的声音传来,明明他本人并不在眼前,林子狱还是莫名觉得从耳朵到脖子一连串地发痒。 “我爱你。” 痒意止住了,可林子狱的脑海里有些混乱,这种直白过头又难以开口的话语最具震撼力。 尤其是,这话还是从花斋口中说出来的。 没等林子狱消化好,花斋的声音又钻了出来,“能给我开个门吗……” 话音未落,房门就已经开了,猝不及防两人的视线就撞到了一起。 花斋脸上有些发热,两人都不是青涩少年了,而且一起经历过的事也多了去,可这么一对视,还是会觉得心动不已。 林子狱把错愕的花斋拉了进来,门刚刚关上两人就抱在成一团,亲吻在一起。 花斋对林子狱太熟悉了,几下的功夫就让人软在自己怀里,两人都有些急切,等不及寸寸移回卧室,久无人问候的长条沙发便遭了难,一下子便有两个人砸了上来,撞得沙发脚都退了些许。 真的回来了。 彻底沉溺之前,林子狱划过这个念头,忍不住伸手勾上花斋的脖颈将人拉下来缠绵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mua~ 疯狂笔芯! 接档文《豪门老男人他想离婚》求预收QAQ,是篇略带脑洞的正经感情流,文案如下: 宋煜,豪门出身,钱多到败家都花不完,一时头脑发热接受了家族的包办婚姻。 对方长相佳,出身好,可惜跟他八字不合,最终他们也只能和平离婚。 宋煜自此陷入了不断重生的怪圈。 每次重生之后宋煜都想抓紧时间离婚,然而他那前夫每次都在换人设。 “老婆,是我不够好吗?为什么你要跟我离婚?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死了这条心,你老公只能是我。我没签过的纸,都是厕所的废纸。” 宋煜下巴掉了。 这还是那个当时二话不说就签下离婚协议的酷哥吗? 然而等宋煜第二次重生之后…… 粘人的“前夫”看了他一眼,冷淡答应,转头就对保镖说:“将宋先生请出去,顺便让他去看下医生,我不知道他居然还幻想着成为我的伴侣。” 宋煜:……我劝你善良。 所以这就是一个受不断重生,而每次重生之后攻都会自动变人设的狗血故事~ 1V1, HE, 其实是双向暗恋,酸酸甜甜且鸡飞狗跳的。 (我真的不会写文案嘤嘤嘤,文案看起来可能不萌,但我jio得写出来应该还可以……啊我太南了,猛虎落泪.jpg) 第106章 番外 回到现实之后, 关卡施加在他们身上的一切束缚失效,花斋也彻底恢复了记忆。 林子狱总算明白花斋跟易教授之间的关系。 花斋跟易教授是父子没错, 不过两人感情不合, 基本就是相看两相厌的状态,起因是花斋的母亲。 在花斋还小的时候,花斋的母亲因为经济犯罪进了监狱, 结果没等到刑满释放就因病去世…… 而当初的举报人正是易教授。 年纪尚小的花斋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自此,父子俩的关系降到冰点,一开始易教授大概还想过好生养育独子,但花斋并不买账,不但不肯扮演个安分的乖孩子, 他还开始了不断挑战易教授接受下线的作死之旅。 说这些往事的时候,花斋本人依旧吊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仿佛他言词之间谈论的是个没什么瓜葛的陌生人。 语气虽然是冷淡的, 可他既然能将这些陈年往事记得清清楚楚,不难看出他其实不曾释怀过。 “我还想过要不要犯个什么罪,看他易教授是不是还要继续大义灭亲。”花斋没什么所谓地说着,顺手把怀里的林子狱捞了捞, 喂了粒提子过去,“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划算。” 没必要为了测试易教授的选择而搭上自己大好的几年青春。 林子狱突然被塞了提子,整个人都有点懵逼,下意识想拒绝, “我不在床上吃东西……” 说这句话的功夫提子已经在口中甜了起来,口感极好, 于是林子狱只当无事发生。 咽下提子,林子狱好奇:“你从哪里摸出来的提子?” 花斋让了让,林子狱越过他的肩头看到床头柜上竟然有果篮有水杯,也不知道花斋什么时候放上去的。 收回视线的时候,林子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花斋背上的痕迹。 花斋感受到林子狱目光的停顿,他暧昧地一笑,抓起林子狱的手指,在指尖上轻轻摩擦,意味深长地道:“指甲也不长啊……” 林子狱:“……” 这一打岔林子狱终于意识到今天在床上耗费的时间有些长了,他心里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来,身体就已经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 现在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再去公司没什么意义,林子狱准备去书房看几份文件。 花斋就坐在床上看着林子狱翻找衣服。 套上家居服,林子狱一边扣纽扣,一边俯下身在花斋的唇角吻了一下,“睡会,到饭点我再来叫你。” 花斋仰头回吻了一下,“嗯。” 林子狱看着花斋躺下才离开,轻轻带上房门。 出了门,林子狱并没有立刻奔向书房,他在门口站了几秒才离开。 花斋虽然将他们父子恩怨详尽地与林子狱讲述了一遍,也没有掩饰他过去对易教授那些不成熟的仇恨,但花斋掐掉了他眼下对易教授的想法。 他不说自己如今恨不恨,也不说未来怎么打算。 林子狱当然没有非要逼着花斋将心里的一切都抖出来的意思,他看出花斋插科打诨,便顺势给花斋留点独处的空间。 在书房匆匆处理了一堆公事,等闹钟响起的时候林子狱才猛地抬头……一做事就习惯性全神贯注,要不是提前定好闹钟,他在书房坐个通宵不在话下。 林子狱拿起手机开始翻看外卖。 日理万机的林总当然是不会做饭的,以前他家里还有个定期保洁,不过现在花斋经常出入,保洁的存在多少会干扰二人空间,林子狱便辞了保洁。 这样一来,二人空间倒是宽敞了,就是面对柴米油盐有些头疼,好在林总足够有钱,这些小事解决起来倒也不难。 选好外卖,林子狱把手上的工作收了尾,准备去叫花斋起床,结果刚出书房就听到厨房里有响动。 顺着声音走过去一看——花斋本人正在厨房里捣弄。 花斋听到脚步声回头,拿着把勺子朝林子狱招呼,“来尝尝咸淡。” 林子狱走过去就着花斋的手喝了一口,“煲汤?” “嗯,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只能煲个汤,”花斋等着林子狱的回馈,“味道怎么样?” “很好。”林子狱赶紧夸了一声。 “明天我们出去买点菜……”花斋安排着计划。 林子狱委婉表示:“我不会做饭。” 花斋笑了一下,“知道,我来做。” “那我洗碗。” 新时代的霸道总裁很具有分工意识。 花斋放下手中的汤勺,“不,我要你在旁边陪着我。” 林子狱:“……行。” · 两人的晚餐是就着外卖喝汤,外卖不便宜,味道自然也是好的,只是跟花斋这碗简单的汤比起来还是显得腻味了些。 家常菜对林子狱而言确实难得一见,再仔细一想,其实缺的不是家常菜,他少的是日常感。 林子狱开始在心里计划给自己减负,人生苦短,没有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林子狱可不想七老八十只剩下遗憾。 正想着,旁边人轻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怎么走神了?” 林子狱朝花斋看了一眼,先说了一声“没什么”,想了想点了个菜,“明天吃鱼。” “好。”花斋自然不会反对,一口应承。 林子狱便继续喝汤,喝了两口意识到花斋的目光还搁在自己身上,他放下碗,疑惑地望了回去。 花斋:“看你吃饭就很开心。” 林子狱:“嗯?” 花斋:“看着我就觉得世界真美好。” 林子狱:“……” 每当花斋开始瞎扯的时候,林子狱就无话可说。 无奈归无奈,林子狱倒也差不多明白花斋的感受——过去在关卡中,生死悬于一线,不想离开得莫名其妙就得不断向前,林子狱将神经绷到了极致,吃饭更是绝不拖泥带水,每时每刻都在警觉着。 现在彻底离开,没了那种紧张感,又是跟花斋悠闲地厮混着,林子狱用餐的步调也慢了下来,能享受这一口人间烟火,而不是单纯地进食充饥。 林子狱喝完汤,刚刚将碗放下,花斋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子狱:“?” 花斋很是认真地研究了片刻:“瘦了,得好好补补。” 林子狱平静地点了个头,花斋却依然没有放手的意思,腕骨的触感在指尖分外清晰,抓着就不想放开。 相对沉默了片刻,花斋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懒得去想他做得对不对,也不想再见到他,和解这辈子都没必要。” 站在花斋的角度,易教授的举止确实很难评判对错,而且父子俩已经冷脸多年,谁都不愿意去低这个头,让花斋去勉强妥协也没什么作用,这并不是某个人示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错过的东西是没办法弥补的,花斋那些年的痛苦难过并不会因为他长大成人就自动削弱,一言一行都是刻在他骨肉之中的,难以剔除。 “以后他要是老了病了,我不会不管,但也只能到这个地步,”花斋又补了一句,拉着林子狱的手腕摇了摇,“我算是无家可归了,以后就只能死赖着林总。” 林子狱回握住花斋的手,拉到跟前吻了吻他的手背,“我给你一个家。” 作者有话要说: 【齐浑人的番外,很虐,可不看】 今晚下雨,齐浑人正准备收摊——他的水果摊是从他妈妈手里“继承”下来的,是城中村里一个很小的店面,前后左右都是认识的人,生意不好不坏,只能算是勉强维持。 他动作麻利地收着东西,脑海里还同步考虑着未来的出路,一直卖水果也不是个事,得趁着年轻另寻出路,只是他要学历没学历,要力气没力气,做什么都不成,可以说是非常纠结了。 他收好货,正打算关遮阳伞,一个人影突然从雨幕之中穿了出来,慢慢地走近昏暗的灯光之下。 齐浑人一愣。 来人也有些诧异,顿了几秒才开口,“老板收摊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齐浑人在心里吐槽一句,不过他不赶这几分钟,便道:“买水果?要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令对方有些为难,踌躇了一下才出声:“香蕉……” “有,”齐浑人应了一声,敞开一个箱子,“你自己来挑。” “我能只买一根吗?” 齐浑人:“……” 这种要求他见得多了,附近的小孩经常跑过来就只买一两个水果的,齐浑人不会拒之不理,只是今晚的雨下得不小,这人冒着雨杀过来就是为了买根香蕉……? 这个世界真令人迷惑。 想归想,齐浑人还是利索地给对方称了一根香蕉。 将香蕉递过去的瞬间,齐浑人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对方竟然没有带伞。刚才淋了一路,浑身上下都已经湿了,怀里还护着一个书包,借着灯光不难看出他的脸色已经发青。 沉默了几秒,齐浑人抽出自己的伞,“我这有多余的伞,先借你。” 那人都准备走了,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大感意外,一时间不知道接不接。 “没事,拿着,”齐浑人将伞塞过去,“我知道你是老欧家的儿子,还在读高中吧,淋坏了可耽搁不起,你明天记得把伞带过来就成。” 将人打发走只好,齐浑人看着雨幕陷入了沉思。 实际上他也只有一把伞而已,难不成要扛着遮阳伞回去,这特么也太大只了吧! · 第二天,欧南果然如约来换伞,他大概是过意不去,四下环视了一圈,准备买点水果以示感谢,但他口袋之内并不宽裕,选择的余地着实有限。 齐浑人好歹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欧南这点心思简直跟透明的一般,他略微想了想,拿出一盒车厘子,“我这些车厘子快坏了,摆下去也不好卖,正好你来了,拿一盒回去。” 欧南当然是推辞不肯收,两人几番来回,最后欧南出了十块钱换了盒车厘子回去,走在路上他都还是懵逼的。 齐浑人随手把十块的钞票扔进零钱盒内,戴上手袋开始切菠萝。 齐浑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附近的人都知道个大概,当然知道欧南,尤其是这位还是个名人。 欧南成绩很好,据说是前途一片辉煌的那种好,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现在临近高考,家家户户都分外关注这位贫民窟的金凤凰。 连齐浑人这种早早辍学的水果贩子都知道欧南的成绩——没办法,这里房前屋后凑在一起,消息传播速度贼快。 之后欧南偶尔也会过来买点水果,每次都不多,渐渐他就没了第一次那种局促感,还能跟齐浑人简单聊上几句……不过两人说白了也就是萍水相逢的过客,并没有更深一步的联系。 后来欧南高考果然发挥得很好,上了很好的大学,忙于学业忙于未来,很少会再路过齐浑人这个不起眼的水果摊。 某年过年前几天,欧南匆匆出门买年货,在齐浑人这里买了不少水果,还乐呵呵地告诉齐浑人,他去年拿了国奖,好大一笔,他还在跟学长一起做兼职,能赚不少,短时间内不用为用钱烦恼……按照他的成绩保研没有问题,一切都顺风顺水。 说这些话的时候,欧南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破旧的衣衫也挡不住他的朝气。 齐浑人是真心实意为欧南感到高兴,他多塞了些水果,顺带还拿了个平安符扔进去,“新年图个好兆头。” 齐浑人这么说。 实际上平安符是他一步一步去寺庙里求来的,当初求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想过谁,拿回来之后也一直没用,这会看到欧南就忍不住给了出去。 这么美好的样子真希望能够长存久留,不受挫折。 · 水果摊旁边是个修自行车的老头,齐浑人就每天守着摊子跟老头瞎聊,听老头反复地吹他过去的辉煌历史,听得次数太多,齐浑人都快能将这些不知真假的往事背出来了。 偶尔空闲的时候,齐浑人就继续想他的出路,想来想去都没个结果,也就一天天这样拖了下去。 有天他照常收摊,回到家时,他妈妈一脸高深莫测地给他砸了个消息过来——老欧家那个独苗苗出车祸了! 车主肇事逃逸,还没抓住,不过现在路上那么多摄像头,抓住也是迟早的事,重点是欧南的伤非常严重,虽然救回来了一条命,但双腿却是保不住了。 只能截肢。 · 后来,齐浑人跟着母亲一块去医院看了一次,一照面的时候,齐浑人差点认不出欧南。 人生的种种境况不足以用一个“惨”字概括,可除了这个字,好像也再没有什么能单拎出来的。 欧南的父母深受打击,看起来起码苍老了十岁。这些日子,来来往往看望的人不少,两人应对起来已经极为熟稔,客气地招呼齐浑人母子坐下,不用多问就将欧南的身体情况、肇事者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肇事者逮住了,赔偿已经到位,可欧南的腿却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齐浑人朝着欧南的方向偷偷看了一眼,只见他低着头半合着眼,似乎并没有听见周围人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