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脸在无限流世界装小可怜 作者:孤注一掷 文案: #我靠脸在无限流世界抱大腿,但他们不知道……# #一路血虐他们的最终boss,也是我# ** 虞星之是个空有盛世美颜,在强者如云的无限流游戏世界如履薄冰,勉强赚点存活点数的小可怜。 但他锦鲤附体,总是能遇见福星,苟下来。 谢刹,就是那个众所周知的冤大头。 靠着总能与谢刹组队,当谢刹身上挂件的好运,虞星之苟到了最终之战。 即将与一路虐得众人狼狈不堪的最终boss正面交锋,众人眼神复杂:这次虞星之总该被抛弃了吧。 …… 生死关头,虞星之盛世美颜苍白如雪,嘴角流血,眸光圣洁,将谢刹推出生还的传送门。 转过身后—— 他面无表情擦去鲜血,眼神傲慢,对陷入绝望的最强的玩家们,低声优雅地说: “诸位日安,打过许多次交道了,还未自我介绍过。在下是终极之战的守关人,整个《末日地狱》的世界之心,名叫虞、星、之。” 半死不活的玩家们:我屮艸芔茻……吐血而卒! · 地球土著虞星之不知道,全星际都在直播这一画面。 *** 大型游戏制作人为骗玩家冲销氪金,竟然公然…… 最终boss为了胜利,竟然用美色腐蚀最强玩家…… 内容标签: 强强 无限流 游戏网游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星之 ┃ 配角:谢刹 ┃ 其它: 第1章 承载地球遗迹的空间游戏(一) “你是我毕生的杰作,即便是地狱和天堂也无法复刻的奇迹。” 地球末法时代,一切生命和文明肉眼可见走向灭亡销毁,能逃生的人都遗弃了这颗蓝星逃往宇宙寻求生机。 在地下废弃的实验室里,却还有一个人充耳不闻,废寝忘食地研究着一款游戏,一款注定不会有任何玩家的游戏。 形销骨立疯狂偏执的年轻科学家,衣衫陈旧,瞳孔发红,透过凌乱的刘海狂热专注地凝视着光柱笼罩之中闭眼浮空,每一根睫毛和肌理都完美无瑕的青年。 就像是上帝凝视着他所创造的第一个生命。 “父亲。”光柱里双手交握的青年,敛眸从容,第一次回应了这个耗尽心血创造了他的人类。 年轻的科学家生命像透支燃烧的烛火,面容透着灰白死气,但目光发亮,专注地凝望着这个奇迹,用和他狼狈的外表和狂热的眼神所不符的从容,坚定地说:“你是一切的希望,是即便世界末日,一切被撒旦毁灭统治,也不会消失的奇迹,带着这颗即将消失的星球遗迹的信息,总有一天冲破时间的桎梏重见天日!” “你是我心之所向,是一切到不了未来的生命的向往,你的名字是虞星之。” “即便所有的生命和文明都有尽头,但你必将永生。” 光柱里青年的睫羽动了一下,在能量耗尽的最后一刻,睁开了眼睛。 “如您所愿。我在未来等您。” 能量耗尽,光柱连同青年的影像一同消失,只剩下躺在平台上的一颗蔚蓝的晶体。 年轻的科学家伸手,轻轻地抚摸那颗晶体,这个承载着星球遗迹信息的空间游戏。 在摇晃震动的地下实验室,从容等待最后的末日降临。 …… 亿万年后,宇宙文明发现了沉睡在银河系中的那颗蓝星。 星际人类对神秘消失的蓝星文化分外好奇,不断耗费巨额的人力物力研究这颗星际遗迹,关于蓝星的任何重大发现都是轰动整个星际的头条新闻。 【……插播一条星际播报,联邦探险队回归,带回大量蓝星珍贵文物……其中被定义为SSSSS五星级别的珍稀文物尚未被破解识别,将在联邦博物馆进行为期一周的展览后封存,送回国家研究院专项研究,再次现世恐遥遥无期,请感兴趣的市民不要错过机会……】 深夜,戒备森严的联邦博物馆。 层层监控之下,号称最强大的机甲也无法瞬间打破的防护罩中,那颗蔚蓝美丽的晶体眨眼间消失不见。 深夜警报响彻,无数人员被惊动,急切地向着案发地点汇聚而去。 一个穿着灰蓝风衣,身形修长单薄的青年背对着忙碌的人群从容走远。 无数人与他擦肩而过,惊诧于对方无暇的俊美,瞳孔睁大嘴唇微张,无意识地目光追随,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将那完美无害的青年和五S级珍稀文物失窃的神秘大盗联系在一起。 自己偷走了自己的虞星之,从容平静地行走在大街上。 虽然从半个月前被发现到刚刚,是虞星之第一次醒来,但沉睡中的时候也在本能的吸收能量,接收着外界的一切信息,因此对于自身现在的处境,虞星之并不陌生。 他知道距离他出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蓝星已经彻底毁灭,现在活跃在宇宙的是另一种星际人类。 他也知道,自己被当作古董文物发现,辗转运送到星际博物馆的事实。 但是,他更没有忘记,自己是一款游戏。 身为一个游戏,最紧要的当然是给自己公测、上线,招募玩家啊。 没有玩家的游戏叫什么游戏? 第2章 承载地球遗迹的空间游戏(二) 游戏发行并不是什么拍拍脑袋就能做的简单事。 进入一个陌生的市场,首要做的一件事是什么?答案毋庸置疑,当然是调研。 调查目前占据市场份额最大的同行是什么,有什么特色,以及各自占比的用户群体画像,以此确定自己的市场切入点……这是最基本的。 虞星之没有宣发人员,一切只能自己上了。 在街头转角,青年的身形虚晃化作淡蓝色的粒子消失,主动联网让自己进入星际虚拟世界缔造的第二宇宙。 相比稍显萧条的现实世界,虚拟世界永远要来得更热闹喧嚣。 准确无误地找到游戏区,观望了一下目前最热门的游戏站台区域。 无数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 “……《星际神厨游戏》,只要通关本游戏,即可学到海量珍稀食谱,专业可靠的AI手把手教你成为星际神厨……全星际珍稀食材均可免费获取练手……” “……蛋糕烘焙……园艺师……赛车……机甲……成就梦想人生……” “……应有尽有……游戏奖励可带入现实……” 大量的信息让虞星之耳朵都轰鸣了一声,他微微摇头,觉得比起这样胡乱获取信息还是直接上门拜访行业大佬比较好。 排行榜前列的游戏,画风一个比一个冷酷。 《血色杀戮》、《无限逃生》、《冲出重围》、《最强机甲》……酷炫的名字和游戏狰狞的外观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青年温文尔雅,和气礼貌,水蓝色的眼眸清澈柔和:“初来乍到,冒昧请教一下,现在的玩家玩游戏都在关注什么?” 排行榜上游戏们冷酷地看着这个新来的,犹如一群钢铁巨兽中迎来一只灵秀无辜的小鹿,正迷茫张望犹豫着,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顿时一呆。 “哟,新来的,不是本地游戏吧?” “一看就是还用你说,画风都不对,看着像是蓝星那边的。” “蓝星是个大IP啊,以蓝星为概念的游戏太多了,大都是圈钱的一时热度,走这条路子没有前途啊。” “人家都已经研发出来了你再说这个有什么用?” 青年微微错愕,水蓝色的眼眸弯成半月形,含蓄地笑了一下:“没关系的,我还可以修改设定。” 跟冷酷狰狞的外表并不相符,这些游戏对虞星之这个外来的新游戏很关照,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为他讲解当前游戏市场的格局。 稍微听一听就会发现,星际时代的玩家都很现实,玩游戏都是有目的的。 比如利用游戏里的虚拟资源来辅助学习本该在学校习得的生存技能,甚至让市场开发出能精准锻炼身体肌肉性能的游戏,以供给那些没有足够资源能在现实中满足训练需求的平民。 本是娱乐而存在的游戏充当了教学工具,而游戏本身的娱乐性被最低限度漠视。 “再请教一下,现在的玩家最感兴趣,最想从游戏里获取到的东西是什么?” “精神力!” “当然是精神能量。” “精神力才是最重要的。” 外形如同机甲人的游戏大佬认真解释着:“在星际时代精神力是最重要的力量,因为精神力直接和星际人类的寿命挂钩……” 精神力无法突破增长的人是极少数的,被当做天生残疾,这样的人自然寿命是百年,而且生命极其倚赖身体性能,如果基因或者身体出现意外损毁病变,甚至无法活到百年。 星际人的精神力每突破一级,自然寿命就增加百岁,绝大多数星际人在十岁之前就会完成三级突破,成年时优秀的人能达到精神力五级。 精神力七级是一个很重要的门槛,全宇宙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人能达到。 当精神力突破七级后,就算身体遇到外力破坏承载不住,精神力也可以单独存在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可以更换新的容器。 理论上只要精神力可以一直突破,星际人甚至可以永生,达到神的境界。 当然,目前星际时代最强大的人,精神力也只到九级,并且不能完全做到不需要身体容器,精神力独存。 但是,就连这样的人也已经是上个纪元的事情,本世纪还不曾见过精神力稳定在九级的。 不仅如此,精神力直接和职业挂钩,各行各业对精神力都有一定要求,如果不达标就无法完成。而不仰仗精神力的职业,大多数AI机械人就能胜任,甚至比人类完成的更好,人类几乎毫无竞争力可言。 精神力完全代表了能力、地位、权势、财富,以及决定了星际人的整个人生。 如此种种,星际人类对精神力的狂热追求就不难理解了。 “目前市面上最畅销的游戏,必然是促进精神力增长指数测评数据高的。甚至,这一条才是决定游戏排行指数的最重要指标。” “没错。如果你想在市场上占据一定地位,就必须让自己开发出能让玩家玩你的游戏时,精神力获得突破增长的功能。” “还有,游戏行业竞争激烈,星际人都没有耐心,你的游戏名字一定要直接、刺激,这样才能吸引足够的玩家关注。” “啊,好的。” “要够恐怖!看看我们,最好叫恐怖蓝星,蓝星恶魔,毁灭蓝星之类的。” “……?嗯!” “等等之前不是说有玩家因为游戏内容太过刺激,在游戏内死亡后现实中精神力也造成了不可逆伤害吗?大哥说让我们悠着点。” “不用理这些玩家,虐他们就是了,听我的,恐惧最能激发人的潜力和刺激精神力了。世界上哪里有万无一失的办法能安全无害增长精神力?这些只是个别事件。” 虞星之就像礼貌听话的学弟,对学长们的教导照单全收:“明白了,还有呢?” “还有,宣发一定要强势。你没有通行证可能不会被允许发行,市面上每天等着发行的游戏太多了,你得想办法先声夺人,有了玩家再来办通行证就方便多了。” 认真记完笔记,虞星之眼眸温柔弯起,对各位前辈道谢:“谢谢大家,各位的意见非常重要。” “不客气,以后有机会大家一起举行游戏联赛玩啊。” “对啊对啊,老是我们几个在榜上多没意思……” “一定会的。” 青年水蓝色的眼眸清澈无害,取经结束,礼貌告辞。 身后,慢半拍传来吹水结束后理智回笼的游戏们嘀嘀咕咕的迟疑。 “……喂喂喂,我们这么说没问题吗?看着画风并不适合走我们这种类型的啊。” “……是啊,万一刚上市就被玩家暴力通关了怎么办?很快就会被遗弃,哭得很可怜吧。” “……说得也是,忘了告诉他,最好盯紧最高等级的玩家,调整关卡难度,这样能拖久一点游戏热度。” “……咦,原来你们都这么狡诈的吗?怪不得玩家论坛最近一直都在抱怨被虐得很惨。” “……是吗?我什么都没听到。” “……我也没听到。” “……我的boss关卡遇到开挂的玩家了,得去修复一下bug。” “……哎,我也是。” 转瞬间游戏站台清空一片。 呆呆的巨型狰狞怪兽,左右看看:“那,那我也去调整boss难度,修复bug。” 不久之后,游戏区域一片飘红,四野哀嚎,来自集体翻车而无能狂怒的玩家们,对强到变态的boss和游戏策划的疯狂问候。 第3章 承载地球遗迹的空间游戏(三) 第二天一早,所有的社交媒体都在播报一则通讯。 【……一款叫《末日地狱》的游戏强行安装在了市民的终端上,并且无法卸载和被杀毒软件清除。游戏发行商和来源不明,恐为新型病毒。警告各位市民不要擅自启动这款游戏,相关部分正在排查和寻找解决途径……】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终端也有,而且在第一页最显眼的地方。” “……不知道啊,我也是。” “……安全局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连终端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被人入侵?” “……这个游戏界面,好像是蓝星的标志?” “……可能是宇外病毒,最好不要打开吧!” “……我的终端上可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再说,都被入侵安装了,打不打开还有区别吗?” “……说起来能越过九级精神力强者的监控强行安装的游戏,这个游戏和背后的发行人得多强?” 神秘游戏的话题迅速上升到每日话题排行榜第一,无数人都在讨论着。 由一开始的震惊、恐慌、戒备,到最后的好奇,跃跃欲试,情况开始失去控制。 …… 谢刹的生物钟一直很准,每天到十一点半的时候就会自动结束睡眠时间醒来。 老管家已经很习惯了,在他醒后不差一分钟的时间敲门进来。 星际时代一系列清洁工作在AI的辅助下变得分外方便。 眼睛半睁不睁,看似醒了脑子还在半休眠的谢刹,一面结束清洁工作,一面对管家伸手。 按照以往,这个时候管家就会将终端戴到他的手腕上。 但这次,谢刹的手上迟迟没有终端指环的清凉触感。 他刚睡醒的眼眸慢慢睁开,一片清明,看向一旁神色微微异样的老管家。 “出了什么事?” “今早八点一款来历不明的病毒游戏强行安装在了所有成年人的终端上,无法清除和卸载,现在安全局那帮人正在紧急排查。” 谢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我的终端也有?” 老管家神色忧虑,点头:“少爷的终端做了特殊处理,按理来说在您休息时间不可能有任何网络连接上,对方却连少爷的防护都能突破,您最好暂时不要……” “拿来吧。” 老管家惊讶,但习惯顺从的他立刻还是将终端戴到谢刹的手腕上:“少爷是要启动游戏吗?” 谢刹很平静:“三个半小时过去了,那些人都没有找到应对的办法,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如果对方想窃取信息,已经足够时间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谢刹转动手环,自如地启动终端,淡淡地说:“不仅如此,还代表安全局已经彻底丧失主动权,这段时间足够数量众多的好奇心重的人尝试启动游戏了,但目前为止没有其他坏消息传来,这代表启动游戏暂时是安全的。” 他顿了顿,那双总是没睡饱一样半睁的狭长眼睛一片幽静,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游戏的制作人很聪明,这是一次空前成功的广告宣传。” 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触动虚拟屏幕,在第一页最显眼的地方清晰可见一个图标。 那是一颗沉睡在黑洞漩涡一样的星河深处的蔚蓝星球。 充满神秘美学,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在宇宙黑洞尽头等着发现了他的人。 管家不解:“成功的,广告宣传?恕我不明白,这样直接开罪整个星际安全局的行为,迟早会被找上门的吧,这样危险的行为您说只是广告……” 谢刹心无旁骛,静静地观察着游戏图标的每一丝细节。 他声线极轻且低,毫无起伏和兴致:“越过安全局的监控不难,难的是有条件的筛选,给符合条件的所有终端统一强行安装一款游戏,还能在掌控终端的最高AI强制指令下不被清除屏蔽,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管家隐忧又恍然:“但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却办到了。” 星际人类的终端安全何其重要,对相关人员的精神力等级要求极高,整个团队过半要达到八级精神力。 不仅如此,负责维护终端安全的还有一个杀手锏,那就是经史上精神力最高九级的先辈之手,亲自打磨制造的终极AI防护系统。 能绕过这些严密防御的监控强行安装发行,这款游戏背后之人的实力可想而知,至少也在九级以上,甚至可能在十级。 “父亲的设计虽然不是完美无缺的,但对方轻而易举就越过防守,你觉得安全局的那帮人会不心动吗?” 管家顿时明白了。 星际时代一切凭实力说话,形同虚设的安全局简直就是对游戏实力最好的背书,足够吸引全星际的人类关注这款游戏。 即便是安全局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抵挡住诱惑,不去接触这款游戏和游戏背后的人。 “怪不得少爷说这是一次绝佳的广告。但对方耗费这么大的精力,总不能真的只是为了发行一款游戏吧,难道是为了借此彰显实力,另有目的?” 这时,忽然一声水珠滴落的声音响起。 仿佛在无垠的宇宙一滴水滴入大海,回音震荡所有视听,又像只是一声极其短暂的轻笑,空灵温柔,如同海妖的呢喃。 这声音不仅来自谢刹的终端界面,管家自己的终端也是,突然之间自动开启,他连忙也打开了虚拟屏幕投影。 虚拟界面上,放大的登录界面画面变了。 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指搅动了星河和蔚蓝星球之间的水波,就像蘸动充满诱惑的蜜糖。 神秘优雅的声音宣布:【凡是游戏中得到的奖励,都可以带回现实,包括强化改造后的体质和精神力。】 游刃有余的声音,从容轻慢,似乎笃定不会有人能拒绝这诱惑,所以连兜售的言语都随意至极。 管家愕然:“这个声音,难道这个人就是游戏背后的制作人?众所周知,游戏对精神力增长的刺激一直是个多方力证的伪命题,实际效果屈指可数,对方居然这么说,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谢刹看着登录界面显示的公测时间,中午12点。 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准备营养仓,72小时如果我没有清醒,就强制唤醒我。期间不管任何事都不要来打扰我。” “您还没有用餐,距离您上次进餐已经是二十四小时之前了!”管家不无忧虑。 谢刹看了他一眼:“营养仓要奶油草莓口味的。” 尽管担心,但管家毫无办法,无奈道:“知道了。” 在谢刹进入营养仓,意识接入游戏内后不久,老管家接到了星际安全局的电话。 第4章 被欺凌的青年(一) 对于追求实力的星际人类而言,任何的冒险都是值得的。 尽管有安全局禁止游戏的警告,但游戏广场此刻已经无处下脚,到处都是人人人人和人。 广场三面向外是树林和大路,看上去很像正常的城市,但没有人试图走出去。 因为广场向内有一个造型古朴神秘的城门,城门紧闭,有一道真空区域,似乎无人能靠近。 很明显这里是关键所在。 所有人站在广场上,一面和相熟的人交流着,一面随时分心注意着城门口这里的情况,等待着12点的到来。 刺耳的噪杂,就是这样的情形下从人群中传来。 从早上8点看到终端的异常就大胆进入游戏的第一批人一直等到现在,差不多三个多小时的等待对没有耐心的星际人而言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这种情形下人又多,有些摩擦生事简直再正常不过。 或者准确的说,找点乐子太正常了。 即便再密集的广场也因此稍微散开了一点空地,好奇心促使人们围观。 生事的明显是三个认识的人,一个染着黄毛,一个花臂纹身,一个浮夸贵族风。 黄毛歪着头正在笑,眼神微微发亮,被他看着的是一个貌似普普通通的青年,穿着白衬衫深蓝西装裤,就和任何普通的初入职场的青年一样。 此刻,青年向后躺在地上,就像是被什么力量恶意推倒压制了一样,半天无法站起来。 当他抬头露出那双水蓝色的眼眸和皎洁的脸,过分温柔澄澈而显得纤细脆弱的美丽面容,让所有人轻轻发出一声抽气。 花臂纹身不苟言笑,略显阴冷的目光却没有从青年脸上移开。 倒是那个浮夸贵族风站了出来,略显造作的优雅,堆出友好的笑容对青年伸出手:“需要帮助吗?” 青年勉强自己站了起来,水蓝色的眼眸困惑地看着这三个人:“不用,谢谢,但是刚刚……” 那三个人明显不怀好意,充满惹事欲,明明比面前陷入欺凌游戏的青年年纪要小一些,却不慌不忙,控场能力娴熟。 浮夸贵族风一身华丽,脸上露出虚伪的茫然:“刚刚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突然就没有站稳。” 完全无视了只是没有站稳最多坐在地上,怎么可能直接仰躺在地上起不来。 青年眉眼的线条清雅温柔,过分干净,略略下垂的眼角毫无威胁,却并不是真的不谙世事,水蓝色的眼眸直视着他:“刚刚有人突然袭击了我,不是你吗?” 浮夸贵族风摊开手,做了个惊讶又无辜的动作:“怎么会是我呢?” 下一秒,刚刚站稳的青年突然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腿一软。 浮夸贵族风装作好心地伸手扶他:“你没事吗?你看,真的不是我。” 青年后退,避开他的手,眉目微蹙:“游戏记录里显示,发出攻击的是你和你朋友。” 一直注视着这里的黄毛发出毫不掩饰的笑声,嘲笑浮夸风贵族风:“哈哈哈哈,叫你装,翻车了吧。” 刚刚第一个动手的人,就是这个黄毛。 浮夸贵族风毫不脸红,一面用精神力凝成的藤蔓再次戏弄一样袭击青年,一面做作无奈地说:“被发现了啊,那就没办法了。” 被人小学生一样欺凌的青年,正是以普通玩家身份站在那里,以便收集玩家反馈,及时修改游戏设定的虞星之。 第四次被粗鲁的推倒,虞星之一面做出失措躲避的样子,一面内心满是问号:这些玩家是怎么回事? 他没记错的话,刚刚那三个玩家一开始还很友好,问他是哪里来的,一副邀请他组队,大家共同游戏的样子,却毫无铺垫一言不发暗中动起手脚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青年无辜不解的询问,那三个人忍笑,仿佛很有趣的样子,又再次故技重施。 “不怎么样,皮一下很快乐。”黄毛歪着嘴笑。 神情冷峻不苟言笑的花臂男,嘴角也一点笑意,盯着狼狈的青年,冷冷地说:“给你一句忠告,实力不够,别玩这种游戏,否则就是别人的玩具。” 贵族风饶有兴致地笑着,这会儿倒像是忍着什么有点羞涩,只有眼神大胆:“小白脸学人玩什么游戏?长成这样选秀出道当明星不好吗?” 虞星之:“……” 所以,星际人居然是这样的吗?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 “是X13星的玩家吧,挺有名的,那里的人戾气都很重,动不动就虐杀玩弄实力低位的玩家,逼得别人玩不下去。” “说得好像其他地方的人戾气不重一样,这种事在星际不是司空见惯?一切实力说话,要怪就怪他精神力太差还运气不好被这些人看上。” “只是游戏而已,犯得着那么为难人吗?” “玩游戏你还想气氛友好,这不是蠢吗?游戏不就是强者为尊,默认可以无所欲为吗?” “这是一开始就被盯上了啊,我要是他就赶紧退游。” “是啊,”有人声音微微提高,有意让被欺凌的青年听到,“这种涉及精神力的游戏,如果玩家在游戏里多次死亡或者遭受强刺激,会对精神力造成极大伤害,甚至是精神力不可逆的负增长,严重的甚至会导致现实里死亡。还是早点离开的好,不然等游戏开始了,比这恶心人的手段多着呢。” 虞星之第五次被攻击,装作艰难地避开:啧,好的游戏一个良好的氛围必不可少,看来得教会他们互助友爱才行。 刚刚站稳的青年,再一次被一脸愉悦有趣的少年们恶意用精神力缠住手脚推倒。 人群里有精神力等级在那三个人之上,不慌不忙点了根烟,抬抬下巴说:“要不要和我组队,我罩着你?那种垃圾的实力也不过如此。” 青年抿唇不语,原本毫不设防澄澈温柔的面容因为眼下的遭遇,变得有些茫然狼狈,越发显得纤细脆弱。一方面叫人不忍心,另一方面却忍不住想看他陷入更慌张无助的局面,被欺负到愤怒却无能为力,难以抑制流出眼泪的样子。 第六次被推搡袭击的时候,这种幼稚又带点特别意味的欺负,类似小男孩不厌其烦拽女生头发的手段,即便是虞星之眼底也浮现一缕凌冽。 他大概知道,初次见面,该给这些玩家什么奖励了。 然而,这一次虞星之却没有被压倒在地上,一只手自身后扶住了他。 那手指的量感极轻,似乎只是一接触就松开了,但围绕着虞星之伺机恶作剧的精神力,却像成群肆虐的鲨鱼遇见了虎鲸一般,瞬间窜逃一空。 第5章 被欺凌的青年(二) 虞星之站稳,一边回头一边道谢:“谢谢你。” 陌生人并没有看虞星之,目光直视前方,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周围的窃窃私语却瞬间静止,包括那三个恶作剧的少年都露出惊讶怔愣的神情。 “啊,居然连他也来了。” “这是谁?怎么他一来大家都这样?” “连他都不认识?趁早也别玩这个游戏了。” “是那个煞神吗?” “嘘。当着他的面你也敢这么叫?” “但凡只要玩过任何一款稍有名气的游戏,就一定会知道他,刷新通关速度的排行榜一定会有他的名字。” “果然是刹神啊!之前的游戏都只是听过他的名字,哪里有机会亲眼见到人?” “没想到连谢刹也来了,本来还有些担心来着,现在终于……”赞叹安心的语气。 窃窃私语的声音,即便再小声,虞星之也完全捕捉到了想要的信息。 他看着身侧的少年。 对方穿着白色长袖,蓝得发白的裤子,像个普通的中学生一样。 瘦削的身量有些纤薄却很高,微微低着头,半长不长的黑发露出一截后颈。 像是没吃早饭有些低血糖,嘴唇微微抿着,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整张脸都像是通宵打游戏导致缺乏睡眠,泛着淡淡的黑眼圈,皮肤却很好。 清隽理性的相貌,神情再寡淡无疑也是英俊的,瞳孔有些猫科动物似的幽微,半阖半睁着,像是不习惯见光。站立的姿势也像是猫科动物一样垫着脚似的轻盈懒散,却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下一瞬那双懒倦半阖的眼睛一旦完全睁开,就会突然爆发出极其可怖的力量,势如破竹,无可抵挡。 明明量感轻薄,浑身上下松散无奇,连气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存在感,本该是毫无威胁的,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遭的言论,站在他旁边平白叫人觉得紧张压抑起来,不自觉想离他稍微远些。 若说,唯一叫人直观从视觉上就觉得鹤立鸡群的,大概就是那双即便没什么兴致半阖着,漆黑莹润的眸光也极静纯粹的眼睛。 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入眼里发呆一样放空,又像是自始至终丝毫不错地专注着某个无人知晓的领域,以至于他虽然毫无脾气,却叫人觉得异常难以走近。 “谢、谢刹?” 那三个恶作剧的人也下意识端正了态度,看着他警惕防备起来。 “开个玩笑而已,你是看不过想替他出头吗?” 谢刹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连站在那里也像是有些懒,想寻个什么好支撑着一样,脚尖不肯好好踏地。 一双略带黑眼圈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们的方向,没有说话。 三人组里唯一没有开口的花臂男目光冷峻,拉了一下站在前面的浮夸贵族风,制止他再开口。 “请问,有什么事吗?”花臂男谨慎地问,叫人意外原来他也是会礼貌的。 “挡着我了。”谢刹的声音很低很轻,就像因为早起没吃早饭,低血糖还要应对别人的打招呼一样,虽然他的声音沉着毫无情绪,但听到的人都会明白,对方决计不会有什么耐心和心情。 “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让开。” 花臂男看着最是冷峻不好惹,实际却最是懂得进退。 眼神不服气的黄毛和懊恼的贵族浮夸风都很听他的,不是很甘愿地看了一眼谢刹身旁的青年,走开了些。 谢刹却没有动。 黄毛见他们让开路后,对方并没有往前走,顿时被耍了一样压不住脸上的怒气。 却再一次被花臂男制止了,对方低声说:“你是想游戏还没开始就死亡退出吗?” “病恹恹的小白脸似的睡不醒,有什么了不起?” “最年轻的八级精神力者就是了不起,凭他十岁时候精神力就五级了,而你成年以后才勉强达到。”尽管嘴上这么说,花臂男的眼中也不是完全顺服,更多是忌惮。 贵族浮夸风倒是很放得下:“听说星际安全总局都找他当顾问,这回被这款游戏突破了终端封锁,想必谢顾问应该心情不会很好。” 这么一说,黄毛顿时幸灾乐祸:“看到时候游戏开始,他这个八级精神力怎么通关。” 大家已经默认这款游戏的实力在九级以上,即便是八级精神力也不会好过。 虽然如果连谢刹也在游戏里举步维艰的话,他们肯定也不会好过,但一想到这一点,大家还是觉得很爽。 这就好比是,学渣自己虽然考不及格,但是看到学霸没能拿高分还是很爽一样。 说不定比他们自己考及格了还要爽。 那些人的话谢刹当然也听到了,但是有听没有记,和其他完全没有必要进入大脑的废弃信息一样被自动过滤。 “谢谢你。” 被第二次道谢,谢刹才意识到这个受害者的存在似的,微微侧首看向那个被恶作剧欺凌的青年,视线一顿,声音轻得近乎难以捕捉:“嗯。” 是很纯粹皎洁的相貌,水蓝色的眼眸笑起来的时候弯成月牙,暖柔像是要融化的春雪一样,即便是刚刚才受到过恶意的对待,气息也干净清透,如同无暇的水晶琉璃,未曾沾染过一丝阴云。 过分温柔的美丽,却没有任何设防,也没有相应的守护这份美好的力量,镜花水月一般,透着一种引人击碎的羸弱虚妄。 不难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会用这种没有实质意义的幼稚手段欺负他了。 的确是很好欺负。 谢刹垂眸,乌黑的眸子看着对方的手指,上面因为被实体化的精神力压制,挣扎时候导致的一点擦伤。 他从包里随手翻出治疗的东西递过去。 青年微微惊讶,伸手接过,打开小小的白色片状绷带,却不知道怎么用似的迟疑。 谢刹喉结微动,轻轻的说:“直接接触受伤的地方,感觉发凉拿开就好,治疗效用耗尽会直接消失。” “啊,谢谢。” 青年的无知让周围一些人发出笑声。 星际宇宙很大,各式各样的文明极多,贫富差距也相应的极大,有些地方过于贫瘠不懂这个东西如何使用一点也不奇怪。 青年毫不设防的天真温柔的气质,过于低微的实力,一看就知道是来自偏远小星球的人,否则以他这样出众的相貌,即便是在外貌从基因里就可以整改的星际发达区域,也过分好看,不可能没人听说过。除非他生在极其落后,连资讯也不通的小星球。 青年连最基本的治疗包怎么用都不知道,正符合了大家的猜想。 如果不是这款游戏强制绑定所有成年人的终端,他可能永远也没机会见识到这种近乎真实的游戏世界吧。 众人怀着优越和同情想。 治疗包在治愈了那修长好看的手指上的擦伤后,几乎就能量告罄。 青年迟疑了一下,收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包装简单的奶糖。 水蓝色的眼眸沁着澄澈的温暖:“没什么好答谢的,你好像有些低血糖,这个给你。” 谢刹看着他,这是第四次被感谢。 慢半拍伸出的两根手指接过青年掌心的奶糖,让人不禁怀疑,一定是因为拒绝要说许多话,不如直接接受,这样就算两清了,他才勉强伸手的。 但下一秒,或许是奶白色的糖发出的淡淡甜味让他迟疑了一下,谢刹并没有将奶糖收起来,而是真的直接剥开塞进了嘴里。 这样的举动立刻叫周围响起语气意味不明的窃窃私语。 “……居然真的吃了,这是因祸得福,抱上了煞神的大腿吗?” “……精神力似乎只有最普通的三级,只比天生残疾强一点,实力这么低微,只有一张脸可看,大神也这么肤浅吗?” “……毕竟那张脸是真的很好看啊。” “……好看有什么用?游戏里还能暖床吗?” “……是啊,说不定等下一开局就被淘汰了,真是可惜了……” 大约是因为听到了这些话,青年并没有再说什么,微微低下头,保持了和谢刹不远不近的距离。 谢刹半阖着眼,静静地盯视着城门口的地方,心无旁骛,奶糖的甜味似乎让那双幽微的瞳孔缓和了些,下一秒却忽然睁开。 “开始了。”谢刹低声说。 大家顿时想起了正事,慌忙结束八卦,顺着谢刹目光所在,往城门口看去。 第6章 诡宅(一) 一大团光晕凝聚在城门口,耀眼得像一团即将炸裂的超能量,让所有人神情一凛,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光晕却迅速扩散开,无视了所有人下意识释放的精神力防御罩。 一瞬间所有人都无法睁眼,被白光耀得偏开头。 空灵神秘的音乐这个时候响起了,从未听过的乐器,像是铃铛在空谷响起,像空洞的风吹过漫山遍野的红花,奇异悦耳的韵律,让人有些紧张又忍不住去听。 虞星之慢慢抬头,看着人群里目光静静注视着城门口的谢刹。 谢刹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和之前一样,只是那双半睡不醒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天穹之上半明半暗,像是白日却有些晦暗,像是半夜天光月色又亮得发白。 城门口的光晕散去,似有若无的音乐里,苍白冶艳的女子飘浮在光束中,眼前蒙着飞扬的纱,像是闭着眼睛,光晕里的脸看不清只觉得很美,浅绯色的服饰元素神秘庄重,白色的长发几乎极地,分明圣洁唯美,又莫名的邪恶危险。 “这是什么?” “不知道,元素有些像蓝星考古的东西。” “嘘!听——” 光晕里闭着眼睛的女人红唇微启,空灵的声音似乎自四面八方入耳:【欢迎来到地狱,末日马上开始。大人说,初次见面,为了让游戏增加一点趣味,地狱会为诸位随机安排一位队友,请务必和队友相亲相爱,祝你们活着到达下一站地狱。】 大家还没有听清她话里的意思,最重要的是没有明白游戏到底是让人做什么,然而当她话音结束,不等有人发问,整个广场地面瞬间一空,所有人不受控制掉了下去。 那种黑暗里不断飞速坠落的感觉,还真的像是掉进了无间地狱一样,许多人忍不住啊啊啊大叫出声。 但是却只听到了他们自己的声音。 理智的人迅速释放精神力,好阻止下落的趋势,但下一秒这些人就惨叫得更大声了,因为他们发现作为自己最大依仗的精神力居然像是突然被封闭了,怎么都用不出来。 “妈妈我变成残废了!” “救命啊,我不玩了,我要退出游戏!” 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使用精神力,没有精神力就相当于是个天生残疾,比没有手脚更严重。 这个游戏本来就让人不放心,刚开始就剥夺了大家的精神力,简直足以叫一些人直接退游。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做,安全退出设置都像是消失了一样,根本无法启动。 无尽的坠落感觉上永无尽头一样,实际却很短,当他们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脚踏实地站在地上,身上没有丝毫摔伤迹象,除了精神力仍旧被压制着不能实体化,一切都很正常。 有人仍旧谨慎,咬咬牙启动退出设置,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就像是游戏彻底和外界隔离了,进入游戏前在营养仓的设置根本无效。 就像是,他们不是通过游戏仓链接终端上的游戏以精神体进来的,而是直接真身被拉进了游戏一样。 天上漆黑无星,只有半轮黯黄的月亮,剪纸一样毫无照明的效果。 身后一片黑暗,像是沉睡的街巷,一点光也没有,唯一的光亮是前方气派的大宅子。 宅子门口挂着两个白色的气死风灯。 跟气派的大宅比起来,门显得过分小了,就像这只是后门或者侧门一样。 门板颜色似乎是红色的,在夜里视觉上却是更沉黯的黑。 门开启了小半扇,像是里面有人偷溜出去忘了关。 玩家站立的地方是一条长街道,身后是黑暗,往前是大宅的院墙,只有侧面这扇门,很明显游戏场景就是面前的大宅子。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脏话被消音屏蔽,玩家彻底抓狂了,“这游戏到底搞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 玩家立刻回头看去。 来人穿着跟他差不多的服饰,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懊恼:“连老子酷炫的外观都给我换了,这是什么破外观?” 是的,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换成了看上去普通的衣服,像是出去旅行的游客一样,虚拟空间里的东西也无法拿出来,只有一个双肩包里面装了些东西。 “你就是游戏安排给我的队友吧。” 他们两个头上分别顶着一行字,一看就像随口取的游戏ID。 一个叫水煮鱼。一个叫从不吃菜。 水煮鱼看着来人,眼底一点戒备:“看上去这个宅子就是游戏场景了。” 从不吃菜呵呵笑了一下,并不看他身后的宅子,敷衍地说:“是吗?” 一面自然地向水煮鱼走来:“兄弟怎么称呼?” 水煮鱼下意识后退了一下:“就叫游戏ID好了。” “叫ID多不好啊,等下NPC们问起来……” 水煮鱼板着脸:“各玩各的,我不需要队友。” 从不吃菜像是惊讶地挑了一下眉:“各玩各的,也好,正好我也这么想——把你背包里的东西交出来吧!” 话音刚出口,瞬间向水煮鱼站的地方攻击过去,下一瞬他脸上却露出惊讶,自己的精神力攻击居然无法实体化。 水煮鱼早就发现了精神力不能实质化的事,提早就有准备,这时候反手就掐着从不吃菜的脖子往墙上撞去。 这种游戏向来是看谁的实力强谁说话,谁信什么随机队友? 原本不限制精神力攻击,大家游戏一开始起点就不一样,不得不退让天生精神力等级高的人,现在大家都被限制了精神力,全都在一个起点上,还需要看什么脸色? 这样就算是精神力五级的废柴说不定也可以吊打精神力八级的天才呢! 水煮鱼忽然有点喜欢这个游戏了。 没了精神力等级天生的压制,两个人也算旗鼓相当,谁都没有比谁更有胜算,打得不可开交。 街上没什么可以利用的道具,两个人只能你掐着我的脖子往墙上撞,我肘击着你的胸口。 互相胶着,恶狠狠地瞪着彼此,谁也不松手。 小孩子的嬉笑玩闹声就是这时候传来的。 靠在墙上的从不吃菜视线正对着空地,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不动了,因为这一分神,水煮鱼抓紧机会猛击了几下。 “等等,咳,你、你看!” “少哔哔转移视线。”虽然这么说,但因为从不吃菜瞪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太过悚然,略站上风的水煮鱼还是下意识回头看去。 第7章 诡宅(二) 身后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几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在空地上跳大绳。 两头绳子摇得飞快,三四个小朋友一边嬉笑拍手一边在绳子的间隙跳来跳去。 打眼一看除了他们玩耍的时间不对没什么其他异常,但是水煮鱼的瞳孔还是猛地一跳。 因为这些孩子身上的衣服很奇怪,像是披麻戴孝一样。 这宅子里的人家在办丧事? 但是,办丧事不该是悲切吗?怎么也不会让小孩子这么嬉笑吵闹吧? 让水煮鱼恼火的是,那些小孩子拍手嬉笑似乎并不是因为跳绳的游戏多好玩,而是因为看到他们俩的厮打。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因为被他撞击头部基本没什么反抗之力的从不吃菜,是先废了这小子还是先去抓个NPC小崽子问问情况? 被他揪住衣领的从不吃菜忽然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张开嘴,抖着手指指着他身后。 “少哔哔废话,老子先废了你再去找他们!” 然而他刚举起拳头,下一秒从不吃菜却一声惨叫,爆发出极大的气力猛地撞了他一下,一面特别渗人的高声叫着,一面跌跌撞撞往那半扇门里撞了进去。 被对方突然的爆发推倒的水煮鱼被这叫声震得一哆嗦,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没影了。 但好在对方的包还掉在地上。 “靠,装得真像,让这小子跑了。” 水煮鱼懊恼地骂了一句,弯腰捡起对方遗落的背包,弯下的脊背却忽然一僵,不动了。 当水煮鱼低头弯腰的时候,无意透过胳膊和身体的间隙往后看了一眼,余光看到的景象叫他浑身一冷。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孩子的嬉闹声没有了,安安静静的,好像从始至终就没有人。 但在弯腰的余光里,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纸人整整齐齐地靠在空地另一边的墙上,每个纸人的脸上都一片空白,没有五官,齐刷刷冲着他的方向! 如果只是纸人而已,并没有什么,更重要的是,他背上传来的触感。 好像有什么极轻的东西趴在他的背上,当他稍稍抬头的时候,侧脸和后颈的皮肤碰到实物的触感,证明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稍微坚硬扎人的触感,像是……纸的触感。 一定是错觉,一定是看错了,肯定是那小子刚刚的叫声误导了我!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看一眼,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 豆大的汗渗出,水煮鱼喉结滚动,僵硬地一点一点扭头。 只是稍稍侧首,背上的东西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意思,忽然动了。 猝不及防,近距离对上那张没有五官的纸人,自他背上探出头的纸人,僵硬又像是活的。 “嘻嘻嘻。” “啊啊啊……”惨叫比理智先一步发出,水煮鱼直接晕了过去。 说不好到底是被吓得还是被自己的叫声震晕了。 …… “需要吗?这些全都给你。” 谢刹站在黑暗的街巷一动不动,宅院的侧门两个风灯的火苗微晃。 在他面前站着的青年,主动打开了背包的口袋递向他。 水蓝色的眼眸在黑暗的光线下错觉是更加深邃的暗蓝,澄澈又纯粹的温柔,像是月色美丽的夜空,没有一丝防备。 谢刹靠在墙上,乌黑的眸子看着他,轻轻地说:“觉得我会打劫你?主动上供?” 青年听到后,清澈的眼眸微睁,浅浅的笑容矜持:“并不是,只是觉得,同样的道具与其放在我手里不如在你手里更有用,想都给你。请收下吧。” 谢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声带直接传出一样,仿佛稍微大声一点都会浪费他的体力,语速简洁,没什么特别起伏:“不用,既然是需要组队的副本,通关就一定需要互相合作,并不是只靠某一个人。第一次玩这种游戏吗?” “是第一次游戏,并不擅长,可能会拖后腿,所以想让自己有用一点。包括游戏通关的奖励,都给你。我只要最低限度可以通关就好。” 青年微微下垂的眼角温和无害,眼眸轻轻弯起,笑容柔软毫无防备,蒙着眼睛的水波显得那双眸光却像是脆弱。 又或者,只是因为那双眼睛过于美丽主人却并不清楚,毫无自保意识毫不设防,甚至缺乏最基本的世故经验,过分清澈而显得羸弱,任何一个人想要伤害他都可以轻而易举做到,才给人这种脆弱不安的错觉。 谢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那双乌黑安静的眼眸比起之前在广场上半阖的样子是完全睁开的,绝对的专注宁静,眼神像是能穿透一切。或许是背后强大精神力坐镇,那双眼睛,只要被他看着就叫人不自觉想听从。 看上去和中学生一样清隽安静的少年,却比年长的青年更为从容可靠。 “包里是什么东西?” “两块面包,一瓶水,一支笔和一个记账本。” “我背包里跟你一样的面包、水,没有笔和记账本,多一个手电筒。”谢刹的喉结微动,“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听我的话,做得到就一定会通关。虞星之是吗?” 青年的头顶之上顶着一串字符,看上去就是ID了,之前在广场上大家头顶并没有这种东西,似乎因为是组队的缘故才能看见彼此的。 “嗯,”虞星之看着谢刹头顶的ID,是一串数字0018,但那些玩家似乎叫他谢刹,“怎么称呼你?” “都可以。” 虞星之笑了一下:“是刹那吗?” 谢刹看向宅子门口的目光一顿,继续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青年皎洁的面容任何一点笑意便显得极为温柔,像是星河融化在那双水蓝色的眼眸里了。 “0018,一刹那是0.018秒,因为你用了这个ID,所以虽然他们叫你煞神,但是我想,会不会不是这个,是刹那的刹。” 谢刹久久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那毫不设防的温柔笑容,或许并不是脆弱的。 像是带着爱意一样,看着人的时候,仿佛那双眼睛就只看得到一个人,被他看到的人是特别的,溺在那片融化的蓝色星河里,无处可逃。 “嗯。”这是第一次有人读懂他的名字。 虞星之笑着垂下眼眸,很快又抬起,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笑。 谢刹一眨不眨:“为什么笑?” “不好意思,有些失礼。虽然知道被游戏绑定的人都是被筛选过的成年人,但是,谢刹你看上去很像中学生,或许脸太清隽了。” 谢刹:“……” “不过,”他看着谢刹,清澈的眸光薄暖专注,“很帅气。看到你就觉得安心了。” 第8章 诡宅(三) 类似水煮鱼和从不吃菜这样的陌路队友,一见面就大打出手互相抢夺原始资源的人,游戏里数不胜数。 许多玩家仗着自己精神力强大无视游戏制定的组队要求,按照自己以往的游戏经验,认为只要先一步淘汰了队友,这样剩下的游戏奖励就都是自己一人的了。 但也有一些理智的玩家,认为比起内讧还是探索副本更重要,既然游戏让组队,说明两个人一起合作通关赢面才会比较稳。 幻夜姬和真名叫幸运就是这样一对队友。 两个人没有浪费时间,一起看向前方的大宅院。 “看来这里就是游戏副本场景所在地了。”幻夜姬谨慎打量着。 真名叫幸运笑着说:“我们是直接进去吗?” 幻夜姬犹豫了一下,虽然是合作,但该有的防备还是要的,谁走前谁走后? 就在这时候,门内似乎响起了嬉笑声。 两个人面面相觑,又同时看向门口。 很快三五个小朋友从开着小半扇的门里跑了出来,自顾自地开始了跳大绳的游戏。 真名叫幸运眼前一亮:“我去问问,这些开场的NPC通常都很关键。” 他说着上前招手:“小朋友,请问……” “等等。”幻夜姬忽然一把拉住了他,“你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 真名叫幸运停下来:“唔,好像是丧服,游戏背景是蓝星文化,那应该没什么危险。这家宅子是在办丧事,既然死了人很可能是破案类的副本。” “不对。”幻夜姬咬唇,“虽然很像丧服没错,但是你仔细看那些衣服的材质。” 丧服的材质不都是麻布什么的吗?灯光极差,真名叫幸运努力看了半天。 “没什么呀……呃,好像是有些怪怪的。” 幻夜姬压低声音:“我觉得那些好像不是真正的衣服,像是纸做的。” “可是人怎么会穿纸做的衣服,要是纸怎么能动……”真名叫幸运忽然住口。 “你怎么了?” 幻夜姬拉着真名叫幸运的胳膊,明显感觉肌肉僵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真名叫幸运脸色难看,从牙缝里挤出话:“你看看我的脚,是不是有东西?” 幻夜姬低头,不到一米高的小孩子正抱着真名叫幸运的腿,察觉到她的目光仰头朝她看去,惨白的脸上纸糊的一样没有五官,却忽然睁大黑漆漆的嘴。 “啊啊啊,这是什么?”真名叫幸运这时候也叫起来,指着幻夜姬身后。 幻夜姬的身后一群纸人包围了他们,正是那些刚才还在跳绳的小孩。 紧急关头,幻夜姬当机立断打开了手电筒,强光直射之下,抱着真名叫幸运腿的纸人哧溜一下跑进了纸人堆,速度快得简直像老鼠一样。 嘻嘻嘻的笑声却似乎在告诉他们,这对纸人并不能造成多少实质性的威胁。 “快,进去院子里,我们应该是副本门口逗留时间太长了。” 许多副本为了惩罚玩家消极游戏,都会设置一些随着时间增强的危险机制,促使他们加快进行游戏。 真名叫幸运摆脱了抱着自己脚的纸人,也立刻拿下背包,一面朝着纸人堆挥舞一面拉着幻夜姬往宅子门内跑去。 两个人一个用手电筒一个挥舞背包,终于在越来越凶残的纸人队伍里杀了进去,关上了大门。 如幻夜姬所说,果然当他们进入宅子后,这些纸人并不能追进来,连嬉闹的笑声也没有了。 “太好了,终于进来了。” “那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纸人为什么会动?” 好不容易松一口气,下一秒却眼前一黑,一个重物狠狠敲打在了他们头上。 ……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陌生人组队,也有人运气好和朋友分到了一个队里。 花臂男和浮夸贵族风就被随机分到了一起,两个人省去了其他功夫,并没有在门口逗留,直接进去了大宅子里。 完美错过了纸人,却也遭到了突如其来的袭击。 即便精神力被限制,这两个人一个明凶一个暗狠,自然不会将这点危险看在眼里。 花臂男徒手接住了棍子,二话不说反手就打了回去。 浮夸贵族风看着那些偷袭他们的白衣人:“别动手别动手,是误会,我们是路过的游客,想要借宿一夜。” 他嘴上说着住手别冲动,实际根本不阻拦。 白衣人发现不能一击得手立刻转身就跑,根本不和他们搭话。 两个人很有默契,由花臂男负责立刻追上去。 浮夸贵族风则留下来,仔细打量小院内部的构造。 他们进来的是一个侧门,院里有一个破旧的小屋,打开进去一看,许久都没住人了一片灰尘蛛网,还有一个废弃的神龛。院外则堆了些木柴,除此之外没什么讯息。 看来还得往里走。 他也跟着花臂男追去的方向走去,穿过一道垂花拱门,迎面忽然跌跌撞撞走来一个人。 浮夸贵族风下意识就要攻击,却惊讶地发现这个人一脸血,脚步虚浮奄奄一息,正是之前追出去的花臂男。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浮夸贵族风自觉自己不过晚到了一步,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将花臂男伤成这样? 花臂男鼻青脸肿,神智已经不清,勉强抓住他的手,送出关键的讯息:“救人!游戏……救人……” 勉强听清楚几个字,花臂男就涌出一大口血彻底失去了意识,眨眼化成一团灰影消失不见。 短短几分钟,花臂男重伤出局。 以花臂男的性格当然不会这么好心正义,自己要死了还惦记着让他救人,更何况游戏里除了他们就只剩下NPC,这句话只可能是极其重要的通关提醒。 “这个副本的任务难道是救人?救谁?” 浮夸贵族风没想到游戏一开始就这么难,他们连副本基本背景都没摸清就减员了。 …… 虞星之看了一眼谢刹身后,微笑说:“我们不进去吗?” 谢刹视线回转看向院子门口的空地,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声线又低又轻,念教科书一样快速的语气:“如果副本主场是宅院,为什么一开始不出现在院子里而是外面?即便是在院子外面,这样大一块空地也没有必要,但现在却出现了,说明这里就是副本开始的地方。游戏通常不会安排无用的东西,很多人急于开始探索副本,忽略了通常关键的信息都会在副本一开始给出。” 话音落下不久,嬉笑的声音就出现了。 虞星之的目光自谢刹身上移向门口。 引诱人走进去的半扇小门里蹦蹦跳跳跑出来一群小孩子,每个人都穿着奇怪的衣服,像是披麻戴孝。 小孩子们自顾自就开始了跳大绳的游戏,非常默契配合,几乎都没有划分谁摇绳谁先跳谁后跳,仿佛已经很习惯了这样玩。 嬉闹欢乐的笑声和他们身上的装束格格不入,气氛莫名令人不安起来。 谢刹却动了,径直向那些孩子走去。 虞星之随即跟上。 “等下如果遇到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不要出声,如果有什么东西缠着你,太害怕了就把包里的面包塞给它们。” 谢刹并不回头,不慌不忙走向那群渐渐看清了脸的小孩,同时平静嘱咐身后的青年。 隔着远的时候顶多只是觉得这是群家里发生了丧事的不懂事的小孩子,只要稍微走近就会注意到,他们不断在绳子间蹦跳而看不清的脸,原来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若是换个人在这里,骤然遇见这种事一定会头皮发麻尖叫出声,但是谢刹实在是太平静了,就像没有脸的纸人小孩多正常一样。 看到他们走近,所有的纸人小孩都瞬间朝向了他们。 一面嘻嘻嘻地笑着,五六张没有五官的纸人的脸朝着他们,灯火的阴影下,尤为渗人。 谢刹站在门口和他们跳绳间隔不到三米的地方止步。 他身高接近一米九,就算迁就低头也显得很高,乌黑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它们:“打扰了,我和哥哥迷路了,想借宿一夜,这家似乎是在办丧事,请问是谁死了?” 第9章 诡宅(四) 纸人没有回答谢刹,纸糊的僵冷面容瞬间狰狞。 谢刹缺乏情绪的脸平静极了,手电筒的光束对着它们开到强光稳稳扫视过去。 几乎是眨眼间,原本只是三五个纸人小孩子的空地上,忽然就摆满了各种纸人,不,不只是纸人,是各种花圈纸制品,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堆放在墙上。 这些纸人有新有旧,都是正常成年人的大小,每个都有脸,但也都木木呆呆地盯着他们的方向。 谢刹一眨不眨,对眼前显露的真相没有丝毫惊讶,只是顺势仔细观察着周围。 “面包,不够了。”身后,虚弱却强自镇定的声音温柔地说。 谢刹回头,看到坐在虞星之怀里的小纸人,没有五官的脸上透着渗人的惨白,黑黢黢的裂缝就是嘴,正被青年投喂着面包,却是连面包外的包装纸都一并咬下,叫人怀疑很快就会连青年的手指一起咬住似的。 小纸人搂着虞星之的脖子,咔嚓咔嚓咬着面包,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却是对着谢刹的。 谢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别动。” 青年就真的一动不动,任由纸人张大的嘴碰到他拿面包的手指。 “我说得是这位小朋友。”谢刹一眨不眨看着纸人,声音过分平静,“客人问话的时候不回答很没有礼貌。” “嘻嘻嘻嘻。”回应他的是一串阴森挑衅的笑声,身后所有的纸人都像是瞬间裂开了嘴。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谢刹转身往门内走去,撇下吸引了纸人注意的队友不管。 纸人咔嚓咀嚼面包的嘴都停了,威胁地冲着谢刹的方向裂了裂,显然是不打算放他进去。 谢刹脚下快速向门的方向助跑。 一群纸人飞蛾一般密密麻麻扑向门的方向挡住他的去路。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温柔宁静。 纸人们先一步叠在门口,谢刹跑到了门口的台阶上,水蓝色的眼眸弯了弯眸光宠溺。 下一瞬,电光火石之间,跳起的矫健的身影却声东击西,并没有朝着门内撞去,而是踩着纸人再次跳起,摘下了门上高处的气死风灯,快速回到虞星之这里来。 下落的时候,顺势撕开风灯的灯罩,惨白蜡烛的火苗被手指护持着,凶器一样抵在小纸人颈下,融化的蜡烛滴落纸糊的衣服上,灼烧出一个个黑圈,发出滋滋的声音。 谢刹眉眼的神情很平静,毫无威慑,乌黑的眼眸看着挟持着虞星之的小纸人,对手上的蜡烛没有看一眼,似乎完全不担心火焰会熄灭或者烧到他的手指:“现在,可以礼貌一点了吗?” 小纸人:“……” 这个人类,有点可怕! 下一刻,虞星之捏着面包残渣的手指被自然地握住了。 虞星之:“……” 谢刹垂眸看着他的手指,拂去那些面包屑:“没事吧?” 虞星之笑了一下:“没有,因为一直记得谢刹你说得话。你怎么知道要喂它们面包?还有门上的灯可以对付这些纸人?” “玩多了游戏就会有一种直觉,和游戏同感的直觉。” 虞星之眼眸睁大,看着他的眸光微变。 谢刹语气平平:“背包里的东西一定是有用的,可以理解成,为了让玩家符合游客的身份,但是为什么大家背包里相同的都是面包不是其他?游戏副本的时间不至于需要面包充饥,所以自然而然就会想到是可以用到的道具。” “门上的灯也一样。游戏不会安排必死的结局给玩家,克制纸人的是火,游戏特意安排组队,这样的高度即便是最矮的两个人叠在一起也正好可以取下。” 虞星之怀抱着被谢刹用蜡烛制住的小纸人,笑容清澈暖柔:“这个副本的难度原来这么低吗?后面会加强的吧。” 他垂眸自然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纸人。 小纸人僵硬不动。 谢刹嗯了一声,将包里的东西转移到虞星之的包里,再将放弃挣扎的小纸人塞进自己的背包。 “目前为止还不错,但是还有改进的空间。” 一米高的小纸人团成一团才勉强塞进背包里,刚才还渗人的小纸人可怜地呜呜着,谢刹下手利索毫不停顿,紧紧勒紧了背包开口。 虞星之温柔地注视着他干活。 “可以说说看吗?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谢刹看着他:“既然是灵异恐惧为主题,反过来会比较好,最好是白天,一开始就暴露出密密麻麻的纸人,气氛背景会让人先入为主,精神力越强越会放大想象和恐惧。无脸纸人则设定成用手电筒光照之后才可以被看见,这样只是一点声音就可以营造出十分的恐惧。” 虞星之静静地看着他,眼眸微弯清亮,清浅的笑意柔和:“这样的话,玩家想要找到破解的办法会更不容易吧。” “只要冷静就一定会发现,灯笼已经是很明显的提示。” “不害怕吗?”虞星之注视着他,眸光过分美丽,清澈如同洗涤一切黑暗的曦光。 谢刹:“很有趣。” “谢刹你想从游戏里获得什么?你好像不是很在意通关和奖励。” “只是喜欢游戏本身。” “啊,这样啊。”虞星之唇角微微上扬,眼底薄薄的暖柔宠溺,只看着他,“你会玩得愉快的。” 就像是羸弱只能依附于人的哥哥,对强大的弟弟的祝福。 谢刹看着他:“你呢,你想从游戏里得到什么?” 虞星之一顿,微笑:“活着的本能而已。但现在觉得,或许还可以有点别的趣味。不进去吗?” 谢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率先走在前方:“跟在我身后,小心些,按照一般规律,前面很可能会有陷阱。逃出生天以后,人本能会放松警惕,这个时候最适合发起攻击。” 虞星之缓缓扬唇:“不会吧,只是刚刚开始的第一关而已,这么阴险狡诈的吗?” “这不是阴险狡诈,是游戏制作该有的智慧,做不到这一点才会令人失望。” “谢刹你,真的很喜欢游戏啊。” “嗯。很喜欢。” 虞星之笑容清澈微怔,水蓝色的眼眸里,温柔泉水一般缓缓漫溢而来。 “哦,我也挺喜欢的。” 第10章 诡宅(五) 谢刹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对着那半扇开启的门敲了敲。 “请问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旅客,需要帮助。” 明知道里面很可能有陷阱却选择敲门,虞星之看了谢刹一眼。 “进来吧。”许久,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谢谢。” 谢刹看了虞星之一眼,先一步彻底推开了门。 他没有关门,站在门口进来一步的地方看着里面。 视野一览无余,一个穿着白袍的人站在低矮房檐下,随时可以跑进另一个院子的地方。 谢刹看着那个人,礼节性地点头示意。 白袍人隐在衣服下看不清脸,只听到低沉的声音戒备:“把门关上,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哥哥。” 谢刹向旁边走了半步,虞星之从他让开的地方走进来,眉眼温柔眸光无辜:“打扰了。” 白袍人顿了顿,才重复了一句:“把门关上。” 即便是这种时候也被对方的美貌晃了晃神似的。 谢刹没有动:“为什么关门?门好像本来就是开着的。” 白袍人一僵,生硬地说:“你们想要干什么?”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澄澈,礼貌无害地说:“我们是旅客迷路了,希望能在这里留一夜,贵府是在办丧事吗?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上柱香?” 那两个人一直不动,白袍人频频看着敞开的门,似乎很是紧张,最后忍无可忍自己走过去当着他们的面将门狠狠带上,并用手中的木棒插上了插销。 做完这些他才像是松一口气,将头上的兜帽都取下了。 才看清那是个中年男人。 面容冷硬健壮的成年人站在瘦高清隽的谢刹面前,却比谢刹矮半个头。 这种时候神情沉着的谢刹看上去就不像中学生了。 “你们跟我来。”男人脸色并不好,看了看他们,似乎知道没办法赶走或者同时对付两个人,不得已退让了。 “多谢。” 谢刹和虞星之对视一眼,谢刹率先跟在白袍男身后。 虞星之走在最后。 谢刹背上的包忽然动了动,虞星之的目光轻轻落在上面,在唇边竖起食指。 背包里的东西立刻安静不动了。 他们穿过垂花拱门,走进一个荒芜的花园里。 “这座宅子在外面看就很大了,里面为什么这么萧条?”虞星之好奇地问。 白袍人压着声音谨慎地说:“你们进来的时候没看到什么异常吗?” 虞星之看了一眼谢刹:“纸人花圈什么的,数量有新有旧,挺多的。” 白袍人脚下不停,声音低沉:“府上不是最近有丧事,是一直就没有停过。我们柳树村一直很安逸,覃家是柳树村最大的人家,子嗣繁衍昌盛,家大业大的,覃家的人一直都住在一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风水坏了,家里的人开始扎堆去世,一开始是老人,后来是体弱的小孩子,造孽啊。” 谢刹忽然开口:“没有请医生来吗?” “肯定有啊,一开始还怀疑是什么传染病,病毒什么的,中医、西医都没少看,但是都是些寻常死因。后来闹得狠了,老太太们还请了人来做法事,钱没少花但人还是死。” “为什么不搬走?一直扎堆死人应该会很恐慌吧。” 白袍人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走了该出事还是出,城市里不比村子,车多人多的,天灾人祸更多,还不如在村子里,稍微注意些就没事了。好了,前面穿过中庭就到了。因为家里祸事多,覃家的人很注意积德行善,对外来需要帮助的人很友善,等下会安排你们住客房。” 谢刹却顿了顿,向着花园里扫视了一圈。 虞星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庭院靠近假山的地方有一口废井,打水的轱辘都坏了。 “走吧,中庭是这边,往左拐走出去就是前院,咱们是从侧门来的。院子多人多,又是办事的时候,容易迷路。别乱走。” 白袍男的眼睛微微眯着,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虞星之看着他:“你不是覃家的人吗?” 白袍人谨慎地说:“覃家是柳树村有头有脸的人家,听说家里生意做到国外去的,家里的少爷随便出国读书,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怎么会是覃家的人。我只是在覃家帮工,领一份薪水。” 虞星之看着他重孝的衣服,点了点头:“这样啊。” 穿过中庭往前院走人就多了起来,每个人都穿着戴孝的白衣,丧服的帽子罩着头,以至于打眼看去分不清男女。 虞星之和谢刹两个穿着常服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就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但是那些人却好像没有多少意外,只有少数人好奇地看了他们几眼,多数还是因为虞星之过于出众的美貌。 “老常,这是?” “两个旅客,迷路了找地方过夜,我带他们去上柱香。” 路上遇见有人看过来,白袍男会主动介绍谢刹他们,大家就理解地点点头。 每个人都话不多,即便是在他们家也好像和白袍男一样谨慎着什么。 “半夜不去睡觉吗?大家。”虞星之问道。 白袍男看他一眼:“半夜要守灵,总要安排些人守着,这是规矩。” 那些人随意站在前庭各处,有些在低头交谈着什么,有些似乎只是站在那里,只有少部分人像是有事在忙,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当虞星之和谢刹穿过中庭往前庭的门槛,那些人忽然停下了手头的事,齐刷刷朝着他们去的方向看去。 …… 构造极其复杂的大宅院,但基本的格局布置还是差不多的,灵堂布置在前院,如果从大门进去的话,直走两道门就是。 复杂的是中庭以后的布局。 灵堂上没有照片,只有一个牌位。 还有停着的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火盆里一直烧着什么东西,三五个人跪在垫子上守灵。 罩着整个头脸的白袍看不清男女,那些人见谢刹这些陌生人也没有任何兴趣抬头。 白袍男被这些人叫作老常,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两个人的身份,然后拿了两炷香给他们。 “上面那位是我们的表少爷,年纪很轻,才二十九岁,很不幸车子掉进了湖里,唉……” 堂上低低地哭声,不知道是真的悲切还是礼节性的哭灵。 谢刹和虞星之对着牌位三鞠躬,对家属说:“请节哀。” 那些人并没有抬头,只是更低地低了低头,就算是还礼了。 白袍男老常走过去跟守灵的其中一个人耳语了几声,指了指谢刹他们,那个人并不抬眼只是点了点头。 谢刹的目光停在棺材和火盆边守灵的人身上。 老常走过来,挡在谢刹面前,威胁一样眯了眯眼:“后生,时候不早了,主人家同意了,让我带客人去客房休息,这边请。” 谢刹没有动,灵堂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低着头。 老常的脸隐在晦暗的光线下,手慢慢背到后面。 虞星之的手指落在谢刹的肩上,停顿,在谢刹看来的时候对他温柔地笑了下:“累了吗?我们跟着常叔去休息吧。” 第11章 诡宅(六) 再次穿过中庭,这次他们向着后堂走去,中庭的人似乎还在守夜,跟之前一样没什么特别。 后面地形七拐八拐,只有朦朦胧胧的灯笼,很快就叫人不辨方向。 “到了,就住这间屋子吧。” 略微古朴的房子,似乎专门是给客人居住的,远离宅院中间。 老常推开房门,示意他们进去。 “里面东西很全,要是缺什么东西还请忍一忍,大半夜最好不要乱走动。” 谢刹的手按住门:“为什么不用电?” 整个大宅子都是灯笼和烛火。 老常的脸隐在昏暗的烛火下,皮笑肉不笑,声音低哑:“是村子里停电了,全村都没有电,好像是电缆断了,听说明天会派人来修。要是没有别的问题,我先走了。” 顿了顿,他再次强调了一句:“夜里千万别出门乱走!” 老常转身要走,执着灯笼的手却忽然被牢牢制住,他的眼神一瞬变了,鬣狗一样看过来。 抓着他的年轻人虽然比他高半个头,却挺拔瘦削,清俊的面容苍白,乌黑的瞳眸显得眉眼的神情安静又冷淡,有些倦了似的,神情放空缺乏表情。像个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矜贵少爷,本该毫无威胁,但对方只用一只手随随便便抓着他,他就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开。 意识到这一点,老常的脸色就不好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还有什么事吗?后生。” 谢刹乌黑的眼眸静静停在他的脸上:“为什么?” 虞星之像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眸光清澈柔和:“因为常叔一直提醒不可以出门,好像害怕什么一样,可以说说吗?” 老常直勾勾地看着他,忽然笑了,压低声音:“不是明摆着的吗?死了这么多人,当然会闹鬼啊。好心提醒,怎么就听不懂呢。” “谢谢。常叔走好。”虞星之说,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刹。 谢刹松开手,老常摸了摸发木的手腕,阴沉的目光在谢刹脸上停了一下,像是忌惮着什么一样,立刻转头离开了。 等老常彻底走远,两个人走进了屋子里。 复古的房间装饰齐全,雕花的大床,屏风,置衣架,一应俱全。 即便桌子上的蜡烛点燃了房间也很黑,一片旧旧的暗黄色。 虞星之看着检查房间的谢刹,脸上露出薄薄的笑意:“我们已经进来这么久了游戏似乎也没有发布什么任务,真是奇怪啊。” “不,已经发布了。” “哦,是什么?”虞星之的眼眸温和,几乎没有离开过谢刹,就算暂时因为什么而移开过,也很快就会重新回到谢刹身上来。 谢刹仔细摸了摸床上的被子,检查棉絮的新旧:“在广场上的时候就说了,努力活到下一站。” 虞星之的眼眸略略睁大,笑着说:“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从进入副本开始唯一的任务就是活着,找到出口。” “出口,那一定是村子的出口吧,活着找到出口,是不是说明今晚很危险?” “不断死人不断办丧事的宅子,怎么会不危险。” 谢刹检查了一圈,停了下来。 “有什么发现吗?”虞星之坐在他刚检查完的床上,眉眼似有若无的笑意,专注地看着他。 “东西很新又很旧。”谢刹像是很不习惯说话,每次都很简略。 虞星之的手指点了点床上的棉花被子:“很新又很旧?似乎是有一股放了很久的味道。” 谢刹点头:“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像是没有人用过,但味道很旧,很奇怪。不仅是东西,这间房间也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的,包括我们刚刚进来时候的门。”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谢刹只是提出并没有纠结解答,要不是虞星之问了,他甚至不会主动提起。 他将背上的包取下来,包里鼓鼓囊囊的装着那个小纸人。 扁塌塌的纸人一被拎出来很快就鼓鼓胀胀起来,像是被塞进了灵魂。 跟人几乎一比一的比例,除了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几乎就像一个一米高的小孩子一样,凶残地冲着人威胁,即便是被制住的时候看上去也很渗人。 谢刹的手指轻轻捏着纸人的脖子,在椅子上疯狂挣扎的纸人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挣动。 “或者你想试试喝下一整瓶水?” 纸人怎么喝水?一整瓶水浇下去恐怕就被泡成浆了。 疯狂咧嘴威胁的纸人终于老实了,一动不动。 谢刹用冷倦低沉没有情绪的声音欺负纸人的时候,虞星之就温柔地看着他,略微扬起的唇角,似有若无的笑。 “说说看,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 纸人发出叽叽叽叽,落水的幼狗一样的声音,瑟瑟发抖,但是实质性的话没有一句。 谢刹捏着纸人的下巴,迫使它张开黑色裂缝一样的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纸舌头。 他松开手,不仅是捏着纸人下巴的手,还包括桎梏住它脖子的手指,但纸人却像是被吓怕了,一动不动呆坐那里,并没有试图逃跑。 “居然没有舌头。” 虞星之将背包里的笔和记账本递给谢刹:“那试着给它做一个呢?” 谢刹摇头,轻轻地说:“不行。这种纸人和侧门外墙上那些纸人不一样,后者是粗制滥造的随葬品,这个纸人做得很精细,几乎和人一模一样,舌头和五官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而是被故意弄掉了。除非找到制作它时候用的特制的材料和纸,否则没有办法。” 虞星之看着他:“那线索不是断了?” 谢刹忽然问了一句:“灵堂上香的时候,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虞星之一直看着他:“奇怪的味道,很臭算吗?” “是很臭。”谢刹说,“但不是尸体的那种臭味,火盆里烧的东西你有注意吗?” “火盆?没看到有什么纸钱。” “对,就算恰巧烧完了一波,守灵的人那么多,不可能都烧完了,只能说他们根本没有烧纸钱。灰烬不是纸的灰,像是烧的蛋白质的臭味。” 虞星之的眼眸睁大了些:“哦,蛋白质。这么说的话的确好像在烧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仅如此,灵堂里没有任何跟纸有关的东西,即便是死者的遗像。太刻意了。” 虞星之看向他,眉毛微挑,像是惊讶唇角却微翘:“谢刹你的意思是,灵堂有问题?” 第12章 夜探灵堂(一) 谢刹将纸人再次塞进背包里。 “要去探查灵堂吗?”虞星之问。 谢刹嗯了一声。 “我也一起去吧。” 两个人全然无视了那位老常的警告,走出了门。 外面一片漆黑,天上半扇灰黄的月亮完全没有照明的作用,除了来的时候老常手里拎着又带走的灯笼,宅院里没有一点可照明的工具。 不仅如此,整个宅院只有灵堂和中庭似乎因为人多才亮堂些。 屋子里那盏固定的油灯两个人都没有动,有谢刹的手电筒在,一般的照明不成问题。 谢刹却连手电筒一起关了。 “走吧,还记得来路吗?” 虞星之柔和地看着他:“稍微有些记忆模糊。” “别走散了。”谢刹没有回头,自然地伸手拉住虞星之的。 谢刹的手很凉,虞星之的是温热的。 虞星之笑着垂眸看了眼两个人牵着的手。 虽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五步以外几乎就看不清物,就这样谢刹却几乎没有停过,走迷宫一样带着虞星之走出了那里。 “不能走中庭了,人太多,最好绕过去。” 黑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虞星之低声:“什么东西?好像跟着我们,你听到了吗?” 谢刹一次也没有回头,脚下不停:“没听到。你也没听到。” 这是要装不知道吗? 从中轴的左边走到右边,需要绕到中庭后方,横穿过去,这样就到了灵堂前院。 一路黑漆漆的,各种树木和房屋的阴影看着像伺机而动的怪物,身后不断有什么跟着,让人不自觉紧张压抑起来。 直到靠近有光亮的灵堂,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才像是消失了。 谢刹松开牵着虞星之的手,在记账本上画着什么。 虞星之看了一眼,似乎是大致的宅院示意图,这一路走过来,谢刹居然还在观察记忆。 “果然很奇怪。”谢刹看着自己手下的图。 “怎么了?” 谢刹低声说:“一般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这座宅院却是坐南朝北。房子建得乱七八糟,像是除了前中后三庭,其他都是随意扩建的,毫无规律可言。” 虞星之看着他,微笑:“这样白天的时候不是照不到一点光,阴宅一样。” “阴宅?”谢刹看向他。 虞星之点头:“就是给死人建的房子,通常作为墓葬在地下。” 谢刹静静看着虞星之,虞星之却把目光移开了,看向不远处灯火之中的灵堂,那里一点哭灵的声音也没有。 虞星之问:“我们怎么进去?里面好像一直有人在。” 谢刹合上记账本:“想办法将里面的人引出去,再进去查看。” “怎么做能将所有人引出去?”虞星之看着他,“失火?我去吧,你来查看灵堂。” “不用。”谢刹手指点了点装着纸人的背包,乌黑的眼眸沉静,“他们不是说闹鬼吗?” 现成的鬼就在谢刹的背上。 将背包里萎蔫的纸人再次掏出来,谢刹朝身旁的虞星之伸手:“给我一块面包。” 谢刹的包用来装了纸人,背包里的物资现在都在虞星之那里。 将手里的面包塞给皱巴巴的纸人,谢刹半蹲在地上,乌黑的眼眸静静看着可怜兮兮的纸人,低低的声线毫无起伏:“这个给你吃,做得好的话,等找到材料还会给你做舌头和五官。你会听话的,是不是?” 被谢刹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点着头的纸人,整个纸都在颤抖,发出呜呜的求救声,之前还一脸狰狞地恐吓玩家,这会儿却像被变态杀人狂威胁的无辜人质。 虞星之手指轻握抵着唇,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谢刹抬头朝他看去。 略长的刘海下清隽的面容没什么表情,淡淡的黑眼圈在雪白的皮肤上愈发明显,显得眼窝微深,五官立体。乌黑的眼眸猫科动物一样幽微,一瞬不瞬静静地看着虞星之。 仔细说起来,黑暗里,这样让人无法了解的谢刹,其实比纸人更诡谲危险。 “为什么笑?”低沉的声音和乌黑眼眸里近乎乖顺的神情一样,毫无波动,“又觉得我像高中生吗?” 虞星之的笑容像午后水里的浮光暖融,水蓝色的眼眸温和地俯视着谢刹:“因为声音好听,很有磁性。” 皎洁的笑容慢慢淡去,青年的眼神专注,垂眸轻轻扫过他的喉结:“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谢刹发音的方式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很有魅力。听到就觉得喜欢,所以忍不住笑了。” 谢刹:“……” 虞星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浅浅笑着,呢喃一样轻柔的语气:“生气了吗?” “没有。” 谢刹半蹲在地上,自下而上朝虞星之看去,目之所及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肤色是清透莹润的白,像雪地的月光。笑着的唇柔软,娇艳的色泽,是雪月之下唯一的颜色。 纤长的眉睫笼着美丽的眼眸,黑暗之下看不清里面的神情,但那澄澈的水蓝色眼波一定是温和暖融的。 被他看着,就像被琥珀抓住的飞虫。 琥珀的温柔,无论如何无法挣脱。 “又低血糖了吗?”虞星之微笑,朝他伸手,“站得起来吗?” 谢刹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没有雪月,眼前是雪白熨帖的衬衣,扣子一直扣到最上边。 在虞星之温柔华美的面容后,是蛰伏黑暗中的阴森惨白的灵堂。 第13章 夜探灵堂(二) 虞星之将谢刹从地上拉起来,发现他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颗糖,剥开递到谢刹嘴边,微笑的眼神温柔又无奈:“要好好吃饭啊。” 谢刹带着淡淡黑眼圈的眼眸静默地看着他,缓缓低头将糖从虞星之的指尖叼了过来。 奶糖的甜让谢刹乌黑的眼眸沉静了些。 他没有再做什么,点了点小纸人的额头,将它放出去:“把人尽可能引过去。” 纸人一动不动,几秒种后,意识到对方是真的放自己走了,试探地后退了几步,转瞬滋溜一下消失在黑暗的树丛里。 在等待纸人制造骚乱的时间里,谢刹半阖着眼睛,一动不动靠在树旁。 清隽苍白的面容上有缺乏表情的倦怠冷淡,说不好是在放空还是敛眸养神,亦或者思考着什么无解的问题。 像是累了,整个人都静止了一样,有一种和所有人不在一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沉郁安静。 虞星之站在他旁边,手指缓缓放在他的肩上。 谢刹侧首向他看来。 那水蓝色的眸光清澈见底,仿佛天国才有的纯净美丽,即便不笑也温柔,对他说:“不舒服的话可以靠着我。” …… 守灵是一件枯燥无聊的事情,因为一般情况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一整夜做一件毫无波澜的事情极度乏味催眠,不小心就会打盹瞌睡起来。 但是,另一方面又没有人敢真的在灵堂上睡着。 万一呢,万一会发生什么呢。 这个想法像一根夜风里飘忽不定的蛛丝,似有若无若隐若现。 而且,对于他们来说,这根蛛丝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需要极度警惕。 “我再去拿些茶水。”困顿的声音自身边传来。 灵堂里的人半睁着眼点头:“茶熬得浓一点。别一个人去。” “知道。” 站起来的人踢了踢两个人,示意他们跟自己一起去。 庭院到走廊的夜风一吹,再困倦的大脑也清明了几分。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个接一个打哈欠。 灵堂中庭后堂,三点直线的距离灯火通明,但是厨房在中庭右边,那里有一段暗路。 走得匆忙没有多拿灯笼,只有领头的人手里一枝。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领头的人顿时一个激灵,浑身一凉。 他立刻示意了一下左右两人,谨慎地说:“小心点。” “能有什么事啊。”哈欠打到一半,不知道是终于清醒了还是被领头的人冷冷的死寂目光惊吓到,说话的人瞬间也精神了。 三个人站得很近,一面脚下不停一面谨慎观察着左右。 茂密的树丛忽然一道波浪,立刻被发现了。 “康哥——”提起来的声音让另外两个人顿时心头一跳看过来。 “怎么?” “有,有东西过去了。” 被叫康哥的领头人盯着树丛仔细看着。 另一个人也看了几眼,抱怨:“早说了不该留这么多树的,晚上看起来渗得慌。” “明天就砍掉。” 康哥放下心来,正要继续走,忽然眼前一跳。 一道惨白的身影矗立在前方的树影前。 他张大嘴,不等他喊出来,一眨眼那道惨白不见了。 康哥惊慌失色,立刻左右张望。 “啊啊——” 突然身旁语气抱怨的人一声凄惨尖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康哥立刻看去,什么也没有看到,但冷汗已经布满额头后背。 “康哥啊,那个东西,那个东西进来了!” 另一个人也嚎哭一样叫着。 康哥猛地回头,贴着他的脸一张狞笑的粗纸做的脸,没有五官,阴恻恻地长大嘴对着他:“啊啊啊……” 黑暗中压抑死寂的庭院,突然接二连三的惨叫像乌鸦不祥的预兆一样瞬间惊破整个宅子。 不论之前在干什么,所有人都瞬间朝尖叫传来的方向看去。 灵堂守灵的人一个激灵站起来,再也没有人困倦了。 “发生了什么?快去看看。” 每个人都脸色惨白,但没有擅自离开这里,只是越发惊弓之鸟一样警惕起四周来。 两个人在安排下跑了出去打听,不敢走太远,很快跑了回来。 “大伯不好了,出事了,好像是那些东西进来了。” 灵堂里的人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不,不知道。可能哪个环节不对。” 被叫大伯的男人咬牙切齿:“叫所有人去找,带上火把。” 来人还是瑟缩:“听说,好像就是在灵堂附近,要不还是,天亮后再……” “啊啊啊救命——” 又是一阵惨叫,那东西似乎不断在移动寻找着什么,袭击的路线毫无规律,但确实向灵堂逼近。 大伯的脸色愈发难看,整个脸皮抖索着:“我去看看。” 立刻有几个人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却是向着人多亮堂的中庭去了。 留在灵堂的就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色都比哭还难看,想走却像是害怕什么一样不敢。 终于又一声凄惨的尖叫传来,在离灵堂更近的地方。 灵堂的牌位猛地摔下来。 三个人里有一个终于受不了了,惨叫一声抱头跑走。 他一跑另外两个也早就站不住的人跑得比他还快。 很快灵堂就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惨白的蜡烛和将将熄灭的火盆。 不久,有人走进了这里,一只修长的手扶起了牌位。 第14章 夜探灵堂(三) 谢刹站在灵堂正中,乌黑的眼眸沉静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摆设,不放过一丝细节。 虞星之则一直微笑看着他。 谢刹察觉到身上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虞星之温柔地说:“有什么发现吗?” “灵堂的东西很旧,那个老常应该没有说谎,这里举办丧事很久了,灵堂几乎没有拆过,一直在使用中。” 他的手指在摆着牌位的桌上摸过,看了一眼手上的灰:“白布熏得有些发黄,烟尘很多,甚至没有换洗清扫过。垫子很干净,应该是每天都要接触。这里只有牌位是新的。” 虞星之看向牌位。 上面写了一个名字:乐佑泽。 “表少爷的葬礼为什么在覃家举办?即便是外姓的亲戚也住在一起吗?” 灵堂能看到的东西就这么多,没有更多线索了。 谢刹仍旧仔细观察着,不放过一丝细节,手指自然地碰到停着灵位的棺材。 他微微一顿,回头看去。 “一般人死都要停留七天,如果是枉死则会适当减少时间,比如变成三天或者不过夜就入葬。”身后的虞星之说。 “这个人是车祸落水淹死的。据他们说。”谢刹看着漆黑的棺材轻轻地说。 虞星之唇角微扬,眸光温柔:“要打开看看吗?” “嗯。” 虞星之无声笑了一下,走上前帮他一起推开棺材盖。 虽然相比较其他黑暗的地方,灵堂算是亮的,但光线还是昏暗。 深深的棺材只能看到偏上三分之一的光亮,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谢刹朝后伸手,不等他开口,虞星之将打开的手电筒递到他手里。 谢刹看向他的时候,虞星之脸上笑容淡淡,下巴微抬,示意他去看棺材里是什么。 手电筒的光柱打破棺材里的黑暗,模模糊糊的人形露出真面目。 “啊。”虞星之轻呼后退了一步,像是受到惊吓一样,不断喘气,“真可怕啊。” 谢刹一瞬不瞬看着里面,眼底波澜不惊:“别怕,那不是人。” 棺材里并没有什么恐怖的情形,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尸体,而是一具和真人一比一比例的纸人。 是的,又是纸人。 惟妙惟肖的纸人穿着成年人的衣服,惨白的脸上两坨红红的腮红,画得惟妙惟肖的眼睛直挺挺得睁着,打眼一看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假人还是死人。 谢刹将手电筒换到左手照亮,右手去检查那具纸人充作的假尸。 “我来吧。” 虞星之似乎已经按捺下了恐惧,眉目微蹙显得羸弱,却还是伸手接过谢刹手里的手电筒。 谢刹看着他:“不用勉强。” “没关系的,以后也会经常接触的吧。” 虞星之静静地看着他,眼里的温柔澄澈,清透的面容略有薄汗,莹润又脆弱,灵堂昏暗的光线下也像是白得发光,愈发显得玫瑰样的唇色娇艳,像是被咬破了一样。 “嗯。”回过神来,谢刹松开握着手电筒的手,专心地看向棺材里的纸人。 在谢刹专注研究纸人身上的线索时,虞星之微蹙显得脆弱的眉目缓缓展开,微微偏着头,流泻的眸光好奇又欣赏,似有若无的笑着,一直一直注视着他。 就像谢刹比棺材里的东西更有趣更值得投入。 谢刹专心致志地翻着纸人身上的衣物,不放过一丝可疑的线索。 突然,他的动作一停,看着自己的手指,食指尖似乎沾染到些什么,他放在鼻下嗅了嗅。 “怎么了?”虞星之将手电筒的光打得更近些,靠在棺材边缘看了眼纸人身上的衣服,“好像不是寿衣。因为是假的尸体,所以衣服也这么随意日常吗?” 谢刹抿了抿唇:“衣服上有血渍,是从活人的衣服上扒下来的,也可能是死人的。” 虞星之的手电筒朝下,照见衣物上蔓延向被压着的腰腹一大片暗色的血渍。 “这么大的出血量,衣服的原主人很可能活不下来。”谢刹淡淡地说。 “可是,如果真的有人去世,为什么棺材里的却是一具假的纸人?”虞星之撑着下巴一眨不眨看着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真的尸体去了哪里?” 谢刹看着他的眼睛。 虞星之眨了眨眼,蹙眉问他:“为什么?从开始到现在,谢刹为什么总是突然就看着我?” 顿了顿,谢刹淡淡地说:“没什么。” 虞星之眼眸微弯,含蓄地笑了一下,笑容没有到达眼底,静静地看着他:“这样啊,还以为是因为谢刹也觉得我好看,不自觉紧张起来了。” 谢刹移开的目光再次回到他脸上,乌黑的眸子宁静:“你本来就很好看,不需要我觉得。不过,难道不是你先盯着我看吗?” 虞星之微微挑眉,唇角无意识上扬,眼眸清澈无辜极了:“啊,有吗?” 谢刹的喉结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一阵脚步声。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听上去是冲着灵堂方向来的。 虞星之露出一点讶然,还是笑着的:“被当成盗墓贼了吗?” 谢刹立刻和他站在一起,看着门口的方向,低声说:“没那么简单,从开始看到我们,眼神就很奇怪。” “不过,要是被抓起来的话,应该可以离答案更近吧。” “嗯?”谢刹顿时看向虞星之。 虞星之的眼眸弯成半月形,侧首看向他,纤长的睫毛下水蓝色的眸光干净澄澈,微笑说:“快跑吧,至少有一个人要自由行动。你会回来救我的,是吧?” 第15章 夜探灵堂(四) “你找个地方藏起来,我留下。”谢刹轻轻地说。 虞星之的笑容消失了:“你说什么?” 谢刹看着他,缺乏情绪的清隽面容平静:“一开始就说了吧,每一步都听我的话。时间不多了。” 虞星之第一次看着谢刹的时候脸上没有笑意,他没有说什么,澄澈的眸光一直看着谢刹,后退几步转身隐在了灵堂后面的阴影里。 几乎同时,包围了灵堂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每个人都披麻戴孝,一身素白,连头脸都罩在兜帽下。 领头的人是个稍稍发福的中年男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一样狠狠地盯着棺材旁的谢刹。 “你竟然把棺材给打开了,你这个……”看来是真的气狠了,竟然一时想不出骂人的话。 谢刹带着黑眼圈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他,缺乏情绪的声音:“为什么这么生气?棺材里又不是真的尸体,纸人而已。”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随随便便进入别人的家,掀人家棺材板都脸不红心不跳的吗?我们可是好心留你们兄弟两个过夜的,你们真是……” 谢刹才反应过来,不是这些人气得骂不出来,而是骂人的话都被游戏消音屏蔽了。 不止是玩家之间,连NPC也一视同仁吗? 哦,挺好的。 谢刹的手指敲了敲棺材,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要报警吗?警察来了也想顺便问一下,棺材里的尸体去了哪里?你们在贩卖器官吗?” 骂骂咧咧的人忽然住了口,用凶狠的阴恻恻的眼神盯着谢刹。 谢刹没有理会他们的眼神,将棺材里的纸人一把拖起来。 那些人的眼神瞬间变了:“喂喂喂!快住手混蛋,你干什么?” “刚刚就在想,明明这么愤怒进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为什么不直接抓住我,是因为我手里的纸人吗?” 原来怕动静太大惊扰到人,加上穿在纸人身上的衣服很难剥离,谢刹之前只是将就地翻看了一下,现在当着他们的面直接将纸人彻底揪了起来,想怎么看都可以。 一群人惊叫着,嚷着快拦住他。 这些人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冲着谢刹冲过来,扁担、铁锨、铲子,甚至是柴刀。 谢刹的手里什么都没有,连仅有的手电筒都交给虞星之带走了。 但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比如棺材里那具纸人。 “像高中生?”低低地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除了谢刹自己没人听到。 下一瞬冲到谢刹面前的人被一脚踹了出去,同时他转身将手里的纸人挥到他们脸上,抓着其中一个拿柴刀的人的手臂,拳拳到腹部…… 几分钟后。 灵堂里一片混乱,躺着一地站不起来的人。 只有一个面色难看头发发白的男人站在那里,脸上满是冷汗,咽了一口唾沫。 谢刹和之前没什么分别,清隽的面容一脸倦怠,情绪不高涨的样子,垂眸看着手中的纸人,就像图书馆里专心致志看着书一样,难以揣度描述的表情。 他手中的动作干净利落,很快就剥掉了纸人身上硬套上去的上衣。 因为之前的群架被挥来挥去,纸人虽不至于七零八落却显得狼狈凄惨。 场面一时失控,就像灵堂闯进了一个杀人狂魔一样。 “快住手啊啊啊啊,混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抱着腿起不来的人嚎着。 “不知道,你可以解释一下,比如纸人身上的血衣是谁的?牌位上的乐佑泽又是谁?” 谢刹把剥下的上衣翻转过来,明显可以看到背后腰侧部分的撕裂,就像是被凶器刺伤的。 他用手指量了一下,脑中闪现柴刀自背后刺进人身体的画面。 “啊!”一声惨叫,有人连滚带爬跳起来指着地上,其他人也逃生一样避开。 谢刹循声看去,波澜不惊的乌黑眼眸微微睁大。 地上的纸人脑袋微微歪向一侧,整个纸身七扭八歪的,那双惟妙惟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人群,纸人的眼珠子变红,很快渗出鲜血来。 有人惨叫着抱头,疯狂地说着:“失败了,都怪他!啊啊啊怎么办?我不想死!” “那东西进来了,仪式失败前就进来了,肯定是发现了这样是不行的。” “闭嘴。”领头的人脸色惨白,微微发着抖却极力镇定,喝止道。 谢刹看着他们:“你们说得东西是什么?” 抓着头发的人眼珠发红,神经质地又哭又笑:“当然是纸人啊纸人!不然你以为我们愿意不断举行葬礼吗?” “那些东西每隔一段时间就一定要死个人,我们能怎么办?” 心态彻底崩了的人群揪着头发,蹲在地方,疯狂又绝望,要不是一群人也打不过谢刹,那样疯狂的表情显然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谢刹看着那个领头的人,走近他三尺之内,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俯视着,低沉平静的声线,像是永远也不会有生气这种情绪:“在我还愿意礼貌问话的时候,不立即回答,是觉得我看上去很尊老爱幼吗?” 冰冷修长的手指落在领头人的丧服衣领上,没怎么用力就将他整个人揪起。 灵堂白烛的阴影下,俊秀的面容苍白得叫人不安。冷淡倦怠的眸光和唇角一起垂敛,看了眼自男人身上掉落被他接住的打火机,又自下而上缓缓抬眼看人。 那样不像看人的目光和神情,在清隽安静的面容上出现,对方难以了解的情绪,叫人骨头都发寒起来。 男人本就惨白的脸冷汗愈多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离地了,无法想象这样瘦削清隽的年轻人,有这样可怕的臂力。 一股莫名的恐惧笼罩了他。 男人嘴角抽动,想缓和一下情形推笑解释,却怎么也笑不出,说不出一个字。 “快松手,不准伤害我儿子!” 忽然凶狠的喝止声,来自一个苍老的声音。 谢刹看向门口,黑暗里走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依旧穿着白色的丧服,佝偻着背,颤颤巍巍的身体,满脸的皱纹。以她所能拥有的最大的速度快步走到谢刹身边,老母鸡护崽一样极力护着被谢刹揪起的中年人。 谢刹在老太太过来的时候就松了手。 “妈,你怎么来了?这么晚。” 男人有些懦弱的样子,被老太太护持着,僵硬地转头去看谢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里面有误会,您想知道,我们都会告诉的。其实,其实我们也是受害者。” 第16章 纸人索命(一) 大概是觉得武力值完全不是一回事,覃家的人立刻转变了对谢刹的态度。 “唉,事情说来话长。那得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们覃家世代是给人做丧葬行的,特别是扎纸人的活计,靠着这一手绝活祖上在外地开铺子赚了大钱,男人一有钱不就想那回事吗?祖上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楼里的女人,听说是个家道中落的大小姐,人长得漂亮又好生养。本着改善家族后代血统的朴素想法,祖上花了大价钱给女人赎身,把她娶了回来。” 几个人分座坐好,男人吩咐给谢刹上了茶水,自己也点了根烟,眉头皱出深深的褶子。 讲故事的是那个老太太,她点着烟锅,一边想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后头几年起了兵祸,生意不好做,祖上就趁着局势还不算太乱关门低调回了乡里。那个女人当然也是一起带回来了。日后谁也没想到,这就是一切的祸源。祖上老家里早年就娶了亲的,那也是个泼辣的婆娘,正经的当家主母肯定不会看得惯城里的小妖精,家里从此就没个消停。” “头先说了,祖上娶那个女人是看重她的出身,很是宠她,每日里花了大价钱补身子就是为了她的肚皮。那女人也争气,进门第二年一口气就生了俩大胖小子,后来零零总总加起来生了九个男丁。那在几代都人丁单薄的覃家可是大功臣啊,祖上那是要摘星星绝不给月亮的。” “当家主母子嗣就差些,只有一儿一女,看那女人一向不得劲,但也就是女人那点子嘴皮子扯头花的事,只要爷们硬气镇得住场子,就不会闹出个什么来。谁成想事情就是这么邪门,有一天主母的那个儿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见了。他脑筋一向有点问题的,是个傻子。” “主母那时候就疯啊,到处找怎么也找不到,人就有点不对劲了,一个劲说是那女人谋害了她儿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祖上念在她没了儿子心里难受没有怪她。半个月后,有人在井里打水发现了傻子的鞋……尸体都泡烂了。” 老太太吐口烟圈,叹息一声。 “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就说查出来了,说是那女人的女儿推下去的。那女人是个妖精,生得女儿也是个小妖精,小小年纪成天斜着眼睛看人。一查出来主母的疯病就好了,铆着劲为儿子报仇。那时候覃家在柳树村十里八乡的生意有一半是主母这边的,那年头讲究亲上加亲,主母和祖上那是姑表亲,这事一出还得了?” “那小姑娘就被沉了塘,给她兄弟填命。那女人哭得哟,眼睛都瞎了,头在地上哐哐地撞,求她男人救救命。但那丫头干得事,就是祖上自己不得脖子后发凉。女儿没了,那女人又瞎了,那段时间世道乱生意也做得马马虎虎,除了依旧叫人每日好吃好喝照顾那女人的肚子,祖上再不到她那里去。” “女人是难产死的,死得时候整个人又胖又肿,孩子却生不下来,稳婆为了孩子不得以开了她的肚子。里面是一对龙凤胎。落地没多久,女儿体弱先咽了气。女人挨到晚上才死的。” 老太太咂咂嘴,满是皱纹的脸上辨不清表情,像是轻蔑嘲讽又像是唏嘘同情。 “都说儿子就是女人的命,命没了当娘的能善罢甘休?主母是个能忍的,一天天叫人给那女人吃的东西里加了一种猪草,表面喂得白白胖胖的,人都变了形,实际上秤没有二两肉,跟吹鼓的纸人一样。肚里的孩子是活生生饿成那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人夺了孩子的食。” “祖上做生意回来知道了,当场就流了眼泪。祖上是个有情有义的,虽然死得不光彩也给那女人大办了。亲自扎的纸人,扎了十二个惟妙惟肖的纸人,说是念着她在下面记挂孩子。” 谢刹看着她,忽然开口:“这一行没有忌讳吗?把活人和死人对应着做成陪葬的纸人?” 一直沉默的男人顿了一下,解释道:“这个……就是个寄托,实际不会真的像,有个意思就行了。” 老太太摆摆手,打断儿子的话:“后生你是个明白人。那女人死得惨烈,是个人见了那屋子就吐了,收拾都不知道怎么收拾。当时大家就觉得邪性,做我们这行的最怕邪性,一听谁还上门做生意。消息就给锁了,不让传出去。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恰好有个过路的道人上门讨水喝给指点了几句,说是用儿女的血镇住了,那女人念在母子天性上也不会起邪。那女人前头九个儿子加上沉塘的姑娘,最后生的龙凤胎可不就是十二个数。” “事情坏就坏在,头先被沉塘的那小姑娘,尸体早被鱼虾啃了,上哪里找她的血。不知道怎么弄的,说是找到了替代的办法,至于什么办法谁也不知道。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下葬的时候,十二个纸人一个个投进火里——这是数过的,绝不会出错。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去的时候发现,有一个纸人没给运过去。” “祖上又去了一趟,把这个漏掉的纸人亲自在坟前给烧了的。等回了家,熄灯休息了,半夜睁开眼一瞧,嗬,窗前又一个纸人!” 老太太叹口气,烟锅也不抽了:“有人就说了,当初烧纸人的时候,有一个被掉包了。少的那个纸人就是那个沉塘的小姑娘的,多出来的那个是掉进井里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什么时候给那傻子也扎了个纸人。” 谢刹问道:“从纸人不断出现开始,覃家就开始死人了吗?”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摇头:“一开始没有,纸人扎得太漂亮了,跟真人一模一样,伶伶俐俐的还会说话会叫人。祖上开始害怕,但主母把那个纸人当成自己的儿子,爱得不行,给它换衣服,打扮了带出去,就没人发现不对劲。而且,那纸人还会自己扎纸人。它扎的纸人生意好到不行……” 谢刹:“纸人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活人哪怕是天天跟纸人打交道,哪里有不怕这种邪门东西的。祖上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一闭眼就做恶梦,梦见的都是那天他从外面回来看到的情景,一开门,一地血和尸体,要么就是梦见一开门纸人杀人的场景。那女人头先生的孩子也说自己做恶梦,梦见弟弟和大娘要杀他们,加上主母和纸人一起久了行为确实失常,祖上总觉得她会让纸人杀了自己和那女人的儿子们。” “那天祖上从噩梦里醒来,又看到纸人在床头看着他。他就对纸人笑,说爸爸带你去逛庙会,给你买糖吃。趁着天还没亮,把纸人带出了门。到庙门口,纸人果然不进去了。祖上就强行抱着它,把它和一沓准备好的黄表一起投进了炉子里。那炉子可是给神仙烧奏表的地方,这纸人能有活命?” “祖上再回来的时候,家里果然没有纸人了。就是主母到处找那个纸人儿子,疯疯癫癫的不像样,祖上就说了几句重话,说自己把那邪物烧给神仙了。还说,当初就是主母自己偷偷扎纸人,扎出来这邪物。主母没有说话了,当天晚上悄悄开了门进去,用劈篾竹做纸人的篾刀把她男人给劈了。” 老太太的脸上显露出恐惧,怔怔地:“等天亮了大家发现的时候,夫妻俩的尸体在一块。祖上是被劈死的,主母就坐在尸体旁边。在她左右两边有两个笑眯眯的纸人,一大一小两只手捏在她拿刀的手上。主母整个人都空了,只有一张皮,不知道什么时候早被做成了纸人。” 第17章 纸人索命(二) 夜灯昏暗,老人特有的浑浊含糊的嗓音将故事娓娓道来,更添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一阵沉默,周围或坐或立的其他人也都一脸悚然。 谢刹静静地听着:“后来呢?什么时候开始不断死人的?” 老太太慢腾腾地又抽了一口水烟,才像是从那种森然中回过神来,长长叹一口气。 “从那以后就没有消停过。那一大一小两纸人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不见了,骇人得不行。之后这母女两的纸人就一直阴魂不散,家里神出鬼没的纸人越来越多,有了祖上的前车之鉴大家都装不知道,心里肯定是怕啊,白天黑夜的一直点着灯。” “母女两。”谢刹顿了顿,低沉的声音问,“一大一小两个纸人你们认为是那个难产死的女人和被沉塘的小姑娘,为什么这么肯定?” “好多人看见了,再说对主母和祖上恨成那样,除了她们还能有谁?” 谢刹:“有人试着逃走吗?” “肯定有人害怕想逃跑的,事情闹成这样柳树村也完全瞒不住,外头的人一知半解只说是覃家的纸人神了,纷纷当成故事传。知情人是真的怕,怕又不敢到处说,这就一咬牙偷偷跑出去不回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逃出村子的人不出十天就以尸体的样子给拉回来了。这一下大家都绝了念头,连出门做生意都不敢在外头过夜。” 谢刹看着老太太:“即便是这样覃家的生意也做得不错,听说家里的孩子送到外国读书,事情后来是解决了吗?” 老太太摆摆手:“没得解决,这事儿还长着呢。祖上死后覃家由那个女人的长子接手了,大约是之前那个道长出的主意真有用,那女人再怎么祸害人对自己的血脉总是虎毒不食子的。那当家的长子就出来安抚大家,说是只要不离开覃家,纸人就不会随意害命。一大家子为了安全就都聚在一起生活,这覃家就一直没散,婚丧嫁娶都在一块儿。”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宅子这么大,越建越乱的缘故。 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老太太缓了缓,又叹气。 “阴阳有道,纸人跟活人一样怎么可能不出事?没多久村子里死人的频率就多了起来,起先大家没跟纸人联系起来,后来发现一死人这些纸人就特别活跃,一夜间就扎好了要用的纸人摆在院子里。家里就怀疑外头死了人是不是纸人作祟的。这一数,外头死一个人家里的纸人就多一个,数量刚刚对得上。都是些体弱夭折的小娃娃、老人家,真是作孽啊。” 谢刹没有说话,继续听着。 老太太的儿子把茶水端给她,像是忌讳什么似的:“妈,小声点。” 老太太砸吧了一口茶水,撇了撇嘴角:“我这么大年纪了我怕什么,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了,害怕它们索我的命?” 男人就讷讷的不说话了,沉默着给她换烟丝。 “纸人哪有不喜欢办丧事的,一到外头办葬礼它们就混到正常纸人里,这东西还不怕火,烧了还能给自己新捏个身体。它们兴风作浪痛快了,活人的日子还要过不是?这样下去家里是没法做生意,一大家子都要饿死的。” “被纸人祸害的慢慢除了村里的人小孩老人,还有女人,有不知情的过路的外地人,断断续续的不绝。趁着大家还没有疑心到覃家,家主就想办法,说是不是祭祀一下。但是大约是当初害死祖上和主母时候见了血,寻常的祭祀牺牲都没用。这时候有人想起个人。” 一阵风穿过灵堂,烛火忽然像要熄灭一样一晃。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一顿,连说不怕纸人的老太太脸色都有些发怵,心有余悸似的。 谢刹乌黑的眼眸一动:“想起了什么人?” “那女人难产死的时候生得是个龙凤胎,凤胎落地没几息就死了,但那个男娃虽然虚弱却保住了。这就是祖上和那女人最小的儿子。今年算算岁数,差不多快四十岁了。当时想起他的时候,他虚岁才十三岁。” 老太太的嗓音像是有些发颤,虽然还是坚持说下去,但总有些颤巍巍的虚弱,像是随时会被什么扼住喉咙而说不下去了一样。 周围的人脸色都有些讳莫如深,喉咙滚动,微微低下头,像是这样就可以躲避什么,让自己不被看见一样。 谢刹自然察觉到这些人隐隐的恐惧,即便那个人不在这里,这种畏惧也像是不曾消散。 “为什么?”谢刹问,“为什么想起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老太太吸水烟的嘴像是不稳,拿烟杆的手也不稳,索性将东西按在手里。 “因为,因为……我们大家都怀疑,那个人可能,可能不是活人。不,至少不完全是活人。” 谢刹:“……” 说出来了,老太太呼吸都像用力了几分,握着烟锅的手指攥成拳:“老婆子我进覃家的时候晚,那孩子刚生下来就没了奶吃,祖上就把我安排去照顾他。那孩子长得好看,起先大家都是怜爱他没娘的,但是慢慢的就害怕起来。” 老太太浑身控制不住冷似的:“他根本就不吃奶,不哭也不睡觉,屋子里安静得很,我有时候怕他死了,就忍不住探探鼻息。他就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小孩子的眼睛都干净,那孩子尤其漂亮得小仙童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人的时候,怎么就叫人心底止不住得发毛。他像是知道你在害怕,那双眼睛嘲笑一样的。” “当时陆陆续续六个奶妈走了六个,只有我坚持下来了。他不喝奶,我急得没办法也是真的怕,就拿剪刀假装吓唬他,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割破了。他就笑了,他看着我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就把手指的血滴进奶水里,他就第一次愿意喝了。这事我谁也没敢告诉,也顾不得怕,只想着总算能交差了。” 又喝了一口热茶,老太太才像是稍稍缓过来:“他一直是我带的,打小就喜欢玩纸,玩剪刀。他有一个金银打造的剪刀,特别精细好看,他就用那东西剪纸。没有人教他,他自己天生就会一样。这事当家的人也知道。当家的是他大哥,覃家的人注重血脉,对这个弟弟没得说。对了,那小剪刀还是他主动问当家的要的,这是他开口说得第一句话。” “十年下来,覃家稍微懂事点的都知道这个人害怕得很。大家都怕他。全家就只有他一个人不怕那些纸人。他小时候,我一错眼找不到他,就听到屋子里有说话声,我偷偷瞄过几眼,他跟一个小纸人说话。给那个小纸人做衣服,还,还叫它妹妹。” 老太太咽着唾沫,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谢刹乌黑的眼眸微动:“妹妹?那个死了的凤胎?” “可不是吗?一开始那纸人还是个婴儿大小,跟当初祖上给做的一样。一年就就变一个样子长大了些,新的身体谁做的,除了他还有谁?他跟他的纸人妹妹到底是双生子,一个死了一个活着却有感应,对个纸人有说有笑的。他也从来不怕那些纸人,这家里只有他想去哪里去哪里,那些纸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和善极了。” 老太太像是觉得不快点说出来就没机会说了一样:“那女人说是对有她血脉的覃家人例外,但覃家的人还不是一样倒霉了不该死也会死。祖上的大哥去得早留了个儿子,是当家的堂兄,这堂兄有一个儿子,按道理管那男人叫小堂叔的,这可是亲侄子啊,因为年纪小不懂事说了几句叫他不高兴的话,那些纸人就对这侄子下手了。那可是亲亲的一个屋檐下的堂兄弟的儿子啊。” “妈,妈你别说了……当家的不也拿他没办法。” 老太太不理会儿子的劝阻,呜呜地哭着说:“当家的人也不知道是怕他,还是真的偏心,对他有求必应,出了这事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后来大家就想明白了,当家的怕的是他背后那些纸人。” 谢刹看着哭得伤心的老太太,平静地说:“你丈夫是谁?” 老太太没有吭声,只是抹眼泪。 谢刹了悟:“那个被纸人害死的男孩是你什么人?” 老太太没有回答,回答谢刹的是她的儿子:“是我弟弟,他那时候也才十四岁还没成人,就是不懂事说错话又能怎么样呢,唉。” 谢刹没什么表情:“节哀。因为那个人可能和纸人是一伙的,所以你们想到了找他是吗?” 老太太用别在衣襟上的帕子按了按眼角,点头:“当家的觉得他再怎么亲近纸人,到底是覃家的人,所以就去找他,问他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局面。不能让纸人再这么随心所欲杀下去了。” “那个人怎么说?” “那个人起初不说话不理会,他向来是除了剪纸做纸人对什么都不看一眼的。当家的就撩起衣摆给他跪下了。说什么对不起,疏忽了什么的,也不知道许诺了什么,那个人就点了头。然后,他说了一个办法:让覃家主动上供。” 谢刹的眼眸微阖了阖:“怎么叫主动上供?” 老太太的儿子主动接过来:“小堂叔说,纸人最想要的是覃家人的血,外头的人不算,只要覃家每隔一定时间死个人就可以了,纸人喜欢死亡,喜欢覃家办葬礼。” 这就是覃家丧事不断的原因吗? 但是,什么叫只要覃家每隔一定时间死个人就可以?死人难道还是可以控制的? 谢刹乌黑的眼眸看向他们,低沉的声音极轻:“所以,你们是怎么主动上供的?” 第18章 纸人索命(三) 男人被他看着,情不自禁擦了擦额头的汗,咽了口唾沫:“我们可不敢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这事……” 老太太又按眼角:“这事惨啊。放着不管纸人就到处霍霍,迟早传出去连累一大家子没活路。当家的就和我们商定怎么办?这事能商量出个什么结果,这可是人命啊。当天回去大家都睡不着,留下要死,出去还是死。半夜里忽然就被喊醒了,原是我那可怜的婆母上了吊。那群纸人兴奋得就跟过年似的,葬礼前后置办了三个月,纸人就消停了一年。” “家里的丧服几乎就没有换下来过。一开始一年一次,每年的人选老人们自己心照不宣定下了。持续了几年光景,大家都习惯了。忽然有一天,那个人整理了行李说要离开。” “他走的那天,大家真是不敢表现出来,但心里都觉得松了一口气。他走以后,家里的孩子也能到外头去上学不回村里了。那几年光景真的好,大家都觉得有了盼头。但是好景不长。” “谁都没想到啊,他这一走那群纸人就慢慢破坏起规矩了。索要祭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从一年一次到半年一次,再到三个月一次,甚至更短。覃家人再多也死不起啊。可不满足它们,它们就去祸害村民,没人能约束它们……” 谢刹看向灵堂上供奉的牌位:“所以,这个人是怎么死的?表少爷,车祸?纸人身上的衣服是车祸吗?” 老太太的倾诉被打断,整个人一哽,没有说话。 她的儿子赶紧摆手:“这,不是您想的那样。您想想,纸人三个月就要死个人,我们怎么死得起?实在没有办法了……” 谢刹乌黑的眼眸看着他:“就去杀人冒充?” “不不不,”男人赶紧摆手,“这法治社会我们怎么敢干这种事?我们就是没办法了,花钱托人买了些尸体,特别是那些意外横死的,冒充是覃家的人办葬礼。这么做的确是存着让自家孩子假死脱离纸人掌控不用回来的心思。” 谢刹神情平静,乌黑安静的眼眸看不出信还是不信:“棺材里的是纸人,尸体呢?” “尸体……”男人顿了顿,诚恳地看着谢刹,疲惫地揉搓了一下脸,“纸人哪里有那么好糊弄?这些年我们为了糊弄过去也是煞费苦心了。一开始买过尸体被拆穿,纸人在葬礼上直接发疯还害死了人,后来我们就更小心了,想出个办法,用纸人和死人的衣服加上覃家人的血冒充尸体。” 谢刹眨了眨眼。 老婆婆点头肯定了儿子的说法:“纸人坏了规矩,又要三个月一次,大家都苦不堪言。这个法子还是当家的专门去找到他那个弟弟,求那个人给想想办法,是那个人给出的主意。他最是懂这些纸人了。” 谢刹眼前闪现门外遇见的纸人,没有五官的脸。 老太太继续说:“那个人心狠手辣的,对血脉至亲的覃家人都这样,对纸人能有什么情谊?那些纸人不听话,脱离他的掌控他肯定也要生气的。不知道他怎么骗得那些纸人,把它们的眼睛鼻子什么都给弄没了,看着怪渗人的。但是没了五官它们的确不大分得清,我们就用纸人、覃家人的血,再加上一些毛发死肉弄出的尸臭味,就能糊弄那些纸人相信了。” 男人点头,老实巴交的补充:“棺材里的纸人是我们特别做的,按照买的出意外死的外地人的信息,棺材里的纸人身上的衣服是我外甥的。他人在国外念书,我们真怕出了什么事,就想先把年轻人摘出去。不信你可以问问我闺女。她是大学生,有文化,你们年轻人肯定能谈得来。” 外头人影晃动,果然缓缓走进来一个人。 依旧穿着白色丧服,兜帽下的脸在徐徐的光影里慢慢看清,一张素净善良的脸,比很多女明星都好看。 “这是我闺女,覃媛。” 覃媛看着谢刹微微点头,即便穿着千篇一律的丧服,她的气质也与众不同,有一种这些人没有的大城市才有的气息。她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就让人很有好感,气质恬淡又一丝恰到好处的少女的妩媚。 “我姑娘爱读书,就是话少,不爱交朋友。人太善良了,容易被人骗。” 覃媛看了眼灵堂的场景,什么都没说却叫人觉得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温和地看着谢刹:“听说有迷路的游客借宿,其实我们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谢刹平静地说:“只有这里亮着灯。” 覃媛嗯了一声,声音温温柔柔的:“因为家里的人怕纸人,所以一直点着灯。别看宅子很大其实很多地方都被纸人占了,如果只是住一夜其实也不妨事。它们只想要覃家的人,只要你们半夜不出门就好。你们上了门我们也不能说实话直接拒绝,毕竟纸人的事不好流传出去的。” 谢刹的声音低沉:“嗯。” 覃媛转头去看她爸爸和奶奶:“误会解开了就好了,毕竟家里的事情瓜田李下的,换了我们看见了也疑心自己要被害。这个纸人坏了就再做一个好了。” 男人就愁眉苦脸的:“闺女你是不知道,给佑泽做的纸人刚刚眼睛流血了。” 覃媛的脸色顿时也有些苍白,仍旧保持镇定:“那些纸人有什么反应吗?” 站在男人身后的几个青壮年立刻说道:“仪式开始没多久就有纸人闯进来了,好几个人都被袭击了。” 覃媛的手指握紧又松开,声音依旧不高不低,有些勉强地说:“今晚叫所有人都警醒些别睡了,纸人可能等不及了,先熬过今晚,明天再想办法。” 谢刹静静地听着,目光再次移到灵堂上那个牌位上看去。 然后,他看向之前虞星之隐藏起来的灵堂斜后方。 覃媛看向谢刹:“客人也早些休息吧,要是不放心可以和爸爸他们住一起,只是半夜一定不要乱走,这种时候碰上纸人就不好了。客人是在看什么?” 谢刹兀自走到灵堂侧后面,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他拉开幔帐,后面没有人,只有一个黑色的小门。 虞星之不见了。 “这个门通向哪里?”谢刹问。 …… 黑夜里,山风拂过村庄内的高树。 覃家的宅院鳞次栉比,如同广袤的迷宫,隐在错落有致的灯火之中。 在烛火和黑暗的交界处,两个声音在窃窃私语笑着。 “嘻嘻嘻嘻,已经在灵堂待了很久了吧。” “应该是很久了,毕竟老太婆的故事要讲不少时间。” “嘻嘻不知道他喝没喝水?” “喝不喝都没关系吧,闻了那么久肯定不行了。” 一直忍不住笑的人笑得更开心了:“等不及了,你说是把这个油灯泼进屋子里烧死好呢?还是喂给他再烧好呢?” “喂给他吧。我喜欢活的,从肚子里整个烧。他打得我好疼啊。” “什么有趣的事情?我也想听听看。”优雅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两个人一顿,回头看去。 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俊美的青年,微微歪着头垂眸看着他们,雪白俊美的脸上露出一点有趣似的笑容,那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 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或者说周身没有一处不叫人惊艳。 但是这两个人看到那双看着人时候一眨不眨盯着的眼睛,整个笑脸就一僵。 “啊,您回来了。” “欢迎……欢迎回来。” 青年的唇角扬起:“在说什么好玩的事?” 那样目眩神迷的笑容叫人迷惑了一样放松了些。 “我们在说……那个……” 另一个人似乎及时醒神,拉了旁边的人一把,堆出恭敬的笑容:“没什么,就随便说说。” 青年笑得更灿烂好看了:“是说杀死里面那个玩家吧?怎么样,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两个NPC看着他眼里的轻慢无邪的好奇,紧张顿时缓和了,露出同谋一样的笑:“这个,您回来当然是听您的。” …… 覃家的人都围过来,看着谢刹揭开的幔帐后的黑色小门。 头发略白的男人诧异地说:“这是储物室的小门,一般是放杂物的,暂时不用的粮食什么的。一般是锁起来的,您怎么关心起这个?” 他说着试图推拉扭门,展示一下这是上锁的,但下一刻谢刹的手先一步放在上面,微微一转一推,门打开了。 男人一脸惊讶,看了眼身边的人:“这门一般不是锁着的吗?最近谁进去过吗?” 其他人就说:“可能有人进去拿了什么工具没锁门吧,人多手杂的。” 老婆婆弯着腰,眯着眼睛问:“后生你是要找什么东西吗?你说,让他们去找吧。” 覃媛扶着她奶奶,没有说话。 谢刹没有理会,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没什么东西。”男人解说着。 里面确实不大,除了几袋没有处理过的粮食,就是一些杂物。 谢刹看着后面那个窗户。 “啊,这个窗户是为了运粮食方便,有时候直接从窗户那边就走了。” “窗户怎么也开着……” 谢刹看着窗户,虞星之是从这个地方消失离开的。 “跟我一起的哥哥不见了。”谢刹回头乌黑的眼眸看着他们,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你们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吗?” 不知道是不是谢刹目光里自带的威慑,覃媛他们的神色都微微一愣,面面相觑。 这时候外面忽然一阵慌乱脚步:“着火了,着火了!” 所有人都走出灵堂朝着火光升起的方向看去。 谢刹一直沉静的目光忽然一凝,直直地盯着那里:“这个方向,是西南的客房。” “对,火源就是西南那边,但是……” 如果虞星之原路回去了,很可能是回了那里,那么…… 所有人便发现,谢刹忽然朝着着火的方向飞速跑了过去。 第19章 神秘的小堂叔(一) 手中的打火机一下一下打亮又熄灭,然后被修长的手指随手抛向身后,火焰立时燃起。 背对火焰,光明和黑暗的交接处。 穿着西装的青年站姿随意,站在他对面的两个人脸色微僵,笑容的残痕还没有消失。 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瓶煤油一样的东西,愣愣地看着青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命令。 青年优雅温柔的声音,绅士又矜持:“需要我喂你吗?” “不,不用。”拿着油灯的男人迟疑地把油灯移到自己嘴边,笑着勉强地抿了一小口。 另一个人脸色惨淡看着他,想阻止又不敢,看着对面的青年:“可是……” “嗯?”青年微微偏了偏头,眸光温柔又无辜,“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催促一样轻抬的下巴,下颚线精致完美,一瞬不瞬盯着的眼眸。 如果有镜头落在他身上,不需要任何角度和光线,几乎随手一拍就是顶级完美的画报。 被他注视的人却如坐针毡。 拿煤油的男人一咬牙,将一整瓶倒进自己嘴里,咕咚咕咚眼也不眨咽下去。 旁边的人又急又慌,像是被鳄鱼盯住的动物,僵硬得一动不敢。 青年的声音温雅,像是亲昵,又漫不经心:“没关系的吧,反正剧情结束了就会重置的,不会真的让你死掉的。” “嗯,是,是。”喝掉一整瓶煤油的男人点头,勉强笑着,额头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来。 青年歪着头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腕表:“去吧,时间差不多了。记得小声一点,别吵到人。” 于是,之前还计划将煤油灌给谢刹的男人,以自己设计的方法,喝下一整瓶煤油,毫无抗拒自发走进了火海。 留下的另一个男人脸色惨白,满头满脸的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算身为NPC,一般情况死掉也会因为副本重置复活,但这种死法的滋味真是一点也不好受。 可是,他们做错了什么? 身为NPC欺负玩家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您是,生气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青年的声音听上去心情不错,温雅随和:“没有啊,我很高兴。你们提供了不错的玩法建议,只不过我觉得还可以更有艺术更好玩一点,你们,会配合的吧。” 忽然,他微微垂下的头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灵堂的方向,低低的自言自语一样的声音:“嗯,说了我很多坏话啊。” 男人低下头,极力降低存在感,以免青年生气时候波及到自己。 青年对着他微微侧首,目光还是看着灵堂的方向,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对了,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啊?”男人抬眼,傻眼一样看着他。 雪白俊美的面容上,拥有玫瑰一样红唇的青年,略略蹙眉像是遇到难解的迷题,呢喃的声线让人的耳朵都忍不住颤栗:“姓覃,叫什么好听有格调一点?至少不能比虞星之差太多吧,好歹是我第一个boss身份。你说呢?” 男人怔愣,下意识点头。 即便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恶魔,可怕至极,但每次看到那张俊美好看的脸还是叫人下意识瞳孔放大出神,就算被杀也像是无法拒绝,耀眼近乎刺目一样的存在感。 “你的眼睛怎么了?我看上去很可怕吗?”青年温雅和气,微微低头好奇地询问。 男人强迫自己别开的眼又转回来,掩饰一样揉了揉眼睛,在青年一瞬不瞬目光注视下,勉强镇定地笑着:“耀……我是说,名字一定要耀眼一些。” 青年的眸光微微抬起,手指调整了一下腕表:“耀?光宗耀祖,覃耀祖。不错,是个符合时代人设的好名字。很适合我。” 等等光宗耀祖的寓意和眼前这个人到底哪一点适合了?就那张脸吗? 这个把整个覃家搞成这样的恶魔! 然而心里再腹诽,男人面上也只有勉强笑着。 “是个好名字。” “谢谢。”青年静静看着他,脸上毫无笑意,“所以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脸色瞬间刷白。 青年的手指放在他的肩上,弹钢琴一样指尖轻点,在他耳边:“去到……把……然后……” 一阵耳语之后,青年退开,眸光清澈澄净:“明白了吗?” 男人的脸色已然恢复如常,精明能干的样子,笑着点头:“明白。我这就去。” 不管干什么,总比自己喝了煤油走进火里强。 这种给别人设计的死法用在了自己身上,黑色幽默一样,真是叫人打从心底发毛。 男人想着不由看了眼火海里,因为那个人说要安静,就一直忍着没有发出声音,直至毫无声息的同伴。 顾不得感慨,他转身快速消失在夜色里。 …… 不久之后,火势渐大,不一会儿,谢刹和身后跟来的覃家人跑到了这里。 “火场里有人吗?” “不清楚啊,好像有好像没有的。” 冲天而起的火势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先救火,最近的水源在哪个方向?”谢刹说,率先去拎水桶打水。 所有人都动员起来,一刻不停地去搬水。 等火光彻底熄灭已经是破晓,天际发白,快要天亮。 焦黑的火场几乎没有残留什么,因为发现得早,火势被控制在一个院子里没有蔓延出去。 熄灭之后的废墟,烧得极为干净,除了院子的墙垣几乎没有片瓦残留。 谢刹翻捡着火场的残痕,眉宇微微皱起。 看着残留的竹木和纸板,想起昨天他和虞星之在这个房间里发现的违和感,他终于明白了那种又新又旧的奇怪的异常感是什么了。 谢刹看着覃媛的父亲,那个头发略略发白的中年人,目前为止出面的覃家人里,除了昨晚在灵堂的老太太,他应该是地位最高的主事者。 “西南这个院子的客房是什么做的?你们用做纸人的东西做房子给人住?” 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但那锐利的眼神雪一样沁凉,让人从心底升起凉意。 男人呆愣了一下,不知道是理亏还是一时嘴拙,说不出一个字。 谢刹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他,一夜不睡黑眼圈愈发深了些,清隽苍白的面容安静,没有任何表情,令人不安的阴郁。 旁边忙了一夜的覃媛立刻说:“不是这样的。这个院子根本就不是客房,客房是靠近中轴的院子。这个院子根本就不住人,我们一般都不过去的,因为默认这里是属于纸人的领域。昨天晚上你突然跑到这里救火我们就很惊讶了。” 谢刹毫无表情:“是你们的人领我们过来这里的。” 男人终于回神,看看谢刹又看看他女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昨天的确是老常领他去客房的,可是老常办事一向稳妥,怎么会……” 忽然,有人惊喝道:“火场里发现一具尸体!” 谢刹立刻回头走过去。 几乎是一前一后有人跑进来喊道:“不好了大伯,老常,老常的尸体被发现了!说是昨天下午在后山发现的。” 覃家的男女老少顿时一脸惊骇:“什么?老常昨天下午就……可是昨晚明明他还回来了!” “是啊是啊,他还跟我说话了,跟好多人打招呼了。” 覃媛一直比她父亲更镇定:“确定是老常吗?” “确定的,”来人气喘吁吁,“虽然看上去惨了点,但脸还能认出。老常的婆娘认的人。” 众人顿时明白他们是集体撞鬼了。 覃媛的脸色勉强,对谢刹说:“看来你运气不好,遇见的老常已经不是人了。他应该是故意把你们引去纸人地盘的。” 纸房子,半夜的火,的确不是什么意外。 谢刹对昨晚的老常是人是鬼毫不关心,只是低头一眨不眨看着那具火里的尸体。 焦骨看不出任何线索,只是体型和虞星之略像。 一片沉默。 哒哒,哒哒哒。 旅行箱的滚轮在青石地板上滚过的声音,不紧不慢徐徐响起,接近了这里。 有人应声回头望去,静止了一样忽然一动不动。 不断有人抬头看去,直至不论之前在做什么,所有人都直起身朝来人看去。 恭恭敬敬站好的姿态,众人难以描述的神情,让因为虞星之可能在游戏里死去而放空的谢刹也难以忽略,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这一眼,谢刹向来波澜不惊的乌黑眼眸忽然瞳孔放大,一动不能。 天光破晓,夜尽发白,晨曦的光辉遍洒而下。 濛濛的曦光里,站在废墟和庭院交接处的男人,却像是风中倒影天光的晨露,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浅灰色的衬衣毫无皱褶,雾霾蓝的西装裁剪熨帖,勾勒出瘦削完美的腰身比例,仿佛画报里走出的行走的艺术品。 他随意自若地站在那里,看着庭院的所有人。 雪白的肌肤之上,嘴唇像吻过午夜的红莲,乌黑光泽莹润的长发被蓝丝带整齐地系在脑后,额前两侧刘海半长不短修饰得眉眼清正矜贵,金丝眼镜后栗色的眼眸澄澈又深沉。 这个人的气质充斥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神秘矛盾,既儒雅温柔,又有着与所有人保持距离感的疏淡。 他站在那里,一只手随性地放在黑色的西装裤口袋附近,像时装周随时可入镜的顶级男模,栗色的眼眸微垂看着大家:“一大早,这是在做什么?” 所有人梦游一样,怔怔地看着他的方向,没有人说话,全都被施了魔法一样一动不动。 青年唇角微扬,镜片后的眸光却平静:“哦,这种反应,是不欢迎我回来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像是如梦初醒。 覃媛父女对视一眼,男人立刻恭敬地弯腰行礼,满面堆笑:“小堂叔回来当然欢迎,只是太惊喜了,您该叫人提早知会一声的,我们好早点亲自去接您。” 覃媛也双手交握,弯腰行礼,微笑说:“给叔爷爷请安,欢迎回家,一路辛苦。” 尽管自己父亲的年纪比那个人还大,尽管那个男人过分的年轻,但是辈分在这里。 覃家所有的青壮都像是瞬间被按了遥控器,纷纷低头弯腰行礼问好。 这些人有和覃媛一个辈分跟着叫叔爷爷的,也有和覃媛的爸爸一辈叫叔叔的。 谢刹的瞳眸微微一跳,静静地盯着那个人——这就是那对龙凤胎里唯一存活的那位? 按照覃家人的说法,这个男人快四十岁了,但是眼前这个人异常得年轻俊美,只有身上儒雅沉静的气质不是二十几岁的人能有的,才隐隐透露了年龄。 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除了眸色和头发,对方和虞星之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第20章 神秘的小堂叔(二) 谢刹一瞬不瞬地看着庭院被所有人恭敬行礼的男人。 除了深栗色的眸色和头发的长短和虞星之不同,小堂叔的气质比起清澈温柔的虞星之底色要晦暗复杂许多。 那张优雅俊美的脸也并不像虞星之那样总是笑着,即便唇角扬起,脸上也没有多少痕迹,笑容也从不会到达眼角。同样优雅清正过分好看的面容,在虞星之身上是一种不设防的清澈温柔的美好,仿佛谁都可以轻易伤害他的虚妄易碎。 同样的不设防,在这个人的脸上却多了一抹随心所欲的意味,和虞星之截然相反,让人莫名笃定,任何或明或暗的攻击算计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毫无胜算。 在焚烧过的废墟庭院,一众披麻戴孝的人躬身行礼,所有人灰头土脸的背景里,那个仿佛周身在发光一样完美的男人目光随意落在前方的人群,却像是没有任何人能进入他的眼中。 不知道是昨夜灵堂里老太太讲述的故事让人先入为主的印象,还是那和虞星之意外相似又气质截然不同的脸。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有一种从心底莫名发凉的感觉。 直到现在为止,那个人都没有看覃媛斜后方的谢刹一眼。 “虞星之。”谢刹一眨不眨看着那个人,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 那个人却是毫无所觉,唇角微扬,就像任何一个长辈看小辈和小辈陌生的朋友一样,视线随意扫过覃媛,几乎连余光也没有给到谢刹。 “这是?” 覃媛看了眼谢刹,立刻微微躬身解释:“这是路过过夜的旅客,看到着火了来帮忙。” 小堂叔神秘的栗色眼眸蒙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关心地看着覃媛,从胸口的西装口袋拿出装饰的雪白帕子,倾身偏头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灰烬。 低沉奢靡的声线,温雅呢喃,和他的人一样绅士又疏淡:“你该小心一点的。” 覃媛受宠若惊,脸颊泛红,慌忙双手接过:“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才三个月吧。” “啊?”覃媛愣住了。 小堂叔栗色的眼眸垂下,落在她的肚子上,唇边扬起的笑容,让栗色的眼眸像蒙着清晨水雾一样的沁凉,一瞬不瞬看着她:“三个月并不稳,救火这种事放着他们来就好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很可爱。覃家已经很久没有小姑娘了。我很期待。” 男人的声音和俊美,换做任何场合,足够叫任何人脸红心跳,不能自己。 覃媛的脸色却忽然苍白,眼眸微颤睁大,喉咙吞咽了一下。 她很快镇定如常,一手护着肚子,低头小声温顺应道:“是。谢谢叔爷爷关心,阿媛会小心的。” 尽管男人的声音极轻,低沉奢靡的声线听上去如同呢喃,但是周围一片安静,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有人下意识说了一句:“是个姑娘啊。” 覃媛抿唇垂下眼眸。 覃媛的父亲左手拉着右手,一边搓手一边堆笑,笑容莫名虚弱,或者说他整个人在小堂叔面前都很虚:“挺好,是喜事啊。尤其难得小堂叔喜欢这孩子。姑娘好,姑娘好。” 谢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再次轻声:“虞星之。” 这次的声音比之刚才更大了几分。 那个人终于听到了,看向谢刹,栗色的眼眸像氤氲着一潭水,但却并没有虞星之的温柔暖意,是冷凉的。 他的神情优雅矜贵,像看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看着谢刹,点头示意,礼貌温和又矜持:“游客?这里可不是什么适合旅游的地方。或者你也和我一样,对民俗文化和艺术感兴趣?” 谢刹乌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和他对视:“嗯。很感兴趣。” 小堂叔笑了一下,淡淡的笑容似有若无漫入金丝眼镜后的栗色眼眸,很快消散,他矜持地点了点头:“有机会可以交流一下。” 说完,他似是要转身向外走去,抬起脚又顿了顿,回头看向谢刹:“对了,你刚刚叫的名字是?是名字没错吧。” “虞星之。”谢刹看着他,乌黑的眼眸从原本的坚定变得不确定,“虞星之……跟我一起来的人,我哥哥跟你长得很像。他昨晚不见了。” “失踪了吗?”小堂叔听完了,幅度很低的微微挑眉,像是讶然,像是惋惜。 但最终那张脸上只有平静:“不过,在柳树村失踪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那双氤氲着沁凉水雾的栗色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他,连敷衍的伪装同情也没有,低沉奢靡的声音轻慢随意:“早点离开吧。晚了,说不定你也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留下不亚于恐怖预言的话,小堂叔的唇角似有若无地扬了扬,转身径直离开。 在他身后,一个高高壮壮穿着黑色竖领皮衣,戴着英伦宽沿帽,手上是黑色皮手套的男人,拎起他那个黑红色的大行李箱,腿几乎不打弯一样恭敬地跟在他身后,一同离开了。 覃家的老少也立刻跟上去,呼啦啦走了一大半人。 乌鸦的啼鸣忽然响起。 寂静的庭院,废墟之中,这不祥的叫声让人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心头的寒意并没有因为天亮的到来而驱散,没有因为是白天而感到一丝安全。 “快点,快点走。” 剩下几个人赶紧催促着抬走废墟里的焦尸,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属于纸人的地盘。 神色勉强恢复正常的覃媛看向一旁的谢刹,他的目光依旧望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 “我们这个地方的确很危险,你趁着天亮早点离开吧。” “我哥哥还在这里。” “啊?”覃媛眼里微微迟疑,“那具焦尸不是……” “不是他。”谢刹收回视线,乌黑的眼眸转而看向覃媛,“纸人会把失踪的人带去哪里?就算只是猜测也可以。” “很多地方,一般会是覃家那些被纸人占据的地方。还有荒山,陵墓,就像老常的尸体被发现一样。但是——” 覃媛的神色勉强,像是有些惧怕什么一样,不安地看了谢刹好几眼,很快就低垂避开。 “但是什么?”谢刹静静地看着她,“你好像一直有什么话想说,没关系,说吧。这里只有我跟你。” 听到这句话,覃媛的喉咙微微鼓动,却反而后退了一步,就像是下意识惧怕着谢刹一样。 谢刹:“……” 被谢刹看到的时候,她似乎克制着很想隐瞒自己的反应,但是在对方安静的视线下却失败了。 “你……”覃媛的手攥着丧服的带子,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看着谢刹,“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就一直说哥哥什么的,但是,但是大家都说,老常带进来的人只有你。没有其他人了。” 谢刹:“……” 覃媛担忧地看着谢刹,温和地说:“你真的,是和哥哥一起来的吗?” 她的神情却像是在问:你真的有这样一个哥哥吗? 谢刹缓缓眨了眨眼。 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昨晚在灵堂,他让虞星之藏起来,然后,虞星之在他眼皮底下失踪了。 之后所有人忽然都不记得虞星之,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根本就不存在虞星之这个人。 但是,这里却多了一个和虞星之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的小堂叔? 是了,虞星之和那个男人生得这么像,以那个人对覃家人的威慑力,覃家的人第一次看见他们不可能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覃媛看着他安慰道:“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昨天见到你和常叔的人。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柳树村这个地方就是这么邪气,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正常的。我们已经习惯了,对外人而言这些冲击却很大。” 谢刹的声音毫无波澜:“不是幻觉。他跟我一起来的。” 覃媛无奈:“好吧。那你趁着白天找找吧,也许他是找到路了,先回家了也不一定。” 说着牵强连她自己也不信的话,覃媛勉强笑了一下:“总之你,天黑前尽早离开吧。这里真的不能待了。” 覃媛的话说得虚弱极了,像是强压着恐惧一样,说完,她护着肚子也跟着那些人一起离开了。 走了两步,她停下脚步,像是于心不忍,微微回首,声音极轻:“不过,连昨天我们见到的常叔都已经是死人,你确定你看见的哥哥,真的还是你哥哥吗?” 谢刹的脑中快速过了一遍从进入游戏到最后分开,所有虞星之在他面前的样子。 最后停留眼前的是那双水蓝色微微弯起的眼眸,像星河融化,清澈的温柔,对他说:“你会回来救我的,是吧?” 第21章 神秘的小堂叔(三) 青年不紧不慢走在前面。 头发花白的覃媛的爸爸跟在他身边,恭敬小心得低着头。 一群披麻戴孝的覃家年轻人沉默有序地跟在他们身后。 “那个人要是真的,听了您的警告走了怎么办?”覃媛的爸爸低声请示着。 青年直视前方,不甚在意的样子,唇角温和上扬:“没关系的,他不会走。而且——” 他侧首垂眸看向他们,刹那的笑容灿然:“他走得出去吗?嗯?” 战战兢兢的人群瞬间一呆,在那耀眼危险蛊惑人心的笑容下,小心翼翼露出同谋一样邪恶又奉承的笑,像是在大鬼阴翳之下而生的魍魉之伥。 “现在我们该做什么?”覃媛的爸爸又请示了一句。 青年的笑容只在刹那就消散了,继续向前走,淡淡地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会做什么?” 覃媛的爸爸嗫喏了一下:“原本是该办葬礼了。但是,棺材里的纸人被发现了。虽然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但应该会提高警惕吧。身手很不错的样子,很难得手。” “不着急,我会处理的。其他的区域交给你们,没问题吧。” “啊……”覃媛的爸爸一愣,没想到这个人会亲自下场,“哦哦,那,辛苦您了。其他区域您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那就接着办吧。还有,别跟着我了,披麻戴孝的,还以为是给我送葬呢。”说话的时候青年的目光一直看着远处,一丝余光也没有分神给他。 优雅轻慢的话,叫男人脸上一白,冷汗浮现额头,瞬间止步点头:“是,是,我这就安排……” 他说着向下挥了一下手,压低声音对后面的人:“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跟着了!” 所有人就立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送那道雾霾蓝的身影和拎着皮箱的纸人一同消失在视野尽头。 留在原地白森森的一群披麻戴孝的人,丧服之下一双双畏惧又狂热的发红的眼睛,像是一群饥饿的野兽,或者吸血的恶鬼。 …… 谢刹闭着眼睛,半响睁开:“他还在这里。” 说完,他转身,背对着覃媛他们的方向离开了焚毁的院子。 覃媛站在那里,手指轻轻护着肚子,目送他离开。 谢刹没有走远,而是迂回绕道,远远跟着那个和虞星之极像的小堂叔和那群覃家的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确保没有任何人发现。 世界上不可能那么巧,游戏里的NPC和其中一个玩家恰好相似度这么高。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老常的死也很可疑。 那些说没有见过虞星之的人也许是说谎,也许也是被那个东西洗脑了记忆。 都不可信。 多亏了覃家的地形够乱,地势有高有低,比起正规的大宅更像一个小型的组合一起的社区,偏离主宅的大部分房子都是荒废的无人区,谢刹轻易就避开了人群跟了上去。 不久,谢刹看到那个人和覃家的人分开了,身边只跟着一个奇怪的拎箱子的黑衣人。 两个人熟门熟路穿过一段路,走进一座偏离中庭很远的庭院。 谢刹才发现覃家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像个遗世独立小别墅一样的庭院。 独立的花园,种着一颗茂盛成亭的葡萄架,花园视野宽阔种满了花草,鸢尾、玫瑰、还有一些认不出的明显是异国产物的花草。 庭院的花木看似自由生长,却又和完全无人打理的状况截然不同,像是刻意费心做成这样的。 那个人对这个庭院很熟悉,像回到家里一样坐在庭院的休闲椅子上,桌椅显然很干净,就像刚刚才有人清洁过一样。 拎着行李箱的黑衣人自发走进屋子里,不一会儿出来,为他摆上精美的器具,放上一个白色的工具箱。 那个人抬了抬手指,黑衣人就恭敬地弯腰,侧耳倾听他说话。 黑衣人转身走向庭院门口,打开缠着蔷薇爬山虎的雕花铁门,然后做了一个邀请进入的姿势。 “跟踪了这么久,不进来喝一杯吗?” 庭院的男人并不抬头,温和优雅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谢刹听到。 被发现了吗? 那个人和他身边的黑衣人从未回过头,反侦察意识极差,谢刹没想到对方居然早就发现了自己。 谢刹从墙垣和屋檐的侧面跳下来,从打开的铁门走了进去。 庭院的画风和整个覃家格格不入,仿佛另成一个世界。 那个人微微垂眸,手指灵活地翻转着一张纸,像是在叠着什么。 谢刹走到他对面坐下,亲眼看到一张纸在他的手中变成栩栩如生的小蛇。 “喜欢吗?送给你。”那个人将完成的小蛇递给他。 谢刹伸手,不知道那纸蛇是怎么操纵的,忽然动了,像活得一样游动了一下,从那个人的手心游到谢刹的手背上,盘踞在他的手腕不动了。 谢刹的手指轻轻抚摸纸蛇,触感的确是纸没错。 “我以为你是个艺术家,手指看上去很适合弹钢琴,或者画画。” 那个人温和地看了他一眼:“艺术都是相通的。折纸、做纸雕,和作画一样,只是一种艺术创作的表现形式。” 谢刹:“纸雕,本质上和做纸人是一样的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纸人了,极致的美就是艺术,无论什么。” 那个人旁边精致的器皿也不是谢刹以为的茶具,而是调酒用的。 在和谢刹说话的时候,那个人就在调酒,将调好的酒倒在两个水晶杯中,其中一杯递给谢刹。 “度数不高,尝尝看?” 那个人喝酒的时候微微仰头,露出完美的下颚线,脖颈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谢刹的肤色就够苍白了,那个人的肤色却还能更白一些,却毫无病态。他喝酒的时候,眉睫垂敛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谢刹。 清正温雅的面容上似有若无的笑,水汽氤氲的栗色眼眸却是冷凉的。 如果说艺术就是极致的美,那这个人无疑就是艺术的化身。 谢刹没有动。 那个人也没有催促,自顾自放下空了的酒杯:“看来不喜欢酒啊。” 酒水浸润过的唇越发嫣红,像是饮的不是酒,而是吸血鬼在饮血一样。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谢刹看着这个人却越来越觉得和虞星之不像。 谢刹开始不确定起来。 那个人的右手食指上戴着一个墨蓝色水晶宝石的戒指,无事就会轻轻的摩挲戒指上的宝石。 他像是笑了一下,笑容却没有漫上面容和眼底:“你相信他们说的吗?” “嗯?”谢刹看着他的眼睛。 那个人深栗色的眼眸氤氲着水雾,眼中像流淌的一条河,沁凉又危险,一瞬不瞬盯着谢刹,唇角高高扬起,笑容灿然:“老太婆很会讲故事吧。” 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覃家那些人在背后对他的忌惮? 谢刹:“你怎么知道,她说了什么故事?” 那个人不笑了,兴致索然的样子,垂眸继续调酒:“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情都能知道。” 这次他只倒了自己那一杯酒,精致的喉结随着吞咽酒水微微滚动,目光却一直一瞬不瞬看着谢刹:“葬礼快开始了,不去看看吗?不是在找人,会有什么有趣的发现也说不定。嗯?” 难以描述的神情,意有所指的话。 谢刹站起来,伸手从对方手里拿走酒杯,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乌黑的眼眸看着那个人的眼睛,平静地说:“我没有相信她。不过,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说完,他将酒杯放在桌上,转身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人一瞬不瞬看着谢刹的背影消失在铁门之外,像是被有趣到了,眸光宠溺,像是极力忍耐,还是忍不住笑了。 “嗯,这次的酒,度数好像有点高了。” 奢靡的嗓音呢喃,忽然炫耀一样对旁边的黑衣人说:“可爱吧。” 黑衣人关上蔷薇铁门,直起腰,黑色礼帽下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纸人的脸。 第22章 坟场隐藏的秘密(一) 唢呐的声音悲切,漫天的黄纸飘洒。 天穹之上一片阴霾。 一队穿着白色丧服的人走在山崖边上的路上,四野笼在绵延不绝山岚雾霭飘散的山林里,看不到可以走出去的路。 素白的丧服在这雾沉沉的晦暗里也像是变成了旧旧的灰白。 这样的地形不好跟得太近,只能等这些人将棺木落葬离开之后再出去。 没有太久,那队人开始原路折返回去了。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道路转弯的地方,再也看不见,许久,密林上面的谢刹才走了出来。 他没有立刻走下去,而是站在高处看着那队送葬人,确保他们真的回去了村子里,短时间无法折返回来,这才转身沿着洒落黄纸的痕迹去找落葬的地址。 村子建在低谷里,这条路在高处,落葬的地方在另一侧低谷。 这就代表如果有人站在高出,轻而易举就能发现下面的人。 谢刹走了不久就看到黄纸的痕迹转道了,果然往下坡去了。 穿过分岔的小路,视野豁然开阔,居高临下看见的场景却叫人脊背一凉。 放眼望去,低谷下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坟墓! 整整齐齐的坟包,一行一行的墓碑。 满坑满谷。 这个村子的人口有多少,才会有这么多的坟墓? …… 谢刹走下去,穿过一座座坟墓。 有的坟墓只有立碑,有的是一块木板,有的坟墓什么也没有。 就和人生前有贫富差距一样,死后的坟墓也一样差别巨大。 “先考覃XX……不肖子孙覃某某立……” 他几乎是一个一个看过去,尤其是挑选了看上去时间比较新的,看完之后乌黑的眼眸却凝起许多疑问。 为什么这些有精致墓碑的坟墓几乎都是男人的? 男女的坟墓难道是特意分开的吗? 柳树村的绝大多数姓氏都是覃吗? 接着他就看到了很多不同姓氏的坟墓。 “儿张XX之墓……父覃某某立……” “儿赵X之墓……父覃某某立……” “儿陈XX之墓……父覃某立……” …… 前面的疑虑稍稍打消,另一个更大的疑虑却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儿子和父亲姓氏不一样的墓碑? 谢刹想起昨晚覃家那母子俩说的话,他们为了满足纸人办葬礼的要求,买了外地人的尸体下葬。 但是,那也应该是冒充覃家自己的人办葬礼才对? 或者说,这些坟墓其实是给入赘覃家的人立的?岳父给女婿立碑似乎也说得过去。 亦或者这是柳树村的风俗?为异姓干儿子立碑? 谢刹继续往前走,一路仔细看了一下墓碑上的信息,尤其是生卒年。 这次看完之后一个更大的疑虑却升起了。 “生年不祥……卒于X7年7月15日……” “生年XX年X月X日……卒于X7年10月15日……享年17岁……” “……卒于X8年1月15日……享年21岁……” “……卒于X8年4月15日……享年35岁……” 打眼一看,死亡的时间间隔几乎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 就算是假葬礼,可是整个覃家有那么多入赘的普通男性吗?死亡日期还这么规律。 谢刹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庭院,那个男人看了一眼就知道覃媛怀孕三个月了,还说肚子里的是个女孩。 “……覃家已经很久没有小姑娘了。我很期待。” 那个男人说的很久是多久?的确,除了覃媛和她奶奶,谢刹没有见过覃家的其他女性。 如果覃家已经很久没有姑娘了,满坑满谷的姑爷是哪里来的? 如果不是姑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姓氏相异的父子? 这时,谢刹已经走到了最新的坟墓面前:“儿乐佑泽之墓,父覃成章立。享年29岁。” 乐佑泽,灵堂上那个牌位! 谢刹静静地看着黑色墓碑:“如果你是覃媛的表哥,你的母亲是覃家人,父亲为什么不姓乐,而是覃成章?” 为了摆脱覃家人被纸人诅咒的命运特意改姓?还是说…… 眼前闪过灵堂棺材里那具纸人身上的衣服,后腰的伤口像是刀刺进去。 坟墓里的,真的是代替活人做的纸人假尸吗? 还是说,是真正的乐佑泽。 …… 沙沙扬土的声音。 新填的坟墓土还没有夯实,挖起来并没有多费力。 只不过谢刹没有工具,只能就近找趁手的东西代替,时间才稍微耗费久了点。 或许是精神力在游戏里被压制不能实体化,但星际人的体质为了适应高强度的精神力淬炼进化过,否则只有一个人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要挖到天黑去。 但谢刹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棺材的原貌就暴露在阴霾的天穹之下。 棺材四角用钉子钉死了,谢刹苍白修长的手按在棺材一侧,在没有起开钉子的情形下,直接开棺。 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盖子整个揭开,被推到另一边。 棺材里的情形彻底暴露在天光之下。 一个面容苍白的年轻男子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这是一具真正的尸体。 尸体被精心装饰收殓了,但和一般人的寿衣不一样,他身上穿着鲜艳的纸做的衣服。 给纸人穿人的衣服,却给真正的人穿纸衣服,柳树村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风俗? 谢刹将棺材里的尸体仔细抬起来一些,露出身侧。 纸衣服下,尸体后腰侧一条三指宽的皮开肉绽的伤口,正好和灵堂棺材里纸人衣服上的伤口对应! 这果然不是什么车祸尸体,也不是什么假葬礼,是真正的谋杀! 就在这一瞬,闭眼的尸体忽然睁开了黑黢黢的眼睛,尸体表面的皮肤迅速纸人化,一双纸化的惨白的手猛地将谢刹拉进了棺材里。 哐! 无人的坟场,被推开的棺材盖自动盖了回去。 空荡荡的坟场安安静静的,除了阴风黄纸,什么也没有。 第23章 坟场隐藏的秘密(二) 哈!哈!哈! 剧烈的呼吸声,像是短时间大量的运动后来不及换气那样用力的呼吸着。 这不是谢刹自己发出的声音。 但是高速奔跑晃动的视角却是第一人称的视线。 就像是谢刹的意识附着在某个人身上,看到了他所看到的景象。 “好可怕……哈……该死的我只是路过……呼……只是车子刚好坏了,怎么会这样?” 大口大口的呼吸不只是因为剧烈运动,更是因为莫名的恐惧。 四野是傍晚暗蓝色的昏暗,越来越暗。 这个人像是在躲避什么,不断回头张望,像是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会追上来。 “怎么办?先回到车上吗?不行,车子发动不起来了。” “手机,得想办法联系上外界。” “神经病,都是神经病。” 神经质一样不断自说自话咒骂着,无法得知这个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鬼地方……对,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能被他们找到。找个工具,趁手的工具,我要反击!不能坐以待毙!” 通过这样的发泄这个人终于镇定了些。 谢刹无法发声,一动不能,只能被动看到这个人看到的。 通过这个人的视线他看到了柳树村的建筑,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这个人似乎并不害怕无人的区域,更害怕哪里突然冒出人来。 他一直往偏僻荒废的地方走,观察着矮墙里的环境,发现似乎没有人居住,这才试探着翻进去,猫着身子躲躲藏藏地走进去。 手中的手机一直在晃,试图找到一格信号。 但是电量那一格已经变红,无法保证是手机先没电关机,还是他先找到信号。 这个人一边晃着手机,一边警惕地防备着四周,一边一间间试着推开屋子的门,不知道在找什么趁手的工具,还是在找这里有没有什么电源。 他后退着到屋子的正门,因为专注无意识靠着紧闭的房门,下一瞬却没料到门并没有锁死,一下子整个人后陷了进去。 仓皇的叫声立刻被他下意识屏住,手中更是惊慌失措去拯救掉落的手机,却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和门一起砸落地上。 “啊!”发出痛苦的声音。 他下意识想爬起来,没动两下,整个人却忽然僵在了那里。 透过他的视野,谢刹看到了。 昏暗的屋子里,一张饭桌上坐着一家四口,一动不动的四口人。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一个严肃威严的老爷爷,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一个怯生生的少女。 荒废无人的屋子里,四个和活人极度相似的栩栩如生的纸人,一动不动坐在这里,所有纸人的视线都恰好朝着那个人看去。 这场景顿时叫人毛骨悚然。 顾不得摔坏的手机,这个人哈哈喘着气,连滚带爬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我这就走。” 胡言乱语道歉着,男人立刻一瘸一拐边退边跑。 慌不择路推开大门,踏出去的脚步却一顿。 谢刹看到了,门外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人,不,到处都是纸人。 或坐或立,或结队或独自的纸人,就像是走进了某个纸人主题展览馆。 像活人在某个日常时间段被截取的画面,用栩栩如生的纸人摆拍重现了。 但是,所有一动不动的纸人视线都朝着他的方向。 一声压抑的惨叫! 这个人带着哭腔的恐惧后退,关上大门,哭声却戛然而止。 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庭院,本该在屋子里的四个纸人,现在出现在了庭院里。 就像是在他被街道上的纸人惊吓的时候,屋子里的纸人正在他背后一点一点接近了他。 “救命!你们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我没做坏事,不要来找我!” 几乎是瞬间就崩溃了一样,瘫坐在那里。 庭院里,最接近男人的纸人,是那个梳着辫子的怯生生的少女纸人。 在这个人泪眼朦胧恐惧的视线里,那个纸人慢慢动了。 它抬起纸做的手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下一瞬,少女纸人的脸上忽然七窍流血,在这个人面前整个纸人四分五裂了。 第24章 坟场隐藏的秘密(三) 七窍流血的纸人,瞬间四分五裂。 这个人惊恐到了极点,以至于连尖叫也没有发出,只是瞪大了眼睛。 崩裂倒下的纸人后面,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站在那里,手中举着森寒的杀猪刀。 那个人的脸谢刹很熟悉,正是给他们开门引路的老常。 身后是一地支离破碎的纸人肢体,老常阴沉的脸上却露出近乎和善的笑容。 即便再迟钝的人,看到这样的笑容也不会觉得自己得救了。 这个人发软的腿脚向后一退,忽然鼓起了勇气,拉开门向外跑去。 大门推开,却没人跑出来。 片刻,一具人体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鲜血不断涌出嘴里。 他伸出手,努力想要爬出这个地狱。 发黄的满月下,街巷角落的纸人垂眸看着他,所有纸人的眼里都涌出了鲜血。 他却并不觉得害怕了,因为他终于发现,最可怕的究竟是什么了。 但是,他已经死了。 这个人死后,谢刹终于摆脱了固定在他身上的状态。 虽然还是没有自己的身体,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样,却可以随心所欲调整视角。 老常在地上唾了一口唾沫,将沾血的杀猪刀别在白色丧服的腰带上。 他走到尸体的旁边,弯下腰翻找着什么,很快找到一个钱包。 对皮夹里的现金和银行卡没什么兴趣,他翻了半天,直到找到了一张身份证。 对着朦胧的月色比了比证件,老常眯着眼睛打量。 上面写着,姓名:乐佑泽。 被翻转过来的尸体,仍旧充满恐惧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像是至死都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被杀。 那张苍白的脸,和谢刹在坟场棺材里看到的尸体一模一样。 老常小心地将乐佑泽的尸体背在背上,脸上是和善的笑容,他看了眼天上的满月,欣慰地说:“又是十五了,一家团圆的日子。” 就像是父亲背着儿子一样,一身染血丧服的老常,背着他亲手杀死的尸体,一路往外走去。 满街的纸人都躲了起来,就像一群围观了行凶现场的目击者,沉默地看着凶手大摇大摆离开。 谢刹就像是地缚灵一样,停留在乐佑泽被杀死的上空,一动不能,看着凶手带着被害者的遗体消失在黑夜里。 直到视线模糊,意识模糊。 就像他依附的那个视野的主人永远停留在了这里,慢慢消散了最后的意识。 …… 一片黑暗,世界像是在黑暗里移动。 直到睁开沉重的眼皮,才发现不是世界在移动,而是有人背着他在走。 谢刹的下巴搁在蓝色西装的肩上,侧脸压着对方冰凉的发丝。 一丝不苟被蓝丝带束起的锦缎一样的长发,因为被他压着稍稍有些凌乱,那个看上去有些洁癖的男人却像是并不在意。 “醒了吗?”温雅奢靡的声线呢喃一样,随心所欲的样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刹乌黑的眼眸微微睁开,瞳眸静静的,毫无情绪和波澜。 对方没有回答,继续背着他往前走,声音一副好奇疑惑的样子:“你是吸血鬼吗?为什么在棺材里睡觉?” 谢刹很平静:“被死人拉进去的。” “哦,”奢靡矜贵的声音无辜不解,“大白天讲鬼故事并不吓人啊。你说的对艺术感兴趣,就是挖人家的坟,在棺材里睡觉,醒来讲鬼故事吗?” 谢刹的声音毫无起伏,完全不会有生气这种情绪一样,和刚刚别无二致的平静语气:“说了,是被死人拉进去的。” 他没有从对方背上下去,就像对方也没有在意他垂下去的手臂随时可以反手制住自己,继续轻松地往前走。 “哦,哦,”好奇了然的语气,更加的无辜疑惑,“所以坟也是死人自己刨开的吗?” 即便看不见对方的脸,听着随心所欲的声音,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似是而非的笑容和难以理解的眼神。 谢刹:“我挖的。” “嗯,你很理直气壮啊。”奢靡优雅的声音带笑,对话题里的灵异不以为意,就像是早晨出现在覃家的院子里的时候,对着周围一切的违和都视若无物,为所欲为的态度。 谢刹有些明白,为什么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明明这个人和虞星之那么像,明明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样温雅矜贵,却叫人看着他的时候心底有一种凉下去的感觉。 就是因为这种明明极度不正常的情形下,却全然无视了正常人本该最在意的部分,在不正常的境况里游刃有余的正常。 谢刹睁开的眼睛眸光安静:“乐佑泽是被谋杀的。” “乐佑泽是谁?” “墓地棺材里的尸体。按你堂侄的说法,这是你外侄孙。” 男人的声音毫不在意:“不认识。覃家的人不管外还是内,不管血脉相隔多远,都姓覃。覃家并没有一个叫乐佑泽的人。” 谢刹没有意外:“他们果然在撒谎。乐佑泽是个路过的司机,车子出事了,进了柳树村,然后撞见了什么事,被覃家那个叫常叔的男人杀了。覃家的人却用他的尸体办了葬礼。” “啊?这么可怕吗?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刹:“在棺材里的时候看见了乐佑泽死前的经历。” “所以说,真的是在棺材里寻找灵感啊。” 谢刹半阖的眼眸完全睁开:“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个人走得路线并不是回村的路线,是谢刹完全不清楚的方向。 “嘘,不着急,马上就到了。” 谢刹的手指轻轻放在男人的喉结上。 他的手指苍白,对方脖颈的皮肤更加雪似的白。 那个人行走的脚步便停下了,将谢刹放下,回头看来,毫不在意他放在致命地方的手指。 清正温雅的面容一滴汗也没有,就连刘海都没有乱,这个人却看着谢刹说:“看不出来你这么瘦,居然还挺重的。背你可真累啊。” 金丝无框的眼镜,微微上扬的唇角,奢靡低沉的声线,本该让他的气质显得温柔亲切,但那黑栗色蒙着水雾的眼眸过于冷凉,就算微笑也全无温润,只觉得禁欲疏淡和危险。 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一瞬不瞬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和黑眼圈,让他看着更不像活人,像个清隽阴郁的人偶:“想现在就动手了吗?” 那个人和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一样,浅淡的微笑都有些恰到矜持的礼貌,栗色眼眸澄澈温雅:“嗯?看到你在棺材里有些不安,怀疑是盗墓团伙内讧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就想找有信号的地方报警来着。” 谢刹面无表情:“……” 那个人连浅淡的笑容也和虞星之不一样,栗色的眼眸柔和,也像是在故作无辜的忍笑:“不是说发现了谋杀吗?前面就是有信号塔的地方了,是想要报警的吧。嗯,去吧。” 谢刹没有动,乌黑的眼眸猫科动物一样幽微,平静地说:“你们是一伙的。” 那个人愈发无辜了,微微抬着下巴,食指扶了一下眼镜,唇角上扬,水汽氤氲的沁凉瞳眸冷凉,又少见的浮现着真切的笑,奢靡的嗓音温和:“并没有跟他们一伙。之所以过来找你,因为当时忘记了回答这句话。这一点很关键,以后要记住了。” 谢刹静静地看着他:“你比他们更危险。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想怎么杀我。” 那个人抿唇微笑,清正温雅的面容上,栗色的眼眸澄澈包容地看着他:“原本我可以完美的以符合你喜好的方式出现的,可谁让你先听见了他们说我坏话呢?那就没办法了,之后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怀疑的,不如直接坐实了怀疑。” 他脸上清浅的笑容消失,微微抬着下巴,露出精致完美的下颚线,低沉奢靡的声音轻慢随意,用那种幽凉的难以理解的眼神注视着谢刹:“早点离开吧。晚了,说不定你也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这样说。”笑容一点一点再次回到那清正温雅的面容上,忍笑着微微挑眉,无辜又灿然,“符合你的想象了吗?” 谢刹一瞬不瞬盯着他,在乌压压的阴云和四野苍茫阴郁的暗绿里,这个人像是发光一样,有多完美就有多危险。 那样似有若无笑着的眼眸,这样看着竟然也觉得有些熟悉的温柔了。 “虞星之。” 那个人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难以理解的神情像一个谜。 谢刹慢慢走到他面前,伸手摘下他脸上的眼镜。 那个人没有阻止。 拿掉的眼镜后,面前长发栗色眼眸雾霾蓝西装的男人,在眨眼间变成了短发水蓝色眼眸白衬衫的青年。 缓缓弯起的水蓝色的眼眸,浅浅的清澈温柔,被那双眼眸看着像是被包容偏爱着一样。 谢刹:“我一直在找你,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人和你……” 虞星之的手抬起来,指着谢刹的左手边,缓缓眨了下眼,温柔清透的笑容像阳光下濒死消融一样虚妄脆弱,毫无防备的看着谢刹。 谢刹抬起眼,在虞星之身后,站着那个没有戴金丝眼镜的男人。那个人好奇地微微偏着头,唇角高高扬起,沁着水雾的栗色眼眸冷凉,明明毫无笑意,却又笑容灿然。 一个面目模糊线条冷硬的纸人站在虞星之身后,举着一柄锋利雪亮的刀。 “住手!” …… 谢刹猛地睁开眼。 他并没有在棺材里,眼前也没有那个男人,更没有虞星之。 他躺在和梦境里极其相似的山坡上,四周满是绿林。 谢刹站起来,想起刚刚不知是梦境还是幻觉的画面,最后一幕虞星之手指着的方向。 他看向左手边,向那个方向走去。 低矮茂密的树丛,大朵大朵红色白色的杜鹃花。 早就过了杜鹃花的花季,这里的花却开得盛极,在空旷的山谷里唯美如画。 谢刹往前走的脚步却骤停,呼吸也一窒。 星际人的视力都极好,即便是这样的距离,他也一眼就看见了。 花丛里错落有致的白色,并不是什么杜鹃花,而是一具具发白湮灭的骨骸。 艳红的杜鹃花从半幅小孩头骨的地方长了出来。 谢刹一动不动一眨不眨地看着,耳边忽然回响起那个人奢靡低沉的声音,像暗示着什么一样,对覃媛说:“……覃家已经很久没有小姑娘了。我很期待。” 还有那句微不可闻的,谢刹没有听清的呢喃,终于清晰了:“你会让她活下来的,对吗?” 第25章 演出开始了(一) 【……为了让游戏增加一点趣味,地狱会为诸位随机安排一位队友,请务必和队友相亲相爱,祝你们活着到达下一站地狱。】 跟花臂男和浮夸贵族风运气好分在一起不一样,广场欺凌虞星之的三人组里,黄毛和一个陌生人分到了一组。 虽然没能和熟悉的队友在一起,但黄毛并不担心。 他很擅长玩游戏,很快就发现了精神力被限制不能实体化的事情,短暂的慌乱之后就稳定了心神。 黄毛和他的朋友们都不是什么想策略能苟就苟的人,相反他们无论玩什么游戏都能很快上手,成为中流砥柱。 用更直白的话形容,那就是传说中的毒瘤玩家。 只有他们欺负别的玩家的,断没有在别的玩家手里被动反击的。 所以,察觉到限制条件后,黄毛的第一反应绝不是合作,而是立刻设伏淘汰了刚刚进入游戏打了个照面的陌生队友,将游戏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是,到底是第一次在不依赖精神力的情况下战斗,黄毛也多多少少挂了彩。 他的眼睛仓促之下被对方撒了一把土,等他淘汰了对方,用背包里的水清洗眼睛,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 黄毛的眼睛又红又肿,视线跟突然近视了五百度还没戴眼镜一样。 他站在那里用发红的眼睛看了看,没看到一个NPC,就看到门口一堆纸人。 这还是他站在那里下意识伸手扶墙的时候才发现的。 “晦气。” 黄毛看了眼那个办丧事的宅子,嫌恶地走远了一些。 他看着这里的地形,怎么这么久了一个NPC也没有? “任务发布呢?副本的任务是什么?怎么连提示都没有?” 总不会是因为他把队友淘汰了,所以游戏默认他们组违反规则不给任务吧? “行吧,老子自己找线索。” 他再次揉揉不舒服的眼睛,随便找了条路走在街上。 没走几步,他的耳朵动了动,怎么好像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声音很难判断,黄毛也不想管闲事,继续随便找了个方向乱走。 他们这种资深玩家,很多下意识的选择实际上却是无数游戏里积累的直觉。 果然,黄毛稍微拐了两个弯就看到了人。 前方的街道上,三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那里,或胖或高的样子。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捂着眼睛呜呜的哭。 胖男孩使劲拽拽她的小辫子,拽得小姑娘整个人都跟着倾斜,轻飘飘的,瘦弱得不行。 “哭什么哭,让你哭了吗?把你的猫尿收一收!” 小孩子骂人的话一听就是跟长辈学的,粗俗不堪。 另一个高大一些一脸精明蛮横的小男孩一脚踢在小女孩屁股上,小女孩像个皮球一样扑在前面的沙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哭得声音蚊蝇一样弱小。 最后一个小男孩挂着鼻涕,笑嘻嘻地看着:“真好玩,我也要踢。” 他立刻也学着前面的大哥哥们,对着小女孩踢了一脚,却笨的把自己绊倒在地上。 这就张开嘴哭起来:“呜呜呜,都怪她!” 那两个男孩子又烦又安慰他,报复一样对着小女孩连踢几脚:“行了行了别哭了,看我们给你报仇。” 小女孩刚刚爬起来又被踢倒,最后整个人的哭声都似有若无。 黄毛本来看到他们欺凌小姑娘并没有放在心上,靠在墙上休息,打算看看热闹,等大人出来了想办法套套这些NPC的话。 没想到这些孩子这么过分,就算眼睛不舒服他也看到小姑娘整个脸都肿得不成样子了,那些小孩子在骑在她身上拳打脚踢的。 这么欺负下去怕不是会被打死哦。 黄毛自觉不是什么有正义感的人,甚至他们之前在广场上无聊也随手欺负了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萌新玩家,但是,这些小男孩的行为简直接近魔鬼了,本就心情不好的黄毛火气噌得一下烧了起来。 他吐了一口唾沫,把用来洗了眼睛的矿泉水瓶子装满地上的沙土。 一面使劲抡了过去,一面朝那几个人走去。 飞过去的沙瓶准确地打在小男孩腿上,他正在狠狠地往一动不动小女孩身上踩,像踩一个布娃娃一样的踩着。 瓶子砸在腿上,小男孩的腿顿时发出骨折了一样的声音,摔到在地上,第一时间疼得张开嘴,却连眼泪都出来了,哭嚎声也没能发出来,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放声大哭。 “啊啊啊——疼死我了,妈妈我要妈妈!打死这个坏人!” 黄毛冷笑一声,发红模糊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另外两个人,走过去,趁着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人一脚飞踹出去。 “嘿,你爹我欺负人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小B崽子够坏的啊。你爸妈不教你们做人,你爹替他们教教。” 黄毛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像这种拳打老人脚踢幼童欺凌弱小的事情,他向来干得毫不手软,要不怎么会因为无聊好玩,就在广场上和队友欺负一个看上去什么也不懂的偏远星球的萌新玩家? 但他自觉自己够坏的了,也不会一群人这么往死里打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 他们当毒瘤也是有分寸和讲逼格的,这种恶毒玩意,连他看了都来气。 小女孩还趴在沙地上起不来,身上的粉裙裙白袜子都脏了,努力颤颤的试着爬起来,一边终于发出小声的嘤嘤哭泣。 黄毛打跑了那三个小崽子,原本打算就跟着他们跑的方向找找人,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眼小姑娘,脚下就没有动。 他看了老半天,那小姑娘还是嘤嘤嘤地哭着,没能爬起来。 黄毛黑着脸,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啧声,一面忍不住揉眼睛一面走过去把她捞起来。 小姑娘瘦小又轻,营养不良一样,因为黄毛的接触吓得浑身僵硬。 黄毛的眼睛肿红不舒服,游戏进来半天也没什么进展,他素来没什么耐心,现在心情简直烦躁到了极点。 他冷着脸半蹲在地上,一手扶着那小姑娘,一手轻轻给她拍打身上的沙土。 “你爸妈呢?不管你啊。” “嘤嘤嘤。”小女孩揉着眼睛,小小声的哭。 “就知道哭,哥跟你说,下次遇到这种一群人欺负你一个的情况,别怕,怕是没用的,逮着最弱小的那个往死里打就行,打不过就咬,戳他的眼珠子,懂不懂?嘿,那种小B……小兔崽子,知道疼了下次就不敢惹你了。你越哭越怕他们越欺负你,知不知道?” 黄毛眯着眼睛给小姑娘灌输着毒瘤玩家的歪门邪道,小姑娘也只是揉着眼睛嘤嘤嘤的哭。 “行了行了。”黄毛一脸得意嗤笑,“就他们打你那两下,你爹……你哥我,就冲我那一人一脚,妥妥加利息给你报仇了。别哭了啊。” 黄毛看她揉眼睛,自己红肿的眼睛就越发不舒服了:“别揉了啊,等下脏东西进去了眼睛疼。” 他顺手在背包里找,仅剩下的两瓶水都被他洗眼睛了,只摸到了面包。 黄毛干脆将面包随手剥开包装纸递给小姑娘:“来,给你好吃的,别哭了,哭得烦死了。” 小姑娘这次果然不哭了,乖乖拿着面包啃起来。 她不哭了,黄毛眨了眨红肿得近乎五百度的眼睛,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 这一看他终于知道那些小男孩为什么欺负她了:“草,你长得可真够……抽象主义的。” 仅剩的一点素质和对女孩子自尊心的照顾,让他把那句丑哭了生生给按了下去。 但小姑娘闻言还是呆呆的,要哭不哭鼓着脸。 黄毛一脸不好意思的羞涩:“对不起啊,你哥没素质哈,不太会说话。” 但小姑娘那张脸可真是太难夸一句好看了,可爱都够不上。 跟个发面馒头一样肿起来,皮肤粗糙发黄又呆呆的,一点也不可爱,眉毛淡得没有一样,眼睛也小得在模糊的视线里几乎像是不存在,只有嘴有点存在感还薄得毫无存在感。 就像是小学生画了一张脸,用橡皮把五官擦去了没擦干净一样。 小姑娘闻言,自卑地低下头,含着面包呜呜呜地哭着。 黄毛一脸尴尬,抓了抓头发:“那啥,女大十八变,小时候越好看长大越丑,你这样的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真的哈。” 自尊心碎了一地的小姑娘嘤嘤嘤的,哭得更伤心了。 黄毛说什么都没用,又烦躁又心虚。 “行吧,行吧,哭一会儿行了啊,等下把他们招来又打你了哦。” 小姑娘吓得声音小小,但还是蚊蝇一样小小声哭着。 黄毛没法子了,认命地蹲下来:“服气了,真服了,你是我祖宗。上来上来,先离开这里再说。等下人家爹妈出来,我一个打一群还做不做任务了。” 小姑娘期期艾艾地趴在他背上,歪歪斜斜的辫子垂在黄毛的脸侧。 “搂着脖子,小心趴稳了啊。轻得跟纸糊的似的,等下你哥不小心把你忘了,一个刹车直接飞出去,啪叽一下摔成八瓣!哈哈哈哈。” 像是自觉讲了个很好笑的笑话,黄毛自己歪着嘴乐起来。 背上的小姑娘专注地听着他说话,果然不哭了。 “葩葩。”吐着口水泡泡一样软糯含糊的声音,叫着黄毛。 “嗨嗨嗨,我才年方二十!爸爸是能随便叫的吗?” “葩葩。”细细嫩嫩的声音,一边叫,一边嘴巴啃着黄毛翘起的头发,小兔子吃草一样。 黄毛感觉到头发上的口水,露出可怕的表情:“停停停停……行吧,你爱叫就叫吧。等下找到你爸妈,他们要揍你我可不管啊。” 黄毛一手向后固定着背上的小姑娘,一手摸了一下腰上绑着的背包,又摸到一块面包,用嘴撕了包装纸,很没素质地随地扔了包装纸,将面包递给背上的小姑娘。 “吃这个。可能有点干,忍忍啊,等下给你找水喝。” “葩葩、葩葩。”小姑娘叼叼他左边翘起的黄毛。 “叫啥叫?嗯,你的意思是走左边吗?” “葩葩!”软软高兴的语调。 “知道了,别咬头发了啊,等下头都秃了,找你爸妈要损失费。” 黄毛背着小姑娘向着左边拐去。 天色越来越暗了,他发红模糊的眼睛还是很难受,但刺痛的感觉没有了。 在黄毛的背上,趴着像粗糙的纸扎成的小女孩,纸人没有五官的脸在昏黄的月光下僵硬又可怖,裂开黑色裂缝一样的嘴,锯齿状的牙齿锋利。 “葩葩。”稚嫩软糯的声音说。 第26章 演出开始了(二) 幻夜姬在一片黑暗里醒来,立刻想起了自己在游戏里的遭遇。 她和队友真名叫幸运遇见了攻击他们的纸人,逃进了宅子里,忽然被打晕了。 醒来的地方像是一个石洞一样的地方,只有她自己,没有队友。 她还记得游戏入口是一个大宅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石洞? “姑娘你醒了啊。” 一个苍老温和的声音响起。 幻夜姬立刻看去,收敛起自己的怀疑,特意一脸惶恐不安、唯唯诺诺的样子:“大娘,我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一脸慈和,提着一篮子的食物:“别担心,没事的啊。都过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跟我一起的,我男朋友呢?” 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依旧温和地说:“你们这些小小年纪就谈朋友,还跟着一个男人到处乱走的小姑娘真是不懂事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是我们的人路过……啧啧啧,那场面,你还要不要做人了。” 是真名叫幸运打晕的自己? 幻夜姬心里并不很相信,但还是装出一副很感激又生气激动的样子:“真的是我男友吗?他居然做出这种事!不行,他人呢?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太太摆摆手:“早跑了。他一看我们的人来了,一村的小伙子在,干了坏事他还不赶紧跑?姑娘家的清白多重要,这种事也不好宣扬,我们自然就算了,没敢追太远。” 幻夜姬接过老太太给的食物,装作食不下咽的样子,委屈地说:“我们都快结婚了,我实在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我该怎么办?奶奶你们这有电话吗?我想……” “唉,”老太太叹口气,怜爱地看着她,“想回家了吧,天可怜见的。” 幻夜姬顺势噙着眼泪点头:“嗯,我想给我爸妈打个电话,告诉他们。” 老太太点点头:“这个在理,只是我老了好多新东西不大会用,等下我让我孙子来跟你说,他懂的多。” 老太太看着幻夜姬开始吃东西,满意地点点头走了出去。 幻夜姬将嘴里咀嚼的东西吐出来,顺势藏起来,又把篮子里其他东西也稍微动了动,制造出都食用过的迹象。 不一会儿,一个俊秀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虽然穿着乡下的丧服,但年轻人的五官绝对算得上俊秀,他看着幻夜姬,有些腼腆的样子。 幻夜姬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这么纯情又俊秀的帅哥,心下的警惕都稍稍放松了些。 “你好,我叫叶子,你叫什么?” 年轻人看着幻夜姬洁白的手指,顿了顿,才慢慢伸出手,脸更红了:“我叫覃越。” 他低咳了一声,努力恢复镇定自若,开朗地说:“奶奶说你想打电话是吗?” 幻夜姬点点头。 覃越看着她,目光坦然:“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村子虽然偏远,电话和网络还是花钱通了的,但是很不巧,前几天下暴雨山上泥石流,信号塔和一些电缆被损毁了,正在花时间抢修中,估计得三五天吧。你有什么急事吗?” 幻夜姬在这里当然没什么爸妈要打电话,她只是想确定一下周围的环境。 “我想我爸妈,而且,我男朋友……我要报警。”她楚楚可怜,眼眶潮红。 覃越沉默了一下:“村里的线路一时不能通,但你着急的话,我们可以去镇上。镇上肯定有电话。” 可以和镇上联络吗? 听到这些,幻夜姬的心情缓和了许多,她感激地点头:“那太好了,会不会很麻烦你?” 覃越抓抓头,笑得开朗又羞涩:“不麻烦。你这么漂亮,能帮你是我的荣幸。” 幻夜姬不由笑了。 “我说真的。”覃越的脸更红了。 幻夜姬的心神稍稍放松,注意到覃越身上的丧服:“这是……家里在办事吗?” 覃越点点头,稍微有些低落:“叔伯家的独子不幸早逝,乡下地上都沾亲带故的,正好我从学校放假回来,所以也去帮忙。” 幻夜姬看了看周围:“我们什么时候能去镇上?” 她还是想先离开这里,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覃越皱眉:“明天一早吧,现在天都快黑了。” 幻夜姬看着他:“那你能带我在村子里转转吗?本来我们就是来旅行的,没想到……我想看看风景,忘掉不愉快的事情。” 覃越情绪更低落了,沉默了一下:“有些事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如果不说你自己发现可能会更害怕。其实,我们的村子柳树村,还有一个名字叫纸人村。以前是因为家家户户做纸人,现在是因为,这里闹鬼。白天小心点还好,夜里到处都是纸人,如果随便走动遇到纸人,男人就会被杀死做成纸人,女人会被纸人抓走。” 幻夜姬和真名叫幸运在宅子门口就被纸人攻击过了,听到这个并不意外,但她还是装出一副刚刚知道的样子,一脸惊恐吃惊。 “真可怕啊,可是纸人抓走女人做什么?” 覃越严肃地看着她:“它们虽然是纸人,但想要成为人,会想办法让女人怀孕,钻进女人的肚子里,以新生命的方式诞生出来。你一定要小心。” 幻夜姬脸色苍白,不寒而栗:“真可怕。” 覃越真挚地看着她:“我会保护你的。你放心。这个山洞很安全的,女人一般入夜都会被安排躲在这里。我们会在上面巡查保护所有人。” 幻夜姬点点头。 覃越松口气,笑着说:“放心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带足东西就送你去镇上。” 幻夜姬看着他俊秀可靠的脸,看着那双纯真的眼睛,她正要点头,却忽然一晃,整个人晕晕乎乎一样。 “你怎么了?”声音忽远忽近,对方健壮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幻夜姬视野涣散,看着眼前之前还因为握手就羞涩脸红的年轻人,牢牢抱住了她。 “我……好晕啊……”她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知觉一样倒在对方怀里。 覃越吃惊意外地看着她,目光落回她之前动过的篮子,英挺好看的眉毛皱了皱。 石洞的阴影里,慢慢露出几个身影。 穿着丧服的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刻薄寡淡的面容,像五星级酒店的职业经理一样双手交握,微微弯腰行礼:“少爷,如果确定了人选,属下这就去准备仪式。” 覃越不高兴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客人晕倒了不该先去找医生吗?非要这时候说丧礼的仪式吗?” 女人微微疑惑,看了眼他沉下的脸,又看了眼他怀里的幻夜姬,立刻职业性地点头:“是。” 覃越把怀里的幻夜姬递给她:“要好好照顾我的朋友,明天我们还有重要的约定。” 第27章 演出开始了(三) 真名叫幸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头上挨了闷棍的感觉还在。 “你没事吧。”门口站着一个女人,虽然穿着丧服,脸上却画着淡淡的妆容。 幸运慌忙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没穿上衣,立刻不好意思的缩了回去。 女人看到他的反应,忍不住笑了:“你的衣服顺便帮你洗了,我看看干了没有。” “谢谢姐姐,我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垫着脚从高处取下晾晒的上衣,腰肢因为伸展的动作拉长,越发显得窈窕。 她侧首看过来,脸上带笑,带着淡妆的脸娇俏妩媚,一缕慵懒,非但没有丝毫村气,反而别有一种特别的风情。 这一眼看得幸运下意识紧张。 女人走到他跟前,涂着凤仙花汁液的手指勾着衣服递给他,要笑不笑的看着他:“我们这儿闹鬼,你们怎么走到这儿来的?运气好,就差那么一点。家里办丧事,都不愿意接外人回来。看你跟个小奶狗似的,姐姐就顺手捡回来了。” 幸运被她看得不自在,又不知道怎么说,慌忙快速把衣服套在身上,这才赶紧跳下床。 “谢谢姐姐,我在这儿,会不会不方便?” “我叫阿芷。”女人歪着头看他,笑容朦朦胧胧的,“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老公早死了,家里就我一个。” 幸运同情地看过来。 女人垂下头,满不在乎的笑着,洁白的手指抬起,取下丧服的兜帽。 她甩了甩头,松松挽起的秀发就散落下来,发端有栀子花的香气,扫过幸运的脸。 下一瞬,女人的手摸到幸运的脸,微微讶然:“没打到你吧。” 幸运呆呆地坐在那里,摇头,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 女人收回手,坐在他旁边,点着烛火的屋子昏暗:“怎么?看不上我吗?” 幸运差点跳起来,心脏砰砰砰的:“不不不,不是,但是……要不我还是出去吧,对姐姐不好。姐姐超好看的,大美人。” 女人眼神古怪地看着他,短暂地笑了一下:“看不上也天亮后再出去吧。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睡了我。” “!”幸运呆住了,这是个什么走向?难道他误解了,这不是恐怖游戏是个恋爱游戏吗? “拜托。”女人没有再撩拨他,独自坐在另一边的椅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整夜幸运都没怎么合眼,刚开始是紧张,后来是想太多脑子太活跃,等他终于困了,已经是快天亮。 迷迷糊糊的,忽然一群人闯进了院子里。 房门直接被撞开。 “就是他!抓起来。” 幸运瞬间清醒过来:“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哼,”七八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围着他,“在我们家办丧事的时候睡了我老婆,你还问我们为什么?抓住他!” 幸运简直惊呆,看向一旁裹着被子,头偏向一旁的女人。 这就是,早死的老公? 这游戏到底什么画风走向啊?说好的恋爱游戏呢?这么人间真实的吗? 突然,女人猛地站起来,冲着幸运就是一顿厮打,一边打一边骂他禽兽不如。 幸运没有还手,被打得往后退,疼倒是不疼,就是懵逼。 “快跑,往东走躲起来!”快速小声的声音,幸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说完那句话,女人立刻高声歇斯底里地哭喊,疯了一样踢打着他。 幸运来不及多想,顺势朝外面跑去。 一边走一边回头,眼皮子一跳,看到那些人手中拿着的刀刃。 其中一个男人用力甩了女人一耳光,把她打得直接撞到墙上,随即朝着幸运跑走的方向追去。 幸运一头雾水,跑得飞快。 这里的地形他不熟悉,不知道什么东南西北,只是下意识哪里复杂往哪里跑。 越跑幸运越惊心,东边越来越多的纸人出现在街上,无数废弃的棺材随意放置,直到他跑进了一处废墟一样的地方,终于无路可走。 幸运左看右看,发现这里摆放着许多废弃的棺材。 他灵机一动,直接跑过去试着推开一个位置隐蔽的棺材,勉强推开一角,趁着那些声音接近前,立刻翻身躲了进去,再使劲把盖子稍微推回去一些。 “都怪那个臭婆娘挡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小心些,这周边都是纸人的地盘。” “去那里找找吧,他跑不了多远的。” 不一会儿,声音消失在远处。 幸运松一口气,满脑子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一声奇怪的声音在棺材里响起。 有过被游戏里纸人惊吓的遭遇,幸运一下子从棺材里跳了出来。 该不会才出狼窝又进虎穴吧,他怎么这么点背? 棺材里呜呜呜的声音还在继续。 幸运吞咽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来玩游戏的,怎么能遇到线索就跑呢。 这样想着,他谨慎小心地推开了棺材盖,伸头朝里看去。 看到的景象却叫幸运大吃一惊。 棺材里被人五花大绑,蒙着眼睛,塞着嘴巴的人,怎么好像是他走散的队友幻夜姬? 幸运赶紧给她松绑:“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被绑在棺材里?” 幻夜姬以为自己要在黑漆漆的棺材里待到死,没想到还会遇到队友,简直快要哭出来。 “小心,这个地方的人都好恐怖的!” 幻夜姬简直整个人都在发抖:“半夜三更一个疯女人偷偷叫醒我说要帮我,结果趁我不注意二话不说就把我绑棺材里了,太可怕了,这不是神经病吗?” “确实很神经病啊。”幸运立刻点头赞同了,“我遇到一个漂亮姐姐,姐姐一开始撩我,我没好意思太直接。那个姐姐就放弃了,但非要我对人说睡了她。跟美女姐姐一夜没发生什么,也不想想我好意思承认吗?结果一早起来我就被一群人捉奸,每个人都拎着四十米大长刀,我差点就交代了。漂亮姐姐却突然假装厮打我,偷偷跟我说让我往东走躲起来。这游戏的NPC真是太奇怪了。” 幻夜姬顾不得太多,拉着幸运就跑:“她既然帮了你,那说得话就可信,我们往东走。” 幸运睁大眼睛,可是东边是纸人的地盘啊!连那些人都害怕的。 两个人跑动的脚步忽然紧急刹住。 前方不远处,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挡在了那里,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身后、左右,也有一群同样的人挡着。 他们被包围了。 幸运和幻夜姬面面相觑,老老实实举起了手。 第28章 演出开始了(四) 幻夜姬和真名叫幸运被柳树村的人绑了起来。 “为什么绑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穿着丧服的男人面容冷硬,把幸运单独拎出来,“小子,你睡了老子的女人,放在外面也是进监狱,起码十年以上。” 幸运百口莫辩,他当然明白这些人绝对是仙人跳故意栽赃,只是找个借口罢了。 幻夜姬被单独绑着,咬着嘴唇问道:“那我呢?你们凭什么抓我?” 男人皱着眉,一个眼神也不给她,反而对旁边的人说:“怎么回事?没人教她规矩吗?” 这态度就像是,幻夜姬还不如有罪的幸运,连跟男人直接对话的资格都没有一样。 幻夜姬气得差点翻白眼,强行忍了,作出小心翼翼的样子问:“覃越呢?你们能不能找他来。” 有人在男人耳边悄悄说了什么,男人的脸色变了几变,忽然不耐烦地挥手:“把这个女的带下去。” 幸运一下子急了,这种地方,都能堂而皇之故意设仙人跳,一个女孩子被单独带走,想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他被反绑着本来还想示弱,这会儿顾不得了猛地撞开男人,强行挡在幻夜姬面前,向来看着讨喜的圆眼睛凶狠地瞪着:“干什么干什么?警告你们别动她!” 周围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隐藏在白色丧服兜帽下,分不清男女。 这时候人群攒动,稍稍分开一些,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 幻夜姬抬眼一看,正是覃越。 覃越吃惊地看着他们,立刻快步上前:“这是做什么?快松开。” 他推开幻夜姬身边拉着她的几个人,眼神不悦地看了他们几眼,快速给幻夜姬解开绑着她的绳子。 看到他来幻夜姬简直要喜极而泣:“你上哪里去了?” 覃越乖乖的小声说:“不是说早上一起去镇上吗?我之前去问有没有顺路的车,结果回来怎么也找不到你。” 幻夜姬快速解释:“昨晚我被一个疯女人骗走关了起来,你们这里的人怎么回事,还有我朋友,你能不能帮忙……” 那边主持抓他们的男人也粗声粗气地对覃越说:“你在这里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覃越只来得及解开幻夜姬身上的绳子,赶紧拉着她的手把她挡在身后:“这是我朋友。别人我管不了,我朋友你们不许动。” 男人嗤笑,一群人站在他身后,朝着覃越不屑又敌视:“我偏要动呢?毛都没长齐,仗着读过几年书在这充少爷?老子不吃这套。看在一个村的,现在滚还来得及。” 光从外貌上看,那群人都高高壮壮一脸蛮横,而覃越长得清秀英俊,一看就从小乖乖的不会打架。 覃越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紧紧抓着幻夜姬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叶子,等下跟着我跑,千万别被他们抓住。” 幻夜姬立刻看向对面又被那群人抓着的幸运:“可我朋友还在他们手里……” “来不及了,先救你。快跑!” 覃越在那几个人过来的时候,猛地抬腿踹了过去,虽然没打到人,但也让他们因为躲避后退了几步。 趁着这个机会,覃越立刻拉着幻夜姬跑出了人群。被他们抓着的幸运也抓紧机会制造混乱让他们俩跑掉。 “抓住他们!别让那个女的跑了……” 一群人追着跑出来,更多的穿着丧服的人麻木地站在那里,事不关己地看着。 幻夜姬和覃越飞快地跑着,一边跑一边问:“他们为什么抓我?” 覃越急促地解释:“村子因为闹鬼又偏远,治安很不好,这些人都是地痞村霸。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没有人愿意嫁进来,这些人就打起外来女孩的主意。” 幻夜姬惊讶极了:“他们竟敢拐卖妇女?” 覃越边跑边说:“你昨晚应该是被他们的同伙给骗出去了,这里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一定要跟紧我。” 幻夜姬点头,忽然抬眼一看,四周的墙上出现了许多纸人。 “小心,我们是不是跑去纸人的地盘了?” 覃越停下了,清秀的面容惨白极了,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糟糕,没注意。你,你一定抓紧我。往祠堂的方向跑,那里它们不敢去的。” 越来越多的纸人爬出了墙壁,有的纸人栩栩如生,有的纸人没有五官。 不论是哪一种都可怕极了,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慢慢围拢过来。 僵硬的肢体,类人的外表,都让它们显得极为怪异恐怖。 “叶子,千万不能被纸人抓走,你还记得我昨晚说的吗?” 幻夜姬脸色苍白,点了点头,颤抖:“记得。” 一想到这些鬼东西会抓住自己,从自己的肚子里生出来,她就有一种不如死了算了的恶心感。 “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松开我的手。” 覃越和幻夜姬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他们的行为似乎激怒了这些纸人,所有的纸人瞬间狂暴了,纸人的脸一派狰狞,呲着牙齿朝他们爬来。 他们身上没有什么道具,除了不断在纸人中挣扎冲出去,没有任何反击的方式。 覃越把幻夜姬半搂在怀里,保护得密不透风,但他就惨了,原本还算衣冠楚楚的,被纸人不断的攻击撕咬,他身上的黑色西装都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脖子上手上一道道抓痕。 鲜血滴落。 幻夜姬看着即便如此,覃越也没有丝毫松开她的意思,无论那些纸人怎么抢夺,都第一时间护住自己,感动得眼眶潮湿。 她只是玩个游戏而已,就算死在游戏里了,本质上也不会受到多少真实伤害,但是这个NPC,这个人是真的在用命保护自己。 “你……”她想说,不用这么护着她,快逃走吧。又觉得这样说不会有什么用,这个人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只会给他添麻烦。 只能加快跟着他,不断帮他把撕咬在身上的纸人撕出去。 好在纸人的杀伤力有限,除了数量众多,浑身上下杀伤力最大的只有牙齿。 很快他们就跑出了那条密密麻麻被纸人封锁的街道。 冲出去后前面的路就好走多了。 覃越一脸虚弱,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他看着毫发无伤的幻夜姬,松一口气,安心地说:“你没事就好。” 幻夜姬眼睛湿润,咬牙扶着他:“你伤得好重,我们快走。” “不要紧,”覃越的眼神有些涣散,嘴唇苍白极了,“只要不被抓走……” “你别说话了,前面就是祠堂,我先扶你过去。” 两个人不敢耽误,不远处纸人蠢蠢欲动,毫无放弃的意思,发出凄厉可怖的叫声。 另一边似乎有无数声响,那些地痞也随时可能过来。 直到两个人进了祠堂,反手将门关上。 祠堂被装饰得华丽,像个香火旺盛的庙宇一样。 幻夜姬愣了愣,祠堂分前后两个地方。 前面是一片空地,摆着几张桌子,像是要办什么宴席一样。 后面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打眼一看,都是覃什么。 牌位前方的空地上还有一口特别大的棺材。 这个地方到处有空棺材,整个村子又是搞丧葬的,幻夜姬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们家,是个大家族啊。” 幻夜姬想起,好像村里见到的人都是一身丧服,跟死者沾亲带故的。包括那几个村霸也一样。 只有覃越,昨天见他也是一身丧服,但今天大约是为了去镇上,穿了普通的黑色西装。 还,还挺帅的。 幻夜姬的脸忽然有些热。 说出的话没有回应,幻夜姬朝覃越看去,他虚弱地靠着柱子,警惕地朝着门外看去。 “怎么了?” “嘘!”覃越的脸上流着汗,侧脸看去越发俊秀,“外面有人来了。不清楚是什么人。我去看看,你小心躲起来。发生什么也不要出来。” 幻夜姬想要阻止,但是看着覃越认真的神情她就说不出话:“好,你一定要小心。” 覃越点点头,等到幻夜姬藏好,小心打开门走出去。 几息之后,一声闷哼惨叫:“叶子!快跑!千万别被纸人抓住——” 幻夜姬的心口一凉,听到覃越的声音,只觉得他是不是被杀死了! 一想到覃越会被做成纸人,她什么也顾不得想,直接冲过去打开门。 门一开,一群白森森的手涌了进来…… 第29章 演出开始了(五) 幻夜姬的眼睛被白布蒙上,嘴被堵上,手脚都被绳子一样的东西缠住。 嘻嘻嘻嘻恶意的笑声。 幻夜姬被绑起来,轻飘飘的抬着,即便看不见她也感觉到了,这些纸人把她抬着往祠堂的棺材那里走去。 棺材盖打开的声音。 她被放进去。 幻夜姬挣扎起来,碰触到旁边的东西,顿时一僵。 她下意识以为那是个死人,但很快发现了,躺在她旁边的是个纸人,穿着活人衣服的纸人。 幻夜姬的恐惧却比真的死人更深。 她想起昨天晚上覃越对她说的话:“它们虽然是纸人,但想要成为人,会想办法让女人怀孕,钻进女人的肚子里,以新生命的方式诞生出来。” “叶子!叶子!”哽咽嘶吼叫着幻夜姬的,是覃越的声音。 他似乎还没有放弃努力,在一群纸人的围攻下,试图冲过来把她从棺材里救出来。 隔着棺材,可怕的声音,嘻嘻嘻嘻的笑着。 她似乎听到了放鞭炮的声音,敲锣打鼓的声音,到处都是人声,说着恭喜什么。 就好像外面不是可怖的杀人现场,是结婚的喜堂。 纸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整个世界远远近近都被掌控了,就算她出了棺材也无处可逃。 粗哑可怖的声音,像最苍老的鬼的嗓音发出的:“一拜天地。” 在一种恐怖的声音里,覃越锲而不舍拍打棺材的声音狼狈:“叶子!叶子!我一定会救你的!” 像是纸人揪着覃越的头一下一下撞在棺材上,他的声音虚弱:“叶……叶子……” 哐,哐,哐! 再无声响。 很快,棺材盖再次被打开,一个人被扔了进来,棺材盖再次合上了。 幻夜姬一动不能,眼泪渗出蒙眼的白布,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 “呜呜……呜……” 颤抖的手摸索着给她解反绑住双手的绳子,在空间狭小的棺材里却怎么也解不开。 幻夜姬闻到了血腥味,嘴里的东西被取了出来,她颤着声音:“覃越?” “嗯。”覃越的声音哆嗦,极力呼吸着,想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你别怕,我在这里,我会救你的。” 她感觉到他的手上都是滑腻的液体,血腥味越来越浓,都是他的血,导致绳结无论如何无法解开。 “你受伤了?流了很多血。” 覃越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呼吸:“是流了一点,不过不要紧,我们还活着。叶子你一定要撑住,那些人,那些人很快会过来的,他们会救我们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的事,却努力向她保证着。 幻夜姬沉默了一下:“傻瓜,你别死啊。先给自己止血吧。” 外面阴阳怪气的声音还在继续,或许是因为现在是两个人,便不再那么可怕。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嘻嘻嘻……” 幻夜姬绝望地听着:“纸人,它们想干什么?” 覃越努力呼吸着,浑身都因为失血发抖:“它们,它们想活着,想出生。” 缺氧和失血让覃越渐渐失去意识,伏在她身上像是晕了过去。 “覃越……” 棺材里的空气稀薄,血腥味很浓,幻夜姬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因为缺氧意识恍惚起来。 仿佛慢慢脱离了身体,漂浮在半空中。 她被限制的精神力就像被关在棺材里的身体一样,一动不能,但无形的触角却敏锐延伸,仿佛和什么东西勾连共情。 她仿佛“看到”了棺材外面的画面。 一群面目模糊的人形围着棺材拍手转圈,跳着祭祀一样的舞蹈。 “麒儿而立兮子嗣延绵……夙愿得偿兮伦常有续……他日官高嵯峨兮……” “章兮玉兮……承我门楣……” 无数婴儿一样大小的纸人,围绕着棺材,争前恐后地爬向她。 那些小纸人并不可怕,和外面那些嘶吼着的纸人不一样,并不狰狞,并不粗制滥造。 像是承载着爱意小心翼翼制作出来的,栩栩如生,穿着绣着年年有余的红色的小肚兜,年画娃娃一样白净可爱。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无数细小的声音夹杂在喧闹神秘的祭祀声音里。 像是奔着生的希望一样朝她爬过来,像饥饿的群蚁朝着蜜糖蜂拥。 “走……走开……”幻夜姬一动不能,声音也发不出来,眼泪从眼皮下渗出。 好可怕,好可怕。 从未有一刻,觉得小婴儿那么可怕,仿佛一个个要撕碎吞食她血肉的怪物。 幻夜姬甚至忘记了,这只是一个游戏。 骤然崩溃的精神力,意识高高的飘向天空,像濒死的幻觉一样,灵魂和万物共生感应。 她“看到”无数个跟她一样的女人,被绑在棺材里,被困在黑暗的屋子里。 被囚禁,被毒打。 “看到”那些从她们的肚子里诞生的婴儿落地长大,长成高大冷酷的男人,掐着另一个女人的脖子,轻飘飘的扇着耳光:“又是女的,生不出儿子要你有什么用?” “看到”奄奄一息的婴孩还未睁眼发出第一声哭泣就被扼死,丢弃在白骨累累的山头。 …… 谢刹站在那片山头。 看着这片满月柔光下的土地,山岚云海笼罩的杜鹃花海,每一朵艳红绽放,就爬出来一具稚嫩的白骨。 山风夹杂婴灵的鸣泣呼啸而过。 漫山遍野的婴灵,漫山遍野没有面孔的纸人。 谢刹失控的精神力游荡在天空,就像他变成了一尾透明的鲸鱼,感应到其他鲸落的悲鸣。 看见这些消散天地的灵魂所见—— 年长的女人刻薄威严的面容隐在烟锅的雾气里:“这样不行,村子里已经很久生不出男孩了,这些丫头片子阴魂不散,世间生男生女是有数的,她们把女人的肚子都给占了,生魂就不敢进来。” “会不会是杀孽太重了,一入夜到处都是这些女婴的哭声。那片地都被尸骨占了,除了尸体就是垃圾,野狗越来越多了,要不要立个碑超度一下?”中年男人轻飘飘的语气,并无丝毫对鬼怪灵异的畏惧。 拐杖用力杵在地上,女人苍老的声音严厉:“夭折的女娃不能进坟墓,这是祖宗的规矩!你是当家的,你该清楚。” 中年男人不以为然:“那怎么办?” 沉默,厉声:“把这些女婴的魂困在纸人里,把她们做成纸人。这样看她们还怎么投生!” 男人一愣:“做成纸人?” “刺瞎她们的眼睛,她们就不认得家;刺聋她们的耳朵,她们就听不到母亲生产的声音;剜了她们的鼻子,她们就闻不到妈妈的味道。知道你心狠了,她们就怕了不敢来了。” …… 头发花白的男人声音沉重:“还是不行,已经三年没有生出男孩来。这样下去,村子要绝户了。” 昔日的女人已经变成了老太太:“是女人太少了吗?买来的女人不够就再买一些。” 男人摇头:“不是女人的问题,覃家的男人被诅咒了,生不出男孩。” “诅咒?谁干的?那些纸人吗?”老太太怒气勃发。 男人沉默了几息:“母亲,您还记得,第一个被做成纸人的女人吗?” “记得,你父亲发迹后买的第一个女人,你是第一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怎么想起她了?” “她死的时候肚子里那对龙凤胎,您还记得吗?” 女人的声音苍老冷酷:“棺材里爬出来的野种,给我儿子陪葬都嫌晦气,早就烂在杜鹃花田里了。” “母亲……”男人古怪地看着她,“为了覃家的血脉能够延续,什么代价都可以吗?” “当然。你想说什么?” 男人走到门口,打开了门,门外逆光站着一个青年,挺拔瘦削的身影笼着一层薄光。 奢靡呢喃的声音,矜持优雅:“日安。” 男人恭敬地说:“是不是只要给纸人覃家的人做祭品,就能解决覃家生不出男孩的诅咒?” 那个人并不进来,手肘撑在门框上,轻慢地点头:“当然。” 男人看向屋内的老太太:“覃家的列祖列宗都会感激母亲的。父亲也会。” “他是……”老太太慢慢恍然,惊惧愤怒地瞪着门口的青年,“应该把你和你妹妹一起做成纸人的……你这个魔鬼!” 那个人低着头,线条完美的肩膀微微抖动着,像是极力忍笑,奢靡悦耳的声音颤抖癫狂,无辜地重复她之前的话语:“刺瞎她的眼睛,她就不认得家;刺聋她的耳朵,她就听不到声音;剜了她的鼻子,她就闻不到味道。知道你心狠了,她就不敢再来。” 他抬起头,微微挑眉,张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灿然有趣:“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棒的诅咒了!但你好像忘记了,你也是个女的,这个诅咒同样适用于你啊。” 那雪白面容上的笑意消散,栗色沁凉的眼眸像氤氲着一条流向死地的河流,一眨不眨温柔地盯着她,矜贵狂妄又疏淡无趣:“怎么样,让我见识一下覃家用活人做纸人的技艺吧。” 天国无辜的美和地狱极致的恶,如光影共生,在那张颠倒众生蛊惑生死的俊美面容上。 第30章 演出开始了(六) 幸运陷在一群人的围攻里,他睁着被鲜血糊住肿胀的眼睛,看到面前的覃越无声地狂笑着,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却声音急切无辜“叶子叶子我会救你的。” 看着覃越脸上陌生的表情,幸运回想起之前听到的一切 那时覃越带着幻夜姬冲向纸人的地盘后,他也趁乱跑了出去,想要和他们汇合,却遇到那个叫阿芷的女人。 阿芷拉住他,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将他藏起来“快走吧,不要回来了。” 幸运那时惦记着被那些人追逐的幻夜姬和覃越“不行,我朋友还在那里,我得去帮他们。” 阿芷拦着他“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整个村子都姓覃,覃越是覃家的少爷,所有人都听从他的眼色行事。你朋友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目标。你还有机会逃,她是绝对跑不掉的。” 祠堂里。 幸运的声音淹没在周围的锣鼓鞭炮里,张开嘴只有鲜血涌出。之前那群嚣张的男人压着他,毕恭毕敬地站在覃越面前。 覃越低头看着他,冰冷的手指掐着他的脖子,一下一下把他往棺材上撞。 鲜血溅在覃越清秀英俊的脸上,他却满不在乎,反而伸手在幸运的伤口上按了一把血,把更多的血抹在他自己的脸上。 奄奄一息的幸运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极力伸手抓住覃越黑色西装的裤脚。 回忆里 幸运瞪大眼睛,不知道该信谁“什么意思覃越明明不是救了她吗你也看到了,为了救我朋友被一大群凶残的纸人攻击撕咬” 阿芷怜悯地看着他“那是你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从我来这里的时候起,柳树村纸人和活人就已经混杂共居了,所有人都很习惯,在这里没有人真的害怕纸人,害怕鬼。” “纸人憎恨男人,但不会攻击女人。通常男人只要穿上丧服,纸人就会因为分不清而不主动攻击。所以我们村子的所有人都穿着丧服。只有一点,纸人绝对不允许有人靠近祠堂,尤其是外来的女人靠近祠堂。一旦发现,它们会不计一切代价带走女人。但这不是伤害,这是纸人在保护女人。” 幸运瞠目结舌“什么,纸人保护” “覃越是故意不穿丧服,把自己暴露给纸人的,然后把你朋友带去祠堂。这样一来纸人一定会疯狂攻击他,但他会误导让你朋友相信纸人是在攻击你朋友,而覃越是在保护她。这样一来,你朋友就会绝对信任他,并且敌视防备这些唯一可以救她的纸人。” 祠堂里。 棺材盖被打开,覃越张开手,那些毕恭毕敬的人小心翼翼地把他抬起来,放进棺材里去。 “别别信他” 幸运的声音细若蚊蝇,淹没在锣鼓和祭祀声里,怎么都发不出去。 眼睁睁地看着棺材盖再次合上,那些人围绕着棺材跳着唱着神秘的祝祷词。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芷露出讽刺的神情“为了仪式能顺利进行,不被纸人阻止。也许,只是为了让这个过程更戏剧化更有趣。” “什么仪式” “可以让你朋友生出属于覃家的男孩的仪式。柳树村受到了诅咒,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再也生不出男孩了。直到后来,他们学会了一种转生仪式。” 祠堂里。 奄奄一息的幸运视野昏暗,他感觉自己也被他们抬了起来,向祠堂的祭台走去。 阿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转生仪式,就是杀掉外来的男人,以覃家子嗣的名义下葬到覃家的祖坟里。把他们的灵魂存放进纸人的身体里,给纸人套上死前的衣物。把囚禁灵魂的纸人,被他们选中的母体,还有覃家的男人,一起关在棺材里。最多一个时辰,仪式就成功了。之后他们会让女人怀孕,怀孕的女人就一定能生下有覃家血脉的男童。” “他们是疯子吗把被他们杀死的男人,转生成他们的儿子” “世间不是有一句话说儿子是父亲前世的仇人吗况且,覃家的所有人,整个柳树村,哪里还有一个正常人他们早就是比鬼更可怕的存在了。这里,是比地狱更接近地狱的地方。” 闭上眼睛前,幸运看到雪亮的刀锋朝他落了下来。 想起他们最后的对话。 “这里的女人不反抗吗为什么你们不想办法逃跑” 阿芷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像是痛快讽笑,像是无辜的惊讶“为什么是女人反抗女人是受害者没错,但是,死得最多的是你们男人啊” ga前,幸运脑子里最后的念头是老子不要转生成这群变态nc的儿子啊 满月的柔光之下。 谢刹的精神力通过和这些婴灵感应,看到了发生在过去的画面。 这片杜鹃花海的过去,造成这么多死婴枯骨的历史原因,全都明白了。 精神力断开前,那个男人回头看来,俊美幽冷的面孔,无法理解的神情,那双栗色沁凉的眼眸像是哭了一样,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危险冷酷,仿佛透过虚无的时空,看到了自己。 和谢刹见到的那个人相比,除了戴上了金丝眼镜,外表更为温雅,几乎毫无变化。 但是,透过精神力感应看到的画面,和现在至少相隔了二十年。 二十年这个人都没有任何变化,他真的是活人吗 因为那一眼,谢刹的精神力骤然断开了感应。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还是黄昏昏暗的天际。 他仍旧站在那片杜鹃花海,花海之中却看不到裸露的白骨。 但谢刹知道,每一朵杜鹃花根下都有一个没有机会长大的女孩。 “刺瞎她的眼睛,她就不认得家;刺聋她的耳朵,她就听不到声音;剜了她的鼻子,她就闻不到味道。知道你心狠了,她就不敢再来。” 令人不寒而栗的诅咒,却来自她们的亲人。 那些纸人,那些没有五官的纸人,里面都束缚着一个出生即死去的灵魂。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覃媛小心地找寻着什么,不断张望。 谢刹站在她背后看着她“跟了我一路了,肚子的宝宝不要紧吗” 覃媛受到惊吓一样猛地回头,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 谢刹清隽安静的脸上毫无情绪,带着淡淡黑眼圈的眼眸看向她的肚子“你会杀了她吗像你的祖奶奶一样,害怕她再投生你的肚子里,戳瞎她的眼睛,把她做成纸人。” 覃媛素净的脸上一片无助,泪水静静地从她的眼角流下,她护着肚子,喃喃自语“不会。但是我害怕,我想带她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求你,帮帮我吧” 谢刹苍白的脸上一片干净,没有喜怒,只有纯粹的理性“虞星之在哪里找到了我哥哥,就帮你。” 覃媛无助地摇头,护着肚子。 谢刹只是看着她,平静地说“你一直跟着我,有没有看见,把我从棺材带到这里的人是谁” 覃媛茫然地看着他“你不是,不是自己走过来的吗” 谢刹“没有任何人背着我” 覃媛摇头“我看到你从那个人的院子里走出来,我很害怕,那个人很可怕我不知道怎么就跟着你,看到你发现了坟墓的真相,我想站出来的,可是我怕你误会我也是同谋,我不知道怎么办,看到你摇摇晃晃往山上走,就,就下意识跟着” 谢刹一眨不眨看着覃媛,他原本也觉得那个人最可怕,但是刚刚看到的画面却叫他觉得,最可怕的可能不是那个人。 “你的奶奶在撒谎,你那个看上去懦弱的父亲也在撒谎,所有人都在撒谎,你在撒谎吗” 只有那个人说着可怕的真话。 眼泪无声地从覃媛那张素净善良的脸上流下,她没有太多哀伤,像是习惯了不会有人怜惜关心。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真相,奶奶是在撒谎,乐佑泽根本不是我的表哥,我甚至没有一个姑姑。整个覃家在生不出男孩之前,几乎没有一个女儿可以活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诅咒笼罩了覃家,笼罩了整个柳树村,他们才愿意让为数不多的女孩子长大。我就是其中之一。” 覃媛平静地说着,擦去脸上的泪水,更多的眼泪却还是流淌下来。 “但这并不是他们改变了想法。他们只是想知道,覃家的女人能不能生育男孩,于是,我们被要求和外姓的男人结婚,正常招赘,或者直接设计过路的人仙人跳,生下的男孩就继承覃家的姓氏,女孩就打掉。那些外姓的男人,则会被他们杀掉,用一种做纸人的仪式,拘禁他们的灵魂,好让覃家可以生出男孩。” “咒杀自己真正的亲人,杀死陌生男人,是为了让他们转生成覃家的男人”谢刹眨了眨眼,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逻辑,“我哥哥呢,为什么那个人和我哥哥长得那么像” 覃媛流着泪摇头“那个人好可怕。奶奶的确欺骗了你,但那个故事并不全都是谎言。那个人,他把纸人和覃家玩弄于股掌之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覃媛任由泪水流淌过脸颊“他叫覃耀祖。是我祖爷爷兄弟的第十个儿子,正确排行是十一。他前面一个姐姐,被沉塘了,跟他一起的龙凤胎妹妹,被做成了纸人。奶奶的故事前半段都是假的,覃家祖上名不见经传,乱世的时候兄弟俩靠着发死人财起家,诱骗拐了一个官小姐回来。那个女人就是覃耀祖的母亲。” “那个女人生得很美,很有学识,却像母猪一样被囚禁在覃家,不断的为他们生儿子。一直生,生到最后整个人都疯掉了也没有被放过。覃耀祖被沉塘的姐姐,确实杀了主母的傻儿子,主母一直憎恨那对母女,就趁着家里男人不在,虐杀了那个疯女人。用残忍的手段剥了她的皮,把她做成了纸人,给自己的儿子陪葬。” “那个女人死的时候还怀着身孕,就是覃耀祖和他的妹妹。我的奶奶当时是主母的丫鬟,被安排去照顾年幼的覃耀祖。她们之所以放过覃耀祖,是因为覃家很注重男丁,主母一向知道分寸。她可以虐杀那对母女,却不敢对那女人生的儿子下毒手。” “那对母女死后的第三天,祖爷爷他们就突然过世了,家里都说是纸人索命,但是作为凶手的主母却一直活得很好。祖爷爷死后,主母就迫不及待让奶奶把覃耀祖扔了。就扔在这里,这里原本是方圆十里所有人弃婴的地方,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一片杜鹃花海。” “自从那对母女死后,覃家渐渐就开始子嗣困难了,她的儿子对女人都没有什么兴趣,慢慢的不仅是覃家的男人,整个柳树村的男人都是。为了生儿子,他们买了很多女人,但柳树村还是渐渐没有男孩出生了。” “他们觉得这是被抛弃的女婴阴魂不散,不让男婴的魂魄在覃家投胎,于是,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他们不但抛弃女婴,还会虐杀她们,用针折磨她们,把她们做成纸人。所以,你会看到柳树村有很多没有五官的小纸人。这些,这些都是” “但是,就算是这样做,柳树村也再没有男婴诞生了,就算是让被买来的女人借腹生子,也再没有孩子出生。就在那时候,覃耀祖回来了。” 覃媛像是冷极了,环抱着自己的手臂,瑟缩着微微发抖“那个人,他原本不叫覃耀祖,他没有名字,出生不久就被抛弃,是唯一一个被抛弃的男婴。所有人都觉得他可能死了,但也可能是被其他弃婴的人捡了回去。毕竟他是个男孩子。” “但他回来了,二十年前,突然回到了覃家。当时覃家的家主还不是我爸爸,是堂伯,也就是覃耀祖的大哥。覃耀祖对他说,覃家生不出男孩是因为纸人的诅咒,如果以覃家人作为祭品,他就会告诉大家一个生男孩的办法。” “他是来复仇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来复仇的。但没有办法,他们毫不犹豫就同意了。主母就被做成了纸人。但这一切并不是结束,这才是开始。” “自从他出现以后,柳树村再也没有诞生的女婴被抛弃被杀死了,他没有公然说话,但是大家都知道,绝不可以这么做。因为,他对那些纸人很好,那些原本不能活动,尸体一样的纸人,因为他来了,开始像个活人一样走动起来。那些都是从前被杀死的女婴做成的纸人,他喜欢它们。这个态度,所有人都不敢公然做那些事了,但会偷偷打胎。” “柳树村很有钱,这里的男人有些甚至考到了博士,在国外留学做生意,是很有名气的西医,但是,他们还是想生儿子。他们也最终都会回到柳树村。科技让他们可以提早知道胎儿的性别,于是从前那些血淋淋的触目惊心的残忍以更隐蔽更文明的形式发生。” “甚至,像我一样的女孩可以活下来,长大,上学。但是,本质并没有区别。我们都会再次回到柳树村。没有人能离开柳树村。” 像是觉得扯远了,覃媛回神,泪水流过唇边,她继续说“在我小的时候,覃耀祖就很年轻,二十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个样子,一点也没有变化。所有人都知道,他可能不是活人。他也根本没有掩饰。他的脸,是会变化的,他可以随心所欲变成任何人的样子。所以你说他像你哥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他可以像任何人,可以是任何人。” “因为他,那些纸人像活人一样生活在柳树村,慢慢和活人分厅抗衡。活人不可以伤害纸人,就算被杀害,那些纸人也不会真的消失,他会重新给它们做身体。但纸人如果攻击了活人,却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他鼓励纸人去杀人,每杀死一个活人,纸人被剥夺的五官就可以长出来一些。” “那个让覃家可以生出男孩的转生仪式,就是他告诉他们的。他说这是因为柳树村死气太重,没有灵魂来投胎,所以要生造男童的灵魂才行。你哥哥可能也被他,被他做成了纸人。” “已经,已经做成纸人了。杀死你母亲,你妹妹,不,是我们母亲和妹妹的凶手,已经死了。现在,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方法了吗” 穿着墨蓝色西装,戴着蓝宝石戒指的男人,栗色沁凉的眼眸轻慢无趣地看着他们,轻轻呼出一口气,吹动额前的刘海“真是粗糙的技艺,一点也不符合美学。想生男孩,很简单啊,你们不是会把女婴做成纸人吗用这个方法把男人也做成纸人就好了。” 覃家的男人惶恐惊讶地看着他“” 覃耀祖隐秘地笑着,奢靡的嗓音低沉如呢喃“嗯,听说过母螳螂是怎么生孩子的吗只要让她吃掉公螳螂就好了。同样的方法,杀掉一个男人,把他做成纸人,把纸人的灵魂引渡到胎中,他们就会投生成你们的儿子了。是不是很简单” 他挑了挑眉,俊美的面容,栗色沁凉的眼眸天真无辜,犹如恶魔的低语“买女人的时候,送货上门的男人,不是绝佳的货源吗被杀死了也没有人知道的吧。犯罪前会告诉别人他们去做了什么吗嗯” 所有人看着他,在那邪气神秘的笑容里,如梦初醒,一起露出恍然同谋的疯狂的笑容。 洁白的小鸟轻轻翕动着翅膀,落在蔷薇藤蔓的铁门上。 穿着黑色西装的手,轻轻抓住了这只小鸟,小鸟一动不动,才发现那是只栩栩如生的纸鸟。 高高的葡萄架下,这样纸叠的小鸟还有很多。 它们有的盘旋的天空,有的飞到远处,有的只是散落在院子里。 阴霾的柳树村,即便是满月的柔光下,即便是这样与世无争美丽精致的花园,也没有一只活物,有的只有死寂,和杀戮前的静谧。 黑色西装的覃越,清秀的面容上,黑白澄澈的目光乖顺,看着葡萄架下的那个人。 那个人拥有雪白的面容和玫瑰一样的唇,戴着金丝眼镜,漆黑秀丽的长发被深蓝丝带系在脑后,墨蓝的西装,矜贵优雅,但并不温柔亲切。 就像从永夜蔷薇的坟墓里醒来的吸血鬼。 “这种时候,不去好好工作,站在这里看着我,是终于有勇气反抗我了吗” 奢靡低沉的声线呢喃一样,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对情人的呓语。 然而实际上,那个人头也不抬,手指专心致志地叠着纸,漫不经心。 覃越回神,走上前,恭敬地低头行礼“小叔叔。” 他才二十岁,比覃媛还小一岁,但是辈分却和现在的族长覃媛的爸爸一样。 因为他的父亲,就是覃耀祖最小的哥哥。 甚至,覃越自己就是第一代转生仪式下诞生的覃家的子嗣。 覃越看着面前的人,按捺紧张仓促的笑了一下,神情纯净乖巧的样子,就像是学校里那些读书很好长得很受欢迎的好学生“我想成为特别的那个。” 覃耀祖静静看着他,微微偏头,栗色的眼眸沁凉无趣,看人的时候一眨不眨“嗯” 覃越专注地看着他“怎么样可以成为特别的我想成为boss。” 覃耀祖轻轻叹了口气,寡欢无趣地看着他,如果忽略那栗色沁凉眼眸里的轻慢危险,就像老师看着资质太差的学生,无辜惊讶地说“这种事情还用教吗杀光所有的nc就好了啊。没有别的选择,就只好选你了呀。” 覃越脸上的神情一片空白,迎着那张美丽面容上幽冷的无辜,缓缓回神,清秀干净的脸上慢慢笑了“对,只要杀光就好了。” 覃耀祖缓缓笑起来,微微挑眉,温雅矜贵的面容,灿然生辉,继续折着纸,漫不经心的随心所欲,像个热衷玩乐的孩子一样“动作要快一点,玩家、覃家、纸人,现在三个方面都有领先的,速度最快的可是就快要通关了。新手村这么简单,你们也能玩这么久如果输给玩家太快,就要做好接受惩罚的觉悟。” 他轻轻眯了一下右眼瞄准,把折好的纸飞机朝着覃越飞过去。 “知道我要什么吧好好玩下去,你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娱乐我的玩家们,做得好就会让你们活下去。无论死多少次,都活下去。这不是你们过去最擅长做的事情吗继续重复做下去就好了,认真一点,没有用的废物,在地狱里可是没有任何存在必要的。” 不只是对覃越,所有人都被这样告知了。 参与这场游戏的,不只是这些玩家,还包括所有的nc。 这是一场,覃家和纸人,玩家和nc的生死对决。 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是赢家。 赢家获得一切。 “如果赢得了游戏,想要什么都会给你。即便是想杀了我,也可以的。” 那个男人这样轻慢随意地说到。 不止覃越自己一个人想做boss,还有很多人都这么想。 这是覃耀祖给他们的,唯一一个可以摆脱他的掌控,离开这个不断重复轮回的魔鬼之地的机会。 第31章 演出开始了(七) “啊啊啊……” 幻夜姬失控的精神力像一阵水波冲向周围的一切。 一只手推开了棺材盖。 几个面目不善的男人立刻上前推开棺材盖,毕恭毕敬地将覃越扶出来。 “少爷。辛苦了。” 尽管身上的黑色西装被纸人撕扯过,身上脸上沾着幸运的血,但覃越整个人的气势从容镇定,并没有丝毫狼狈。 清秀纯净的面容叫人难以想象他会有那么病态疯狂的一面。 他走出棺材,环顾了一下周遭。 覃越甚至稍微整理了一下西装仪态,这才垂眸看向棺材里惊恐复杂看着他的幻夜姬。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被发现真面目的失措,镇定坦然,手指抚过棺材边沿:“放心,不会对你做无礼的事,在柳树村生孩子只需要仪式成功就好了,不需要真的接触。” “变态!混蛋!”幻夜姬忍着哭腔爬出棺材,浑身都在发抖,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当她爬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幸运。 幻夜姬立刻跑到幸运身边,伸手去按他的伤口:“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覃越理了理西装袖口:“不用太伤心,如果你愿意,他也可以转生成你的孩子,你可以对他好一些,表达谢意。毕竟,他真的很拼命想要救你。” 幻夜姬难过的脸瞬间僵硬,一脸复杂古怪地看着幸运那张脸,伤感什么的顿时烟消云散。 完全不想要这么大只的儿子好吗? 幸运也翻了个白眼,并不想要这个妈,仅剩下的半口气上不来,彻底死掉了。 他的尸体还留在游戏里,但在幻夜姬的视野,看到他整个人都灰掉了。 幻夜姬不作反抗,任由他们搬走了那具尸体。 覃越理了理西装袖口:“对你们玩家而言,在游戏里死去不算什么吧?毕竟现实还好端端的呢。” 幻夜姬惊讶地看着覃越,什么时候游戏里的NPC都知道自己是NPC了? 覃越走到她面前,伸手彬彬有礼地将她拉起来。 尽管干了那么混账人渣的事,却因为这张清秀干净的脸,犹如唯美文艺电影男主角一样无辜,让人生不出丝毫反感来。 覃越稍稍倾身,在幻夜姬耳边,用只有他们俩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因为你帮了我一个忙,所以我给你一次机会。逃吧,你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可以逃走,在我解决那帮纸人之前。” 幻夜姬愣了一下,下一刻,立刻毫不犹豫地往外跑去。 不论他说得是真是假,是不是又一次戏弄,只要有一线生机,幻夜姬都不打算放弃。 幻夜姬一跑,周围那些男人瞬间就想去追。 覃越平静地说:“不用管,她跑不出去的,先做重要的事。” 那些人恭敬地望向他:“少爷说得是?” 覃越看向祠堂外面:“这是唯一一次机会,可以彻底杀掉这些纸人,不会被那个人惩罚。难道你们不想吗?”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又动摇的神情:“可是,纸人会复活。” 覃越看着他们,鼓励地微笑:“只要游戏开始,一切在规则内的事情都可以做,是它们先攻击的我们,而且,如果它们死光了,就不会有复活的机会了。那个人讨厌没用的失败品。” …… 幻夜姬不断地奔跑着,但她不知道可以从哪里逃出去。 四面都是大山和密林,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到底怎样才能出去? 这游戏难道根本就没有给玩家活路吗? 就在她快要绝望放弃的时候,一个粗糙地纸人出现在了她面前。 尽管已经知道活人比纸人更可怕了,但幻夜姬还是忍不住紧张。 粗糙的纸人撑着墙,人性化地喘着气:“别跑、跑什么跑?是我。” 幻夜姬一怔,认出来这熟悉的语气:“幸运?啊你没死?不对,你怎么变成纸人了?” “我不是变成纸人了,我是变成鬼了,跟在你后面一路鬼吼鬼叫结果你听不到,没办法只好灵机一动附身纸人试试,找个有舌头的纸人可真难。” 幻夜姬说不出的感动,看到队友她的紧张消散多了,苦中作乐:“这游戏还挺能续航的,死了还能当鬼,那我也不跑了,等下死了跟你一起找他们报仇!” “别啊姐姐,你得给我通关啊,组队模式队友通关了我也算勉强通关了吧。我可还没认输呢!搞不好后续我还能打入敌人内部,当卧底给你通风报信,咱俩一起登顶游戏排行榜呢。” 幸运一点也没有被boss搞死后玻璃心碎一地的苦大仇深,相反他自我感觉良好,摩拳擦掌的,似乎被玩死了还挺刺激。 幻夜姬被他的好心态影响,紧张的心情也消散了些,她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怎么能被这些NPC给吓住,我们还没输呢。” “这么想就对了。” “可是。”幻夜姬苦恼地说,“覃越说只给我十五分钟时间,虽然不知道他又搞什么鬼,但总算他没追上来,可我完全找不到能出去的路。交通工具什么也没有。” 幸运点点头:“这个问题我一进游戏就注意到了,我问了阿芷,她说这里根本没有出去的路,不然所有人也不会困在这里。” “阿芷?她是谁?可靠吗?”幻夜姬想到自己被覃越骗得那么惨,就对这游戏里所有的NPC都心有余悸。 粗糙的纸人艰难地点头:“绝对可靠,具体以后再跟你细说,总之,通关出去的路一定不是普通的路,而是一个机关,只要达到条件了就可以离开这个副本。别忘了我们怎么进入游戏的。” 幻夜姬想了想,他们是突然从广场掉下来的,直接就出现在了覃家的侧门外。 “你说的对,但是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找到这条出路?” 幸运得意地说:“这就得问我了,这个游戏其实对咱们很有利,因为我们队伍里有你啊。” “我?”幻夜姬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特别。 “我跟你说,这个游戏里纸人这个势力是天然会帮助女玩家的,你可以去找一些能说话的纸人,问问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以逃出去什么的。” 尽管对纸人天然有些发怵,但是幻夜姬绝对信任幸运。 想到他那么拼命的救自己,讲义气得没有独自逃跑,结果比自己还早死。就算她不通关,她也不能让幸运就这么失败了。 幻夜姬点头:“我这就去。” “咱们分头行动,但不要离太远,互相警戒。” …… 蔷薇铁门内。 黑色西装的手伸出,露出掌心洁白的小鸟:“这只鸽子可以送给我吗?” 覃耀祖停下手中的动作,向他看来,微微挑眉:“嚯,一身的血,对我的玩家们友善一点啊。游戏体验不好,我会很困扰的。” 覃越清秀纯净的面容乖顺,即便沾着血,满身狼狈,看上去也像个教养良好的贵公子。 他一瞬不瞬看着覃耀祖,满脸的鲜血,像个死去很久的魂灵:“我把纸人也杀了。” 覃耀祖顿了顿,抬眼歪着头看向他,他没有戴眼镜,栗色的眼眸像是讶然,好奇地问:“嗯,怎么做到的?” 这是那个人第一次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覃越微微发起抖来,清秀的脸上乖乖的:“那组刚好有个女玩家,我假装要进行仪式,把所有纸人诱骗过去,让它们沾了我的血。泼了汽油,放了一把火。” 覃耀祖困惑地撑了一下额头:“举行转生仪式的话,这么重要的场合,覃家很多人也在的吧。” 覃越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嗯,很多人都在。” 覃耀祖歪着头:“也烧死了吗?” “烧死了。” 覃耀祖遗憾地看着他,雪白的面容一丝不悦:“你不知道不可以攻击这些可爱的纸人吗?” 覃越一瞬不瞬看着他,乖乖地说:“我没有亲自动手,是让覃家那些人去杀的。” 覃耀祖点点头,像是忍了一下,却还是被愉悦到了一样,有趣地低低笑出声。 覃越一瞬不瞬看着那张脸上的笑容,唇角扬起,也笑了。 他知道,覃耀祖一定早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里发生的任何事,这个人都能知道。 这个人果然没有真的生气,他赌对了。 过去这些纸人之所以存活壮大到足以和覃家的人分厅抗衡,不在于纸人有多可怕,而在于这个人偏袒着纸人。 活人不可以随意对纸人出手。 但纸人可以肆意攻击男人。 是这个人定下的规则。 但是,他只是想看到这里的人和纸人互相厮杀的局面。 扶持纸人,只是不希望这场厮杀毫无悬念。 这个人不会对任何人抱有特殊的感情。 覃越确定,他了解这个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覃耀祖。 因为,他们是同类。 覃耀祖的笑容很快从脸上消失了,任何事情都不会取悦他太久,这个人实在是很难讨好。 那张俊美的脸上很少会出现真正的笑容。 “干得不错,你可以走了。” 覃越礼貌地欠了欠身:“是。还有一个玩家,我善做主张给了她逃生的机会,现在正好该去收网了。” 覃耀祖转动着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唇角上扬:“对女士要绅士一些,去吧,正好我有客人要来。” 覃越一愣,明白了什么:“需不需要我来代替您……” “不用。”覃耀祖漫不经心的,栗色的眼眸里却盈着一点认真,像是期待。 覃越有些失落:“您的身份被发现的话,应该会很困扰吧,真的不用我来代替吗?” 覃耀祖抬眸看向他,似有若无的笑着,那张雪白俊美的面容灿然生辉:“不会发现的。” “我明白了。” 覃越怔然,再次欠了欠身,离开了这里。 蔷薇铁门外,跟覃越一出一进,走进来一个人。 覃越出去的时候侧首看了一眼,随即整个人消失在白光里。 谢刹也朝着门左侧看了一眼,分明没有任何人存在,但他却觉得似乎刚刚有人在看着他。 柳树村不是很大,整个副本都不是很大。 但如果有一个遥远的视觉抽离一切旁观,就会看到,这里像是一个巨型蜂巢一样的构造。 无数个柳树村镜像折射一样并存在这里,每个柳树村都有一组玩家正在进行着游戏。 所有柳树村接连的点,就是覃耀祖所在的这座别院。 可以有无数个柳树村,所有的NPC在这些副本之中任意流走,但只有一个真正的幕后boss存在。 谢刹此刻,就站在这唯一的boss面前。 “又见面了,好期待啊。” 覃耀祖仍旧坐在葡萄架下,双手交握,微微歪着头看向谢刹,雪白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矜持的笑,栗色沁凉的眼眸也清澈温和起来。 他看着谢刹,即便没有戴金丝眼镜,整个人也显得矜贵温雅,甚至亲切无害。 “怎么样,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吗?” 第32章 终结地狱的方法(一) 谢刹站在那里,再次看着面前这个完美的男人,即便听过也看见了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还是无法看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复仇者吗? 一个爱好给纸人赋予生命的艺术家? 一个喜欢玩弄别人的恶魔? 谢刹看着那张和虞星之极其相似,却因为截然相反的灵魂,越来越不像的脸。 他跟虞星之到底是什么关系? 审美绝佳,喜欢收集符合他美学意识之物的可怕之人,和收藏品的关系? 还是说,从一开始虞星之就等于覃耀祖? 覃耀祖衣冠楚楚,雾霾蓝的西装在黄昏朦胧的昏暗里是墨蓝色的,他此刻的样子就和谢刹用精神力和婴灵们感应之后看到一样。 从容强势的气场,让虞星之这张美到脆弱的面容在他身上显得极具侵略和危险。 被谢刹看着,那个人也不慌不忙,优雅温煦:“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现在看着的是你的真面吗?虞星之……你把他做成了纸人吗?” 覃耀祖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礼貌一样浅浅的笑容,忽然低头轻笑出声。 他很快抬起头,微微抬起的下巴让他整个人显得随心所欲的傲慢,盈盈的笑意,洁白的牙齿,灿然又蛊惑,他撩了一下刘海,清正温雅的面容因此显得凌乱凌厉起来。 “想知道,可以啊,赢了就告诉你。还有机会救回来哦,山谷时候不是让你们见面了吗?虽然看起来好像没办法交流,但看到了是活着的吧?” 谢刹清隽苍白的面容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虞星之说他像中学生,就是因为那张脸的线条太过干净专注,没有一丝欲望和杂念。 “怎么算赢?杀了你吗?” 覃耀祖抬着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唇角微微翘着:“很有想法,好啊,你可以试试。” 谢刹往前走了一步。 眼前像是一阵镜像扭曲。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出现在一条街道上。 街上所有厮杀的纸人和活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起朝他看来。 在街道的另一头,覃耀祖就坐在那里,桌子上摆满了纸,修长的手指在折着什么东西。 他看着远处的谢刹,眉目神情矜持无辜:“他就在这里,要过来吗?” 谢刹往前走了一步。 无数的纸人、活人,地上天上,阴影如乌压压的潮水一般向他涌来,每个人的手中都带着武器,狰狞凶狠:“嘻嘻嘻嘻杀了你!” …… 在浮夸贵族风的记忆里,花臂男进去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出来了,然后死在了自己面前。临死前还对他说:“救人。” 因此,从一开始浮夸贵族风不相信这个游戏里的任何人,但是,那个少女除外。 楚楚可怜的少女犹如惊弓之鸟,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把我从棺材里救出来,我叫覃桢,你叫什么?” “我叫王异。”浮夸贵族风一副彬彬有礼如沐春风的样子。 少女抱膝坐在那里,害怕得发抖:“你真的愿意带我走出去吗?这里好可怕,没有一个正常人,他们都是魔鬼。” 浮夸贵族风点头:“当然,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毕竟,游戏的任务就是救人,而这个少女是他从棺材里救出来的唯一一个受害者。 而且,即便是昏暗的灯火下,面前的少女也美丽极了,令人心动。 “你这么美好,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少女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可是,纸人已经包围了整个柳树村,它们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出去的。” 她美丽的眼中浮现绝望,梨花带雨地哽咽着:“它们已经标记了我,我已经被诅咒缠上了,未来无论我走去哪里,它们都会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杀了我,杀了我的丈夫。” 浮夸贵族风自信满满:“别担心,我会解决这些纸人。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少女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真的吗?你一定要小心,纸人和村民互相勾结,他们会杀了你的。如果你发现逃不出去,就留下我自己走吧。” 浮夸贵族风怜爱地看着她:“你真善良,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离开的。我一定会杀光所有人!无论是邪恶的纸人,还是把你当作生育祭品的村民。” 少女轻轻抱住他:“谢谢你!” 她此刻想起的却是—— 那个人对她说:“如果赢了,柳树村还有覃家,都是你的。你可以随心所欲掌控这里的一切。前提是,把他们都杀了。” 少女楚楚可怜的唇角高高扬起,对她亲爱的玩家说:“你会让我赢的,对吗?” …… 幻夜姬小心翼翼地在村子里寻找着能沟通的纸人。 她发现许多纸人也都在躲藏着什么。 一只惨白的手忽然拉住了她,幻夜姬几乎叫出声。 “嘘!”迎面是一个苍老的纸人,她拉着幻夜姬,示意她噤声。 幻夜姬立刻闭上嘴,点头。 苍老的纸人拉着幻夜姬,在废墟一样的老楼里行走,躲藏到一个地窖一样的地方。 “为什么要藏起来?” 老纸人无疑是有舌头的,她还有五官。 事实上,幻夜姬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苍老的纸人,他们不是只会把女婴和男人做成纸人吗? 纸人脸上的神态是僵硬的,看着就渗人,说话也很不灵活:“在杀……好多人……躲起……” 幻夜姬揣摩这话意思的时候,真名叫幸运附身的那具粗糙的纸人也很快跑来跟她汇合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快躲起来,那群男人在到处烧杀纸人,纸人真的实力很不济啊。恐怕那个覃越说先让你跑十五分钟,就是去忙这个去了。” 幻夜姬一脸这下凉了的表情:“照你这么说,纸人完全没有抵挡之力,应该用不着杀十五分钟吧,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幸运看到她失望,立刻说:“也不是,我看到纸人被烧死的时候杀他的男人也突然一起燃烧起来了,说不定它们能刚好同归于尽。” “纸人……不会死……”老纸人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看着幻夜姬,“女娃……要逃啊……” 幸运立刻机灵地询问:“奶奶奶奶,你说的对,我这个朋友必须逃走,她是女孩子,在这里太危险了,但是我们怎么才能让她出去?您知道离开柳树村的方法吗?” 老纸人看看幻夜姬,迟缓地站起来。 幻夜姬和幸运附身的纸人对视一眼,觉得有戏,立刻跟上了老纸人。 老纸人走得不慌不忙,似乎对村里的布局非常了解,以至于他们这一路虽然不断能听到喊打喊杀的声音,却没有遇到过一个人。 一直迂回走到了覃家那个大宅。 幻夜姬和幸运几乎怀疑这个老纸人是不是覃家人的卧底,带着他们自投罗网来了。 这时候,老纸人停在了一个破旧的花园里。 这个屋子的地理位置正好是他们刚进入游戏时候,覃家宅子对角线最远的院子。 他们从来没有来过。 宅子是一个废弃的屋子,里面是一个废弃的灵堂,停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老纸人停在屋子外面就不进去了。 幸运也不敢进去:“里面怎么像是着过火?” 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的灵堂,一切像是保持着当时的情景,说不定连棺材里的尸体都保持着当时的样子。 老纸人看着幻夜姬:“躺进去……” 不等幻夜姬有反应,老纸人对幸运附身的纸人招招手。 幸运就颠颠地跑过去了,还腻歪地去拉老纸人的手,特别嘴甜:“奶奶您说——” 幻夜姬嘴角抽搐了一下。 老纸人拉着幸运,像一对祖孙一样,往屋子台阶下走去。 阶下有一个瓦盆,里面还残留着很久以前烧过的灰烬。 老纸人在幸运耳边说了几句话。 幸运特别元气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谢谢奶奶。” 老纸人就松了手,纸人的手摸了摸幸运的头,独自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幻夜姬站在那口烧过的棺材前,犹豫地问幸运:“可信吗?真的要躺进去?这样就可以出去了吗?她跟你说了什么?” 幸运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进去吧,这个奶奶可以信任,她说,很久以前第一个被拐卖和做成纸人的女人,这个灵堂就是她的。我估计这就是副本要我们发现的最后的剧情关卡了,只要你触发通关了剧情,我们就能过关,也就是能出去的意思。” 幻夜姬对幸运绝对信任,幸运救她死了,她就算为幸运死三回四回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好,那我进去了。” 她进去之前顿了顿,对真名叫幸运笑着说:“虽然游戏挺恐怖的,代入感是真的强,好几次忘记这只是游戏吓得不知所措,但是跟你组队玩游戏真的很开心,加个好友吧,有机会再一起玩。” 幸运一愣,也摸着头笑起来:“加加加必须加,我也差点忘了,还以为自己要一直留在这里了呢。”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小声。 虽然游戏限制了他们退出游戏,也不准他们使用精神力,但好在加好友这个操作还是允许的。 做完了这个,幻夜姬坐在棺材里,朝真名叫幸运挥挥手,开玩笑说:“好了,我要躺了啊。” 她深呼吸,躺进棺材里。 下一瞬,棺材盖自己就盖上了。 幻夜姬的视野,发现她忽然坐在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头上顶着红盖头。 瞬间她就明白了,这是棺材主人生前的记忆,自己是要经历一遍她的遭遇吗? 覃家宅院里。 真名叫幸运看到幻夜姬躺进去后,也深呼吸了一下。 他走到庭院的火盆旁,想起老纸人的耳语—— “那女人死了以后,火盆点不起来,两兄弟夜半横死,灵堂失火搁置。如果你想要让她离开这里,就让她躺在那女人的棺材里,你想办法点燃火盆。怨气散了,那女人就会放人了。” 但是,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点燃火盆的东西。 倒是外面,覃越手下那批人正在放火烧纸人。 幸运看了看自己附身的粗糙纸人身板,自言自语:“这么大只,可以烧很久的吧。” 只要他跑快点,应该可以在烧毁之前回来,引燃火盆。 幸运鼓足勇气,准备用自己当火引点燃火盆,一回头却看到有人走了进来。 第33章 终结地狱的方法(二) 黄毛快要被吓哭了。 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自己背着一个鬼背了大半天。 发现真相,还是他无意到了井口,朝里面看了一眼。 井水中倒影出来的真相,叫黄毛差点魂飞魄散,眼泪掉下来。 他做了什么孽,难得一次恻隐之心,结果被鬼娃给缠上了。 好不容易装作镇定想办法甩了那玩意,结果对方一直在找他,还用可爱可怜的声音一直叫着葩葩、葩葩。 叫得黄毛都有些不忍心了,还想着是不是他中了鬼的计策,看错了小姑娘。 可是当黄毛偷偷去看的时候,无论怎么违心也无法说服自己那肢体僵硬、五官不协调的鬼东西是活人。 “你别叫了啊,我又没对不起你,还帮你打了欺负你的人。” “老子怎么这么倒霉啊,做鬼也要有原则是不是?我又是背你又是给你面包吃的,别害我啊。” 原本的同伴是鬼娃,就够叫人心塞的了,结果跟鬼娃分开后,黄毛就陷入了危机。 整个柳树村杀机四伏,不论走去哪里,遇到什么人,全都是要杀他的。 黄毛的火气被激起,根本不管什么任务不任务了,直接正面刚。 但他只有一个,精神力被限制不能实体化,就只是个体力比较好的普通人而已,这些人却各个像是不怕死,很快黄毛就负伤了,不得不逃跑躲避。 那个让黄毛负伤的人穿着白色的丧服,好看的面容冷酷,黄毛甚至没有看清楚对方是男是女,只记得那高挑的身姿和那把雪亮的刀刃。 躲,一定要躲起来! “葩葩!”但是,那个小纸人还在到处找着他。 黄毛一瘸一拐,不知道是该害怕小纸人会发现自己,继而让那个杀人魔找到他,还是担忧小纸人的叫声引来杀人魔。 他可还记得,路上遇见其他纸人的时候,那个杀人魔可是毫不犹豫一视同仁全都一刀杀了的。 不仅是纸人,即便是要杀黄毛的活人,那个穿丧服的人也一并杀死了他们。 “葩葩!”小纸人可怜可爱地喊着,向远处摸索走去。 “你可别喊了啊!你再喊我也不会出去的!” 黄毛小声说,脚下却忍不住往小纸人去的方向挪动。 …… 长街上。 铺天盖地的纸人、活人向着谢刹扑杀而去,几乎是眨眼间,又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谢刹依旧站在那里,像是没有动过一样。 白色长袖掩住半个手掌,露出的手指攥着一截美工刀,鲜血顺着刀锋滴落。 淡淡黑眼圈的乌黑眼眸沉静,苍白清隽的面容上神情几乎静止,像是放空一样冷淡倦怠。 难以理解和描述的神情,让这样的谢刹比起活人更像一个精美的人偶。 所有试图阻拦他脚步的存在,无论是纸人还是覃家的男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灰蒙蒙的天穹下起了小雨,打湿了他微长的头发。 那张苍白安静的脸,在黑色潮湿的乌发映衬下,透明一样发白,连微抿的唇色都极浅。 头发未曾遮住的双眼,乌黑专注,一直一直看着长街另一头的覃耀祖。 覃耀祖的头上飘着一把白色的纸伞。 在阴霾阴郁的背景里,他的身上似乎只有两种颜色,墨蓝色的西装,还有玫瑰一样的唇色。 他的皮肤也白,却和谢刹的不同,像是玉一样莹润清透冷冷的白,毫无病态,矜贵优雅。 覃耀祖也在一眨不眨看着谢刹,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期待有趣的笑容,栗色沁凉的眼眸像氤氲的河流,等着谢刹过来。 谢刹于是就向他走去了。 无论有多少前赴后继的障碍物,都毫无犹豫视若无物地清除掉,笔直地朝他走去。 在谢刹身后,一路上倒下了无数的人形。 有纸人的,也有柳树村的男人。 覃耀祖看着,那人偶一样清隽干净的年轻人,的确有如煞神。 安静冷倦的神情,纯净无垢的眼神,手起刀落毫无表情地收割着一切阻挡他的生灵的性命。 他的眼中甚至没有过任何一个倒在他身旁的人,只看得到覃耀祖。 那双乌黑安静的眼眸里,甚至一点杀意和负面情绪都没有。 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覃耀祖面前。 覃耀祖脸上的笑容依旧,笑容露出一点满意,矜贵蛊惑。 他的手中还在折着纸,谢刹垂眸看了眼,发现那是一只鸟。 “鸽子?” 覃耀祖展开手给他看:“不,是乌鸦。可爱吧?” 的确是乌鸦,只是因为纸本身是白色的,才会以为那像鸽子。 谢刹抬起头,手中垂下的美工刀锋刃还在滴着血。 覃耀祖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毫无笑容,微微蹙眉,一点惊讶:“你把我的礼物弄丢了啊。” 那条谢刹去往墓地之前,覃耀祖给他的纸蛇,并没有丢,只是藏在了衣袖掩盖的手腕里。 但谢刹没有说话。 覃耀祖的脸上没有不高兴,但也没有了笑容,稍显阴郁的样子让俊美的五官越发瑰丽。 谢刹一瞬不瞬盯着他:“虞星之呢?” 覃耀祖别开头,手指微微撑了一下额头,无趣地样子,轻吹了一下刘海。 他起身,绕过桌子走到谢刹面前。 伸手,握住谢刹拿着美工刀的手腕,看到了那条纸蛇。 谢刹的手臂绷紧,彼此的力量僵持了一秒。 覃耀祖抬眼,像是惊讶:“你在作弊啊,这个可不是我们副本提供的道具,精神力实体化出来的吧。” 他很快笑了一下,看着谢刹挑了挑眉:“既然这样,为了公平,临时增加一个小游戏吧。” 谢刹预感到不对,立刻伸手去抓他的手。 眨眼间,覃耀祖却出现在他前方百米之外。 手指轻慢地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像个等待被拍摄成画报的男模。 覃耀祖微微低着头,潮湿的雨雾打湿了他的刘海,他没有笑,轻慢疏淡的样子:“刚刚可不算是找到我了。不过,我会兑现承诺。” 他抬了抬下巴。 谢刹顺着覃耀祖示意的方向看去,看到柳树村的建筑之间走着一个青年。 白色衬衫,浅得发蓝的裤子,半长不短蓬松的头发,皎洁的侧脸线条温柔清澈,即便走在这样诡谲晦暗的背景里,仿佛也被午后晴好的阳光偏爱着。 他像是迷路了,水蓝色的眼眸微微迷茫,向周围张望寻找着什么。 澄澈暖意、毫无防备的气息,像是下一瞬就会看到谢刹,眼眸微弯露出笑容。 叫人担忧,随便任何一个突如其来的危险,都会瞬间将他击碎毁灭。 是虞星之! 谢刹乌黑的眼眸睁大,错愕。 他慢慢转头,将百米之外的覃耀祖看在眼里。 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覃耀祖轻慢无辜地挑了挑眉,张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随心所欲,灿烂蛊惑的危险笑容。 几乎是同时,谢刹和覃耀祖都动了。 两个人一起向着虞星之的方向跑去。 一无所知,站在那里,背对着危险的虞星之。 像是穿过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镜像,谢刹和覃耀祖一起跑进了虞星之所在的那条街道。 虞星之看见了突如其来凭空出现的谢刹,惊喜安心的眼眸弯起,像是要叫他的名字。 “快跑!” 声音并没有比速度快几分。 墨蓝色西装的手臂横亘在虞星之的脖子上,将他整个人钳制在覃耀祖的怀里,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轻轻落在虞星之的喉结上,蓝宝石伸出一根肉眼可见的晶莹的冰刺。 虞星之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谢刹,似乎想要回头看制住自己的危险,但却不能。 “谢……刹……”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谢刹。 谢刹攥紧手中的美工刀,乌黑凌冽的眼眸紧紧看着虞星之,轻轻地说:“你别动。” 虞星之身后的男人脸上眼中都毫无笑意,微微歪着头,眉目稍显冷意的轻慢无辜,却唇角扬起,喘着呼吸一样,奢靡的嗓音呢喃:“你慢了啊,真遗憾。不过不要紧,因为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跟紧了。” 谢刹脚下一蹬,向他冲过来,无数只纸鸟瞬间汇聚,挡住了他手中的美工刀。 纸片四散开,覃耀祖站在不远处覃家大宅的门前,无辜遗憾地对他挥挥手。 一面灿然狂笑着,将什么也不知道的虞星之粗暴地推进门里,一面眼神隐秘危险地看着谢刹,关上了门。 谢刹抿紧唇,毫不犹豫跑上前推开那道门跟了进去。 如果站在长街上看去,就会发现,在谢刹踏进那道门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门外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建筑物遮挡的阴影里,许久,走出来一个穿着丧服的人。 覃媛站在那里,轻轻护着肚子。 谢刹被覃耀祖引去了其他副本,这个副本暂时就没有boss也没有玩家。 那她可以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长街上,除了纸钱,还散落着被随手丢弃的丧服。 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出现在纸人的地盘,抬起那张素净善良的脸,对望向她的纸人说:“你们,想报仇吗?现在可以杀他们了,杀死柳树村所有的男人。” 在覃媛身后,站着很多人,很多跟她一样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 疯疯癫癫的,麻木的,或者眼神仇恨的女人。 “所有穿着白色丧服的人,都杀掉吧。” 覃媛想,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会这样说吧。 让人恐惧又激动,无法抗拒的语气。 但也许,恐惧又无法抗拒的,只是那个人而已。 …… 谢刹从未想过,柳树村之外还有一个柳树村。 他一路追着那个男人,看他粗暴地拉着虞星之,不断在一个又一个障碍物之间穿梭。 直至他们穿过一道门,消失不见。 谢刹明明紧追其后,但是当他跟进去后,却发现原本应该是门内的情景,出现眼前的却是他们一开始进入副本时候的场景。 覃家侧门前的空地。 谢刹睁大眼睛,看到了两个熟悉又意外的人——谢刹自己和虞星之! 第34章 终结地狱的方法(三) 跟着覃耀祖穿过大门,来到的却是一开始进入副本的地方。 就在谢刹因为看到刚进入副本的自己和虞星之怔然的瞬间,更多的人影出现了。 副本入口的地方无数个身影交叠,无数个副本空间交叠一起,但身处其中的玩家们彼此却看不见对方。 有的玩家选择伏击队友,有的玩家选择握手言和,有的则相互防备各自为政。 这些玩家的身影并不会一直存在谢刹的视线里,像个不断换频道的投影器,上一秒还是这个人下一秒就换了别人。 那个“谢刹”和虞星之的身影很快就被不断变换出现的人影淹没了。 尽管谢刹不错眼地看着,立刻跟着他们踏进了那道侧门,但是里面出现的人却不是他们。 谢刹看到了另一队眼熟的人。 那个游戏开始前,广场上欺凌虞星之的三人组之二。 浮夸贵族风和花臂男还有黄毛,他们三个是多年一起玩游戏的志同道合的亲友,具体志同道合在,嗯,大家都是毒瘤玩家上。 万万没想到游戏一开始就打乱了他们铁三角的队伍配置,但好歹花臂男和浮夸贵族风在一个队伍里。 跟一般人眼里花臂男是团队里的武力代表不一样,实际上整个团队里的军师是花臂男,浮夸贵族风是用来迷惑对手的,他才是武力代表。 而黄毛的直觉和运气则特别好。 两个人不担心落单的黄毛,对他们俩能赢得游戏也很有信心。 一开始进入宅子就被白袍人攻击,花臂男和浮夸贵族风没有当一回事。 “你查看这里,我去追。” 一起玩游戏多年,只一个眼神彼此就心领神会对方的意思,合作默契。 所以花臂男像以往一样追了上去,留浮夸贵族风观察进门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顺便如果里面有伏击或危险,可以随时支援。 这种攻守同盟的计策一直很有效,但这次却失灵了。 花臂男追进去后不久,眼睁睁看着那个白袍人直挺挺跳进了花园的废井里。 他扑到井边,里面的轱辘陈旧,绳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花臂男当然不会鲁莽地追进去,而是稍微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庭院另一边通向宅院更深处。但是他直觉这口井下肯定另有玄机,是不能错过的重要线索。 花臂男没有贸然行动,他打算等浮夸贵族风进来后,两个人一个守在上面另一个下去。 等啊等,五分钟后。 他没有等到浮夸贵族风进来。 花臂男顿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虽然他也说不上到底哪里有问题。 但外面就那么点地方,再怎么细致也不可能查看这么久。 花臂男往外走了一下,一边压低声音叫浮夸贵族风的名字:“王异。” 即便这种时候他也时刻不忘盯着井口,防止里面的人从里面逃出来。 就这样让井口一直处于自己的视线里,往外退了十几步,稍稍侧首余光就能一览无余看清他们刚进来的小院布局,但却还是没有看见浮夸贵族风的身影。 “跑到哪里去了?” 花臂男顿时警觉,他知道以王异的作风不会突然跑去门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和队友失散,花臂男愈发提高了警戒阈值,他防备着周围,再次小心回到井口。 一进门就被袭击,这个宅子和里面的人一定很危险,不能单独贸然进去。 事已至此,他打算独自一人深入,跟着刚刚白衣人逃生的井口进去,深入虎穴。 花臂男用力拽了拽井绳,确保能用,脚踩着水桶,有节奏地放着绳索,进入了井底…… 与此同时,在外面断后的浮夸贵族风的眼里,他和花臂男只分开了不到三分钟。 当他查看完外院走进门的时候,花臂男就忽然迎面出来,一边吐血,一边倒在了他身边。 临死前对他说出通关的关键:“游戏……救人!” 他根本不知道,此刻的花臂男还在等着他进去,却根本没有看到一直站在门口的他。 “这是怎么回事?” 只有谢刹看到了全部的经过。 因为谢刹就站在浮夸贵族风和花臂男所在院子的分界线处,但他好像处在一个超然的空间里,那两个人并不能看见他。 谢刹却看见了另一个角度发生的事情—— 当花臂男走进去的时候,外院和内院的这道门,并不是一条直道,而是一个X形一样镜像交错的十字路口。 并不只是门内到门外而已,而是里外两个岔道。 谢刹看到,就在那一瞬间,同时出现了两个花臂男。 一个花臂男追着白衣人从门外走向了右边岔道的井口附近,另一个花臂男从左边岔道口的井里爬了出来,踉跄着走向门外,倒在浮夸贵族风面前。 也就是说,虽然浮夸贵族风和花臂男是组队状态,但是当他们在这道门前短暂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实际上走向了两条岔道,之后,再也没有正确相遇过。 所以,并不是短短三分钟后,花臂男就突然死了。 浮夸贵族风见到的三分钟后就出来死在他面前的花臂男,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花臂男,是其他东西伪装的。 谢刹乌黑的眼眸睁大,喉结滚动了一下:如果这个副本存在这种看不见的陷阱,是不是说,他和虞星之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想到覃耀祖和虞星之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如果虞星之和他走散了,到底是什么时候走散的? 谢刹猛地往回走,重新回到副本一开始的空地上。 他尝试着反反复复往门里走,中途和无数个玩家擦肩而过,但没有一个人看见他。 终于有一次,他进去的瞬间,又一次看见了虞星之和“谢刹”。 “虞星之!”谢刹尝试着去接触虞星之,却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隔离开。 虞星之毫无察觉,跟着“谢刹”还有前面带路的常叔一起往中庭走去。 谢刹只能跟着他们。 这一次,他看见了。 中庭那些人佯装无事等常叔带着他们走进去,下一瞬就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太好了,终于又有人来了。” “没发现什么吧?” “发现的话就不会是老常领着进来了。” “我是说,没被那些纸人发现吧。” “应该没有,不过是男人的话,就算发现了纸人也不会管的吧。” 一阵神经质的笑声,然后是一群人都笑了。 “嘘!小声点。” 谢刹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人的真面目,对这些不加掩饰的恶意毫无反应。 他目不斜视跟着虞星之走到了灵堂。 之后发生的事情谢刹记得一清二楚。 “你找个地方藏起来,我留下。” 那些人过来了,他让虞星之躲起来,接着,那个老太太讲了个故事给他。 故事讲完了,虞星之就不见了。 这一次,谢刹没有理会灵堂的那些人,一直和虞星之站在一起。 他不错眼地看着虞星之,想这段时间,虞星之到底发生了什么。 虞星之躲在了灵堂后的幔帐处。 因为覃家的人进来,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后背抵到了暗门的把手。 他似乎紧张地屏息了一下,但是因为那时候“谢刹”正在和覃家的人大打出手,稍微一点响动轻易就被遮掩了,没有人发现这点声音。 一旁的谢刹乌黑的瞳孔却微颤。 他看见了—— 就在虞星之专注看着灵堂打斗情况的时候,那扇暗门还是锁起来的。 但是,当灵堂的打斗结束,“谢刹”把棺材里的纸人拎出来,和覃家的人对峙的时候,那扇锁起来的暗门像是被人从里面扭动了门把手。 一丝声音也没有,门被无声地转动打开了。 此刻的虞星之专注地看着灵堂的“谢刹”,对身后缓缓拉开的黑暗之门毫无所觉。 灵堂上,“谢刹”和覃家的人对话。 “……快住手啊啊啊啊,混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不知道,你可以解释一下,比如纸人身上的血衣是谁的?牌位上的乐佑泽又是谁?” 虞星之身后那道门彻底拉开了,里面一片见不到光的漆黑。 灵堂上,纸人脑袋微微歪向一侧,那双惟妙惟肖的眼睛渗出鲜血。 虞星之身后的黑暗里,一双惨白的手臂伸了出来,猛地捂住了虞星之的口鼻,环抱住他整个手臂,几乎是瞬间将他整个人拖进了黑暗。 谢刹很冷静,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立刻跟着走进了黑暗的房间。 那扇门在虞星之被拖进去后,并没有立刻关上。 嘲笑一样大开着,甚至还可以看到灵堂上的画面,听到老太太喑哑苍老的声音讲的故事。 ——“老太婆很会讲故事吧!” 谢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庭院里,覃耀祖会那样灿然有趣地笑着,对他说这句话。 因为,覃家的老太太讲故事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在这里,他全程都听到了。 黑暗的小房间里。 捂住虞星之口鼻的手惨白如月光,如白骨。 虞星之的挣扎微弱得忽略不计,水蓝色的眼眸睁大,几息就失去了意识。 黑暗里,惨白的手臂慢慢发生了变化,就像是被遮掩的月光从云层里露出来了一样,那双手臂慢慢变得像活人的一样。 站在虞星之身后的黑影,在谢刹的目光里也显露出了全身。 一团类人形状的纸雕,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比照着晕倒在那里的虞星之的样子塑造出来。 像是从长眠中缓缓苏醒过来,发出一声呢喃慵懒的叹息,睁开了眼睛。 一双黑暗中也熠熠生辉,如同深渊冰河一样,危险美丽的眼睛。 他的头发很长,整个披散下来,微微歪着头,沁凉幽暗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门外的灵堂。 那时候,老太太正在讲述:“……大约是当初害死祖上和主母时候见了血,寻常的祭祀牺牲都没用。这时候有人想起个人。” 黑暗屋子里的人忽然笑了,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灿然危险的笑容。 所有的烛火在那一瞬间摇晃。 黑暗的小门无声关上。 窗户打开,被唤醒的覃耀祖轻松地抱起晕倒的虞星之,跳出了窗外。 谢刹紧跟其后。 覃耀祖不紧不慢往前走,无数沉默的纸人,朝圣一样朝他走来。 那些纸人就像是彻底瓦解一样,变成一张张雪白的纸飞舞着,整个纸人分崩离析不见。 覃耀祖把虞星之放在路边,让他靠着一户荒废的门,灵巧的手指随意折着东西。 折纸落地,变成一个高大的皮箱,眨眼纸质的皮箱变成了黑红的,不仅是外表,就连整个材质也像真正的皮箱一样。 无数自覃耀祖手中的折纸落地,拼接成一个高大魁梧的纸人。 覃耀祖打了个响指,纸人身上便覆盖了黑色的大衣、皮靴、帽子、手套。 高大沉默的纸人打开了黑红色的皮箱,覃耀祖弯腰,亲自将昏迷的虞星之抱起来,放进了皮箱里。 冷玉一样的手指,指尖沿着虞星之的侧脸漫不经心地游走,覃耀祖轻慢地垂着眼眸,像看着一个玩具一个艺术品那样看着虞星之,露出优雅温和的笑容,奢靡的嗓音呢喃一样:“好看吧,按他们的剧本随随便便杀死的话,就太不美学了。” 他低下头,在虞星之的额头随意落下一个吻。 覃耀祖站起来,任由装着昏迷的虞星之的皮箱被纸人关上。 男人的脸上露出矜持含蓄的神情,手中变魔术一样出现的蓝丝带,将长发束在脑后,手指轻慢地撩了撩刘海,镜片后栗色沁凉的眼眸,像一条清澈冷凉的河流。 “走吧,演出开始了。”他轻呼一口气,吹动额前碎散的刘海,无趣又像是期待地说。 第35章 来玩游戏吧(一) 之后发生的事,谢刹当然早就知道了。 他唯独没想到的是,当覃耀祖用虞星之的样子光明正大出现在自己和覃家人面前时,虞星之就在覃耀祖身边的黑红色行李箱里。 “失踪了吗?不过,在柳树村失踪真是太正常不过了。”那双氤氲着沁凉水雾的栗色眼眸,连敷衍的伪装同情也没有, “早点离开吧。晚了,说不定你也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这样有恃无恐! 之后便是他们带着装有虞星之的箱子去到那个庄园。 当覃耀祖打发了跟踪而来的“谢刹”之后,他脸上挂着轻慢有趣的笑,起身向庭院的屋子里走去。 打开皮箱,将蜷缩昏迷的虞星之从箱子里抱出来。 之后覃耀祖就坐在床边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虞星之的眼睫颤动,缓缓苏醒过来。 就在那一瞬间,覃耀祖的样子缓缓变了。 谢刹乌黑的瞳眸睁大,看着覃耀祖的肤色变得苍白,五官的线条变得清隽干净,像个纯净完美的人偶。 只有栗色的瞳眸依旧,眸光沁凉,流淌着一条幽冷的河流,叫人无法了解的晦暗危险。 覃耀祖,变成了谢刹的样子! 当然,并不完全和谢刹一模一样,至少他的头发依旧很长,依旧用蓝丝带系着,依旧穿着雾霾蓝的西装,瘦削又高挑,像个俊秀清冷、孤僻充满距离感的贵公子。 这一点和谢刹本人过于简洁,充满少年感的装束完全不同。 “谢刹。”刚刚睁开眼的虞星之,迷茫的水蓝色的眼眸看着覃耀祖,显然第一眼也认错了。 一旁的谢刹就看着,覃耀祖用自己的脸,露出矜持温和的浅笑,一眨不眨盯着虞星之,刻意的无辜:“嗯?” 虞星之的手撑着发晕的头,缓缓坐起来,像是终于醒悟了,发现了眼前的人的不同,微微怔然:“抱歉,我认错人了。” 覃耀祖用那张苍白清隽的脸对着虞星之,栗色沁凉的眼眸一眨不眨直直地盯着,奢靡的嗓音,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我叫覃耀祖,怎么称呼?” 虞星之似乎还在努力回忆自己晕倒前发生了什么,对面前这个人的危险一无所觉:“我叫虞星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跟你长得有些像的年轻人?他叫谢刹。” 覃耀祖微微挑眉,安静纯净的面容毫无波澜,疑惑地说:“没有啊,我长得很大众容易撞脸别人吗?” 虞星之下意识摇头,忽然一怔,这才注意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一瞬都不瞬的眼睛。 虽然并不明白,但像是直觉到什么一样,虞星之肉眼可见的莫名紧张起来,缓缓坐直了。 “并没有,只是,好看的人都会有些相似……对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覃耀祖矜持地坐在床边,清隽苍白的脸上,神情安静甚至还有些清冷:“我刚回国,进村子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了你,因为没有人认识你,就只好先带回来了。” “谢谢,打扰了。” 神情还有些迷茫,虞星之却立刻决定下床。 覃耀祖并不阻止,他坐在可以滑动的椅子上,甚至稍稍连同椅子一起向后面移动了一些,给虞星之腾开空间,双手交握,微微歪着头看着他。 地板上铺着洁白绒绒的毛毯,赤足的虞星之踩在地上,发现自己没有可以穿的鞋子。 并且,脚落地的瞬间,他就忽然站不稳一样下意识摔倒。 覃耀祖微微惊讶,绅士礼貌地伸出双手,及时扶住了他:“还好吧?” 虞星之低头,看到自己的左脚脚踝上缠着绷带。 谢刹抿着唇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脸上毫无情绪,只有乌黑的眼眸一点凌冽冷意。 不久前,他亲眼看到,在虞星之昏迷的时候,覃耀祖是怎么一边轻慢温和的笑着,一边手指轻轻在虞星之的脚踝按下去,再细心地缠上绷带的。 “不,不要紧。” 虞星之因为吃痛,眉目微蹙,浮现一层薄汗,小声地吸气,眨了眨泛着水汽的眼睛。 因为骤然的疼痛,他整个人都有些隐隐不安的惶然和敏感。 明明脆弱无助却又极力掩饰,装作镇定的温柔,反而有一种引人来欺负他的莫名气质。 “小心一点啊。” 覃耀祖栗色的眼眸顿时亮了一下,那张和谢刹一模一样的苍白清隽的脸,唇角疯狂上扬,很快又极力装作一副安静无辜地样子微抿,实则却是按捺不住的雀跃有趣。 “真的不要紧吗?好像伤得挺重的,不要急着走路吧,需要什么跟我说好了,不用客气。” 谢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张缺乏表情的脸上,会出现这样恶趣味又温柔关切的复杂表情。 覃耀祖细心地扶着虞星之坐下,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牛奶,无辜又矜持:“加了钙的牛奶,对脚伤好应该有用,刚刚温过的温度正好,喝了吧。” 虞星之忍着痛,下意识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杯,像是落入狐狸窝的天鹅,明明惶然不安,却极力装作镇定。 连谢刹都看出来他的怀疑不安,何况是覃耀祖。 “嗯?不好喝吗?” 覃耀祖接过虞星之手中的牛奶,仰头喝了一口,眸光一眨不眨盯着虞星之,喉结滚动,缓缓将牛奶吞了下去。 “还可以啊。” 覃耀祖那张和谢刹一模一样的脸,唇角微翘,清隽的面容安静,栗色沁凉的眼眸关切又像无声的逼迫,征询地看着虞星之。手指轻轻擦去唇角的牛奶残渍。 在那样令人悚然的眼神下,虞星之隐忍不安地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牛奶。 覃耀祖站起来,一米九瘦削高挑的身型站在坐着的虞星之前面,静静地俯视着他,阴影连同他整个人,笼罩着虞星之的世界。 他从虞星之的手上拿走空了的玻璃杯,就像拿走了虞星之唯一可用的防御。 虞星之坐在那里,仰着头看着覃耀祖,水蓝色清澈的眼眸毫不设防,又或者他知道任何的防备在这个人面前都毫无用处。 只要对方愿意,轻轻伸出手就可以一点一点扼死他。 谢刹明显能感觉到,虞星之安静无声下的无助和恐惧。 青年隐忍不安,温顺澄澈的眼神无疑取悦了那个危险又琢磨不定的男人。 覃耀祖栗色沁凉的眼眸浮现似有若无的浅笑,放在肩上的手指向上,轻轻抚摸梳理着虞星之的头发。 奢靡呢喃的嗓音像是对情人的耳语:“好好睡一觉,不会让你疼的,伤口很快会好。” 虞星之闭上眼睛,像个僵硬的人偶,顺从地躺在被窝里,连眉睫都不敢颤动。嘴唇紧抿,只有干涩的喉结忍不住小小的动了一下。 苍白修长的手指将被子拉到虞星之的下巴那里,指尖自然地碰到他的喉结,然后轻轻擦去玫瑰一样的唇瓣上的牛奶,放到他自己的唇边自然地吮去。 因为紧张抿得浅白的唇色因此被揉得红润起来,颜色娇艳脆弱。 覃耀祖脸上的神情不多,谢刹却知道他的心情一定很不错。 他甚至体贴温柔地给虞星之盖好了被子,手指隔着被子轻抚虞星之的肩,像是哄心爱的小孩入睡一样,呢喃呓语:“真可爱。晚安。” 谢刹面无表情地看着,覃耀祖用自己的脸做着这些难以理喻地事情,看着他俯下身,在虞星之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然后,看着他起身走出去,直至绅士地缓缓关上了门。 如果忽略门从外面被反锁的声音的话。 直到男人彻底离开,虞星之忍了忍,几息之后才敢睁开眼睛一样,睁大的水蓝色眼眸放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像是之前他躺在那里,连呼吸都不敢。 即便是现在这样,虞星之也不敢发出明显的声音。 他低着头,不断吞咽着,像是知道自己喝的牛奶里有问题,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蓬松柔软的头发遮挡着他的脸,谢刹只能看到他不断抿着的唇,白色衬衣下单薄的胸口,紧张惶然地微弱起伏。 谢刹就站在那里,但虞星之听不到他也接触不到他,谢刹并不知道怎么帮助他。 只能轻轻地说:“别怕,我在这里。我会找到你的。只是游戏而已,我会带你通关的。” 但虞星之并不能听到他,甚至,谢刹想,假如他此刻听到看到了自己,大概会更受惊吓吧。 毕竟,覃耀祖在他面前用着自己的脸做了这些难以理解的行为。 连谢刹看着那张和虞星之一模一样的脸,也会产生覃耀祖会不会从一开始就等于虞星之,这样的猜测。在虞星之的眼里,或许也会有同样的疑惑吧。 门外。 雾霾蓝西装的青年背抵着门,肩颈线条完美的肩膀微微抖动着,努力忍着没有发出声音,和谢刹一模一样清隽纯净的脸上,绽放着灿然惑人的笑容,无辜又危险。 像是品尝到了极其有趣的乐趣,并且是双倍的快乐,那样笑着。 …… 尽管很想跟着覃耀祖看看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做了什么,但是谢刹还是一步也没有离开虞星之。 牛奶里的东西很快发挥了作用,虞星之困倦地闭了闭眼,倒在了床上。 当他倒下不久,被反锁的门再次被扭开了。 覃耀祖出现在门口,微微抬着下巴看着虞星之,似有若无的笑意,难以辨别的心思。 奢靡呢喃的声音:“亲爱的,演出开始了。” 谢刹看着门口的覃耀祖,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覃耀祖甚至连发型和眸色都变成了谢刹的样子,更不论身上的白色长袖。 像是不习惯短发和休闲的装束,他手指反复拨弄了几次半长不短的刘海。 虞星之虚弱地睁开眼,像是从极度困倦的深沉睡眠里被强行唤醒,努力和身体做着斗争。 覃耀祖脸上的神情依旧调整到和谢刹一样,安静苍白,稍显冷淡的倦怠,但乌黑的眼眸看着虞星之时候却专注认真。 像是急切地呼吸着,仿佛经过一场恶斗,稍稍狼狈,轻轻地说:“终于找到你了,我刚刚查到,这里的主人,那个叫覃耀祖的男人不是好人,他是整个副本最大的boss!一定要小心他!” 谢刹冷冷地看着覃耀祖装成自己在虞星之面前表演,淡色的唇抿得冷硬。 虞星之几乎毫不犹豫就相信了眼前这个人是真的谢刹。 “我知道,他很可怕……我们……快走。” 覃耀祖微微睁大眼睛,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虞星之努力摇了摇头:“我见到了覃耀祖,他给我喝了牛奶……好困啊。” 覃耀祖毫无破绽,抿了抿唇:“得快些离开这里,我背你走。” 他蹲下,耐心地给虞星之穿上鞋袜。 虞星之顺从地伏在他的背上,努力保持意识清醒:“我们去哪里?” 覃耀祖的脸上露出轻慢温和的笑容,不慌不忙:“光顾着找你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你有什么线索吗?” 虞星之手臂搂着他的脖子,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门口遇见的纸人,好多都是小孩子,只有棺材里的是成年男人,很奇怪。而且,纸人,灵堂后面,是纸人把我拖进去了。总觉得……” 谢刹看到,覃耀祖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惊讶无辜地说:“是,他们说那个覃耀祖是半个纸人,拥有把纸人变成活物的能力,真可怕啊。” 虞星之努力睁开眼睛,水蓝色的眼眸却涣散:“我们去墓地,死了这么多人,墓地一定会有真相。我,好难受。” 他轻轻靠在覃耀祖的背上,下巴和侧脸枕在覃耀祖的肩上。 男人翘起的唇角努力下压,声音柔和:“累了吗?睡一会儿吧,到了我会叫醒你。” 谢刹紧紧盯着虞星之,可是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虞星之在覃耀祖话音落后,昏睡过去。 轻轻地哼着歌,覃耀祖背着虞星之大摇大摆离开了这里。 门外遇见的人,无论是覃家的人,还是街上的纸人,一律都恭恭敬敬地低下头,让开道来。 谢刹再一次直观意识到,这个男人在这个副本里的地位。 同时,谢刹回忆起来,这段时间的他正在墓地里,被棺材里的乐佑泽拉了进去。 那个时候覃耀祖这个人难道也在附近吗? 还有虞星之。 覃耀祖背着虞星之,很快走到了墓地上面的半山道上。 谢刹一直不错眼地跟着虞星之,立刻就看到了那个被自己掘开的乐佑泽的墓。 覃耀祖将背上的虞星之放在了坟墓旁边,忽然,天空传来一声鸣唳,一只鹰隼直直飞了下来。 覃耀祖伸出手,鹰隼落在他的手臂上,谢刹发现那是一只纸做的鹰隼。 拉长的声音呢喃一样:“真麻烦,这群人真是没什么存在价值啊,这点事也做不好——星之先自己玩一会儿,等下我就来找你。” 覃耀祖转身向来处走去。 谢刹站在原地,目送覃耀祖离开这里。 覃耀祖离开大约五分钟左右,虞星之的眉睫动了,像是从泥沼中挣扎出来一样,那样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虞星之蹙着眉,水蓝色的眼眸焦点凝聚又涣散,努力和药物做着对抗。 他扶着墓碑,不稳地站起来,脚下一个不稳被泥土堆绊倒,几乎摔进坟堆里。 因此却终于清醒了一些。 虞星之看着挖开的坟墓,迟疑了一下,将棺材盖推开。 下一瞬就看到了里面昏迷不醒的“谢刹”。 谢刹没想到,那个时候把自己从棺材里拖出来的人,竟然真的是虞星之。 那么,当时说是自己走出来的覃媛,她果然也是在撒谎吗? “谢刹,醒醒!” 虞星之试着唤醒“谢刹”,在他的记忆里是“谢刹”找到他背着他来到这里的,显然在他昏睡的时候,“谢刹”被可怕的东西拉进了棺材里。 昏迷的人并没有被唤醒,虞星之的药效却像是再次发作了。 他努力晃了晃头,放弃唤醒,直接将昏迷的“谢刹”背到身上。 两个人的都是瘦削的身形,但虞星之到底年长几岁,只在刚刚背起“谢刹”的时候有些吃力,主要是因为左脚踝的伤,但很快他就掌握了平衡。 谢刹就看着,虞星之背着之前的自己,忍着脚伤,往山上走去。 虞星之似乎有意离柳树村更远一些的方向走:“出口,游戏让我们找到出口,这里有出去村子的路吗?” 自言自语着,一路往上走去。 虞星之的额头渗出薄汗,让他的皮肤看上去越发清透脆弱。 药效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因为加速运动更快发作起来。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几乎看不清路,凭着直觉往前走着。 终于,眼前一片晦暗不明。 在他摔倒的那一刻,谢刹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扶住他。 但他走不到虞星之面前去,只能看着他在自己身侧倒下。 忽然,一双手及时扶住了虞星之。 虞星之背上的“谢刹”则自由滑落在地上。 覃耀祖栗色沁凉的眼眸一点讶然,无辜无奈地看着神志不清的虞星之。 “真是没有耐心啊,游戏还没开始就想逃跑吗?这样可不行啊。” 虞星之靠在他的肩上,迷迷糊糊:“谢刹?” 覃耀祖轻慢无趣地呼了一口气,吹动额前的刘海。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队友而已,黏黏糊糊小情人一样,好吧,看在你伤口都裂开的份上,让你见好了。” 就在这时候,虞星之努力睁开了眼睛,水蓝色眼眸映入了眼前的人。 覃耀祖的手指轻轻盖住他的眼睛,无辜轻慢,像个恶劣的孩子一样说:“嚯,礼物还没准备好,就作弊犯规。既然这样,那就要加一个惩罚游戏。” 第36章 来玩游戏吧(二) 即今为止,谢刹看到的事情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不管他是什么心情,都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看着覃耀祖肆意玩弄欺骗虞星之。 但是,听到覃耀祖轻慢地说着要临时加一个惩罚游戏,谢刹还是不自觉瞳眸骤缩,为虞星之担心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地上的“谢刹”手指动了动,似乎要醒来了。 覃耀祖居高临下看着,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晦暗又有趣的笑容。 他看向被他捂着眼睛的虞星之,隐隐的兴奋,睁大的瞳孔透着孩子气:“惩罚游戏,就玩捉迷藏吧!” 自顾自定下了游戏,覃耀祖松开了手。 谢刹一瞬不瞬盯着虞星之,唯恐覃耀祖做了什么手脚。 却看到,虞星之睁开眼睛后,水蓝色的眼眸一片迷茫,他像是突然看不到地上的“谢刹”了一样,也看不到身边有趣的笑着盯着他的覃耀祖。 “谢刹?”虞星之左右张望着,一边在山岚雾气里摸索着,一边寻找着什么。 脚伤本就让他很难走路,现在视野似乎出了问题更是加剧了困难,很快虞星之就摔倒滚下了山坡。 不管谢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拉住他,只能紧紧地抿着唇跟紧他。 虞星之在杜鹃花丛里爬起来的动作忽然一停。 谢刹蹲在他身边,看到了他手中摸索到的东西,半个白色头骨。 水蓝色的眼眸睁大,颤动了一下,看着手中无法错认的孩童尸骨。 虞星之仓皇站起来,目之所及,一大片山岚雾气之中,无数婴灵的哭泣响起,无数影影绰绰的冥灵泣诉着冤屈。 谢刹看着失魂落魄的虞星之,下意识用手遮住他的眼睛。 虞星之的眼睛生得最是好看,那样清澈温柔,像是蕴藏着世界最美好的一切。 这双眼睛不该看见这样的黑暗。 虞星之喉咙隐忍地呜咽了一下,像是快要哭了的哭腔,很快被他按捺住。 水蓝色的眼眸像是要溢出泪水一样,他惶然地后退,甚至顾不得脚伤,往山上跑去。 “谢刹!谢刹!” 谢刹静静地看着他,挣扎回到山坡上的虞星之终于看到了醒来的“谢刹”,但是,就和此刻的谢刹无法接近虞星之一样,虞星之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走到那个“谢刹”身边去,甚至不能被听到声音。 只有覃耀祖,站在虞星之身后,唇角上扬,露出灿然有趣的笑容。 他的确没有食言,在最后一刻,那个“谢刹”终于见到了虞星之,看到了他暗示的真相。 在虞星之身后,覃耀祖的纸人举起刀锋,朝着虞星之落下。 谢刹一直克制自己,就是等着这一刻,精神力全力外放,这次,他伸出的手指牢牢抵住了落下的刀锋。 片刻的力量对峙,让周围的空气都有些扭曲。 覃耀祖轻轻撩了一下刘海,轻慢有趣地看着谢刹,挑了挑眉:“嚯,居然追过来了啊。小瞧你了。” 似乎比起谢刹的脸,覃耀祖更喜欢虞星之的,一旦不被虞星之看到,覃耀祖就会变幻成虞星之的样子。 更准确的说,覃耀祖喜欢的是他刚开始从纸人化成人形的样子。 墨蓝西装,栗色的眼眸,蓝丝带系着的长发,还有可以让他显得温雅亲切的金丝眼镜。 谢刹一面和纸人手中的刀锋对峙,一面冷冷地看着覃耀祖。 对于覃耀祖的欺骗,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对方既然是boss,在副本里为所欲为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覃耀祖扮成自己的样子,对虞星之极尽玩弄,谢刹无法原谅。 “适可而止。” 对于谢刹的动怒,覃耀祖显得漫不经心,他微微歪着头眨了眨眼,栗色沁凉的眼眸无辜,唇角高高翘起:“怎么了?要杀了我吗?” “谢刹?”身后的虞星之在叫他。 “嗯,别担心。一点小麻烦,很快就解决。” 回答虞星之的并不是谢刹,而是瞬间变成谢刹样子的覃耀祖。 连身上些微的狼狈凌乱都尺度拿捏的刚好,可谓是伪装一流。 覃耀祖扬着唇,笑容灿然有趣地盯着谢刹,一步步后退,朝虞星之而去。 “捉迷藏,你也要来吗?会更有趣吧。”他张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疯狂又天真。 谢刹毫不犹豫用手中的美工刀解决了面前的纸人。 尽管他的速度已经极快,当他看去的时候,却只能看到覃耀祖拉着虞星之的手跑开的样子,对方甚至有恃无恐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谢刹立刻追了上去。 “哥哥,要快点藏起来,那个可怕的覃耀祖追上来了。” 佯装紧张,用着谢刹的脸,看上去清隽苍白、干净单纯的覃耀祖,紧紧拉着虞星之逃跑。 他甚至连嗓音也伪装得和谢刹接近,声音从喉咙里直接发出,像是低血糖精神不济,又轻又低,却莫名的性感好听。 不同的是,谢刹只是长期死宅不喜欢说话,下意识尽可能保存体力才习惯这样说话的,覃耀祖却是故意示弱,装得像个病弱的小猫一样,甚至时不时还哭腔似的痛苦的喘着。 谢刹风评被害,却只是抿着唇,一刻不停追上来。 他知道,如果他开口说话,让覃耀祖的伪装游戏在虞星之面前揭破,虞星之才会真的陷入危险。 虞星之的脚伤越发严重,看到这样虚弱的“谢刹”,却极力像哥哥一样保护他。 覃耀祖一脸苍白柔弱,被虞星之保护着,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沁凉的眼眸却盯着身后保持距离跟着他们的谢刹。 就像在说:捉迷藏游戏,作为鬼的你被发现了,星之会死掉哦。 虞星之毫无所觉,他甚至看不到不远处因为顾忌他,克制着自己的谢刹:“伤到了哪里?像广场上那种疗伤绷带还有吗?” 覃耀祖版的“谢刹”半死不活的样子,喘着喘着,猛地将虞星之拉进旁边的一扇门中。 他的唇边露出愉悦的笑容,看着立刻跟了进来,却投鼠忌器保持距离的谢刹。 “谢刹?”虞星之并不能看到谢刹,他叫的当然是装成谢刹的覃耀祖。 尽管覃耀祖唇边的弧度很快就消失了,但虞星之无疑看到了那个奇怪的笑容。 覃耀祖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 虞星之看着他,像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却说不出来:“你刚刚,好像伤得很重……” 覃耀祖此刻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虚弱,他撩了撩和谢刹同款半长不短的头发,清隽苍白的面容抬起,露出的喉结微动:“哦,是很严重,不过休息了一下好多了。毕竟,我还要保护哥哥顺利通关。”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看着他,像是隔着薄如蝉翼的迷:“没关系的,如果游戏很难,你可以不用管我,至少有一个人通关,作为队友也不会太差。” 覃耀祖和他站得极近,垂眸一眨不眨盯着他,扬起唇角笑了一下,天真无害的样子:“哥哥真好啊。” 被他这样注视着的虞星之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覃耀祖毫无所觉,脚步上前,顶上那微微拉开的一小步的距离。 过分接近的距离,彼此的身高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样虞星之除非特别刻意的扭头避让开,否则就只能和对方面对面,连呼吸也下意识屏住。 事实上,站在谢刹的角度看去,虞星之已经很紧张的避让了。 但是,覃耀祖毫无给他空间的意思。 “哥哥喜欢我的吧。” “啊?”虞星之微微错愕地抬头。 覃耀祖用谢刹清隽苍白的脸,眼神柔软地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眼里甚至因为沁凉的水波有小星星,唇边带着真正的谢刹不会有的矜持浅笑:“中了药很难受,也一直努力醒着喊谢刹谢刹的。受了伤很疼吧,从棺材里一直把我背到山上,真感动。” 虞星之怔然看着他,喉结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因为换了你也会这样对我的。而且,我们不是组队游戏吗?” “哦。哦——”覃耀祖温和地看着他,似是而非的笑,眸光像午后阳光揉碎的湖面柔和,一瞬不瞬的,“所以,是不喜欢吗?” 虞星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谢刹”,喉结轻微地吞咽了一下:“并没有,但是……” 覃耀祖的眼眸明明和谢刹的一样乌黑安静,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诱惑一样,像是爱意,像是引诱着什么,让人难以招架。 谢刹也被他这么看过,完全理解此刻虞星之的处境。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下意识屏住呼吸,在等待虞星之的回答,听到回答的时候,稍稍有些奇怪的感觉……像是不满足一样。 “嘘!”覃耀祖的手指落在虞星之的唇上。 他微微歪着头,明明是平视也像是居高临下一样看着人,轻轻的,和谢刹一样不带情绪的声音说:“我很喜欢哥哥,喜欢哥哥明明很紧张害怕,也一直努力信任我保护我的样子。” 依旧一瞬不瞬盯着人的眼神,此刻是柔和轻盈的,也令人不安。 虞星之静静地看着他,水蓝色的眼眸无措。 男人轻慢呢喃的嗓音,不论说什么都像是在对情人蜜语,让人不知道他是在说真的,还是随口呓语:“嗯,之后也要这样。” 他按在虞星之唇上的手指抬起来,轻轻摸了摸虞星之的眼睫,以让虞星之不敢眨眼避让的举止:“那个男人,覃耀祖,可能会变成我的样子欺骗哥哥,哥哥不要信他。” 虞星之惊讶地睁大眼睛,瞬间脸色微微发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覃耀祖眸光柔和,清隽纯净的面容清冷无辜:“能区分的吧,虽然样子会很像,但是,他没有我喜欢哥哥,会对哥哥做很过分的事情……会、弄死哥哥!” 最后一句话,他倾身在虞星之耳边说的。 说着同时,他的手指落在虞星之的心口,像是示范一样,按了一下他的心。 虞星之像是被摸到了心脏一样,瞬间瞳孔微张,呼吸急促。 覃耀祖安慰一样拥抱了他,沁凉的眸光却看向不远处的谢刹,奢靡的嗓音呢喃:“别怕,怎么在发抖一样,害怕得要哭了吗?现在还是我呢,会保护哥哥的,只要哥哥乖乖听话。哥哥会听话的吧?”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闭了闭,掩耳盗铃一样,虚弱温柔的笑了一下,努力不设防:“嗯。” 但是,谢刹和覃耀祖都知道,他已经发现了真相。 可怜可爱又无助,仿佛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这样的青年,即便是谢刹也忽然不受控制的心尖颤栗一样一跳,一种从未有过的,难以理解的念头突然闪过。 第37章 通关的正确方法(一) 捉迷藏的游戏僵持了很久,谢刹一面必须紧跟不舍,一面却不能直接现身。 因为人质虞星之在覃耀祖的手中。 可是,这种僵持却被覃耀祖自己肆无忌惮地打破了。 这个男人实在是难以理解,他一面极致地伪装着谢刹的样子,连细节都照顾到,几乎可以说毫无破绽,但是,同时却对虞星之说出各种奇奇怪怪,带着可怕暗示的话。 突然发现身边熟悉可靠的人和最可怕的人好像是一个人,在这种情景下,虞星之能保持镇定没有崩溃,已经很好了。 覃耀祖似乎也很满意他装作不知道的表现,嘴角眼底的笑意微弱,但是柔和愉悦。 在这之后,覃耀祖依旧时刻和虞星之在一起,谢刹没有任何可以出手的机会。 但是,之后的覃耀祖表现得温和有礼,再也没有说什么蛇精病的话,甚至可以说比谢刹本尊和虞星之在一起的时候更体贴友善。 “哥哥的脚受伤了,我帮哥哥看看吧。” “伤得有些严重啊,对方暂时没有追来,我带哥哥去找些药吧。” 覃耀祖绅士而有分寸,扶着拒绝被他抱着的虞星之,两个人走出了空房子,往覃耀祖的别院走去。 爬满蔷薇花的铁门,覃耀祖打开门,脚步微微一顿,忽然回头看向身后跟着他们的谢刹,和谢刹一模一样的脸瞬间变成了虞星之的样子,唇角扬起,露出一个忍笑有趣的表情。 谢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是立刻就向他冲过去。 覃耀祖拉着虞星之,没有往门内走,而是向铁门左侧走了一步。 瞬间两个人就消失了。 谢刹只比他们慢了一秒钟,但他当他穿过白光,眼前却并没有覃耀祖他们的身影。 不仅如此,他再次出现在了副本门口的位置。 “那扇铁门……” 谢刹想到他从墓园回来去找覃耀祖,进入那扇铁门前,有一种强烈的被人注视的感觉,像是忌惮不善的目光,但当他朝那里看去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有人。 “果然是特别的通道吗?” 谢刹立刻往覃家的院子走去,打算再次尝试进入那扇蔷薇铁门左侧,看看会传送到哪里。 但是,当他刚踏入覃家侧门的院子,脚步却一顿。 侧门进去左边垂花门内,是一个荒废的花园,花园里有一口废弃的井。 此刻,井口位置有一个人在朝里面张望。 在谢刹走进院子的时候,井口的人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回头看来。 这个人谢刹也认识,并且很熟悉。 正是领着谢刹和虞星之进去覃家灵堂的常叔,也是谢刹在棺材里以乐佑泽的视角看到的,提着杀猪刀杀死乐佑泽的凶手。 在虞星之失踪,原本安排他们住的纸房子着火以后,在覃家人嘴里却提前一天就已经死去了的常叔。 谢刹看着常叔,对方穿着的白色丧服沾着血迹,腰上别着杀猪刀,瞪着谢刹的眼睛透着神经质的光。 在常叔身后的井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那里。 谢刹走过去两步,看到了吊在水井里的乐佑泽的尸体。 看来,常叔杀死乐佑泽后,是先把他藏在了井里。 “为了独占吗?”谢刹想起乐佑泽墓碑上刻着的字是父覃成章立,“覃成章是谁?” 显然,覃家把被他们杀死的男人做成纸人,用转生仪式变成他们的儿子,并不是没有限制的。 从坟场墓碑上的信息来看,仪式一开始是一年稳定一次,后来突然就泛滥了,或许是因为覃耀祖当时离开了,导致这些人破坏了规矩,仪式变成每三个月一个周期。 “只能每三个月进行一次,一年就只有四次。有限的男性尸体,但人人都想要生儿子,并不够分吧?所以私自杀死,把尸体藏起来,想要私下进行仪式吗?但你还是失败了吧,所以被自己人毫不犹豫地杀死了吗?” 谢刹用毫无情绪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 眼前的常叔脸色惨白泛青,并不是活人的样子。 一双幽幽的野兽一样,或者说鬼一样的眼睛,神经质地盯着谢刹,咕噜着:“杀了你……” 谢刹平静地看着他,轻轻地说:“死了也想生儿子吗?不惜又把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 常叔喉咙的咕噜声愈发严重,嗬嗬裂开嘴笑起来,几乎可以说是血盆大口:“杀了你……时间重置……可以复活……” 谢刹哦了一声:“不生儿子了?” 看来比起自己的死活,生儿子也不是什么非做不可的执念。 “重置……复活……” “复活……” 身后,远处、近处,许许多多的声音说着同样的话。 谢刹回头看去,无数和常叔一样穿着白色丧服、脸色青白的死人围拢了过来。 一个两个无数个,有些人身上还带着泥土,露出皮开肉绽的伤口。 甚至,包括井里的乐佑泽,他也睁开了眼睛,僵硬地顺着轱辘爬上来。 整个村子的死人都像是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他们,所有死人对着谢刹喑哑嘶吼着:“杀了你……重置……复活……” 的确如此,对游戏中的NPC而言,只要杀了玩家,游戏结束,副本就会重置,他们就可以复活。 一群阴森可怕的死人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 素净善良的脸,同样是老熟人。 覃媛站在垂花门外,温和地看着谢刹,手指轻轻护着肚子:“你要小心,并不是游戏结束了,所有人就能重置复活。那个人说,只有能对你造成伤害的人,才有复活的资格。” 谢刹看着她:“那个人,覃耀祖?” 覃媛点点头:“他破坏了自己制定的游戏规则,这些人本来都已经死了,就不该再出现在游戏里,至少不该在游戏没有结束前出现。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 谢刹的脸上毫无情绪:“你也想杀我吗?” 覃媛的脸上一派平和,摇了摇头:“我还活着,不需要副本重置,并且,我对现在的游戏结果很满意。希望所有已经死去了的人,一个都不要再回来。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赢得游戏。作为感谢,特意来提醒你,副本通关的出口就在东南边那个被火烧过的院子里,那是覃耀祖的母亲的灵堂,只要点燃院子里的火盆时候,躺进棺材里就可以通关出去。” 说完了,也不管谢刹会不会听,是否相信她的话,覃媛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那些脸色青白的死人前赴后继向谢刹厮杀而来。 武器是他们发黑尖锐的手,是张开嘴的毒牙,甚至是手中的刀。 …… 哈、哈、哈。 黄毛努力逃跑着,嘴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呼吸声,他一瘸一拐,满身都是伤口。 这个副本里有一个穿着白色丧服的杀人魔,是个看上去纤纤弱质,和活人一样的纸人。 这个纸人和别的纸人不一样,他的样子和活人很像,只是皮肤纸一样的白,连眼睛嘴巴都是纸的白色。 他看上去像个十几岁的瘦弱少年,脸长得精致好看,但是毫无辨识度,几乎像任何人。 那个纸人总是低着头,特别的瘦弱,背有些驼,神情茫然忧郁,显得孤僻倔强的样子。 这样的人在现实中,在其他游戏里,是最容易被欺凌的受害者。 但是,黄毛亲眼看到,这个纸人游荡在村子里,任何接近他三尺范围的东西,不论是活人还是其他纸人,那双纤细软弱的手指都会毫不犹豫立刻扭断对方的脖子。 是的,这个杀人魔纸人,他甚至不需要任何武器,只靠那双手就可以杀死任何他想杀死的人。 虽然看似茫然无魂游荡在村子里,只要有意识的避让开就可以了,但是,一旦不在视野之中,对方就会忽然消失。 有一次,那个纸人忽然就出现在黄毛身后。 黄毛和他交过手,要不是运气好,那群追杀黄毛的男人正好过来了,黄毛祸水东引了一下,他几乎就要死在那双看似软弱的手中。 但是,尽管安全逃生了,黄毛也清晰记得,那群男人几乎被扭断全身的骨头,七扭八歪躺在地上的样子。 就好像那个茫然失魂的少年纸人才是人,而地上的男人才是可以随意拆卸的纸人一样。 黄毛很少会觉得恐惧,即便发现自己背上的小姑娘是个鬼娃,他也没有特别的恐惧。 但是现在,黄毛发自内心觉得胆寒。 他觉得,对方迟早就再次抓到自己,自己的下场就是那一地七扭八歪的尸体。 死不可怕,在游戏里死就更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并且知道会死成什么样。 黄毛并不想,他还不如在那个杀人纸魔找到自己前先自绝一下。 但问题来了,用什么方法死不那么痛苦? 虽然无论哪个方法都比死在那个杀人纸魔手里强,但是,黄毛还是不想死啊。 “葩葩!” 那个小纸人忽然自身后的墙上倒吊,冲着黄毛裂开嘴笑。 黄毛吓得大叫一声跳起来,原地啊啊啊了半天,惊魂未定,立刻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跑。 小纸人歪着脑袋,咯咯咯地笑着,好像以为黄毛在和它玩游戏。 细细嫩嫩的嗓音:“葩葩……游戏……” 尽管经过一段时间,小纸人的五官开始清晰起来了,但黄毛的眼睛已经好了,完全看清楚了它的样子,绝对不会再错认。 黄毛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因为他们之前的声音,那个杀人纸魔果然注意到了,抬起没有神彩的眼睛朝向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然后,走了过去。 小纸人还在原地,摇晃着两只小手,咯咯咯地笑着给黄毛加油:“葩葩跑……葩葩跑……” 黄毛呆在那里,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个杀人纸魔离小纸人越来越近。 不管它了吧,反正都是怪物,死了好了。 可是…… 黄毛咽了一下口水,终于还是狠心闭眼冲了回去,在那个杀人纸魔还有几步走过来的时候,一把抱起小纸人往相反方向冲去。 “你这个小混蛋,你真是,你要是敢给我捣乱,我就……” 小纸人格外的轻,甚至很乖,抱着它并不费什么事情。 黄毛百米冲刺,飞快地往前跑着,直到再也跑不动,直到不管左看右看都看不到那个杀人纸魔为止。 他死狗一样喘着气,一步也挪不动,一个字也说不出,就这么瘫在路边,足足三分钟才缓过来。 缓过来后,一抬眼,小纸人那张狰狞可怕的脸就在眼前张开血盆大口:“哈、哈。” “啊啊啊啊!”黄毛顿时惊恐尖叫,连连后退。 小纸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啊啊啊,后退、跌坐地上,歪着头看他,然后拍着手咯咯咯地笑。 黄毛后悔得想抽自己一耳光,他刚刚是哪里抽风了,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它。 “小怪物!我为什么要救你,随便你被抓住被撕碎算了,就知道吓我。反正你只是游戏里的NPC,等下我被弄死了游戏结束,你就算死了也可以重置复活吧。” 黄毛又气又恼抱怨着,那小纸人也学着他的样子。 黄毛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小纸人可能不是在故意吓他,而是在模仿他的样子喘气。 就算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它,但黄毛还是没什么好气。 他自觉自己跟它没什么关系,刚刚救了它也算仁至义尽了。 “警告你,别在跟着我了,本来以为你是个小孩,想把你送回父母身边,顺便问问游戏线索的。但是现在游戏里的人,不管活人还是纸人几乎都被那个杀人纸魔解决了,咱俩就散了吧,各自奔命。” 再怎么说,之前不知道身份的时候,大家一路探索副本也挺快乐的。 黄毛心下一软,面上却仍旧没什么好脸色,粗声粗气的:“找个地方藏起来,躲一躲,等下我要是没能通关被杀了,游戏应该就结束了,副本重置,那个杀人纸魔应该不会特意去杀你。” 他往前走,指着小纸人:“别跟着我啊。” 小纸人站在原地,丑丑的可怕的脸歪着:“葩葩?” 黄毛没有理它,继续大步往前走。 一拐弯小纸人就出现在他面前,疑惑地看着他,纸人的手臂齐齐指着左边:“葩葩!” 就像是在说,你走错路了哦! 黄毛扶额,想起最开始他背着小纸人,它们俩合作愉快,那时候找到不少线索,的确没有遇到过明显的危险。 是发现小纸人的真面目,黄毛使计甩开它后,才开始遇到各种凶险事件的。 黄毛犹豫了一下,是不是继续带着小纸人一起走,脚下却已经向左边走去。 就这样,每当他走错方向的时候,小纸人都会在前方墙头跳出来,给他指引正确方向。 很快,黄毛来到了西南边的院子里。 之前在小纸人的指引下,黄毛已经分别从村里的女人,从祠堂的祭祀现场偷听,在灵堂的棺材里看到了柳树村发生的事情。 知道了这个村子拐卖女人,杀死外地男人,就是为了生儿子的疯魔故事。 黄毛隐隐觉得,那个杀人纸魔就是柳树村意志的化身,才会杀死一切生灵。 这次,他被小纸人引到这个被火烧过的灵堂,小纸人掀开灵堂的棺材给他看:“葩葩!” 黄毛在棺材里翻出一本手札,以棺中女人的口吻写下的遗稿。 自述了自己被拐卖,被当成生育机器的一生,讲述自己的女儿被杀死,主母看自己的眼神恶毒不善,自知自己很快要死了的恐惧和怨恨。 黄毛的其他成绩很渣,但蓝星语这门课还可以,主要也是因为玩游戏运用见得多,有些不认识的也可以连蒙带猜看个七七八八。 但还是无法理解,甜甜软软的女孩子,在蓝星某些时期居然会被这么残忍对待? 他继续翻,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一行行血红色触目惊心的繁体字。 黄毛用他蹩脚的蓝星语仓促翻译了一下,大概意思是—— 我生下了十二个孩子,其中九个活着长大的男孩,按照时人的观念多子多福,当我死后,我的九个儿子应当为我摔盆送终。但我的灵前空无一人,凄凉冰冷,他们像看着一个死去的奴隶一个无用的工具,唯独不是看着自己悲惨可怜的妈妈。 当我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的时候,我发誓复仇,但我真的死了,却不知道该向谁复仇。谁能平息我无尽的怨恨呢? 我的怨恨和灵枢将永远留在这里,诅咒这里的每一个人。如果有一天,陌生人的你来到这里,知道了我的故事。如果你愿意为我点燃一盆火,短暂地驱逐这无尽的阴冷和怨恨,我将庇佑你。 黄毛一顿,看到下面一行小小的黑色的星际语备注: 只有一个人可以得到纸人母亲的庇佑,安全通关游戏。同时,必须有另一个人点燃火盆。 点燃火盆并不只是让火盆烧起来,只有献祭生命,火盆才可以点燃。 请和队友自行商议,谁通关,谁献祭! 黄毛瞪大眼睛,差点就想骂人。 他终于明白了这游戏的恶意——为什么要求他们随机组队,为什么特意来一句请务必和队友相亲相爱,就是为了在这里等着他们啊。 黄毛万念俱灰,整个人都不好了:“神特么一个人通关,另一个人留下点火盆!哪里还有另一个人?” 历尽千难万阻,在杀人纸魔的手里险死还生,好不容易找到通关的出口,结果告诉他,唯一可以让自己通关的队友,早在一开始就被自己淘汰了。 “呜呜呜你玩我啊!”黄毛简直委屈气炸。 算了,死了算了,玩什么游戏,是游戏玩他! 第38章 通关的正确方法(二) 一地的尸体。 谢刹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淡色的嘴唇微抿,除此之外清隽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就连乌黑的瞳眸也空洞无神。 手中露出一截的美工刀残留一点血迹,但很少。 因为这些东西本就已经死去很久了,除了数量优势,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特别的威胁。 那个男人如果想用这些东西来阻止他,还远远不够。 谢刹的眼底慢慢恢复聚焦,依旧毫无情绪起伏,平静地按照既定的计划,往那座蔷薇铁门的别院走去。 覃耀祖的院子离副本入口直径距离最远,要穿过中庭,穿过大半个覃家的宅院。 一路上一片死寂,非但没有纸人没有怪物,甚至没有一个活人,哪怕是女人或者孩子。 就像是整个村子除了谢刹再也没有一个人了。 谢刹很快再次来到那扇蔷薇铁门,庭院里面也同样空无一人。 他的手指按在左侧的铁门上,用力一推,整个人毫不意外再次进入了新的副本空间。 无数的玩家在急切的逃生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柳树村主动被动的对所有人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无论是柔弱受害的女人老人,还是穿着丧服在纸人威胁下生存的村民,亦或者是不得不办着丧事对玩家亲切友善的覃家长辈,全都露出狰狞可怕的一面,对玩家挥刀相向。 有的玩家被欺骗死于转生仪式。 有的玩家被纸人追杀。 有的玩家糊里糊涂被覃家的人弄死。 穿过铁门,谢刹进入的就是其他玩家的副本。 有时候他进去的时候,那些玩家已经被NPC杀死淘汰了,有些时候他们正陷入危险之中。 不论是什么情况,当谢刹出现的时候,所有的NPC都会放弃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不约而同向谢刹发动攻击。 就像是得到了什么最高的指令。 被集火的谢刹面无表情,脚下一刻不停往这个副本的蔷薇铁门走去,任何企图阻止他的东西都会在他面前倒下。 被救下的玩家目瞪口呆,看着如同天降的援兵:“大佬……游戏中途还能换副本吗?不是,还能进入别人的副本串门吗?” 不管怎么样,有大佬外挂在,他们简直喜极而泣,必须抱紧大腿。 “大佬我们一起行动吧,我不会拖后腿的,奖励到时候分你一半,不,八二、九一都可以……” 谢刹毫无反应,脚步不停,只是告诉他们:“通关的地方在东南院子的棺材里。” 大部分玩家会识趣放弃跟随,往他说的地方跑。 也有一些人不死心,打算跟紧他,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谢刹身边的危险远远超出他们预料。 就算是勉强咬牙坚持,也无法跟上谢刹的脚步,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谢刹在做什么。 大佬不是已经知道通关的地方在哪里了吗?为什么却往其他地方走?难道有什么隐藏奖励吗? 隐藏奖励也跟他们没有关系。 前赴后继不断冒出来的怪,一刻不停想要拖住谢刹,把他留在副本里。 要不是那些怪物的目标只有谢刹,他们几乎瞬间就会被淹没吞噬干净。 谢刹机械地往前跑着,不断重复着进入铁门,穿过副本,再次进入铁门的操作。 他遇见的副本没有重复的,他直觉覃耀祖和虞星之就在前方不远处,只要再快一点。 …… 花臂男不甘心地看着眼前的纸人,明明是纤细软弱的少年,却拥有极其可怕的力量。 他没有死在覃家人的谎言里,没有死在纸人的献祭了,甚至完美探索触发了所有剧情,却还是因为触发了转生仪式,唤醒了这个可怕的怪物。 整个柳树村怨恨和执念的化身。 杀人纸魔已经杀掉了副本所有的活物,无论花臂男怎么做都无法避开了,在坚持了十五分钟的搏斗后,终于还是在那双软弱的纸人手中,渐渐窒息。 被游戏提示死亡的刹那,花臂男的余光看见了一个人。 这次谢刹进入的副本很干净,没有什么东西攻击他,他很快就穿过了一大半路程,直到穿过覃家的祠堂的时候,他看到了两个身影。 浑身发白的比起纸人更像活人的少年,还有被他掐死的花臂男。 谢刹并没有伸出援手,他从不做多余的事情,如果停下脚步,甚至就懒得再走一步。 之前帮助那些玩家也只是因为刚好在他前进的路上,并且,那些怪物总会攻击他,顺手就清理了。 纸人少年扭断了花臂男的脖子后,白色空洞的眼睛茫然忧郁,像是忽然得到了什么信息,他站起来,朝着谢刹的方向走去。 明明是在身后的,但谢刹拐弯之后,却看到那个纸人少年就站在铁门前看着他。 谢刹的眼睛眯了一下,脚下不停迎着他走过去。 战斗在瞬间触发,纸人柔弱的手指伸向谢刹的脖颈,被美工刀完美挡住,看似纤细的纸手却毫发无伤。 谢刹却看到了,并不是美工刀真的没有伤到纸人,而是对方被切断的手指立刻复生了。 超强的修复速度,怪不得无法杀死。 “但是,既然是可以切断的,那么——” 手中的美工刀立刻换了方向,毫不犹豫地划过对方的脖子。 完美的纸人少年忽然一动不动,下一瞬,精致的头颅和身体分开。 落在地上的头还睁着白色的眼睛,茫然忧郁,栩栩如生。 纸人的身体却突然坍塌成无数雪花一样的纸屑,漫天飞舞。 谢刹没有理会他,脚下不停继续往铁门内走去。 在他消失后,地上的纸人少年茫然忧郁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嘴里发出阴柔扭曲的笑声。 然后,那颗精致的纸雕的头颅一跳一跳,也跟着他进入那个铁门空间。 …… 真名叫幸运惊讶地看着走进来的人。 他明明都打算燃烧自己让幻夜姬出去了,就差一点点就可以通关,但是,却还是慢了吗? 覃越一身黑色西装,西装上的血污都还在,却仍旧彬彬有礼教养良好的样子。 但是幸运还记得对方揪着自己往棺材上撞的狠劲,顿时呆若木鸡。 该死,怎么出去?来得及在他眼皮下点火吗? 不过,他身后好像没有跟着人。 覃越站在那里的样子毫无威胁,生得清秀乖顺的脸,像个只会读书的好学生一样。 他看了一眼棺材,又看了一眼幸运附身的粗糙的纸人,微微皱眉:“这里怎么还有纸人?”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一下,走到棺材边缘,手指轻轻点了点,对里面的幻夜姬说:“你的队友死了,没有人给你献祭点燃火盆,就算是放个纸人进去,火一样是点不燃的。你看,给你十五分钟你也出不去的。” 说完,覃越想了想,又笑了一下,自言自语一样:“我忘了,你现在可能还在祖母的故事里,听不到我说什么。” 幸运发现覃越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普通的纸人,可能以为是幻夜姬自己搬来想要点燃火盆的普通纸人,顿时松一口气,同时更加努力伪装成纸人的样子。 覃越靠在棺材旁,神情悠闲的样子,温和地说着话:“其实,我对杀死你一点兴趣也没有。毕竟,对你们玩家而言,这次死掉下次还是会再来的。打不死的老鼠一样讨厌,就没有必要打了,不然就会给你们送经验,变得越来越强——就像他一样!” 覃越的目光看向外面。 幸运也微微转动眼珠看去,顿时发现,无数的纸钱飞舞着,像是被风汇聚到一起,在祠堂前方的空地上,这些纸钱堆慢慢变了样子,像一个抱膝埋下头的少年。 然后,少年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茫然忧郁又软弱的脸。 是个纸雕一样栩栩如生的纸人少年。 纸人少年站了起来,白色的眼睛看向祠堂里的他们。 明明毫无特别,那一瞬幸运却像是被一种极其恐怖的寒意笼罩了,几乎忍不住打个寒颤。 覃越看着那个纸人,微笑平静地说:“想跟我争夺boss的身份吗?但是,比起杀死我,那个可以杀死你的玩家更重要吧,确定要放他过去吗?耀祖会生气吧,你这么没用。” 纸人少年走向他们的脚步一停,一分钟之内没有移动。 咚、咚、咚。 奇怪的声音不断逼近。 很快,一只和纸人少年一模一样跳动的人头出现在幸运的视线里。 纸人少年伸出手,将纸雕人头捧起来。 人头比纸雕少年看上去更有神彩,那双手将人头往自己的脖子上放去。 一个身躯,两颗头,很快,那两颗头互相融合成一颗。 原本白森森的纸人少年,瞬间看上去更像活人了。 纸人少年原本茫然忧郁的脸上,甚至出现了细腻复杂的神情,他没有理会祠堂里的覃越和幸运,转身离去。 在纸人走去的方向,谢刹正迎面走来。 覃越轻轻叹口气,脸上的神情却闲适:“这种东西一旦出现,整个副本就没有活物了,会被全部杀光。不过看起来好像被杀过一次的样子,既然可以杀死,好好利用的话,可以替我省很多事情吧。” 如果能利用那种东西杀死其他竞争对手,再想办法弄死它,自己可以成为最高的boss吧。 他立刻看向棺材:“运气不错,你又可以得到十五分钟额外逃生时间。再会。” 幻夜姬的队友死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逃出副本的,就算给她更多的时间也没有用。 死局已定,剩下的时间只是徒劳的挣扎而已。 所以,一定会再会。 覃越走了出去,远远跟在那个纸人少年身后。 棺材里的幻夜姬一无所知,只有幸运知道刚刚的情况有多凶险。 …… 谢刹再次遇见了那个纸人少年。 变得更强大的纸人少年,每死一次,就变强一分,也越来越像人。 现在副本的难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新手村该有的难度,甚至随着纸人少年的增强,越来越接近谢刹玩其他游戏时候终极副本的难度。 无法被彻底杀死的对手,越死越强大的boss。 最可怕的是,真正的boss,那个男人还没有正式展露身手。 正确的做法是拖着对手,不让他再死,但情况并没有好多少。 因为当谢刹穿过铁门进入新副本的时候,这个纸人少年居然也是可以跟进来的,这样一来,他每多进入一次铁门,面对的纸人少年就多一个。 比起四面受敌当然还是一个合起来的强大的敌人更好对付。 终于,当第十三次穿过铁门的时候,谢刹眼前终于不是新副本空间的入口了。 他终于再一次看到了覃耀祖和虞星之。 他们就坐在虞星之的花园里,葡萄架下。 覃耀祖还是谢刹的样子,当然,和此刻的谢刹不同,毕竟现在的谢刹经过毫不停歇的厮杀,浑身透着凌厉肃杀的气息。 清隽苍白的脸,淡淡的黑眼圈,乌黑无神的眼睛,潮湿凌乱的刘海。 这样的谢刹和身边那个至少经过六次融合加强的纸人少年比起来,更像是精致危险的人偶boss。 虞星之这次也看到了谢刹,水蓝色的眼眸惊讶地睁大,甚至下意识站了起来。 旁边的覃耀祖手指叠着折纸,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谢刹,对虞星之温和地笑着说:“嚯,追上来了啊。哥哥小心,那个人果然变成了我的样子,但是哥哥分得清的吧,不会被他骗的对吗?” 虞星之脸色微微苍白,稍稍失神的脸上勉强镇定,水蓝色的眼眸清澈,关切地看向谢刹。 谢刹发现分开的这段时间,覃耀祖似乎还在玩着角色扮演的游戏,没有对虞星之不利,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对虞星之说:“躲开一些,很快就通关了。” 覃耀祖扬唇笑了,用着谢刹的脸露出轻慢无辜的表情:“你很自信啊,可是我们有三个人哦,怎么样,让我见识一下最快通关游戏者的玩家是什么水准吧。” 这样的神情,在谢刹的脸上显露出来的是一种天真纯粹的孩子气,好像只是无关紧要的玩笑。 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将手中的纸飞机朝谢刹飞过去。 纸飞机近身的瞬间,一旁的纸人少年忽然发动了攻击,十根纤细柔软的手指瞬间像强化成特殊秘银材料制成的一样,美工刀撞在上面迸发出火星。 谢刹清隽安静的脸上毫无波澜,瞬间和他交锋缠斗在一起,汗珠从潮湿的刘海发端甩出。 在纸人少年背后,覃越手中的枪对准了谢刹。 覃耀祖的脸上一片矜持,唇角扬起,沁凉幽深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他们的战况,双手交握,轻轻摩挲着蓝宝石戒指。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紧张温柔地看着谢刹,像是思索着自己能做些什么。 谢刹不断在和纸人少年的交锋中变换着位置,让覃越手中的枪无法选中他,同时往覃耀祖的方向而来。 覃耀祖双手交握,不慌不忙看着他们逼近自己。 甚至无辜地眨了眨沁凉幽隐的眼睛:“看来你们表现得太差了,对我的玩家毫无吸引力,目标是我呢。” 纸人少年露出扭曲阴柔的笑容,瞬间爆发,攻击越发狠厉。 覃越的枪无法瞄准,因为朝着覃耀祖的方向,甚至放了下来,皱着眉若有所思。 虞星之抬起眼,看向覃越,忽然说道:“你们不想摆脱他的控制吗?柳树村的样子根本不像活人可以生存的地方,是地狱。” 覃越惊讶地看着虞星之,错愕至极。 虞星之清澈的眼眸温和:“过去发生的事情你们无法阻止,但是未来怎么生活,是可以自己决定的,你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吗?摆脱纸人的诅咒,走出柳树村,开始新的生活。或者帮助他杀死我们,继续杀人做纸人,永远和纸人困在这里,不人不鬼地活着。” 覃越睁大眼睛,清秀乖顺的面容,像是第一次知道他还可以有选择。 他看看在纸人少年的攻击中面无表情不断逼近覃耀祖的谢刹,又看看漫不经心不慌不忙坐在那里的覃耀祖。 对于虞星之公然游说覃越背叛自己的行为,覃耀祖并不生气,反而露出意外忍笑的表情,眼神惊讶又宠溺:“哥哥,你真可爱。” 虞星之看着他,眼里有紧张,但从始至终都很镇定,就像是已经做好了被杀死的准备,并无可以全身而退的期待,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恐惧。 覃耀祖温和忍笑,沁凉幽深的眼眸看着覃越,毫不在意:“是啊,哥哥说得没错呢,覃越你要不要试试?嗯?” 覃越脸上的神情微微动摇,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这个人想要做什么。 虞星之仰头看着天,阴霾的天穹像是要下雨了,大滴大滴的雨点落在地上,瞬间砸出一朵水色的青莲花。 “嚯,下雨了,哥哥小心不要着凉。” 覃耀祖的手指下折出一朵纸伞,双手轻轻一撮,纸伞朝着虞星之飞去,眨眼变成真正的伞一样大,笼罩在他头顶上方。 虞星之看向谢刹,忽然想到了什么:“纸人怕水,谢刹!纸人怕水!” 雨很快下大了。 覃耀祖并没给自己也制作一柄伞,他就坐在那里,任由雨点打湿了桌上的纸,还有他自己。 和谢刹一模一样的脸,淋了雨后本该凌乱狼狈,但那清隽苍白的面容笑容灿然,像是觉得有趣极了。 小学生一样乖乖坐在那里,像等着节目开始一样,眨着雨水淋湿的黑色睫毛,专注期待的笑着。 谢刹将纸人少年按在水洼里,美工刀和对方坚不可摧的手指对峙着。 雨水滑过谢刹安静没有波澜的眉眼,滑过苍白冷静的面容,滴落水洼。 终于,随着时间推移,纸人的身体浸了水开始坍塌,直至再无威胁。 谢刹站起来,没有理会地上努力爬起来的纸人少年,那双乌黑幽微的眼眸一眨不眨看向覃耀祖。 “轮到你了。” 像是直接从喉咙里传出的声音,极轻,毫无情绪,就像他手中只露出一截的美工刀。 覃耀祖笑得灿然蛊惑,沁凉的眼眸宁静,像是从未有过割伤人的尖锐,像是连杀戮也不值得他花费情绪。 “所以是现在,杀我吗?” 谢刹不答,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虞星之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覃越身上,在对方下意识想要走动的时候。 那清澈温柔的眸光毫无力量,但足以让任何人安静下来。 在覃越停下脚步后,虞星之微微侧首,视线转向走向覃耀祖的谢刹。 覃耀祖、虞星之、谢刹,三个的身影,就像构成了一个完美的三角形。 你会怎么做呢?真是期待啊。 第39章 通关的正确方法(三) 雨水滴落谢刹手中露出的那截美工刀,冲刷干净上面为数不多的血迹。 就像照镜子一样,谢刹和面前的覃耀祖面对面站立。 谢刹清隽苍白的面容安静,乌黑的眼眸并没有全然睁开,雨水之中有一种清醒的冷倦。 覃耀祖用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衣着发型都一模一样,只有那张脸上的神情全然不同。 他在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灿然至极。 唯独那双眼睛,沁凉隐秘,像是流淌着一条通向死地的河流,像是冰川之下燃烧起来。 他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谢刹,左手抬起,打了个响指。 骤雨之中,无数翻飞的纸片向着这里汇聚而来,像一张张锋利可怕的暗器,瞬间射向他们。 谢刹并不回头,也不闪避,毫不犹豫发动了攻击。 手中的美工刀尖划向覃耀祖和他一模一样的脖颈,致命一击,如果对方不想死,就一定必须放弃攻击回防。 但是,覃耀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扬起唇角,那张和谢刹一模一样的脸瞬间变成了虞星之的样子。 于是,谢刹手中的刀锋就像是瞬间切割了虞星之的脖颈。 谢刹乌黑的眼眸瞬间睁大,难以抑制露出震惊的神情,手中的刀锋刹那迟滞。 就在这一刹那,毫不闪躲的覃耀祖抬起了手,抓住了谢刹执着美工刀的手。 覃耀祖没有笑,他甚至微微偏了偏头,沁凉阴郁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谢刹,像是冰冷的深情,像是属于魔王的好奇。 谢刹的美工刀还留在覃耀祖的脸庞,他乌黑的眼眸忽然失神,缓缓一点一点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在那里,穿着雾霾蓝西装的覃耀祖的右手,纤薄修长的手插入了谢刹的心口。 在谢刹的注视下,那犹如艺术一样完美的手缓缓退出,摊开的掌心上,还有一颗仍旧在跳跃的心脏。 从谢刹的心口拿出来的心脏。 谢刹终于松开了手,手中精神力外放凝固的美工刀消失不见,他整个人向后倒去,被身后奔向他的虞星之扶住,靠在虞星之的身上,两个人一起跌落雨中。 “谢刹……”虞星之的声音微弱。 谢刹安静涣散的目光仍旧落在面前的覃耀祖身上。 其实错了,覃耀祖并没有变成和虞星之一模一样的样子。 只有脸是一样的,长长秀丽的头发被蓝色带整齐地系在后面,即便是在骤雨之中,他的刘海也没有一滴水珠,仿佛诸天的暴雨没有一缕能触及他。 一如在凌晨的火场初见时候。 只是这次他没有戴金丝眼镜,奶白清透的肌肤和矜持扬起的玫瑰一样的唇,也让他显得亲切温和。 即便此刻,这个完美无暇犹如正在拍摄顶级画报的男人,手里还捧着谢刹滴血的心脏。 覃耀祖微笑浅淡的面容,神情矜持温和,垂眸看着掌心仍旧在扑通扑通跳跃的心。 清澈着迷的目光,像是看着情人,他也确实低头亲吻了那颗心。 然后,轻慢地抬起下巴,对虞星之展示谢刹的心:“漂亮吧。” 说完,他将这颗心放进了自己的心口,剖开心口的时候,因为剧烈的疼痛,那张俊美的面容甚至忍不住失神眨了眨眼,沁凉的眼眸像是极致的愉悦,像是哭了一样。 深呼吸,徐徐吐出。 他的手拿出来,伤口迅速恢复完好,只除了雾霾蓝西装沾染上的伤口流出的血依旧存在,证明这里曾受过伤。 覃耀祖脸上的神情恢复平静,叹息一样吹了吹刘海,他在谢刹和虞星之面前蹲下来。 沁凉的眼眸完全睁着,直勾勾的一眨不眨,眼底却无辜无趣的样子,奢靡的嗓音呢喃:“伤得很重啊,坚持一下。” 覃耀祖拿起谢刹刚刚切割他脖颈的右手,将他手腕上的纸蛇取下来——这是覃耀祖送给谢刹的礼物。 他拿着栩栩如生的纸蛇,将它放进谢刹被他破开的心口位置。 谢刹流血的伤口瞬间像是自发地合拢,不断修复着,谢刹脸上放空的神情却隐忍着痛苦。 覃耀祖歪着头,小孩子一样天真的神情,扬着轻慢的笑意:“我是很公平的,你们有十五分钟时间通关。” 说完,他没有立刻站起来。 谢刹躺在虞星之的怀里,感受到心口纸蛇不断游走在血肉里的刺痛,一瞬不瞬看着那个男人居高临下的脸。 看着覃耀祖死寂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无趣移开,看着男人戴着蓝宝石的手指不容拒绝地捏住虞星之的脖子,在几乎掐死他的窒息里,不带任何感情的亲吻了他。 将他沾染的谢刹心脏上的血,完美地染到虞星之的唇上。 覃耀祖笑着,挑了挑眉:“味道很好吧,哥哥。” 做完了这一切,在虞星之护着他的脖子,不断低咳的时候。 覃耀祖站了起来,漫天的大雨没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连雨水也惧怕着他。 他没有再做别的,起身背对他们离开,雾霾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之中。 “期待下次再会。” 水洼里受伤的纸人少年挣扎爬起来,追随着那个男人的方向一同离去。 覃越不知所踪。 雨越下越大,像是天罚,像是要冲毁这里的一切。 虞星之从窒息的咳嗽里缓过神来,将重伤的谢刹背在背上,往覃家东南方向的祠堂走去。 覃耀祖的别院离祠堂只相邻一条街的距离。 这段路他们走了五分钟。 “放我下来,看看棺材里有没有什么线索。”谢刹的声音极轻,气若游丝,但依旧从容。 虞星之很快找到了那本手札,将手札的内容念给谢刹听。 谢刹的脸上苍白极了,静静地听着,忽然说:“纸人母亲说自己活着的儿子只有九个?” 虞星之仔细确认了一眼:“是。” 谢刹乌黑的瞳眸微微睁开:“那覃耀祖是谁?” 覃耀祖是最后一对出生的龙凤胎之一,纸人母亲的手札是死后书写的,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除非,他们见到的覃耀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覃家的小堂叔。 两个人面面相对,怔然。 那个人是谁,只能是一个谜了。 谢刹吸了一口气:“他既然说了再会,以后就一定还会再遇到。先通关出去,手札上还有写什么吗?” 虞星之沉默了一瞬。 谢刹伸手接过手札,翻到了最后一页,毫不意外上面的通关要求。 他合上手札,平静地对虞星之说:“原本通关的方法很多,但现在来不及了,你进去棺材里。” 虞星之看着他,水蓝色的眼眸温和宁静,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重伤的谢刹抱起来,温柔小心地放进棺材里。 谢刹的手指抓紧棺材边缘,乌黑的眼眸安静地看着虞星之:“没有必要,我还有其他通关方式。” 虞星之的眼眸微弯,水蓝色的眼眸即便在阴霾恐怖的背景下,也像是风光澄澈:“但是你的时间来不及了。你说得其他方式,我也可以找。” 他看着谢刹:“游戏对我而言有些困难,一路上除了拖后腿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至少最后一刻,想为谢刹你做些什么。” 谢刹清隽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你没有拖我后腿。一开始就说好了,带你通关。” 虞星之的笑容如微风轻盈:“他说得没错,只是萍水相逢的队友而已,但是知道谢刹一直没有放弃找到了我,不管你是出于任何理由,看到你出现的那一瞬间,真的很高兴。再会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奶糖和只剩一点能量的绷带。 温柔笑着,将那颗奶糖放在谢刹的手中,将那一小块绷带贴在谢刹的心口。 那里伤口凝成一只狰狞的蛇形状。 “很疼吧。”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谢刹的头发。 水蓝色的眼眸清澈浅浅,像琉璃一样脆弱美好:“希望还能有机会再见。” 谢刹最后一眼,看到虞星之站在灵堂的台前,背后是柳树村漫天的雨雾,灵堂烧毁的残梁匡成一副画卷,穿着白衬衫的虞星之站在那里轻轻地看着他,整个人燃烧起来。 像是被永远留在了那里。 …… 算了,死了算了,玩什么游戏,是游戏玩他! 当黄毛被手札上的通关陷阱气得抓狂的时候,小纸人慢慢走到了他身边,纸手臂抬起来:“葩葩。” 黄毛顿时整个人没有站稳,一头栽进了棺材里。 棺材很深,进去后像是踩进了虚浮的深渊沼泽里,黄毛手忙脚乱撑着棺材边沿,这才没有整个人陷阱去。 “你在搞什么?”他本来就已经被气炸了,小纸人的行为顿时让他的怒火彻底燎原。 虽然一直很嫌弃小纸人,但不知不觉在黄毛的心里,还是把小纸人当成了特别的,他没想到小纸人会对自己下手。 即便是这个时候,也是生气它不分轻重的恶作剧多过被背叛的伤心震惊和不可思议。 小纸人站在被挪开一点的棺材盖上,小小的身影看着棺材里的黄毛,那张依旧丑丑的有些怕人的脸五官已经开始明显起来,至少像个人了。 “葩葩。”依旧软软糯糯的声音。 黄毛两手努力撑着棺材沿,不至于让自己整个人被陷进去,他看着小纸人无辜的丑脸,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葩葩。” 黄毛上不去下不来,唯一可以让自己通关的队友已经被他一开始就淘汰了,本就气闷无力越发烦躁:“别卖萌了。看来我的死期就在这里了。” 不远处,那个杀人纸魔的声音越来越近,整个村子一片死寂,几乎所有的生命都死了。 迟早那个杀人纸魔会找到这里,会扭断自己的脖子。 然后,游戏结束。 这么一想,黄毛控制不住地浑身发起抖来。 黄毛不是没有在游戏里死过,但是从没有一个人会让他这么恐惧,那个杀人纸魔杀人的样子,简直就像是精神层面的摧毁生命。 只要一想到自己和他接触时候的记忆,那种寒意恐惧就彻底笼罩了他。 黄毛甚至想松手,让棺材吞噬了自己,彻彻底底的深渊黑暗,也比死在那个东西手里要强。 他半是真的烦躁,半是自暴自弃:“行了行了别喊了,赶紧滚滚滚,老子现在要死了,帮不上你什么也不要你帮什么,赶紧走。除非等下那个杀人纸魔来了,告诉我你们其实是一伙的,耍着老子玩呢。不然不想死就赶紧滚,找个地方藏起来。你说都是纸人,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呢?除了吓我连个欺负你的小NPC都解决不了。下次记得,逮着他们其中一个往死里咬就是了……赶紧走,没听到我说话吗?” 杀人纸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灵堂门口,黄毛顿时绝望,忍不住甚至想笑起来。 反正他是玩家,只要死得够快,他怕什么…… 呜呜呜……可他是真的怕死啊,他爱玩游戏但是不爱在游戏里死,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努力往毒瘤玩家方向发展啊。 黄毛憋着嘴,努力想死得有尊严一点。 “呜呜呜我跟你说,你赶紧躲起来啊,死真的很可怕的呜呜。” 小纸人歪着头,也学他的样子呜呜呜的,两只纸手轻轻拍拍黄毛垂头丧气的脸:“葩葩。不怕。” 做完这个动作,小纸人后退,退到了棺材最边沿的位置。 发面满头一样丑丑的脸上,两个小小的眼睛看着黄毛,露出一个同样丑萌丑萌的笑。 黄毛的眼睛睁大,看到小纸人整个烧了起来。 “喂!喂喂喂你干什么呢?你又不是活物没有生命的你献祭什么?” 烧起来的小纸人可怜兮兮伸着手,呜呜呜地叫着葩葩,却一边伸手一边努力后退,往火盆的方向去。 它明显很害怕,烧起来的时候一直在发抖,一边烧一边哭得可怜。 黄毛瞪大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是疯狂地往棺材外爬,对它伸出手,凶狠地吼着叫它过来! 他全然忘记了那个杀人纸魔在一步步接近他们。 在最后一刻,终于拉住了烧焦的一动不动的小纸人的残骸,两个人一起被棺材吸了进去。 …… 真名叫幸运站在火盆那里,努力搓着自己的纸身,附近没有一点火源,他很害怕覃越会回来,完全不敢走远,只能用原始的方式自燃。 不久,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 幸运简直要吓死:“不是说好的给十五分钟的吗?boss了不起啊,不用讲规则的吗?” 在他的视线里,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走了过来,露出一张僵硬的有些怕人却莫名慈和的脸。 进来的是之前那个领他们来的纸人老太太 她依旧走得颤颤巍巍的,并没有因为身上着了火就可以走得更快。 “奶奶,你怎么了?”幸运以为她遭了那些人的毒手,立刻下意识就想给她扑灭火。 老纸人却制止了他,苍老的纸手把幸运拉出火盆的范围:“不要紧,纸人是烧不死的。” 幸运疑惑地问:“为什么奶奶你会变成纸人,不是只会杀死女婴和外来的男人做纸人吗?” 老纸人喑哑僵硬的声音说:“我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孙子,最后只有嫁到柳树村的女儿管我。但她不如我,她老了没有一个人肯管她。柳树村有能把人做成活的纸人的手艺,我就托人把我做成纸人,能照拂她一天是一天。” 幸运一脸同情,不知道说什么好:“您女儿是?” 老纸人叹口气:“已经死了。” 说着把他往棺材方向推推:“去吧。是个好孩子,你家里也有奶奶等你吧,柳树村不是好人该来的地方,以后别来了。” 幸运不忍心说棺材只能让一个人通关,让她的好意白费,乖乖进入到棺材里:“谢谢奶奶。” 老纸人拄着拐杖从容地站在那里,好像村口的一颗老树。剩下最后一点的支架坍塌成灰烬,灰絮飘飞,落在哪里哪里就燃起通天的大火。 漫天的火,似乎蔓延了整个覃家,整个柳树村。 第40章 地狱君主的特权 谢刹一眨不眨沉入黑暗,在强制看过整个柳树村的故事剧情后,听到了恭喜通关的声音。 头顶的棺材盖终于一推就动。 谢刹从棺材里坐起来,发现外面的场景并不是覃家的祠堂,他在一大片棺椁露出地面的荒坟堆中。 周围无数这样的棺材,破败破旧,仿佛很多年了。 除了谢刹,陆陆续续很多人都从那些棺材里爬出来,惊讶地看着周围的场景。 “不是说恭喜通关了吗?怎么还是柳树村。” 是的,这里还是柳树村,荒坟前方破旧灰败的牌坊上柳树村三个字依旧。 只是整个柳树村忽然变得破旧极了,像是很多年都没有人的遗址。 一片烧焦的废墟。 这里也没有覃家宅子,甚至没有一个纸人,除了残垣断壁的废墟。 这些废墟也只剩片瓦墙垣,唯独一个巨大的祠堂还保留着基本的样子,也像是随时倾塌的危房。 祠堂里没有供奉牌位,站在荒坟堆里一眼可见,一座座坟墓,坟墓前立着年久失修的墓碑,上面贴着照片和一个个名字。 覃成章的名字对应着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谢刹记得,他是覃媛的父亲。 覃媛的名字也在上面,照片上的脸仍旧素净善良。 覃家每一个,包括覃越都在上面。 谢刹挨个看了过去,只除了一个人。 没有覃耀祖。 那个男人果然是不属于这个副本的存在,覃耀祖恐怕是他随手从副本剧情里找到的一个身份。 玩家们陆陆续续通关醒来,惊喜的欢呼庆幸自己还活着,同时惊诧于眼前的柳树村的真面目。 “难道,之前的副本经历是幻觉吗?我们遇到的那些人都是鬼吗?” 细思恐极的时候,空灵神秘的女声再度响起:【恭喜各位通过地狱第一层,旅程暂时告一段落,马上就送各位离开。】 阴霾晦暗的天穹,像是海上的乌云破开,无数光柱投射下来。 晦暗又灿烂,极致的明和暗,耀得人无法睁开眼。 再度睁眼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自己回到了之前的广场上。 人群攒动,有一个人喉咙撕扯着,凶狠地挤开所有人,向城门口的接引人扑过去。 吓得周围的人纷纷避让,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在游戏里受到的刺激太强烈导致精神失常了。 黄毛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就算努力咬着牙齿,也无法制止愤怒难过汹涌的情绪。 他扑到城门口的女人面前,抱着怀里烧焦只剩下一点残骸的小纸人,一开口眼泪就糊了恶狠狠的脸:“有没有什么办法呜呜救救她?我氪金呜呜还不行吗?多少钱、都可以。” 他哭得实在难看,又狰狞凶狠又狼狈幼稚,让周围的人露出鄙视嫌弃的表情。 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后,更是嫌恶极了。 【它已经死了。】 “呜呜不是说纸人不会死吗?不是游戏结束,副本会重置吗?重置的副本里她还是活着的吧。” 黄毛哭得难看,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想听到答案。 神秘的接引人隔着飘在眼前的白纱看向他,声音不喜不悲:【它只是副本里一个普通的NPC,并没有被复活的价值——不过,既然你把它带出来了,那么还有一个办法。】 黄毛恶狠狠的吸吸鼻子,紧紧盯着女人:“什么办法你说?” 女人看着他:【它是纸人,能救它的只有随着柳树村一道覆灭的纸人之术,要想再现纸人之术,你需要寻找特殊的材料,成为扎纸人。】 黄毛看了一眼怀里的焦骸:“什么都行,只要能救她,我愿意去学去找。” 女人的唇角微微扬起,双手交握胸前:【恭喜玩家御龙斩夜,触发奇遇,获得特殊传承——扎纸人。】 接引人的话瞬间叫看热闹的玩家目瞪口呆震惊哗然:“触发奇遇?特殊传承?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不明白什么叫扎纸人,奇遇,特殊传承几个字总不明觉厉吧。 这是什么天降狗屎运? 随着女人话音一只白纸折成的乌鸦飞到了黄毛的肩上。 接引人对黄毛说:【这是那个人留在柳树村,唯一幸存的纸雕,或许它会带着你找到那个人遗落在各地的纸人之术。随着你的技艺精湛,你可以亲手为它塑造一具新的纸身,也许奇迹发生,它会再度醒来。】 游戏里说有机会,那就是达到条件后一定可以! 黄毛终于放下了心,却还是呜呜呜的吸了吸鼻子,小心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小纸人被烧焦的肢体包进去,用自己的衣服裹好。 周围的玩家原本看他为了一个纸人跟神经病似的,一脸嗤之以鼻,又不是第一次玩游戏,那么上头做什么。NPC们死了就死了,搞得跟真的似的也太丢脸了。 万万没想到,几句话之间,这个叫御龙斩夜的中二病玩家居然误打误撞触发了奇遇,还有什么好像很厉害的传承。 看神经病幸灾乐祸的心情瞬间被艳羡嫉妒的心情取代。 女人身后的城门打开,她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对黄毛说:【恭喜您得到地狱原住民纸人一族的认可,欢迎加入地狱。】 黄毛抱着小纸人的残骸一言不发往城门之中走去,成为第一个走进去的玩家。 他还沉浸在小纸人死了的情绪里,虽然知道自己好像得到了什么不错的奖励,但是没有心情为此高兴。 更没有注意,接引人说的什么地狱原住民,什么加入地狱,背后代表的意思。 人群中的谢刹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立刻问接引人:“你说的那个人,他是谁?” 女人看向他,恭敬优雅地行了一礼:【恭喜玩家0018,触发特殊奇遇——触发并通关隐藏副本,得遇魔王真身。】 NPC接引人的话叫所有人屏息瞪大眼睛,前面那个特殊传承就算了,怪他们不够中二对NPC没有爱心,但是什么叫特殊奇遇?一个传承奇遇还不够,还有什么特殊奇遇? 我们玩的是一个副本吗?什么叫隐藏副本?什么叫魔王真身?说好的只是新手村呢?我们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啊。 对黄毛他们还有嫉妒不服,对着谢刹却什么话都没有,在场的玩家有几位侥幸能通关还是因为谢刹的天降外援。其他没有被谢刹进入过副本的玩家也都听说过谢刹的战绩,并不敢觉得自己能跟大佬比肩。 他们顿时竖起耳朵听接引人和谢刹的对话,一个重一点的鼻息都不敢发出来,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接引人也的确宣布了很重要的公告:【自此宣布,柳树村新手副本正式面向所有玩家开放。所有玩家均可选择单人或双人探索副本。每个副本只有一次进入的机会,每个副本仅能通关一次,且仅能获得一次奖励。奖励以最终游戏表现评级,分为普通模式、困难模式、地狱模式。】 【作为第一个通关奖励评级为地狱模式的玩家,玩家0018将获得特殊的奖励,魔王的加冕——您将得到为期七天的地狱君主级的称号徽章。即时起,地狱所有势力将礼遇您,如见主君。您步履所到之处,必将畅通无阻,享有地狱君主的特权。七天后,作废。】 畅通无阻,拥有地狱君主特权? 虽然还没想到这个特权能如何使用,但所有玩家都沸腾了。 立刻有人向接引人询问:“如果我们也想要这样的待遇……怎么样可以得到?” 接引人一视同仁,解答他们:【所有玩家都有机会获得特权待遇,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努力游戏,积攒魔王的赏赐,累积到一定数值会自动获得加冕。从初级臣民一步步上升。如果想要一步登天,请努力游戏,触发奇遇。】 得到魔王加冕的谢刹,清隽苍白的脸上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跟我一起的队友,我想知道他在哪里?” 其他玩家听到他的话,顿时也想起了跟自己一起通关,主动或被动献祭牺牲的队友。 不管是真心实意的担心对方,还是担心对方找自己算账,所有人都认真听起来。 接引人说:【魔王是慷慨公平的,所有努力通关的玩家都会获得嘉奖,您的队友也是。即便是不幸中途失败被淘汰的人,魔王也会给他们从地狱爬出来的机会。】 什么,被献祭牺牲的玩家也能得到奖励? 不仅如此,游戏中途就死了被淘汰的玩家也有机会回来?怎么回来? NPC接引人继续说:【所有玩家,每顺利通关一次副本,必将得到最低三点最高七点的生存点数,作为保底奖励。】 【所有玩家,每进入一个副本,需花费一点生存点数作为入门资格。】 【生存点数,允许玩家自由交易。】 【游戏失败被淘汰的玩家,可以从顺利通关的幸存玩家手里购买生存点数。所有交易都将在地狱的监管之下进行,任何破坏公平交易的人都将受到地狱的惩罚。】 【生存点数、星际货币、地狱货币,三者自由交易。地狱货币可以从地狱手里购买任何需要的物资,并且这些物资都可自由带出游戏。】 规则宣布,所有人都兴冲冲地去查看交易行,看看可以购买的东西。 声音空灵清晰的接引人却打破了他们的幻想:【为了公平游戏,地狱并不提供任何有助于游戏通关的道具。】 【同时为了方便玩家们不想被相识的NPC们认出识破,更加合理的融入游戏,地狱在副本之外提供自由合法的身份交易。房产,服饰,任何东西,在符合地狱区域文化背景的前提下,都可自由买卖。同时,不允许超出副本设定的道具在副本中使用。】 也就是说,氪金不能让你变强,但可以让你不被NPC鄙视。 【玩家在地狱中,每三天消耗一点生存点数。】 【当玩家进入任意副本后,无论在副本中停留多久都只扣除一点生存点数。】 【请务必努力游戏。当然,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直接从别人手中购买生存点数,不参与副本活动。地狱欢迎任何玩家以任何形式常驻。】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你在游戏中途就死了被淘汰了,只要氪金从别人手里买生存点数,就可以得到继续游戏的资格。 每三天消耗一点生存点数,如果只想咸鱼不想通关,可以一直氪金从别人手里买生存点数,只要一直有生存点数可以抵扣,游戏并不强制所有人参与副本。 甚至,如果既不想努力通关,也不想氪金,可以选择一个相对安逸的副本,只扣除一点生存点数,一直待着不出来。 “我想得到和那个黄毛——玩家御龙斩夜一样的特殊传承,请问怎么可以得到?” 接引人耐心地说:【特殊传承十分稀有,并且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每个特殊传承都是独一无二的,无法重复获取。】 【得到特殊传承的方式没有固定规则,需要玩家自行探索。但可以肯定,每个副本里都可能存在不止一个特殊传承。其中,有魔王真身出现的领域,特殊传承存在的数量和机会都最大。】 【友善提醒:地狱鼓励相亲相爱的游戏氛围,请务必营造一个友善亲切的游戏环境,取悦大人,可增加魔王级别奇遇的几率。】 在座的幸存的人都清楚新手村通关最后一步,要求队友互相牺牲献祭的规则,哪里会不清楚地狱的恶劣之处。 明着让他们相亲相爱,却毫不掩饰放出考验人性的选择,只能说果然不愧是地狱吗? 广场上,幻夜姬不断地找着真名叫幸运,却始终没有找到。 直到她灵机一动,想起她最后一刻加了对方好友。 幻夜姬很快通过游戏端联系上了真名叫幸运,立刻询问:“你在哪里,广场上怎么没有看见你?你通关了吗?得到生存点数了吗?” 那一端真名叫幸运也压着声音:“我也不知道我是通关了还是没有,三言两语说不清,这样吧,我给你实况转播一下你就明白了。” 他们接通了视频,幸运还是最后附身的纸人形象,站在一群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画风的人群里。 那群人也是在一个广场上,只是周围黑漆漆的,只有广场地面是发光的白色。 广场一个大屏幕,投影着幻夜姬他们的广场上的画面。 幸运一旁解说着:“我没有得到什么生存点数,但是得到了很多地狱货币,说是工资?好像是,因为我在游戏里死掉了附身了纸人,所以稀里糊涂就成了地狱NPC这边的人。” 幻夜姬惊讶极了:“他们不知道你是玩家吗?把你当成了NPC?” “那倒没有,他们知道我是玩家,但是不在乎,就跟我是正常应聘新来的一样,使唤得可自然了真是的。不过奖励给的挺大方的,我看着这些工资换算一下,嗯,也和你得到的生存点数差不多吧。” 幻夜姬听到他没有太多损失,心里的愧疚不由好受多了,她要是知道棺材外的人才是要被献祭的,说什么也不会自己躺进去。 幸运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不过我们在游戏里不需要消耗生存点数,因为好像天然就是NPC势力。被安排了工作,成了社畜的样子哈哈哈哈,新的工作是去一个地方,还不清楚是哪里,搞不好你新副本见到的NPC里就有我,也是很有趣了……” 不只是幻夜姬和真名叫幸运,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柳树村是个分水岭。 在柳树村虽然通关却被献祭的人,会获得地狱NPC身份,定期根据工作表现得到工资奖励。 在新手村中途就死去被淘汰的玩家,无法继续游戏,只要登录游戏界面就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但他们可以选择在交易行购买生存点数。 购买到后,立刻可以再次进入柳树村。 但是,别以为这次就可以照着前人的脚步通关了。 游戏内容和通关方式每次进入都会不一样。所以,无法参考别人的通关攻略来让自己通关。 很快,所有第一批顺利过关的玩家都会发现,他们这一批玩家进入的新手村居然是最简单的。 但是,显然这和唯一一个体验并通关了地狱模式的谢刹毫无关系。 他们玩得不是同一个游戏。 谢刹没有在广场上找到虞星之,但他很快就获取了所有玩家公布出来的信息,知道了即便虞星之不能顺利通关出现,也可以以NPC势力的身份继续游戏。 知道这些后,谢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兴致勃勃立刻进入打开的城门,去探索游戏世界。 他只是通过地狱购买了一处房产,在房间的床上选择了退出游戏。 谢刹醒来的时候,营养仓奶油草莓的甜味还很浓郁。 深深的嗅了一下,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谢刹却张开手,看着他从游戏里带出来的唯一的东西——虞星之把他放进棺材里的时候,给他的那颗奶糖。 游戏仓上面设定的时间显示,他进去游戏才45个小时,差三个小时就整整两天。比预期的72小时要短。 谢刹一醒来,外面的管家立刻就会得到游戏仓接连的提醒,很快出现在他面前。 知道谢刹不喜欢说话,管家自发地汇报了在他游戏的时间,外界发生的事情。 包括,持续发酵的整个星际对末日地狱游戏的话题和关注,以及随着第一批玩家的游戏进程,不断转变的舆论风向。 最终,因为数量不少的玩家陆续透露出来的,他们的确在通关一次游戏后,精神力有所提升,即便多年瓶颈固化的等级也出现松动。 这样的消息,立刻让相当数量的人疯狂涌入游戏。 以及,星际安全局委托请求特殊顾问谢刹全面调查地狱末日这个游戏,并且可以提供所有一切谢刹需要的资料和资源。这一重要事件。 老管家条理清晰简明扼要的汇报完毕。 谢刹没有说话,游戏仓上空界面变化,呈现了一整面镜子。 老管家顿时惊讶。 因为少爷一向不怎么在意仪表,很少照镜子,头发才会留很长也不记得修剪。 镜子里显露出来谢刹的胸膛,上面出现了一个隐隐的白蛇的样子。 是那个人放进他心口的纸蛇。 谢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没有说话。 老管家等了半天,不由询问他是否哪里不适。 谢刹从营养仓出来,微微低着头,像是安静倦怠的样子,清隽的脸上毫无情绪,猫科动物一样垫着脚尖走路:“帮我联系一下,购买几套衣服,要成熟一点的正装。” 老管家:“……” 少爷难道是网恋了吗?第一次在意起外表来。 “您是要参加什么重要活动吗?” 在老管家的认知里,少爷很不喜欢那些棱角分明线条清晰的正装,偏好的是款式柔软简单的服饰。 要不是懒得说话,通常老管家拿什么他穿什么,少爷甚至可以一天到晚只穿着同一款式的睡衣,毕竟他连门都不出。 谢刹顿了顿,回头看向老管家:“我看上去很像中学生吗?” 半长不短的头发没有特别修剪过,清隽的面容因为缺乏情绪显得极为干净,乌黑的眼眸里没有欲望,总是穿着年轻人才会穿的简单的白色长袖深色裤子,的确并不像个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只除了看上去又瘦又高。 老管家忍俊不禁,又很欣慰,少爷终于开窍了吗? “您十分英俊,只是的确有些过于不修边幅,不过放心吧,只要一点点建议,少爷会很受欢迎的。我这就去安排发型师和造型师。” 谢刹的眼眸垂下,静静地看着他,第一次没有拒绝他的安排:“不用受欢迎,但是,想看上去成熟可靠一些。” 老管家的眼里露出慈爱和好奇:“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比您年长吗?” 谢刹有些错愕,沉默了片刻,慢慢眨了眨眼:“是……很温柔的哥哥。” 老管家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了,既然这样,那少爷要主动一些才行呢。” 谢刹并不明白他明白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说的主动一些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一贯不是必要不喜欢说话,只抿了抿唇:“哦。” 在所有人只有三点生存点数,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才拥有五点,而谢刹却有足足七点,一骑绝尘的情况下,经过八小时的休眠,谢刹再次进入了游戏。 “提交一点生存点数,申请进入新的游戏副本。” 【已为您安排,新的副本正在生成中,倒计时结束后进入,请在等待时间查看交易行,及时购买所需物品,请注意,副本中禁止任何交易行为。】 谢刹看也没有看,一键设置,将地狱提供的交易行里的所有物品,不管需不需要每一样都购买了一份。 想了想,他又重新下单,将所有物品一式两份。 想起青年说的:“希望还能有机会再见。” 第41章 重逢同居(一) 浮夸贵族风站在一片废墟的柳树村,即便是他也觉得体力透支快到极限。 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在了纸人手里,而这些纸人杀不尽杀不死,要不是最后他想起覃家宅院门口挂着的灯笼,用火点燃了一切,甚至连他也会死在这里。 被浮夸贵族风从棺材里救出的少女覃桢,努力搀扶着体力透支的浮夸贵族风,楚楚可怜的眼眸惊恐地张望着:“都,都死了吗?王异,我怕。” 浮夸贵族风揽着她,汗水打湿的脸少见的坚毅:“都死了,别怕。扶我去村委会,那里有一辆车,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 少女害怕得瑟瑟发抖,还是极力听话的照做,两个人穿过火场一样的废墟,到达了村委会前的广场。 所谓的车只是一辆拖拉机,浮夸贵族风经过这一路短暂的修整已经恢复了不少体力,他虽然没有开过这玩意,赶鸭子上架研究一下也勉强发动了起来。 一片火海的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两个人也没有想要拿什么行李,就这么发动了车子一路朝着村子外面的路开出去。 穿过蜿蜒的山路,穿过茂密的丛林和大山,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城镇。 “救命!”覃桢尖叫着向路人求助。 体力透支到极限的浮夸贵族风勉强踩了刹车后,终于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在医院里,这里的医护人员都很友善负责,不久覃桢就带着饭盒来看望他了。 浮夸贵族风伤得并不严重,只是觉得累,而且头蒙蒙的,总像是忘记了什么。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覃媛就睁大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王异你忘了吗?你把我带出了柳树村,我们……” 王异当然没有忘,他摸着少女的脸,手指按着她的唇珠,压低声音:“嘘,有人问起来有按照我说的做吗?” 覃桢乖乖点头:“按照你说的,只说了我们是男女朋友运货经过山里被打劫了,没有说我的事情,警察备案了,但是因为我们说不清位置,也没有什么损失,所以没有什么结果。” 王异满意地点头,虽然他是见义勇为救了少女,可是杀死一村子的人——虽然实际上是一村子的纸人,但外面的人并不清楚,能少一事是一事。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对覃桢说。 覃桢坐在他身边,靠在他的肩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王异亲了亲她的侧脸:“我们还会有别的亲人。” 王异伤得不重,只是体力透支,稍微打了吊瓶休息一下就恢复了体力。 很快他就办了出院,在周围人的帮助下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和覃桢结婚,组建了家庭。 三个月后,覃桢不舒服,他陪着去检查,医生微笑地告诉他们:“恭喜你,你太太怀孕了。” 王异很高兴,他和太太都是孤儿,这样就多了一个亲人。 覃桢知道的时候也很开心,捂着脸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我们有宝宝了,他一定要像你一样勇敢英俊。” 王异捏了捏她的鼻子,玩笑着说:“万一是个姑娘像我就可怕了,一定得像你才美丽。” 覃桢立刻睁大眼睛摇头:“那不行,我要提早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不然几个月都放不下心了。” 两个人开开心心的玩笑着。 但是温馨美满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几天,私人诊所的朋友送来了胎儿的检测结果:“恭喜你们,是个健康可爱的小公主。” 王异还持续在他有女儿的喜悦里,没有留意妻子的状态自那天起忽然变得奇怪起来。 白天的时候她总是忧心忡忡,心不在焉,总是很担心宝宝的健康,只要身体有一点不舒服就担心是不是宝宝哪里不适。 尽管王异耐心地开导安慰,但妻子的忧虑一天比一天加重了。 王异没有办法,只要频繁地带她去看医生。 “你妻子可能患了产前抑郁,一定要多陪陪她,对她温柔耐心一点。” 王异不明白妻子为什么会抑郁:“她好像特别担心我们女儿的身体健康,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问题,夫妻关系很好,我会留意的。” 几次检查宝宝并没有什么大问题,都是一些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问题,但妻子的担心并没有减少。 她不但开始担心宝宝在她肚子里不好,胃口稍微不好就害怕因此让宝宝缺乏营养长不好,将来生大病。 “我真没用,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王异耐着性子,柔声说,“胃口不好就少吃点,换喜欢吃的再多吃点就好了,别哭啊。” 覃桢含着眼泪点头,捂着肚子蹙眉不语。 王异直觉她有其他心事,但是怎么问她都不说,花了很长时间哄她,终于叫覃桢开了口。 覃桢的小脸苍白瘦小,两个眼睛大大的,楚楚可怜:“老公,我并不是故意的,可是,我总觉得好害怕,你还记得柳树村纸人的诅咒吗?” 王异顿时明白了,松一口气笑着说:“柳树村不是已经被一把火烧了吗?所有纸人都死了,而且,我把你从仪式里拉出来了,仪式根本没有成功。小傻瓜,别乱想啊。” 覃桢咬着唇:“可是,诅咒还在,无法生出男孩的诅咒……” 王异有些困了,并不很在意地说:“生男生女都一样,什么年代了,只有柳树村那群神经病还会这么执着孩子的性别吧。我向你发誓,比起臭小子我更喜欢软软乖乖的女儿。” 他自觉已经解决了妻子的忧虑,抱着她安抚睡去。 半夜的时候,熟睡的王异忽然惊醒了。 毫无预兆,突然从熟睡里醒来。 妻子并不在他身边,王异顿时灵醒,下床去找覃桢。 “覃桢,覃桢,你在哪里?没事吧。” 屋子里很黑,没有开灯,外面甚至没有月光,乌压压的暗,适应以后勉强能视物。 他们的屋子并不很大,两室一厅一卫一厨的普通格局。 除了客厅,王异打开了灯,一眼看到倒在卫生间门口的妻子。 覃桢穿着睡衣,脸色惨白,痛苦地蹙着眉,无意识地发出濒死求救的声音。 “覃桢!” 幸亏王异醒来了发现得早,覃桢被及时送到社区医院,医生表示胎儿没有什么危险,但是覃桢的身体有些虚弱。 “她太紧张压力太大了,这样下去可能会有先兆性流产的可能。” 为此,王异辞掉了工作,专心陪着妻子。 覃桢的脸色好了很多,脸颊也丰满了些,时常带笑情绪稳定。 但是,王异发现似乎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诅咒缠上了他们。 明明自己检查过所有安全隐患,但是稍微疏忽,覃桢总会忽然出事,好几次快要流产。 这时候轮到王异敏感不安了,反而是覃桢看开了一样安慰他:“如果我们跟宝宝没有缘分,也不要太难过,至少我们还好好的,以后还有机会。” 王异只觉得妻子是强颜欢笑,为了宽慰自己。 他嘴上不说,心里越发警觉起来。 就这样孩子到了八个月,已经是比较稳定了。 无论是医生还是妻子都放松很多,安心待产,但王异却眉头紧锁。 他终于也有覃桢以前说的那种感觉了,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他,明明家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但总是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东西好像会变位置,奇怪的脚步声,明明艳阳高照,但屋子很凉,明明灯光很足,但是视野总像是暗沉沉的。 反反复复做梦梦到柳树村那一夜,杀不尽的纸人,泥沼一样缠着的黑影。 王异的睡眠变得极差,整个人也阴沉沉的。 妻子安慰他:“你太紧张了,很快我们的宝宝就会出来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王异在妻子的睡眠曲中入睡,他最近精神特别差,总是晚上一睡就做噩梦,白天动不动就打盹瞌睡,精神不济。 甚至,王异有时候脑子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的过去。 他只记得跟妻子在柳树村遇到,之前之后的事情都像做梦一样。 有时候突然醒来看着忙碌的妻子,温馨的家庭,会觉得眼前的一切很陌生。 他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些,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我这是怎么了? 因为心虚抱歉,王异并没有将这些异常展露出来,反而加倍对妻子好。 噩梦却变本加厉,有时候他还在柳树村,但是没有纸人,甚至没有人,只听到一片晦暗之中有小孩子的哭泣,影影绰绰的看不清。 一整夜都是这样的哭声。 终于,王异睁开眼睛,在黑暗的家里,他听到了梦里一样的哭声。 还有一种含糊的,压得极轻极低的恶意的声音。 王异没有开灯,也没有出声,赤脚踩着冰凉的地板上。 门没有锁,开着一条缝。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隔壁婴儿房的镜子前,整个人的脖子倾向镜子,像是和镜子挨着一样。 喉咙压低的声音,尖锐又喑哑,像男人像女人像老人,像无数人的声音的混合。 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点着镜子里的人,不,是点着镜子里那个人的肚子。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我是不会让你出生的……贱人……” 女人的脸鼻尖和眼睛贴着镜子,明明那张带着神秘笑意的脸美丽动人,毫无冷酷狰狞,但在王异的眼里,几乎像是个怪物一样。 他浑身冰冷地看着,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是冰冻的。 女人对着镜子说出恶毒诅咒的话之后,开始一下一下击打自己的肚子。 她的脸上渗出冷汗,却一点痛苦也没有,甚至还有快意的笑容。 王异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沿着她的小腿流下来。 他站不稳,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指按在墙上,在女人迟缓地回头看来时,慌忙按亮了开关。 覃桢的手还按着凹陷的肚子,睁大眼睛看着他,那张苍白的脸上甚至还有笑容的残痕,错愕慌乱地看着他。 直至这时候,她看上去都是楚楚可怜美丽动人的。 王异却忍不住恶心,他看着怪物一样的妻子,愤怒地质问她:“为什么?你在做什么?你想杀了她?” 他恍然大悟,妻子这段时间的异常,家里这段时间令人不安的可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是他从未想过的柔弱可怜的妻子。 覃桢的脸上汗水粘湿发丝,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像是极力想要解释,但又因为想不到理由,所以慢慢坦然。 这让她越发显得可怖可憎。 覃桢睁大眼睛,弯着腰倾向他的姿势:“我是,我是为了宝宝啊。” 她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直勾勾的眼睛里却一滴泪都没有:“我是柳树村长大的,我太清楚生为女人的不幸,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样,一出生就不幸,不被所爱,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生下她。” 王异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混账话?除了你奇奇怪怪,有一个人在意你肚子里的是女儿还是男孩吗?我难道不是满心期待她的出生吗?我不是说过很多次比起男孩我更想要女儿吗?” “你这都是骗人的违心的话!”覃桢完全无法沟通的样子,固执地瞪大眼睛。 王异比她还愤怒:“所以你就可以因为自顾自觉得别人都是骗人的,只有你厌恶女儿才是真的爱她,就千方百计杀她吗?你也是个女人吧,你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覃桢歇斯底里:“正因为我尝过生为女人的不幸。” 王异冷冷地看着她:“别再找借口了,这里除了你还有人在乎宝宝的性别吗?如果真的害怕她不被爱,难道不该更加倍爱她吗?明明你就是厌恶她,你连承认都不敢。” 他心灰意冷,并且发自内心觉得恐惧:“我带你去医院,如果你不爱她,孩子生下后给我,或者,真的这么想杀她,在医院做吧,我怕你大出血害死自己。” 王异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向外走去,甚至什么都没有拿。 他没有说,他不仅是恐惧妻子想杀死女儿,他更恐惧的是妻子。 比柳树村面对一整夜层出不穷的纸人更叫他发自内心胆寒的恐惧。 他的手放在玄关的门上,只差一步就可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但怎么也打不开门。 一只柔弱冰冷的手放在他握着门把手的手上,同时,冰冷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 本该是熟悉的,但王异整个人都僵硬了,就像是被一具冰冷的蛇的尸体贴着。 幽幽的声音在耳边:“老公,你想抛弃我吗?” “不,”王异勉强镇定,“我只是想带你看医生。” 但他浑身都在发抖,那个人已经不是他熟悉的覃桢了,并且,对方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幽幽的声音:“那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 王异再次努力扭了扭门把手,纹丝不动,他闭了闭眼睛,被冷汗糊住的眼睛,努力保持镇静,缓缓回过头。 他告诉自己,不管看到任何画面都要保持镇定…… 鲜血糊住了惊恐睁大的眼睛。 王异倒在地上,看着视野里那副可怕的画面,直到gameover的提示想起,才忽然想起了,哦,他是个玩家,这只是游戏。 真是,太好了。 只剩一颗头的王异,闭上眼睛前这样想着。 …… 【欢迎进入地狱第二站,你们有三队十五个人,请务必尽情享受这七天的盛宴。】 接引人熟悉的空灵的声音响起。 一阵白光消失,所有玩家都得以看清楚他们所在的环境。 看清的瞬间,所有人都发出受到惊吓的声音。 谢刹也微微惊讶,因为眼前的副本情景很熟悉,仍旧是柳树村,确切地说,是他们通关结束,被接引人的光束带去广场前所在的情景。 烧焦的柳树村,一片片废墟坟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是柳树村?” “是啊是啊,差点吓尿了,要不是看到你们也在,还以为我bug了。” “都是玩家,没有接引人也没有NPC吗?能找谁问问?” 就在人群慌乱的时候,村子的主干道路上出现了一辆大巴车。 车子打开,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男的是司机,女人穿着制服拿着大喇叭。 “大家稍安勿躁,镇上接到消息,知道村子接连发生天灾没有办法再住了人,我们是政府办事处的,会负责接幸存者出去,安置你们,并为你们找到临时过渡的工作,大家不要担心。” NPC无视了旁边几个玩家七嘴八舌的提问,按部就班说着台词,一副敷衍了事的样子。 “请大家快出来集合了,十五个人一个不少。请大家根据自己袖子上徽章的颜色,红白蓝三组站好队,我们会把相同颜色的队伍就近安置,让你们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很人性化吧?” 没人理她,但是大家明白,显然这次的副本是按照组队模式进行的,大家还是配合的从村子里走出来,按照相同徽章颜色站在一起。 谢刹是最后从村子里出来的,他又去观察了一遍覃家祠堂那些坟墓。 拿着喇叭的NPC本来很不高兴地催促着,当谢刹出现在她视野的那瞬,女人不耐烦的脸色瞬间变了。 不仅是她,包括旁边懒散的男司机也是,立刻笔直地站好,恭敬地弯腰行礼。 其他人顿时惊讶好奇地看着他们:“这是……” 有人想起了什么:“是不是上个副本说得,地狱君主的特权?” 其他人在提醒下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形。 魔王的加冕——您将得到为期七天的地狱君主级的称号徽章。即时起,地狱所有势力将礼遇您,如见主君。您步履所到之处,必将畅通无阻,享有地狱君主的特权。 其他玩家见识到了NPC的变脸,顿时张口结舌,对传说中的魔王奇遇越发心动,但他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触发。 谢刹没有看毕恭毕敬的NPC,也没有看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玩家们,甚至没有留意和自己同一徽章颜色的队友。 他只看着一个人。 微微低着头,毫无存在感一样站在人群背后的青年。 依旧穿着白色衬衣,蓝白色的裤子,头发蓬松柔软,露出俊美温柔的面容。 牛乳一样皎洁清透的肌肤,带着浅浅笑容的唇像初绽的玫瑰,纤长的睫毛下水蓝色的眼眸仿佛午后澄澈的浮光在清澈的泉水中。 因为可以氪金充钱了,无论男女,所有玩家都把自己捯饬得焕然一新,一个个不像村里出来需要救济安置的灾民,倒像是集体参与综艺节目的选秀新人。 但是,在这群光彩夺目的玩家之后,那个看上去衣着最简单的青年,只一个侧脸就如同鹤立鸡群,好看得闪闪发光。 叫人看到他就忍不住呼吸放轻瞳孔张大,再也看不到别人。 被谢刹一眨不眨看着的青年,当然也察觉了身上的目光,慢半拍侧首看来。 当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谢刹身上的时候,微微一顿,像是意外怔然,唇边的笑容矜持暖意,对着谢刹轻轻颌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青年并没有朝谢刹走去,仍旧站在人群最远的地方。 谢刹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青年的徽章是蓝色的,自己的徽章是白色的,他们并没有被分在一个组里。 但这次显然是个分组对抗的游戏。 有了上一次副本要求和队友相亲相爱的经历,这一次果然没有人做出骚操作,提前就想解决竞争对手。 谢刹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按照系统分配的队伍站好,泾渭分明,绝对不会有错。 站在最左边徽章是白色的四人一看,大佬居然和自己是一队的,顿时惊喜,觉得这局稳了。 其他人虽然有些失望遗憾,但也不认为自己一定会输。 然而,谢刹却并没有站在自己的队伍里。 他目不斜视经过左边的队伍,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经过中间的红色队伍,走到蓝色队伍那一边脚步也没有停。 白队的人有些失落,大佬这是看不上他们,特立独行打算独自闯关吗? 其实这样没什么,只要谢刹不是对手就好,一个队伍的,谢刹要是占了上风对他们也有好处,至于大佬愿意怎么玩,带不带他们都是其次。 可是,谢刹并没有直接上车。 他走到蓝队那里微微一顿,面前的人不由挪开位置,看到他走到蓝队最后,伸手抓住队伍最后面那个青年的手,一言不发拉着人穿过人群,迎着所有玩家和NPC的注目礼,率先上了大巴车。 所有人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是他们见识少。 阵营不同算什么?原来长得好看,大腿是会自己走过来让你抱的。 第42章 重逢同居(二) 虞星之任由谢刹拉着他的手,顺从地跟着他上了大巴车。 两个人坐在靠近中间车门的位置。 谢刹靠窗,虞星之靠近过道。 坐下以后谢刹就闭目养神了,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有说。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目光矜持,侧首看着闭目养神的谢刹。 似乎是参加完了一个比较重要的晚会,比起上次见到的过于随意的装束,从头到尾有打理过。 于是,居家的长袖换成了剪裁熨帖的正装,刘海还有些长,却有了样子,显得那张清隽苍白的脸终于不像是低血糖的学生了,像个清贵寡言不好接近的少爷。 就是那种脚不沾尘,十分不接地气,与大家隔绝空气的纯粹环境里长大,好像漫撕男一样的那种过分干净的气质。 被虞星之看着,乌黑的睫毛稍稍动了一下,只除了喉结小小的动了,浅色的唇略显孤僻安静地抿着,谢刹并没有任何回应。 但是,虞星之的右手还被对方抓着。 他没有试图挣扎叫对方松开,只是缓缓靠近过去,用另外一只手细致地帮对方系上安全带,然后也给自己系上。 做完一切后,虞星之就静静地靠在椅背上,水蓝色的眸光看着窗外的风景。 大巴车在所有人上来后就启动了,一路经过柳树村沿着漫长的国道往城镇方向而去。 车子足足开了三四个小时,才终于驶出了漫长茂密的山林,见到了人烟。 一直清醒的玩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想起要是上个副本他们没有找到通关的方式,一门心思只想着出村子的话,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条件下简直要跑死。 金岭镇规模不是很大,跟柳树村一样,虽然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但是商业繁华,居民普遍都很有钱的样子。 即便是星际玩家,也有物质相对富裕和贫瘠的区别,有些地方人多资源少,对比一下不由感慨几亿年过去了,自己还不如原始人生存环境优渥。 毕竟星际玩家相当一部分还住着看似宽敞,但是空间折叠的蜂巢胶囊房时,这些NPC给他们这些“灾民”的临时安置房却是小区里几室一厅带厨卫的套间。 工作人员果然没有食言,将每个组的人安置在了一起。 “这个小区有一个两室一厅的,一个三室一厅的房子,红队五个人下去,带上钥匙。你们的工作社区人员会上门交代,记得这个房子的使用期是七天,社区的临时工作也是七天,必须努力工作抵扣七天的房租。” 红队拿着钥匙陆续出去,有人迟疑了一下,回头询问NPC:“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怎么样就通关了?” 毕竟是副本,就算NPC再怎么说享受七天,他们也不可能真的来享受。 NPC一脸不耐烦,像是嘲笑一样,眼神不善:“说了住够七天,努力工作,还不清楚吗?” 那个人还想说什么,被队友拉了一把。 对方压低声音:“应该是安全存活七天的意思,跟上一个副本一样,不会特别明显说明通关条件,得我们自己探索发现。” 红队的人下去后,大巴车立刻毫不犹豫地开走了,大概从镇子东边开到了西边的样子,到另一个比红队的小区新一点但稍显远离商业区域的小区停下。 “蓝队,下车了下车了,这是个顶楼复式结构的房子,内置上下两层,足够你们住。钥匙拿好,跟红队一样,记得努力工作。” 戴着蓝色徽章的四个人陆续下车,然后,他们脚步一顿,看了一眼车门附近的虞星之。 虞星之也是蓝队的,按道理也要跟他们一起住的。 但是,虞星之神色微微犹豫,轻轻看了一眼靠在他肩膀上陷入睡眠的谢刹,他向着四位队友轻轻颌首,温和地说:“你们先去吧。” 队友们看了眼NPC,发现对方事不关己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们就也点了点头下去了。 蓝队的人一下去,车上就剩下白队的人了。 大巴车往南边开去,停在一个看上去像是联排别墅的小区,这次他们态度稍好了一些,似乎是看在白队这些人和谢刹在同一队伍的面子上。 “你们是一个独栋联排小别墅,下去吧,这七天努力工作。” 白队的四个人稍稍惊喜,怎么看他们的环境都比之前两队要好,这多亏了是跟大神在一个队伍啊。 但是,当他们四个人下去后,却发现谢刹和虞星之没有动。 谢刹靠在虞星之的肩上,安安静静的像是沉睡,虞星之因此也不能动。 女工作人员和大巴司机露出为难的神情,僵持了许久,终于像是鼓足勇气,态度空前礼貌谨慎,对虞星之说:“能不能麻烦您叫醒一下这位大人?” 青年看上去就是个温柔亲切的人,不会拒绝别人的求助。 他没有被谢刹抓着的左手抬起,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谢刹因为枕着他微乱的头发。 下一瞬,手腕就被握住了。 乌黑安静的眼眸睁开,并没有久睡不清醒的样子。 虞星之迎着他的眸光怔然一顿。 谢刹松开手,慢慢坐直,淡色微抿的唇开启,极轻的声音像是没睡醒的低气压,毫无情绪对NPC说:“市中心视野最好的别墅,租金直接从我的账户扣,我跟他住。”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虞星之。 NPC没有任何异议,恭敬地弯腰低头,行了一个看上去颇为正式,不符合一个城镇办事处员工会做的礼仪,对谢刹说:“是,遵从您的吩咐。” 看来这就是地狱君主的特权了,果然是步履所到之处,必将畅通无阻。 于是,白队队友的希望带着蓝队的队员,违规住进了超豪华的二人别墅。 在钱到位的情况下,一切在他们到达之前都准备妥当。 这个别墅接近市区花园,独栋小庭院,邻居之间相邻几百米,绝对互不打扰。 别墅自带小花园和泳池,一窗一景,完美符合广告宣传语。 直到进入别墅之内,走到客厅的沙发附近,谢刹才松开了虞星之的手。 他还是没有说话,甚至除了在柳树村相遇的时候以外,就没有看过虞星之一眼。 虞星之看着进屋之后就坐在沙发上,拿着茶几上的平板兀自开始搜索着什么的谢刹,目光澄澈温和。 “我饿了。”目光不抬,仍旧看着平板的谢刹,喉咙里直接发出一样极轻的声音,平静的语气理所当然,却又无辜。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底浮现一缕笑意,像是被可爱到了,却没有明显的显露,只是喉结微微动了动,温柔地询问:“有想吃的东西吗?” 谢刹这时候抬头了,乌黑干净的眼眸看着虞星之,纯粹无辜的样子:“你会做什么?” 虞星之浅浅笑了一下,有些矜持:“手艺其实并不怎么样。” 谢刹低下头,手指继续点着平板:“泡面就可以。” 虞星之嗯了一声,向厨房的位置走去。 食物的香气不久就蔓延出来。 不多时,虞星之用托盘端着两碗面出来。 并没有什么惊喜,就只是两碗泡面而已。 但是因为里面煮了碧绿的菜叶,削薄的火腿,还有两个颜色好看的荷包蛋,所以远比一般的泡面色香味俱全。 “我是真的不怎么会做,好在他们在厨房里放了材料,应该还可以。” “谢谢。” 谢刹低声说,乖乖地拿了筷子专心吃起来,虽然脸上没什么情绪显露,但是看上去吃得应该很开心。 像被投喂的小奶狗一样,容易满足。 虞星之的脸上带着清浅矜持的笑容,温柔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也低头跟他一起吃面。 在他们吃完以后,在物业那里定下的家政终于上门了。 老阿姨惊讶地看着他们:“我这是来晚了吗?” 实际上她来的时候才四点多,正是适合做晚饭的时候。 “没有,”虞星之眼眸温和地笑着说,“因为不太擅长做家务,您能来帮了大忙。” 老阿姨瞬间安心多了:“不妨事不妨事,那晚饭?” “晚饭就少做一些吧,不麻烦的话可以准备一些甜点做宵夜。” 虞星之说话的时候,谢刹抬眼看了他。 “好的好的,一点也不麻烦的。”老阿姨很是善解人意,没有和看上去不善言辞不喜欢社交的谢刹打招呼,立刻麻利地端走了空碗,去厨房收拾。 虞星之也离开了客厅,谢刹竖着耳朵,听到了青年柔和的嗓音和陌生人聊天的声音,对方时不时会笑,仿佛青年的话让她很愉快的样子。 谢刹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淡色的唇往下抿了抿。 其实,虞星之离开只有一两分钟而已。 很快他端着托盘回来了。 放下一杯抹茶奶昔,一杯红茶。 莹润修长的手指将抹茶奶昔推到谢刹面前,红茶则是给他自己的。 虞星之自然地坐在茶几西边的单人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笑容柔和对坐在茶几北边长条沙发上的谢刹说:“偶尔也放松一下吧,尝尝看喜欢吗?” 青年比自己自在。 谢刹想。 他端起抹茶奶昔,甜度刚刚好,很快就喝完了。 青年的餐巾纸刚好递过来,谢刹接过擦了擦唇角沾上的痕迹。 虞星之的红茶喝得很慢,矜持地微笑看着他,下巴轻抬示意平板:“在做什么?” 谢刹说:“买了一家书店,顺便叫他们和旁边的甜品店打通,改造成茶吧的形式。” 虞星之微微睁大眼睛,笑容浅淡:“还可以加上下午茶甜点,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谢刹抬眼看向他,没有说话。 虞星之带着笑意,主动说:“这个副本看来是要我们好好工作生活七天,可以在你的书店工作吗?店长。” 喉咙里发出咕噜一样的声音,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和他脸上的情绪一样干净简单。 “好啊。”他说,像迫不及待那样。 因为动的东西不多,只要简单的把原本就相同的两个门换一个更宽敞的,再请人简单布置一下茶吧的格局就可以了。 所以,第二天他们就开始了营业。 谢刹虽然完全不管事,也很孤僻不喜欢社交的样子,但至少他对队友很负责。 所以,人员方面请来了蓝队的四个队友。 四人见到大神没有抛弃他们,还愿意带他们飞,都很喜极而泣,愉快地在副店长虞星之的支使下干活了。 托了这些一个个像选秀明星一样玩家的福,店内因为全员高颜值,生意立刻好到不行,一天之间就有成为网红店的趋势。 但是由于店长本人不喜欢热闹,书店区和茶吧隔开,除了本身不能高声交流以外,拍照什么的更是被谢绝的,所以气氛一直还保持着相对安逸静谧。 尽管如此,店内来往的人流量还是不少,绝大多数都是年轻的男女。 虞星之更换了店内的背景音乐,选择了舒缓慵懒的音乐。 店长本人坐在书店二楼靠近外侧的躺椅上,一侧首就可以将店内的一起收入眼底。 他拿着一本书,没有怎么看,盖在自己脸上,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闭目养神。 作为店内颜值严重超标的两个人,店长像个避世避世的猫从不出现营业,只远远叫人间或看见他在二楼安静往下看的脸,通常也是在监督副店长给他的甜点有没有做好。 而拥有镇店美貌的副店长只在吧台后方做些甜点饮品,十有八九还是只给店长独家供应的,副店长本人并不服务店内的客人。 让大家除了碰运气,偶尔能品尝到副店长亲手做出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CP党来吃糖的。 “这两个人的气氛不对劲,不同框都很甜啊,二楼的那个人一直盯着楼下的青年看来着。” “我刚刚经过的时候,听到楼上那个好像喊他哥哥,一脸么得感情的样子在撒娇哦。” “居然撒娇?好像都没有什么表情很严肃的样子,这么甜的吗?” “你们确定吗?刚刚副店长拿上去的东西,他吃了一口不满意的样子摇头,很为难人啊。” “难道你没看到,接着副店长就在他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吗?” “咦,心机深沉,这是骗对方间接接吻吗?” “肯定的,看上去又没有生病不舒服,四肢健全,但是吃东西的时候甚至都不抬手,直接就着副店长的手!” “副店长眼神好宠啊,明明没有笑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 “啊啊啊不行了,我觉得自己得冷静一下。” 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但在茶吧里因为几句话,女孩子们就立刻好到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开开心心的有聊不完的话。 她们声音很轻,又是在有音乐的地方,并不影响其他人。 只除了来来往往给大家服务的店员们,纷纷一脸古怪,但又要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其中一个店员送完餐,忽然被客人招手挽留了,询问道:“副店长和店长是什么关系啊?” 其他人立刻竖着耳朵睁大眼睛看来。 被团团围住的玩家紫色鼠尾草顿时一僵,努力保持笑容可掬:“就是就是……普通住一起的关系……” “啊啊啊啊啊啊……”小声的尖叫。 “只是朋友,因为我们一个村子出来的,暂时就……”越描越黑。 “哦哦哦青梅竹马啊,明白明白明白,你辛苦了你什么也没有说,我们懂的。” “不是,”紫色鼠尾草感觉大神的眼神远远瞄向他了,冷汗滴落,吞咽了一下口水,“就是暂时遇到了困难,一起住,这个……” “哇……落难然后被收留了吗?这个展开我喜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是很普通的话,而且是一定意义的事实,但是在周围这群嗷嗷嗷搞到真的了的氛围里,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不是说好的,蓝星这个时期的文化对这种事情很禁忌,不是很赞同吗? “不会为难你的,就是想问一下,现在是谁的箭头比较粗?” 店员一头雾水:“箭头粗?一开始是副店长吧,很主动了。” 毕竟是游戏还没开始就利用一颗糖抱上大腿了,这件事几乎人人都知道。也凭借跟大神组队这个关系,通关评价等级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但是分别后这次再遇到的时候好像挺矜持的,没有主动,主要是店长,奇奇怪怪的,明明也不是什么主动的性格啊,人家跟我们不是一个立场的,也非要把人拉过来……” 紫色鼠尾草真心实意的觉得麻烦,虽然虞星之长得很好看性格也很好,看着赏心悦目的,但是分组对抗的话,到底跟他们是敌人吧,之后怎么办呢?对方要是最后通不了关也会很在意吧,这样大家现在一起算什么呢? 一直烦恼着,又不知道跟谁说,不知不觉就对这些副本NPC们吐露了。 然而寂寞的是,明明是很严肃的烦恼,但是这些女孩子们听到了一个个捂嘴小声惊喜地叫着,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偷吃了糖果的小松鼠一样可爱。 “你在说什么,还不快点工作。”另一个玩家我可爱吗揪着他的后衣领往外拖,“别想偷懒自己跟可爱的小姐姐们闲聊!小心我跟大神举报你不好好工作。” 紫色鼠尾草本来就有些心虚,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谁闲聊了,我也是服务客人嘛。” 看着队友的ID,他翻了个白眼,你可爱个毛线! 虽然隔着距离,店内又有音乐,他们的声音也很小,但是谢刹的听力很好,完全听到了。 游戏一如既往限制了大家精神力实体化,但是精神力等级就是这么残酷,相差一级就是天壤之别,鼠尾草和可爱他们完全无法想象,八级精神力者的世界是怎样的。 谢刹只在他们谈话一开始看了一眼,只后有意无意过滤了,但是该听到的还是听到了。 “箭头粗……”是指主动的意思吗? 谢刹想起老管家的话,他应该是照做了吧,有主动了。 目前为止,虞星之愿意跟他一起住,一起在店内工作,对他的决定安排不假思索信任的态度,一切都很好。 虞星之走上二楼,看着像是沉浸在自己思维里的谢刹,温和地说:“该吃饭了。” 他朝谢刹伸出手,对方就握着他的手,从躺椅上站起来。 之后也没有松开手,虞星之像是很习惯了,自然地拉着他往二楼后方走去。 那里是员工休息区。 只是几步路也像是没有力气,有气无力的样子,乌黑的瞳眸也安静像低血糖一样。谢刹自然地伏在虞星之的背上,另一只手揽着对方的肩,让对方带动着他往前走。 虞星之只错愕了一下,随后就无奈地淡淡一笑,温柔好脾气的样子,带着他往前挪。 “吃了很多甜食,又不喜欢走动,为什么还是这么瘦?” “中午吃什么?”其实餐桌上的东西已经进入视野了,可还是要问一句青年。 虞星之温柔地说:“意大利面,糖醋排骨,不过吃饭前有件事要确认一下。” 他把四肢是摆设的店长带到椅子上,看着清隽安静的少爷乖乖坐在那里,眼底浮现一点微不可见的笑意,水蓝色的眼眸认真专注。 弯腰扶着对方的肩,轻柔的嗓音呢喃一样对谢刹说:“吃了很多甜点,程度有些超过,结果不自觉还是习惯性地做了偏甜的糖醋排骨,导致有些担心你的牙齿。啊,张开给我看看。” 谢刹乌黑的眼眸清澈见底,倒影着虞星之的样子,安静顺从地张开嘴。 虽然是英俊清贵的面容,但因为过于苍白和淡淡的黑眼圈,这样温顺张着嘴的样子,不由让人想到被豢养的丧尸。 虞星之的手指轻柔地捏着他的下巴,轻轻左右转了转,自然地摸摸他的头:“还好,有好好做清洁,暂时看上去没有问题。” 谢刹微微仰头,看着那张俊美温柔的面容上浅浅的笑,乳白清透的肌肤,这个角度看上去,喉结,下巴的线条,都过分完美迷人。 谢刹的目光却落在青年带着似有若无笑意的唇上,颜色像初绽的玫瑰一样,今天上午的甜点就是玫瑰做的。 但是,不够好吃。 谢刹看着青年的站直,唇的距离和他的视野拉远,下意识这样想着。 不只是准备了谢刹和自己的,虞星之作为副店长,也给楼下的其他员工准备了员工餐。 但是,只有谢刹和自己的是虞星之亲手做的。 “蘑菇也吃一点吧,看着有些不够健康。不过实在吃不完可以给我。” 谢刹没有抬头,轻轻嗯了一声,全部吃掉了。 吃完了饭,下午的时间在营业中平平无奇地度过。 五点快关店门的时候,虞星之来到二楼的谢刹面前。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其他店员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也都慢慢走到这边来。 大家虽然没有明面上交流过,但是彼此都知道,这个副本不可能像现在看上去这样安逸和平,危机一定就隐藏在周围,随着七天时间慢慢侵蚀他们。 端看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发现。 可以肯定的是,越早发现端倪,就一定能越早找到通关破解的办法。 被大家寄予希望的大神谢刹,迎着所有队员期盼的目光。 他扫视了一眼,清隽的脸上毫无情绪:“没有。下班了,回家吗?” 最后一句当然是对着虞星之说的。 所有人:“emmm……” 虞星之的脸上一直带着清浅的笑,无论谢刹说任何事情都不会觉得失望一样,矜持温和地对大家点头:“打烊的事就拜托了。明天见。” 大家一言难尽地觑着眼睛,沉默地行着注目礼,看谢刹像个自闭症托管中心的大龄儿童,被虞星之牵着手领走了。 行吧,大神您开心就好。 第43章 死亡开始(一) 小艾是茶吧里一个普通的客人。 她是快打烊的时候进来了。 跟别人书店营业时间是七点半,甜品店甚至可以营业到晚上九点相比,这家店因为店长和副店长五点就跑路回家了,导致营业时间最长不会超过五点半。 最后这半小时就默认是打烊时间了。 小艾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那家店是新开的,之所以清楚是因为她从前经常来这里看书。 书店旁边就是甜品店,有时候读着书闻到甜甜的班戟蛋糕的香味会让人觉得很幸福。 虽然担心体重,她偶尔也会忍不住买一块吃吃。 熟悉的书店换了样子,不仅如此,好像隔壁的甜品店一起被打通了,难道书店和甜品店有一个消失了吗? 关于两家店的生意不景气这一点,她倒是一直有耳闻,觉得很可惜。 “欢迎光临。”即便还有半小时店就关门了,但对待最后上门的客人,玩家们还是保持了专业级的态度营业。 小艾愣了一下,突然直面店内一个个明星一样光彩照人的店员,让她下意识有些害羞,还有相形见绌下的紧张。 但她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因为心情实在是太糟糕了。 扶了扶黑框眼镜,小声嗯了一声,很不习惯店员的热情,她下意识走去偏僻一点的角落,假装在选书一样,等到大家没有留意她了,才舒一口气,假装无意地去观察店内的变化。 发现被改成茶吧的形式,可以一边看书一边吃甜点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小惊喜。 但是,那张失意情绪低落的脸上,即便这点惊喜也无足轻重。 事实上,每次只有心情很不好的时候,小艾才会来这里,寻找精神慰藉也好,逃避现实也好,读书确实让她觉得可以喘一口气,如果之后再吃一些甜点,就会觉得被治愈了,还可以再撑下去。 生活,有时候只是活着,对有些人也太难了。 书选好了,是一本悬疑恐怖向的小说,这样短暂的刺激也会让人解压。 到了选甜品的时候却开始选择困难,甚至发起呆来。 宠妻证道是白队唯二的女玩家之一,从那个客人进店就注意到她的局促,本来她在看一本言情小说,想了想如果是紫色鼠尾草来服务的话,客人可能会很紧张,于是主动上前。 客人的状态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双无神的眼睛好像小孩子一样,即便对方只是NPC,同为女性的同理心,宠妻证道的眼里也浮现一点怜惜,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吧。 介于彼此萍水相逢,并不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于是,宠妻证道带着恬淡礼貌的笑容,主动推荐起甜品来:“水果爆浆很不错,奶油一点也不腻,水果都是时令清爽的,很适合女孩子吃,最重要的是,这是我们店长最爱,而且,是副店长亲手做的,只此一个。” 宠妻证道没有说假话,事实就是这样,谢刹一个下午就吃了三盒,最后是连温柔纵容的虞星之都有些犹豫了,宠妻证道才趁机说服他让自己藏起这盒。 原本是宠妻证道留给自己吃的,非卖品,但是看到这个客人的状态,宠妻证道便决定将这盒甜点让给这个客人。 希望她吃完美味的甜品以后重新振作心情好好生活吧。 “谢谢。”小艾并不清楚这盒甜点背后的善意,但不妨碍她接收到面前这个笑容从容恬然姐姐的好意。 茶吧里还有几个客人,已经是准备要走了。 一对小情侣甜甜蜜蜜说着打闹的话,令人艳羡。 旁边是几个年轻时尚的女孩子,开开心心地说着什么话,然后挥手再见。 小艾看了几页书,注意力被甜品吸引了,的确是非常非常好吃。 心满意足的吃完,心情果然好多了。 她长长舒一口气,尽管脸上还有些愁容,但是比起一开始的沉重确实轻松起来。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书,在打烊前将书买了下来,遗憾地发现新店的营业时间比她预期的短那么多。 才五点半啊。 玩家我可爱吗,笑容活泼地对客人解释:“天色越来越晚,早点结束营业回家,小姐姐们就可以在天黑前安心到家,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才定下的时间。夏令时会延长的。” 实际上,只有七天时间的他们根本不会有夏令时,之所以早点回家只是因为懒而已。 小艾愣了愣,单纯地相信了他的说辞。 真是充满暖心善意的店,以后要经常光顾。 这样想着,小艾上了路边的计程车。 虽然说是镇上,但这里的经济很繁荣,导致像小艾这样的年轻人租不起很好的房子,所以她住在稍微偏远一点的老小区。 这样也不远,出租车的话不到十五分钟就可以到家。 “中间的樱花大道夜市时候太挤了,走南路或者北路怎么样?”司机话不多,温吞的中年人样子。 小艾想了想,南路在开发新区车流量也不少,但路宽不会拥挤,北路是居民区和学校,晚上会安静很多,但也经常有散步的人,都不是什么偏僻的路线。 “可以的。” “那就北路吧。”这样说着,车子立刻九十度拐向了小巷。 小艾愣了一下,像是意外他这么早就换了路线。 但这个小镇并不很大,路线再不熟悉稍稍想一想也能想出完整的路线地图,所以她没有在意。 聊天软件的消息一直在响,让她愁闷地蹙着眉,好不容易因为甜品恢复的心情再次陷入低谷。 “是男朋友吗?很关心你啊。”司机随口乐呵呵说道。 “不是。”小艾没有多说,咬唇苦闷地回着消息。 在她低头不注意的时候,车子驶过了北街,并没有进入北街,而是继续往北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艾有些奇怪窗外夜景的黑暗,才抬头看了几眼,发现路线似乎不对。 司机很诧异:“不是说好了走北路吗?” 这的确也是北路没错,但是没想到是这么偏僻的北路,已经快要出金岭镇边界了吧。 小艾疑惑又迟疑。 “美女放心,路线我很熟的,几分钟就到了。” 心里不高兴司机这样刻意绕路,但是最多也就三两块钱的事,事已至此,她没有说话。 咔!呲! 一阵摩擦,小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忽然紧急制动了。 她慌忙扶住,因为紧急刹车,手机从手里飞了出去:“怎么回事?” “操他X的!”司机愤怒骂人的话比她更快说出口。 小艾被他骂人的话一惊,整个人突然冷静了下,后知后觉好像是一辆货车超过了他们,也许是刮擦了一下什么的。 司机骂骂咧咧的停了车,骂着那个过去的货车司机,骂着小艾也不懂的什么人,利落地下车去检查什么了。 小艾忽然紧张起来,不知道是为什么紧张,也许是因为司机从乐呵的普通中年人瞬间暴躁的粗口,也许是不熟悉的路上突发的意外。 她调整声音,用平静同理心的语气安慰着司机,也顺着他指责那个不负责的货车司机。 “保险公司会赔的吧,严重吗?一路交通灯应该会拍下那个货车的违章。”也会拍下你的,她潜台词这样说着。 司机并没有安静下来,依旧愤怒戾气的样子,骂了交管局骂了保险公司,各种骂,告诉她:“交通灯都是摆设,坏了好久了,能拍到个屁。” 不管怎么样,司机回到了车上,继续开车的样子。 小艾终于稍稍松了半口气。 “这条路上的事太多了,去年一对老夫妻过马路被压死了,血肉都和马路融了,肇事的到现在都没影子。今年初又一对母子,小孩子才三四岁,连人带婴儿车啧啧啧。” 小艾又是恶心又是同情,跟着谴责了肇事的。 司机话音却一转:“也是活该,带着小孩呢一个女人半夜不回家在外面,肯定是跟有了情人。” 小艾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也许只是下班晚……” 司机打断,开始骂很多女人,不检点不规矩不是好女孩,一天到晚花枝招展勾引野男人。 小艾已经发现了,车子这么久也没有到她熟悉的地方,而且往更北开去了,已经出了金岭镇。 她想哭,想说你是不是开错了,但是她不敢打断男人的谩骂,努力寻找着自己掉落的手机。 “哎呀,看我顾着跟美女聊天了,都没有注意好像开超了。别担心,这里不好转头,到前面就转,真是对不住啊。” 小艾勉强平复声音:“没关系,我也是才发现。就是我跟家里人说了要回来,还说了坐了什么车,他们可能等不到会着急吧。希望不会把电话打去你的单位。” “是吧,我开车很多年了,没出过事,今天真是跟你聊天太投缘了。”司机像是没听到小艾暗示的家里人知道他的车牌号,依旧一口一个投缘,说着自己单身,老婆出轨带着孩子跑了,世界上没几个好女人,但小艾很不错,一看就是贤妻良母。 说着要加好友:“你也没男朋友吧,那么早回家做什么,这里风景很不错……其实我就是想跟你多聊两句,放心不会多收你钱。” 这时候他忘记自己说得夜晚八点不回家就是野鸡的话了,开始鼓吹年轻女孩应该给男人机会追求。 小艾勉强地说:“夜里看风景看不清的,不如去逛夜市。” “太物质了,光知道吃,一个个吃的跟个母猪似的……” 车子到底掉了头,往回开,小艾紧张崩溃的心情又稍微好了一些,告诉自己再坚持一点,很快就结束回家了,不会有事的。 但是,马上要进入金岭镇的时候,车子忽然往右边河滩上笔直开去。 小艾的血瞬间凉了。 男人没有再说话,车子里一片死寂和漆黑,男人甚至有心情调电台,放了一首黑色摇滚属性的歌,跟着哼哼。 诡异的唱腔,让人恐惧的转调。 车子平缓刹车,停在可以远远俯瞰整个金岭镇的地方。 小艾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雕塑。 男人吹着口哨,和着诡异的唱调,拉开了车门。 女孩纤细的脚踝拖曳在粗糙的砂砾石子和草叶上,被拖进了黑暗深渊。 “呜呜呜……求你……救命……”哭泣的声音被堵了回去。 砰,砰,砰! 一下一下,鲜血喷洒在叶子上,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只是阴云。 照见模糊的人形轮廓。 两个人下了车,只有一个人回到了车上,诡异的金属唱腔还在。 一只带血的手捡起了小艾掉落的手机。 车子的油门踩到极点,毫不犹豫笔直地冲了下去。 电子仪表的时间停止在19点45分。 …… “啊啊啊,到底是什么游戏规则啊,一天都已经过去了,无事发生!世界和平!” “难道是什么经营游戏?比谁在七天里赚到的钱多?” “那完了,听说白队那个大佬自己买了一家店,头一天就生意火爆,直逼网红店。” “什么生意啊这么赚?” “主要是他拐走了蓝队的那个人,就那张脸,放在咱们星际时代,就是什么都不懂往那一站,绝对都会有无数商家死命投广告,何况是这个小镇。” “大佬果然是大佬,有头脑。” “那个人也是傻,他一个蓝队的,抱了白队大神的大腿也对他通关没好处啊。” “那就是你傻了,一次通关算什么,他就是失败了,大神直接送他几个生存点不就够了吗?但是以后却可以长期……” “啧,游戏里又不能真睡,就一张脸而已,煞神图什么呢?” “这么说吧,交易行里已经有价了,直接开出条件,如果那个人愿意,游戏陪玩一天一点生存点。这还只是刚开服,生存点太少的缘故,以后还有得涨。直接开星际币的也有,怕你受不了刺激,就不展示了,参考那个刚蹿红的顶流偶像的价。” “……这种交易地狱也给通过?” “没看见人家叫地狱吗?难道你以为这是天堂?” “好了好了,别闲聊了,再查查资料,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打起精神。” 红队的人作为第一批下车的人,住的是老小区,两室一厅和三室一厅,五个人被分成了两个小组居住。 聊天的红队玩家,第一萌汉和番茄炒冰棒,还有让他们查资料早点休息的我爱龙,都是汉子玩家住在一起。 隔壁住着的一男一女两玩家是一对情侣,不过到底是三次元情侣还是游戏里新发展的情侣就不得而知了。 工作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漫无目的枯燥地差了半天资料,主要是查附近什么闹鬼灵异传说,查到最后没觉得惊吓,反而很困。 “行了行了,早点睡吧,明天去想办法打探一下另外两队,看他们有什么收获。” 于是各自洗漱去睡。 第一个睡着的是第一萌汉,飞快地洗了个战斗澡,躺床上秒睡。 我爱龙是第二个洗完的,他还没有睡,继续在床上查着资料,思索着游戏的思路。 最后一个洗漱的是番茄炒冰棒。 他很喜欢虚拟文化,尤其对游戏副本里的偶像明星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搜索着。 虽然颜值完全不能和可以自由改变基因面貌的星际人相比,但是不完美的相貌反而各有惊艳,番茄炒冰棒看得心满意足,储存了很多照片,花了很多游戏币兑换进自己的游戏背包里。 做完这些,他准备去洗漱了,一看居然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快点洗完睡觉。”这样想着,番茄炒冰棒直奔卫生间。 蓝星时代的洗浴设备当然没有星级时代好用,但是游戏嘛就是要这种真实有代入感的体验。 三室一厅的房子有两个卫生间,番茄炒蛋选择了离他最近的那个。 卫生间进入前会经过洗漱台的镜子,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游戏形象。 游戏容许玩家改变自己的外貌,但会直接对外显示该玩家是否调过。 番茄炒冰棒的脸就是调过的,毕竟他喜欢好看的人,虽然总是说虞星之只是一张脸而已,谢刹图什么,但是番茄炒冰棒的空间背包里最多的照片就是偷偷拍摄截图的虞星之的。 仅仅是从游戏开始到一路车上,就有快一百张。 所以说判断一个喜欢什么,不能看他说了什么,得他看频繁提到和注意的是什么。 番茄炒冰棒看了看自己镜子里的脸,大概是新调过的关系,虽然比之前更帅气,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适应。 毕竟很晚了,他很快放弃,哼着歌进了卫生间,随手关上了门。 洗漱台的镜子里,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的脸却没有消失,直勾勾地盯着镜子外面,缓缓侧头,看向了镜子外的卫生间的门。 镜子里,卫生间的门是打开的,镜子里的男人迟缓地转身,也和镜子外的番茄炒冰棒一样,走进了卫生间,并随手关上了门。 哐哐哐的敲门声,或者说砸门的声音。 即便是开着花洒番茄炒冰棒都听到了,他想着外面还有两个队友就没有理会,但是砸门的声音还是继续,愈演愈烈。 伴随着吵架的声音。 番茄炒冰棒不由关了水一听,好像是隔壁那对情侣。 吵架了,分房睡不行还要分屋睡? 他乐呵一想,也不生气,擦干了穿上睡衣出门,一边用毛巾盖着头擦头发,一面噗踏着拖鞋去开门。 “谁呀?” “我。”委屈又怒气冲冲的语气,果然是那对情侣里的男人,ID叫香辣孜然粉。 番茄炒冰棒开了门,把头从毛巾里钻出来,看着被他吓了一跳的男人。 “怎么回事?大家都睡了。” 香辣孜然粉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谁知道她什么意思,忽然说什么屋子里有东西,非要让我找,怎么找都没有了,还豌豆公主一样一直说有东西,非说我不认真找。” 番茄好奇道:“她没说什么东西吗?” 香辣孜然撇撇嘴,委屈地说:“哪有什么东西,就是龙哥说让找找资料,结果她看完了害怕,疑神疑鬼呗。” “那你这是?”番茄笑着说,“你这样离开了她不是更怕?” 香辣孜然叹口气:“我也没有放着她不管,就是想着她不信我,我喊个人过去一起找,总没错了吧。” 番茄笑着摇摇头:“行吧,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他轻轻合上门,没有锁,毕竟很快还要回来。 两个人一起进了隔壁的房子。 声控的灯在他们进去后熄灭了,过了一会儿忽然自己亮了。 只是合拢的门,一只惨白的手缓缓伸出来,啪的一声从内将门关上。 …… “今天也没什么事吗?” 上午九点半,书店和茶吧就开始了营业,不过上午的生意不可能会好,大家都闲散起来。 我可爱吗和宠妻证道在吧台煮豆浆。 紫色鼠尾草和另一个女性玩家兔头最好吃了去周围的早市买早餐。 虞星之一边将热好的牛奶递给谢刹,一边问出这句话。 谢刹看着虞星之自己只是在喝蜂蜜柚子茶,抿了一口牛奶,觉得自己还喝牛奶虞星之会不会又觉得他幼稚。 “没什么。”下意识这样回答了。 “牛奶有助于健康,我不喝只是因为乳糖不耐受。”虞星之看着他,笑容清浅这样说。 坐在椅子上的谢刹仰头乌黑的眼眸安静地看着他,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样,这个人。 “乳糖不耐受?”对星际人而言,不存在因为身体而不能吃什么。 但是,当他们在游戏里的时候,游戏的确会随机将他们的游戏身体调整到和游戏背景NPC一样的结构。 虞星之笑着点点头,拿起旁边的报纸看起来。 买早餐的人很快回来了,大家一边吃早餐一边交流着各自搜索到的信息。 “没什么灵异事件,也没有什么传说。宗教方面的话,东南方向有一座庙香火很不错。西边教堂也好像活动挺多的。都很正常,没什么极端事件。” “学校里没有什么怪谈,非要说的话,有个中学据说很久以前是坟场,需要调查的话也可以。” “医院没什么特别事故,没有什么灵异传说,非要说事故的话,昨天晚上有个司机开夜车好像是走错路倒车,结果冲下了水渠,挺惨的。” “那就先从这个查起吧,应该还有其他交通事故。”谢刹面不改地放下印着车祸现场惨烈照片的报纸,继续吃起了早餐。 旁边的虞星之没有说话,清正温柔的面容带着似有若无的矜持微笑,专注地阅读着报纸。 一只手按住了他拿着报纸的手,谢刹站在他旁边,将刀叉上的蒸饺自然地递到虞星之嘴边,就着虞星之的手,将报纸翻转过来,两个人站在一起看起来。 报纸上一块极小的地方,写着一个不大不小普普通通的新闻—— 新婚小夫妻遇悍匪入室抢劫,双双惨死,妻子死前已有八个月的身孕。 虽然悲惨,但在犯罪报道方面,这篇新闻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死者覃某这个姓氏,还有现场只剩下一颗头的丈夫。 “这个人,有些眼熟。” 所有人一起凑过来,看着豆腐块大的新闻报道。 “真的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好像?”其他人也这么说着。 谢刹抬起头,和虞星之对视:“这个死去的丈夫,是一个玩家。” 他们都认识的玩家,游戏开始前,在广场上欺凌虞星之的三人组之一,那个举手投足看上去很是浮夸贵族风的玩家。 ID好像是,世纪末的孤独王子。 …… 与此同时,红队的人也气氛沉重地聚在一起。 昨天晚上他们一前一后睡的,但是早上起来,有一个队友却失踪了。 隔壁的小情侣露出悚然的表情,互相挨着:“你们住一起没听到声音吗?” 我爱龙神情冷峻:“昨晚我三点才睡,听到了他两点左右洗完澡回房的声音,他还敲过我的门,让我也早点睡。至少在我睡着前,他绝对没有出门。” “不可能,番茄炒冰棒的卧室,根本没有睡过人的痕迹。”第一萌汉惊讶又肯定地说。 第44章 死亡开始(二) 原本以为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的副本第一天,在当天结束的最后时刻,他们的队友在他们身边无声无息消失了。 红队剩下的四个人都有些悚然。 之所以确定番茄炒冰棒是失踪,而不是突然不打招呼的暂时离开,是因为他什么也没有带走,连他们在副本内购置的手机也没有带,最最重要的是,当他们通过游戏的好友频道联系他时,被提示当前好友不在同一个地图空间,无法联系。 这不就是说,番茄炒冰棒已经被淘汰了吗? 一片沉默,第一萌汉紧张极了,一遍遍说番茄炒冰棒的房间真的没有睡过人。害怕大家不信,或者说害怕是自己弄错了一样,反复叫大家去看。 其他人便沉默地随着他站在房门外。 里面一片干净整洁,床上的确是没有动过的样子,只有电脑桌那里有生活过的迹象。 第一萌汉很紧张,说:“还有你们看,我专门撒了一些定影剂,想看到他的活动脚印,显示他只有进去在书桌前,然后走出去。进房间和出房间的脚印都只有一行!” 一切迹象表明,昨晚在工作完,去洗漱之后,番茄炒冰棒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房间。 但是,我爱龙却说他听到了。 要么我爱龙弄错了,要么他撒谎了,要么…… 要么昨晚那个敲了我爱龙的房门,跟他说话的番茄炒冰棒,不是真的番茄炒冰棒。 假如那时候我爱龙开了门…… 细思极恐。 我爱龙将番茄炒冰棒的房间门关上,冷峻的面容看不出喜怒,镇定沉稳。 “接下来我会给你们每个人配一个对讲机,还有定位仪,每个人随时汇报自己的位置,觉得周围有任何危险第一时间联系所有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绝对不要单独行动。” 于是,我爱龙和第一萌汉一组行动,那两个小情侣一组行动。 “我和第一萌汉去查昨天番茄炒冰棒接触过的事和人,他会消失可能是无意发现了什么。你们去查蓝队和白队在做什么。如果这是对抗类游戏,事情很可能就是那两队做的。如果不是他们,也可以看看他们那里的情况,是不是也有人失踪了。” 红队五个人被社区安排的工作,分别是附近商场的收银员,超市的运货员,小区保安。 番茄炒冰棒的失踪在NPC那里无足轻重,他们就像是根本不记得有这个人一样,默认他们本来就只有四个人。 我爱龙为了方便调查,干脆辞掉了工作。 社区的NPC并不在意,但是严肃地告诫他们:“不管怎么样,这七天都必须努力工作。” “是,我们会立刻找到新工作的。” “那样最好。” 我爱龙和其他队友换的新工作分别是送快递和送外卖,这两样工作都方便到处走动打探消息。 …… 因为副本一开始就分队伍的缘故,大家默认彼此是竞争关系,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得到红队减员的消息。 白队的五个人加虞星之最先发现了线索。 新的副本里有一个凶杀案,死者居然是某个不在他们副本里的玩家! 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姓覃。 经历过第一个副本的玩家,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对覃这个姓氏立起汗毛。 “他这到底是在第一个副本里死的,碰巧和我们第二个副本的世界相连了,还是说他也是第二个副本……” 说话的是向来有些敏感的紫色鼠尾草。 这话让所有人都有些毛毛的。 谢刹思索着什么,他虽然通常不喜欢说话,但遇到关于游戏的关键事件却不吝言辞。 “如果他是第二个副本的玩家,他不是我们这个副本十五个玩家任何一个,就代表整个副本里还有其他团队存在。如果是这样,我们这十五人就没有必要再分成三队,所以这条的可能性不大。” 谢刹顿了顿,抬起乌黑安静的眼眸看着大家,极轻的嗓音继续说:“他的妻子姓覃——你们都参与过第一个副本,有没有碰到覃家的年轻女性?是什么样的。” 紫色鼠尾草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是遇见了,那些人为了生男孩,甚至不惜让家里的女儿去引诱路人,借腹生子,被利用完的男人就会立刻被杀掉。我遇见的那个女孩儿很可怜,但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很积极在配合他们。” 鼠尾草皱着眉,一言难尽的样子,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另一个男性玩家我可爱吗也点了头,看了眼他们:“我也遇见了,看来如果是男玩家就可能会遇到这种仙人跳,不过我遇见的受害者很希望我能带她逃离柳树村,她帮助了我,最后我们一把火烧了柳树村,我也的确帮助她逃离了。我肯定她是真的想离开那里,对了,她的名字叫覃娜。” 谢刹想起了覃媛,那张素净善良的脸,以及从始至终都在撒谎,以至于难以甄别她到底有没有说过一句实话。 但是可以肯定,覃媛的目的是利用谢刹消灭柳树村的所有人,不论是覃家的男人还是纸人。似乎如果这样做,她就可以获得很大的好处。 谢刹看向他们:“还记得我们的身份吗?” 其他人:“啊?” 虞星之温和地看着他:“是指柳树村遇到天灾后,最后幸存的居民吗?” 这是这个副本里,NPC对他们的身份定义。 谢刹点头:“大家都很奇怪,第二个副本开始的场景为什么和第一个副本相接,现在看来,是有原因的。上车前你们有没有注意看柳树村的东西?” 紫色鼠尾草立刻睁大眼睛看向他:“你是说村子里那些坟墓吗?好像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的样子,搞得好像我们第一个副本其实是幻觉,遇到的所有NPC都是死人一样渗人。” 不同于紫色鼠尾草的敏感,其他人露出不同程度的错愕惊讶,完全没有留意或这么想过一样。 谢刹直接说:“覃家祠堂里有几座坟,我在那些坟前的墓碑上看到了,在我副本里,直到最后通关也活着的覃家的女人。她叫覃媛。” 他的话像是佐证了紫色鼠尾草的猜测,顿时让其他人脸色发白。 谢刹的本意却不是这样:“那个叫覃媛的女人很聪明,她绝对没有死,至少不是在地狱这个游戏里消失这种死去,但副本里有她的坟墓。连她这样程度的角色都会出现坟墓,那个覃某却不在此列,这说明,逃出柳树村的覃家女人并不是最强或最幸运的,而是另有使命。” “什么叫另有使命?”其他人又惊讶又紧张,尤其是帮助了覃娜逃走的我可爱吗。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也露出一点澄澈的讶然,好奇地说:“你想说,游戏让某些人逃出柳树村,为了衔接第二个副本?” 谢刹对游戏的思考,一直是一种和游戏同步同感的思维:“她们的出逃不论是不是出于她们本意,最终都是游戏允许了她们的离开。好的游戏不会虚置闲笔,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用意,可以这么说,她们都是游戏特意留下的伏笔。” 谢刹稍微停顿了一下,让他们能消化理解这些思考:“所以,这个死者覃X和玩家世纪末的孤独王子,就是这个副本留给我们破题用的。和柳树村副本门口那两个灯笼一样。” 简直是生怕他们看不见一样,特意刊登新闻,并且留下了那么明显的玩家的头。 谢刹不由想到了那个男人,覃耀祖。 他也是柳树村幸存的人,并且,那些坟墓里没有他的信息。 覃耀祖,他也在这个副本里吗? 谢刹的话虽然让大家变得紧张起来,但也同时觉得兴奋。 我可爱吗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说:“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找到破解副本的线索了,只要顺着这个覃某和死亡玩家的案子查下去,应该就能破解通关副本吧。” 谢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还等什么,开始工作吧。”我可爱吗摩拳擦掌。 于是,所有人都分配了工作。 宠妻证道和紫色鼠尾草负责看店,因为NPC的要求是必须工作七天,这一点显然很关键。谢刹给她留了很多资金,让她招揽一些NPC作为临时店员。 被解放出来的其他人,我可爱吗和另一个女玩家兔头最好吃,他们俩去调查报纸上看到的昨夜那个交通事故,还有金岭镇其他交通事故。 虞星之和谢刹则去调查这个覃某和玩家世纪末的孤独王子的抢劫灭门案。 虽然并不清楚红队队员忽然失踪的事情,但谢刹下意识安排了两个人一组的配置。 “彼此一定要在对方的视野中,不要单独行动。”谢刹这样说到。 我可爱吗故作天真眨着眼:“为什么?” 最是敏感一直莫名不安的紫色鼠尾草不由看了他一眼:“稍微玩过一点恐怖向游戏的都知道,单独行动就会死这个定律吧。” 我可爱吗当然知道,他只是故意活跃气氛,装作一脸恍然,笑着说:“鼠尾草哥哥最聪明啦。” 恶意卖萌的样子,让紫色鼠尾草露出被肉麻恶心到了的表情,暂时缓解了他的紧张。 “放心吧。”宠妻证道笑着拍了拍鼠尾草的肩。 于是所有人就按照计划分头行动了。 在出发前,虞星之忽然接了个电话。 是店内的固话。 电话很快就挂掉了,所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谢刹去查询那个入室抢劫灭门案子的详细信息的时候,虞星之自然地走出了店内。 不远处的小巷拐角,他站在那里,微微迟疑地向周围看了一眼。 “这里。” 一个看上去成熟稳重,稍微有些强势的年轻男子对他招手。 虞星之顿了顿,清正温和的面容没有太多表情,向他走去。 这个男人并不很陌生,尤其是他右肩上和虞星之一样的蓝色徽章。 ID叫蓝调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介于谢刹和虞星之的年纪中间,相貌英俊——事实上星际时代少有不英俊的人,这个人比起谢刹只能说英俊得很普通,只除了有些内双的眼睛因为锐利的眼神显得出彩。 虞星之神情温和,带着浅淡的礼貌性的微笑,无设防的澄澈:“打电话的是你吗?” 蓝调用打火机点了根烟,随意地点头,性格有些强势的样子,看着虞星之的锐利眼神一点也不陌生,有些观察探究的意思。 “毕竟你也是蓝队的人,虽然跟着白队一起,有些事情还是该彼此通个气。”蓝调随意地说,眼睛一直看着他,徐徐吐出烟圈。 虞星之像是毫无察觉他有些侵略性的眼神,保持着矜持疏离的礼貌温和,疑惑地说:“你是指什么?” “红队昨晚减员了。昨晚凌晨一点半到两点之间,他们有一个队友忽然消失了,消息显示不在副本地图,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蓝调看着虞星之极力保持镇定的紧张面容,抽空走神了一下,想着不愧是末日地狱公认的第一神颜,心不在焉地说:“这个消息你可以告诉白队,不是我们做的,如果也不是白队做的,那就是副本的恶意了,总之你们小心。有条件的话,我们可以交换信息,你明白的吧?”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指落在虞星之的肩上,轻轻揽住了他。 就像是连走几步路也花光了力气,随时要倚靠着什么一样,谢刹将全身大半的重量倚在虞星之身上,清隽苍白的脸对着微微惊讶的蓝调。 “作为交换,也告诉你一条线索。”谢刹把右手的报纸递给蓝调,乌黑半敛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对方,“以后想交换信息,可以直接找我。” 蓝调的目光在那乌黑安静的目光下微微一闪,明明不是多么锐利的眼神,但是像被锋芒慑到了一样,让他接过报纸之后,下意识就想尽快离开。 “合作愉快。”说完,蓝调收起烟,谨慎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立刻离开了。 “我们也走吧。”谢刹的手臂仍旧揽着虞星之的肩膀,侧首看着他的眼睛,线条干净的脸有些纯粹无辜,“像上次那样相信我就好了,会让哥哥通关的。不要听他们说话。” 虞星之有些怔然,像是近距离处在那样干净少年气的目光直视下,有些过于矜持一样,水蓝色的眼眸澄澈,即便没有笑,那清正俊美的面容底色也是温柔的,像是对他没有丝毫防备。 “嗯。” 谢刹乌黑的眼眸没有完全睁开,上眼睑微敛,有些苍白温顺的样子,无辜无害,但纯粹的眼神一眨不眨,认真专注地盯着他,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姿势和距离过分亲密:“以后也是,不能像这次那样,因为队伍不同就站在那里不动。要一直跟我一起。” 虞星之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讶然,毫无棱角的温柔,像是从他这里听到任何话都不会觉得超过。 那轻柔的温度浅浅淡淡的,其实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温暖柔软。 但谢刹像是毫无所觉,纯粹无辜,征询催促地看着他:“嗯?” 虞星之笑了一下:“好。” 谢刹垂眸,被那微微弯起一点的唇角吸引。 像是刚刚私自食用了玫瑰甜品一样,无论是色泽还是形状,都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谢刹抿着唇,隐忍着喉结小小的鼓动。 太失礼了,他这样想,但控制不住想,是很甜很软很好吃的样子。 就像是小孩子去别人家做客,却对主人并没有拿出来招待的食物有了企图心,出于礼貌教养想要掩饰,又忍不住展露渴望,期望热情温柔的主人发现后,会因为不好意思拒绝而满足他。 谢刹垂下眼角的样子安静得有些不自知的孤僻,他本来一旦不在游戏之中,就过分沉默寡言,不是在放空就是在发呆,基本的社交礼仪经验约等于零。 清贵英俊的相貌在苍白的皮肤下,有些惹人怜爱,让人不自觉就想对他温柔一些。 虞星之抬起手,忽略之前那种奇怪的像是被狩猎一样的异常感,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去调查吧,我们。” “哦。” 那个客人失礼的渴望,主人并没有意识到。 …… 一旦找到正确的线索,就会叫人后知后觉悚然起来。 报纸上那个入室抢劫灭门案,案发时间正是他们所有人进入副本的第一天。 时间也是他们从柳树村到金岭镇的路上。 这无疑说明了,他们没有想错,这就是这个副本为玩家准备的第一道前菜。 经过一些特殊手段,谢刹很快就获得了关于案卷的所有资料。 他们一边开车前往案发的现场,一边在路上交流了线索。 “警方资料显示,女性死者和男性死者是一对合法夫妻,结婚时间和女性的孕期基本一致,在八个月前。女性死者叫覃桢,男性死者叫王异。有一条有意思的消息,他们是八个月前突然来到金岭镇的,据说是因为他们在开车运货的途中遭到了当地村落一些人的打劫,因为损失不大,他们出院后主动消除了报案。” 虞星之看了一眼谢刹。 他负责开车,谢刹则负责导航指路,还有将查阅整理的资料说给他听。 “现在灭门惨案之后,有些人便将凶手怀疑为当初那些劫匪。” 但虞星之和谢刹都清楚,这个王异一定是个玩家,他所谓的运货路上被打劫,就是柳树村的副本经历。 谢刹继续说:“逃离柳树村副本最简单的方式是,触发所有剧情,从棺材里逃生。但也有别的方法,其中一个方法就是杀死所有纸人和柳树村的男人。” 虞星之嗯了一声,一边专注开车一边听他说话:“之后呢?” “王异的副本经历很特殊,他应该是只差一点就达成通关条件了,但是他被NPC迷惑了,相信了覃桢,并跟随对方一起离开了柳树村。在这期间,他没有被淘汰而是直接进入了第二个副本。” 谢刹想起在第一个副本里被队友献祭的玩家,似乎有信息显示,他们也被认定通关,但成了NPC阵营的人,被安置了工作,定期还有工资发放。 这个王异却像是不属于任何一个类型。 “可以肯定的是,现实时间过去最多只有一天,但是游戏时间在他身上过去了八个月,能八个月在游戏里一直跟一个NPC生活在一起,很可能他的认知出了问题,也许根本忘记了自己是个玩家在玩游戏这件事。” 谢刹查到的资料充分佐证了这件事,这个ID叫世界末的孤独王子的玩家,在NPC的资料里是一个脚踏实的认真工作生活的好男人。 工作能力不错,对妻子关心有加,在妻子反复出现疑似孕期抑郁的反应后,甚至辞职回家照顾妻子。 想起广场上那个浮夸贵族一样做派的人,难以想象会是同一个人。 “你当时是怎么通关的?”谢刹突然问。 虞星之同样是献祭了自己,但他没有变成NPC阵营的人,反而和通关的玩家一起出现在了第二个副本里。 “我也不知道,”虞星之笑容温和,目视前方开着车, “大约是因为那个叫覃越的NPC做了什么,覃耀祖没有再回来,纸人少年也没有,副本里就只剩下了我,忽然就提醒通关了。托你的福,虽然什么都没有做,却得到了五点生存点数。” “真是太好了。”谢刹说,之后再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很快,他们到了案发地方。 一个三层楼的小别墅,是那种联排的房子,几户人可能在一个别墅整体里,但门的开口方向独立且不同,一个方向的开口整三层楼都是一家的。 就像是一个单元几层都是打通的一家,这样的格局。 不算豪华。 整个小区的房子几乎都是这样的,覃桢和王子的房子在西北角。 也许因为发生了案件的缘故,在周围绿化的映衬下显得有些阴森晦暗和偏僻。 房子是白色的,周围各种暗绿的爬山虎,院子里的绿植也是绿色居多,很少有花。 这些绿植的摆放和样子并不很美观和谐,莫名让人有些压抑和烦躁。 仿佛屋子里有什么人正在看不见的角落,阴森注视着任何接近这所房子的人一样,这样让人不舒服的不和谐感。 谢刹仰头看去,只有三层楼的小别墅,三楼卧室的窗户是弧形的落地玻璃窗,拉开了一扇那样距离的窗帘,可以通过蔚蓝色的玻璃窗勉强看见屋子。 八级精神力者的视力,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硕大的钟表,时间停在了十二点三十五。 “怎么样?”虞星之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谢刹的目光没有移开,轻轻的说:“十二点三十五。” 那钟表的位置一定得很高,才会在外面也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凶手是怎么让它停下来的? 凶手真的是人吗? 想到法医现场拍摄的照片,只剩下一颗头的王异。 什么样的入室抢劫会杀死人后,销毁躯干却特意留下头? …… 与此同时,在宠妻证道和紫色鼠尾草看守的店内,迎来了一个熟悉的客人。 宠妻证道看着面前气色比昨天好多了的少女,恬淡的笑容亲切,温和地对她说:“今天副店长没有做甜点呢,不过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试试我的手艺。” 带着黑框眼镜的女孩,笑容腼腆,一如既往不擅交际的样子:“好哦,谢谢。” 她这次也选择了另一本悬疑恐怖小说,安静地坐到茶吧的角落专心看起来。 微微上扬的唇角,看上去比昨天失落压抑的样子要好很多,大约是困境解决了吧。 紫色鼠尾草给客人送完甜点,路过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忽然回头看了几眼,有些疑惑的样子。 脑海中一幕画面飞快闪过,熟悉至极,但是他没有抓住。 “怎么了?看到人家妹子可爱,想要联系方式吗?”宠妻证道打趣说着。 紫色鼠尾草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就很在意。” “你这记性,昨天快打烊的时候,她有来过店里啊。” “是这样的吗?”紫色鼠尾草抓抓头,还是很疑惑的样子,记忆里的画面不是这个。 茶吧内,虽然颜值超标的店长和副店长不在,还只剩下两个店员,生意也没有很差。 舒缓优雅的音乐里,旁边的情侣、朋友,低头细声细语说着什么。 小艾也低头看着书,甜品放在一旁,并没有被动过,翻开的书页也是许久没有动了。 黑框眼镜后的瞳孔毫无焦点,空洞无神,那张脸上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极其正常的微笑。 停留在那里没有翻动的书页写着: 【他以为自己是主宰者,犹如神明,那些弱小可悲的生命由他决定生死,却不知道,在他身后,站起来的尸体高高举起的屠刀。】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他们说。】 【魔王听到了,于是,他把地狱直接搬来了人间。】 第45章 死亡开始(三) 谢刹和虞星之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时间是快中午,11点03。 虽然天气晴朗明媚,但是那座位于西北方向,淹没在爬山虎绿植背景中的白色房子,视觉颇为冷寂。 两个人站在外面观察了一下,随即以谢刹走在前面,虞星之跟在他后面,这样的方式往屋子里走去。 谢刹是用钥匙开的门,封条被他自然地掀到了一边。 因为是连在一起的建筑,附近必然有居民看到他们进入凶宅,但是因为他们自然的举动下意识归类为这是便衣警察。 虞星之只是看了一眼谢刹开门的手,对他从哪里得到的钥匙没有问。 他毫不设防的面容温柔澄澈,和柳树村时候一样总是下意识带着一点好奇的笑意,但跟柳树村时候让谢刹总是很在意不同,这次副本重逢以来,没有任何人对副店长似有若无的笑产生过异样,即便是最为敏感的紫色鼠尾草。 那清浅的笑意像是找到了最为融洽的方式,游离在那张温柔俊美的脸上,被所有人接受,即便其实并没有真切的暖意柔和。 包括现在,虞星之也是这样看着谢刹的。 从外面的篱笆围墙,到别墅屋子的大门,这段距离不远,左右摆放着不协调的各种绿植盆栽,让人丝毫不想停留。 谢刹直接用钥匙打开了别墅的门,这道门上的封条贴得很牢固,开门的时候无法避免将封条拦腰斩断了。 但两个人都没有在意。 门一打开,一种扑面而来的干燥沁凉,就像是久不住人的屋子那样阴凉的触感。 案发时间是昨天凌晨,白天的时候还有法医警员来处理现场,现在却让人有一种这屋子很久很久,至少几个月都没有人居住的阴冷感。 但也可能是因为屋子死了人的缘故。 两个人没有就此特意交流什么。 谢刹观察着屋子的其他布局,和他用特殊渠道找到的案发现场的资料相佐证。 “现场的确很符合入室抢劫案,丈夫的头颅在门口的位置,面朝着里屋,像是门一打开,他看到了危险想要逃离,被瞬间斩首。妻子的尸体在靠后一点,卧室和婴儿房之间。她看上去像是出来看看,也许听到了丈夫的预警,于是立刻想要逃,这时候她也许想进入主卧,但是一时又想逃进婴儿房,也许她本来就是要去婴儿房的,但是因为这一迟疑她慢了,没能进去,被杀害在那里——这是警方和法医对现场勘测之后得出的现场还原。” 虞星之站在那里,温和美好的面容,水蓝色的眼眸流露一点对惨剧的伤惋,但并不多。 谢刹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毫无私人情绪:“但是,他们解释不了两点。第一,现场虽然有很多其他人的脚印,包括的确有入侵财务的痕迹,但是无法解释杀死丈夫后,留下头颅却销毁躯体的行为和动机。第二,妻子的尸体很全,但也缺了一部分,她的胃没有了,子宫有因为暴力流产的迹象,但现场没有胎儿的尸骸。” 虞星之专注温和地看着谢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是无限信任,微微歪着头:“那谢刹你觉得,是发生了什么呢?” 谢刹走动,站在用粉笔画出来的现场,死去的玩家头颅所在的地方,并且完美站重了。 他试着以死者当时视线的角度去看,想了想,然后慢慢蹲下,双手撑地,直到让自己几乎以躺在那里的姿势,和彼时王异的头颅位置齐平,去看这个房子。 像是默契的配合他,虞星之走到了覃桢尸体所画白圈的位置,站在婴儿房和主卧之间,柔和地注视着地上的谢刹。 谢刹乌黑的眼眸忽然一顿,他没有往虞星之背后看,甚至不是任何地方,而是缓缓转动眼珠,看向了天花板上吊灯和地面折射的图像。 一只停了的钟表,十二点三十五分。 这么巧吗? 谢刹站起来,往主卧走去,先看了一眼右边的婴儿房,但没有进去,他直接走向左边的主卧。 靠在主卧和婴儿房原木墙壁上的虞星之也跟着他走进了主卧,走进去之前,虞星之看了一眼婴儿房。 那里有一面镜子,在拉上窗帘的屋子里有些朦胧的昏暗。 虞星之只看了一眼,脚步稍顿,抬手看了眼自己的腕表。 玫瑰色的唇角微微弯起的幅度很小,像是在说时间差不多了啊。 他稍稍抬了一下眉,这样的笑容和挑眉的动作,虞星之很少做,有些接近覃耀祖。 但好在那神情很快消失了,依旧温柔澄澈的样子,毫无防备的无害。 他没有再朝婴儿房看,直接走进了主卧。 婴儿房里,像是有一阵微风吹过,但又像是错觉。 …… 蓝调去找虞星之这件事,蓝队所有人都知道。 一开始分队时候,谢刹当着他们的面带走了虞星之,之后分房子时候也无视了规则,没有让虞星之下车。 这种无视规则和他们的行为,蓝队当时没有人表示什么,但不代表大家就没有想法。 有些人愤怒生气,毕竟少了一个队友,也许会影响他们通关。 但也有人很冷静,立刻想到了怎么样让局势利于他们。 “这不很好吗?谢刹很强,虞星之跟着白队会获取很多信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蓝队的人,也要通关游戏的。”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要是不蠢的话就不会为了一次通关出卖谢刹。” “为什么一定要出卖,难道我们不能借着他的关系和白队联盟吗?毕竟还没有到最后撕破脸的时候,就算到了,也可以各凭本事。” “好主意。”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也因为虞星之在白队这件事的缘故,他们获得了启发,开始积极联系红队的人,找一个可合作的内应。 红队小情侣中的香辣孜然粉,就是他们找到的合作者。 今天一早,他们就得到了对方主动联络发来的消息,立刻知道了昨晚红队减员,三个人一起居住,但有一个叫番茄炒冰棒的玩家却无声无息失踪了。 蓝队知道消息后,当然就想到白队有没有遇到这样的事,顺便想知道白队的进展,于是蓝调给虞星之打电话,并要求他出来见面这件事。 虽然谢刹给蓝调的不动声色的威慑感很不舒服,但是得到了很重要的情报,这个结局让蓝调多少有些满意。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给队里的人打了电话。 金岭镇人来人往很繁华,繁华意味着吵闹,蓝调不得不调整自己的路线,好让他们的通话可以顺畅一点,不至于要他扯着嗓子。 第一次电话没有拨出去,似乎是信号不好,直接就没有连通。 但当蓝调走进北面僻静一点的巷子时,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 蓝调的注意力分散出一些,检查了一下前后左右有没有人,以防他的话被听到,尤其是被可能跟踪了他的其他队伍的玩家听到。 “队长。”他自然地叫出电话那头的人,将谢刹给他的报纸上的消息告诉给蓝队的队长守望者。 “事情就是这样,这个抢劫灭门案,里面一个死者是玩家,还有一个人姓覃,可能是柳树村出来的。” “你怎么想?”守望者的声音低沉,似乎信号不好,他那边也有很多人在,导致不是很能听清。 蓝调不得不一边走一边试着寻找信号更好的地方。 “他们一定会去案发现场调查,我们也必须去,还有柳树村,应该回去一下,可能还有线索……喂,喂喂……” 电话一阵杂音,像是没有挂掉,但也没有回应,隐隐有音乐声传来。 “队长在听吗?听得到吗?” 没有回应,但悠扬的音乐声还在继续,甚至有些空灵清晰起来。 游戏是蓝星主题,但并不代表所有玩家都修习了蓝星语,事实上游戏中的语言和文字,在识读的时候百分之八十五会转换成星际语,便于玩家理解。 这也代表还有百分之十五的内容不会被翻译出来。 但星际时代的语言是可以AI传承的,不一定非要自己从头学,所以只要精神力等级和财务条件允许,一个人可以掌握几千几万种语言。 蓝调就是这样的,所以,即便那句歌词没有被翻译成星际语识读,他也听懂了。 “……我们终将在天堂……我们终将在地狱……我们终将在一起……” 像是古老的磁盘放着的曲子一样,不断重复,有气无力空灵的女声,充满感染力的演唱。 但在雪花噪音之下,这样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却让人莫名烦躁起来。 “什么鬼,你在听什么?守望者,把音乐关了。喂喂!我在跟你说正事呢……” 蓝调的脾气并不怎么好,他咬牙切齿,差点想把手机摔了。 尤其在那歌还在不断的重复又重复,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蓝调已经不想和守望者沟通正事了,他只想把这该死的音乐关掉,立刻关掉。 像死后躺在棺材里,被虫子爬满了腐朽的尸体,还一动不动望着天一样,这种让人不舒服的音乐。 蓝调脸色难看,将手机拿离耳边,立刻去点击结束通话。 然后他愣住了,因为并没有按掉的选项,通话已经结束了。 但是,但是那个老旧磁盘的唱腔,萎靡不振空洞无力,像腐朽的尸体在棺材里发出的,该死的歌还在。 “……我们终将在天……堂……我们终将在地狱……我们终将在一起……” 雪花一样的杂音越来越重,像是磁盘自带的,又像是唱歌的尸体因为尸虫爬过干腐的声带暂时扭曲声音一缓。 这种想象让蓝调整个人毛骨悚然。 他止步,前后左右看了一下,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弯曲有弧度的小巷里,前后都看不到尽头。 很安静,没有人,也没有可以走出人的房屋的门。 不,有一个学校,似乎是放假了,门锁着,没有人。 让人难受的歌唱还在继续,并没有因为时间久了就适应。 “……我们终将在天……堂……我们终将在地狱……我们终将在一起……” 离他很近,越来越近。 蓝调意识到了这一点,还意识到自己手脚冰冷,在恐惧。 可是他为什么要恐惧? 蓝调握紧手机,让自己愤怒起来,大声斥骂。 愤怒可以缓冲恐惧,这一招什么时候都有用。 怒骂之后他确实觉得自己好多了,同时那个放音乐的人似乎像是挑衅一样,也把磁盘的音量放大了。 前后左右,无处不在。 并没有因为磁盘的声音变大了,那种萎靡不振空洞死气的声音就有了情绪和灵魂,反而像是听见音乐的人突然被拉进了一个废弃的坟场,整个人的精神领域都被污染了一样。 “……我们终将在地狱……我们终将在一起……” 哼唱最后只剩下后半句,不断的重复着,拉长的嗓音,就像是快要结尾。 蓝调没有放松,他反而有一种马骨悚然的直觉,脸色难看至极——就像是那个摇摇晃晃腐朽尸体一样的歌者,顺着磁盘的经纬爬出来了,向他爬来了。 就像是,等到歌曲唱到最后一句,那个东西就会和他——终将在一起。 这种想法太恐怖了,蓝调拼命眨眼,才发现他被冷汗湿了眼睫。 “到底是谁?是谁在搞鬼?” 蓝调直觉不能陷入这种思维,也不能任由歌曲唱下去。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蓝调陷入了混乱,他没有想到可以往后跑,跑出这个巷子,就像是下意识觉得那声音就是从他背后来的。 他也不敢往前走,因为他不知道前路是什么,有没有路还是真的通向坟场,他不熟悉金岭镇的路线,他更害怕那声音就在前路,正朝他走来。 慌不择路,蓝调反而向着学校走去,很快翻过铁栏杆的校门进去了。 这个决定似乎是对的,因为声音的确小了,像是在很远的地方,若有若无。 蓝调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张望了一下。 学校的区域很大,一定会有其他出口,只要找到最接近人群的繁华大街的区域,他可以从那里翻墙过去。 这样想着,危机暂时解除,蓝调意识到他必须给队友打个电话,将他的遭遇告诉他们,如果可以,队友或许可以给他援助。 也许是一时慌乱,也许是习惯性,他没有翻开通讯录,而是先打开了通话记录,这样就可以选择最近联系的人进行拨打。 蓝调低下头,习惯性打给方才通过话的队长守望者。 他的手指却没有按下去,而是僵在了那里。 新手机是副本里买的,为了方便联络,上面的通话记录并不多,准确来说只有三个。 最下面那个是他打给谢刹的茶吧书店的固话,新店宣传,所以有印着地址固话的卡片,不难获得。 后面两个是他刚刚拨给蓝队队长守望者的,前一个没有打通,后一个打通了,但说到一半莫名挂断。 这是蓝调记忆里发生过的事。 但是,通话记录里显示的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除了给虞星之的固话是正常打通有通话时间的,后面两次电话都是红通通的,这个颜色代表,未接通。 蓝调整个人僵在那里。 可是,可是他明明从电话里听到了守望者的声音,他还说话了。 说了“喂”“你怎么想”。 但是,手机却显示,他并没有打通守望者的电话。 那么,刚刚电话里跟他对话的是谁? “……我们终将在地狱……我们终将在一起……” 消失的磁盘音乐再度响起了,这一次很近,就在他身后,就在他耳边。 “喂”“你怎么想”。 就像嘲讽一样,那个和守望者相似的低沉男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刚刚他以为的电话里听到的声音。 蓝调僵硬地一点一点回过头去——不论如何,就算是游戏失败淘汰,他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蓝调的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头,一百八十度扭转,缓缓抬起,看向教学楼的顶层。 那里有一座钟,鲜血顺着十二点三十的指针,滴落下来,落在蓝调的眼睛里。 艳阳高照,晴朗明媚。 “……我们终将在地狱……我们终将在一起……” 声音从蓝调的嘴里发出,像是终于破解了谜底,他心满意足,倒在了地上。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拿起了蓝调掉在地上的电话,拨打了通话记录最近的电话。 …… 蓝队的队长守望者是个眉目英挺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很擅长玩游戏,但已经不追求游戏让他精神力突破了,他只是喜欢游戏带来的新鲜感。几乎每个新出来的游戏他都会玩,等他了解了它们,丧失了新鲜感,就会抛弃它们,开始下一个,或者什么也不玩。 一般的游戏一到三个副本就能了解游戏的套路,末日地狱这个游戏也不例外。 从守望者听到红队队员失踪开始,他就觉得自己隐隐找到了副本的套路,他没有做声,但是给每个队友的手机都安装了定位设备。 十五个人,这是淘汰赛制吧,用所有人包括自己的队员来趟雷,在棋子死光之前,找到破局通关的办法。 守望者这样想。 当他连续给蓝调打了三个电话,都被告知不在服务区的时候,守望者毫不意外的觉得,蓝调已经牺牲了。 于是,他理智地打开了追踪器设备,还原了蓝调早上到现在为止的路线。 最后的地理位置停在樱花大道和北街的一条小巷子的交界处。 那条路只有一个高中学校。地图上立刻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学校有什么危险吗?”守望者思索着。 就在这时候,蓝调的电话却忽然打了进来。 守望者微微一怔,顿了顿,任由电话的铃声响了三遍,他才谨慎地按了接通。 “喂。” “队长。”蓝调的声音自信而隐隐的兴奋,尽管想小声一点,还是压不住想要立刻告诉他重要消息的心情,完全不需要守望者说什么,他就自顾自说了谢刹给他的报纸上的消息。 的确是个重要的线索,守望者奇怪的感觉却还在,他谨慎地说:“你怎么想?” “他们一定会案发现场调查,我们也必须……”声音忽然一滞,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像是惊喜惊叹。 守望者紧张起来:“蓝调?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 一阵愉快的笑声,蓝调的笑声,像是恍然大悟,发现了什么特别惊喜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我们天堂……我们终将在地狱……”蓝调忽然说出一句奇怪的话,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像是在唱歌,“……我们终将在一起……十二点三十。” 他说出这样一个数字,然后电话被单方面的挂断了。 守望者紧紧皱着眉,一股寒意从后背不受控制地生出来,他紧紧握着电话,毫不怀疑,这是一通从地狱里打来的电话。 他玩过很多游戏,不会混淆游戏和现实的界限,再恐怖的游戏也只是游戏,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很恐惧。 那是受制于他的精神力等级,无法超过认知的恐惧,如果不紧紧握着电话,他甚至会忍不住发抖。 就像是他的精神触觉已经看了他所不知道的未来,向他们逼近,拼命为他预警,但他无知无觉。 …… 覃桢和王异的主卧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甚至也不很大。 虞星之进来的时候,为了不挡路,只能停在门口的位置。 “怎么了?”他对谢刹说。 谢刹背对着蔚蓝色的落地玻璃窗,面朝着主卧的床,准确地说,他是在看床头最上面挂在墙壁上的钟表。 黑白,简约,精致的钟表。 位置有些高,指针已经坏掉了,停在了十二点三十五的位置。 谢刹静静地盯着那个钟表,声音极轻回答了他:“在楼下的时候就能看到这个钟表,有些在意。” 虞星之看了一眼,目光就回到谢刹脸上,唇角微弯,眸光澄澈:“停下的时间是案发死亡时间吗?” “不是,尸检结果显示案发时间是凌晨早上,我只是在想,它很高,什么人会特意去破坏它?” “也许是自然坏的。” 谢刹看着它,他的视力极好,如果愿意,精神力可以让他瞬间看穿整个表的全部构造:“不,它是好的,有什么突然的外力让它故障卡住了。” 虞星之没有说话,唇角弯起的弧度多了一点,自然地去看屋子里的摆设。 然后,看了一眼一整面蓝色落地窗,还有薄薄的白色窗帘。 之后,谢刹又去看了屋子里其他地方,他们从进来开始就都戴着塑料脚套,以防破坏现场,手上也是,戴着一次性胶质手套。 厨房很干净,只有一点耐存放有些脱水干瘪的蔬菜。 卫生间被拆卸过,显然是因为男主人的躯体失踪,警方怀疑下水道可能被处理过尸体。 但他们最终没有收获什么。 接着是婴儿房。 布置得很温馨,孩子的玩具和小床,还有一面很大的镜子。 “为什么婴儿房会放镜子?”谢刹看了一眼。 虞星之也露出疑惑无辜的神情:“不知道,是很奇怪,为了光线更好?还是想让小宝宝能看见自己?” 没有结论,就像他们没有从这里现场得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离开婴儿房的时候,虞星之依旧走在最后面,他回头,轻慢温柔的面容,水蓝色的眼眸柔和,就算没有多少笑意也让人心生亲切和心动。 微微抬着的线条精致完美的下巴,那双水蓝色澄澈的眼睛看向婴儿房里的镜子,明明是温和的目光,但整个房间的光线却忽然一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受到惊吓缩了回去。 虞星之的手指竖在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做这些的时候,玫瑰一样的唇角还是微扬弯着的,眼神却不经心一样微微放空。 他走了出去。 “看来没有什么收获,要回去吗?”虞星之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婴儿房的门被关上,房间的镜子里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 就像是少女因为挫折和对外界的畏惧,抱膝而坐,自我防卫。 谢刹站在客厅,仔细环顾了一圈,清隽的脸上很安静,轻轻地说:“你有没有一种感觉,从这所房子出现在我们视线里的时候开始,就被什么注视着的感觉?” 虞星之疑惑地歪了歪头,水蓝色的眼眸澄澈柔和,专注地看着谢刹,矜持内敛,又像是全然信任他的一切。 “并没有,不过既然谢刹你这么说,那一定是有什么特别。” 谢刹看向虞星之,乌黑的眼眸安静,虽然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但让人觉得他很高兴。 “婴儿房的镜子,没有理由,但是我很在意。” 虞星之唇角扬起一点弧度,没有任何犹豫思索:“那我们把它搬回去吧。” 谢刹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像是怔然。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微弯,虽然没有笑也是温柔的,专注柔软地看着他:“怎么了?既然怀疑,那就搬回去,有什么问题吗?” 谢刹的喉结小小的微动,这种无论什么想法都被纵容的感觉,像是鲸鱼肆意在天空之上游动。 “没有。”喉咙里小小声的咕噜,像是猫咪被舒服到了,扫着尾巴,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着喜欢。 在他回答的时候,虞星之已经稍稍玩起袖子,准备好了搬运。 “那我们开始吧。” “好哦。”谢刹立刻乖乖跟上去,淡色的唇角抿得弧度很好看。 第46章 消失在时间里的人(一) 从案发现场搬运一块很大的镜子出去有些奇怪,最终他们决定给镜子缠上一层白布——有些人会这样包装画,如果搬运的是一副很大的画框,这种行为就很正常了。 虽然镜子很大,但万幸车子里还可以放下,只是对坐在里面的人很不友好。 为了防止镜子在过程中因为任何原因出现损伤,虞星之开车的时候,谢刹一直手动固定着镜子在车里的位置。 总之,因为种种不方便而在细节上耽误的时间,当他们把镜子搬回别墅的时候,时间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这个时间无论是叫家政上门做饭还是自己做,怎么看结束以后都不用再去店里了。 “出去吃吧。”说这话的是谢刹。 虞星之并不很意外,但还是特别地看了他一眼,澄澈柔和的眼眸矜持内敛,带着轻微弧度的唇,却抿着一点纵容式的好奇浅笑。 他发现,虽然给人孤僻自闭的印象,但事实上谢刹并不是真的社交障碍,只是不喜欢社交,习惯性规避这种与人打交道的行为。 但就和谢刹不喜欢说话,在遇到跟游戏有关的事情时,却会耐心细致深入浅出地和游戏自动分配的队友讲解自己探索到的信息一样。 对谢刹而言,这些事不是能不能,只是愿不愿意。 他现在就愿意和虞星之出去吃饭。 这种破例了一样的特别对待,每当谢刹对着虞星之展示出这种不同他以往性格的行为时,虞星之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引起他好奇观察欲的有趣。 他好像很少见到其他人眼里的真正的谢刹,又好像见到了只有他一个人会看见的谢刹。 吃饭的地方也是谢刹选择的,虽然不像是喜欢主动的人,在当虞星之跟他一起的时候,谢刹总是做选择的那一个。 是一家川菜店,环境介于优雅和开放之间。 每一桌都隔着玻璃,一般情况互不打扰,但如果人多了声音也很吵,甚至如果愿意可以听到前后左右每张桌子上人们的闲聊。 这也很不谢刹,他应该喜欢那种包厢,安安静静的环境,而且他喜欢甜不喜欢辣。 他点了两个招牌菜,然后是偏酸甜味的三个小菜,还有奶制品的饮料。 吃到一半的时候,斜后方一桌子的大嗓门就传来了。 “……你们是不知道,太XX邪门了。”被游戏消音屏蔽的大概是一句脏话。 谢刹的位置抬眼就对着他们,说话的人并不中年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他很紧张,在喝啤酒,大嗓门是为了掩饰或缓解他的紧张。 同桌大概有人顺着他问了什么,或许是好奇,或许只是人类之间社交的普遍流程。 男子不需要被接话也立刻自顾自说下去了。 “……那孙子的车是直接一头扎下去的,看现场的痕迹还原,真是狠,没有一点犹豫直直踩下油门,中途方向盘都没有抖过。” “……自杀啊。”同桌的人感慨,声音平淡而小,说不清兴趣多寡。 “……呵,自杀。”像是嘲笑,男子因为酒晕红的脸扯开嘴角,高声说,“那孙子手上四条人命,去年前年,那什么跟你们说过的肇事逃逸,老两口和母子那个……” “……啊,居然是他啊!” “……怎么发现的?果然是天网恢恢。” 同桌的几人声音也高起来,显然男子的话让他们很在意。 男子的声音反而低落了几分,带着隐隐的厌恶的不屑,给自己倒酒:“……这算什么,脏事还多着呢,不好说……没姑娘报警,胆子肥了……也不知道这种人的车怎么上的路。” 他紧闭嘴,似乎为了什么人保守秘密,朋友们怎么问都不说,转而又提起那个人的死。 “……不是自杀,尸体的头被石头砸烂了,至少几十下有了,就这样冲下来的。” 这死因顿时引起同桌的讨论欲,纷纷猜测着原因,往灵异和凶手两个方向拉扯。 虞星之和谢刹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想起了今天早上看到的报纸。 除了覃桢和王异的新闻外,早先被谢刹注意到的一条车祸新闻——中年男子夜间开错车冲下河堤,当场惨死。 虽然那桌的谈话没前没后,但是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当你不注意一件事的时候这件事好像从来不存在你周围,但当你第一次留意到它以后,会发现无论走去哪里都会遇到相关的事情。 人也是一样的。 书店茶吧里,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客人在十二点多就结账离开了,下午两三点又坐在那里。 紫色鼠尾草稍稍恍神会觉得她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 但是他的记忆知道她确实离开过,因为自己收拾过那张桌子,最重要的是对方虽然点了甜品却像是一口也没吃过,这在店里很少见,所以印象深刻。 可是现在对方原坐在上午的位置,同样的一本书,同样的姿势和神情,甚至同样的一口未动的甜点。 鼠尾草不得不得按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其实是他自己。 是真的不对劲,比如,这个女孩子虽然相貌清秀,但是他发誓自己对她没有任何心思,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断注意对方的行为。 尤其是,那种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的,强烈的回忆行为。 我才来游戏一天啊!不,现在是一天零十五个小时了。 但昨天一整天的时间并不长,多半还是车上度过的,他到底是哪里见过对方还印象这么深刻啊? 这种如鲠在喉的想不起来,已经是一种折磨了,鼠尾草打定主意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他确实很敏感,这种敏感有时候在关键时刻是一种让他发现关键的直觉。 他现实是七级精神力,医生说他有往八级精神力延伸的触觉,这种敏感或许就是。 必须找到答案。 这样想着,当那个黑框眼镜的女孩起身结账离开的时候,鼠尾草立刻就随意找了一个理由给宠妻证道,装作有事出去了。 他跟踪了那个女孩。 对方像是想要打车,却一直没有主动招停任何一辆车,等了一会儿没有车为她停下,她开始慢慢朝附近的公交站走去。 鼠尾草出门的时候脱了工作服,只穿着浅灰色的衬衣,再把刘海弄下来一些,稍稍低着头,就可以伪装成大学生或者上班族。 女孩的警惕心并不高,一次也没有张望过,像是从没有自己可能会被跟踪的概念。 公交车过了三站就停了,停在了一个鼠尾草有点印象,但没有去过的大超市。 一个片段在鼠尾草脑海里闪过,啊,这里,我好像来过。 也不是他来过,而是我可爱吗来过,昨天他们四个搬进NPC安置的联排别墅里,总要购置一点生活用品。 虽然叫外卖也可以,但我可爱吗说玩游戏就要追求这种真实感,非要去采购。 当时鼠尾草没有去,他只是开车把可爱和另一个队友最爱吃兔头送到了这里,看着他们下车往这个超市走去。 然后,也许是无意识抬头,在人群里看见了这个女孩。 我真的见过她。 一直在意的记忆得到印证,松一口气的同时鼠尾草却更困惑了。 那么多人,广场那么多人,我又不喜欢她,为什么我会独独对她这样一个陌生人有印象?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店内的客人吗? 女孩买了一些蔬菜,似乎是要做晚饭。 鼠尾草跟着她转了一圈,下意识买了她买过的东西——这种行为越发像跟踪狂变态了。 之后,女孩子结账出了超市,她没有再坐公交车,而是走了回去。 鼠尾草很快知道原因了,因为女孩走的路很偏僻,但不是让人担心危险的偏僻,只是居民活动区,车辆不会通行的区域。 事实上,金岭镇看上去繁华又安逸,并不存在任何让人担心治安的偏僻小路。 鼠尾草一边走神一边远远跟着女孩走,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虽然路线很不熟悉,但是,最终走到了特别眼熟的地方。 正是鼠尾草和其他三个队友被NPC安排的住房小区——谢刹拉了虞星之单独住他副本里买下的别墅,跟他们不在一个小区。 区别在于,鼠尾草他们一直是走由南到北的路去书店上班,而且是大路,但是女孩从东到西向南再回来。 鼠尾草毕竟不是金岭镇的本地人,他不熟悉地理,如果熟悉他本该一开始就认出来,女孩从超市出来后的路就是最近最短距离回他住的小区的路。 原来我们居然住在一个小区! 这又解释了,鼠尾草真的不止一次见过女孩。 敏感被印证,鼠尾草却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觉得哭笑不得和失望,就像是搞了半天原来他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啊,你也是住在这里吗?”声音忽然传来。 鼠尾草回神,才发现他因为发现了真相一时走神没有及时停下,但女孩在拐角停下了脚步在找钥匙,导致两个人相遇了。 “啊啊,”鼠尾草愣神了一下,立刻笑着点头,这个反应也可以解释为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女孩,“你,你住这里啊?” 女孩扶了扶眼镜,抿嘴一笑,她体型娇小,微微仰头看着他:“我住在二号楼三楼。” 鼠尾草更愣神了:“我住三号楼。” 说过他们的房子是联排别墅,也就是说虽然是别墅,但大家格局一样,二号楼和三号楼紧连,鼠尾草的房间也在三楼,这样算起来,地理位置上他们甚至是隔壁。 这真是太巧了。 这种巧合简直让鼠尾草的毛孔都微微炸开,不是恐惧,也不是什么命定,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光一闪。 啊原来是这样!类似这种得出最终结论时的,这个啊。 鼠尾草还没有找到“是这样”,但已经得到了“啊”,无限接近“原来”。 两个人就着茶吧书店还有小区,像稍微有些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客气但不算特别客套的进行了几句聊天,然后,在二号楼门前告别。 两个人各自走进自己住的楼里。 鼠尾草并不是纯粹的客套,他得到了女孩的一些信息:外来人,在金岭镇的一家广告公司做文员,租住的房子,整个二号楼都是被零散租出去的,其他租户早出晚归的女孩不熟悉。 书店茶吧是五点半下班,通常他们四个如果不在外面吃饭,回家的时间是六点左右。 但因为鼠尾草的突发行为,他临时决定跟踪女孩回家,导致他提前下班回来了,时间现在是五点。 这个时间去书店也不对,不去也不对,鼠尾草干脆给看店的宠妻证道打了个电话。 他当然没说自己跟踪人结果跟踪回家的事,而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表示会做好饭等他们。 反正因为跟踪他买了菜。 鼠尾草不知道,一墙之隔的二号楼—— 和鼠尾草告别的时候,小艾的脸上还有微笑,钥匙插入门锁,房门关上。 站在门内的小艾,脸上的神情像是洗过一样。 谢刹脸上的表情也很少,给人纯粹干净欲望很少的感觉,但小艾不是,更接近于空洞。 秋冬时令金岭镇天黑得很早,五点的时候室内已经很暗了。 小艾站在玄关的地方,没有开灯,手中超市精心挑选装着蔬菜的袋子像是失去了拉着它们的力气,自由落体,袋子里的豆腐摔碎在那里。 主人没有捡起它们,而是漠不关心地站在原地,然后忽然走向了一楼的客厅,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甚至没有在沙发上休息,她只是站在那里。 接着就上了二楼,然后是三楼,然后什么也不做,又回到一楼,走进了厨房。 如果所有的墙壁都是透明的,三号楼的鼠尾草可以直观看到二号楼里的一切,他就会发现,小艾的所有行动轨迹都和他的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他是有目的地在做事,小艾不是,当他在客厅打电话的时候,小艾就只是站在那里。 她就像个不合格的玩具娃娃,鼠尾草是合格的。合格的娃娃在正确的地方做着程序正确的事,不合格的娃娃只能出现在同样正确的地方,但什么也不做。 直到鼠尾草走进厨房,开始切菜炒菜,小艾也同步走进厨房。 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垂下双手站在那里,一直站着。 鼠尾草在厨房站多久,她就站多久,鼠尾草离开她也离开,但鼠尾草在厨房因为洗菜倒水小幅度走来走去的时候,她仍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在二号楼一楼玄关那里,除了今天晚上掉落的装着蔬菜的塑料袋,旁边还有一个袋子,如果有人从没有灯的地方把它们捡起来,就会发现,两个袋子装的蔬菜一样,但是前一个有些变质了。 就像是,昨天晚上也发生了同样步骤的事。 …… 书店里,在小艾和跟踪她的鼠尾草离开之后,差不多十五分钟之后,吃完饭的虞星之和谢刹回到了书店。 那时候已经快四点半了。 跟他们前后脚的时间,我可爱吗和最爱吃兔头也回来了店内。 根据今天上午分配的任务,我可爱吗和最爱吃兔头去调查了报纸上那个中年司机车祸案,顺便还有金岭镇最近一段时间异常的车祸事件。 “事情就是这样,死者是金岭镇本地人,结婚有一个七岁的儿子,但是个人模狗样的人渣,曾经是出租车司机,因为酒驾被开除,后来开始做顺风车司机。两年时间在同一路段分别肇事,利用熟知地形的优势一直不被抓住。” 做称述的是最爱吃兔头,虽然名字很萌,但兔头却是个理性克制的成年女性,用词精准不带私人情绪,同时某些时候又刻薄犀利。 “被他杀死的分别是一对退休老夫妻,一个年轻母亲和三岁半的幼儿,他们是附近的居民。因为种种原因,他一直没有被抓住。并且,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利用顺风车的机会对多名女性实施包括猥亵在内的犯罪行为。” 虞星之和谢刹联想吃饭时候那个醉酒男子语焉不详的话,基本已经明白了。 第一次获悉消息的宠妻证道抿着唇,向来恬淡的面容有些凛然。 “有人曾报警处理,但最终都不了了之,他以别人的身份证和驾驶证继续从事顺风车事业,直到昨天晚上。” 最爱吃兔头顿了顿,那种书面陈述一样的报告语气稍缓,凌厉果决的眉目微蹙:“昨天晚上,他的行车路线显示,他似乎是载了某个人,但是路线很奇怪,擦边金岭镇北路一直走,忽然右拐出去,走了快一千米又折返回来,在进入金岭镇的时候突然再次右拐,沿不适合驾驶车通行的小路上山。中途没有一次停过车,所以推测应该是想对车上的人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最爱吃兔头却忽然说不下去了一样,喉咙紧急吞咽了几下,咬着下唇,不是惊惧恐怖,蹙着眉显示,是她不了解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可爱吗的神情则悠然很多,虽然比起平时也显得有些肃杀:“后面我来说吧,我们去了案发现场,发现疑似挣扎施暴的痕迹,就像是有人被死者拖去了草滩,但是,紧接着死者被人用石块连续砸头,半个脑袋都空了。现场痕迹显示,失去半个脑袋的死者独自返回车上,踩着油门冲下了河堤。完了。” 他忽然一笑,像是说了什么笑话一样:“别看我啊,这不是我瞎编的,也不是我做出的推论,是警方这么说的,现场的痕迹这么说的。很都市传说吧,可能是厉鬼复仇什么的。好吧好吧,其实他们也在查,行车记录仪虽然丢了,但只要给顺风车平台打电话,就能查到昨晚死者接单的人,就算那位神秘的乘客不是凶手,也一定知道些什么。” 事实上没有人对他的话表示质疑。 虞星之和谢刹早就在吃饭的川菜店里听到了,宠妻证道不是一个怀疑主义的人,最爱吃兔头是和他一起去调查的人。 唯一喜欢质疑的紫色鼠尾草,现在不在这里。 我可爱吗说着噗噗噗地笑出声:“最搞笑的来了,那个什么平台拒绝透露死者的隐私,不愿意泄露那名乘客的信息,哈哈哈哈这个副本真是太没有逻辑了,出人命了一个普通民营公司为了保护乘客隐私拒绝配合警方查案,到底是为了搞我们故意的?还是地狱就是这么个奇葩逻辑?据说要走什么流程需要警方高层去跟公司接洽才行,等流程结束后差不多是游戏的第七天!神他妈的第七天,副本都结束了死者都头七了哈哈哈哈这次的游戏副本真的是很不用心。” 虞星之的神情一直温和澄澈,这会儿水蓝色的眼眸抬起来一些,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 他没有笑,也没有其他特别情绪,只是看了一眼,像是要挑眉但是又没有。 毕竟,那是属于覃耀祖的神态,覃耀祖挑眉的时候,唇角还会高高扬起,不管栗色沁凉的眼里有没有笑,都神情灿然,连下巴的弧度都轻慢,还会用那双像流淌着通往死地河流一样的眼眸,一瞬不瞬无辜疑惑地看着让他觉得有趣了的人。然后,通过满足对方来满足他自己所有的好奇。 但虞星之一直很温柔,清澈无害而毫不设防,没有任何棱角,是一切脆弱美好的具象。 我可爱吗笑完了,目光自然地在几个若有所思的队友里看了眼,没有一丝余光留意到虞星之。 不是他对虞星之不感兴趣,那样好看的人任何能看见的人都不会不留意。更像是一种神秘的存在让他强行忽视了这种兴趣。 我可爱吗像是才发现了一样,疑惑地问:“咦,紫色鼠尾草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 紫色鼠尾草做好了饭,他看了一眼表,时间是五点半。 最多还有半个小时队友们就会回来。 或许是之前跟踪女孩太紧张,这会儿做完饭他觉得有些累了。 不明显的累,就是忽然有点困倦,强行忽视也可以,就是会精神不济,如果躺下休息一下,时间再短也可以得到修复。 鼠尾草很少白天睡觉,但靠在沙发上打个盹不算吧。 反正最多就半个小时,队友们回来,开门的声音会吵醒他。 这样想着,将碗碟菜饭好好摆在餐桌上,还细心地用罩子罩住以后,鼠尾草打了个哈欠,拖着脚步走到不远处的布艺沙发上。 沙发很软,开了空调的屋子也很暖,他比自己以为的更困,甚至没有来得及给自己扯个毯子什么的,就倚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同一时间,一墙之隔的二号楼,小艾也站在沙发前,但她没有像鼠尾草那样躺下去。 她站在那里,就像是站在沉睡的鼠尾草面前一样,空洞无神的脸和眼神直勾勾的,伸出了苍白娇小的手。 在窗外地平线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干净的天光下,视力稍微好一些的人,可以看到那只手伸出的时候,露出袖子的手臂上的淤青。 或者说,不是淤青,是尸斑。 …… 紫色鼠尾草失踪了。 在他因为什么事突发奇想提前回家,并且准备好一桌子菜,穿着家居服和拖鞋,忽然消失在了屋子的沙发上。 谢刹给他们每个人的口服追踪剂显示,紫色鼠尾草最后的活动迹象就是这座屋子,他消失的时候,家里的暖气忽然停了,时间显示:17:45。 在他的队友回到这所房子的五分钟前。 第47章 消失在时间里的人(二) 游戏开始的第一天,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游戏开始的第二天,番茄炒冰棒、蓝调、紫色鼠尾草,三队各自有一个队员相继消失不见。 看似安逸祥和的金岭镇似乎撕开了一角残酷的黑暗,露出来獠牙。 下午五点四十分,当我可爱吗突然意识到紫色鼠尾草不在店里后,宠妻证道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告诉大家鼠尾草打过电话,提前回去做了饭等大家。 “他这么胆小怎么会突然想到独自出去?”我可爱吗取笑一样说。 宠妻证道也无法说清这一点,因为鼠尾草确实没有说什么特别详细的原因,她也很疑惑。 没有任何异常,但谢刹下意识打开了追踪剂定位图,鼠尾草一天的线路立刻被勾勒描绘在平板地图上。 线路清晰可见,他绕了路去了超市,走了一条不寻常的路,但是径直回了家。 很正常,但是,好端端的鼠尾草为什么想到突然提前回去买菜做饭? 在谢刹看图的时候,最爱吃兔头几乎是同时就拨打了住宅的固话,没有人接听,她当机立断又拨打了鼠尾草的手机。 “打通了,但是没有人接电话。”最爱吃兔头这样说,谨然的眉目一点不安。 谢刹立刻说:“回去。” 于是五个人一起坐车回去。 虞星之开车,谢刹副驾驶,后排三个人挤在一起。 没有人说话。 虞星之的车开得很稳很快,只用了他们平时上班一半的时间,车子到小区区域时间是17:45分。 一路上最爱吃兔头一直没有停下拨打电话,但是只有响铃没有人接。 尽管谢刹的追踪地图显示,鼠尾草根本没有移动过,一直在家里同样的位置不动。 突然,最爱吃兔头整个人一僵,看向大家:“打不通了,不在服务区。” 虞星之的车速再次提速,三分钟后穿过小区复杂的绿化道路来到他们的联排别墅下,停车的一瞬,几乎所有人都下了车。 谢刹第一个下来,先大步绕过去,拉住虞星之的手,低声说:“别管车了,不要走散。” 两分钟的时间,他们一边敲门叫鼠尾草的名字,一边想办法撬开了从内部反锁的门。 屋子里亮着灯,桌上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空调的暖气时间停在17:45。 没有紫色鼠尾草,只看到他今天出门穿的外套。 “以上就是全部事实。” 做出称述的是面无表情的我可爱吗。 被称述的对象是蓝队和红队剩余的成员。 当确定紫色鼠尾草在他们租住的屋子失踪的事实后,谢刹的脸上一如既往没有太多情绪,比起脸色严肃难看的队友,他只是立刻打了两个电话。 用他自己的手机打给红队的队长我爱龙,用虞星之的手机打给蓝队的队长守望者。 然后,谢刹用两部手机同时和他们对话,语速平静理智:“是我,0018,蓝队的谁失踪了?” 蓝队的守望者脸色一沉,蓝调出事是去见白队这些人之后,他本来就怀疑跟谢刹有关:“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人不见了一个。我需要其他两个人失踪的全部信息,用副本的消息交换。十分钟后,这个地址见面。” 谢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足以压下任何的不安,他挂断了电话,给了两个人同样的地址。 红队的我爱龙从接听电话到挂断都没有说话,但蓝队守望者的话他也听到了。 看来三个队都失踪了一个人。 没有人会拒绝谢刹的话,毕竟可以换取副本的消息,这对他们通关有极大好处。 谢刹打电话的时候,白队其他三个人就呆愣在屋子里,神情有难以言说的恍惚复杂。 我可爱吗沉着脸不死心地去楼上翻找,好像鼠尾草还在屋子里,只是暂时去了哪里。 谢刹没有阻止,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去个人跟着他,不要分散。” 宠妻证道立刻追了上去。 最爱吃兔头看着谢刹,神情严谨:“一定要拿副本消息换吗?他们丢了人难道不找吗?” 本是互利互惠,为什么还要拿珍贵的资料去换? 谢刹乌黑的眼眸微敛,没有焦点微微放空,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但回答了她:“这个副本看上去是分组淘汰制,但想要高分通关不能一味竞争淘汰,更重要的是合作。共享资料利大于弊,触及真相的人越多,存活的人越多,越容易触发副本全部的剧情拼图。越封闭死得越快,而且会是团灭。” 最爱吃兔头是个理性的人,谢刹是有名的游戏大神,她虽然不迷信权威,但当对方给出合理的解释后,她愿意服从专业的建议。 我可爱吗找了一圈,毫无意外一无所获。 他的娃娃脸上再没有悠然,整个人脸色凌厉起来,鼠尾草在他们住的房子里失踪,让他觉得受到了挑衅,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在等待红队和蓝队的人到来的时候,谢刹打开餐桌上被细心盖好的盖子,挨个看了一眼鼠尾草失踪前做的饭菜。 他当然没有吃,毕竟三点多他和虞星之就吃过了。 谢刹也没有劝其他人去吃,除了跟游戏有关的话题他会多说几句,平时能不说话就不说。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避开了那张沙发。 谢刹的追踪地图显示,鼠尾草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这张沙发,他在这里停留了大概十五分钟。 “17点45。”谢刹轻轻地重复着这个数字,与此同时脑海里想起他在覃桢和王异死亡的房子里看到的坏了的钟表,显示的时间是12:35分。 不久有人敲门。 我可爱吗立刻跳起来开了门,好像打开门就可以看到鼠尾草。 但门外出现的人是红队和蓝队的人。 几个人分坐在沙发上,宠妻证道甚至给大家上了茶,但没有人有心情喝。 红队的我爱龙带着另外三个队友一起来的,蓝队的守望者只带了一个相貌看上去颇为沉稳警惕的女队友,ID叫荧惑守心。 这个名字听上去很蓝星,看来她对蓝星的文化了解不少。 大家没有浪费时间寒暄,白队的我可爱吗率先讲述了己方队友的失踪信息。 然后是红队的我爱龙,在我爱龙讲述番茄炒冰棒在凌晨两点和他隔门的互动时,站在我爱龙背后的第一萌汉立刻强调补充了一句,他在番茄炒冰棒房间的脚印还原没有回来的脚印,强调那一晚番茄炒冰棒的房间根本没有住过人的痕迹。 红队的队长我爱龙没有说什么,另外两个队友似乎是一对情侣,对着第一萌汉皱眉,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大概第一萌汉这种强调做了很多次,让人很难受。 最后是蓝队的队长守望者,他隐隐沉着眉,看上去很忧心一样,但态度很好,详细地讲述了蓝调失踪时候的电话,还有电话里的歌声,甚至说了那条路上的学校,尤其学校里疑似很久前是坟场的事。 “对了,蓝调的电话最后说了一个时间。12点30。我看了下时间,他打电话的时间也是12点30。” 比起我可爱吗的面无表情,我爱龙这边的细节矛盾,守望者显得仁厚诚恳又诚心。 守望者的讲述结束后,最爱吃兔头站出来,讲述了一遍他们调查到的车祸案的消息。 红队和蓝队的人都在记笔记,好像第一次听说一样。 在他们记笔记的时候,谢刹若有所思说:“12点30,17点45,除了番茄炒冰棒的失踪时间不能确定,其他两个人都有一个明确的时间标志。” 我爱龙认真地说:“番茄的失踪时间大约在凌晨一点半到两点之间。但确实没有确定时间。” 谢刹忽然看向队友可爱和兔头:“车祸的时间是多少?现场有确定时间的指示物吗?” 我可爱吗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烧焦的车头,因为损毁最终停下的显示表很暗,但依稀可辨:“19点45。我好像看到了这个时间。” 最爱吃兔头在手机上翻什么资料,立刻附和:“交通局和警方给出的时间也是19点45分。” 所有人露出有点惊讶的神情:“好规律的时间,这是什么意思?死亡预告吗?” “这么说的话,番茄的失踪时间差不多也可以确定为凌晨1点45分吧。”第一萌汉左右看着大家,不确定地说。 “按照玩家失踪的顺序,从第二天的凌晨开始,1点45,12点30,17点45。”谢刹思索着,“如果算上副本里NPC的案子,还有两个时间,第一天的12点35,19点45。” 蓝队和红队的人立刻追问这个12点35是怎么回事。 谢刹将在覃桢和王异房间看到的表告诉他们,顺便告诉了他们警方调查到的案发时间和现场停下的表不符这件事。 我爱龙谨慎地看着他们:“也许不是12点35,是0点35。” 毕竟覃桢和王异的案子发生在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怎么也不可能是中午十二点多。 “你说得对。”谢刹说。 大家都有些振奋,像是触及了什么关键,就着这些已有的死亡时间,总结出各种规律。 红队的情侣们认为,玩家和NPC案子的时间都是一组规律的时间间隔,0点35,19点45,1点45,12点30,17点45,分别相隔19小时,6小时,11小时,5小时。 “或许可以推算出下次失踪的时间?”他们说。 蓝队的守望者摇了摇头:“NPC的时间不具备可参考性,19小时和6小时这个间距太没有规律了。只算三个玩家的死亡时间的话,下一次危险时间可能是紫色鼠尾草失踪五小时后的22点30,或者十一小时后的凌晨4点30分。不管是不是,至少这两个时间大家小心一点。” 红队和蓝队的人都深以为然地点了头。 白队的人看着谢刹。 谢刹平静地说:“19小时的间隔确实很长,但是,如果中间也有NPC出事,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呢?” 众人顿时睁大了眼睛,的确,毕竟他们的线索还很少。 第一萌汉忽然抖了一下,眼睛不安地游移:“这么说的话,番茄炒冰棒和蓝点失踪之间11小时的间隔也很可疑啊,6小时加5小时刚好是11小时,万一其实在番茄和蓝调失踪的中间还失踪了人,我们却出于什么理由根本没发现……” 这个说法实在太吓人了,这无疑是在说,他们中有人已经不是玩家本人了。 尽管想否认他,但其他人还是下意识去看了周围的人,想确定他们还是不是他们。 没有任何异常,但每个人都因为这个怀疑有些疑神疑鬼。 谢刹没有抬眼,轻轻地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没有任何依据的前提下,信任队友比信任假设要好。” 红队的情侣互相抱在一起,男的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我觉得第一的话很有道理,现场的大家看上去很正常,但是别忘了还有人没有来。” 目标直指蓝队,跟其他两队全员到场不同,蓝队只来了队长守望者和这个叫萤火守心的女玩家。摒除一直跟白队在一起的原蓝队成员虞星之,他们还有一个队友才对。 两个人眉目都很沉,尤其这个萤火守心,有点艳丽漠然的意味。 守望者微笑了一下,他眉目沉郁隐忧,导致这个笑容很勉强:“亚特兰蒂斯另有安排,一时回不来才没有到,我很肯定她没有问题。” 他的说法红队并不买账,再三质疑,包括白队除谢刹外的几人也进行了催促,认为他明显在隐瞒什么重要信息。 守望者不得不脸色难看,被迫透露出这个叫亚特兰蒂斯的女玩家的去向。 “她去了金岭镇的殡仪馆,调查近期所有的死亡情况。” 荧惑守心冷冷地说:“有人死了,也许不会联络警方,或许不会联系医院,但一定不会不联系殡仪馆。” 这个思路完全没有问题。 大家一时说不出话,宠妻证道看了眼表,恬然的面容一点担忧:“她一个人吗?22点30前能回来吗?” 这是刚刚大家推算的可能的危险时间。 荧惑守心冷艳的唇角勾了一下,自信地说:“她自小就在和死亡打交道,这点事情难不住她。” 看得出来,蓝队的人之间似乎有特别的关系,像是三次元就熟识一样。 而且,他们很主动,一点也不畏惧,并且互相信任,尤其信任对方的能力。 之后的时间谢刹都没有说话,像是微微放空在思索着什么,在摒弃了所有人的世界里。 虞星之就坐在他旁边,谢刹的手保持握着虞星之手腕的动作,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 他们两个人过分的亲密引起了其他人异样的眼神。 没有人为此意外,大家大多数时候是在互相问询,想要从彼此的案例里找到更多有用的细节。 比如,白队的鼠尾草为什么突然离开店内,他真的没有任何异常吗?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比如,蓝队的蓝调失踪前的电话里还有没有说别的,那所学校他们后来去看了吗?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发现。 比如,红队的番茄炒冰棒失踪的时间唯一不确定,三个男玩家一起住,为什么幸存者得出了两个结论,我爱龙听到声音的时候,第一萌汉什么也没有听到吗?我爱龙为什么肯定门外说话的人是番茄,对方当时的意图是什么,想进来吗?我爱龙既然相信他是番茄,为什么没有打开门,或者出去看看? 诸如此类,彼此都互相防备又不得不得信任,觉得对方有所隐瞒,不断想挖掘出更多。 同时,大家又默默等着蓝队的亚特兰蒂斯回来,在22点30这个大家预估的时间里,所有人在一起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所有交谈的声音都很克制,都不是很大,但是汇聚一起,却像是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声波,一层层不断地回响。 谢刹的精神体像是一尾在夜空里游荡的鲸,那些细碎不断的声音搅动了静谧深蓝的空气,他的世界开始不断出现细小冰锥水泡一样的杂质。 在噪杂起来的世界里,更多潜伏起来的微弱的声音开始活跃了,在所有人声的间隙和重叠的音色里。 是谁?在说什么? 是频率不一样的赫兹,无法识读和理解。 那个停在12点35的钟表像是巨大的帷幕,若隐若现沉入海水一样的夜空里。 这些时间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死亡规律吗?还是密码。 …… “吃饭了。”温柔熟悉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谢刹下意识看向窗外,暮蓝的天际,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 房间里没有开灯,有些暗,他在对着电脑工作,做表格或者其他什么,日常熟悉繁琐的事情。 他离开了电脑,毕竟该吃饭了。 临走前瞥了一眼时间,但是他没记住,大约不是七点就是九点多吧。 像是摘了平光眼镜一样,导致视野忽然有些不对。 这么暗为什么不开灯?下一刻他意识到其实灯是开着的,而且很暖,但是实际上不知道怎么就是觉得暗,像是前方是暖亮的,但当他实际走过去却觉得暗。 应该换一个灯泡,这样想着。 他走出房间,看着客厅和厨房的方向,想找到那个叫他吃饭的人。 是很熟悉的人,但因为太熟悉了,呼之欲出,导致有时候忽然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甚至因为刚刚从高密度的工作思考中抽离,头脑不清楚还有些想不出对方的样子甚至性别都很模糊。 但是没关系,只要看到了立刻就全部想起来了。 房间里有很多人,都是熟悉的样子,在开着灯却昏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彼此说笑或者像谈判一样言辞理性诱导着什么。 “……究竟看到了什么……学校你们回去了吗……没有隐瞒……你不相信我……” 这些人,这些人都是什么关系? 下意识这样想了,下一秒却想起了结论,是朋友和亲戚还有家人,在聚餐吧。 人人从厨房进进出出,走到客厅餐厅,像是在端菜又像是两手空空。 每个人都在聊着天。 他试图从里面找到那个叫他吃饭的人,那个唯一觉得想要一起吃饭的人。 是的,很抱歉,尽管是亲戚朋友或者家人什么,但他对他们没有任何亲近的欲望。 只有那个人是不一样,但很糟糕,他的脑子很不清醒竟然想不起对方。 吧嗒,很小声的声音,但和屋子里的不一样。 像是某个小孩子的。 谢刹并不喜欢小孩子,但比起屋子里吵闹的人他愿意去看看。 从房间走到客厅,右手边的青蓝色的门。 只走了几步,但感觉他看错了,那颜色不是门,是走廊墙壁的颜色。 是一条很长的走廊。 小孩子站在走廊中间,捂着眼睛,像是在哭。 “发生了什么?”谢刹轻轻地问,不自觉带点那个人柔软的语气。 小孩子一边摇头一边哭,小小的嘴巴抿得可怜,放下手看着他。 她哭的时候还可以看到抿着可怜可爱的嘴,放下手的时候,除了那双乌溜溜淌着泪的眼睛,整张脸在蓝色的天光下雪白雪白的,一片雪白,没有鼻子嘴巴。 也许她戴了口罩。 谢刹没有觉得有任何异常,仍旧用那种柔软的声音对她说话:“为什么哭?需要帮助吗?” 是很可怜可爱的小姑娘,假如宠妻证道或者最爱吃兔头在这里,甚至是敏感的紫色鼠尾草,一看见那哭泣的小脸,大约会忍不住一起跟着流泪。 就像是,看见了幼小的无助的自己一样,让人心酸难过起来的眼睛。 谢刹不自觉就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想不起来的,叫他吃饭的人,他的心也一片柔软酸涩,就像是眼前这个哭泣的小孩让他想起了那个人,就像是想象中那个人小时候因为无助这样哭泣的样子。 谢刹走过去,半蹲下来,手指轻轻地去蹭那小孩子让人难过的眼睛里溢出的泪水。 像是对着那个人一样,柔软的声音:“为什么哭?” 光线真的很暗,雾蓝蓝的暗,眨眼眼前并没有什么小孩,谢刹张望,看到那孩子跑向了走廊更深处。 她没有消失,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像是等他过去。 谢刹于是走了过去,身后不远处的屋子里有人唤他,说要开饭了他去了哪里? 语气很奇怪,就像是福利院的阿姨老师呼唤不听话不省心的小朋友。 谢刹只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不在屋子里,如果在的话,就是那个人呼唤他了,不会是这种语气。 所以他毫不犹豫跟着那个小孩子走了。 右拐,走向走廊另一头的黑暗里。 尽头是一扇门,好像是家门口的门。 但家里并没有长廊,这样迂回无用的长廊。 小孩子走进了门里,并看了他一眼,就像是希望他也去。 当谢刹穿过门,却没有看到那个小孩。 他也不是站在家门口,甚至他忽然想起来,刚刚那个房子好像不是他的家。 他处在一个陌生的小区,像是在小区的院子里,像是忽然走在楼梯间,像是站在某个人的房门外。 每次一思考自己在哪里,周围的环境就在变。 他干脆放弃了思考自己在哪里。 他张望了一下,找那个引他来这里的小孩,那个需要帮助的小孩。 好像是晚上却没有那么暗,好像是白天但是过于昏暗。 小区充满了人生,电视机的声音,父母和孩子说笑的声音,万家灯火透过窗户很微弱。 这时候,尖锐的声音就很明显。 像是东西突然摔碎了,女人尖锐的叫骂声,尖叫的声音,让人厌烦,持续不断像是歇斯底里,像是谩骂,像是惨叫,像是被杀死前的求救。 太难受了。 周围的万家灯火因此微弱,火苗只虚晃了一下,依旧恢复如常。 好像除了他没有人听到那些声音,但他又觉得他们其实听到了。 那声音一直没有消失,谢刹不得不得在不熟悉的小区里走动,想要找到源头。 当他终于找到了的时候,正要敲门,里面却没有声音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处地方开始了声音。 然后还没能找到下一处,新的一处又开始了声音,导致最后像是许许多多的地方都有这样的声音。 没人走出家门,电视机和温馨的家庭时间一直在有,好像完全没有听到。 此起彼伏的声音,明明那么明显,但谢刹的精神力像是遭到了不可逆的伤害,导致他这一刻完全失去了正确的判断,他没有找到一处正确的地点。 又像是,整个小区其实都是。 “没关系吗?一直这样哭。”温和怜惜的声音,像是让人整个心都柔软温暖了一样。 谢刹立刻抬起头,循着声音追过去。 只走了两步路,像是穿过了什么结界障碍一样,实际只是从Z字形的两幢楼的墙体之间穿过。 穿着白衬衫墨蓝西装裤的青年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小孩子的侧脸,有些温柔的意味,像是黑夜忽然有了光一样,看到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谢刹还是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快要慢慢想起来了,他松一口气,上前抓住他的手,像是怕下一秒他又不见。 真是的,明明是他叫自己吃饭的,却擅自跑不见了。 谢刹低头看了一眼,被这个人安慰的小孩并不是刚刚给他引路的那个。 这个小区哭泣的小孩子还真多啊。 被他抓住的那个温柔的人没有挣扎,澄澈的水蓝色眼眸毫无防备地看着他,有些矜持内敛,美好脆弱惹人欺负的样子,但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一定会后悔,直觉这样小小声说。 他想起了,这个人是虞星之。 虞星之温和地看着谢刹,唇角抿着一点弧度:“这家出了点事,过来看看。” 谢刹注意到,进进出出像是警察像是保安的人。 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他们比谢刹懂得发生过什么。 “一直打老婆……已经几年了……出了人命……” “男的死了女的死了?” 看热闹的人也说不清,只看到担架抬出来一个人形。 虞星之捂着恐惧发抖的小孩子的眼睛。 谢刹的目光追踪着担架上被白布遮掩的人形,一只粗糙的手垂落下来。 白布被鲜血泅湿,那红色越来越鲜艳,在雾蓝蓝的光线里,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屋子里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男人崩溃的声音。 “……好啊……你这么对我……我也不活了……大家都别想活……” 吵架的声音又继续了,周围的人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谢刹疑惑地看着周围,没有人有反应,还在议论着什么。 屋子里痛哭的男人的声音还在,但粗声粗气骂骂咧咧的施暴声也是,然后一片沉默。 只有一个声音,器物砸在人身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砸碎骨头和肉。 但是,没有受害者的声音。 没有人有进去看看的意思。 谢刹想进去,但他不能松开虞星之,他问道:“你们没有听到什么吗?为什么不进去?” 穿着保安服的人从里面陆续出来,没有人往里走。 因为谢刹的话,大家停顿了一下看向他,下一瞬又不感兴趣地讨论起来。 钝器砸在肉和骨头上的声音还在。 谢刹甚至看到了流过来的血水。 他看向虞星之,虞星之的手还在给哭泣的小孩子擦眼泪,摸摸小孩的头。 原来,他也没有听到。 谢刹松开了虞星之,他得进去看看。 吱呀,那扇门忽然像是打开了半扇。 有个人从屋内的侧面出现在门口,穿着墨蓝色的睡袍,撑着门的样子有些懒洋洋的漫不经心,栗色沁凉的眼眸无辜地眨了眨,像是被打扰到的户主一样,却对不速之客的到来并不意外。 指间蓝宝石的戒指,蓝得像是夜色里唯一瞩目的光。 他披散着漆黑顺滑的长发,这样突兀的出现在谢刹的面前,却像是魔王从他的寝室步出一样,自然至极,甚至对他懒散地招了招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双栗色沁凉的眼眸看着警惕起来的谢刹,眨了眨眼,无辜得很刻意,像是因为谢刹的问话而无趣地叹口气吹动额前的发,一边手指拨弄了一下侧边垂落的长发,再次抬起下巴看向谢刹,修长的颈项下,喉结微动,雪色的肌肤薄薄覆盖着精致惑人的骨。 明明谢刹很高,他懒懒地倚着门抬着下巴看人,那双栗色沁凉一眨不眨的眼眸却是居高临下俯视。 微微歪着头,奢靡呢喃的声音,不甚在意:“嗯,又见面了啊,来拿回你的心吗?” 第48章 迷失(一) 昏暗的房间,原本温馨的布置因为突发的外力一片凌乱。 橙色的木质装饰和暖黄的光线也无法给房间注入一丝明亮,只觉得昏暗。 明明空调的暖气开得很足,室内的人却冷得发抖。 憔悴的女主人魂不守舍,无神的双眼了无生气,对生活毫无指望。 明明是美味的晚餐,餐桌前的人却没有一个有心情品尝,味同嚼蜡。 女主人沉默不语,只间或看一眼旁边上高中的儿子,少年苍白瘦弱又沉默,很快吃完饭低下头说回房做作业。 餐桌上唯一自在享用美食的男主人皱着浓眉,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冷冷斜看了一眼少年。 不等少年关上门,冷着刀锋一样的声音开始疾言厉色嘲讽指责起来,指责少年的没有礼貌,自私自利,不关心人。 女主人一开始小心翼翼挽回,但男主人并没有被安抚,反而越来越生气愤怒到脸色涨红。 男主人发怒的原因让女主人茫然惊慌又无措,原因琐碎且无法被注意,比如敲门的时候没有立刻开门让他等了几秒,要求现在去洗的袜子因为女主人正在做饭而没有立刻去,烧水的时候没有在第二天早上而是在前一天晚上。 诸如此类常人难以注意的点,男人却大动肝火越说越气,气到脸色涨红整个人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在女主人瑟缩着肩膀,木然恐惧的等着他像以往一样发完火的时候,男人的怒火再次上到了一个层面。 哗啦啦! 即便是隔着门,屋子里的少年也听到了饭桌被掀翻的声音。 他瞪大眼睛,愤怒难过又恐惧,蹭地一下站起来,却克制着停在门外。 不能出去激怒对方,因为他会更加愤怒的打妈妈。 “说话啊!哑巴了还是死了?” 女人没有吭声,男人的怒气却越来越高涨。 “好啊好啊,”扭曲到像是快被气疯了崩溃了一样的声音,一连串极具侮辱性的脏话谩骂,“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哪一点对不起你?说话啊?” 拳头一下一下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已经不是单纯的殴打,而是疯狂扭曲到无法自控的发泄。 少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瞳孔无意识放大,猛地打开门冲出去。 “为什么又打人?她不是你的妻子吗?为什么打她?”他瞪大眼睛,但瘦小的身体和苍白无力的眼神,和他说的话一样没有带给人一点威慑,只觉得像笑话。 男人只会更愤怒轻蔑,冷笑嘲讽着:“好啊现在知道跟我叫板了,你跟你妈吃我的喝我的,拿我当什么?没有我你以为你能上什么重点高中?” 少年的眼里蓄着泪水,看着被按在地上殴打只护着头一声不吭的妈妈,眼里流露出悲哀。 他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以求能让男人也恢复冷静。 “拜托了,跟我妈妈离婚吧,欠你的钱我会还的。” 男人瞪大眼睛,像是没想到他敢这么说,刀锋一样冷的眼神和声音:“就凭你?你拿什么换?你们这几年吃喝上学的费用欠我多少你自己清楚吗?十万二十万你自己算。” 实际男人这些年的工资总共加起来也没有几万,但那对母子太过单纯无知了。 少年单薄稚嫩的身体努力挺直,咬牙说:“只要你答应离婚,不再打我妈妈,多少钱我都会还的,加上利息还。我不上学了,我会出去工作还你。” 女人想站起来,她瞪大眼睛,叫少年闭嘴,对丈夫解释他小孩子不懂事,甚至下意识不断道歉。 少年看着母亲习惯性的软弱,露出难堪悲哀的神色,泪水蓄满眼睛:“这次听我的行不行?我们靠自己活下去不行吗?捡垃圾也可以活,为什么要这样让这个人一直打你?” 女人神经质的慌乱,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已经给男人写过欠条,儿子不能再写,她脑子很混乱,只知道如果写了,少年一辈子就会毁了,像她现在一样。 男人嘲笑:“说得好听,现在去写啊。” 少年往房间走去,立刻撕下作业本开始写,显然这样的想法早就已经有了。 在他写的时候门外嘲笑的声音还在,男人骂骂咧咧的,但少年天真的觉得已经谈好了,噩梦就要结束了。 直到男人的怒气骂声越来越高,女人发出微弱挣扎的声音,像是被拖进了房子里。 “妈妈……不是说好……” 他顾不得欠条的格式,立刻想要冲过去阻止。 “好啊你们母子想逼死我啊……畜生……混账东西……想一脚把我踢开……是不是已经找好下家了?” 男人的手里提着厨房的菜刀,冷笑着扭曲地愤怒着,将菜刀掷向女人。 少年惊呆了,这一刻甚至无法动一下,只能睁大眼睛看着菜刀投掷的弧度。 女人捂着肚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男人还在冷笑扭曲发冷的声音:“你们这么对我,好啊我也不活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妈妈。”少年低头,瞪大眼睛看着地板上粘稠的血迹,条件反射干呕起来。 “没事。”女人抬起头,勉强笑着安慰。 男人的身影下一瞬挡住了她的脸,揪着她的头发,照着她的脸一拳一拳打下去,一边打一边往墙上撞。 “住手住手住手!我要杀了你!”少年崩溃了一样冲上去,极力拉住男人殴打的手臂,想要拉开他。 他的手臂太纤细无力,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撼动一点。 男人神经质地瞪大红着的眼睛,不再管地上鼻青脸肿再看不出之前温婉美丽的妻子。 哦,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但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嫁给他,离过婚带着个儿子,多少人羡慕他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妻子,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们比我强比我有钱比我职位高,但我老婆比你们的都年轻美丽。她居然想离开我?好啊,他就知道一定是看上哪个野男人了。想离开我是吧,下地狱去吧!贱人! 男人挂着轻蔑扭曲的冷笑,愤怒至极,转而抓住这个叫了自己十年爸爸的少年。 他小小的时候很听话,一直比起他妈妈更喜欢自己,曾经自己也因为他的成绩优秀自豪地站在过全校第一家长的台上,发表过演讲。 但那又怎么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不看自己不对自己说话,一直低着头,是在骂我吗?还是连你也看不起我?小畜生。 女人终于崩溃,尖声哭叫求饶,让他别打了。 她的血濡湿了衣服,她没有察觉到,只看着在男人拳头下奄奄一息再无声响的儿子。 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所有人眼里这个男人都是绅士又儒雅,勤奋努力又自律,甚至乐于助人,当初她就是看上他的人品好,他明明那么善良,对儿子真心实意的好,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会突然之间因为莫名其妙的小事对她大打出手? 以为自己找到了新生,却不知道那个蛋糕只有一层薄薄的奶油,吃完了就看到下面满是铁锈的荆棘尖刺。 我上一辈子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吧,一定是做了很恶吧,才会遇到这样的事。 女人几乎丧失意识,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其实微弱极了。 男人没有理会她的哀求和阻止。 真奇怪,他当然没有失忆,记得自己以前也挺喜欢这个小男孩的,在他满眼孺慕叫爸爸的时候,但那是在他小时候,当他长大了,开始因为他的妈妈挨打想反抗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那个可爱的小男孩了。 男人清醒地看着少年在他的殴打之下,骨头折断,鲜血溢出,呼吸一点点微弱,瞳孔放大停滞。 但他没有停,打得更用力了。 因为他就是这样想的,竟敢让这个女人离开我,以为一点臭钱就能弥补我吗?学习好优秀算个屁?以为你的未来会比我更好吗?还想要未来,一起下地狱吧。 他喘着气,骂骂咧咧的:“我不想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他知道这个叫他爸爸的少年已经死了,早就没了呼吸。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找到麻绳,小区房没有横梁,但可以吊在吊灯上。 他吃力地冷笑,冷漠地斜眼看一眼女人被菜刀弄断的血管:以为我会怕吗?反正我也没想活了,大家一起死啊。 “居然想离开我一脚踢开我?想都别想……” 吊绳打好了结,他站在茶几上,只要脚垂下去就好,一切就结束了。 但是,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腿。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还有淤青和血迹,但手指的动作从容平稳,无法挣脱。 男人低下头,双手还拽着上吊的麻绳,一双还沉浸着怒火的赤红的眼睛瞪大,充满难以言说的震惊和恐惧。 他甚至看了眼被他长期虐待奄奄一息的妻子,像是要求救,像是想要从被他虐待的人那里获取到对抗恐惧的力量和自信。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被他打死的继子,血泊里少年的尸体,忽然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鲜血濡湿的黑发垂下,暴雨打湿了一样,滴着血水。 站起来的怪物用另一只手毫不在意地捋了捋,轻慢优雅,雪白的肌肤上笑容灿然,那乌黑的发和血,明明是血泊里爬出来的污秽,却让他有一种极致的诡谲的美。 像是死亡和恐惧的献祭供奉里,极恶生出的暴虐癫狂的瑰丽,不是人间的颜色。 他用那只手抓着男人的腿,男人就再也提不出一丝力气,浑身瘫软。 那魔鬼用着被他打死的继子的身体,纤细瘦削的身体并不强势,只是个被打断骨头的苍白瘦小的少年。 但只用一只手,对方就轻而易举地将他拽着麻绳的身体拖了下来,恐怖的力量连同麻绳一起拽断。 不,我本来就是要死的! 我会制裁自己的,所以,拜托放手啊。 血水从少年乌黑的发梢滴落男人惨白惊恐的脸上,那张从前令女人和少年觉得不可逾越力量的中年男人的脸,满是恐惧和求饶。 但从血泊里爬起来的魔鬼没有理会他,一拳一拳,打碎了他全身每一处骨头,男人痛到奄奄一息,但头脑始终清醒。 视野中,黑白红组成的极致画面。 像是忍笑的声音,因为隐隐的愉悦而癫狂颤抖,目空一切,愉悦有趣又更快丧失了兴趣,奢靡呢喃的嗓音,轻慢熟稔:“嗯,暴力的滋味不错吧,好像自己是神一样,可以肆意操作掌控别人的一切?其实只是欺凌一下弱小而已嘛。遇到稍微比自己强势一点的,就怕到连反抗也不敢了,这样的你真的敢自杀吗?想一了百了,给别人的疼痛到死的滋味,自己倒是先好好感受一下再说啊。” 那个无法形容的存在,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然蛊惑,沁凉的眼眸像是流淌着通往死地的河流。 “魔,魔鬼……”像死肉一样,全身的骨头都碎掉的男人瘫在那里,抽搐着溢出鲜血,眼睛还睁着,还有光彩。 “放心吧,”那个人栗色沁凉的眼眸一瞬不瞬俯视着他,怜悯又敷衍,无趣又轻慢地说,“不会让爸爸你死掉的。爸爸的心愿不是在地狱里永远在一起吗?嗯,会满足的。” 男人抽搐着,眼角淌下泪水,死肉一样沉入无限绝望。 鼻青脸肿的女人麻木地窝在那里,不知死活,偶尔间或抽搐一下,被菜刀砍断的血管粘稠的血溢出地板。 那个人的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沾血的面容皎洁无暇,微微抬着下巴,那双栗色的眼眸居高临下,毫无感情地看着她,温和呢喃:“妈妈,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女人涣散的目光回神,继而惊恐地看着那张过分俊美的脸——那并不是她的儿子! …… 谢刹乌黑的眼眸专注放空,那一瞬间延伸出的精神体像是透过海水漩涡一样的时空,看见了发生在这扇门后的过去。 也看见了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的全部过程,就像是在柳树村时候一样。 覃耀祖原本轻慢懒散地撑着门上,情绪兴致不怎么高的样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也顺着谢刹的目光往身后看了一眼。 他很快就回过头来,再次看着谢刹,唇角的弧度透着一点不怎么样的无趣,但那双栗色的眼睛看着谢刹的时候从来是专注的,还有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嗯,这是看到了吗?你倒是意外的敏锐啊,不过总是这么偷窥我,我会很困扰的。” 他抿着唇,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着谢刹。 和虞星之一模一样的脸,皎洁无暇。 谢刹看着眼前的男人,对方一身黑色睡袍,披散的长发整洁垂顺,矜贵优雅,温和克制,没有一丝他看到的画面里的癫狂危险。 说起来,比起现在的覃耀祖的形象,他看见的可怖画面里那个人,更接近虞星之的样子,一样的短发,除了水蓝色的眼眸,就像是少年版的虞星之一样。 用着少年虞星之的样子做这种事情。 这个想法让谢刹的眼神立时锐利起来:“覃耀祖……” 倚靠着门,微微偏着头的男人无辜地眨了眨眼,依旧是那种毫不掩饰刻意的无辜,奢靡的嗓音孩子气似的语气:“不对哦,这次改叫尹宗辉了。” 好像很满意似的,自我感觉良好这个假名字,在谢刹看着他的时候,还肯定地点点头,像是想要他夸真不错似的。 谢刹看着他抬起的精致的下巴,从容轻慢的样子,想起之前看到的画面里他从血泊里站起来,白衬衫被染成黑红色,一边灿然狂笑一边对那个中年男人做的一切。 天真纯粹又危险残忍。 “在偷偷骂我吗?”穿着黑色睡袍,覃耀祖抱臂倚靠着门,歪着头,动作缓慢眨了下眼睛看着谢刹,像是能听到了谢刹心里的声音一样。 覃耀祖,谢刹不管他新换的那种烂大街的假名字,依旧用覃耀祖这个名字称呼他,虽然耀祖这个名字也好不到哪里去。 像是毫不在意,男人微微偏着头看着谢刹:“别忘了你的心还在我这里呢,偷偷骂我我是会感觉到的,不过没关系,直接说出来也可以。” 好像很宽宏大量一样这样说着。 谢刹并没不觉得自己骂他了,他也从不骂人,只是每次面对这个人都有一种无力下手的感觉:“这个副本里发生的事情,也是你弄出来的吗?” 覃耀祖抬着下巴仍旧微微偏着头看他:“没有啊,我是在休假,路过。” 他食指横着,像枪一样的手势指指右边:“都是里面的人擅自召唤我出来的。” 他用被迫加班了的语气说:“啧,废物就是这样的,在职场上受到压力,因为跟其他人攀比输掉了,没有什么本事,就回到家里,对仰慕他倚靠他的妻子孩子发泄。一开始可能是坏脾气吧,不能暴露自己迁怒了,会被窥见无能,所以想办法挑刺就好了,这样惩罚一下家人是很正义的吧。” 他挑了一下眉,一点隐秘的笑意,就像是谢刹也明白的。 “一开始很有效,把压力发泄给亲近的人,对方出于关心体贴之类的理由没有反抗他,心情舒爽了,可能一开始还有一些愧疚,会特别好人做一些微小的补偿,就被原谅了。但很快在接二连三周而复始中形成了习惯,之后就算没有外来的压力,也随心所欲发脾气了。” 说着这样的话,矜贵优雅的面容也因为微微偏着头,不以为意的语气显得纯粹孩子气,游刃有余地掌控着一切。 “绝大多数人类都是这样的吧,不想甘于普通平庸,想成为特别的那一个。有人离不开自己,不论怎么对待对方都爱着自己,想要成为能随心所以支配别人喜怒哀乐的人,或者说成为神。真是愚蠢,一旦意识到对方想要脱离这种关系,神反倒自己先彻底绝望了。一起死吧,一起下地狱吧。像是被抛弃的废物一样,这样叫喊着。真是的,地狱是垃圾回收站吗?麻烦也努力一下去天堂啊。” 谢刹一句话也说不出,乌黑的眼眸安静锐利地看着那个男人。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好像没有攻击的意图,话很多的样子,是boss的表演欲吗? 虞星之就不会这样,但是,他其实很希望跟虞星之在一起的时候,对方能一直说话,对他说很多话,什么话都可以。 像是不知道谢刹的走神,又像是根本不在意谢刹是不是在听。 覃耀祖栗色沁凉的眼眸空前温和,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一样,随心所欲自顾自地说着:“你也看到了,换了你在那里也会生气的吧。怎么能对妻子美丽的脸做出这种行为?你谈恋爱了吗?” 在案发现场,却无视所有人,当然所有人也像是无视了他们一样,变成了两个男人的谈心时间。 被突然问及这个私密问题,谢刹一怔:“嗯?” 覃耀祖的态度平和,一点也没有之前任何一次令人不安的危险,虽然他什么也不做也已经危险得让人不安了。 在对方栗色无辜,征询催促的眼神下,谢刹回答了:“没有。” “那喜欢的人呢?将来想组建家庭的对象。当然,我对探听隐私没什么兴趣,你只要说有没有就好,不用告诉我对方的名字。我又不会从现实里把对方抓进游戏里来威胁你,是吧。” 说着,覃耀祖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杯红酒,慢慢仰头喝起来,目光还无辜地看着他。 谢刹看着对方坦荡无害的样子,一时无语,明明上次他就从自己身边抓走了虞星之。 “有。”谢刹很干脆地承认了。 这几天副本里跟虞星之一起住,即便是恐怖游戏的副本,谢刹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很不错,能一直这样一起生活就好了。 生平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 覃耀祖微微仰着头,精致的喉结微动,将红酒吞咽下去:“想象一下,有一天你会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对这个想要一起生活的人施暴?那张让你心动过的脸,用伤痕毁掉,把所有负面不如意的心情发泄给这个人,让对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爱意,只有恐惧,直至对方想离开你了,就干脆杀掉,大家一起死去。” 谢刹向来清隽干净的面容皱起了眉:“永远不会。” 那样澄澈温柔的青年,他只想要用尽一切保护他,只想给他所有美好,怎么会伤害他? “但那个人就这么做了,”覃耀祖索然无味的样子,垂眸看着手中的红酒杯,“在这种场合下醒来,看到妈妈被爸爸这么对待,身为孩子当然要阻止,实现爸爸永远在一起的心愿。保护妈妈,没做错什么吧?” 谢刹注意到他奇怪的称呼:“爸爸,妈妈?” 覃耀祖点点头:“不是说了吗?这次是叫尹宗辉了。” 谢刹看着他:“身份是被殴打致死的少年?” 覃耀祖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起来灿然蛊惑,栗色沁凉的眼眸一瞬不瞬:“很有趣的身份吧。” “随便你,但我不会让你把这里变成第二个柳树村。”谢刹紧紧看着他说。 覃耀祖并不在意,将剩下的红酒慢慢喝完,微微睁大眼睛,像是讶然又无辜:“所以你又想对我做点什么吗?现在可不是推boss的时候啊,都说了这个副本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休假,路过。不过你要是想拿回你的心……” “那种数据生出的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你喜欢的就留着吧,不用还给我。”谢刹说,毫无情绪。 覃耀祖微微抬起眼睫,就像是有些意外:你居然是这种随便把心给别人的男人啊,但不愿意相信——这样恶趣味的表情。 随后他神情恢复自然,眨着眼睛点点头:“这样啊,那我下次就拿点别的了。” 谢刹乌黑的眼眸瞬间锐利:“你还想来一次?” 覃耀祖无辜地看着他,天真孩子气的口吻:“主次顺序说反了,是你先对我出手的。如果你再来一次,我就再来一次。” 谢刹看着他:“那就试试。” 上次要不是这个人突然变成虞星之的样子让他分神,他怎么可能轻易中招。 覃耀祖却没有要接战的意思,微微偏着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身后,似有若无的笑容无辜又有趣,像是被可爱到了一样忍笑,故意不感兴趣地说:“说了还没到推boss的时候,你要找的东西在那里呢。” 他说完也不管谢刹,从倚靠门的姿势站直了,自顾自往屋内走去。 谢刹想拦下他,但又记得他说的某个东西在身后,虞星之还在那里。 迟疑的时候覃耀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谢刹立刻折返,去找身后不远处的虞星之。 回头看到的情景叫他的瞳孔骤然一惊—— 那个从屋子里被运出去的担架上被白布盖着的尸体,鲜血泅湿了一片,被放在台阶下面,等着救护车进来后搬运上去。 那一动不动的尸体,在所有人侧身或背对着谈论屋子里发生的悲剧的时候,垂落一边的手忽然动了动。 接着,没有人发现,担架上的尸体坐了起来。 鲜血泅湿头发的女人,裹着白色的布,瞬间出现在救护车上下来的人身后,无声无息扭断了四个人的脖子。 然后是近处正谈论着惨剧,同情惋惜或怒其不争的小区居民。 染红的白布所到之处,一地尸体。 在谢刹看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一半的人倒下了。 这时候其他人也陆续注意到了异常,顿时发出尖锐刺耳可怖的声音,慌乱地逃跑着。 但是那白布的身影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谢刹都来不及捕捉的地步。 他立刻先找到虞星之的位置,抓住对方的手:“跟我走。” 第49章 迷失(二) 谢刹和虞星之失踪了。 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明明大家都在那所房子里,明明都在一起,还说着话,警惕地等着22:30这个预测的危险时间的到来,也等着蓝队去殡仪馆探测消息的【亚特兰蒂斯】回来。 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记忆到底是从哪里开始断层的,像是忽然发了一下呆,或者稍微思索了什么,这样一回神,忽然发现屋子里亮着灯,但是客厅里的人全都不知不觉睡着了。 靠着墙,躺在地上,坐在沙发上,各式各样明明不适合入睡的姿势,全都熟睡着。 红队的情侣【香辣孜然粉】是第一个清醒的,他试着叫别人,但没有人理会他。 “这是怎么回事?”身后他的女朋友【纯白之心】揉着眼睛,微微惊讶地看着这群人。 【香辣孜然粉】看到她醒了松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人居然都睡着了。” 其实他们两也是,只不过他们醒了,这些人却怎么都叫不醒。 这极其不正常。 两个人都感觉到了,【纯白之心】紧张地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这才向周围打量着:“咦,那两个人去哪里了?” 顺着她的目光,【香辣孜然粉】也发现了沙发上原本坐着谢刹和虞星之的地方没有了人。 “难道也是醒过来后发现叫不醒人,所以自己先出去了吗?” 一群人的房间,其他人都陷入诡异的睡梦中,尽管房间很亮,醒着的人却发自内心觉得不安。 觉得,房间不开灯的其他地方太黑了,那黑暗衬托得灯光越亮,越叫人担心这黑暗好像在步步紧逼缩圈,逼迫光明的范围缩小。 还会有一种警铃大作的恐惧——如果突然停电会怎么样? 事实证明这样的想法不是多余,明亮的灯盏忽然闪了一下,微微一稳,然后越发闪烁,一下一下极力也无法再亮起来。 在灯光闪第一下的时候,【纯白之心】就开始悚然尖叫。 发现灯确实无法再亮起来后,而且这样的尖叫也没能吵醒屋子里沉睡的这些人,【香辣孜然粉】当机立断,一把拉着她警惕地往屋外退去。 “我们走,这里不能待了。” 好在房门可以打开,也是大家一开始选择在一楼客厅的好处,门一开就可以离开这座屋子。 他们站在屋外,看了眼黑暗中沉睡的队友和其他玩家,想了想还是打算关上门。 把那种莫名的恐惧关进门里去。 【纯白之心】忽然一愣,在缓缓关上的门缝之中,她看到了屋里墙上的表:23:45。 居然这么晚了吗? 是了,【0018】和【虞星之】都失踪了,他们一定是在22:30这个时间点失踪的。 “我们去哪里?” 屋子外面同样是停电后的状态,小区的路灯是灭的,周围的居民窗户里也是黑的,就像是所有人都停电了。 院子里因为暗蓝的天光,其实没有那么黑,可以依稀看见周围的景象。 如果不是在这样恐怖的情形下,甚至还有一种神秘的唯美。 奇怪的是,还不到晚上十二点,停电后却没有人出来查看,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先找找物业。”【香辣孜然粉】这样说。 他们回头看了眼黑暗的屋子来处,两个人互相搂着,沿着小区的大路往外面走。 “找不到就先回我们的住处。”至少那里是熟悉的地方。 转过了弯,前面是小区草坪绿化带,有一个穿着物业服的男人低着头在干活。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活人,他们立刻惊喜地朝着对方跑去。 【纯白之心】慢了一步,【香辣孜然粉】索性先松开她,自己去叫那个男人:“你好是物业的人吗?小区停电了。” “哦,已经有人去修了。”那人不抬头,背对着继续专心地修建着花草。 【香辣孜然粉】因为对方这种态度有些泄气:“我们的朋友忽然好像撞邪了一样醒不来,你们物业能不能来几个人帮帮忙去看看……” 身后的【纯白之心】微微蹙眉,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大晚上为什么会物业干活? “小心别过去……” 在她恍然喊话的同时,那个物业男人顿了顿,终于回应了【香辣孜然粉】。 他低着头的姿势转回身,对【香辣孜然粉】抬起头,近距离看着他:“你说的撞邪,是这样的吗?” 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面具的痕迹,但那张脸上没有五官,不,应该说那张属于人的五官像是被什么东西像搅动咖啡的拉花一样搅动了,五官不在原来的位置,而是变形扭曲成漩涡一样的形状。 “啊啊啊啊……” 【香辣孜然粉】惨叫着一动不动,好在【纯白之心】先一步有了警惕之心,在他腿软的时候一把冲过来拉着他就跑。 他们向着小区外跑去,脚下不敢停,但出于恐惧【纯白】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物业鬼没有追上来,仍旧在原地站着。 “别怕他没追。” 【香辣孜然】仍旧拉着【纯白】在跑:“不是啊,你看天上。” 【纯白】疑惑地看向四周的天上,天上没有什么,暗蓝淡淡的云甚至有些漫画一样虚幻之美,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昏暗中的树杈上时,她震惊地发现几乎每一棵目之所及的树上都挂着不止一具人的尸体。 他们已经跑出了小区,跑到了公路上。 繁华的金岭镇不论白天黑夜都有车辆行驶,但是现在好像全城停电的夜晚,目之所及没有一点光,宽阔的柏油马路上也没有一辆车。 他们终于看到了活人,一大群零零散散跟他们一样惊恐逃亡的人。 “快跑啊有鬼……有女鬼乱杀人……” 大家惊慌失措无头苍蝇一样的跑着,有的人自东边而来,有的人却从北边往东边跑去。 几乎每个方向都有人跑,也每个方向都有逃命的人来。 “女鬼到底在哪个方向?” “都有都有不止一个……” 被抓住问话的人简直崩溃绝望,嘶吼着这样说,发泄他的恐惧和以此叫对方放手。 下一瞬鲜血喷洒脸上,【香辣孜然】睁开眼睛,粉色的视野到处是支离破碎倒下惨死的人。 在鲜血和肢体中一道黑红色的身影快速出没,下一瞬扑到他的脸上来。 彻骨的凉,钢铁一样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脖子,映入他缓缓睁大的瞳孔。 …… 游戏第三天凌晨2:35。 所有人陆陆续续醒来。 他们发现又有人失踪了。 白队的队长【0018】,蓝队的【虞星之】,以及红队的【香辣孜然粉】。 【纯白之心】坐在地板上,茫然怔愣地看着队长【我爱龙】,喃喃地说:“我抓着他呢,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抓着他呢。他怎么就失踪了?为什么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遗忘了一样。 白队失去了队长,剩下的三个人脸色难看。 蓝队因为虞星之一直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对于他的失踪只是稍显沉重。 直到蓝队的【荧惑守心】忽然脸色冷厉:“【亚特兰蒂斯】还没有回来,我失去对她的感应了。” 蓝队的队长【守望者】立刻嚯得一下站起来,这时候脸色才是真正的阴沉。 他顾不得在场的别人,立刻打开了他的追踪定位图:“【亚特兰蒂斯】是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消失的,显示她在接近这里后,忽然有一个折返往外走的路线,在我们莫名昏迷的时候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 红队的人失去了【香辣孜然粉】,队长【我爱龙】立刻站起来,示意【第一萌汉】将【纯白之心】扶起来。 “不管怎么样,这里至少失踪了四个人,”他意有所指地说,“我们回去。” 白队的人冷眼看着他们各扫门前雪的行为,没有人说话或挽留,【宠妻证道】看着说话的【我爱龙】,心想你们住的地方不也第一天失踪了一个队友吗? 只有蓝队,他们的队员都是在别处失踪的。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速度太快,【宠妻证道】没有抓住,微微蹙了蹙眉。 在蓝队和红队的人走后,白队的【最爱吃兔头】严谨地说:“他说得对,这里至少失踪了四个人了,最好不要再待。” 【我可爱吗】一直带笑的娃娃脸有些冷,懒散地说:“那我们去哪里?” “要不去书店?”【宠妻证道】说。 “队长和虞星之住的别墅,”【最爱吃兔头】说,【也许他们会回来那里?】 【我可爱吗】站起来,有些消沉的样子:“去书店吧,天快亮了,他们要是回来也会去去书店找我们的。” 书店两票,【最爱吃兔头】没有坚持,大家一起关了门,拿了必备东西往书店去。 没有意外的话,这间屋子是不会再回来了。 渐渐亮起来的金岭镇,朝霞烂漫,又是一片繁华安逸。 店里的生意因为拥有镇店美貌的副店长和颜值超标的店长都没有出现,回归到正常茶吧应有的清冷。 【我可爱吗】态度消极,只有偶尔抬起间或冷锐的眼神证明,他还在思索着破局的办法。 【宠妻证道】也在不断寻找着可用的资料。 只有【最爱吃兔头】始终理性的样子,她煮了一壶咖啡,也给【宠妻证道】一杯。 “谢谢。”【宠妻证道】一口气喝完,继续不停地搜索着什么。 【最爱吃兔头】靠在吧台,平静地说:“在查什么?” “蓝队的【亚特兰蒂斯】失踪前去查了金岭镇的殡仪馆,这条思路我觉得很重要,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 “找到又怎么样?” 她的话让【宠妻证道】微微一愣,讶然地看了她一眼。 “别误会,我不是说就此放弃攻略,我是说,三天过去了,除了第一天以外每天失踪一个队友,这样算下来,第六天的时候就会全军覆没。” 【宠妻证道】恬淡地说:“所以更应该抓紧时间找到失踪的原因,尽量避免再度减员,不是吗?” 【最爱吃兔头】眉目严谨理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会不会思路根本就错了。与其大海捞针地找原因,找到了最好的结果也是不再失踪,但我们的目的是通关。好的结果是在找到原因的时候就顺理成章找到通关的方法,但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宠妻证道】点点头:“那你觉得还能怎么办?” “我不知道,”【最爱吃兔头】微微皱眉,思索着什么,“但我总觉得,应该从怎么通关这个思路解题,怎么才能庞大的失踪案里通关呢?” 【我可爱吗】抬起眼,也加入他们的讨论:“谢刹曾经说过,从游戏的角度思考问题,游戏希望我们做什么?找到一切的起因?必须活过七天?还是彻底解决失踪之谜?” 如果是第一种,那么就很好通关了。 如果是第二种也可以通过规避活到最后,但如果是第三种,那就太难了。 他们三个互相对视,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我可爱吗】笑了一下,对【宠妻证道】说:“兵分三路吧,我们先一起查事情的起因,但是是我主要负责查,你负责让自己规避一切可能的危险,努力活到第七天。” 【最爱吃兔头】也淡淡的笑了一下,说:“我负责深入冒险,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对讲机一直不能停,每分钟互相联系一下,我和【可爱】对接,【宠妻】努力保护自己不要涉险,如果那是一种获知即危险的存在,我和【可爱】会顶在前面,除非【可爱】确定没有问题,才可以告知【宠妻】。” 三个人默契地分工,没有人争执什么。 “今天已经失踪了一个人,可以判断基本是安全的。我打算沿着【亚特兰蒂斯】失踪的路线去看看,她的失踪很例外,或许就是关键。”【最爱吃兔头】这样交代,然后确定了联络设备无误,就出发了。 “你守店,”【我可爱吗】对【宠妻证道】说,“无论发生任何事,你的安全都是第一位的,就算看到谢刹和虞星之出现,也不要贸然上前接触。绝对不要离开店。” 【宠妻证道】点头,她明白,自己并不是被队友牺牲自我而保护起来的弱者,而是她代表队伍的火种,只要有一个人存活到最后,那就是全队通关的希望。 …… 与此同时,回去路上的红队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你是说,你觉得自己跟【香辣孜然粉】一起失踪过,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你回来了?” 【我爱龙】严肃地看着【纯白之心】。 【纯白之心】从之前醒来的混沌茫然状态清醒,肯定地点点头:“我之前以为是自己做梦,但是就像你们说的,你们昏迷的时候都是觉得一晃神就到了2点35,没觉得自己有睡着的记忆,只有我不一样,你们像是忽然穿越到了几个小时后,但我的中间有一段确切填充时间的‘梦境’,现在看来也许不是真的梦境。” 【第一萌汉】也认同地点点头:“我觉得【纯白】是对的,她看到了一个时间,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的23点45,这段状态她跟我们一样,觉得忽然恍神时间就到了,这时候杀神和虞星之已经不见了。” 【我爱龙】皱眉思索着:“这么说的话,已经失踪的那些人或许还没有被淘汰掉,像【纯白】和【孜然】一样,进入了某个奇怪的空间,也许有人能像【纯白】一样再回来。” 这个发现让大家都很振奋,这代表就算一不小心失踪也没有什么关系。 只有【纯白之心】没有这么乐观,她仍然憔悴而不安:“可是那个世界好可怕,在我的印象里,有一个可怕的女鬼一直追着我们,我们很多人,那些人我都不认识,就像是金岭镇的本地居民一样。而且我觉得,【孜然】可能是真的被淘汰掉了。” 【我爱龙】看着她,努力用安抚的语气:“为什么这么说?” 【纯白之心】按着太阳穴,忧愁的眉目紧蹙:“我好像,好像有个记忆,很模糊……好像是一开始逃出来的时候,【孜然】在我面前被杀掉了。” 她努力回忆,痛苦地低着头:“那个东西,那东西好可怕,速度好快,眼睛好像是黑红色的,头发也很黑很长,穿着白色的衣服,但是染了一块红色,很红很红,就突然出现在【孜然】面前……”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颤抖做了一个掐的姿势,受惊一样缩回来。 “还有其他人,很多人,都死了……她一直追杀我们……” 【我爱龙】和【第一萌汉】的脊背莫名有些悚然,一股寒意爬上来。 “镇定点,只是一个游戏,想想柳树村,那个副本也很可怕不是过来了吗?” 【我爱龙】的安慰没有让她好过一点,但她还是点点头,努力让自己放松。 “对了,”【第一萌汉】关心地问,“最关键的是,你是怎么摆脱那个女鬼的追杀的?怎么回来的?知道了这点,如果我们不小心进去了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纯白之心】拍拍头,一脸努力回想却不得,“我想想,我想想……奇怪怎么就想不起来……” “慢慢来,已经很好了,刚刚你不是也想不起来,之后就回想起了很多吗?”【我爱龙】安抚着,对【第一萌汉】摇摇头。 两个人稍微走开一点,【我爱龙】低声说:“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别太刺激她,让她慢慢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知道那个世界可以回来,有女鬼追杀,一定要和疑似本地居民的人一起逃跑,【纯白】第一次去就能回来,你不能吗?” 【第一萌汉】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的愧疚,有点狐疑。 “怎么了?” 【第一萌汉】嗫喏了一下,他本来想说,所有人失踪的人都没有回来,他们不厉害吗?为什么只有【纯白】回来了?是不是有点可疑?她的话真的可信吗? 但是又想到自己刚刚还逼问人家,要是一开始就怀疑的话,为什么又要逼问对方,这样显得好像故意挑拨一样,小人似得。 尤其是在【我爱龙】暗暗责怪他不该这么逼迫【纯白】之后,这么说真的有点过分。 于是【第一萌汉】犹豫了一下,换了个说辞:“我是说,这条重要的情报,我们要不要告诉其他两队?” 【我爱龙】略作思考:“白队告诉过我们车祸案的信息,投桃报李应该告诉他们,但蓝队明显老谋深算,一直在隐藏自己那边的消息,我怀疑什么【亚特兰蒂斯】失踪也是他们自导自演,就是为了不告诉我们线索,他们就算了。” 他们没有发现,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身后不远处按着头努力回想什么的【纯白之心】,神情空洞无神,指甲忽然变得尖长黑暗,惨白的皮肤上,一双眼睛暗红漆黑。 就像是,她描述的那个迷失噩梦里追杀他们的女鬼一样。 …… 【我爱龙】说得没错,蓝队的【亚特兰蒂斯】的失踪的确是他们自导自演。 原本【守望者】迫于谢刹的强势,还有白队率先共享己方获取线索的行为,不情不愿暴露了【亚特兰蒂斯】的行动。如果谢刹一直在那里,【守望者】没办法只能让【亚特兰蒂斯】接受他们的问询,获取多少看他们的本事。 但现在连谢刹也失踪了,在【守望者】看来,除了谢刹以外的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没必要在意,于是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发现【亚特兰蒂斯】还没有来,就暗暗通知她想办法离开这里暂时不要联络。 不久,他们就接到了【亚特兰蒂斯】“失踪”断开追踪剂这个消息。 将原因推到这个地方有问题,这样迁怒之下离开也说得过去。 果然,在离开白队的小区不久,他们就接到了【亚特兰蒂斯】主动的联络消息:“我在家里等你们,快来,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秘密要告诉你们。” 蓝队的队长【守望者】满意地笑了一下:“做得好,我们快回去吧。” 【荧惑守心】一直很担心她的安危,闻言也点点头,只是她眉心一点疑惑。 为什么之前【亚特兰蒂斯】“失踪”的时候,她是真的感应不到她了? 她们现实里就是一对姐妹,只是自小父母离异,她们也分开在星际不同的星球长大,但当她们的精神力突破七级之后,两姐妹自小若有若无的感应就越来越强。 刚刚那一瞬是她们进入七级领域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忽然感应不到对方。 难道【亚特兰蒂斯】学会了怎么关闭和她的感应吗? 现在她们的感应无疑已经恢复了,她感觉到对方的愉悦情绪波动,也为对方精神力再度进步感到高兴。 在蓝队的复合式顶楼房间里,除了一只黑白色的钟表,只有一只漆黑的手机。 上面的一行短讯:我在家里等你们,快来,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秘密要告诉你们。 在逆时针的钟表指针走动下,这行字渗出血,一个字一个字从尾到头,慢慢消失了。 …… 谢刹紧紧拉着虞星之的手,两个人并肩沿着街道的露面奔跑着。 尽管覃耀祖一脸无辜说自己只是休假路过,这个副本跟他没关系,但说白了,柳树村的副本也跟覃耀祖没什么关系,除了谢刹和虞星之遇到他了,至今为止没有另一个玩家见过他。 所谓的魔王级奇遇。 尽管被挖走过心,谢刹对覃耀祖也没有什么特别忌惮的想法。 他只是觉得,在知道之前那个房间发生过什么后,这个大杀四方的女鬼的身份无疑就是被丈夫虐待致死的女主人。 覃耀祖的新身份尹宗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光宗耀祖这么执念,总之那个男人的新身份是女主人的儿子,因为想要继父和母亲离婚,被暴力倾向失控的继父殴打致死的少年。 以那个男人的恶趣味和搞事能力,谢刹不信那个死去的女主人变成这样的女鬼会和覃耀祖没有关系。 就像柳树村那些人说得一样,他好像总是愿意扶持一些弱者,尤其是女人和孩子,但并不是出于怜惜同情,他好像喜欢看他们用激烈极端的方式复仇反抗。 对方是不是得到救赎,是不是能脱离悲剧获得真正的幸福,这一点他并不关心。 就像,他从没有这个概念。 就像是魔王。 在这一点上,就算这个副本真的和覃耀祖没有关系,副本boss和通关关键都不在覃耀祖身上,谢刹也不觉得覃耀祖真的有他自己表现得那么无辜。 这个人不推波助澜搅风搅雨就奇了怪了。 “原来你这么了解我啊。”忽然出现在街角的男人,依旧穿着黑色睡袍,披散着长发,脚下是木屐。抱臂而立,微微抬着精致的下巴,如同矜贵优雅的主人在他的花园漫步。抿嘴而笑的玫瑰色唇边的弧度,纯真又无辜,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 当然,在那夜色里也沁凉潋滟至极的栗色眼眸注视下,任何和美好无辜关联的属性,都毫不掩饰他的刻意为之。 谢刹拉着虞星之的脚步骤然停下:“你怎么在这里?” 覃耀祖的目光只在他身上一晃,就停留在虞星之身上,轻轻眨眼,眉眼露出一点亲切无害的笑容,像是有点惊喜又立刻矜持克制的按捺了,雪白脖颈上的喉结小小的动了动。 “亲爱的也在啊。” 谢刹的呼吸一顿,情绪前所未有的波动了一下,他想起柳树村时候,这个人挖了他的心亲了一下,转头就掐着虞星之的脖子去亲他,把血都弄到虞星之的唇上。 因为那时候心脏在覃耀祖的胸腔里的缘故,就好像是他掐着虞星之的脖子,在亲吻一样。 谢刹的耳尖微微一红。 当时濒死的感觉,导致谢刹的记忆视觉出现了混淆错乱,所以当时他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现在就不同了。 谢刹拉住虞星之的手,将他挡在身侧,乌黑的眼眸全然睁开,有点烦又一如既往安静,一眨不眨盯紧覃耀祖。 他的声音很轻,像直接从喉咙里发出一样:“哥哥别跟他说话。” 明明是有点强势的要求,在那极轻的嗓音下,却乖顺得像是猫咪安静抱住了主人的手指,喉咙咕噜一声,这样主人就不会理会其他动物了。 身后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微弯,专注地看着把他护在身后的谢刹,眸光柔软澄澈,似有若无的一点宠溺克制的薄暖。 第50章 裂变,感染 谢刹没有理会突然出现在街上的覃耀祖,大半夜穿这个睡袍满世界跑,这种人会是什么好人。 不过覃耀祖果然像他说得那样,如果谢刹没有主动攻击他的意思,他就不会主动攻击他们。 所以,谢刹在对虞星之说不要跟覃耀祖说话后,就拉紧虞星之继续往前跑走了。 别忘了后面还有一个杀人女鬼在追着他们。 谢刹和虞星之跑的时候,覃耀祖仍旧站在那里,矜贵优雅的面容带着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好像很有趣,微微抬着的下巴和轻挑的眉,又有一点灿然的危险。 在谢刹他们离开这里不到两分钟,街头他们来处的拐角出现了一个裹着渗血的白布黑长的头发凌乱浑身散发黑色怨气的女鬼。 她的手里拿着一把怨气凝结的菜刀,那是杀死她的凶器,让她充满怨气怨恨着所有男人。 女鬼枯寂惨白的脸上只有一双漆黑猩红的眼睛是清晰的,让人看一眼就不寒而栗。 站在街头的男人看着街对面,似乎在欣赏夜色,他站得地方正好在女鬼的行经路线上。 女鬼追逐的脚步稍微一顿,微弱的理智似乎让她明白这不是她可以对付的存在,微微迟疑了一下,狰狞地瞪着他,举了举手里的刀,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嚯,”覃耀祖微微偏头看着他,奢靡温雅的嗓音带笑,玫瑰色的唇微弯成好看的弧度,那双栗色冷凉的眼眸却毫无感情,眼底一条通向死地的河流,故作疑惑好奇地看着她,“杀得失去理智了吗?妈妈这是连我也想一起杀掉啊?” 女鬼瑟缩了一下,像是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又像只是本能里的恐惧,缩着肩膀。 “这就对了,没发现自己超出了区域吗?不用太勤快的,总要给别人一点干活的机会啊,妈妈。” 女鬼佝偻瑟缩着低下头,让黑色的发遮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后退回阴影之中,换了个方向继续去追杀另一群人。 男人玫瑰色的唇弧度下抿,轻轻吹了吹刘海,有些无趣的样子。 …… 世界一片黑暗,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没有星月,但是天光朦胧足以照见薄薄一层世界的夜。 谢刹手中的表还在继续走,现在的时间是07:50,正常时间就是游戏第三天的早上。 但是天还是那样半暗不明,好像非常暗沉的阴雨天。 街上几乎没有多少行人,偶尔几个也像是警惕着什么,行色匆匆。 他们当然还在金岭镇,周围的环境还是金岭镇的。 甚至当谢刹他们回到书店,谢刹身上的钥匙还可以打开书店的门。 当然,并没有任何队友来上班。 就连已经失踪的【紫色鼠尾草】也没有来。 “我们也失踪了吗?”虞星之说,他看着谢刹,水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慌乱,温和宁静,就像是只要谢刹在这里,任何情景都不会让他恐惧。 “看来是的。”谢刹在书店他常在的地方找到了他的笔记本和笔,上面记录的东西也都在。 “这个世界的东西和现实里似乎是一样的,不知道是平行共存,还是说这个世界可以影响到现实世界的物品。” 谢刹这样说着,一面在笔记本上重新梳理了一遍目前为止所有的信息。 虞星之在旁边看着,他把每个案子和案发地点都标注在简易的地图上,然后停笔思索着什么。 “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了,这个副本有鬼。现在看来,一开始的线索不只是线索,还是误导。” 虞星之看着平静说话的谢刹,水蓝色的眼眸睁大一些:“误导?你是指什么?” 谢刹乌黑的眼眸洞彻,轻轻地说:“覃桢和王异的案子,那个案子直接登在报纸上,几乎很难不被看到。顺着这条查下去就会发现诸多疑点,覃桢的尸体胃和子宫的婴儿消失了,王异只剩下头没有躯干。当时已经怀疑可能是鬼魅做下的,于是搬回了那面可疑的镜子。但是,没有去过那个屋子的【紫色鼠尾草】却失踪了。” 虞星之补充:“更早一些,红队的【番茄炒冰棒】和蓝队的【蓝调】也失踪了。” 谢刹嗯了一声:“他们没有去过现场,镜子在我们家里,所以和那个地方没有关系。所以我说,这条是线索也是误导。它用这条明显的线索吸引我们去调查,遮掩了其他更明显的存在。” 虞星之看着他:“你是指车祸案吗?加害者忽然变成死者,受害的乘客不知所踪,是很奇怪。” 谢刹摇头:“这是干扰项,但也是解题思路之一,我说的更明显的存在不是它,而是游戏第二天失踪的三个人。” 虞星之的唇抿着一点弧度,眼神清澈专注看着他。 谢刹指着笔记本给他看:“如果没有车祸案和凶杀案的诡异现场吸引注意力,我们就会注意到【番茄炒冰棒】是在他们租住的房间失踪的,【紫色鼠尾草】也是在白队被安排的租住的房间失踪的。” 虞星之眼底一点温和:“可是,【蓝调】是在找过我们之后,好像是在一个学校的路上……” 谢刹看着他,乌黑的眼眸安静坚定:“这也是一条干扰项,如果连【蓝调】也是在他们租住的地方失踪,就是再迟钝的人也会发现,最不安全的地方其实就是NPC一开始安排我们租住的地方。” 虞星之的眼眸微微睁大,像是紧张起来,水蓝色越发清澈脆弱易碎。 谢刹继续说:“哥哥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现在那个家暴致死案现场的吗?” 虞星之思索着:“好像忽然就在陌生的小区院子里,像是下班回家刚刚走进去一样,然后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我在门口看了一眼,发现了血迹,就立刻报了警。” “没有小孩子。” “啊?”虞星之疑惑又信任地看着他。 谢刹说:“只有你跟我看到了小孩子,周围的居民都没有。而且,据我所知,这家只有一个孩子,上高中的少年,是现场第一个死去的人。” 虞星之微微怔然,一点柔软的怜悯。 “我也是被小孩子引去的,但是是一个小女孩,现在看来,那些小孩子应该都是鬼,是死在家暴案里的孩子。”谢刹平静不带情绪地说,“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案发现场那个屋子的地理位置其实很熟悉,就是白队其他人住的房子。” 他看着虞星之温柔的眼睛,轻轻地说:“哥哥,其实很简单,我们所有人,都在一开始就被安排住在了有鬼的房子里。我和你在他们眼里,也和【紫色鼠尾草】一样,在那个房间里失踪了。” …… 现实的书店里。 【宠妻证道】和【我可爱吗】也在查着资料。 几个小时前,他们接到了红队【我爱龙】的共享消息,知道红队的【纯白之心】曾经和【香辣孜然粉】一起失踪过,【纯白之心】因为某些想不起来的原因又再次回来了。 当然重要的是【纯白之心】在那个失踪世界被鬼魂追杀的经历。 这条消息让白队的大家也很振奋,这代表谢刹和虞星之也有可能再回来。 “果然这一切都是鬼做的啊。”【宠妻证道】说。 【我可爱吗】发出了质疑:“那问题来了,假设一切都是鬼做的。车祸,覃桢,所有人的失踪,都是鬼魂行为,那这个鬼是只有一个,还是一群?一群的话,到底是几个?” 无解,且让所有人紧绷的问题。 对讲机里,【最爱吃兔头】和【我可爱吗】保持着几乎一分钟联系一次的频率。 因为每一天几乎都要失踪一个人,而今天已经有人失踪了,之后一天默认暂且安全的规则,【最爱吃兔头】选择了积极冒险。 她根据之前瞄到的蓝队【我爱龙】调遣的【亚特兰蒂斯】追踪剂线路的示意图,走了一遍对方走过的路。 “我已经接近了殡仪馆,暂时还没有发现,接下来由你单方面联系我,会以敲击的形式回应,但无法出声。” “收到。” …… 逃,快逃! 几个小时前,金岭镇殡仪馆。 【亚特兰蒂斯】头也不回飞快地穿梭在负责的殡仪馆内。 她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调查,【蓝调】的失踪和死亡电话,她固然从队长【守望者】那里听说了,但是她不会像【蓝调】一样愚蠢,居然走一条据说曾经建立在坟场的学校那条路。 尤其是放假的时候,那里一个活人也没有,冷清死寂,最容易出事。 但【亚特兰蒂斯】同样忽略了,殡仪馆才是死人最多的地方,她只是太熟悉处理死亡的地方的,以为这里会有很多家属,活人比死人更多,就以为是安全的。 但是她错了。 她的确查到了很多东西,令人震惊的消息,但是她无法联络到队长,即使是和双胞胎姐姐【荧惑守心】的感应也失效了。 可怕。 一种恐惧的气息牢牢锁住了她,一直追着她的脊骨,发寒发冷。 只有一种直觉,快点从这里逃出去,一定要快。 砰! 空无一人,只有数不尽的死尸的殡仪馆,变得像迷宫一样复杂,在【亚特兰蒂斯】终于接近大门口的时候,那扇大门彻底紧闭了! 她惊惧的眼睛里,照见无数蒙着白布等着被焚烧的尸体,一个一个站了起来,朝她走去。 …… 【最爱吃兔头】很警惕,她相信了蓝队那些人的说辞,以为【亚特兰蒂斯】是真的在探查完殡仪馆后就真的失踪了,所以她越发小心。 她没有直接进入殡仪馆内,而是用了一些社交技巧,从周边一些人那里迂回获得了想要的资料。 不久,书店里的两个队友就接到了【最爱吃兔头】传递回来的消息。 “殡仪馆果然有问题,只是粗略打听就得到的消息,最近三天殡仪馆的死亡数量激增。原来不只是玩家失踪,金岭镇的本地居民也在大量莫名死亡。但古怪的是,这个现象除了在殡仪馆,别处看不到这种变化,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奇怪的现象,很多等待火化的尸体,明显有外部致死的伤害,但是却没有人报警,这些尸体多是女性和孩子。也没有任何亲人在现场做告别仪式。” 【最爱吃兔头】传递回来的消息让另外两个人震惊又难以理解。 “你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已经明确得知这个副本有鬼,很可能是女鬼,请尽快离开这里。”【我可爱吗】严肃地说。 “收到,已经离开殡仪馆范围,放心,我自己没有特别进去。”【最爱吃兔头】一边警惕地回望周围,一边看着地图,圈定了下一个探查地点。 “接下来我要去谢刹和虞星之的别墅区看看,他们说过,在覃桢的案发现场发现了些东西,他们还特意回了一次家,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也许就是关键的线索,我去看看。” 谢刹的别墅是特意买的,一直很安全没有出过事,【我可爱吗】点点头:“小心一些,保持联络。” …… 12点30。 蓝队的【守望者】和【荧惑守心】回到了他们在副本里的家。 位于顶楼的复合式双层套房。 进门的时候,【守望者】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一个疑惑一闪而过。 原来他们从白队那里出来得很晚啊,居然都已经十二点半了。 “【亚特兰蒂斯】”,【荧惑守心】喊着妹妹在游戏里的昵称,里里外外在房间里找起来。 双层楼,姐妹俩的房间在上层,隔音效果还不错。 一时之间并不能确定急切招他们回来的【亚特兰蒂斯】在哪里。 【荧惑守心】想起妹妹有从死人的地方回来洗澡的习惯,只跟队长【守望者】说了一句就自己去找了。 【守望者】的手机正在响,他没有在意,分心应了一声没有理会上楼的【荧惑守心】,就接起了电话。 “喂。” “我跟你说哈哈哈哈一个很重要的秘密我发现了哈哈哈哈。” 【守望者】的心一沉,这不是【亚特兰蒂斯】的声音,这是【蓝调】的声音,【蓝调】平时也不会一句话这么笑,确切地说,这个声音是【蓝调】失踪的时候,用他的手机打给【守望者】的死亡电话里的声音。 “我们终将在天堂……我们终将在地狱……我们终将在一起……” 【蓝调】哈哈哈哈笑着哼唱着,又像是背景音乐,一个老旧磁盘放着走音的歌曲。 【守望者】意识到不对,直觉立刻挂断了电话。 但是电话并没有被挂断。 “哈哈哈哈队长哈哈哈哈你不想知道我发现的秘密吗为什么挂电话啊真奇怪哈哈哈哈你一定想知道的你一直很想知道的大秘密哈哈哈哈哈我告诉你哈哈哈哈。” 挂不掉的电话,【守望者】努力调动情绪,让他的精神力稳定,不被刺激。 他冷静地说:“什么秘密你说。” “哈哈哈哈那就是……”笑声戛然而止,在天堂地狱的老旧磁盘唱声里,蓝调神秘地说,“我们的房间里有鬼。” 一滴血滴落【守望者】跳了一下的眉头。 他无意识摸了一下,看着指间的血,缓缓抬起头。 黑白钟表,12点30的指针,血水一滴一滴滴落。 像是遮挡迷雾的东西忽然清晰,他终于想起了,接到【亚特兰蒂斯】的消息时才凌晨快三点,无论如何,他们回家的时间也不会几个小时,时间怎么会是12点半呢? “……我们终将在一起……”磁盘卡带的唱声不是从手机里发出的,而是在楼上的房间,隔着墙。 他想起【蓝调】失踪前的死亡电话,也说了一个时间12点30。 他以为这是【蓝调】的死亡时间,现在才终于明白了,这是对他的死亡预告。 游戏第四天,中午十二点半。 蓝队全员失踪。 …… “还是想不起来吗?”红队的队长【我爱龙】安切地询问。 【纯白之心】捂着头,憔悴苍白,失魂落魄,她犹豫地点点头。 “先去吃饭吧,慢慢来,现在才是游戏的第三天,我们还有时间。” 三个人沿着金岭镇繁华的樱花大街往前走。 【纯白之心】撒谎了,她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想起来的东西很匪夷所思,甚至有些叫她害怕。 她好像看到了几个片段,不是大家一起逃亡的那种片段。 而是,她的视角很奇怪,大家在前面跑,她好像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起初她以为是因为她跑得慢,那些人甩开了她。 但是,她好像看见了那些人回头的眼神,好像后面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追着他们。 在自己身后吗? 她很害怕,想要回头看一眼,看一眼那到底是什么。 但是,回忆里那个她没有回头。 终于有一次,那个她回头了。 她看到了,看到了另一个方向的一群人,也在惊恐地看着她的身后。 真奇怪,他们为什么看着自己背后,不论是哪个方向,自己背后不都是一群在惊恐逃跑的人吗? 直到,她终于追上了人群。 安心松口气,她抬起手,想要拉住一个人。 拉住干什么呢?让他们带带自己吗?还是询问【香辣孜然粉】在哪里? 可是【香辣孜然粉】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当然知道他死了,因为,就是自己掐着他脖子撕碎他的啊。 【纯白之心】恍然,她终于想起了,缓缓抬起头,看着明亮的樱花大道上,前方的队友。 哦,她想起来了,她根本不是【纯白之心】。 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无意识抬眼看向这个女孩,忽然瞳孔惊惧骤缩,发出恐惧到极点的尖叫。 他们记错了,今天已经是游戏的第四天了。 因为,他们不是昏迷了几个小时,而是一天一夜。 第三天,是在睡梦中度过的。 游戏的第四天,金岭镇白天中午最繁华的樱花大道,第一次出现女鬼,全镇开始沦陷。 …… 我们一开始住的房间有鬼,我们在别人的眼里失踪了。 谢刹尽量轻声说,将事情讲得平静正常一些,这样虞星之就不会特别害怕了吧。 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真相听起来越可怕。 但虞星之被那双漆黑安静的眼睛看着,从里面看出不明显的关切,于是他只是稍稍害怕了一点,并不很明显。 谢刹握着他的手:“不用怕。我在这里。” 他等虞星之消化这些讯息,才继续说:“不可能一直发现不了真相,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屏蔽了我们的感知,让我们强行忽略注意不到异常。这样【可爱】和【兔头】之前调查的东西就一定有遗漏。这个世界,我们也趁机再调查一遍吧。” 虞星之信任的看着谢刹,唇边的弧度似有所无的浅笑,点头:“好。” 于是,在这个萧条诡异不正常的世界,他们一边躲避女鬼的追杀,一边重新调查了案子。 首先就是那起夜半司机冲下河堤的车祸案。 做这些就要去警局。 这个世界一切和现实的金岭镇一样,不一样的只有人。 他们顺利进入了警局,来到了法医室,花了一点功夫就找到了想要找的资料。 谢刹的眉目微动。 虞星之一边看着周围,替他警惕,一边问:“发现了什么?” “很意外的消息,在车祸案司机的遗体里发现一个多出来的人类的胃,因为同时在调查另一个案子,就是覃桢的入室抢劫灭门案,女主人覃桢就失去了一个胃,很巧合,经检验这个司机肚子里多出来的胃就是覃桢失踪的那个。” “有点恶心,哥哥要继续听吗?”谢刹顿了顿,有些无辜地问。 虞星之点头。 谢刹还确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之前说过,抢劫灭门案里丈夫王异只剩下一颗头,身体不见了,同样也发现了。覃桢失踪的胃里发现大量肉块,就是另一个死者王异失踪的身体。” 这确实很恶心了。 虞星之的脸色微微一白,努力分析案情来转移注意力。 “不相关的案子,入室抢劫杀人案里受害者覃桢失踪的部位,出现在几千米外的车祸案死者身体里?而王异失踪的身体,出现在覃桢的胃里,这是说覃桢吃了他吗?” 谢刹一切如常:“不管怎么说,车祸案和入室灭门案都有关联,看来我们需要回家一趟,找到那面搬回去的镜子。” 那面镜子是他们在案发现场那个房间里发现的唯一异常的东西。 好在虞星之和谢刹住的别墅不是副本NPC安排的,而是谢刹自己额外购买的,所以这一路还算安全,并没有什么东西来袭击他们。 两个人很快就回来了别墅。 别墅的门打开了。 谢刹和虞星之不知道,现实里的金岭镇,【最爱吃兔头】也打开了他们别墅的门,走了进来。 谢刹和虞星之当然知道他们把镜子放在了那里,径直走进了别墅的储物间。 而现实里的【最爱吃兔头】是第一次来这里,下意识在客厅没有收获后,往楼上走去。 储物间只有两扇小小的地下天窗。 镜子折射着淡淡的天光,在门打开的一瞬间,谢刹精神力释放的触角像一只巨大透明的鲸,穿透了整个镜子。 镜子恢复清晰,照见的却并不是谢刹家的景象,而是覃桢和王异的联排别墅。 …… 一潭血泊。 死不瞑目的女人看着杀死自己的上初中的儿子。 “宝宝宝宝……”她的眼里有泪水有悲哀有绝望,唯独没有挣扎。 像个小天使一样诞生的小宝宝,发誓永远爱他护他,让他辛苦的希望,有一天用还未长成的手,攥着一把小刀,稚嫩可爱的面容狰狞漠然,毫不犹豫杀死了她。 好痛苦,痛苦的不是即将死去的伤口,是心,是无法救赎的灵魂。 顽劣年幼的儿子,因为不满妈妈的管教,杀死了自己的妈妈。 但是,凶手是未成年人,只是家事,并没有造成严重的社会危害,最终在无人追究的情形下,凶手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措施。 “我的宝宝受苦了,你的一辈子这可怎么办啊,都怪那个女人对你太严厉了。”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力气,是那个女人打你了吧,可怜的宝宝,一定是她虐待你了,你受不了反抗时候一不小心的。” 起初这样疼惜保护着他,只有父亲责怪地说了两句都是你们宠坏了他。 小孩子是很聪明的,一开始还在其他人的眼光里有些受伤愤怒,之后在家人的关心下就顺理成章起来。 是啊,都是他们的错,都是那个女人太烦了。 只是杀掉的是自己的妈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么满不在乎的想着。 后来,随心所欲地做事,一旦爷爷奶奶爸爸不能如自己的意,不给他买想要的东西,想要的游戏玩具,不让他玩耍,管束他,让他不开心。 他就叫喊:“杀了你们!你们敢不给我,我就杀了你们。像杀了妈妈一样。” 那样满不在乎理直气壮的眼神,不是玩笑,是真的这样想的。 确认到这一点后,终于,连这些宠坏他的家人也开始恐惧了。 儿子又结婚了,有了一个很乖的孩子,是个很聪明的男孩呢。 那个动不动因为不被满足叫嚣着杀了他们的熊孩子,让人觉得恐怖的,真的是儿子的种吗? 终于有一天,这些人彻底厌烦了。 小男孩发现,家里人有一天忽然失踪了,不管他怎么骂,喊叫,踢打砸东西,都没有理会他了。 在他饿肚子什么也不会哭着叫妈妈的时候,死去的妈妈从婴儿房的镜子里爬了出来。 “宝宝,我的宝宝。” 这样疼爱的叫着,就像被他杀死的时候,含泪喊他一样,这样笑着拥抱了他。 不管他怎么惊恐害怕的尖叫逃跑挣扎,都抱住了他。 将他一口一口吞了下去,就像吞下自己结出的苦果子。 房间就这样空置了,不久之后,一对外来的不知情的小夫妻租住了这里。 谢刹看到,覃桢和王异搬进了这个房子。 覃桢很快怀孕了。 夜里睡梦里,总是梦见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咯咯咯的笑着的男孩子。 可怜可爱地撒着娇,喊她妈妈妈妈,跟前跟后陪着她玩。 不仅是梦里,有时候在丈夫不在的白天,恍惚的时候那个小男孩也会来。 帮她做事打下手,体贴又可爱。 会轻轻摸摸她的肚子,羡慕又委屈地说:“如果妈妈怀的是小弟弟,我就可以做妈妈的儿子了。真想成为妈妈的孩子啊。” 覃桢想起来,小男孩对她说的话。 他是个可怜的不幸的小孩,被父亲抛弃,妈妈虐待杀死了他。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即将做母亲的覃桢怜惜地摸摸他的头,“妈妈也希望你投生我的肚子里。” 她一直这么觉得的,觉得这是即将要成为她孩子的生灵。 直到有一天,覃桢知道了肚子的孩子是个女孩。 那一晚,她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惨白着脸,阴郁鬼一样的女人。 “生下她吧。别信那个孩子,他是个撒谎精,是个天生的恶魔。” 但是覃桢太害怕了,她以为这是柳树村的诅咒。 这个女鬼想要出生,假如自己生下肚子里的女孩,这个女鬼就会借此出生,这个连自己的孩子也会虐杀的可恶女鬼。 所以,王异夜半起来,看到了覃桢对着婴儿房的镜子,指着镜子里的人骂贱人,我不会让你活下来的。 她一拳一拳的砸自己的肚子,砸到流血。 王异明显觉得覃桢不对劲了,他害怕了。 他想走,也想叫覃桢却医院打掉孩子。 可是,怎么可以呢? 小男孩又出现了,吸着鼻子可怜兮兮地哭着,牵着覃桢的手。 “妈妈,爸爸要抛弃你,抛弃我们,就像以前一样。” 已经精神不稳,疯掉的覃桢扬起诡异的笑容。 在她体内的已经不是原本的覃桢,而是被这对母子的怨气支配的工具。 “老公,你想抛弃我吗?”休想走出这个房子。女鬼说。 休想和以前一样抛弃我。狰狞的小男孩说。 吃掉吧,吃掉就不会跑掉了。 打不开门的王异,缓缓回头,他不仅看到了苍白呆滞的妻子,还看到了妻子身上另外两个鬼。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房间有鬼。 …… 【最爱吃兔头】走上二楼。 她不知道,在她拐弯的时候,她的身形忽然从别墅消失了,出现在几千米之外的覃桢和王异的联排别墅里。 但她无知无觉。 因为,她既没有去过谢刹和虞星之的别墅,也没有到过案发现场。 她只是稍稍奇怪了一下,为什么感觉这个别墅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大? “呜呜呜。”抽泣的声音传来。 【最爱吃兔头】循着声音走到阳台上,看到一个瘦小的初中生样子的男孩子在哭。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男孩子惊恐地抬起头,婴儿肥的小脸尖尖的,可爱又虚弱的样子。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想要当小偷,我只是太饿了,才,才过来看看有没有吃的。” 【最爱吃兔头】稍稍松开皱起的眉:“怎么回事?” “我是隔壁的孩子,妈妈去世了,爸爸不要我了,只有我自己,好饿哦,我想找点吃的。对不起,我不该随便进别人的屋子,可是阳台很近,没有锁,我好饿呜呜。” 即便是向来理性的【最爱吃兔头】目光也一点柔软,走上前摸摸小男孩的头。 “阿姨帮你找找有没有吃的。别怕,没有人怪你。” “谢谢阿姨。”颤抖哭泣的声音,吸着鼻子,有些幼态。 就在【最爱吃兔头】回身想要看看厨房在哪里的时候,瘦弱的小男孩瞬间长高长胖了,狰狞恶意的笑着,手中的东西狠狠砸到她的头上。 就在他想砸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忽然感应到有人在动那面镜子。 “该死,好不容易把那个女人关进去,你们敢放她出来!”他又恐惧又愤怒,放开了到手的猎物,气冲冲地下去。 …… 看不见的东西忽然袭击了他们。 忽然狂风大振,谢刹和虞星之转眼从他们的别墅到了案发现场的卧室。 就像是被吸进了镜子里那个世界。 狞笑声,门窗不断发出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进来。 蔚蓝的落地窗忽然碎裂开,看不见的东西将谢刹猛然撞出窗户。 在谢刹坠楼的时候,虞星之及时抓住了他。 “没事吧。” 谢刹拉着虞星之的手,在光滑的墙壁上寻找支撑点,忽然,乌黑的眼眸一颤。 在谢刹的视角,屋子里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轻轻揽住了虞星之往后拉去。 那只手很熟悉,就像是柳树村时候,覃耀祖剖开拿走他的心一样。 哥哥! 只有几秒种,再次出现在窗口的虞星之,白色衬衫的心口破开了个血洞,那双水蓝色的眼眸失神,自谢刹身边坠了下来。 谢刹失去了声音,瞬间松开了手跟着他一同坠落下去,想要抓住他。 但地面是一片迷雾,没有人,没有虞星之。 明明是几乎同时掉下来的,但虞星之不见了。 谢刹清隽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乌黑的眼眸前所未有的凌厉阴戾,仰头看着让虞星之掉下来的房间里的东西。 那张苍白冷倦的脸,前所未有的阴郁,竟然比覃耀祖还要危险。 …… 怒气冲冲的小男孩出现在房间里,手中的小刀胡乱地刺着,不管是谁胆敢动他的玩具,全都杀掉。 走廊拐角,忽然出现一只修长优美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小刀。 那把杀死人的小刀在那只好看的手上,轻轻就折断了。 俊美的青年微微弯着腰,一双眼睛好奇温和地看着他:“嗯,很危险的玩具啊。” “呜呜呜。”变回瘦弱小男孩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哭着。 在他哭的时候。 青年栗色沁凉的眼眸无辜地看着他,像是惊喜快要笑了,一瞬不瞬看着他:“你比我还坏啊,我最喜欢比我更坏的小鬼了,玩起来很有趣啊。” 瑰丽的面容,露出危险又灿然的笑容。 这一次,小男孩是真的吓哭了。 第51章 视而不见 游戏第四天。 蓝队全员失去联系,红队全员失去联系,白队【最爱吃兔头】失去联系。 只剩下了两个人。 【我可爱吗】确认【最爱吃兔头】的消息无声无息断绝后,他的眼神微沉,却没有在依旧专心查资料的【宠妻证道】面前表现出来。 【宠妻证道】专注地低着头,将从近期往前所有社会报道的事件和类似【最爱吃兔头】在殡仪馆看到的尸体状态结合起来。 她微微蹙眉,稍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可爱吗】立刻问她:“怎么了?有发现什么吗?” “你来看,”【宠妻证道】脸色不是很好,“覃桢的案子和殡仪馆的尸体,都是一样的特征,受害者多为女性和小孩,但覃桢的案子被调查了,殡仪馆的尸体为什么被放置不管?我下意识查了近几年的事件,类似这方面的报道。” 【我可爱吗】凑过去看屏幕,看着被做成表格的一目了然的事件,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未成年儿子杀死母亲”“家暴而死的妻子”“骗婚无法离婚自杀的女性”“被男友照片勒索纠缠自杀的女子”“长期重男轻女将女儿诱骗回家杀害的父亲”…… 死在家事里的女人,没有造成太大社会危害,甚至几乎不为人所知,无人为她们发生,悄无声息的埋葬。 这些人在她们家人对外说明的死因是难产,是抑郁自杀,是病死…… 造成这一切的是她们的丈夫,儿子,父亲,最亲的亲人。 “金岭镇的法规真奇怪,如果女人因为反抗虐待杀了人,因为以她的力气和长久被虐待的动机,她一定是蓄意谋杀的,社会危害大,所以死刑。但男人如果长期虐待杀死了妻子,因为他的力气大,他习惯暴力镇压而不是杀害,所以一定是不小心是激情杀人是意外,社会危害小,所以凶手只受到几年的监狱惩罚,几年之后出狱就该怎么生活照样怎么生活了,甚至无缝衔接娶第二个女人,下一个受害者继续。” 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可爱吗】凝目沉思:“红队不是说,失踪之后会进入一个奇怪的分不清黑夜白天的世界,有女鬼追杀人吗?女鬼,会不会就是这些受害者?目前为止,确认失踪的都是男性,而【纯白之心】是女性,所以她能回来?” 【宠妻证道】手指撑着额头,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些人,我要是这些女鬼,我也会杀了他们!这里不愧是地狱。” 地狱的末日,又有谁来终结呢? 【我可爱吗】看着她,没有说【最爱吃兔头】失踪的话,也没有告诉她,街上出现女鬼,现在外面的世界已经乱了,到处是鬼,鬼的数量说不定比人还多。 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宠妻证道】。 “听我说,事情有了很大的变故,现在的副本世界很奇怪。很高兴你能和这些女鬼感同身受,也许她们因此对你的恶意能少一些。目前看来,的确好像对女性玩家要友好一点。”他苦笑着说。 【宠妻证道】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现在的金岭镇一半人一半鬼,活人想要照常生活下去需要额外注意,比如:看见鬼的时候把她们当成正常人,千万不要表现出恐惧,越恐惧,越危险。但也不能视而不见,越视而不见越被注意越危险。总之,尽量待在店里,这时候应该也没有多少人有心情来茶吧。但是如果遇见了,记得我说的应对办法。” 【宠妻证道】敏锐地说:“你要去哪里?” 如果不是要出去,为什么用这种语气交代。 【我可爱吗】很坦然:“蓝队失去联系,红队也是,我需要去找【最爱吃兔头】。” 【宠妻证道】点点头:“保持联络。” 她已经有一种预感,很可能之后的游戏白队就要靠她了。 【我可爱吗】拍拍她的肩,说了声加油,径直走了出去。 他没有想要联络【宠妻证道】,因为他去的地方很危险。 所有人都失踪了,但失踪后的世界另有玄机,反正都会失踪,这次他想要主动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可爱吗】回到了白队在副本的家。 看了【宠妻证道】收集的信息,一直以来【我可爱吗】内心一个隐约的猜测浮现了心头。 那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死在她们家里的,他们的很多人也是在住处失踪。 所以,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为什么游戏只是让他们失踪,而不是直接淘汰?是不是另一个世界也是破解副本的关键? 他想亲自去看一看。 打开门,走进房间。 一眼扫过,忽然,【我可爱吗】的视线一顿,再次移回米白色沙发上。 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正撑着头靠在沙发上看着他。 【我可爱吗】顿时惊喜:“虞星之,你回来了?大神呢,他跟你在一起的吗?” 沙发上的虞星之静静看着他,俊美无暇的面容玫瑰一样的唇微抿,弯成一个笑的弧度。 栗色沁凉的眼眸轻慢,微微偏着头一瞬不瞬看着他,只有唇的弧度是笑着的,笑得无辜敷衍,莫名的危险。 【我可爱吗】惊喜上前的脚步一顿,狐疑迟滞,后知后觉,笑容勉强:“你的的头发怎么变得好长。还有眼睛,不是水蓝色的吗?” 这个看上去气场强大莫名危险的男人,真的是那个温柔的虞星之吗? 玫瑰色唇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些,毫无笑意的脸,沁凉幽隐的眼神,戴着昂贵的蓝宝石的手指撑着额头,奢靡温雅的声音:“不是哦,水蓝色眼睛短发的那个叫虞星之。” “哦哦。”【我可爱吗】脸色苍白,努力保持着自然,想要后退,“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男人的手指轻轻点点黑色西装裤的大腿,他身上是雪白的衬衣和黑色熨帖的西装。 这个动作,成功叫【我可爱吗】像被钉死了一样,再不敢后退一步。 “来都来了,坐啊。” 【我可爱吗】顿了顿,缓慢移动到离男人最远的沙发边缘,却不敢坐。 男人没有理会他,就像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一样。 那双栗色沁凉的眼眸看人的时候始终一瞬不瞬的,并不怎么凌厉,但是可怕。 那和虞星之一样好看,因为莫名的危险,让他灿然的笑容也显得显得油画质感的阴郁。 他张开嘴笑,好像很有趣一样,笑得有些孩子气。 “发现了,一开始自己就住在案发现场,哦,你们把这个叫凶宅,心情怎么样?看你还想回来看看,胆子不错嘛。” 【我可爱吗】不想看他,对上那双眼睛,就会失去所有逃生的勇气,但他不敢不看。 那个人和虞星之一样的脸,即便气质截然不同,那张脸也很好看。 但是极致瑰丽的美,有时候也是极致的可怕。 那个人笑着,没有任何攻击意图的样子,对他挑了挑眉:“很简单吧,这个副本,一开始就把你们送到源头了。而且,特意安排了社区的工作,只要稍微关心一下周围的居民就可以知道发生过什么吧。” “嗯,”男人轻慢随意地看了看周围,有些无趣的样子,抬着下巴偏着头看他,带着笑意的奢靡的嗓音,“真是令人失望啊你们,好像住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异常,即便失踪了几个人也视而不见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 他忍笑着。 【我可爱吗】却几乎虚脱一样流着汗,把头低下去,不断深呼吸。 这是魔王吧,这就是之前游戏说的魔王级奇遇吗?谢刹到底是怎么面对他的,好可怕! 整个被压制的精神力都随时要崩溃一样,不受控制的感觉。 “很紧张啊你”,男人微微偏着头,看着他低头躲闪的脸,安慰又无趣,“不是已经预感到真相才回来的吗?想要主动失踪去那个世界,本来还想赞赏一下的。这么胆怯可不行啊,我长得又不可怕,也不会像女鬼一样追杀你。”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比任何存在都可怕。 【我可爱吗】努力深呼吸,就像当他面对比他高很多阶级的人时那样。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的副本真的这么逻辑不合理,设计粗糙吗?”男人想了想,“你原话怎么说来着——这个副本真是太没有逻辑了,到底是为了搞我们故意的?还是地狱就是这么个奇葩逻辑?这次的游戏副本真的是很不用心。” 男人拿着一本精致的笔记本,像是读书一样正式书面的语气,将笔记本上记录的,【我最可爱吗】当时信口对游戏的玩笑吐槽,用奢靡优雅的嗓音一一读来,如同宣读名着。 如果是现实中,有人将自己随口的玩笑话记录在册,当众用这样优雅正式的语气宣读,他会羞耻到满脸通红。 但现在,【我可爱吗】只觉得难受想哭。 他吐槽游戏,这个魔王为什么这么记仇?他只是随口说说啊,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玻璃心的游戏? 唔唔,我什么也没有说。 生怕连自己的腹诽也被听去,又被男人记了下来。 男人放下书册,微微抬起眼睫,轻慢笑的唇的弧度,像是无趣失望:“这可不是什么玻璃心,这是专业的态度,我们很注意玩家的游戏体验和意见反馈的。既然你这么误解了,我当然得上门亲自来解释一下,务必让你明白游戏的设计理念。” “我,我明白了,对不起,我不该胡说八道。”【我可爱吗】态度极好的道歉。 男人始终不慌不忙,毫无攻击力,像个艺术家给学生上课一样。 “误解有助于沟通,没关系,但是,有一点你得知道,这个游戏里所有的副本并不是故意制造出来的,包括NPC,你得对他们好一点,因为是跟你们一样的人类啊。” 在【我可爱吗】惊讶看来的时候,男人偏着头孩子气一样看着他轻慢地点点头。 “是特意从别的空间复制截取来的,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演员都是当事人,当然,他们现在已经不算人类了,只是地狱的居民。如果你愿意理解成一串数据也没关系,随便。” 【我可爱吗】呆愣在那里。 “最真实的空间游戏,你们星际时代的宣传语不是很喜欢这样打广告吗?这次就是了,原汁原味真实演出。” 男人优雅地抬了抬手腕,看了眼上面的表,轻轻吹了吹刘海:“时间差不多了,好好干。” 直到确定男人是真的消失了,【我可爱吗】才从那种浑身无力的恐惧里恢复过来。 想到对方的话,他好像终于明白自己莫名的恐惧由来了,因为,太真实了,不像是面对一个游戏的NPC,就像是真的有个主宰地狱的魔王站在了他的面前。 …… 房间有鬼,所有人都失踪了。 【紫色鼠尾草】面对那个世界的时候,一开始是这样认为的。 他还记得自己做了菜,因为累了想要小憩一下,其实他并没有真的睡着,所以意识一直是清醒的。 听到了砰砰砰的敲门声,当他打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时,他意识到并不是自己家,而是隔壁。 隐忍的呜咽声,让他忽然意识到,也许并不是真正的敲门,而是有人被人抓着头发,一下一下往墙上撞击。 隔壁住着那个叫小艾的女孩子,他今天还跟踪了对方呢。 来不及做任何思考,【紫色鼠尾草】就冲过去敲门喝止:“隔壁在做什么?打架吗?快点松开,我报警了,保安也马上就会到。” 隔着门,里面男人粗鲁凶狠的声音,质问谩骂着:“外面的是谁?不认识为什么管闲事,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就是贱。” 男人的声音不高,【紫色鼠尾草】意识到这不是对他说话,而是在对里面的女孩子。 忍痛呜咽的哭声,女孩子的,让他立刻联想到小艾。 【紫色鼠尾草】越发粗暴地敲门撞击起来,一面喝止着里面的男人。 门终于被不耐烦的打开了。 只有跌坐在门口的小艾。 她的脸上带伤,眼眶青紫,手臂上也是。 【紫色鼠尾草】把她拉起来,一面警惕地看着屋内:“那个打你的男人呢?他是谁?” 小艾低着头摇头,拉着他阻止他进去屋子。 “你别怕,这种人就不该惯着,打女人,欺软怕硬的东西。” “真的,别进去。”小艾这样说。 【紫色鼠尾草】很少发脾气,这会儿却有些忍不住:“为什么不求救?为什么不离开他?你愿意就这么一直下去吗?有人来帮你了也拦着?” 小艾摇头,使劲抓着他的手,忽然将他推出门去,自己也出来把门关上。 她仰着头,清秀腼腆的脸上神情坚定,并没有他以为的懦弱。 “快跑!”她说。 “什么?”【紫色鼠尾草】愣住了。 小艾咬着唇,忍着泪的眼睛大大的:“刚刚门打开了,他是鬼,你住的屋子里也有鬼,小区到处都是鬼!快跑!” 【紫色鼠尾草】回头,看到白队住的屋子的门自己缓缓打开了,房间一片昏暗,有什么东西随着一闪一闪的灯逼近门口。 不只是他们的屋子,放眼望去,所有的屋子的门都开了,里面没有人,但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跑啊。”小艾大声催促着。 这次【紫色鼠尾草】顿时反应过来了,他反手抓住小艾,一起往小区外跑去。 三天了已经,他们躲躲藏藏,试图去寻找过白队的队友,到过书店。 但是小艾揽住了他,说有一个很可怕的存在那书店附近,不可以接近。 “你的队友现在还算安全,只要不和鬼正面接触,不发现他们的身份,就是安全的。但是,一旦识破了,发现了真相,就会立刻陷入危险。” 游戏第四天的时候,【紫色鼠尾草】无意中发现,跟自己一起逃亡,相依为命的小艾,伸出来的手臂上的擦伤一直没有好,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好像是尸斑。 内心咯噔了一下。 小艾早就死了?她也是鬼? 一直以来关于小艾的异常,为什么从一开始看到她在书店出现,就觉得似曾相识的既视感,怎么也解释不通的在哪里见过的在意,那一瞬间终于全部想起来了。 报纸上的车祸案,中年司机意图对乘客不轨,却被石块砸烂脑袋,踩着油门冲下河堤。 那条新闻里的照片出现了车子的牌照,【紫色鼠尾草】曾经见过。 就在游戏第一天,快下班的时候,他无意中望向外面,想着队友什么时候回来,想着虞星之蓝队的身份和他们一起游戏怎么通关的烦恼,无意间曾经看见了。 他看见了那个司机绕了一圈,故意停在了一个女孩身边,对她打开车门。 看见了那个司机的侧脸,还有车子的牌照,甚至看见了上车的女乘客的脸。 司机就是车祸案的司机,牌照就是车祸里那个牌照,小艾,就是那个神秘失踪的女乘客。 是小艾杀死了那个司机!她就是车祸案里的女鬼! 他明明看见了,可是第二天面对新闻报纸的时候,却没有想起来。 他只是依稀记住了小艾的脸,看到她再次完好无损出现在店内,即便脑子里想不起来,潜意识却觉得她不可能还好端端的。 事实上直觉是对的,小艾已经死了。 “你想起来了。”去探查消息帮他找食物的小艾忽然出现在身侧,幽幽地说。 【紫色鼠尾草】吓得几乎跳起来,却看到少女苍白的脸上安静流下的泪水。 她咬着唇,无声无息哭泣,平静地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也不是故意要变成鬼的。我也没有害你,我是真的想要救你。因为你,你是唯一一个听到我的求救声,主动来救我的人。虽然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紫色鼠尾草】怔愣在那里,这几天他们一起努力逃亡,如果小艾要杀死他,的确没必要等到现在。 但是,她死了以后一直来他们店里,这个行为绝不可能单纯,还有一直阻止他去书店和队友汇合的行为。 “我变成鬼,是因为你们的店里,有个姐姐送了我一块蛋糕。那个蛋糕是我死前吃过的最后一个东西,被那个司机杀死的时候,我的身体被一股暖意修复了,好像就是那块蛋糕。我来你们店,因为还想再吃到那种蛋糕。但是,好可怕,店里有一个很可怕的存在,绝对不能接近。” 【紫色鼠尾草】虽然已经不怕她了,也决意继续信任她,但还是奇怪她的描述。 可怕的存在,难道她说得是谢刹吗? 精神力等级最强,也是最厉害的玩家。 除了他,店里没有其他让人觉得可怕的存在了。 “我不知道是谁,我没有见过,每次只要感觉到他在靠近,就一点也不敢多待。” 【紫色鼠尾草】看着不远处的店:“我相信你,但我还是想联系队友,这次你不会阻拦我了吧?” 小艾立刻抬起头,紧张地看着他:“不可以,我们根本不是在现实世界,原本,原本你是要被时间带走了,我把你偷偷藏了起来,这里不是任何一个世界,是两个时间的裂缝里,这里根本没有你的队友。我是怕你发现这个,才一直阻拦你过去的。” “被时间带走?两个时间的缝隙?这是什么意思?”【紫色鼠尾草】奇怪地问。 小艾却忽然悚然地看着不远处:“快逃,她追上来了。” “她是谁?那个女鬼到底是谁?” “她就是时间,在那个时间里,她可以杀死任何她想杀死的人。” “被追上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也许会被彻底杀死。” …… 游戏第四天,金岭镇沦陷,所有玩家在时间里迷失,进入鬼域。 一场大型的捉迷藏以金岭镇为背景开始了。 首先领先的是女鬼阵营,她们以最少的数量,最专业的态度,更高的速度,更敏锐的眼力,无论玩家跑到哪里,无论玩家采用什么战术,都会在规定时间里,尽心敬业尽力抓住他们。 用她们手中简陋有限的工作道具,带给玩家们无限刺激的死亡体验。 工作圆满结束的女鬼们凑在一起,互相交流着一天的工作经验。 “最讨厌做那个人的工作了,怎么抓都抓不住,还被反杀,这么不配合的玩家,让我之后的工作怎么展开?” “你们也遇到了啊,我也是,太倒霉了,我又不负责那个区域。” “他到处乱跑,像是疯了一样,见谁杀谁?不瞒你说,技术还蛮好的,我本来都想不出还能怎么杀玩家了,从他那里学了几招,够吓人。” “最后是谁收了他?这种刺头影响我们工期,还好地狱不扣工资。” “不知道,上面说会有特别的大人物自己去处理。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先,马上就要到我最喜欢的环节了,我得养足了精神。” “我也是,每到这个环节就爽。” …… 雾蒙蒙的街头每时每刻每家店都像是放着老旧磁盘的歌。 “……我们终将在天堂…………我们终将在地狱……我们终将在一起。” 所有的玩家都绝望了。 原本以为在金岭镇失踪后还不是淘汰,进入另一个世界后还可以继续攻略是个惊喜,现在却觉得是折磨。 那些女鬼一直追杀他们,原本以为被追上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杀死就很绝望了,但是,现在他们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被杀死后,意识还存在,甚至几秒钟后发现自己又好端端的出现在金岭镇的街上。 “难道我复活了,游戏重置了?” 下一秒就看到女鬼出现在街上,不,准确地说,看到她们从一家街头的书店走了出来。 顾不得想为什么是书店,书店是女鬼的复活点,还是书店是她们的诞生地,下一瞬间就是逃跑。 但是一转身,另一个女鬼抓住了他们。 以为又要被杀死了。 但是女鬼捂着肚子,虚弱地倒在路边,苍白枯寂的脸上露出憔悴和求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玩家愣住了。 女鬼也重置了吗? 她们现在还没有死?还可以被挽救?一旦救了她们是不是就可以不变成鬼了,就可以不杀他们了? 但是,好可怕的眼睛。 其实还是已经死了的吧,只是这时候的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还是快点甩开吧,趁着她们还不知道自己死了,还不知道自己多可怕的时候,抓紧时间逃走吧。 是啊,谁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死掉,为什么死掉,什么时候又变成鬼呢? 万一在帮助她们的中途忽然想起来了,在她们身边的自己不是随随便便就死掉了吗? 于是,撕开女人求助的手,慌忙逃跑。 迎着女人怨恨的眼神。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杀死你的不是我啊,我只是太害怕了。 但是,逃走真的有用吗? 又是被抓住,又是死亡,反反复复体验着复活死亡,反复永无止境。 再一次复活的时候,这个永远也不会结束,永远也无法通关的游戏,终于让一些玩家崩溃了。 【香辣孜然粉】拉着向自己求助的女鬼的手,噗通一声反手就给她跪下了:“呜呜呜呜女鬼姐姐女鬼阿姨,求你了,给指条活路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杀多少遍才算数,我站着不我跪着让你杀还不行吗?” 一脸憔悴虚弱求助的女鬼一顿,缓缓站直了,居高临下的脸色一点鄙视:“早点听话接下委托不就好了吗?非得来来回回好几遍,浪费大家的时间。跟我来。” 【香辣孜然粉】屁话也不敢说,擦擦眼泪,委委屈屈跟在女鬼背后。 女鬼没有理会他,但是打死他也不想再逃跑了,爱咋地咋地吧。 跟着女鬼,来到了一个超级大的社区里。 女鬼给他一张列表:“那。” 【香辣孜然粉】乖乖接住,看着上面的东西,迷茫地抬头看女鬼,像个可怜的流浪狗似的:“女鬼姐姐,这是……” 女鬼努努嘴:“不是答应了要救我吗?开始努力吧,化解我的怨恨啊。” “啥?”这是什么沙雕走向?我是从一个游戏掉进另一个游戏里了吗? “游戏还有三天,努力干活别想偷懒,我们有KPI考核的,我是不会随便给人合格的。” 于是,死亡逃生游戏的最后三天,玩家沦为了社畜。 依旧和以前一样,生活在金岭镇NPC安置他们的房间。 但是现在房子的房东,他们能看见了。 “游戏的规则是每天都要努力工作,用来抵消房租,你们明白吗?” 他们的工作就是,每天朝九晚五,偶尔加班,去修理那些把房东变成怨气满满女鬼的人渣。 皮带拳套桌子凳子,都是他们的工作道具。 “他当时怎么打我的,请你们务必照着来一套。辛苦了。” “老板客气了。”玩家很绝望,这些人渣毋庸置疑也是鬼了,肯定打不死,打不死怨气化解不了,怨气化解不了KPI就不达标,KPI不达标他们就还是无法通关出不去。 房东女鬼腼腆地笑了笑,如果忽视那恐怖的戾气怨气,还有点畏缩淳朴:“没事的,不会那么久的,就是三倍照着他打我的时间,那位大人说这就差不多了。你们十五个人呢。” 玩家们很绝望:这些人渣是怎么回事,他们打一天就觉得好累了,这些人渣生前是怎么做到一天三顿全年无休的?你知不知道你的人渣行为直接导致我们的工作量超负荷啊。 这么一想,打起来终于有点劲了。 逃亡副本变成了日常模式,每天下班回来见面打招呼是:今天你打哭了几个? 也有脑子相对灵活的玩家,一边继续一天照三顿打人渣,一边跟女鬼姐姐阿姨们谈心。 “姐姐我跟你说,没必要把时间都花在这些人渣身上,打两顿开心开心就算了,但更多时间还可以干点更有意思的事情啊。” “什么叫更有趣的事情?捉迷藏花式杀玩家的新手法吗?” 玩家勉强笑着:“不是,我是说,换一种活法,体验一下我们星际女孩子的人生。” 女鬼露出腼腆的好奇来。 “对就是这样,假如不生在金岭镇,不遇到这些人渣,一个全新的人生,我们来试着过一下。” …… 我们终将在天堂…… 天堂七日后复活,复活以后无限继续,为什么要惧怕短暂的死亡呢? 我们终将在地狱…… 为什么恐惧地狱,难道我们不是已经在地狱了吗? 我们终将在一起…… 所有视而不见,与你无关的惨剧,终有一天都会看见的,它就在身边,就在眼前。 玩家们行走在鬼气森森的金岭镇,听到街上的歌,那首觉得恐怖的歌,终于听懂了它的含义。 原来不是恐吓,只是悲鸣。 【宠妻证道】在只剩她一个人的金岭镇,看着厚厚的资料,终于明白了。 12点35,12点30,19点45…… 原来不是什么死亡预告,只是那些死鬼死去的时间,这是她们发出的求救的信号。 所谓的失踪,是因为刚好站在她们死亡的漩涡旁,被死亡的时间拉进去了。 “我该怎么做呢?”她隐隐约约明白了。 拎着消防斧,站在那些时间节点的案发现场,在她们重现死亡的痛苦时刻,毫不犹豫地挥下去,将看不见的施暴者杀死,将她们救出来。 “谢谢,谢谢你。”残影露出黑色的眼泪,消失在空气里。 …… 小艾站住了脚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如释重负。 “啊,我找到送你回去的路了。”她弯弯眼眸,看着【紫色鼠尾草】,“抱歉,我好像反应过度了,突然想起来,你好像其实不用跟我一起逃跑的。会在那个时间被追杀杀死的,只有我啊。” 是突如其来的话,【紫色鼠尾草】却听懂了。 因为她被杀死了,所以即便死去了也在害怕,害怕他重复她的死亡,却才想起来,只有她自己会被伤害,因为那个男人其实不敢打比他强壮的男人。 “抱歉,我很抱歉。”【紫色鼠尾草】说,眼眶潮湿,“我明明看见了,我看见你上了那辆车,但是我不记得。我应该察觉他的异常的,如果我稍微留意一点。” 因为觉得这只是个游戏,只是个副本,身旁的人只是NPC…… “谢谢。你能来敲门,我真的好高兴啊。”小艾弯着眼睛,对他挥手再见。 雾蒙蒙的鬼域消散远去,视野恢复成真实的光照,是阳光灿烂的金岭镇。 【成功消失鬼魂的怨气,恭喜通关。】 站在他面前的,一开始带着他们上大巴车的女工作人员扶了扶眼镜,这样说。 【紫色鼠尾草】却没有觉得高兴,他低下头,缓缓蹲在地上,肩膀微微抖动。 …… “王炸!我赢了!给钱给钱。”女鬼甩下牌,开心地转圈圈,生前的伤痕,死后的怨气已经彻底消散了,她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为游戏开心着。 输了的【我可爱吗】并不懊恼,一边洗牌一边游说着新游戏,如何如何好玩,什么规则,怎么上手。 女鬼们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他,笑容有一点神秘。 【我可爱吗】后知后觉,但已经不觉得恐怖,毕竟她们最恐怖的样子他都已经见识过了,再恐怖也不会更恐怖了吧,他可是死了三回,没办法了才乖乖接受委托的。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谢谢,这几天很开心,还有,之前捉迷藏玩游戏,杀了你三回。其实杀人游戏一点也不好玩,还是纸牌有意思。下回你要是再来,千万别跑了。” 【我可爱吗】笑了一下:“那不行,被那么恐怖的东西追,怎么可能不跑,不过下次我被抓住的时候挣扎的慢点。哎,什么叫下次?” 女鬼们一边揭牌一边随意地说:“那人渣灰飞烟灭了,我们不在意了,你不用再打他了,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打人,其实我们也不喜欢。” 【我可爱吗】反应过来,他通关了。 他认真地说:“没关系,虽然不喜欢打人,但是,下回再遇见那种人,我会好好修理的。” …… 雾气遮掩的金岭镇渐渐恢复原貌,樱花大道之上,微风吹拂,樱花落满地面。 陆陆续续出现在街上的人,有无知无觉的居民,有成功通关的玩家。 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很快醒来一样,居民继续着自己普通的生活,什么也不记得。 山顶的水坝上,青年居高临下看着整个金岭镇。 栗色沁凉的眼眸低垂抬起,轻慢温和:“随便就说什么魔鬼在人间,见识过真正的地狱吗?这种程度的,只是无人处理的垃圾而已。你说呢?” 在虞星之死后,忽然认真起来,一直追杀着鬼域里所有出现的鬼魅,搅乱整个游戏的谢刹,清隽清冷的面容上,乌黑的眼眸阴郁,站在青年身后不远处,慢慢走近。 手中执着一把精神体凝聚的刀。 青年并不回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敌意。 奢靡呢喃的嗓音:“这个副本叫视而不见,被人们视而不见的除了受害者,还有这些制造了女鬼的人。其实是很简单的副本,但是你们想得很复杂,从不往身边看一眼。” 谢刹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抓着他刀锋逼着他的脖颈。 乌黑阴郁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覃耀祖,那是从未有过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覃耀祖的眼里反而带着笑,有些讶然矜持的笑,眨了眨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见到你情绪这么激烈,是因为虞星之死掉了吗?” 谢刹手中的刀锋在雪色的肌肤留下浅粉色的伤痕。 覃耀祖眨了眨眼,栗色沁凉的眼眸,像是因为那一点疼,快要哭了一样,眼里的沁凉愈发明显。 毫无脆弱,恰恰相反,极致的危险又蛊惑。 和虞星之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似有若无的笑容,明明被死亡威胁着,看着谢刹的眼神却像居高临下掌控一切。 他并不在乎自己受伤了,只是探究专注地看着谢刹,笑了一下,却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好像不再因为谢刹因为他的欺负露出的反应而愉悦了。 因为,明明执刀割伤他的是谢刹,但面无表情乌黑的眼眸阴郁戾气,却真的像是因为痛苦快要哭了的人其实是谢刹。 “奇怪,明明一向喜欢欺负你,但是看到你真的痛苦,好像并不有趣啊。” 覃耀祖握着他拿刀的手,眸光淡淡的,像是无趣,又和以往的无趣不同。 奢靡呢喃的嗓音温雅,安抚一样:“别担心,你割伤的是我呢,不是虞星之。我的游戏轻易不死人的,对玩家也很友好,毕竟你们是我的客人,我对客人一向很礼貌。” 像是哄着生病不肯吃药的小孩一样,变出一颗糖的口气。 “亲爱的,就在那里,因为他意外受了点伤,我不得不暂时把他单独带在身边,你看——” 覃耀祖神情平和轻慢,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眸光失神的谢刹往后看。 即便可能是谎言,他也无法拒绝:“如果你骗我——” 像是怔然,覃耀祖笑了一下,笑容却并不真切,温和地说:“只是队友而已,为什么好像对虞星之很特别?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那张脸很好看,是因为这样吗?” “很重要,他对我很重要。” 覃耀祖微微偏着头,一瞬不瞬看着那双纯粹干净的眼睛,他知道谢刹说得是真的,但他不理解,为什么重要。 谢刹语气极轻而执着,并不对他解释为什么,只是告之。 覃耀祖站在那里,微微偏着头,笑容清淡又一点宠溺似的无奈。 堤坝上一个观潮亭。 穿着白衬衫短发的青年就靠在那里,微微闭着眼睛。 皎洁无暇的面容有些苍白,还是莹润的雪色。 谢刹快步走过去,手中的刀锋消失,将他扶起来,拥抱着。 “哥哥。”小小声,跟以往一样,有点乖顺温顺,没有任何脾气和尖锐,一点也不强势。 但拥抱的动作小心翼翼又充满占有欲,抱得很紧,让那个青年全然靠在他的怀里。 他的动作有些轻微的发抖,像是失而复得,像是难过在哭一样。 那张清隽的脸上神情却安静放空,非但没有任何多余情绪,甚至没有了之前一丝一毫残留的阴郁戾气,依旧纯粹干净没有欲望。 “哥哥对我很重要,不要死,要一直一起游戏,答应过的。” 怀里的青年眉睫颤抖了一下,缓缓苏醒,目光和堤坝上似笑非笑的覃耀祖对视。 覃耀祖挑了挑眉,呢喃了一句亲爱的,转身消失。 虞星之温柔毫不设防的面容,淡然平和,轻轻回一句宝贝。 听到那微弱声音的宝贝的,是抱着他的谢刹,稍显苍白的耳垂都有些发红。 但因为青年叫他宝贝,乌黑的瞳眸却兴奋似的快速动了动。 “哦。”乖顺地应了,像喉咙里直接发出的咕噜声。 虞星之因为受伤虚弱垂敛的眼眸一顿,没有从他过分亲密的拥抱里挣脱,缓缓抬手,回抱了他。 水蓝色的眼眸弯成温暖柔软的弧度:“对不起,下次我会小心的,不会让你担心了。” 不会再让他的玩家露出那样的神情,好像要毁灭整个世界一样。 游戏带来的是快乐,不是毁灭。 “从这里看,樱花大街真好看啊。” 谢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粉色白色的花路,微风吹拂,真的很美。 第52章 邮轮游戏 “这个游戏,很危险。” 直到离开副本,谢刹看上去都有些情绪低落,还像个小学生一样拉着虞星之的手。 丝毫不管路过的玩家看到两个大男人小孩子一样手牵手走在一起会不会太奇怪。 因为游戏中途险些被杀死,全靠覃耀祖救命,所以虞星之只拿到了保底的三点生存点数。 谢刹虽然没有和其他玩家一起,走治愈超度厉鬼的路线,但他一路追杀厉鬼,杀到最后不得不让魔王亲自出现维护游戏秩序,怎么样也不能算是厉鬼们占了上风。 所以游戏判定给了他最高等级的评分,拿到了满分七点生存点数。 以及,【触发魔王级奇遇,地狱君主特权顺延七天】这样的待遇。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能让谢刹高兴。 他始终沉浸在虞星之在游戏里差点死去,从他手边消失了的阴影里。 “只是游戏,伤口出了副本就没有了。”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温柔地看着他,矜持内敛的,“谢刹你也受过一样的伤,不是吗?” 谢刹淡色的唇下抿,乌黑的眼眸安静冷倦,让人难以描述理解的神情:“不一样的,这个游戏的确会增进人的精神力,但也是因为对精神力的刺激太大了。虽然很多游戏都以打造真实的另一个虚拟世界作为噱头,但没有任何一个游戏,明明一直在标榜这只是游戏,给人的感觉却比任何游戏都更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如果继续玩下去,也许真的会受伤,一旦精神力受创,是无法修复不可逆的。” 虞星之温和地注视着他,玫瑰色的唇角弧度像是带着一点克制的笑,眸光澄澈毫不设防:“原来,谢刹是这样想的吗?但是,我可能没有办法放弃继续游戏。” 谢刹静静地看着虞星之,他并没有要青年完全不要游戏,但他没有解释,他想听这个人说自己的事。 虞星之的眼眸柔软,带着一点难以辨认的宠溺,微笑说:“之前柳树村的时候就说过,一开始进行游戏,是生存的本能。” “因为游戏的生存点数可以换取你需要的东西吗?”谢刹记得的,青年的家乡好像很偏僻,连游戏里基本的安全常识也不会,但好像知道很多蓝星的知识。 “可以这么说。”虞星之颌首。 对游戏而言,源源不断的玩家,就是游戏的生存点数。 “如果谢刹你不喜欢危险恐怖的副本,我们可以玩些别的。” 游戏开服已经一周了,除去一部分玩家热衷副本开荒,连续进了两个副本,其他玩家各有各的偏好。 游戏基本已经形成了三大流派。 大型副本每月出一次新,已经出现的副本可以每周一次CD,比如新手村柳树村和真正意义的团队副本金岭镇。 因为并不是固定NPC和剧情的副本,可以照着别人的攻略无脑玩,只有副本主题不变的前提下,就算是同一个玩家不同时间进入同一个副本,每次进入见到的背景和游戏内容,还有NPC、boss都不会相同,游戏通关机制也不会相同,可以反反复复的玩。 副本规则简单,剧情毫无重复,身份可选择性会越来越多,可玩性很强。 可以单人也可以组队,甚至可以根据能力挑选副本难易程度。 当然,每个副本都有自己的主旨,敏锐的玩家多次通关后基本就会摸清副本的主旨思路,通关速度会快很多。 所以,为了公平起见,除了第一次通关之外,以后的通关奖励会依次递减,防止人为了刷生存点数,降低游戏趣味。 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PVE玩家热衷探索不同的游戏剧情和设定。 副本之外,末日地狱的可玩性更多,有广袤的领域可以供玩家自由探索。 觉得副本太难太可怕,无法顺利通关的玩家也可以玩得愉快。 风景党可以搭乘各种工具自由探索游戏里的风光。但在路上可能会因为和NPC的关系触发剧情,有一段特别的奇遇。 这一部分,只要玩家遵守当地规则就不会让玩家死亡,以免额外的生存点数扣除。但如果NPC已经明确告知危险,玩家还要继续,就有因为意外死亡扣除生存点数的可能。 生存点数和星际币的兑换被炒得很高,尤其是经历过两次游戏副本的玩家,经现实中测试,确切增进了精神力等级的情况下,越来越多的玩家涌入了游戏,在副本里翻滚。 同样的,也涌进来一批不以通关和精神力为目的的玩家,风景党和咸鱼党。 风景党专注探索游戏地图,出旅行攻略。 咸鱼党喜欢在游戏里玩模拟经营、虚拟人生,像个NPC一样融入,在游戏里买房工作,和NPC恋爱结婚。 这些人的生存点数靠游戏里赚到的地狱货币购买,当然,也可以直接用星际币买。 还有在新手村分水岭成了NPC阵营势力的玩家,这部分人也通关副本,但身份玩法和普通玩家不同。这群人里的部分玩家热衷赚取地狱荣誉,一门心思想要在NPC势力里往上竞升,甚至大有和NPC争当boss的野心。 总而言之,就算谢刹不喜欢副本太过恐怖危险,也可以有不危险的玩法。 虞星之微笑专注地看着他。 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我不是不要哥哥游戏,但是,要跟我一起。” 虞星之温和地说:“不是已经加了游戏好友了吗?下次可以约好一起进去。” 谢刹拿眼睛看着他,让虞星之很喜欢的声线极轻:“终端的联络方式呢?如果不在游戏里的话,想要联系见面,怎么办?” 这才是说这些话的最终目的吗? 虞星之唇边似有若无的笑,却并没有要交换终端的意思,有些内敛克制。 谢刹立刻敏锐的察觉了:“哥哥只想跟我当游戏网友,不想现实里认识吗?” 他声音极轻,并不给虞星之任何压力。 “并没有,”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清澈薄暖,有些矜持,“因为,我没有终端这种东西。” 谢刹一顿,他想起来,星际已发现的文明范围太大了,不仅是星域和星域之间的贫富差距极大,即便是富庶的星域,也有被当成垃圾场一样荒废遗弃的星球。 在那些地带却还生存着一些星际人,只是和黑户一样,没有任何势力在意,终端这种和身份证明一样的东西,在那里也根本无用。 因为那里根本没有可辐射到的星际网。 就像A星球的人无法和遥远的B星球没有联网的局域网勾连一样,是超出星际数据核权限范围。 原来,虞星之是生活在那种地方吗? 是了,只有那种资源极度贫瘠的地方才可能需要游戏里的生存点数来换取现实里的生存物资。 “这个,原本就想给哥哥的,后来忘记了。” 即时转账,谢刹之前购买的一式两份的地狱交易行的全部物资,立刻一半转移到了虞星之名下。 虞星之的水蓝色的眼眸微怔,清浅温和地看着谢刹。 紧张的反而是谢刹,抿着淡色的唇,生怕自己的礼物会让青年觉得自尊心受损,继而不高兴,讨厌他了。 “只是普通的礼物,因为,我已经有了。” 谢刹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说那些漂亮熨帖的社交语言,让人毫无压力的接受赠予。 他只能看着虞星之,希望那个人看着他的眼睛,接收到他的好意。 手指轻柔地落在谢刹的头上揉了揉,青年水蓝色的眼眸弯起,笑容暖意清朗。 “是个美好的礼物。” 谢刹清隽干净的脸,一如既往没有明显的情绪,但给人的感觉明显像是高兴起来,上前稍显用力的拥抱了虞星之。 虞星之含笑的眉睫垂敛,也轻轻回抱了他:“谢刹你真是温柔啊。” 谢刹乌黑的眼眸里有光:“好喜欢这个游戏。” 如果不是这个游戏,拥有强行绑定所有星际成年人进入游戏的能力,他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认识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虞星之。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一个世界,不会有任何交集。 “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是,很高兴遇见你。” …… 下一个大型副本一个月之后才会再开。 在这之前,玩家可以享受游戏内的剧情探索,体会地狱的风土人情,也可以接一些交易行玩家发布的任务。 这些任务都是一些生活玩家,一些风景奇遇党,或者触发了特殊传承的玩家,甚至一些地狱NPC势力的玩家,当他们因为各种原因需要拿到某些地方的某个东西,或者获取什么结果,但依靠自己的力量无法达成,或者觉得代价太大,或者时间不够的情况,就会发布任务,委托给其他能完成的玩家去做。 谢刹在以往其他游戏里就会接这种类似的特别任务,就是因为这样,他在游戏里花的多,但赚得更多。 当然,现实里的主业才是他的主要资产来源。 可惜他这段时间沉迷玩新游戏,醒来工作的时间减半。 星际安全局没有放弃对《末日地狱》的监控和调查,谢刹作为特别顾问,例行公事也要递交报告。 报告上只有三句话。 【不要擅自表现出敌意,也不要接触游戏。】 【的确可以增加精神力和体质,但八级以上不要进入。】 【很危险,极度危险,智能评测在星际最高AI数据核以上,那东西是个残次品,但这个不是。】 来拿报告的工作人员看着这三行字,努力了很久,保持尊敬和恭维的脸还是有些隐隐的难看。 “就这些?建模复刻呢?数据模拟还原呢?逻辑拆段分析呢?之前您做上一个案件的时候,可是有详尽的资料的。” 这次也未免太敷衍了吧。 工作人员看着他清俊的脸上淡淡的黑眼圈,嘀咕着,简直就像是沉迷游戏敷衍作业。 谢刹两根修长的手指伸出,从他手中准确地拿走那张纸,然后撕碎了。 工作人员立刻呆愣住,脸上涨红又苍白,以为自己的言行惹怒了他。 “抱歉阁下,请息怒,我没有对您的工作方式有任何冒犯……” 谢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神情安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不是,就是让你看一眼而已。一开始这张纸就不可以带走。这次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那个残次品安全终端AI完全无法应对,一旦有任何数据形式的记录,对方很可能立刻就会察觉,以对方的恶趣味很可能会找上门。逻辑无法拆段,没有可以模拟还原的数据,更不存在建模复刻。” 有一句话省略了没有说,对方甚至可能把星际复刻进他的游戏,成为他的一个副本。 他歪着头想了一下:“你们似乎还没有理解,这个游戏很完美,完美到就像一个神迹,神迹是不可复刻了解的,只有欣赏。就像你们只能了解发现蓝星的文明遗迹,却无法复刻重现蓝星一样。他存在着,无法毁灭。他消失了,无法重现。” 工作人员没有任何办法,两手空空离开了这里,还带着脑子里那三句无法理解的忠告。 老管家看着工作时候还一本正经,飞快完成了工作之后,就立刻要去游戏的少爷。 慈祥的脸有些无奈和欣慰,少爷最近似乎格外鲜活,心情也很好,懂得让自己享受生活了,甚至还花了很多钱。 这样很好,像以前那样一心工作只进不出的少爷,让他连理财也没有任何动力。 “少爷和那个人的进展怎么样了?” 像出席特别的活动一样,精心挑选了衣服饰品和搭配的发型。 “很好。”即便乌黑的眼眸很少有起伏强烈的情绪,但老管家看得出来,少爷是真的心情很好很高兴。 老管家笑眯眯的:“可以邀请来家里做客。我也想见见少爷喜欢的人。” 谢刹略显苍白的耳尖有些发红,脸上神情依旧安静,一眨不眨的像是并不理解,半天才:“哦。” 老管家好像明白了什么,笑容更大了有些讶然:“少爷是还没有告白吗?” 谢刹:“……” 老管家笑着:“如果喜欢,一定要把心情坦诚地告诉对方。这样对方才能接受到。少爷很有魅力,那个温柔的人也会喜欢你的。少爷想要等对方主动吗?也可以的,但到时候要好好的回应哦。” 谢刹没有说话,好久,看着他说了一句:“营养仓,要玫瑰奶糖的味道。” 就像是那时候,青年叫他宝贝时候,望向金岭镇的樱花大道,那个人身上的味道是清甜的玫瑰和奶糖的味道。 “是的,少爷。”虽然要求有些难,但老管家忠诚的执行了。 …… 谢刹和虞星之约定好了游戏的时间,但是当谢刹提早到的时候,发现虞星之已经更早来了。 青年依旧穿着简单清爽的白衬衫,墨蓝色的西装裤显得腿很长,像是等待被拍入画报之中。 事实上,星际玩家的论坛里,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已经传遍了,尤其是从各种角度偷偷拍到的照片。 星际时代的照片和副本里复古的不一样,相当于是一段如临其境的动态影像,可以任意调整变换角度,就像看着一段虚拟真人影像一样。 这些人根本没有取得青年的同意,还总是说一些无法理解的痴汉话语,或者质疑这是末日游戏数据做出来的,为了骗取玩家进入游戏。 所以一旦发现了类似的帖子,谢刹在保存了所有图片后,就顺手黑掉了所有帖子。 他希望所有人都喜欢虞星之,但是,不希望他们像他一样喜欢虞星之。 “我们走吧。” 青年立刻就发现了他,水蓝色的眼眸盈着阳光,对他伸出手。 新的游戏不是什么大型副本了,只是在交易行里其他玩家发布的一个额外奇遇任务。 由谢刹筛选接取的。 任务人是个风景党,在旅行途中结识了一个神秘人同行了一段,对方临走前送了她一张印着地狱标志的邀请函。 这是个邮轮船票,上了邮轮的乘客需要参加一个小游戏,有死亡的风险。 当然,在这个游戏里死亡只会扣除生存点数。 任务人很好奇邮轮之上的故事,但她实在不擅长玩这种游戏,也不想因为拒绝游戏,白白被扣除生存点,还损失一段奇遇。 所以,她辗转委托了其他玩家来做这个任务。 整个奇遇剧情会给那个玩家,而谢刹和虞星之得到生存点数和发布任务的玩家给出的报酬。 他们在游戏规定时间来到了船票所示的地方。 一阵白光笼罩——温婉熟悉的女声:【欢迎进入蓝星号邮轮,祝你旅途愉快。】 白光消失,虞星之和谢刹出现在一艘轮船上。 一个熟悉的女性站在他们面前,做出接引的手势:“又见面了,很高兴为您服务,船上除了您两位,还有四个玩家。以及,和我一起一共六位工作人员。” 谢刹看着眼前穿着邮轮工作人员制服的女人,那张素净善良的脸,画了淡妆之后一如既往温婉理性。 正是柳树村时候,谢刹副本里那个没有一句真话的女人,覃媛。 谢刹没有任何被欺骗了的反应,平静地问:“肚子里的宝宝生下了吗?” 覃媛微笑,眼神柔软:“是的,是个美丽健康的小公主。” 谢刹想到同样逃出柳树村的覃桢,即便他没有见过她,但在别墅的镜子里看见过她的遭遇:“遗憾吗?不是个男孩子,人生可能会很辛苦。” 覃桢就一面说自己爱女儿,觉得她生下来会受苦,一面却更想生个男孩。 覃媛摇头,眉眼温婉坚定,柔柔地说:“我不喜欢男孩,而且,我非常讨厌以担心女孩活得艰辛为理由,用爱她的名义否定她出生机会的行为。这比女人直接说更喜欢男孩的行为还要恶心。我有一个同族的妹妹,就是因为这样的行为,虽然她自己不认为是背叛,但还是被我们驱逐了。” 说着充满杀机寒意的话,她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外露,优雅职业地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其他四位玩家已经在等待了,恐怕无法继续和您寒暄。” 虞星之和谢刹沿着走廊往大厅的方向而去。 路过一段长廊,这条长廊似乎在办画展,可以顺手拍下喜欢的画作。 被装饰的艺术的画展是个U字形的,一侧是各种风格的画作,一侧是……纸雕。 提起纸雕,就让人想起那个男人——覃耀祖。 但是,谢刹看了眼,这些纸雕都很普通,并没有出自那个男人手中那种神异的给死物以魂灵的魔力。 【我爱你,所以……】 艺术的走廊,主题形式是一句未尽之语。 谢刹收回目光,和虞星之一起,穿过贯穿着整个走廊的这行隐在背景里的字,来到了大厅。 站在大厅的栏杆上张望。 楼上一个工作人员现场表演着钢琴,楼下是一个酒吧,酒保忙着准备各种客人需要的酒水。 这一层,陆续进来的玩家被工作人员接引到圆桌坐好。 每个人都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仿佛有些愕然无措,又极力维持平静。 谢刹和虞星之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穿过走廊后,他们彼此在对方眼中的样子都变了,可以说,每个玩家在其他人眼里的样子都变了。 不是变了脸或者化装舞会那种,而是整个人都面目全非。 比如,虞星之眼里的谢刹,是一个立起来的黑色的龙,几乎无视整个邮轮的层高和视觉展示那样,一个黑影盘踞的龙形,而谢刹本人在黑色巨龙的阴影前若隐若现。 虞星之在谢刹的眼里,是一个有些云一样白色柔软的长发,身上萦绕着海水一样蓝色薄纱,鱼尾鹿角,头上开着一朵冰一样半透明的花,海陆空妖怪特征占全了的无法形容的妖怪。 和谢刹一样,他的脸并没有变化,水蓝色的眼眸也是。 被谢刹盯着的虞星之矜持克制地笑了一下,像是有点紧张:“很奇怪吗?我的样子。” 他自己并不能看到,在他眼里的自己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谢刹没有说话,被黑色巨龙阴影笼罩的年轻人,缓缓抬起手指,专注又好奇,温柔地摸了摸虞星之额上小小的鹿角。 然后,垂眸,像是怜爱一样缓缓亲吻了那朵冰一样半透明的花。 在虞星之看来,却是谢刹亲吻了他的额头。 “很好看,”阴影笼罩里,谢刹清隽干净的脸越发难以看清神情,“神迹一样美好。” 第53章 请出牌 【在场的诸位尊贵的客人,在邮轮靠岸之前,我们会一直进行一个消遣的小游戏,这对诸位也很重要,所以,接下来公布游戏规则的时候,请务必牢记。】 覃媛充当的邮轮工作人员,姿态专业,逻辑清晰,毫不拖泥带水,对在座的六位客人讲解着游戏规则。 【当客人们入座的时候,游戏就已经开始了,你们每个人面前的水晶球都有一个数字,请牢记,因为这将是诸位尊贵的客人在邮轮游戏里的唯一指代。】 六个围着圆桌的客人,每个人面前一个数字水晶球,数字逆时针分别是1到6。 谢刹是1号,而他左手边的虞星之是6号。 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动作娴熟为每个人发了一张卡牌,卡牌的牌面朝下。 【这张卡牌很重要,它隐藏着你们最大的秘密,请务必不要让第二个人看见它。但不仅仅是这张卡牌,为了确保游戏能公正顺利进行下去,任何人之间不得交流和游戏有关的信息,也不能在游戏之外进行任何主张身份、串联密谋联盟等破坏游戏规则的行为,一旦发现,视为游戏失败。】 事实上,即便是相隔很近,旁边的人也无法看清隔壁的人的身份卡牌是什么。 2号便耸了耸肩,表示反正也看不到,随便你们怎么说吧。 【六位客人,有两位身份特殊,其中一个客人的身份是鬼。】 大家顿时哗然,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已经清楚,在末日地狱里虽然有魔王,但是目前所有出现的副本游戏里,对玩家影响最大,最有恶意的boss就是鬼。 这种纯粹攻击性精神体凝聚的存在,会无差别攻击置身游戏的玩家,但玩家却毫无克制它们的办法。 【请不要过于担心,】覃媛露出职业微笑,冷静地说,【现在的你们都很安全。鬼也只会在游戏规则之内杀人。】 这下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起规则来,唯恐漏掉一点关键。 【之前说过,有两个身份特殊的客人,一位是鬼,另一位则是巫。】 【鬼很脆弱,只要被巫抓住了就会死。但巫也很脆弱,另外四个客人都可以杀死巫。】 【巫的任务是找出鬼,杀死它。】 【鬼可以杀死除了巫以外的任何人,死去的客人越多,巫的力量就会越弱,鬼的力量就越强。】 3号客人立刻紧张地说:“这样太不公平了,那我们普通客人岂不是毫无自保之力?” 覃媛看了3号一眼:【谁说你们是普通客人了?地狱邮轮从不接收普通客人,请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也不要试图打断工作人员讲解规则。】 她声音柔柔的,并不疾言厉色,但是3号客人立刻像是受到了警告一样,僵硬地坐回去。 覃媛继续说:【巫为了确保自己能抓住鬼,就要阻止鬼杀死全部四位客人,但是,最终只有一个人能赢得游戏,别忘记了,客人是可以杀死巫的。邮轮上为什么会有鬼和巫的存在呢?真是奇怪啊,是不是。】 冷静的话语抛出一个明显的提示给他们,点到即止。 【接下来公布小游戏的玩法,】覃媛话音一转,【这也是你们发现并确定彼此的身份,巫找到鬼的真身,鬼可以杀人,人从鬼的手上逃生的,唯一的机会。】 【默认6位客人之间全都语言不通,素不相识。所以,每天都有六次机会,通过占卜来互相交流。】 占卜就是小游戏。 狐狸面具的工作人员再次上前,这次给每个人都发了五张卡牌。 【现在,所有客人手中都有六张卡牌了。】覃媛说,【从今天开始,每天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每两个时辰的交界点,所有人必须在这里集合,按照顺序参与游戏。第一个时辰是1号,第二个时辰是2号……以此类推,轮到谁的时辰,由谁从自己的六张卡牌里拿出一张。】 这次没有人打断了。 覃媛看了眼大家,继续说:【当1号从自己的六张卡牌里挑选一张拿出来时,1号要对所有人描述这张卡牌。请注意,务必不能太仔细,必须是抽象模糊的。可以是一个联想的意象,一个比喻,但不能是真切的描述。】 【当1号描述完自己的卡牌后,工作人员会从卡池里拿出五张卡牌混淆,再一起揭开这六张卡牌,由其他五个人匿名投票,判断这六张卡牌里哪一张是1号放进去的卡牌。】 【如果所有人都猜中1号的卡牌,鬼的力量短时间就会增强,就可以杀死1号。无论1号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巫也不例外。】 【如果没有一个人猜中1号的卡牌,1号就要独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有被鬼杀死的可能性。除非1号的身份是巫。巫可以在被袭击的时候,选择是否抓住鬼。】 众人顿时明白了,覃媛为什么让大家尽可能模糊描述自己的牌,因为太详细轻易被猜中,暴露了自己,就算是巫也会死。 但也不能故意让人猜不中,如果没有任何一个人猜到你的话,也可能会死。 只有巫才会故意让人猜不中自己,就可以趁机找出前来杀死自己的鬼的真身。 但同样的,因为需要极力隐藏身份,其他玩家就不知道巫是谁,有可能遇到伪装成巫的鬼,有可能在反击鬼的时候杀死巫,除非他们不做反抗。 “等等,”3号又立刻叫起来,“这样不公平,这样我们数字在前的先玩游戏岂不是先被淘汰,最后面的不用玩也可以躺赢了。” 覃媛清润素净的眉眼颇为冷淡地看着3号:【每位客人,魔王都慷慨的赠送了你们额外5点生命值。所以,你们每个人初始都有6点生命值。被鬼杀死,只会消耗1点生命值。】 她稍稍停顿,留出时间让玩家们理解:【当1号这一轮的游戏结束结算,如果只有1到4位客人猜到了1号的牌,1号还有选择了1号放进去的正确卡牌的其他玩家,都会额外拥有最少1点,最多4点生命值。具体数值由选择正确的玩家的数量决定。】 【猜错的玩家,如果只有一个玩家选择了那张错误的卡牌,扣除1点生命值。如果两个玩家一起选择了同样错误的卡牌,扣除2点生命值……以此类推。当玩家的生命值为0或为负时,被鬼杀死,则视为游戏失败。】 【一开始鬼很虚弱,只能在游戏环节杀人。并且,一天只能有一次彻底杀死一个玩家的机会。但当出现生命值为负的玩家,或者每多一个被鬼彻底杀死的玩家,鬼一天可以彻底杀死玩家的数量就多一个。】 【鬼有一种特殊能力,只有鬼自己知道。巫也有一种特殊能力,只有巫自己知道。】 【当全部的客人死亡,鬼获胜。当鬼被巫杀死时,巫获胜。当只剩最后一位客人时,小游戏结束,最后一个客人获胜。】 【对了,第一张给各位的身份卡牌,请务必好好保管。当你们描述卡牌的时候,因为一旦出现疑似作弊行为,会立刻判定死亡。所以默认只能使用所有人都可知,或者邮轮上可见的信息做描述。给大家一个善意的提示:请在小游戏中尽可能存活更久,使用消耗尽可能更多的卡牌。】 覃媛看了眼邮政大厅的钟表,不明显的笑了一下:【时间马上就到了,规则听上去有些复杂,实际很简单,只要玩一把就知道了。请从1号先生开始吧。现在各位可以暂时放心,因为鬼和巫暂时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1号就是谢刹。 他拿到的第一张卡牌,也就是覃媛反反复复提醒很重要的身份卡牌,是一个人对着海面画画。 这是说他在游轮上的身份是画家吗? 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的身份卡牌,覃媛却说鬼和巫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说明身份卡牌并不直观展示是鬼还是巫。 另外五张卡牌也各不相同,画风和身份卡牌一样,是充满奇异想象力的唯美漫画风。 谢刹抽出其中一张,牌面画着一轮硕大的昏黄的月亮,还有被风吹动的满地灰白的草和暗红的花,一个少女面朝明月背对着画外。 如果他描述明月,或者少女和花,一定会很容易被猜中。 在不知道身份的前提下,努力模糊信息总是对的。 【请1号先生描述出牌。】 谢刹描述:“等待约会。” 大家看着他,努力思索他想要描述的是什么。 虞星之也在看着谢刹,唇边似有若无矜持澄澈的浅笑,在彼此模糊形象后,越发不真切起来。 狐狸面具的工作人员拿走谢刹描述过的卡牌,和五张卡池里随机抽出的卡牌混淆顺序,然后在桌面一一揭开。 谢刹看着其余五张卡牌,脸上毫无波动。 其他人原本看着他的脸,想要寻找蛛丝马迹却毫无收获,只能盯着那六张卡牌。 可以理解成等待约会的卡牌有三张,一张少女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一张少年拿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礼物走在路上,一张少女面朝明月站在原野。 因为是匿名投票,所以没有人能看到别人的操作,只能看到对方的手指按在他们自己面前的水晶球上,这样默念想要投票的卡牌,就可以被桌子中间最大的水晶球记录数据。 【是否确认投票给这张卡牌?】 【是。】 【否。】 这样的只有自己知道的操作。 投票在一分钟之内完成。 主持人覃媛负责检查结果。 她职业性微笑说:【1号描述的卡牌是这张。除此之外,大家的投票结果不会展示,每个人生命值的最终数量,也只有自己知道。】 但这一点完全可以推理出来。 谢刹看到自己的身份牌,原来的6点生命值变成了9点。 这说明有三个人猜对了他的卡牌。 这一点其他投了正确票数的玩家也可以猜到。 大家的脸上都没有什么情绪外露,只有3号格外沮丧,看得出来他投错了。 3号何止是沮丧,他简直有些惊恐,因为他不但投错了,而且还有一个人也跟他一起投了相同错误的卡牌,导致他还没有开始游戏,就被扣了两点生命值,现在生命值只有4点。 幸好还有一个家伙和自己一样,但是鬼好像只能杀一个人,它会杀谁? 2号很淡定的样子,率先轻松地离开了圆桌,对3号说:“放心吧,鬼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就算你没有生命值了,它也不会杀你的。” “你说什么呢?你偷看我投票吗?你这是作弊要被直接淘汰的。”3号立刻跳起来,很愤怒的样子。 笼罩2号的虚影有些像长着翅膀的马,3号的样子则被修饰的像羚羊和公牛的结合体。 2号轻蔑地看了3号一眼,满不在乎地笑着说:“这还用看吗?你的脸简直写着‘哎呀我愚蠢的选错了,而且搞不好还有人也跟我一样错了’。祈祷你可千万别是巫,不然这么蠢,搞不好我们就得团灭了。” 4号立刻皱了皱眉,4号周围的虚影像是一团漂浮的色彩斑斓艳丽的珊瑚葵藻:“行了,别忘记了个四个普通客人死一个,鬼就可以多杀一个人,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就是鬼的。” 4号的话让得意忘形的2号顿时没趣:“说得也是,好吧,我只是随口说说,反正我不是鬼。” 客人们争执的时候,覃媛这些NPC只是保持礼貌职业的微笑,并不在意也不劝阻,但那事不关己的眼神无疑也在说,一旦这些人有丝毫破坏规则作弊的行为,他们也绝不手软。 接下来两个小时,所有人都可以在轮船上自由活动,享受音乐美食电影和海上风光。 谢刹和虞星之站在一起,他们不能交流游戏,所以谢刹不能问虞星之有几点生命值。 虞星之一直很温和平静,不是那种会因为游戏不顺就流露出来的人。 但是,并没有关系。 如果虞星之选错了,就和3号一样是4点生命值,如果选对就和谢刹一样是9点生命值。 两个人只是站在一起,看着海面的风景。 鬼有一种特殊能力,只有鬼自己知道。巫也有一种特殊能力,只有巫自己知道。到底是什么呢? 必须尽快确认自己的身份,否则什么也不能做。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经过第一次游戏,大家都明白了游戏规则。也想清楚了,当务之急是确定自己的身份。 2号看着自己身份卡上的9点生命值,上一轮他猜对了,还有两个人跟他一起猜对了。如果这次没有人能猜中他的牌,他就可以单独待一会儿,鬼就会出现。 如果鬼杀死了他,他就是正常客人,之后尽量获取更多的生命值自保就好。 如果鬼杀不死他,他就是巫,之后就可以大胆追查鬼的身份,在坑死几个客人后,再杀死鬼。 如果没有任何东西来杀他,他就是鬼。 这样,只要消耗一点生命值就可以得到主动的机会,他还有八点生命值呢。 【请2号描述出牌。】 2号拿出了一张小孩子坐在飞落的流星上,和许多流星一起坠落的卡牌。 如果说许愿、速度快、追逐,都会联想到的吧,必须晦涩难懂一点,让他们猜不到。 2号描述:“游戏。” 狐狸面具的工作人员娴熟地洗牌,将他的卡牌和其他卡池里的五张卡牌混淆,再一一揭开。 第一张是拉着手奔跑的男孩女孩和远处铁轨上的火车,第二张是骑着流星的小孩,第三张是一个孩子睡梦中梦见自己是巫师,第四张一群小孩子搭成火车的样子嬉戏,第五张一个人动作夸张地行走在窄窄的桥上,第六张两个人对坐彼此捂住对方的眼睛。 2号是故意不想被猜中。 所有人看了这些图,联系他简易至极的描述,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怎么样?牺牲一点生命值,让他去查看身份吗? 但是,如果有人和自己一样的想法,选择了同样错误的卡牌呢?那就不只是扣1点生命值了。如果故意要选错误的,哪一张会没有人选?最不像的一定会有人选吧。 3号可不会管之前还嘲笑过自己的2号是什么想法,他只剩下4点生命值了,只想努力找出正确的选项,让自己获得生命值。 自然有人注意到里面的矛盾了,忍不住想,其实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努力让自己每次都选择正确,尽量获取尽可能多的生命值,就绝对不会错吧。 除非,自己是鬼。 该怎么选呢? 【请诸位尊敬的客人,在一分钟之类将投票结果传递到水晶球,否则以弃权处理,弃权默认倒扣一点生命值。】 这下子,所有人都无法僵持了,只能按照下意识的决定将选项传递上去。 覃媛依旧面带职业微笑检票,将2号正确的卡牌公布出来。 这次,有了之前的争执,大家都努力管理自己的表情,不露出端倪来。 2号看到自己身份牌上的生命值保持不变的9,露出如愿以偿的神情。 覃媛微笑:【出现了第一次没有人猜到正确卡牌的情况,很遗憾,接下来2个小时,所有人都必须单独行动,其中2号先生,请随工作人员前往独处的地方。请做好应对鬼追杀的准备。】 即便已经做好了准备,2号还是有些紧张,紧张又兴奋。 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跟着兔子面具的工作人员走向了电梯。 其他五个玩家目送他离去后,在大厅的五个出口被分别指引离去。 【两个小时,在下一次游戏开始之前,请勿离开指定的活动区域。当然,那位身份是鬼的客人请自便。】 所有人都被这样告知了。 谢刹这两个小时的活动区域是那道U形画展的走廊。 他站在一副画着蓊郁庭院和水潭的油画前,静默不动。 谢刹刚刚故意投了错误的选项,生命点数变成了8。 根据推算,第一次游戏有两个人只剩4点生命点数,第二轮至少有两个人投了相同错误的卡牌,被扣2点生命值。 那么第二次游戏结束,玩家中生命值最少一个就只剩下最少2点,最高3点的生命值。 所以,这一次是确定身份的最佳时机。 如果是第三次再确认,生命值最少的玩家就可能只剩0点或1点生命值了,这样,第三次开始鬼可以杀死的人就立刻变成了两个。 只有第二次就确定身份,才可以灵活调整策略,重新平衡周围玩家的生命值。 第一次不行,因为如果身份是鬼的话,第一次就确定身份,玩家的生命值都很多,对鬼并不利。只有第二次,是鬼可杀,是巫可守。 “哥哥的身份是什么呢?”可惜,游戏不允许问。 “是什么都没有关系的,会让哥哥赢的。” 画展的走廊,艺术体装饰的整个走廊,一句融入画展的未尽之语——【我爱你,所以……】 …… 向来自信张扬的2号有点绝望和沮丧。 一开始只是沮丧,因为他手中的身份牌生命点数变成了8点。 这代表他的确不是鬼,也不是什么巫,只是四个普通客人之一。 虽然NPC说船上没有普通人,但是怎么看在游戏里他都是个可以被鬼杀死的普通人啊。 这点沮丧很快过去,2号深呼吸,想清楚之后他就要努力尽量选择正确的选项,让自己尽可能多的获取生命值。 对了,只能有一个人赢得游戏,意思是他在自保的时候,还要让鬼杀死其他三位客人,保护巫的存在,让巫杀死鬼,之后只要他杀死巫,就可以赢得最后的胜利。 很简单嘛,这个游戏。 他终于从普通客人的角度找到游戏的乐趣了。 2号打开门走出去。 原本他呆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包间,这样就算有鬼出来袭击他,他也可以立刻看清对方的样子。 结果呢,什么都没看到,只平白少了一点生命值。 说得也是,要是鬼杀人人都能看见,那要是巫在这里,岂不是立刻就能知道它是谁。 自己不是鬼不是巫,那剩下的五个人里谁是呢? 千万别是3号那个蠢货,不过其实要是他也不错,这么笨肯定玩不转。 4号很可疑,很会玩游戏的样子。 1号看上去普普通通,开局时候那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去测试身份,就算是鬼也中规中矩不怎么会玩吧。 5号没什么存在感,看上去挺能隐藏情绪的,说不定就是巫或者鬼。 6号……很好看。 每个人都幻化了样子,在彼此的眼中都不是正常人的样子,6号尤其严重,其他人最多是身上笼罩着一层异形一样的雾影,但6号整个人都像是和环境融为一体了。 但是,很好看啊。 想到青年额上的冰花,脆弱无害又清澈美好的样子。 周围忽然一冷。 二号站住了,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走廊,到处都是房间,暗红色的地毯,金色的墙壁,但是看不到出去的楼梯和出口。 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 啪啪啪。 皮球在地面拍动的声音,像是有小孩子在周围。 二号脸色难看,立刻看了眼自己的身份卡牌,上面画着一个售卖食物给孩子的大人。 看来他在邮轮上的身份是学校里的厨师。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身份卡牌上的8点生命值在闪烁。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杀过我一次了吗?9点生命值变成8点了已经,为什么还不走?” 他慌乱计算着,就算3号那个笨蛋这次也弄错了,和另外一个人选择了同样错误的卡牌,他至少也还有两点血啊。鬼不可能再杀他的。 确认了几次自己的记忆没有错,二号勉强壮着胆子大步走在走廊,急切地寻找着两边的出口。 “游戏环节,你只能杀我一次,已经杀过了。还没有生命值为负的玩家,你还不能……” 他念叨着,企图以此说服那个看不见的鬼,也是提醒自己,自己是安全的不要慌。 但是,NPC谁也没有说,游轮上除了游戏里那个鬼,还有没有其他鬼啊。 那个鬼一直跟着他,就像是即便现在还不能杀,但可以找找下刀的地方,做好标记,以后动手。 拍皮球的声音如影随形,二号一直迷失在一层又一层的邮轮客房区域,直到第三次游戏时间终于到了,那个引路的戴着兔子面具的工作人员忽然出现,将他引回大厅。 【鬼和巫都已经出现了,当前生命值最少的客人只剩两点生命值,请注意。】 【请3号描述出牌。】 第54章 谁是鬼? 【请3号描述出牌。】 听到NPC平静的声音这样说的时候,被瞩目的3号紧张至极。 尽管刚刚那两个小时里他已经模拟过了要怎么做,事到临头却又慌乱起来。 对了,刚刚NPC说的话是,当前客人生命值最少的只剩两点,也就是说有人比自己的生命值点数还低。 自己可是还有3点呢,最坏的打算,就算所有人都猜中或者全都猜错,自己也还有两点。 我不是最后一名,这样的想法让他难以冷静的心绪稍稍平缓下来。 3号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份牌,上面画着一辆货车,他在邮轮上的身份是货车司机。 接着,在NPC的催促声中,3号拿出了之前想过无数遍的卡牌。 他描述着:“数量非常多,厨师很喜欢它们。” 事到临头也说得磕磕绊绊的,并且忽然觉得,是不是太详细了,万一所有人都猜到。 狐狸面具的NPC并不在意他的迟疑和反悔,从他手中拿走了那张卡牌,从卡池里随机洗出五张。 所有已经用过的卡牌都另外放在一边,至今为止,卡池还是很厚的样子,丝毫想不到NPC说得尽量消耗更多的卡牌是什么意思。 3号描述的卡牌和卡池里五张卡牌混淆后,被一一揭开在大家面前。 按顺序第一张画着仰望星空的小孩,星辰符合“非常多”这个描述,但厨师为什么会喜欢星辰?明显不是。 第二张画着夜色里奔跑的少女,原野上许多精灵一样的兔子在草丛中奔涌。这个倒是符合“非常多”,如果从毫无美感粗鲁的角度展开,也可以符合“厨师很喜欢”。毕竟很多兔子肉,可以做大餐。 第三张画着在神秘的湖泊中钓鱼,湖面之下一条巨大的触手。可以说是非常大,如果故意模糊描述的话,好像也可以符合。 第四张画着一个兔子和满园睡梦幻化的蔬菜和水果。也可以符合。 第五张是一个超市和半个货架,小小的人在货架上,货物推着车接着因为被选中而跳下来的人。 第六张是天空,漫天的彤云是各种橙色的东西,美食,衣服,礼物,动物,花园。其中吃的尤其居多,似乎也符合。 【请投票。】 这次投票的环境就很复杂了,因为鬼和巫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鬼为了变强一定会尽力给自己制造可以杀人的机会,也就是让大家全猜中,或者全都猜不中。 “在投票前,我有一些疑问想要得到解答。”出声的是一直以来毫无存在感的5号。 5号的形象也像个隐形人一样,被似有若无的白色水雾笼罩着,不注意似乎就只以为是一道白纱,不存在一样。 覃媛眨了眨眼:【你可以提问,但我不一定回答。】 5号的声音听上去是个沉着聪慧的女性,她语速不急不缓:“之前说过,鬼胜利的标志是杀死全部四个客人,巫胜利的标志是找到鬼,杀死它。是不是?” 覃媛:【是。】 5号从容地说:“但你们也说了,鬼很脆弱,只要被巫抓住了就会死。我可以理解成,一旦巫发现了谁是鬼,就意味着巫抓住了鬼。是不是?” 覃媛说:【那要看这个“发现”是不是真的,如果符合游戏逻辑,答案就是——是。如果毫无依据,就算巫真的站在鬼面前,这个人也不是鬼。】 5号并不在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她的真实意图并不在此,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周围的其他玩家,强调一样说:“只要被巫发现身份鬼就会死,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发现。那么,其他四位客人的胜利标志是什么?通过投票,让除自己以外的人生命值为负吗?” 覃媛用善良的面容看着5号:【只有一个人活着,就是胜利。难道一开始我没有说过吗?卡牌小游戏只是让大家确认彼此身份的一个沟通方式而已,也是前期的自保方式。】 5号和NPC的对话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冷汗渗出。 是的,一开始覃媛就说过,卡牌游戏是大家确定彼此身份的唯一机会。 而且,她还说过,一开始鬼只能在游戏规则内杀人。 这意味着,纸牌游戏外,游轮上还有一场厮杀。 覃媛一眨不眨补充道:【还有,你第一句话不全对,当鬼很虚弱的时候,被巫抓住就会死。当鬼变强了,巫只是发现鬼,不能杀死鬼。】 2号的手指紧握,瞪大眼睛看着覃媛:“你的意思是说,客人要胜利,四个人要先齐心协力,利用巫杀死鬼,再杀死巫,之后再自相残杀?” 覃媛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冷静地说:【2号玩家涉险公开谋略,扣除一点生命值。】 2号看着自己的生命值由8点变成了7点,立刻闭上嘴,神情有些懊恼。 其他人却眼前一亮,NPC的意思是,私底下的密谋会以作弊直接判定游戏失败,但公开的场合他们可以适当的做一些策略分析,只要花费生命值就好? 6号虞星之若有所思:“巫如果要赢,看来很困难。如果前期巫发现了鬼,就会立刻杀死它,一旦鬼死去,巫自己立刻就会成为全部人杀死的目标;如果放任鬼杀死客人,巫自己的力量就会逐渐变弱,面对必须留一个客人的前提条件,也许杀死鬼之后就会被最后一个的客人反杀。” 虞星之说完了,覃媛却没有任何反应。 2号惊讶错愕地问:“这个,6号也分析了,为什么不扣他的生命值?” 覃媛公事公办地说:【6号只做了客观分析,没有任何个人倾向意见表述,不属于公开谋略。】 2号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气恼地抓了抓头发,闭嘴坐好。 虞星之澄澈的水蓝色眼眸,温和好笑地看他一眼。 2号立刻睁大眼睛摆手:“我可不是希望你被处罚,就是好奇他们的标准是什么,你可别误会啊。” 谢刹淡色的唇下抿,黑色巨龙阴翳下清隽苍白的面容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伸手握住了旁边虞星之的手,稍稍握了一下。 就像是孤僻的喵咪在主人被旁边活泼的傻狗吸引注意的时候,柔软的掌心轻轻挠一下,转移主人的注意力。 虞星之果然回头看向谢刹,没有了跟2号说话的意图。 2号撇撇嘴,骄傲不屑的样子切一声别开头。 【虽然卡牌游戏只是让你们确定彼此身份的途径,但这也是对客人们的额外保护领域,鬼和巫两个人的身份是真实的。一旦在卡牌游戏进行过程中,满足了可以彻底杀死玩家的条件,鬼就可以真的杀死玩家。不仅是在卡牌游戏里,邮轮之上也是。】 这一点大家早就知道了,只是之前完全忽略了卡牌游戏之外,还有邮轮之上客人之间的生死对立。 一直沉吟的4号微微蹙眉,似有若无地看了眼5号,优雅地说道:“现在的力量排布,巫最强大,鬼最弱小,如果鬼先一步被消灭,就只剩下四个人和巫的较量。每次死一个客人,客人这方的力量就会衰减,但因为最强大的巫一直无损,最终就会一面倒巫赢得游戏。所以,前期不能让鬼被巫抓住,必须让鬼的存在一直削弱掣肘巫。别忘了,只有鬼才能让巫的力量衰弱。” 覃媛毫无感情地说:【公开谋略,4号扣除一点生命值。】 4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份卡牌,生命值从7点变成了6点。 所有人都看向1号,眼神或冷静或温和或戏谑或调侃。 “我们都或多或少说了什么,1号先生呢?” 1号的谢刹平静地说:“巫虽然也想立刻就能杀死鬼,但客人也不是笨蛋,巫没有一对四必胜的把握就一定会利用鬼自保,所以前期巫很大可能会是鬼的帮凶,让鬼尽可能多的杀死客人,却不杀死所有客人。最好在只剩最后一个客人的前提下,巫再杀死鬼。在前两个客人死去之前,巫一定会努力隐藏自己的身份,还会避免自己无意识发现谁是鬼,以免鬼太虚弱了,被发现就死亡。所以客人一定要小心巫。” 【公开谋略,扣除1号1点生命值。】 谢刹的身份卡牌,生命值从8点变成了7点。 其他几个玩家,不管事先有没有想明白这一点,此刻在大家的言语分析暗示下,都明白了大家的处境。 覃媛语气冷淡:【由于没有人在第一时间投票,本轮除三号以外所有人扣除一点生命值。】 3号惊慌失措,几乎跳起来,可怜巴巴的:【怎么这样?这难道不是公开陷害吗?我是不是要被关进小黑屋,被鬼杀死啊?这一点也不公平!】 他又怂又呆又慌的样子,让2号噗嗤一声笑出声。 覃媛语气一如既往:【接下来一分钟,继续投票,如果再出现这种全员弃权状态,顺延之前的扣生命值状态。】 此刻,上帝视角看去,所有玩家的生命值数量,从1号到6号依次为:6、6、3、5、1、7。 作为生命值最少的5号,白色纱幔萦绕之中,唇边一点淡淡微笑,没有丝毫慌乱。 投票很快结束。 覃媛将3号描述过的卡牌抽出来展示,正是第四张画着一个兔子和满园睡梦幻化的蔬菜和水果。 【恭喜,出现了第一次所有人都猜到正确卡牌的情况。很遗憾,接下来2个小时,所有人都必须单独行动,其中3号先生,请随工作人员前往独处的地方。请做好应对鬼追杀的准备。】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3号绝望地站起来,瞪大眼睛。 也就是说,所有人猜到了他描述的卡牌。 不只是3号震惊,几乎每个人的神色都微微讶然。 “蠢货,谁叫你描述得那么直接。”2号眉眼傲气又懊恼,说了一句,起身离开。 2号的气恼是有原因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个普通客人,3号表现得那么蠢,一看就知道也是个普通客人。出于策略,当然是优先确保活下来的竞争者是个笨蛋蠢货比较有利于自己。出于这样的想法,才投了3号,希望给他增加生命值。 不只是2号这样认为,其他投了3号的人想必也是一样的想法,没想到却因此害了他。 只有两个人2号拿不准。 他觉得,他可能知道鬼是谁了。 那个4号和5号实在是太明显了啊,尤其是4号。 看看她说得什么话—— “现在的力量排布,巫最强大,鬼最弱小,如果鬼先一步被消灭,就只剩下四个人和巫的较量。每次死一个客人,客人这方的力量就会衰减,但因为最强大的巫一直无损,最终就会一面倒巫赢得游戏。所以,前期不能让鬼被巫抓住,必须让鬼的存在一直削弱掣肘巫。别忘了,只有鬼才能让巫的力量衰弱。” 她一直在替鬼争取生存空间,不惜夸大巫的能力,好像巫能以一敌百似的,鼓动所有人防备敌视巫,甚至还要反过来保护鬼似的。 虽然2号自己也觉得找到巫的身份比找到鬼重要,但也没有像4号那样急不可耐。 而且,一开始他嘲笑3号的时候,就是4号站出来针对了自己。 之前独处的时候,那个鬼就一直跟着自己,好像很针对的样子。 4号表现得这么明显,他本来几乎已经盖棺定论4号就是鬼了,但是,5号的疑点也出现了。 5号就像强调一样:“只要被巫发现身份鬼就会死,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发现。” 原来他还没有留意到有什么问题,直到1号最后的陈述,才让他注意到了其中的微妙差别。 都是分析鬼、巫还有客人的策略处境。 5号却避重就轻,好像只关心在意暗示提醒巫,不能立刻杀掉鬼,留着鬼还有用。 乍听之下,除了巫和鬼,其他身份的人都不会很在意她的话,反而会被她故意提出来的,客人之间的自相残杀吸引注意力。 但1号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也站在巫可能的策略角度分析,但他没有在意鬼的立场,而是以客人的立场,主要是防备的语气和思路在分析巫。 1号提出了另一种更可信的假设,巫除了可能像4号说得那样杀死鬼后会一挑四,也可能会因为没有必胜把握而利用鬼对付客人。 这也是2号隐隐在意的一点。 总之,4号和5号,这两个女人都很聪明,也很会玩游戏的样子,她们两个人之中一定有一个人的身份是鬼。 1号和3号的身份一定是客人,看1号和6号的关系,而且6号好像不怎么会玩游戏的样子,6号多半也是客人。 看来问题主要就出在4号和5号这两个女人身上。 如果这两个人一个是鬼一个是巫,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2号并不打算特意做什么,他既然已经锁定了危险人物,之后只需要防备,并且努力游戏,尽可能让自己获得更多的生命值点数的同时,避免因为不被全猜也不被猜不到,而沦为被鬼攻击的目标,努力成为活到最后的一个客人就好。 1号3号6号,这三个人可以依次被淘汰掉,所以确保自己生命值点数安全的同时,可以想办法消耗他们的生命值点数,再利用投票让他们被鬼杀死。 之后,在4号和5号互杀的时候,趁机解决活下来的那个。 这就是2号定下的策略。 他并不想这三个人的生命值差距太悬殊,最好能平A掉血,所以才会想扶持3号。 万万没想到所有人都投了3号。 …… 3号看着自己身份卡牌上2点生命值,整个人悚然又恐惧。 鬼的真身他没有看见,生命值消失的过程也没有多恐怖,就是忽然变了数字。 3号沮丧的是自己的生命值落后。 虽然那些人的话3号也都听见了,知道了巫的不可靠,但他并不想考虑那么多,他只要知道鬼最危险会杀死他,一个劲努力选择正确的,获得最多的生命值就好了。 只要生命值够多,就算是他们想杀死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吧,到时候人少了局势就清晰了,自己总可以看清真相的。 这是3号定下的策略,所以他冒险直观描述了,没想到弄巧成拙,让所有人都投了他的票。 …… 4号坐在邮轮天台之上,沐浴着海风和阳光,看着自己手中的身份卡牌。 她的身份卡牌画着一个黑暗舞台上表演的舞蹈家,生命值是5点。 4号微微蹙着眉,脸上一片坦然,并无忧虑,只是思索着什么。 很快就轮到她游戏了,但是,巫是谁呢? 是她想的那个人吗? 如果没有计算错,5号只有一点生命值了吧,她真的不怕吗?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第四次游戏,时间是下午三点。 已经玩了三把游戏,大家都已经很娴熟了,就连最容易激动的3号都镇定了许多。 大概是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之后就坦然了吧。 这一次,尽管4号的描述不算特别直观,但是运气不好,卡池里的五张干扰牌有四张都和她的描述意境相似,于是,没有一个人选择她的卡牌。 4号露出温雅的笑容,不慌不忙随着工作人员离去。 2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 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她不是鬼就是巫,这样没有一个人投中她,她去了小黑屋也安然无恙。 是鬼的话,她自己不会杀自己。是巫的话,鬼不会去杀她。 下午五点,第五次游戏。 上帝视角看去的话,所有人卡牌上的生命值依次为:5、4、1、5、0、5。 当然,他们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卡牌上的数字,但聪明的人可以推算出别人的。 就像2号想得那样,4号的生命值丝毫无损,依旧是5。 而2号和6号因为选择了同一张错误的卡牌,导致每个人扣掉2点生命值。 下次遇到这种必错的情形应该弃权的,这样就只扣一点。2号懊恼地想。 上一把的惩罚环节,那个鬼没有出现。 4号眉宇颦蹙,唇边却带着温雅的笑容,看了一眼隔壁的5号。 【请5号描述出牌。】 5号描述:“众神同在。” 狐狸面具的NPC将六张卡牌一一揭开,没有一张和这四个字有关联。 六张卡牌的画面分别是:月夜下种花的小女孩,住在椰子屋的萤火虫小孩,两个茶杯在地铁上看风景,车子行驶在海水之上海面游鱼美丽,书本在梦一样的夜色里飞翔,小女孩画的画一半跑出了纸变成真。 3号都傻眼了,惊讶地看着她。 自己只剩下一点生命值了,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啊? 但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4号和5号的奇怪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她们的表现都很像鬼。 问题就是太像了。 鬼前期很弱小,真的会那么急不可耐的暴露自己吗? 但是,假如鬼和巫有独特的沟通渠道呢?假如鬼和巫达成了共识。 就像1号说得那样,她们希望先淘汰出去两个客人,然后再开始她们之间的厮杀呢? 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5号的做法显然是不希望有其他玩家投中正确的卡牌,这样客人的生命值就不会增加,有利于削弱杀死。 问题是,5号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呢?是鬼,还是巫? 她们是故意这样互相打掩护吗? 客人们毫无办法,他们既不能在鬼还活着的时候就攻击巫,因为巫死了,就没人能限制鬼。也不能在不清楚谁是鬼的前提下就去攻击可疑者,万一对方是鬼,这就是自寻死路。 只能努力苟,希望在巫和鬼厮杀之前,被她们协议牺牲死去的那两个倒霉客人不是自己。 【请投票。】 只有覃媛的神情一如既往:【5号的牌是这张。又出现了没有人猜到正确卡牌的情况,很遗憾,接下来2个小时,所有人都必须单独行动,其中5号女士,请随工作人员前往独处的地方。请做好应对鬼追杀的准备。】 众人的目光看向被NPC翻开示众的5号正确的卡牌。 是第四张,车子行驶在海水之上海面游鱼美丽。 “众神同在?呵。”1号的眉高高挑起,重复了一遍,像是讲了个冷笑话。 话虽如此,每个人都记住了这张卡牌。 已经翻开的卡牌很有参考意义,因为这代表了出牌人的思维习惯,下次再轮到对方猜中的可能性才会加大。 除了3号。 3号万念俱灰,因为他手中的身份卡牌,生命值从1点变成了-1点。 当5号跟随兔子面具的工作人员进入电梯时,覃媛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面带微笑说:【对了,出现了第一个负分,代表鬼今天可以彻底杀死两个玩家。】 5号若隐若现在白纱里的面容忽然一怔,一向沉稳的眼眸都不可思议的睁大。 她立刻看向了大厅里的人,目光准确落在3号沮丧灰败的脸上,然后落在唇边一缕从容笑意的4号的脸上。 受骗了! 现在上帝视角看去,每个人的卡牌上生命点数分别是:3、3、-1、4、0、4。 下一秒,电梯向高层升去,阻隔了5号的视野。 2号和4号都没有猜错,5号的身份的确是巫。 她也确实不认为自己能对付得了3个成年男性玩家,于是,当2号故意让人猜错他的卡牌,以确定大家的身份时,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是巫以后,就定下了那个计划。 她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像鬼,这样就能尽可能久的隐藏自己的身份。 但有一个人一定知道自己的盘算,那就是鬼。 鬼未必知道谁是巫,却一定能知道谁不是鬼。 5号这么做是冒了风险的,巫的身份实则很危险,她必须和鬼达成合作,同时她察觉了规则,前期鬼很弱小,一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巫发现身份,鬼就会死。 所以,5号故意用对NPC提问的方式,对鬼隔空喊话:我是巫,我想跟你合作,我暂时无意伤害你,请主动避开我。 接收到这一点后,鬼就该知道她的身份,然后配合她前期的行动。 就像1号说得那样,四个客人,死去两个刚刚好平衡,这时候鬼不至于太虚弱,就算她发现了鬼的身份,只要没有主动抓住它,鬼还可以继续帮她杀死第三个客人。 这时候她的力量衰弱得也不厉害,在鬼杀死第三个客人的时候,只要设法让第四个客人失去攻击力,这样她就可以解决鬼之后,立刻解决最后一个客人,以免自己因为虚弱被最后一个客人反杀。 她不能和鬼直接接触,所以只能试探彼此的默契。 于是,她让自己从确定身份开始就剩下两点的生命值,一直维持在0点不变。 一来是抓紧每一次机会削弱客人的生命值,二来是为了诱惑鬼,放松鬼的警惕。 就像NPC说的那样,鬼有自己独特的能力,巫也有自己独特的能力。 5号独特的能力就是,如果她愿意,她可以知道每一次游戏,每一个的投票数量。 这就意味着,所有人的生命值在她面前几乎是透明的。 第一次游戏结束,所有人的生命值按顺序依次是:9、9、4、9、4、9。 因为3号和自己猜错了同一张卡牌。 第二次游戏结束,所有人的生命值依次是:8、8、3、7、2、8。 因为2号想确定大家的身份,事实上每个人都想确定自己的身份,于是2号故意说了模糊的描述,这次4号和自己一起猜错了。 因为那时候大家还不知道可以弃权,弃权只需要扣一点生命值。 就是从这一次开始,她知道了自己是巫,也得到了这个看见所有投票情况的能力。 第三次游戏结束,大家的生命值分别是:6、6、2、5、1、7。 因为询问NPC规则,给鬼暗示带话,误导其他客人,所有人都没有在一分钟内投票,导致默认弃权,除了3号以外,所有人都扣了一点生命值。 而1号2号4号因为公然谋略违规被扣了一点生命值。 那时候,她的生命值是一点,她还没有想那么快出现牺牲者,至少最好的情况是其他客人的生命值最好相差不要太多,这样平A起来比较方便后期控制。 她当时没有想让3号死一次,恰恰相反,因为3号的生命值太低,人又显而易见的蠢,她希望3号是四个客人里活到最后的那个。 所以,她投了3号的卡牌,希望他的生命值能赶上来。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所有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居然都投了3号的卡牌。 3号的生命值变成了两点。 然后是第四次游戏,大家生命值分别是:5、4、1、5、0、5。 明明没有人猜到4号的卡牌,但是4号却安然无恙。 鬼没有袭击4号。 唯一的理由就是,4号就是鬼。 发现了这一点,5号立刻中断了自己的侦查。 她很担心,因为自己察觉了鬼的身份,游戏就会判定她抓住了鬼。 要知道,那时候所有的客人都还在呢,到时候她就不得不一次性面对4个成年男性的攻击了。 好在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和鬼接触过,还不到判定的条件,没有任何提示证明她抓到了鬼。 但这一次结果让她和4号有了默契,合作的默契。 4号就是鬼,这一点毫无疑问。 她们互相掩饰了彼此的身份,互为犄角,只要她们俩还在,这些人分不清谁是巫谁是鬼,就无法找出自己。 虽然正常情况下,客人为了让巫对付鬼是不会对巫下手的,但保不齐有那么一两个蠢货呢。 计划一直很顺利,直到第五次游戏。 5号沉着脸查看之前的投票情况。 目前所有人的生命值依次是:3、3、-1、4、0、4。 为什么会这样? 5号仔细查看了从第一次到第五次所有的数据变化,终于发现问题出在了哪里。 第四次的时候,2号和6号居然选择了相同错误的卡牌,导致他们两每个人的生命值被扣了两点。 而只剩下一点生命值的3号,在这一轮急病乱投医,居然没有选择弃权,而是又投了一次票。 就算如此,在5号的计划里,3号也会只剩下0点血,还不是负数,为什么会忽然变成-1? 她仔细对比着。 发现了,这一轮其他人都选择了弃权,连上一轮选择了同样错误卡牌的2号和6号都及时想起来,这一轮选择了弃权,只扣了一点生命值。 但是不止是3号那个蠢货因为急病乱投医胡乱选择了一张卡牌,巧合的是一直以来没有什么作为的1号也没有弃权,选择了和3号同样的错误卡牌。 1号和3号同时扣了2点生命值,于是1号从5点生命值变成了3,这对他无关痛痒,但是却让只剩下一点生命值的3号的生命值变成了负数! 5号手指撑着额头,牙关紧咬,几乎有些眩晕。 她是巫,在全部选错的前提下,鬼就算出现也不会杀死她。 她的生命值还会是0点。 但是,出现了生命值是负数的玩家,这意味着鬼可以彻底杀死一个玩家了。 除非,第六次游戏的时候,6号能出一个明显描述的卡牌,这样,其他三个客人里只要有一个聪明一点的客人放弃投票,3号就可以恢复正数的生命值。 最坏的情况是,6号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被牺牲的客人之一,选择让3号牺牲。 这样的话,如果自己来不及把生命值提上去,事情或许会朝着更可怕的方向发展。 可恶,4号的目的是杀了自己! 然后游戏就可以成为她的后花园,让她肆意收割其他人的生命! 第55章 恐怖爱情 目前所有人的生命值,按编号1到六依次是:3、3、-1、4、0、4。 5号虽然因为没有猜中而进入有鬼的待定区,但是她是巫,除非是在所有人都猜中她的条件下,鬼是杀不死她的。 所以,直到5号离开屋子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依旧是0点血。 19点,第一轮第六次游戏开始。 不等6号虞星之出牌,5号立刻向覃媛示意提问:“之前你们说过,一开始鬼很虚弱,只能在游戏环节杀人。并且,一天只能有一次杀死一个玩家的机会。但当出现生命值为负的玩家,或者被鬼彻底杀死的玩家,每多一个,鬼一天内可杀死的人就多一个。是不是?” 她几乎复制了覃媛当时的原话,覃媛眨了眨眼睛:【玩家的记忆很好,不错。】 5号知道,为了不触犯规则,她必须当着所有玩家的面提问,所以现在她们的对话,所有人都在听。 为了让自己在别人眼里能继续伪装鬼的身份,5号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神秘悠然的笑容,看了3号一眼:“那么,我想知道,明天第三次游戏才是3号的主场,在这之前,鬼可以杀死他吗?游戏内,或者游戏外?” 5号的话让生命值为负的3号瞬间脸色一白,惊恐地看着她。 覃媛平静地说:【可以,鬼可以选择在任何时候杀死它能杀死的玩家。】 其他人的神色也有些谨慎,这意味着,如果他们的生命值为负,鬼就可以随时下手了。 3号慌忙说:“如果在鬼杀死我前,我把生命值提升上来呢?” 这个问题其他人也想知道,纷纷看着覃媛。 【生命值就是保护层,可以这么理解,在生命值为正的时候,鬼都无法彻底杀死玩家。】 这让大家的神情都微微放松,同时忌惮地离5号远了一些。 毫无意外,现在所有人认为5号是鬼的可能性更大了。 5号的目光轻轻落在4号身上,艳丽的珊瑚葵藻若隐若现遮挡着4号身边,只看见她神情从容微笑,看不出任何其他。 2号看着4号,又看着5号,烦恼地挑了一下眉。 怎么回事,5号很像鬼,4号也很像,但是,不管他们俩谁是巫,这样不算巫抓住鬼吗? 还是说,只要巫没有明确去侦查,列举推理证据链条,甚至在鬼行凶的时候直接抓住它,都不算是发现和抓住吗? 【6号请描述出牌。】 5号看着6号玩家,这个人看上去不怎么会游戏,思考的角度和方向都很浅,对游戏规则的理解不敏锐,她本来以为6号想冒充巫,但看他后来的反应,似乎还没想好可以怎么玩。 在4号那次成功率极低的情况下,6号选择冒险投票,和2号一起撞了同样错误的卡牌,导致别人只需要扣一点生命值,他们俩被扣了两点。 但也和2号一样,吃过亏后会立刻纠错。 反倒是1号,一直很会玩游戏的样子,对巫很防备,刚刚却做出这种低级错误。 所以是故意的吗?想要把3号淘汰出去。 1号和6号的关系好像很好,看来1号的策略是想先淘汰3号和2号,或许还想联合6号一起,在自己弄死4号后,再反杀她。 1号是个威胁。 她一开始原本就想淘汰掉1号和2号,留下不那么会玩游戏的3号和6号。 之前察觉到3号的生命值变成负数,原本想在6号开始前冒险联系他,让他给3号机会恢复生命值。 但是,自己只有0点生命值了,如果她公开谋略扣除一点生命值,就会变成负数。 而鬼可以在任何时候杀死生命值为负的玩家,即便她是巫,也不敢冒这个险。 原本可以问NPC的,负生命值的巫也会被鬼杀死吗? 但是,现在生命值接近负数的只有自己,这样问的话就太直接了,傻瓜也会立刻猜到自己就是巫。 而且,6号未必会听她的。 毕竟,自己只能承诺,把6号和3号留到最后,可是对6号而言,3号只是他的对手。 再不会玩游戏的玩家也不会只想着晚点死去,而是想着要活到最后,要赢。 所以,5号放弃了3号。 虞星之抽出一张卡牌,清澈的眸光不确定的样子看着卡牌上的图,描述:“我爱你,所以……” 他主动将卡牌交给了狐狸面具的NPC。 其他玩家吃惊地看着他。 我爱你,所以……? 这句未尽之语,这是什么描述?以为是还没说完,结果居然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5号知道了他的选择,6号和1号达成了同谋。 毕竟,很多人都发现了,大厅那个U字形画展走廊,主题形式就是【我爱你,所以……】 而之前1号在那里待的时间最长。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密码吗? 戴狐狸面具的NPC娴熟地从卡池里洗出五张牌,将6号的卡牌一起混淆,然后一一揭开。 六张图上的景象依次是—— 小女孩和满屋子的甜点糖果,梦幻一样漂浮在她周围,像是满足她的一切。我爱你,所以……满足你吗? 抱着兔子玩具的兔子一样的人,站在月夜的原野上,像是等待着什么也仰头望着天空。我爱你,所以……一直等你? 黑色之中,无数的星辰,一颗不那么明亮的星辰和另一颗相距甚远的星辰之间,微弱的光炼成一丝危险的桥,一个小姑娘闭着眼睛梦游一样走在这丝光做的桥上。我爱你,所以……为你冒险? 第四张是两个人并肩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头上是粉色的树叶,神情惬意。 第五张是少年坐在飞翔的毯子上,在天河之上钓星星。 第六张是满屋子揉碎的纸团,埋头在巨大的画纸上画画的人,但是无论是画里的人还是那些纸团和屋子,都其实是一副更大的画里的东西。 果然,1号的手先放在了水晶球上,几秒钟就拿开了。 他果然知道6号的意思。 5号手指紧握,忽然有一丝后悔。 她不应该顾忌那么多的,应该在6号出牌前就告诉他自己是巫,这样就算因为共谋被扣一点生命值,只要她立刻猜中了6号的卡牌,她就可以让自己的生命值再回来。 现在太被动了,如果这次猜错了,生命值变成负数,如果鬼可以杀死生命值是负数的巫……不不不,不会的,规则不会这么偏爱鬼的。 鬼和巫是特别的,这是NPC说的,这个游戏只是对四个客人的保护,鬼要杀死自己只能等客人死光后。 因为事情超出预期,慌乱了一瞬的5号,不断快速分析着,很快重新稳住了情绪。 一分钟时间,所有人都做了选择。 覃媛检查了结果,将正确的卡牌展示给玩家看:是第六张是满屋子揉碎的纸团,埋头在巨大的画纸上画画的人,但是无论是画里的人还是那些纸团和屋子,都其实是一副更大的画里的东西。 最不可能和“我爱你,所以……”联系起来的图。 【恭喜诸位,第一天完美结束,大家可以享受邮轮精彩的夜生活了,明天早上九点见。】 所有人都看了1号和6号一眼,这代表就算6号的卡牌描述再模糊,也至少有一个人猜对了。 但那个人一定不是3号。 3号瘫坐在那里,两眼放空,一动不动。 就在大家以为他完了的时候,3号忽然颤抖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捂着脸发出忍不住的笑声。 5号看了3号一眼,现在所有人的生命值依次是:5、2、1、3、-1、6。 也就是说,1号3号一起猜对了。 “狗屎运。”2号的生命值变成了2点,挑眉看了眼得意的3号,懒得理会他,起身离开。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清楚了,5号和4号一个鬼一个是巫,在她们两者共存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动她们,所以,其他四个人就要开始交锋。 必须先淘汰两个人。 客人们彼此并不清楚别人的生命值数量,但可以从自己身上类推一个大致的范围。 在2号看来,1号和6号在各自的游戏主场都没有出现过“被全部猜不中”的情况,3号则被全猜中一次,2号自己和4号和5号,都有“被全部猜不中”。 其中1号2号自己4号因为公开谋略被扣过一次生命值。 也就是说,生命值方面,抹去投票环节的失误或正确增减的生命值,没有过一次额外惩罚的6号必然比其他人生命值更领先。 而1号次之。 这样看的话,1号和6号两个客人领先,这两个人现在又似乎默契联盟了,1号连6号对自己笑一下都会很在意的样子,很大概率这两个人会先淘汰3号和2号自己。 2号撇撇嘴。 按道理,这时候2号就该和弱势的3号联盟,先淘汰1号和6号再说,但是3号这么蠢,只怕反而被拖后腿。 2号觉得他必须回去好好模拟一下明天的游戏策略,研究一下每个人可能的出牌意愿,一定不止是他自己,巫也会想先把强势的客人淘汰出去的。 鬼就不一定了,鬼并不在意客人谁先死,只要想办法都杀了就好了。 豪华游轮只有6位客人,所以每个客人都享受着超规格待遇。 虽然游轮上的工作人员也只有6个,但是却有三个风格各异的餐厅,玩家可以任意选择。 还有电影院,美容院,游泳池,图书馆,古董店,走廊上还有画展美术馆……等等只要你需要,任何陆地上有的东西和设施,游轮上都能找到。 谢刹和虞星之牵着手从游戏大厅离开。 “肚子饿吗?” “吃饭吗?” 两个人几乎是一起说。 虞星之温和的眉眼展开一点笑意,谢刹静静地看着他,清隽的眉眼干净纯粹。 虞星之说:“去哪里吃?” “哥哥带我去。” 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游戏中或做正事的时候还好,一旦休息下来这个人的大脑就好像忽然放空了一样,不但不喜欢说话,任何动脑子的事情都不愿意做,甚至还会路痴。 像这样走路忽然停下来,甚至就会没有力气继续走。 他趴在虞星之的背上,搂着虞星之,下巴也搁在虞星之的肩上,像寄生了一样,被青年带着往前走。 就和之前在金岭镇的茶吧书店里一样。 虞星之微微侧首,抬手揉揉搁在自己肩上的毛茸茸的脑袋,不设防的澄澈面容眉眼温柔:“标志上说十三层的餐厅餐后甜点很棒,我们去试试。” “好哦。” 于是,两个人以这样在外人眼里有点别扭一言难尽的连体模式一路走了过去。 由于游戏之外不能私下提及和游戏有关的事,否则如果试探出什么游戏内容,恐怕就会以私下串通谋略而破坏游戏公平被立刻淘汰。 所以,每个人几乎都没有理会彼此。 只有5号和4号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神情都意味不明。 虞星之和谢刹也没有谈起过游戏,只除了饭后甜点有点饱,两个人在邮轮顶层看海上的星空夜色的时候。 “是怎么猜到,第六张卡牌才是我描述的那张的?” 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无辜地看着虞星之:“我爱你,所以……,重点不是描述什么,是这一句是一句未尽之语,只有第六张卡牌有这个意思,画中的纸团和画纸上的墨线连接,纸和屋子连接不断,屋子和更外一层的画纸也连接,彼此都是未尽之笔。” 他说话的时候,虞星之清澈似有若无笑意的水蓝色的眼眸就专注地看着他。 谢刹说完了,淡色唇线抿得不太高兴的样子。 “为什么好像不高兴?”虞星之温和地问。 谢刹看着他:“除了我,还有别人也猜到了。” 3号也猜到了,并不是只有自己和青年心有灵犀。 虞星之笑了一下,眼神更加柔软,轻轻地看着他。 谢刹也一眨不眨看着他:“会让哥哥赢的。” 但青年笑了一下,说:“游戏的乐趣并不只在最后一刻赢,和喜欢的伙伴一起尽情玩耍,这个过程,比赢的结果更喜欢一些。” 谢刹眨了眨眼,青年揉揉他的头,再用手指把揉乱的发型理顺。 他玩过很多游戏,像这样的还是邮轮也不止一次。 海上的深夜令人孤独,像是只有自己,不仅是当下只有自己,是一生都只有自己,这样的孤独。 但今夜不一样,生命好像变薄了,变成一张白色的纸,可以让夜色涂抹充盈。 很快乐。 青年的手指落在谢刹的额头,水蓝色的眉眼静谧,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晚安吻。 像梦一样轻柔呢喃的语气:“晚安。” 谢刹躺在床上,回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从轮船天台上回到客房,怎么洗漱上床的。 乌黑的眼眸睁开,皱了皱眉,手背盖在额头上,淡色的唇下抿。 “晚安,但是没有说宝贝。” 但是隔壁房间的青年,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 …… 轮船之上看夜色,其实并不怎么美。 因为邮轮的灯会污染,目之所及是并不纯粹的黑,所以根本看不见什么星辰月色。 至少今夜的夜色是这样的。 顶层之上,摆着一张特别的餐桌。 用餐的客人修长瓷白的手指放下银质的刀叉,蓝宝石的戒指比世界任何一块钻石都更美。 青年皎洁无暇的面容,在这样的光线下,略显几分无趣的阴郁,这份淡淡的阴郁却让那张脸的美貌越显瑰丽。 栗色沁凉的眼眸像是漫不经心,思索着什么,玫瑰色的唇比洁白餐桌上的红酒更艳丽。 “真无聊啊是不是?” 旁边站着两个轮船上的工作人员。 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还有负责主持白天游戏的覃媛。 谁敢说魔王的游戏无趣呢? 狐狸面具的男子说:“如果您觉得不满意,可以临时更改一些玩法。” 青年没有看他,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摇了摇红酒,沁凉的眸光又无趣又一瞬不瞬,奢靡的嗓音呢喃一样,像说着情话:“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喜欢什么游戏呢?说是要刺激精神力,鬼故事觉得太恐怖。温和烧脑一点的,看上去不怎么能提得起劲。场面稍微大一点,又觉得太压抑了,受点伤而已就很难过。我很忍耐了,这次又没拿他的心,受伤的也不是他,不是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青年的语气并不是在抱怨,而是不知道怎么让自家孤僻的猫喜欢自己挑选的礼物,这样百无聊赖的语气。 所以,当然不会有人附和他一起吐槽他的猫。 青年脸上的神情越发无趣无聊,微微仰着头,喉结微动,将杯中的红酒咽下去。 狐狸面具的男子顿了顿,说:“现在的人不喜欢单纯的恐怖刺激,更喜欢恋爱。” 青年的动作一顿,戴着蓝宝石的手指无意识点点水晶杯,挑了挑眉,说不出是不是嫌弃的神情:“嚯,谈恋爱?” 被那双栗色沁凉的眼眸看着,狐狸面具男子恭敬地欠了欠身。 “是的,恕我直言,副本的恐怖背景太过单调了,一味的感官惊悚并不能让人对游戏产生极强的感情,但如果增加一些动人的跌宕起伏的爱情,一定会备受欢迎的。” 覃媛一脸职业理性,手指在类似平板的东西上操作了几下,给他展示折线图。 “不错。现在的游戏日活峰值一直在涨,其中超过百分之七十的玩家在副本之余还热衷和NPC谈恋爱。事实上游戏内日流水最高的部分,都是玩家在游戏里给NPC送礼物产生的。” 覃耀祖一瞬不瞬看着她,神情无辜,挑眉的时候矜贵又傲慢,还有一些洋洋得意,露出被可爱到的忍笑的神情:“我知道啊,氪金第一的那位,礼物真是……可爱。” 其他人也控制不住露出忍耐不住的明显的笑意,很快再次按捺了。 “我们会尽快上架更多有趣的礼物,方便玩家送礼物的需求。” 覃耀祖的唇边还带着一点被取悦到的笑意,吹了吹额前的头发,看向邮轮的某个方向。 “谈恋爱啊,恐怖游戏里怎么谈恋爱?” 狐狸面具扶了扶面具:“一般的爱情肯定不行,一定要激烈有趣一点,如果您没有想法,可以让我们自由发挥,您看看效果如何。” 覃耀祖手指交握,靠在豪华椅背上,微微仰头看着夜幕天穹,可有可无:“可以啊。” …… 第二天八点,陆陆续续的玩家起来去吃早饭。 虞星之的手指轻轻摸了摸谢刹的眼皮,谢刹也一眨不眨毫不闪躲。 “嗯,黑眼圈一直都有的样子,睡不好吗?” 谢刹安静地看着他:“嗯。” 其实并不是,因为平时计算消耗精力太多了,导致无论睡多久都觉得不够。 虞星之温和专注地看着他,略显苍白的皮肤,黑眼圈就会格外明显:“晚上一起睡吧,这样的话可以放松一些吧。” “好啊。”立刻答应了,那张清隽安静的面容还是毫无情绪的样子,在外人看来有些难以接近,缺乏感情。 大多数聪明人和某一领域的天才都会给人这种感觉,跟他站在一起都像是天生因为智商挨了一头一样,让人不舒服。 尽管对方可能脑袋放空,什么念头都没有,都有一种被鄙视了智商一样的赧然不适感。 所以这种人一般人际关系抱歉,没有朋友,不过人家也根本不需要。 至少谢刹这么多年,过去从未有过一次希望有人跟他一起游戏的念头。 但现在有了。 “你们感情真好啊。”路过的4号小姐笑着这样说。 青年水蓝色的眼眸弯弯,温和的样子笑着说:“因为1号先生太可爱了的缘故。” 这样说的时候,手指也轻轻揉了揉谢刹的头发。 谢刹的脸上没有表情,手指揽着青年的腰,平静地看着4号小姐,微微颌首点头。 4号小姐原本还想跟6号说几句话,看到1号黑色巨龙阴翳下的脸,虽然那张脸看上去英俊又苍白,有一种矜贵清冷的气质,颇为有魅力,但4号小姐还是忽然失去了和6号交谈的兴致,有一种触到危险的预感,敷衍的笑了一下,很快走开了。 谢刹朝虞星之看了一眼,乌黑干净的眼眸,就像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忽然变了态度。 又像是在说,那个女人很危险。 因为不能私下交流,以免因为无意刺探到什么秘密而被私下谋略违反游戏规则,所以大家见面几乎是点点头就算打招呼了,并不愿意多说什么。 吃过饭,欣赏一下海面上的清晨风景,很快时间就到了九点,第二轮第一关游戏开始了。 此刻,大家手中的牌加上最初的身份牌都只有五张。 【请一号描述出牌。】覃媛说。 【稍等一下,】狐狸面具的工作人员忽然加了一句话,【第二轮游戏开始,规则稍作改变,请描述的时候,以爱情为主题。】 “恐怖游戏要什么爱情?” “烧脑游戏要什么恋爱?” 所有玩家都错愕古怪地看着NPC,一脸“贵游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缺乏一点AC数”? 第56章 致命推理 一夜过去了,5号更为从容了些。 果然,尽管自己的生命值是负1点,但是鬼并没有出现杀死自己。看来只要不是所有的客人都死了,或者自己的出牌被所有人同时猜中,鬼是杀不死巫的。 这个发现让她整个人都淡定了些,于是在NPC突然增加规则限制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更多还是在思索,怎么弄死1号。 现在可以看来1号2号3号6号都是客人,众人的生命值依次是:5、2、1、3、-1、6。 当务之急是削弱1号和6号的生命值,所以在1号出牌的时候,必须压制他的投票,尽可能让鬼杀他一次。 可以想象,鬼是不会挑人的,只要有机会鬼会杀死所有的客人。 1号谢刹手中的牌除了身份牌,只剩下四张。 他挑出一张,按照NPC的要求描述爱情,淡色的唇抿了抿:“我没有爱过什么人,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如果你可以教我,我会学得很好。” 在紧张互相搞死对方的环境下,听对手讲情话,虽然会让人下意识发出牙酸的声音,但是如果是个清隽英俊的帅哥在说这样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众人脸上不自然露出一点笑意,下意识都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体验一样,微微恍神了一下。 狐狸面具的NPC照旧从卡池里洗出五张卡牌,和1号描述的卡牌混淆,再一一揭开。 然后是一分钟投票环节。 虽然爱情让人情感共通,内心柔软了一瞬,但在游戏里,这一刻大概除了6号以外,没有一个人不想1号死。 原因很好解释,鬼想弄死所有人,客人想淘汰除自己外的两个同伴,巫也想弄死至少两个客人,减少鬼死后自己的压力。 1号和6号的生命值太高了,必须削弱一些。 这一刻,聪明人的思维几乎都同步了,6号是一定会投1号的,3号那个笨蛋只会想猜中正确的获得生命值,所以想要给鬼制造机会,只能是所有人都猜中了1号的卡牌,这样的情况。 这一点NPC是真的狡诈,故意以爱情为主题,这会让人不自觉露出破绽。 所有人都越过一众干扰卡牌,看向那张描绘着麦芒玫瑰的田野中躺着一本翻开的画着小王子的书籍。 【恭喜,出现了所有人都猜到正确卡牌的情况。很遗憾,接下来2个小时,所有人都必须单独行动,其中1号先生,请随工作人员前往独处的地方。请做好应对鬼追杀的准备。】 谢刹从容起身,神情平和安静,直到进入电梯,消失在众人面前都没有任何异样。 4号十指交握,神情温雅微笑注视着1号消失,看了一眼6号的虞星之。 5号从4号身上收回视线,起身按照NPC的指示离开。 第二轮,第一关结束。 5号巫师查看了结果,众人的生命值依次是:4、2、1、3、-1、6。 鬼杀了1号一次。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轮到2号出牌。 【请2号描述出牌。】 狐狸面具的NPC发牌前再次说道:【请描述的时候,讲一个跟爱情有关的事情,请用上“我爱你,所以……”这样的格式。】 和1号受到的规则限制差不多。 2号没有心情在意,他知道在淘汰两个客人前,没有玩家会让自己有机会增加生命值,就像自己也不会给别人增加生命值的机会一样。 所以,他本来就打算说得清晰一些,这样,也许3号那个一心只想增加自己生命值的笨蛋或许可以猜到他的卡牌。 但不能太详细,不然全员猜到他的卡牌,他也会很危险。 2号看着自己的卡牌,选择了一张比较好描述的:“让人愿意做任何事,正确的,错误的,我爱你,所以,即便是危险的事也愿意为你做。” 那张卡牌描绘的是躺在水中,被草地和水淹没半身的少女,黑暗的夜色里,就像是一场谋杀。旁边夜色里模糊的身影好像两个人。 2号露出一丝笑容,这张卡牌看上去就像是同谋,用来描述犯罪的爱情很合适不是吗? 【很有张力的爱情感言。】NPC轻轻鼓掌,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等到狐狸面具的NPC将卡池里的干扰卡牌和他的卡牌一起揭开时,2号的神色微微凝重。 五张干扰项,有三张符合他的描述。 他说得这么详细,还是有概率猜到的吧。 但是,很残酷。 【出现了没有人猜到正确卡牌的情况,很遗憾,接下来2个小时,所有人都必须单独行动,其中2号先生,请随工作人员前往独处的地方。请做好应对鬼追杀的准备。】 2号脸色一沉,其他人放弃投票不意外,但就连3号也没有猜中吗? 2号没有太大反应,他还有2点生命值,就算被鬼杀死一次也还有一点。 第二轮第二局游戏结束,5号查看众人的生命值依次是:3、1、0、2、-2、5。 很快轮到3号的游戏时间。 3号只剩下0点生命值了,虽然5号希望把3号留到最后,作为自己杀死鬼之后,最后一个杀死的对象,但是结果不一定受她掌控,她只能尽量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 3号的求生欲一直很强,描述的不算难猜但也不是十分清晰。 5号的分析是,大家都希望3号死,很大可能会放弃投票,但是2号的生命值只有1点了,因此2号一定会下场投票搏一把增加自己的生命值。 死去一个客人对自己无害,但如果大家都放弃,自己投了3号,既可以增加自己的生命值,也可以平衡所有人的生命值数量。 结果很快出来了。 第二轮第三次游戏结束,5号看着众人的生命值最新数据,脸色微微一变:2、-1、1、1、-1、3。 只有她猜对了,3号的生命值险险从0点变成了1点。 但是,2号的生命值却从1点瞬间变成了-1点,6号和2号选择了相同错误的卡牌。 这两个人已经是第二次选择相同错误卡牌了。 这个结果让5号很满意,她原本想要先淘汰的客人就是1号2号,最后才是6号。 覃媛眨了眨眼,理性地宣布:【出现了两个负生命值的玩家,鬼今天可以彻底杀死三个玩家,游戏内一个,游戏外两个。】 5号并不担心,她是巫,鬼杀不死她。 只有2号脸色苍白了一瞬,但他很快想起,只要自己之后在游戏里尽快把生命值提升为正数,就可以摆脱这一危险,就像昨天的3号那样。 2个小时后,第二轮第四次游戏开始。 【请四号描述出牌。】 【请描述爱情,使用“我爱你,所以……”这样的模式。】 4号沉吟着自己只剩下一点的生命值,尽管面上唇边带着神秘轻松的微笑,但是4号很紧张。 因为,4号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根本就不是鬼,只是一个客人。 是的,从一开始知道自己的身份开始,4号就制定了一个计划——伪装成鬼。 鬼是一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拆穿她的,甚至在昨天的游戏里,原本轮到4号被鬼杀死一次的局面,鬼都没有出现,说明鬼和她达成了共识,让她伪装鬼的身份,掩护真正的鬼。 4号之所以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保护鬼,她只是想自保。 不管谁是巫,巫前期都不会太早杀死鬼,而鬼和巫前期的目的一致都是杀死客人,只有一个客人巫会允许对方活到最后再杀死。 这就是4号的机会。 4号的计划是这样的:如果巫把自己当成了鬼,那么当真正的鬼(她认为1号才是真正的鬼)杀死前两个客人的时候——不出意外最先被淘汰的是2号和3号。 会只剩下1号这个真正的鬼,4号自己和6号两个客人,还有5号的巫。 但在巫的眼里,剩下的是4号这个鬼,1号和6号两个无辜的客人。 可以想象,5号会以为1号和6号是客人,4号是鬼,所以5号会开始布局困住6号,先杀死1号。 5号以为自己杀死的1号是客人,殊不知1号才是真正的鬼,只要这时候揭露这一点,就等于5号这个巫杀死了鬼。 这样,4号就可以等5号巫杀了1号鬼,困住6号客人后,自己再跳出来反杀5号这个巫,再杀掉被5号困住的6号,获得最后的胜利。 但是,计划虽然完美,有一点却很关键。 虽然5号已经相信了自己就是鬼,但是真正的鬼却知道自己不是,鬼不会一直配合自己的计划。结果好的话,鬼会等到2号和3号死后再杀自己,但是如果鬼看穿了自己的计划,为了不让巫误杀他,现在就解决自己也说不定。 尤其是,4号现在只有一点生命值了。 “游戏开始前,我想问个问题。”4号神情从容面带微笑,对NPC说道。 覃媛一如既往,理性而温婉:【你可以问,但我不一定回答。】 4号微笑着,并不在意,反正她也只是想搅浑水,就像是真正的鬼那样,以鬼的立场问道:“如果,在巫抓住鬼之前,鬼的卡牌变成负生命值会怎么样?” 覃媛一眨不眨看着她,没有回答。 4号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因为客人的生命值也出现过负数,只要快一点把自己的生命值变成正数,就不会有事,鬼当然也一样。 这一点众所周知,她特意提出这一点,是想利用大家相信她是鬼这一点,提醒他们: 反正就算鬼的生命值变成负数也不会死,你们没必要浪费自己的生命值,让我被自己杀。相反如果你们投我的卡牌,还可以增加自己的生命值不是吗? 这才是她的目的和重点。 这样的话,聪明人就不会执着于卡她的生命值,故意全部猜中她,或者故意全都不猜她的卡牌。 她带着故意装出的有恃无恐的微笑,描述自己的卡牌:【我爱你,所以……费劲一切手段也会得到你。】 4号将描绘着小女孩站在漂浮于黑暗河流的船上,用钻石坠成的项链在潭水之中钓深处的巨鲨,这张卡牌递给狐狸面具的NPC。 5号迟疑了一下,4号是鬼,反正也不可能杀死她,更何况自己的生命值负一点确实没有更好的机会提升了。 5号选择了4号那张显而易见的卡牌。 其他人也陆续投票。 其他五张干扰卡牌,虽然有相似卡牌,但只要他们愿意投票,就一定会出现选择自己卡牌的人,生命值一定会回升。 4号微微扬眉,露出神秘自若的微笑,下意识说道:“真奇怪啊,目前3号2号5号都出现了负生命值,为什么却一个玩家也没有被淘汰呢?” 大家都知道答案:当然是鬼为了掩饰,自己的生命值变成负数,也没有死的奇怪之处啊。 1号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她,毫无情绪的声音说:“鬼当然是故意的,不然,一旦只有鬼自己出现了负生命值却没有死,大家一定立刻就猜到它是鬼了。” 4号笑了一下,但是,难道大家现在不都已经以为自己是鬼了吗? 鬼之前没有杀自己,不也是同意让自己当他的掩护吗?既然已经有自己这个障眼法了,当然可以杀死一两个客人了吧。 现在却一个客人也没有死过,还真是挺奇怪的。 突然,4号想起了什么,笑容一顿,脸色微微惨白,但很快她就极力伪装掩饰过去。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这样的话,就太可怕了。 4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发冷发寒,指尖颤抖。 【恭喜,出现了所有人都猜到正确卡牌的情况。很遗憾,接下来2个小时,所有人都必须单独行动,其中4号小姐,请随工作人员前往独处的地方。请做好应对鬼追杀的准备。】 4号猛地抬起头,这一刻,艳丽珊瑚葵藻掩饰下的面容,形如厉鬼。 ——反正4号是鬼,无论如何也不会死,投她还可以给自己增加生命值。 于是,全员都投了她。 4号被兔子面具的工作人员带进电梯,露出一抹渗人的微笑,被关闭的电梯隔绝大家的视线。 第二轮,第四局游戏结束,巫用自己特殊的能力看到了大家的生命值:2、-1、1、0、-1、3。 咦,由1点生命值变成0点了啊,4号这个女人,是故意做戏做全套吗?昨天她可没有杀过她自己。 或者,难道是因为全员选择了正确卡牌的缘故,所以必须扣除一点生命值吗? 毕竟即便是巫,如果被全员猜中也会被鬼杀死一次。 这样解释的话,倒是合情合理。 下午五点,第二轮第五局游戏开始。 六个玩家按顺序坐在半个圆桌旁。 主持人覃媛用善良的神情注视着他们,忽然微笑:【现在客人鬼和巫都仅剩下一个,游戏进展比想象的更快,为了增加游戏趣味度,接下来……】 “等等,你说什么?客人、鬼和巫,只剩下一个?” 不只是5号的巫,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神情,2号和3号几乎跳起来,戒备地盯着大家。 4号若有所思,并没有多少惊讶。 5号盯着NPC:“所有玩家不都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吗?” 但她的理智隐隐却想到了什么。 只有1号始终毫无情绪,极轻地说:“2号3号……4号5号,除了我和6号,你们都出现过生命值为零或为负的情况。按规则,鬼完全有机会杀死你们,不是吗?” 覃媛公事公办的微笑,这时候看去无比冷酷:【巫有自己的特殊能力,鬼也有。别忘了这一点。】 5号立刻看了4号一眼,她明白了,为什么上一局4号会按捺不住那样说。 4号根本不是什么鬼,她只是一个装成鬼的客人,故意麻痹了自己,可惜机关算尽,却还是被鬼杀了。 想必第一轮游戏里,当时的4号没有被鬼袭击,是因为鬼也想让4号来掩护自己。 自己却因此就相信了4号。 4号一直不是什么张扬的性格,之前几次的确是故意为之,现在尘埃落定,她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抬眼看5号一眼。 5号危机重重,看着左右,只剩下一个客人,一个鬼和一个巫。 自己是巫,那么1号和6号谁是鬼?谁是客人? 毋庸置疑,这时候鬼一定会率先出手袭击客人,被袭击的人一定是客人。 因为只有杀死最后一个客人,鬼才能获得所有的力量杀死巫,才能赢。 但客人还需要巫杀死鬼,在此之前不会杀死巫,因为一旦巫死后,没有人能保护他不被鬼杀死! 还有机会赢。 5号眉头一跳,轮到她了,这一局该如何描述? 游戏还在继续,鬼的特殊能力显而易见——让被鬼杀死的玩家继续进行游戏。 怪不得之前会出现明明不是很好猜的情况,却全员猜中4号,是鬼在操作这些被他杀死的玩家游戏。 2、-1、1、0、-1、3。现在所有人的生命值。 除去已经确定被淘汰的玩家,1号5号6号的生命值分别是:2、-1、3。 最后一个客人到底知不知道谁是鬼? 5号不断观察着1号和6号的神情。 那个规则——一旦所有人都猜到了正确的卡牌,即便是巫也可以被鬼杀死。 如果自己描述清晰,客人一定会为了增加生命值而选择她的卡牌,鬼为了杀死自己也会选择她的卡牌。 所以,不论谁是鬼,自己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猜到自己的卡牌。 这样,这一轮结束,他们的生命值就会削弱变成:1、-2、2。 接下来轮到6号游戏。 如果6号的身份是客人,他应该知道,巫这时候还不想他死,巫只会先杀死鬼。但鬼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他。 到时候,无论6号怎么描述卡牌,最终游戏结束生命值都会变成:0、-3、1。 不不不,一旦1号的生命值变成了0点游戏还没有结束,巫立刻就会知道1号是鬼了。 巫就可以抓住杀死鬼。 所以如果1号是鬼,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生命值变成0。 但是反过来,如果6号的身份是鬼,只要下一局1号猜不到他的卡牌,当1号的生命值变成0,6号立刻就可以杀死1号,再杀死自己,今天晚上游戏就会结束,6号赢得游戏。 所以,自己这一局很关键,必须在这一局就确定谁是鬼。 客人也是,他也一定在犹豫,谁是巫,谁是鬼。 糟糕,自己的生命值一直是负数,但却没有死,还有鬼安排的4个已经被淘汰却还在继续游戏的玩家做干扰,客人未必知道除了1号和6号外,另一个不知是鬼是巫的人是谁。 所有的思考只在很短的时间,5号对NPC说道:“这不公平!” 覃媛看着5号,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请不要打断工作人员说话。】 5号立刻冷静下来:“抱歉。” 【现在客人鬼和巫都仅剩下一个,游戏进展比想象的更快,为了增加游戏趣味度,接下来……】覃媛继续之前的话说,【……接下来已经被淘汰的玩家失去游戏资格。】 2号3号4号,三个玩家面前的水晶球相继黯淡无光。 5号松一口气,这样干扰选项就少多了,是的,游戏不会特别偏袒哪一方。 【请被淘汰的玩家展示自己的身份牌。】 2号翻开自己的卡牌,卡牌上显而易见是厨师。 3号是司机。 4号的身份是舞蹈演员。 【请1号展示自己的身份牌。】 谢刹将显示他是画家的卡牌放下,轻轻推出去。 【请6号展示自己的身份牌。】 虞星之犹豫了一下,将身份牌缓缓推出。 他的犹豫让谢刹微微好奇,当他看到那张身份牌上的画时,忽然一怔,明白了青年的迟疑。 因为,虞星之的身份牌画着一个捧着捧花的新娘。 明明大家的身份牌都很正常,但只有虞星之的却是新娘。 5号自然也注意到了,但眼下紧张的局面让她没有心情为此发笑。 覃媛看着5号:【请5号展示自己的身份牌,并联系所有人的身份牌,将这张卡牌描述成一个爱情故事。】 这次,NPC们没有让玩家从自己的卡牌里挑选一张来描述。 而是从卡池里洗出六张黑色的卡牌,挑选出其中一张递给5号。 这张卡牌和之前的卡牌都不一样,绘画风格有一种浓郁的哥特华丽血腥唯美的风格。 5号看着自己的身份牌,她的身份牌画着教堂和祈祷的少女。 “为什么要这样?” 覃媛看着5号:【之前说过,小游戏里隐藏着所有人的身份秘密,想必现在你们还不知道谁是巫谁是鬼谁是最后一个客人,这个故事可以让你们确定身份。】 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扶了扶面具,像是微笑:【之前所有人都以“我爱你,所以……”这个邮轮的主题展示过自己的恋爱观,请不要忘记。鬼和巫和客人们的身份秘密,都隐藏在故事里。】 5号自己的身份牌勉强还可以算作是符合巫这个身份,但是1号的画家,6号的新娘,到底哪一个符合鬼了? 她在构思故事的时候,快速回想了一遍游戏之中1号和6号的游戏投票过程,寻找可疑的蛛丝马迹。 从2号那一局确定所有人的身份往后算—— 昨天3号那一局,所有人都猜了3号,没有问题。 昨天4号那一局,鬼故意没有杀4号,2号和6号选择了同一张错误卡牌。 昨天自己那一局,1号和3号选择了同一张错误卡牌。就在那一局,3号的生命值从1点变成了负1点。 也就是那时候,鬼杀死了3号玩家!却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控制3号继续游戏。 也就是说,1号才是让3号死亡的主要原因! 是的,在昨天6号那一局,又是1号和3号选择正确。 假装让3号的生命值恢复成正数,掩饰3号已经被他杀死的真相。而1号自己的生命值从3点变成了5点。 然后是今天早上第一局,因为NPC猝不及防改变游戏规则,让大家用爱情描述卡牌,导致所有人都猜中了1号的卡牌,即便1号是鬼,也不得不被规则杀掉一次。 当时4号看1号的神情很奇怪,而且从早上还没有开始游戏时候她就很忌惮1号的样子。4号是假装成鬼的客人,4号一定是发现了谁才是真正的鬼。 是的,在4号游戏的时候,4号发现了异常:“……真奇怪啊,目前3号2号5号都出现了负生命值,为什么却一个玩家也没有被淘汰呢?” 那时候是1号毫无情绪的声音说:“……鬼当然是故意的,不然,一旦只有鬼自己出现了负生命值却没有死,大家一定立刻就猜到它是鬼了。” 就是因为他那么说,大家才没有发现,2号和3号已经被鬼杀死了! 真相只有一个,1号玩家就是鬼! 想到这里,5号立刻放下手中的卡牌站起来,快步走到1号面前,抓住了他的手:“抓住你了,鬼!” 谢刹静静地坐在那里,虽然总是看上去毫无气力的样子,但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像个清贵孤僻的少爷。 此刻,在5号的视线里,那张清隽苍白的面容隐在黑色巨龙的阴翳里,乌黑的眼眸安静地看向自己,在淡淡黑眼圈的映衬下,仿佛珍贵清澈的宝石。 明明自己站着他坐着,却不像是自己抓住了他,而是他抓住了自己一样。 英俊孤僻的青年看着她,那双眼睛的眸光像是微微放空一样,一种寒凉的危险忽然席卷全身。 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的1号玩家站在她面前,目光却越过她看着她身后的6号玩家。 “抱歉。”1号的声音极轻,像是从喉咙里直接发出的,轻飘又莫名的性感。 5号的视野一瞬灰暗,像是突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5号玩家死亡。】 “抱歉,你猜错了。” 这样说着,最后一个客人,杀死了唯一能从鬼手中保护他的巫。 所有被淘汰的玩家,像提线的木偶一样坐回自己的位置。 6号玩家水蓝色的清澈眼眸温和地注视着1号玩家,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没有动,清雅无害的青年,像是感到抱歉一样温柔的蹙眉,毫不设防,可以被随意击碎的清透脆弱,难以想象会是可以杀死所有人的鬼。 卡池里的卡牌,所有人面前的卡牌都像是燃烧起来,变成金色的烟沙,席卷了所有人的视野。 …… “要玩一把吗?”明明是普通的邮轮之上服务生的西装礼服,穿在高挑瘦削的年轻人身上,却像个清贵孤僻的少爷,那个年轻人连皮肤也苍白得贵气。 被他注视的人,穿着华丽优雅的淑女礼裙,水蓝色的眼眸美得像传说中海上的人鱼。 虞星之困惑地看看身上的女装裙子,听着轮船上来来往往的人尊敬地称呼他小姐,目光投向面前像是不认识他一样的谢刹。 谢刹乌黑的目光疏离又亲近,那一瞬不瞬干净纯粹的目光,假如是真正的少女在这里,一定会脸红起来。 “玩什么?”虞星之的声音依旧是他自己的,并没有因为莫名其妙的女装变成小女孩的,但为了不违和,他不得不稍稍控制着,让音色不要太突兀。 谢刹一眨不眨看着他,有些克制的样子极浅的笑了一下:“只言片语,邮轮上的桌游,我看上去像是会挑唆你玩梭、哈之类赌博的,混混吗?” 当然不像。 眼前的年轻人英俊清冷得要命,就和他自己介绍的身份一样,是个充满艺术气息的画家。 虞星之伸出手,把手放在谢刹从刚刚就一直伸出的邀请的手上。 对方很绅士,掌心托着他的手,只拇指小心的落在手指一点,那根手指就像是戴着一颗戒指一样,灼烧起来般烫了一下。 他们来到邮轮的游戏大厅。 邮轮之上各种设施应有尽有,但众所周知,邮轮的主人,那位美丽的小姐只喜欢玩桌游,尤其是一种叫只言片语的游戏。 那一天,他们玩了整整一天。 无论那位小姐描述的卡牌多么晦涩难懂,那个皮肤苍白英俊的年轻人都能准确无误的猜中,几乎所有围观的人都可以确定,他们在那两个人的眼中看到了慢慢灼烧起来的爱情。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穿女装,被人叫大小姐的虞星之,并没有多喜欢玩桌游,他只是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当然,玩游戏的过程很愉快,有人能一直猜中自己的心思。 “能共进午餐吗?”又一次赢了以后,意犹未尽的时候,谢刹看着他这样说。 “好啊。”于是被绅士地牵着手,带去邮轮上只有他们两个客人的餐厅。 虽然名义上整个邮轮都是虞星之这个“小姐”的,但他确实对此无法带入。 “我看起来奇怪吗?” 被一眨不眨的看着,尽管年轻人神情安静,毫无侵略性,但虞星之还是因为自己怪异的着装问了一句。 就算所有人都能毫无芥蒂的叫他小姐,他也记得自己是个男人呢。 “很美,您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可以认为我轻浮,但这句话毋庸置疑。” 虞星之看着眼前的谢刹,什么时候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社交的游戏宅,会这么说话了? 谢刹的手指伸出来,轻轻解开虞星之遮掩喉结的丝带,手指轻触那小小的凸起,清隽的眼眸垂敛,专注地看着虞星之的眼眸:“没关系的,性别和喜好,您可以自由拥有一切。只要您愿意,任何东西都是您的。没有人能不爱您。” 即便那乌黑寂静的眼眸没有一丝侵略逼迫,甚至像猫咪的爪子抓住主人一样小心翼翼,收敛克制,生疏的温柔像示弱,但那双眼睛里毫无波澜的情感却像黑夜大海一样,是一种无法挣脱的张力。 一眨不眨无法移开一样看着他,淡色微抿的唇无措微抿,对他缓缓微笑…… 时间就像快进了一样。 眨眼之间,那个游轮上认识的年轻的才华横溢的画家,开始自然地叫自己亲爱的,为他拉裙子的拉链,为他整理被风吹歪的帽檐,手指揽着自己的腰,亲吻他的脸颊。 在周围人的声音里,虞星之很快知道了,经过这段时间的交往,他们坠入了爱河,彼此深信对方是自己的灵魂伴侣,于是很快就举行了婚礼。 现在是要去乘坐那艘邮轮,去度蜜月。 谢刹清隽的面容皮肤仍旧微微苍白,偶尔那双乌黑的眼眸里仍旧透着一丝冷倦,过分安静,但是只要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的脸上都有虽然很浅但是真切的笑容,那双专注的眼睛像是在发光,像是淹没他一样。 “亲爱的,不需要我陪你去吗?” 虞星之微微僵硬地被他亲吻侧脸,微笑了一下:“不用,我很快回来。” 去洗手间为什么也要陪?在自家的游轮上。 “舞台剧开始之前吗?”谢刹看了眼手表,像是确定时间一样看着他。 虞星之点点头,他很快从里面逃一样出来,但是,游轮上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快让他退后。 比起整个陌生的环境,当然还是谢刹更熟悉可靠一些,尽管他好像不认识自己了,自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 虞星之并没有想要去洗手间,只是一个临时的借口。 他叹口气,往回走去。 这时候,他听到了一阵争执的声音。 “你以为没有我你能骗过我哥哥多久?凭你肮脏低贱的出身,还是骗子娴熟的巧言令色的技巧?” 第57章 只言片语,谁知我心 吵架的声音并不高,甚至称得上文雅,但一点也不影响这声音里传递出来的高高在上的轻视。 说话的人穿着舞台剧才有的华丽繁复的芭蕾舞衣,被她奚落的对象正是那个年轻的画家。 你以为没有我你能骗过我哥哥多久? 这是什么话? 虞星之看着那个说话的舞蹈演员,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好像是自己现在这个身份的妹妹。 但是看长相很像之前那个四号玩家。 谢刹坐在那里,只拿乌黑冷倦的眼眸看着她:“我没有骗他。” 像是受到了挑衅一样,舞蹈演员微微发起抖来,努力维持着微笑的神态:“别忘了,你是拿了我的钱的,你只是一个我雇佣的骗子,如果让哥哥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艺术家……” “让他知道,他以为的柔弱可怜的妹妹其实千方百计想要窃取他的家产,不惜雇佣人来欺骗设计他吗?可以啊。” 谢刹纹丝不动坐在那里,喉咙里直接发出一样极轻的声音,像是有些冷淡的倦怠。 让人无从下手,越发气恼。 但是,虞星之知道,此刻的谢刹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从容,无论是手指虚握的力度,还是幽微的眼神,都像是被激怒却冷静的猫咪。 嗯,骗子啊,这个身份和发展有点意思。 怪不得之前总感觉怪怪的。 舞蹈演员气得浑身发抖一样,声音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文雅:“千方百计窃取他的家产?那明明是我的,我家的,我爸爸的!他跟他那个寡妇妈妈,要不是我父亲可怜那个女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据我所知,现在沃里克斯家族的财产一半是你口中的那个女人的嫁妆,另一半是你哥哥打理出来的。” 女人咬着唇,没有丝毫心虚,理直气壮:“那又怎么样?她嫁进来了这些钱就是我父亲的,我父亲的就是我的。” 谢刹冷淡地看着她:“你哥哥救过你,你小时候被绑架的时候,他是因为救你被迫穿着女装,留下了心理阴影。” 女人嗤笑一声:“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不同意我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于是爸爸就逼迫我们分手!” “你看男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那个男人用你的钱养了个落魄小姐,你哥哥只是说出了实情,让你们分手的决定是你爸爸做的。” 女人发出压抑的尖叫一样的厉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不管!就是他!谁要这样的哥哥了,如果不是他一个男人非要人以为他是沃里克斯家的大小姐,我会从小到大被衬托的一无是处吗?别跟我提他对我多好,谁要他救我了,我求他救我了吗?我不像他们那么虚伪我只记仇不记恩!” 除了那一声尖叫失控,她一直让自己表现得冷静,甚至还面带微笑,仪态完美随时可以登台:“总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揭露他的真实性别。当然,他要是爱你爱到愿意冒着法律对同性恋的惩戒,放弃家产跟你私奔,你不高兴吗?这才能说明他是真的爱真实的你啊。” 谢刹没有说话,女人文雅的笑着,拎起裙摆欠了欠身,往舞台上走去。 “我去透透气。”她并没有上台表演,而是径直往外走,一秒阴沉下脸,忍耐着当众歇斯底里的疯狂,想要找个什么东西发泄一下。 虞星之不得不往外走,隐藏起自己,让她从这里出去。 信息含量真大,这时候他要是去见谢刹,对方一定会很尴尬。 虞星之想了想,跟着那个妹妹往外走去。 那位舞蹈演员径直去了某个隐蔽的地方。 那那里,两个男人等在那里。 “尊贵美丽的小姐……”两个低头抽烟的男人,见到她过来,行了一个夸张滑稽的礼。 “得了吧,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女人没有接受那两个人轻佻的恭维,“我把你们安插在沃里克斯家可不是让你们给我哥哥当厨子和司机的。” 厨子长着2号玩家的脸,有些傲气的挑着眉,怪声怪气地说:“是是是,您是为了让我们打探沃里克斯大小姐的喜好,给那位画家提供情报,好让大小姐能对那个与她心有灵犀的骗子一见钟情坠入爱河,真伟大。” 司机长着3号的脸,有些紧张的样子沉着脸,给人凶狠的感觉:“那个骗子不肯听你的计划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想不给钱吗?” 舞蹈演员沉着脸,气场比他们两个更强势,直接从2号手中拿过烟抽了一口,冷冷地说:“不,我现在觉得那个计划太幼稚了。揭露沃里克斯家继承人的丑闻,虽然很大可能可以得到财产继承权,但是,说不定我也要很长时间活在丑闻里了。毕竟我也是沃里克斯家的女儿。” 厨子挑着眉,有些挖苦地说:“哦,那您现在又有什么伟大的新计划了?什么计划都没关系,给钱就行。” 舞蹈演员阴沉着脸,在夜色里像刀锋上的杀气:“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 邮轮上的盛宴,虞星之什么东西都没有吃,看着坐在面前的谢刹。 从他乌黑冷倦的眼眸里看到小心翼翼的温柔:“亲爱的,不舒服吗?” 虞星之看了眼他握住自己的手,微笑:“你看上去有心事,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谢刹安静地看着他,眼底流泻温柔的光,尽管再小心翼翼示弱,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像隐藏在黑暗里的巨龙阴影。 他微微偏着头,用那双眼眸一眨不眨看着虞星之:“我最大的秘密就是,亲爱的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虞星之:“……” 清隽干净的面容缓缓笑起来,笑容安静又微薄,纯粹的眼神注视着虞星之:“亲爱的,也这么叫我一次吧。” 毕竟已经结婚了,这么称呼丈夫是应该的。 “亲爱的,我……” 虞星之一怔,感觉一股疼痛涌上心口,在谢刹骤然颤抖睁大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邮轮宴会上,一片慌乱惊叫。 虞星之看着自己手上的黑血,有些困惑,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吃过不是吗?怎么中的毒? …… 新娘死了。 沃里克斯家的的大小姐,被自己的新婚丈夫毒杀在蜜月邮轮之上的消息,瞬间席卷了整个世界。 苍白英俊的画家被送上法庭。 沃里克斯家的小女儿几次哭得要晕过去,但还是坚强的完成了整个庭审。 人证物证俱全,很快整个案件就水落石出—— 一个衣冠楚楚的骗子,买通了沃里克斯家的两个佣人,厨子和司机,想方设法探查受害人的消息,混上了受害者的邮轮,制造了浪漫的偶遇,通过受害者最喜欢的桌游和探查来的喜好,以及他英俊的面容和伪装出的才华,促使受害者很快和他陷入爱河。 但这爱河是有毒的,这个骗子并不想和受害者长相厮守,在受害者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前,他想办法毒杀了受害者,以期继承沃里克斯家巨额的财产。 但是万幸的是,沃里克斯家的小女儿先一步听到了骗子和他两个同伙的密谋,但她为了躲避厨子和司机的追逐,没有来得及将真相告诉姐姐。 沃里克斯小女儿的临时举动,导致骗子的原计划——设计让受害者失足掉落大海,毁尸灭迹——因为厨子的意外举动而失败,受害者提早毒发,死在宴会之上。 因为有厨子和司机的证词,还有画家之前买通他们探查受害者消息的证据,以及画家对沃里克斯家族表露的身份已经被证明是虚假的,所以尽管画家坚持自己没有杀人,还是被判了死罪。 等事件平息之后,厨子和司机悄悄被人保释出狱。 但是,他们从沃里克斯小姐那里得到的钱很快花完了。 “她得到了整个沃里克斯家的财产,结果只给我们这么一点,我们可是为了她坐牢吃苦受罪的。” “说得也是啊。” 于是手握沃里克斯小姐把柄的两个人,不断地向她伸手要钱。 但是,此刻尘埃落定,还有谁会信任两个有前科的骗子。 昔日的舞蹈演员嘲笑着他们:“我一个子也不会给你们,不想回到监狱,不想和那个骗子一样死在监狱里,就滚出我的视野。” 受到羞辱的两个人没有办法,不得不隐藏踪迹离开沃里克斯家族势力范围。 三年后,失去了原本继承人的沃里克斯家日渐衰落,小女儿除了挥霍只沉迷舞会,很快面临破产危机。 与此同时,一位从伦敦来的新贵买下了沃里克斯家的邮轮,在上面举办舞会。 打听到那位神秘的新贵还没有家室,年轻多金,举止优雅,于是沃里克斯家希望小女儿能想方设法嫁给对方,拯救濒临破产的家族。 然而,自从哥哥死去之后,沃里克斯小姐就感觉到这艘邮轮鬼气森森,暗地里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时常做恶梦,醒着也胆战心惊,只觉得哥哥的鬼魂徘徊在船上,时刻寻找着杀死他的真凶。 就是因此,一向虚荣大众脸也要充胖子的她才同意卖掉这艘邮轮。 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要回来这里,心绪不宁的沃里克斯小姐想了一个办法,找到了一位非常有名的灵媒,请她随行保护自己,最好能抓住那个邮轮上的鬼,彻底消灭它。 沃里克斯小姐没有想到,在邮轮上她看见了两个熟人,那个厨子和司机。 他们似乎都因为特别的奇遇发了财,得到邮轮主人的邀请,以客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沃里克斯小姐不得不装作不认识他们,好在他们也不想自己有前科的过去暴露众人面前,于是彼此都当成陌生人。 但是,邮轮在公海之上发生了海难,导致很多人惨死。 灵媒站出来说,这是因为邮轮之上隐藏着一个邪恶的鬼。 所有人不得不努力找出那个鬼是谁。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因为这场灾难,幸存者中有些人蠢蠢欲动。 厨子和司机想起了三年前那场谋杀,受到沃里克斯小姐的启发,他们觉得如果能假借鬼的手杀死邮轮上的人,自己就能席卷这些人的钱财,发一大笔财。 事实上,厨子和司机本就不是靠什么正经路子发达的,他们混上邮轮原本就是计划寻找让他们绑架勒索的肥羊。当初被沃里克斯小姐羞辱的恨意,让他们将人选定在了沃里克斯小姐身上,就等邮轮一靠岸就出手。 没想到中途会有海难打断他们的计划,不过,他们也可以做一笔大的,再假死远走高飞。 沃里克斯小姐也有一个计划,她得知那位新贵先生曾经因为意外火灾毁容,尽管她表现了不介意,但对方对她的殷勤很冷淡,正好她可以借着鬼的事情杀死这个新贵先生,自己戴上面具冒充他,享受他的财产,借假死摆脱沃里克斯家的巨额债务。 既然当初自己的哥哥可以扮成女人,自己当然也可以扮成男人。 船上除了一位毫不知情,被好心的邮轮主人搭载的旅客,被邀请来一心捉鬼的灵媒大师,剩下的都各怀鬼胎。 是的,最危险的恰恰是那位被沃里克斯小姐视为下手对象的新贵先生,也就是邮轮的主人。 他正是三年前被设计入狱的画家,他没有像沃里克斯小姐希望的那样死在狱中,反而想方设法离开了那里,并且用种种手段让自己成为一个比沃里克斯更有权势的人。 然后,他设计了一系列陷阱,让沃里克斯家族濒临破产,让那个恶毒的女人不得不来到这艘船上。 厨子和司机也是画家用了手段诱骗到船上来的。 只有当年的人都齐了,才可以开始他的复仇计划。 这段故事,虞星之就像是看着蒙太奇的画面,旁观着一切发生。 之后的事情就和他们之前的卡牌游戏经过一样。 轮船之上经过了一场各怀鬼胎的厮杀。 厨子、司机,相继死去。 邮轮的主人露出他苍白英俊的真面,犹如地狱来的复仇的吸血鬼,用银质餐刀毫不犹豫割断了沃里克斯小姐的脖颈,利用灵媒的血阵,唤醒了死去妻子的鬼魂。 【我爱你,所以……】 这艘邮轮一上来,就可以看到到处装饰着这样的主题。 一整个画满画的艺术长廊,邮轮之上每一处地方,都写着邮轮主人的未尽之语,写给那个再也听不到的人。 虞星之依旧坐在6号的席位上。 周围是一群举止僵硬死去良久的死人。 除了坐在1号席位上的年轻人。 谢刹乌黑的眼眸毫无力量,小心翼翼示弱一样,发着光的薄薄的温柔,一眨不眨看着他:“亲爱的觉得,爱情是什么呢?这句未尽之语,该如何补足后半句?” 等待复仇之日的时候,他站在这孤独行驶的轮船上,思考着这未尽之语如何填写? 虞星之坐在那里,以鬼的身份,看着眼前的人。 英俊苍白的邮轮主人,危险阴郁的面容盈着柔和的爱意和浅笑,专注地一瞬不瞬看着他,就像是恶龙注视着他的公主。 “因为爱着亲爱的,所以……不惜欺骗也要得到你。” “因为爱着亲爱的,所以……即便是人也可以化身恶魔,杀死所有人。” “因为爱着亲爱的,所以……罪孽深重,即便亲爱的不会原谅我,也会用尽一切办法,再一次见到你。” 就像是用尽一切才得到了,可以用最亲密的称呼呼唤这个人的权利,所以,从很久前订婚开始,就这么不断不断的叫着他。 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 谢刹站起来,走到虞星之的身边,手指轻轻落在他的肩上,缓缓握住,温柔掌控。 乌黑的眼眸垂下,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着他:“亲爱的,把我也永远留在在条船上吧。” 虞星之一动不动看着他:“……” 谢刹不笑的时候有些冷倦的面容,带着前所未有的深情,线条清隽干净缺乏欲望的眉眼,像深夜沉睡的大海,巨龙恶鲨的阴影,笼罩了他。 但那苍白的阴翳,像主人面前收敛了利爪的猫,小心翼翼的示弱,微笑是温柔的:“想和亲爱的永远在一起,在这条船上。” 当初,他们就是在这条船上相识的。 “但是,不是亲爱的以为的那一次,是更早一些时候。那时候我只是个到处旅行的画师,用画资换取旅费。然后遇见了亲爱的,亲爱的让人买下了我的画,邮轮栽了我一程。那时候只能远远看着亲爱的。” “为了能让亲爱的看我一眼,于是一直跟着邮轮的航线,花光所有的钱买通厨师和司机,了解亲爱的喜欢什么,看什么书,听什么音乐,爱好什么,在想什么。” “亲爱的最喜欢玩只言片语的桌牌游戏,当初我们就是在游戏里,因为总能猜到彼此在想什么,我们相爱了。” 就像求婚的时候一样,他抚摸着那张皎洁脆弱的脸,在青年的额头落下轻轻的珍惜的吻。 握着对方和自己一样,仍旧戴着婚戒的手,引着鬼魂苍白无辜的手指,穿过他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心。 “只言片语,谁知我心。” “亲爱的跟我,在我们蜜月的船上,一直继续这个游戏吧。” 他微笑着,将头颅垂落鬼魂的肩上,闭上了眼睛。 “好啊,亲爱的。”鬼魂回抱了他,这样温柔地说。 真好,这一次,他也猜到了。 【gameover。】 …… 这是个旅行奇遇任务。 委托人是一个风景党,偶遇一个神秘的NPC,与他同行了一段路,接到了对方赠予的一张死亡邮轮的船票。 在邮轮上,需要玩一种桌牌游戏。 伴随着游戏进程,邮轮之上开始了神秘残酷的死亡杀戮。 游戏揭开过去发生在邮轮上的故事,玩家将扮演故事里的角色,重演一遍过去。 唯一幸存的玩家获胜。 虞星之拿到了鬼牌,谢刹拿到了邮轮主人——那个画家的卡牌。 虽然表面看上去最危险的是鬼,但其实鬼才是最无辜的,杀人的一直都是除了鬼以外的其他人。 “如果拿到其他身份牌的人获胜了呢?比如拿到巫的人赢了,会怎么样?” 故事结束,谢刹和虞星之拿到委托人的奖励,委托人则共享了这个故事,获取了整个奇遇的经过和图鉴。 谢刹微微垂敛着眼眸:“邮轮上的故事是过去发生的,有危险的不是邮轮,是那个邮轮主人和妻子鬼魂化身的桌牌游戏,不论是谁赢了,故事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虞星之看着从游戏结束之后,就一直情绪不怎么高的谢刹,水蓝色的眼眸温和:“他的妻子不会怪他的。” 谢刹抬眼安静地看着他。 虞星之毫不设防的眼眸,盈着似有若无的矜持浅笑,让那双清透的眼睛因为不够坚定而显得脆弱起来。 “为什么?虽然一口一个亲爱的,但他欺骗了那个人,要不是因为他和凶手之前合谋,那个人也不会死。” 虞星之不确定地看着他:“还是会死的吧,假如没有画家的话。沃里克斯家族的矛盾由来已久,那个妹妹一旦起了恶意,为了财产无论如何都会想到办法杀死哥哥的。即便没有画家,也会有其他更邪恶的手段。但是他遇到了画家,生命里最后一段时光是幸福的,他死的时候并不痛苦。” 谢刹苍白浅色的唇微抿,那双乌黑的眼眸像是放空,安静干净的神情里隐藏的情绪,虞星之也无法理解。 “无法原谅。” “嗯?” 虞星之困惑包容地注视着忽然睁开眼这样说的谢刹。 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纯粹,毫无情绪的声音:“如果是我,不会让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从一开始知道那个女人的恶意,就不会给她机会继续留在重要的人身边,让愚蠢的恶意有机会发酵出更大的阴谋。” 虞星之怔然看着他,那张清隽干净的脸上没有任何尖锐的情绪,只是平静陈述。 “如果是我的话,一开始就杀了她。那个时代,邮轮之上掉下去一个人,没有人能查到。查到了也没有关系。无声无息处理掉一个人的办法太多了。” 虞星之错愕地看着说出这些话的谢刹,毫不设防的面容澄澈无害,神情依旧温柔包容:“是刚刚的角色扮演太有代入感了吗?所以一时间有些……” 谢刹的手放在虞星之的肩上,就和之前在邮轮剧情里时候,画家握着鬼的动作一样。 本该是让人寒意升起的举动,尤其是刚刚对方才说了那样可怕的话。 但虞星之没有丝毫闪躲避让,迎着那双乌黑的眼眸,就像是无论任何时候,都发自内心信任着眼前的年轻人。 谢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虞星之的,乌黑安静的眼眸垂敛放空。 轻轻的乖顺的嗓音:“说了奇怪的话,哥哥不要讨厌我。”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弯起,温柔浅笑,安慰一样轻抚他的脊背:“怎么会?永远也不会讨厌谢刹你的。” 谢刹闭上眼睛,嗅到青年身上像是玫瑰和奶糖的清甜气息。 听到那带着笑意不设防的声音问他:“累了吗?” “嗯。” “上来吧。”像是说着,真拿你没办法这样宠溺的语气。 和以前一样,将一旦脱离游戏,就很容易倦怠没有气力的谢刹背在背上,沿着海边的公路走上去。 在虞星之背上的谢刹缓缓睁开眼眸,侧脸对着金色灿然的阳光下的深蓝海面。 轻易就回想起之前的故事,其实那个故事并非所有一切都令人不快。 手指和唇碰触青年的脸,那双温柔不设防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他。 随心所欲叫着亲爱的,听到青年回应同样的亲爱的。 蓝星的语言真是美,可以发明出这样动人的词语,来称呼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亲爱的和亲爱的,就像交换了彼此住进对方心里的秘钥。 听到青年说,好啊,亲爱的。 即便清醒的扮演着画家的角色,谢刹也愿意,把自己的心给那个鬼。 “哥哥。” “嗯,没睡着吗?” “……”谢刹平静地说,“哥哥排斥网恋吗?” 第58章 惩罚副本 “哥哥排斥网恋吗?” “嗯?” 之后,没有人说话。 金色的阳光之下,海风吹拂,虞星之背着谢刹走在发白的公路上,直到海边的站台。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被放下来,谢刹看着虞星之带着澄澈浅笑的皎洁面容,一如往常的温柔亲近,但是,那水蓝色的眼眸微敛没有看自己。 公交车很快来了。 虞星之微微抬头,水蓝色的眼眸盈着暖柔的笑容:“那么,明天见。” 谢刹看着他:“嗯,明天见。” 目送那个人上车,离开游戏。 《末日地狱》的游戏很特别,上下线的方式和日常生活结合,不会规定必须在一个固定的地点下线,也不是随时随地就可以忽然消失不见。 除了在游戏的家里可以随意,在外面的话会有一个仪式。 比如上公交车,乘坐地铁,甚至可以进入公园躺在椅子上。 就像是要让玩家以合情合理的方式停止活动,在游戏的世界NPC们的眼里,他们仿佛从未真的离开这个世界,只是暂时在路上,在睡觉,在休息。 上线的时候就会就近选择一个站点下车,或者在睡着的地点醒来。 游戏论坛上流传着一个有趣的故事,是说一个生活玩家在游戏里和一个NPC情缘同居了,但是现实里的工作繁忙并不能让玩家保证每天上线。于是这个玩家的事在游戏NPC们之中流传,说这位可怜的先生患了一种嗜睡症,他的NPC伴侣因此对他关爱有加。NPC送外号嗜睡症美人。 当然,以几次副本的经历来看,很多NPC,至少是精英级别NPC都知道玩家,知道他们的世界是一个游戏,但大家不在乎,NPC这么调侃,更像是将玩家视为另一个世界的旅客来看待的。和他们一样的生命,只是来自去不了的另一个副本。 《末日地狱》里,不只是玩家,NPC们去不了的地方也有很多,所以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 副本和《末日地狱》游戏之间的关系,后者就像一个正常运转的大世界,而副本是这个大世界留在某些地方的遗迹,玩家进入这些时空独立存在运转的小世界,进行冒险。 这样打乱时空地域的遗迹很多,小型的就像是刚刚谢刹和虞星之完成的邮轮游戏,原本只是某个风景党在旅行途中触发的奇遇任务。 大型的就是这些明确可以被主动选择进入的副本。 目前副本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只能团体进入的,最少十五人的副本,另一种是可以单人也可以双人组队的小副本。 奇遇任务的时间和小副本一样很短,谢刹原本给游戏留出的时间很长,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现在虞星之已经下线,谢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拿不定主意是进行一次单人地狱级难度副本,还是在游戏大世界里随意走走。 如果虞星之在这里的话,谢刹更想去走走,他还没来得及带虞星之去他买的房子里看看,他买了游戏里风景最好地段最好的房子。 游戏显然优待NPC,对玩家则限制重重,很多东西并不是有游戏币就可以买,要不是谢刹有魔王奇遇奖励的地狱君主特权,那片区域的房子根本不对玩家出售。 虞星之为什么那么早就下线了?是因为自己说了那句话吗? 他是不愿意吗?可是,自己还没有说什么。 “要我说的话,最好不要问。” 奢靡优雅的嗓音,无论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都像是呢喃一样的语气,好像对着情人耳语。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错认。 谢刹抬眼,看着隔着海边公路,对面站台的男人。 这是第一次,不是游戏副本里,这个人也出现了。 对方穿着白衬衫白西装,鼻梁上架着初次见面就有的金丝眼镜,漆黑秀丽的长发用蓝丝带系在脑后,玫瑰一样颜色的唇微微扬起,明明笑容温雅矜贵,但是却毫无温柔亲切的感觉。 就像是,明明他的皮肤玉一样莹润,皎洁无暇,在金色的阳光清朗的蓝天下,却给人一种沁凉到心底的感觉,好像忽然置身迟夏午夜,看见了阴郁危险的血族王爵。 看到谢刹抬眼看过来,覃耀祖挑眉的同时眨了一下右眼,微微抬起线条精致的下巴,这个样子让他的眨眼不像是一种诱惑,更像是漫不经心随心所欲的危险游戏。 尽管,星际最有魅力的偶像在舞台上魅力四射wink的时候,也不会比面前的男人随意的动作更能撩拨人心。 覃耀祖轻慢地抬起左手打了个招呼,下一瞬手指自然地撩了一下长长的刘海,说不好他主要是为了拨头发,打招呼只是顺便,还是反过来。 谢刹看着对方,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主动走过去的意思。 男人像是无趣一样吹了口气,微微侧首低下头,下一瞬车子在两个人中间的公路上驶过。 覃耀祖不见了。 谢刹往前走了两步,很快止步。 又不是在副本里,没必要,但是他又想知道,什么叫——要我说的话,最好不要问。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一直听着自己和虞星之的谈话吗? 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 “那当然啊,毕竟你的心还在我这里呢……宝贝。” 谢刹立刻回头,消失在对面的覃耀祖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好整以暇的优雅站姿,手里拿着一个橙色的小橘子,嗅了嗅,好像很喜欢橘子的味道。 即便是散漫的站姿,也完美得像是随时可以拍摄进入画报。 谢刹在意的却是那声宝贝,让人整个脊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的“宝贝”。 覃耀祖一手插在西装裤兜,一手拿着橘子轻嗅,随意地抬眼看着谢刹,好像完全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并且,他反而还露出无辜讶然的表情,只除了栗色眼眸里那缕极易被忽略的似有若无的轻慢忍笑,暴露了他的真意:“嗯?怎么了,不是很希望被叫宝贝吗?上次副本离开的时候,看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谢刹的脸上毫无情绪,连面无表情也算不上,平静地说:“分人。” “嚯。”覃耀祖侧首看着他,玫瑰色的唇扬起,像是了悟一样,“哦哦,是希望被虞星之这么叫是吗?” 谢刹没有回答。 覃耀祖并不在意的样子,嗅着小橘子,看到谢刹看着自己,还对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橘子,解释一样态度温和有礼地说:“我有一点晕车,橘子的味道很有帮助,需要的话分你一半?” 谢刹:“不用。” 覃耀祖目光纯粹无辜:“真的是橘子来着,不是刚从什么人那里挖来的心。”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是说了吗?你的心还在我这里呢,对着我说话的时候腹诽,没有感觉才奇怪吧。” 不见外的随意说着好像很熟稔的话,将掰开的小橘子其中一半递给谢刹。 如果拒绝一定要说很多话,谢刹没有吭声,接住了塞到手里的半个橘子。 看着男人剥了一瓣塞进嘴里,栗色的眼眸还散漫地看着他,对他点了点头。 谢刹就也剥了一瓣,咬下去的时候,橘子的汁水四溢,瞬间,那张清隽平静的脸僵住了。 “嗯?很酸吗?我觉得还好啊,会不会是因为刚好你吃到的那一半吸收到的阳光不足?” 覃耀祖无辜地看着他,俊美矜贵的面容,金丝眼镜下的眼眸在阳光下甚至还有些温和友善,一点也看不出来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随着橘子的肉汁被咀嚼吞咽,下巴微抬唇边那一点微弱的弧度,才露出灿然忍笑的痕迹。 谢刹冷淡地看着他,他玩过的游戏很多,平生从没有见过一个像眼前这个人这样恶劣和幼稚的boss。 适应了之后,谢刹将嘴里的酸味咽下去,剩下的橘子他一口没有动。 覃耀祖也没有再理会他,站在旁边一瓣一瓣将手中的橘子吃完。 两个人都面对着公路,一副等公交车的样子。 在现实里很正常,在游戏里就太奇怪了。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覃耀祖略显无聊的站在那里,半个橘子吃完了,手中的橘子皮还留着,似乎真的要靠这个东西抵抗晕车。 “宝贝吗?”覃耀祖随意看了他一眼。 “前一句。” “哦,”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次他没有看谢刹,目光直视前方公路,唇角微微上扬,“就是字面意思,不要说。” “为什么?”谢刹本来想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但忽然一想,这个人可能还真的知道。 覃耀祖抬起手指,撑了一下额头,像是无从说起,他这次也没有看谢刹,有些无聊无趣的样子:“你知道游戏的魅力是什么吗?就是这种把自己隐藏起来,以一种全新的形象和陌生人在一起的新奇,区别于现实的身份地位。你以为的对方并不一定是对方的真实面目。而且,他没有回应不就已经代表了态度吗?” “嗯。”谢刹的脸上没有波澜,那一声应答也看不出丝毫情绪,仅仅只是知道了而已,无意和这个人谈论更多。 说完,谢刹就上了面前的公交车,准备下线。 没想到,下一刻覃耀祖也上来了。 游戏里的公交车是用原木做的,车上到处开着花,直接从车窗木头里长出来。 像是观光的花车一样,而不是真正的交通工具。 所以,按理来说这样的车是根本不可能让人晕车的。 更何况,覃耀祖身为一个boss为什么忽然要跟普通人一样坐公交车? “在我们地狱,魔王也仅仅只是一份工作而已,需要上下班,有时候还要出差,朝九晚五偶尔休假,当然也有工资。” 这么不靠谱的话。 谁给他发工资?自己给自己吗? 谢刹看了坐在他斜前方座椅上的覃耀祖一眼,没有说话。 从那个人嘴里说出的话,最好半个字都不要信。 男人没有坐靠窗的椅子,而是更接近过道的,随意靠在椅背上的样子,就像是坐在什么高端优雅的殿堂。 和虞星之一样的侧脸的线条和皮肤,经得起最严酷直接的打光。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反而像是发生了某种扭曲和过滤,让光影本身变成了一种梦幻一样不真实的发白。 谢刹忽然一顿,看向窗外。 不是阳光发生了扭曲,而是窗外的世界整个光线都有些奇怪。 车上的其他人陆续也发现了,发出惊讶的声音,还有让司机停车的。 这些人谢刹之前完全没注意,但现在稍一回忆就想起来了,似乎在覃耀祖出现说话的时候,这些陆续经过站台附近的人就停下了脚步。 有些人是真的想要在这里下线,有些是被那个男人吸引,偷偷想要看几眼或者直接偷拍。 但也有几个一脸不耐凶悍的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出现在车上。 “怎么回事,车子怎么在悬崖峭壁上行驶?” “天那,都违背重力了,直接垂直九十度上下!” “司机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下线不了?” “吵死了闭嘴!” “我还想问怎么回事呢?惩罚副本为什么会有这些人?” 此起彼伏的尖叫惨叫按捺惊恐的愤怒声。 这些声音随着越来越惊险的车子行驶路线,不断发出惨烈的叫声。 但在这些惊慌失措的叫声里,谢刹前方的男人始终从容。 谢刹的视野看去,那个男人好整以暇坐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即便车子浑身散架一样疯狂乱窜颠簸着,他也像是毫无感觉。 不,谢刹看着对方脸上露出的仿佛有趣至极的轻慢忍笑,挑眉,唇角扬起灿然矜傲的弧度,岂止是安之若素,简直就像是愉悦享受。 “惩罚副本,这是怎么回事?”谢刹捕捉到车上那个一脸凶悍的男玩家说出的词。 覃耀祖抱臂靠在随时要翻车的椅子上,微微扬着唇角,依旧奢靡温雅的嗓音,在噪杂惨烈的叫声中不紧不慢:“你知道的,好的游戏一个良好的氛围必不可少。引导玩家懂得友爱互助非常重要……” 再没有比魔王在地狱游戏里谈友爱互助更荒诞的了,但谢刹平静地听了下去。 “……但无论什么游戏,总有一些不喜欢听话不愿意遵守规则的毒瘤玩家,这时候就得特别关照一下。” 谢刹看了眼把自己手脚并用紧紧缠在车子栏杆扶手上,梨花带雨的几个女玩家。 “她们呢,也是需要特别关照的毒瘤玩家吗?” 覃耀祖挑了一下眉,露出说不好是轻慢还是傲慢的笑容,天真无害一样的口吻:“你们自己主动上来的,就当是一段特别的奇遇好了。我是不会介意我的副本多几个客人的。” 谢刹看着他:“这么说,你就是这个惩罚副本的boss?” 覃耀祖上扬的唇弧度恢复成直线,回头,像是无奈像是无辜地看着他,眨了眨眼,难得几分认真:“宝贝,这次你猜错了,不是我啊,我只是个无辜卷入副本的NPC玩家。” 谢刹:“说了,别叫我宝贝。” 覃耀祖无趣地点头:“好的,宝贝。” 谢刹:“……” 平生从没有见过这样恶劣幼稚的boss。 第59章 地狱马戏团 观光旅行的花车一样的公交车在悬崖峭壁上横冲直撞,起初似乎是在往上爬,后来忽然就穿过山崖最高处,往下方直冲而下,最后一头栽进深不见底的山崖下。 惨烈的叫声几乎震聋所有人的耳膜,这时候没有人阻止了,几乎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就像游乐园坐过山车海盗船一样,即便内心知道这只是游戏不会死,但也无法控制自己。 谢刹紧紧抓住座椅,看着视野前方覃耀祖脸上高高扬起的唇角和灿然的笑意,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 【醒醒,第一天来就想偷懒!】暴躁的声音,吵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谢刹睁开眼睛。 空气是朦胧发白的颜色,像是不太晴朗的午后做的一个梦,那样不真实的滤镜感。 像是白天,又朦胧的像是午夜,如果是午夜,世界未免又太亮的。 公交车完好无损,停在像是悬崖一样暗青岩石质感的平地上。 远处是城市高耸入云的建筑,也像是隐藏在天青色的天幕里,泛着钢铁的青铜色。 近处像是一个大型的游乐园,辽阔宽敞,看不见头尾。 公交车载着所有人冲下悬崖来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此刻,一个穿着游乐园工作服的男人满脸凶悍地呼和着,将所有陷入昏迷的人吵了起来。 【快下来快下来,不老老实实干活,小心你们的皮!】 他手上拿着鞭子,那鞭子的样子光是看一眼就叫人内心发寒。 此刻不管是参与惩罚副本的毒瘤玩家,还是无辜卷入其中摸不着头脑的普通玩家,都乖乖顺从地下了车。 谢刹下来的时候,看到覃耀祖已经站在了前方的人群里。 一般人穿不好白西装就容易显得胖和油,亦或者流于羸弱轻浮,但这个人穿上却显得熨帖优雅,就像是第一缕照进凌晨夜色里的天光。 他戴着金丝眼镜,白衬衫白西装,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就像画报里的顶级超模,一副彬彬有礼温雅谦和的样子,引得那些女孩子不自觉朝他靠拢过去。 这些女孩子本来就是为了看他才停留在站台附近,又因为他才跟着上了公交车卷入副本的,这会儿当然跟着他。 谢刹平静地看着人群里朝他看了一眼的覃耀祖,在他的眼里,这个男人并没有怎么掩饰本性,微微翘起的唇角似有若无的笑容扬着轻慢,栗色沁凉的眼里的矜傲无趣,一点和亲切友善沾边的地方都没有。 但那张脸实在是太好看了,就算他毫不掩饰危险,也足以叫猎物们捂住双眼自我蒙蔽。 “小叔叔,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好害怕啊。” “不知道呢,大概是什么隐藏副本吧,其实我也挺害怕的,真的。” 谢刹走过来,就听到这样的对话。 他看了一眼一边微微扬着唇角,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散发着魅力,一边从容自若说着自己在害怕的男人。 “小叔叔在哄我吧,你看上去好像很擅长游戏。” “并不,其实擅长游戏的是这个小哥哥。” 被男人的祸水东引的谢刹神情冷淡注视着他们。 覃耀祖眼眸微挑,从谢刹脸上收回视野,微微抬着下巴:“我一直靠抱他大腿过游戏来着。” 谢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眼神瞬间锐利。 但男人没有看他,微微翘着和虞星之如出一辙的玫瑰色的唇角:“嗯,你们应该听过的吧,很会玩游戏刷新各种游戏记录的杀神,就是这位0018先生。” 女孩子们吃惊地捂着嘴,看着谢刹的眼神像看着传说中的大神。 “真的是他吗?杀神居然这么年轻。” 另一个女孩小声说:“擅长游戏的大神都很年轻,据说很久以前键盘游戏时代这个行业都是越年轻越有潜力,二十多岁就算高龄退休了。现在不但要年轻,精神力等级还必须要很高。” “像漫画走出来的一样,这个副本颜值超标的小哥哥好多啊。” 谢刹以为覃耀祖会顺势冒充虞星之,结果男人只是把话题引向他,之后就别开了头再不开口。 这让谢刹稍显凛冽的眼神一顿,恢复了正常。 几个女孩子还想说什么,之前那个在公交车上拿着皮鞭催促所有人下车的游乐园工作人员走下了车。 所有人顿时噤声。 一脸横肉凶悍的工作人员浑浊的眼珠子看着他们,露出占了大便宜的笑容:【很好,原本说新来的员工有十五个人,现在一看居然有二十五个这么多。里面是不是混着几个不怀好意的捣乱分子?什么动物保护协会,废除动物表演之类的狗屁人员?】 大家一片哗然,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有听懂了一脸晦气的。 有人就说:“我我,我是无意中进来的,我在车上一不留神坐过站了,我没有想来这里,是司机弄错了,你能不能放我回去。” 即便是无限流向游戏,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热衷闯关冒险,尤其是这种意料之外的副本,谁知道有什么危险。 立刻又有几个人举手表示自己是误入的,希望离开。 啪啪啪,鞭子打在旁边的柱子和帐篷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有些人一抖。 游戏里可以不怕死,但必须怕疼,这看着太吓人了。 【不管你们哪里来的,来了我们地狱马戏团就必须好好工作,所有人都必须干活,攒够了赎身的钱才可以离开。我们可是签了契约合同的。】 谢刹这时候忽然开口:“什么契约?我想看看。” 一脸横肉的男人冷哼一声,似乎想说什么,吓得旁边几个年轻女孩担心起谢刹来,生怕这个NPC给谢刹一鞭子。 结果男人只是不耐烦地将契约递到谢刹面前,稍微停留了一会儿,抖了抖:【看完了吗?我们这可是老老实实正经马戏团,绝对遵纪守法,契约也是得到地狱公章的,你们只要还在地狱活着一天,就必须履行合约。要是打着偷跑赖账的主意,嘿嘿……】 旁边几个人看向谢刹,想知道那个NPC说得是不是真的。 谢刹点点头:“是我的签名。” 契约写得很苛刻,必须完成马戏团的工作,违约的话没有违约金,只有灵魂抵给地狱,工作一百年,但前提还是得完成马戏团的工作。 大家到底是来游戏的,实在不行退游保平安好了又不会真的被拘禁在游戏里给地狱马戏团打工一百年,来都来了就玩玩吧,这么一想顿时按捺下来,听听NPC指派他们的工作内容。 一共二十五个玩家,五个玩家分成一队。 一队五个人去孔雀珍禽园。 二队五个人去海洋馆。 三队五个人去马戏表演园。 四队五个人去动物观赏园。 五队五个人去表演游乐园。 这里说是马戏团,但好像也囊括了游乐场设施,规模非常大。 工作人员说:【好了,你们二十五个人自己分组挑选工作内容吧。我们也是很人性化的,会让大家做自己擅长有激情的工作。】 工作人员的说法让大家稍微放松了些。 几个女孩子表示喜欢孔雀,想要去珍禽园,也有喜欢海洋馆的,想要分去那里。 其中十五个玩家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才是NPC说的,受到强制命令必须参与这个惩罚副本的毒瘤玩家。 既然是惩罚副本一定有什么危险,比起那几个什么也不知道还真的像是在游乐园临时打工的普通玩家,他们很警惕。 顿时有几个面色不善的毒瘤玩家将那几个女孩子推搡到一边去,强行给所有人分了组。 “我们五个去珍禽园,我们五个去表演游乐园,你们和我去动物观赏园,你还有你跟着我们去海洋馆,剩下的都去马戏表演园。” 他们几个分析过,这里看上去最有危险的就是马戏表演园,其他无论是孔雀、观赏、表演、海洋馆什么的,危险性都不大。 于是,那些觉得轻松的就被这些毒瘤玩家率先占据了。 不仅如此,他们很有准备,以防万一,还给每个队都拉了几个看上去就傻白甜的玩家,这样一旦有什么危险就让这几个玩家去当肉盾替他们探路。 有人嘟囔了一下:“凭什么听你们的,我们又不认识你,干嘛跟你们在一个队?” ID叫【与狼共舞】的男人顿时抬腿就猛踹了一脚过来,丝毫不管说话的玩家是男是女,那力道要是在现实里,恐怕对方就要疼的站不起来。 吓得那个叫【兔兔兔】的玩家脸都白了。 比【与狼共舞】更快的是谢刹,在男人腿伸过来的前一秒,他更快一步拉了那个【兔兔兔】一把,让【与狼共舞】一脚踹空。 【与狼共舞】一个趔趄用力过猛差点没站稳,顿时气急败坏朝着谢刹挥拳:“关你屁事……” 谢刹没有躲,虚晃了一下,下一瞬只见谢刹的手指扼在他的脖子,男人气势十足挥出去的手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捏在谢刹的手里。 几乎没有一个人看清他们刚刚发生了什么。 只有一手插兜站在原地不动的覃耀祖看着他们,沁凉的眼眸自下而上扫过对峙的两个人,不明意味的神色。 谢刹乌黑的眼眸微微放空,眉眼一点冷倦的意味,像是对这种低级的暴力毫无兴趣,机械一样没有丝毫情绪。 【与狼共舞】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从无力到酸痛再到毫无感觉,整个脸都一白,那种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动不了为什么输掉的感觉,让他不自觉腿软了一下。 “放,放开!” 【地狱马戏团禁止私下打架斗殴!】这时候拿皮鞭的工作人员一鞭子抽来,不耐烦地说。 谢刹后退了半步,那皮鞭顿时抽在【与狼共舞】的身上和脸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痕迹。 【吵什么吵,以为时间很多吗?不想分组就算了,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去三队马戏表演……】 最后,因为这一段打闹的插曲,工作人员粗暴地给所有人分了组,差不多和之前那几个人的分组情况一样。 除了三队这个公认危险指数比较高的马戏表演园,其他四队都基本有男有女。 至于危险系数最高的三队,除了谢刹和覃耀祖,剩下三个就是明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玩家的毒瘤。 那三个人脸色不好,其中一个就是刚刚和谢刹打架的【与狼共舞】,他们站在一起戒备忌惮地盯了谢刹和覃耀祖一眼。 覃耀祖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微微抬着下巴,唇边似有若无的笑,只有栗色沁凉的眼神,他还没有盯着人,别人只是看他一眼,就立刻感觉到什么危险,猛然退缩回去。 二十五个人分成五组散开去。 三队继续跟着这个一脸蛮横的NPC:【换上工作服,警告你们别浪费时间,在马戏团里表演是第一位的,赚钱是最高位的,你们唯一要记住的话就是:赚钱赚钱赚钱!你们最应该尊敬的人就是园长,马戏团里最高的规则就是:为园长赚钱!】 像打了鸡血一样激情狂热的洗脑演讲,犹如进了传说中的传销一样。 谢刹平静地说:“赚多少算合格?不合格会怎么样?” NPC凉凉地看他一眼,又警告地看着其他几个人:【为园长赚钱当然是越多越好,永远没有合格一说,只有用不用心!那些赚不到钱又不用心的废物,当然是去废物该去的地方。】 这几乎就是在说危险规则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那三个人里有一个叫【冥界】的玩家说:“怎么判断哪个人不用心?” NPC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废话,这还用得着说吗?每天赚钱最少的那个人当然就是不用心,为什么别人赚的多就你赚的少?】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说,每天每个队就要淘汰一个玩家。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玩过《末日地狱》副本的玩家都知道一个基本定律,别的游戏里死了就是gameover,这个游戏死了还要继续攻略。 是生不如死,求死不能啊。 大家被发放了一套西装马甲三件套,要求每个人都换上,然后立刻开始工作。 【你们真享福,我们马戏团是园区里最轻松最赚钱的项目了,看到这些乖宝宝了吗?你们只需要配合它们,引着它们完成游戏就好了,数不清的金币会源源不断抛向舞台的。】 众人看着没有任何锁链牢笼限制的巨型老虎狮子低头看着他们,脸色都一白。 但很快他们发现,这些老虎狮子的眼神都很怯弱,像是乖巧的婴儿一样注视着他们,好像随时会被惩罚一样怯弱讨好的姿态,的确符合乖宝宝这个形容。 【行了,在表演开始前跟你们的乖宝宝亲近亲近吧,努力配合,今晚就有一场演出,希望你们顺利。记住,在地狱马戏团,赚不到钱的废物是没有存在价值的。】 NPC放完狠话就转身离开了,看样子还要去别处叮嘱什么。 大家都记住了副本的重点是赚钱,比其他人赚更多的钱,当务之急当然是占据最能赚钱的表演项目。 三个人立刻走向了狮子和老虎,试探着引导它们做些动作,在马戏团的表演舞台排练起来。 谢刹一动不动,侧首静静地看着同样一动不动的覃耀祖。 “地狱马戏团的园长,不会是你吧。” “当然不是,说了我只是个NPC玩家。” 覃耀祖一脸无辜,但这个人无辜的时候太多了,尤其是故作无辜的危险神情,让人难以分辨。 “什么叫NPC玩家?” 覃耀祖手指理了理他的长发:“就像是你们玩家一部分变成了NPC一样,我们NPC也可以和玩家一样去参与副本攻略。” 谢刹:“所以你在参与副本的时候,被判断是毒瘤玩家?” 覃耀祖抬着下巴深深看他一眼,那神情眼神,说不好是被戳中了的不满还是毫不在意的矜傲轻慢:“我这是为了更好的优化游戏。” 果然是毒瘤。 不知道为什么,猜中了一点也不意外。 谢刹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故意的。” 覃耀祖侧首看着他,温雅矜贵的面容,一点矜持散漫,有些说不出的天真危险的孩子气。 “故意跟我说那些话,把我也引进这个副本里。” 覃耀祖吹了一下刘海:“我可没有让你在车上那么久都不下线。” 通常玩家都是在上车以后就立刻下线,但恰恰那俩车上的许多人都没有这么做。 “我好看吧。”覃耀祖眨眨眼,漫不经心的,并不在意谢刹的答案。 谢刹:“那是虞星之的脸。” 覃耀祖微微睁大眼睛,难以形容的神情,似笑非笑,眼神却温和,忍俊不禁:“嚯,看来比起我,你更想跟他一起游戏啊,好啊,那我喊亲爱的一起来游戏吧。” 第60章 美丽或地狱 虞星之并没有在那辆公交车上,而且应该早就已经下线了,谢刹并不相信覃耀祖能隔空把已经离开游戏的人,随心所欲拉进游戏副本里。 对这个男人稍有了解就会知道他的恶趣味,所以谢刹听到覃耀祖轻慢随意的口吻说“喊亲爱的一起来游戏”时,完全没有相信他。 覃耀祖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抬着下巴扬了扬唇角。 谢刹站直了身体,去观察马戏团内部的环境。 很快就看到了类似宣传海报的东西。 狮火传奇,与兽狂舞——门票8000地狱币。 看样子五个园区都应该会有这样的宣传单。 三个毒瘤玩家用蹩脚的举动训练着狮子和老虎,虽然他们很不专业,但是这些老虎和狮子已经在园区驯兽师的教导下听话极了,导致不费多少功夫,狮子和老虎就做到了他们命令的动作。 这让那三个人逐渐如鱼得水起来,脸上的神情从谨慎戒备到洋洋得意,一开始对猛兽随时可能攻击反噬的些微惧怕,很快变成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抽打在瑟瑟发抖的狮子老虎身边,逗弄着小猫小狗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还有人用食物逗弄着它们,一边用皮鞭一边用食物,看着猛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举止,怯弱发抖又忍不住朝着肉块试探的举止,用侮辱性的言语逗弄着。 “小乖乖,真的是狮子吗?我记得咱们星际精神力可以化形成狮子和老虎的都是很具杀伤力的,怎么这几个小可爱和老鼠一样。” “哈哈哈哈哈乖乖听话就给你们肉吃。” 这些噪杂的声音让谢刹也抽离神思下意识看去,乌黑的眼眸没有波澜。 这些人无疑是在作死,戏弄早已明白了指令的动物,让它们陷入混乱,只会导致表演的时候出现事故。 更何况,任何马戏团都无法保证不出事故,再怯弱听话的狮子和老虎都是猛兽,总有压抑不住本性爆发的时候。 但是说了那些人也不会听,他们不是不清楚这一点,只是过于自负,觉得自己能掌控。 谢刹看向一旁的覃耀祖。 他还站在那里,温雅俊美的面容露出似有若无的笑容,微微扶了扶金丝眼镜。眉目的神情不像是被迫在马戏团工作,倒是像等着什么好戏上演一样。 “怎么,不去工作吗?晚上七点节目就开始了呢。”覃耀祖微微偏着头,眉睫轻挑对谢刹说,“营业金额过少,可是会遭遇可怕事件的。” 谢刹没有动,目光投向舞台上还在驯兽的三个毒瘤玩家,毫无情绪的声音说:“每天每队淘汰一个营业额最少的玩家,最后只会剩下一个玩家。准确地说,是五个队剩余五个玩家,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最后这五个人再比拼营业额吗?最后留下的人通关?” 覃耀祖唇角微翘,也看着那三个专心逗弄猛兽的玩家:“谁知道呢。” 谢刹轻轻地说:“既然是惩罚副本,就不会这么简单只是让玩家比谁会赚钱,游戏策划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做是正确的,但怎么做是错误的却很好推理。” 覃耀祖这时候才看了他一眼,微微抬着线条精致的下巴,眉眼轻轻挑起。 谢刹:“他们三个是副本的主要目标玩家,也就是说,副本是针对他们设计的,所以,最简单的一条规避原则就是:凡是他们三个做的事情都尽量不去做。” 覃耀祖露出讶然之下忍俊不禁的神情,像是被有趣到了一样,偏头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眨了眨眼,不置可否:“很有道理呢。” 于是,在其他三个玩家卖力训练彩排晚上七点的节目时,这两个人跟壁花一样站在那里,一个比一个站得赏心悦目,就和园区视察的工作人员一样,看着他们表演。 三个毒瘤玩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恨不得命令这些狮子老虎上去一口吞了他们。 但是他们中有人和谢刹直面冲突过,知道他不好惹,更有马戏团禁止私下斗殴会被惩罚的前车之鉴。 三个人目光交流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虽然说禁止私下斗殴,但要是训练中途出现事故了,这就只能算是意外吧。 不管熟不熟,至少这三个玩家此刻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不管今晚赚钱多少,总之先把一个玩家投出去,他们绝对会很安全。 这也是他们玩其他游戏时候惯常的毒瘤手法,一直都很有效果。 三个人暗地里对视一眼,露出狰狞恶意的笑容。 夜晚五点,园区开门,大量的游客涌入了游乐场,欢快的音乐在仿佛无边无际的乐园里响起。 很快,巨型帐篷一样的马戏团内部,舞台周围座无虚席,就连过道似乎也被站得满满当当。 上台表演的三个人难得有些慌张生涩,甚至想不起来下午的训练,但台下却响起如雷的掌声和欢呼。 “欢迎来到地狱马戏团,表演即将开始,你们会满意的。”奢靡温雅的嗓音,就和主人俊美危险的面容一样,轻慢地抬着下巴,居高临下似有若无笑着的眼眸,像是诱惑又未免矜傲。与其说是开场的主持人,更像是某种高高在上引人入陷阱的邪物。 舞台的光束下,那个人只是随意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讨好取悦的神情,甚至还有些傲慢冷淡,但台下却像是疯了一样尖叫鼓掌着,大把大把的钞票洒向舞台。 男人像是被眼前的一切无趣到了一样手指撑了一下额头,丝毫不在意他们的热情挽留,侧身走向舞台侧面,将表演的舞台交给驯兽师和他们的猛兽。 雄狮怒吼,却随着驯兽师的指引,跳上一个又一个木桩,穿过惊险的火圈,来到最高处。 威严可怖和乖顺听话结合,让台下响起一阵阵刺激的尖叫。 驯兽师夸张的行礼,谦卑优雅又得意洋洋,毫不客气地对猛兽们下达着命令。 在驯兽师站在木桩的最高处,指挥雄狮穿过的火圈从三个叠加到五个的时候,意外忽然发生了。 当然,对那三个毒瘤玩家而言,这不是意外,是蓄谋已久,是习以为常的手段。 被饥饿和暴力训导着,被迫在一个又一个木桩上跳来跳去的狮子,眼前那块诱导它的肉块晃来晃去。 “去吧乖乖,最好咬断那个人的脖子。” 像是行礼的时候失手,什么东西从袖口甩了出去,抛物线一样直接冲着舞台侧面的工作人员而去。 肉块太小,台下很难看见,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刚刚还听话至极的猛兽忽然咆哮一声,猛地朝着舞台侧面的人扑咬过去。 第一只扑过去后第二只紧接着跟上去。 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露出没有被拔去的尖锐獠牙,令台下的观众恐惧惊叫。 肉块投掷过去的方向,正是站在阴影里观察着舞台下方的谢刹。 狮子扑咬过来,在空中呈抛物线,冲向谢刹的前一刻却忽然戛然而止。 张开大口的头颅被一只穿着白衬衫的手臂牢牢抱住,像是抓住了嬉闹猫咪的主人的一样,不费吹灰之力的捏着狮子的后颈,强硬合上它嘴巴的手,改为挠着狮子的下巴。 “嚯,是想加餐吗?宝贝。” 当谢刹将那头咆哮的老虎压制在地上,抬头看去的时候,就看到覃耀祖像抚摸猫咪那样抚摸着那只雄狮。 但覃耀祖没有看谢刹,散漫随意的口吻说着话,轻慢抬起的眼眸却朝着舞台上那三位因为失误脸色难看的驯兽师,玫瑰色的唇角高高翘起。 通常来说来看马戏团的人和来看魔术的人一样,最期待的绝不是表演顺利完成,而是期待着突然发生事故。 所以,越是事故演出的收益越大。 今天也不例外,疯狂的尖叫声鼓掌声,就好像狮子和老虎失控扑人都只是舞台设置好的表演环节一样。 演出从七点开场,持续到八点,几乎所有人的客人都陆续散场离开了。 园区还有很多项目等着他们。 那个一脸横肉的工作人员又来了,露出差强人意的神情,着手收点起今天的收益。 三个毒瘤玩家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我们合格了吗?赚钱最少的人是谁?” 他们说着看向谢刹和覃耀祖,这两个人几乎没干什么,要淘汰也是他们。 工作人员很快清点完:【现在公布今日明星员工。】 说着,他手指向一旁漫不经心的覃耀祖:【恭喜这位Y&Z先生,您的收入遥遥领先。】 覃耀祖在游戏里的ID就是Y&Z。 谢刹想了想,这个Y&Z不是覃耀祖的耀祖,就是尹宗辉的尹宗,这个人的马甲数不胜数,谁知道还有什么。 总之只要他不冒充虞星之,随便是什么都行。 工作人员的话让那三个毒瘤玩家立刻抗议起来:“怎么会是他赚得最多?你们没有搞错吗?拼命表演的是我们三个!” 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你在质疑我们园长设计出的强大的运算程序吗?门票收入算在表演上,现场打赏按你们表演时段,最终结果就是这样!】 在NPC可怕的眼神下,三个毒瘤玩家脸色难看却还是按捺了:“你说了算。” 被宣布是明星员工的覃耀祖却没什么反应,兴致缺缺地站在那里,只抬了抬下巴意思听到了。 NPC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紧接着神情冷酷:【现在公布赚不到钱又不用心的员工,被点出来的人将接受惩罚。】 三个毒瘤玩家顿时紧张起来,原本他们自信自己绝不会被淘汰,但是这个叫Y&Z的玩家却后来居上,导致他们也不得不担心会有意外。 【0018!你赚到的钱还不如大门口卖爆米花的瘸子!我宣布,你被开除我们马戏团员工之列了!】 谢刹清隽的面容一片平静,没有意外也没有丝毫紧张。 靠在椅子上的覃耀祖这才抬起眼来,看向谢刹和宣布规则的NPC,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在夜晚昏暗的马戏团室内,俊美无暇喜怒不显的面容有些油画一样质感的阴郁,却愈发瑰丽耀眼。 接着,栗色沁凉一瞬不瞬的眼眸,明确落在旁边不知道是因为逃过一劫还是因为幸灾乐祸,正在毫不掩饰发出笑声的三个毒瘤玩家脸上。 覃耀祖挑了挑眉,玫瑰色的唇似笑非笑扬起。 直到谢刹跟着NPC离开马戏团舞台,覃耀祖才漫不经心的抬起左手,就和他当初突然出现在站台对谢刹打招呼一样,抬起的左手随意地对着谢刹一晃,转而撩了撩微长的刘海。说不好主要是要撩头发,挥手是顺便的礼仪,还是刚好反过来。 谢刹看了一眼油画一样深暗的马戏团帐篷内部,确定虞星之不会突然出现在里面,转身跟着NPC走进夜色笼罩下的园区。 覃耀祖的注意力明显在那三个毒瘤玩家身上,对谢刹比并没有投入多少注意力。 谢刹果然没有猜错,被淘汰并不是什么多可怕的事情。 NPC虽然表现得极为嫌弃,但只是把他领到了隔壁五队的动物表演园。 【好好干活!如果再被淘汰,你就等着吧!】留下这一句威胁NPC就走了。 五队的动物表演园比马戏团环境要好,至少不是在一顶帐篷里了,再大的帐篷也是帐篷,太过压抑。 这里则是露天的,可以看到宽广的园区和天穹的星辰和薄云。 表演场地是一个又一个栅栏围成的圈,场地很大,可以看到驯兽师和正在表演的动物。 猴子坐车,山羊拉车,狗熊拉车……诸如此类。 旁边观看的是观众有大人也有孩子,为动物人性化的举止鼓掌欢呼起来。 谢刹站在旁边,离他最近的是猴子拉车表演。 两只灵巧可爱的猴子,脖子上都系着结实的绳索,绳索两头系在耍猴人的腰上。 耍猴人拿着皮鞭。 两只猴子,瘦小的一只在小孩子的三轮脚踏车上,像人一样蹬踩着轮子,骑得有模有样。 另一只猴子拿着人类的跳绳,就像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轮着绳子跳绳,跳得居然比绝大多数人还要好。 周围传来喝彩的叫好声还有撒钱的声音。 但谢刹却微微皱眉。 他看到那两只瘦弱的猴子,身上虽然穿着人类的衣服,但是脏兮兮又破烂,最重要的是,猴子身上的毛发颜色黯淡又大片脱落,很多地方交错着鞭痕伤痕,新旧交替。 伤势最严重的是那只骑着脚踏车的小猴子。 比起周围喝彩欢呼雀跃的人类,它似乎完全不理解踩脚踏车这种事情,努力骑着,却因为虚弱的身体,还有耍猴子时不时甩在空气里的鞭子声受到的惊吓而瑟瑟发抖。 那双小孩子一样亮晶晶的眼睛里怯怯的,像是走失的小孩子一样黑白晶莹,恐惧又求救一样看着周围的人,最后发现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颤颤的让自己努力去蹬着脚踏车。 但是意外还是来了,耍猴人谄媚地恭维着观众的喝彩,向着旁边走了几步接住钱。 但是因为他腰间系着的绳子长度有限,导致那个骑车的小猴子脖子上的绳子骤然紧绷,因为窒息而被扯下车子。 观众立刻发出吸气声还有担忧的声音,指指点点起来。 “呀,倒在地上了呢!” 耍猴的男人还没有发现,满脸横肉的脸上谄媚恭维地对着观众,好像喝彩声都是给他的,手中的鞭子看也不看随意甩着。 鞭子波及了旁边另一只跳绳的猴子,这只灵巧的猴子身上的伤最少,整个猴子也最是精神,它甚至能预测到愚蠢的主人随意挥动的鞭子可能会打到自己,立刻一边跳绳一边往后退了几步。 众众喝彩的声音因此而响起,耍猴人越发骄傲得意起来。 那只因为绳索的窒息而被摔下车子的猴子很害怕,噙着眼泪爬起来,瑟瑟发抖地看着主人,发现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失误,还试图再次骑上三轮车。 可惜绳索实在是太远了,它根本没有办法够到。 周围的观众不断窃窃私语,试图让那个耍猴人注意到他的失误,走几步让那只小猴子能顺利骑上车。 但比起盲目沉浸在虚荣里的耍猴人,反而是那只跳绳的小猴子先一步注意到同伴的异常。 它发现后,立刻一边跳绳一边接近同伴,期间不断小心注意耍猴人的动向,察觉到对方还没有发现这里的失误,立刻将三轮车往小猴子这边推了推,好让同伴能顺利坐上去。 但小猴子实在是太害怕,也太虚弱了,几次上去又摔了下来,不断朝着耍猴人看,眼神恐惧又绝望。 两只小猴子相依为命互相帮助的情景让周围的观众发出赞叹的声音,仿佛看到了人性的关辉一样。 这些异常终于让沉迷在虚荣里的耍猴人注意到了异常,他立刻警觉地回头看去。 发现那只跳绳的小猴子居然不跳了,不务正业去搀扶摔倒的同伴,满脸横肉的男人顿时露出凶狠的表情,鞭子毫不犹豫甩了过去。 啪! 被抽中的聪明猴子立刻就闪躲到一边,但它没有畏惧,立刻就再次跳起绳子来,显然知道怎么做才能最少受到惩罚。 但摔倒在地的小猴子好不容易爬起来,正要爬上车子,却立刻受到耍猴人接二连三的鞭打,打得它再次从车子上翻下来,凄惨虚弱的哀叫着,连痛苦的哭声也好像没有气力了。 耍猴人的目的显然不是催促让它们站起来立刻去表演,而是觉得这两只小畜生居然敢背着自己偷懒,需要好好惩戒它们。 他一脸狠厉咬着牙,用尽十二分的力气抽打着,不是为了训导,更像是发泄暴力的虐待。 在男人抽打虚弱小猴子的时候,那只灵巧聪明的猴子立刻扔掉了跳绳,愤怒地挡在了虚弱小猴子的身前。 男人轻蔑地笑了一下,同时谄媚地左右看了眼观众,就像是说不过是只畜生,也敢跟我叫板。 他教训一样噼里啪啦抽打向那只挑衅他权威的聪明猴子,聪明猴子露出愤怒的神情,毫不畏惧地挡在小猴子面前,不但不害怕,反而跳起来去抓那只鞭子。 它的勇敢让周围发出赞叹的声音。 虚弱的小猴子哀伤的眼睛里渗出泪珠,恐惧地看着周围的观众,又担忧地看着保护自己的同伴,瑟瑟发抖爬起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试图继续去骑车,唉唉叫着,让主人知道自己在卖力干活了,好能饶过同伴。 发现不行后,它害怕绝望地看着同伴,浑身都在发抖。 那只灵巧的小猴子是真的很聪明,它也很担心虚弱的同伴,于是一边拉着耍猴人的仇恨,一边往旁边跳动,好让鞭子能离它的伙伴远一些。 同时,当它发现它抓不住那只鞭子,反而会让自己的爪子被抽伤后,它立刻改变了策略,一边挑起来完美躲避过男人的抽打,一边往男人身边接近。 如果不能抢夺下抽打的鞭子,那能不能直接从男人手中抢走鞭子,就像是这样想着。 耍猴人没有发现小猴子的策略,他发现观众为猴子在他皮鞭下完美的躲避鼓掌后,反而立刻改变了动作,洋洋得意起来,把抽打的动作改成像是跳绳时候配合的摇绳一样。 “它不知道自己拼尽一切的保护和反抗,在耍猴人和观众的眼里只是另一只娱乐方式而已。” 谢刹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覃耀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穿过人群往前走,直至进入表演区,一把抓住耍猴人甩动鞭子的手。 男人那时候正在对付已经走到他面前来的聪明猴子,与此同时,那只瘦弱的小猴子也不顾危险来帮助自己的同伴,虽然它力气太小,或许没有什么用处,也没有丝毫退缩努力地跳起来骚扰着男人。 谢刹抓住男人拿着鞭子的手臂举起来,对方壮硕魁梧的身材,面对只有他一半体重的谢刹,却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起初耍猴人只是诧异,还有面对观众下意识的讨好,等发现谢刹身上穿着园区的工作服后,他不耐烦地皱起眉。 “关你屁事,放开我,捣乱老子赚钱做生意,小心我揍你!” 谢刹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牢牢抓着男人的手,从他的手中取走鞭子扔在地上。 那两只小猴子发现有人对付耍猴人后,聪明的猴子立刻护着虚弱的猴子躲避到一旁去。 当谢刹把鞭子扔在地上的时候,聪明猴子眼睛一亮,让同伴躲远一点,它自己跳过去捡起鞭子,试了试之后,顿时噼里啪啦朝着耍猴人抽去。 谢刹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男人:“你也试试被随意抽打的滋味吧。” 灵巧的猴子极为聪明,像是为同伴报仇一样,学着男人之前的样子抽打着他。 打得男人不断抱头跳窜,想要一边躲避一边去抓小猴子,好抢夺下鞭子。 但连接他们的绳索却没有给他多少可以逃避的空间,这绳索的距离是他特意衡量过的,不管多远都处在鞭子鞭打的范围内。 然而耍猴人自己却没有猴子那样的聪明和灵巧,只能不断地叫喊着救命别打了停手,叫骂着畜生什么的。 周围的观众看着,有些继续鼓掌欢呼,仿佛以为这也是表演的环节,有的露出尴尬迟疑的神情,还有的认为畜生毕竟是畜生和人不一样,人可以欺辱畜生,畜生若是反过来打了人,那么就和他们也被打了一样,立刻去制止猴子帮助其男人来。 但是,当那两只小猴子被虐待的时候,虽然有怜悯的声音,却只有谢刹一个人站出来。 “果然是地狱马戏团。”谢刹回头,乌黑毫无感情的眼眸看向覃耀祖。 覃耀祖的手臂撑在旁边圈着场子的栏杆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栗色的眼眸温和:“很愤怒吗?那个人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谢刹:“那个人?是谁?” 覃耀祖的眼眸毫无力量看着他,就像是魔王对一切的存在都毫无同理心,又像是看着什么特别的存在:“制造了《末日地狱》的人。用你们人类的话理解的话,就是我的父亲。这个游戏里你们所见的一切,都是他所见所思的世界。至少这两只猴子,是真实存在过蓝星的。” 谢刹看着覃耀祖,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关于这个游戏背后制作人的信息。 制造出末日地狱的人,制造出这样完美危险的魔王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覃耀祖轻慢地抚了一下长长的头发,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着他,带着似有若无,像是温柔又像是疏离的笑。 他知道自己的魅力,从未怀疑,也不在意任何人眼底的迷恋或畏惧。 “真是奇怪呢,明明厌恶着人类甚至也包括他自己。同样,从小就厌恶着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令人恶心事情的世界。世界末日的时候大概开心极了吧,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却也爱着这颗蓝星了。不愿意让它这样消失不见。” “瑰丽又美丽的蓝星,承载着光怪陆离上演的地狱一样的蓝星,是一体的啊。” “父亲心之所向的,认为是神迹的存在,究竟是哪一面呢?我也很好奇呢。” 覃耀祖挑了挑眉,俊美无暇的面容之上,毫无笑意,只有栗色沁凉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他。 手指间蓝宝石的戒指,就像传说中消失在宇宙黑暗里的蓝星。 第61章 园长的惩罚 作为第一天就被淘汰的马戏团员工,谢刹受到的惩罚是降格成为隔壁五队表演游乐园的清扫员。 演出结束后的场地,整个园区有专门的人员打扫,谢刹需要做的仅仅是照顾这个园区内表演结束后的动物们。 用工作人员的话说就是:【把它们锁回笼子里,把饲养员配备的食物和水按时按量添加给它们,顺便检查牢笼的安全还有动物的身体状态,发现健康状态不佳,重要是影响明日演出的,及时联系园区的医生。】 奇怪的副本。 如果说第一天时候,大家推测的每天每个队伍会淘汰一个收益最差的玩家,这一点合情合理令大家畏惧,但当谢刹亲自体验被淘汰后的惩罚却发现,仅仅只是工作内容和环境变了。 甚至可以说,比起之前和猛兽共舞的工作内容,现在的工作无疑要更轻松安全一些。 虽然已经预判出不能做毒瘤玩家会做的事,淘汰后的际遇也似乎验证了这一条的正确性,但这样的惩罚结果还是令人迷惑不解。 副本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很快,谢刹就知道了为什么会这样。 工作人员毫不掩饰,不耐烦地解释道:【你们每个人都签了契约,越是赚钱的工作越能早些完成契约,相反,受到惩罚的话,逐渐就会被排挤去收益最差的岗位,这样工作时间就会越来越长,明不明白!】 也就是说,如果一直收益不佳被淘汰去不赚钱的岗位,契约上的欠债就需要更久的工作才能还完。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契约上的金钱是有高昂利息的,会随着时间利滚利。 但如果一直不被惩罚,留在收益极佳的马戏团里,只要很快攒够和马戏团签订的契约上的金额,就能顺利通关。 仅仅只是这样的吗? 谢刹总觉得名为惩罚副本,又有那个危险的男人在的世界,不可能让玩家那么轻易过关。 但现在的线索还不足以推测出更多正确攻略的线索。 第二天凌晨三点,园区彻底结束营业后,五个队伍的配置都发生了改变。 每个队伍营收最差的员工被淘汰,按照收益高低被分配去其他园区做收益次一些的工作。 而每个队伍收益最高的玩家则相应发生变动,比如初始被安排在动物表演园的一个玩家,就因为远远超出其他人的收益而替代谢刹的位置,被调去填补马戏团员工的位置。 看来负责马戏团的那个NPC果然没有撒谎,马戏团演出的确是整个园区最赚钱的地方。 人员调配结束后,所有人可以在餐厅就餐,享受和此刻职位待遇一致的宵夜,然后回员工宿舍睡觉。 同样,在地狱马戏团里,所有人享受的待遇都和他的赚钱能力成正比。 最赚钱的五个人住在清净又豪华的单间,赚钱能力最差的员工则只有条件简陋的大通铺。 每个人在地狱马戏团的地位以赚钱能力严格划分阶级,差别巨大,不可逾越。 这促使其他人更加卖力地为园长工作赚钱。 谢刹的营收算第三等级,可以就近住在动物表演园单独的小屋子里。 凌晨四点,洗漱时间结束,园区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禁止任何人在宵禁后出现在马戏团,时间04:00到10:00,违令者将受到最高惩罚!】 只有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不算太苛刻,但也和友善画不上等号。 一片黑暗之中,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睡觉。 谢刹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一个人,他的样子和虞星之一样,清爽蓬松稍长些的短发,面容皎洁无暇,玫瑰色的唇角总是微微扬起,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他坐在露天的马戏团园区的一张桌子旁,玩着卡牌游戏。 桌上还有其他玩家,但在这个完美得像是在发光一样的男人面前,那些人似乎都无足轻重起来,被梦境自动忽略,像是一个个人形的灰蒙蒙的影。 然而,当那个人抬起头的时候,谢刹却看到那双眼睛并不是熟悉的温柔的水蓝色,而是深栗色的。 身上的白衬衫在夜色朦胧的光线下,也像是旧旧的雾霾中的灰白,显得清透无暇的肌肤越发玉一样的白。 这一切违和让那个人看起来不像虞星之,但同样的,那个人也不像覃耀祖。 因为他的眼里没有覃耀祖那样像是沁着流向死地河流一样的眸光,和略微扬起的唇角弧度一样是温和的。这温和虽然让他看上去像是在笑,却又觉得遥远,没有真切的温度。 当谢刹看着他的时候,那个人似乎也抬头看向了谢刹,微微挑眉,唇角无害扬起。 那双注视着谢刹的眼睛,盈着隐隐的爱意诱惑,像是温柔,像是轻慢,似是而非,若有若无。 他并不在意谢刹是否朝他走过来,只是用目光看着,这样状若温和无害的笑着,继续着和桌旁其他人的卡牌游戏。 就像是笃定没有人能拒绝走进这陷阱,对妄想离开他的猎物随意放纵着。 又像是,谢刹是被偏爱的,那瑰丽的危险不会对他露出獠牙的一面,准许他可以随意自由来去。 又或者,这是一个更周正远大的网,耐心地等着强大的猎物自愿陷入其中。 直到从梦境里醒来,谢刹也没有走过去。 并不是因为害怕那瑰丽下的危险,他只是试图想要看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虞星之还是覃耀祖?如果是覃耀祖,虞星之在哪里,他想想到他。 又或者那个人谁都不是,只是一个光怪陆离遥远的梦。 地狱马戏团第二天。 因为昨晚谢刹和耍猴人的争执,耍猴人的业绩受到了影响被降职离开了五区的表演游乐园,似乎是去了隔壁四区的动物观赏园。 五个区的名字除了三区的马戏团和二区的海洋馆听上去很直观,望文生义就可以知道大致是什么项目,其他区除非亲眼所见,无法想象到底是做什么的。 耍猴人走前愤恨忌惮地瞪了谢刹几眼。 但是,谢刹同时也受到了的惩戒。 NPC简单粗暴地说:【在我们找到新的耍猴人之前,你要负责他之前的工作!缺失的收益从你的营业额里扣除!】 谢刹无所谓。 整个地狱马戏团在下午五点才会开门营业,在这之前都是他的工作时间。 单单是第五园区也很大。 谢刹按顺序,先去了狗熊屋,给它们换上新的食物和干净的水源,检查狗熊身上是否有伤口需要处理,精神状态是否稳定。 这些狗熊很温和,或者说,出于对谢刹身上穿的地狱马戏团工作人员制服的畏惧,表现得高度配合听话。 谢刹擦了擦它们被剪去指甲的爪子,细心在凝着血痂的厚伤疤上涂了药,带着水桶和毛巾去下一个山羊屋。 山羊咩咩叫着,很温顺的样子,不管谢刹走到哪里,最大的山羊的目光就跟在哪里。 给小山羊处理身上因为卖力拉车导致磨破皮的地方时,小山羊叫得凄惨,求救一样冲着大山羊叫着,声音就像是小孩子喊着妈妈、妈妈。 大山羊温和地踱步过来,轻轻蹭着它,安抚地舔着毛皮,显然似乎知道谢刹并无恶意。 谢刹拿着草料喂给它们,在健康单上划掉小山羊,写上建议休息一天观察后续。 然后是猴子屋。 两只小猴子和人类的小孩子一样挨在一起。 谢刹进来的时候,那只聪明灵巧的猴子立刻起来了,机敏地看了看同伴的状态,然后站在屋子前,警惕地观察着谢刹。 “给它看看伤。”谢刹抬起手中的药箱给它看。 那聪明的猴子似乎认出来谢刹是昨天帮它们一起对付残暴的耍猴人的人,迟疑了一下,让开了位置。 尽管昨晚睡前已经处理过了伤口,但那只虚弱的小猴子还是不见好转。 它谁在杂草上,身体时不时抖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谢刹用棉签处理了伤口,把医生配的伤药涂抹上去,测试了一下小猴子的体温。 虽然看上去好像只是因为累积的伤而虚弱,还有些营养不良,除此之外没有大问题,但是小猴子的样子让人很不安。 看着那双虚弱涣散怯生生的,清澈无垢像人类小孩子的眼睛,会有一种求生意志薄弱的感觉,就好像,这只小猴子很快就会死了,这样让人无能为力的感觉。 谢刹不是什么情感丰沛的人,也很少显露情绪。 他轻轻摸了摸小猴子的头,将栗子和花生糖给它吃。 小猴子迟疑小心地接过糖,好几次偷偷观察着谢刹的反应,像是以此确定这不是戏弄或者新的惩罚,直到它拿到嘴边舔了一口,看到谢刹也没有任何攻击惩戒的举动,这才露出一点天真快乐的神情。 它没有吃,而是立刻把藏起来的糖果栗子献宝一样递给那只聪明的小猴子,一定要它一起吃。 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像这两只猴子这样相亲相爱彼此保护。 谢刹在健康单上自习填写了小猴子的身体状态,画上重点关注的标志,写上建议园区医生详细诊疗。 即便是在地狱,假如有一颗糖可以和亲爱的一起分享,那也很快乐吧。 两只小猴子依偎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分享了糖果。 谢刹将虞星之送给他的所剩无几的糖果拿了出来,放在它们的屋子角落,然后走了出去。 他忽然有些想念虞星之。 如果虞星之上线的时候发现他不在,会联系他吗? 他忘记了,在副本中的时候会提示,玩家不在当前地图,无法联系。 如果虞星之单独自己去闯关了,遇到的副本玩家会友善吗? 青年比他成熟年长,在不认识他的时候,大约也过得不错,才会一直有着那样毫不设防的温柔和澄澈暖融的眼眸。 但是,谢刹总是下意识会想要保护他。 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候,青年无措地站在广场上,被精神力织就的网推搡戏弄,微微蹙着眉,像是不知道人心是有恶意的。 那个人并没有柔弱到无法照顾自己,但谢刹总是无法忘记最初的印象,那双水蓝色的眼眸像是清透的琉璃,因为过分的温柔美丽而脆弱,引人来占有,一击即碎。 那些人并非是想摧毁他,只是想要得到那澄澈清透的美丽,顾不得太过用力是会打碎的。 谢刹安安静静靠在园区的橡树旁,清隽苍白的面容乌黑的眼眸垂敛,像是低血糖一样,像是整个人静止了一样,有些安静冷淡的倦怠。 但这时候没有人走过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摸摸他的头发,用宠溺一样无奈的口吻问他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低血糖了,从口袋里掏出清甜的奶糖喂给他。 然而,谢刹想起来,在遇到虞星之以前,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玩游戏的。 更长的时间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的,独自工作,独自游戏,独自解谜,独自闯关,独自闭眼安静休息,获取游戏奖励后,独自离开人群和游戏,没有和任何人约定过下一次。 并不是没有热情友好的玩家主动靠过来要求组队,但谢刹一直以来都只喜欢独自一人,并不愿意和任何人走太近,他们跟不上他,他对他们的乐趣也毫无感觉。 只是重复闯关解谜,破解策划意图,寻找攻略关键,结束游戏,离开下线。 跟虞星之一起时候的游戏状态,才是短暂的例外,竟然却开始不习惯了。 …… 第二天晚上五点,地狱马戏团如约开放,潮水一样的观众涌来。 观众看上去都是善良热情的,幸福的一家四口,恋爱的情侣,慈祥的老人带着可爱的孙辈…… 五区的表演游乐园又开始了,聪慧的动物们人性化拉着车子跑来跑去,驯兽师们一面笑容可掬一面严厉地对温驯的动物抽着皮鞭。 有时候尽管没有犯错,他们的也会鞭打,因为这样的话,善良的观众们就会掏出更多的钱。 欢笑和痛苦,天堂和地狱,并存奇幻美妙的天穹和音乐中。 第三天凌晨三点,地狱马戏团结束营业,观众们意犹未尽如水退去。 【又是你0018!五区的三个驯兽师投诉你干扰表演,导致营业额降低,还有你工作态度敷衍,将可以工作的动物故意登记成休息,导致表演不能如期举行……】 谢刹乌黑的眼眸平静地看着隐忍怒气的NPC:“惩罚是什么?” 像是忌惮着什么,尽管气得脸色涨红,NPC们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现在你被开除五区表演游乐园了,但是很遗憾,听说了你的事迹后,二区的海洋馆拒绝接受你这样的员工。你就去四区的动物观赏园碰碰运气吧,也许他们会因为少人同意留下你。】 谢刹注意到,他们好像没有提过一区的孔雀珍禽园。如果三区的马戏团是因为营业额最高,只有最优秀的员工才能去,一区又是什么情况呢? “为什么只有二区和四区可以选?不能去一区吗?” NPC的怒容忽然一僵,盯着他露出古怪的神情,好半天才皮笑肉不笑:【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不过一区和三区不同,只有犯过最严厉的错误的人才会被安排去那里,同样,只有最得园长信赖的员工才能在一区工作。】 很奇怪的措辞,为什么犯过最严厉的错误的人和最得园长信赖的员工在同一个园区? 最后,谢刹被安排去了四区的动物观赏园。 四区打眼看去和五区差别不大。 一样有动物表演,比如让鹦鹉和小狗做算数。 更多的是类似动物园一样的操作,只是将爬行动物关在狭小的牢笼里,或者玻璃柜里,让游客们隔着安全的距离观赏赞叹。 因为生活环境太过狭小,那些动物在里面的活动空间有限,甚至不够一条蛇彻底伸直它的身体,导致这些动物都一动不动,眼神死气沉沉。 或许是因为这样,这里的观众总是很少,大家刚开始还有点兴致,很快就索然无味离开了。 但这里却汇聚了整个马戏团里最不得志的员工。 就连清扫园区的员工,清扫四区的也是清扫员里待遇最差的。 这就导致这些人的情绪极其得差,对待这些让他们不赚钱的动物尤为态度恶劣。 笼子里的猛禽羽毛脱落,身体发出伤口腐烂的臭味,却没有人管。 笼子里的赃物积攒,变质的食物和水很久都不会换。 当新来的几个女性员工出于怜悯同情去更换的时候,这些老油条员工不是冷眼旁观就是故意谩骂侮辱。 女孩子忍着羞辱、错愕,皱眉说:“我不会向其他人举报你们的,我也不会故意邀功,只是如果放着不处理,这种环境下动物们会生病死亡的。” “呦吼,装什么善良小白花圣母?这里有什么霸道总裁让你勾引吗?” “你们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女孩差点气笑了,“我是员工难道干活还干出错了?” “你知道什么叫工贼吗?就是你这种勤快人,大家都不干活,就你能就你能干,衬托的我们几个光拿钱吃饭不干活。” 女孩是个玩家,被这些人的神逻辑气得翻白眼:“你们本来就不干活,还需要有人衬托吗?” “死丫头臭娘们你说什么呢?” 女孩子一点也不怕,高声道:“怎么你们还想打人吗?好啊来啊,地狱马戏团禁止私下斗殴,不怕被惩罚就来啊!我今天就要打扫这里,谁来阻止试试!你们想生活在猪窝就算了,还要拦着别人干净吗?” 当她搬出地狱马戏团的规定,这些人就只能干瞪眼了。 女孩哼一声,提着水桶和扫帚拖把开始干活,那些人虽然不能真的斗殴,但是各种恶心人的谩骂讥讽却不停。 直到谢刹走过去,乌黑的眼眸冷淡地盯着他们,这些人才讪讪地闭了嘴,神情恼羞。 “去干活。” “凭什么?” 当谢刹直接将一个试图背后偷袭他的员工摔在地上,用打扫的铲子抵着脖子,冷淡重复了一遍“去干活”的时候,那些愤懑不满的人才顿时惊疑不定闭上嘴,老实去拿工具。 女孩子露出解气的表情,神清气爽:“我觉得,比起整个马戏团,这些人的嘴巴才像是地狱。他们不是说营业额不够吗?把他们自己关在笼子里卖票请人来看他们阴阳怪气骂街,一定能比这些动物赚到的多。” 谢刹没有说话,他本来就不喜欢说话。 经过一番打扫,这里果然亮堂顺眼多了。 谢刹开始处理那些动物的伤口。 “小心些,这些笼子里的动物虽然看着木木呆呆的,跟死了一样,但是其实都是有攻击力的猛禽猛兽,万一突然给你来一下。” “谢谢,我知道了。” 谢刹没有在意,带着淡淡黑眼圈的眼眸不抬,当他看到一只高大的雕身上有人为烫伤的痕迹时,稍稍暂停了一下。 雕的眼神暗沉无光,站在和它几乎等高的笼子里,翅膀几乎没有可以伸展的空间。 它的身高比谢刹还要高,原本应该是无敌的空中王者,却被囿于牢笼之中,被弱小的人类随意欺凌。 那双眼睛毫无生气,但偶尔眨眼的时候,却又像是还有着没有折损的锐利。 除了它,还有很多其他动物也一样。 第三天晚上七点,地狱马戏团如约开场。 “就是这样,那个0018又开始捣乱,我们几个认真打扫干活,为开场做准备,结果他什么也不干泡妞就算了,还借故把我们的员工打了一顿,强行说活都是他和那个妞一起干的。” “是啊是啊是啊,我们都可以作证。” 女孩子捶着酸疼的手臂,看到这些人领着进来的NPC公然开始颠倒是非,整个人都目瞪口呆。 “你们胡说什么?怎么可以这样……” 那几个人一改工作人员面前的凄苦谄媚,白眼一翻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胡说什么了?你自己说我们没干活吗?” 女孩:“你们是干了没错,但是那是在他的要求下……” “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我们太惨了……不是说不能私下斗殴的吗?为什么0018他可以打人?” “他不但打人,他还虐待这些动物,您来看啊这些伤口,天那血淋淋的都是新鲜的!” 的确如此,但那是因为伤口腐烂了不能不割掉。 这些人提高嗓门,女孩子尽管伶牙俐齿,被一群大叔大婶盖着声音传不出去,也毫无用处。 那个NPC一脸冷漠不耐烦,根本不管真相如何,听信了那几个人一阵挑拨,立刻就大手一挥。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有些人仗着自己能力强不知道用在为园长赚钱上,到处逞英雄,以为园长的脾气一直这么好吗?今晚等着瞧吧。】 “你等等,根本不是这样的……” 但那个NPC根本不跟她说话,直接大步走掉。 那群人便幸灾乐祸地朝着她笑,气得女孩简直想打人。 “我要不是因为照顾海洋馆的豹豹时候,违反规则让它多休息了一天,怎么会被罚到这里来,真是气死我了!一群辣鸡!” 事件中心的谢刹却并没有生气,他原本就不在意这些,有意无意的在犯错,这样就可以接触到其他园区,破解副本的机制。 某种程度这里真的不愧是地狱马戏团,惩善扬恶,只要做了善事,就会在某种程度上或多或少的违背园区规定受到降职处分,然后一步步被排挤出去。 这样看来,这里不该是对毒瘤玩家的惩罚副本,而是狂欢的天堂才对。 目前为止,过得最好的都是这些毒瘤玩家,只要肆无忌惮的去压榨欺辱这些动物就好了。 但覃耀祖并不是这种肤浅的人,他要比这里最恶的毒瘤玩家还要恶趣味一百倍,绝不会这么简单让他们如鱼得水。 狂欢中一定隐藏着陷阱,但谢刹现在还看不出来。 说起来,从第一天凌晨后,谢刹再也没有见过覃耀祖了。 “你在想什么?怎么还一点也不着急?我听说已经有玩家消失了,不在任何一个区,就是真的不见了,但也不像是因为通关而离开了,真是渗人的副本。” 谢刹安安静静的,乌黑的眼眸有些淡漠:“看不见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 女孩子有点烦恼:“就是嘛,但现在是你比较危险吧,你都不急吗?” 谢刹抬起头看了看马戏团的天穹,傍晚的天是青蓝色的,清冽干净,点缀着薄云和星辰。 “想离开这个区吗?” 女孩子愣愣地点头:“当然想。去哪里也比这里好吧。” 谢刹看了她一眼,轻轻地说:“今天晚上,这里会有一场盛大的演出。” 说完,他走了出去。 地狱马戏团第三天晚上,八点。 第四区,所有猛禽的牢笼忽然被打开了,锁住它们的锁链被人解开。 当地狱马戏团的礼花盛放的时候,所有的猛禽都振翅高飞,愤怒的鸣唳响彻天穹,黑色的羽翼拍打着夜色,像是撕破桎梏的地狱使者,带来了一场盛大灾难的序幕。 观众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眼前所见奇异的景象,发出赞叹欢呼的声音,纷纷涌向第四区表演场地。 “这些马戏团的人终于明白我们想看什么样的演出了啊,把动物关在笼子里有什么意思?尤其是鸟,长翅膀的当然是飞起来的时候才好看啊。” 大家这样欢呼雀跃说着,好像从笼子里被释放的是他们一样。 第四区的营业额史上最高。 但是,NPC们简直气歪了鼻子:【损失惨重损失惨重!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我。”谢刹平静地站出来,像覃耀祖那样,轻慢地抬了抬手。 NPC们呆愣在那里,像是没有预料到有人胆大包天至此。 【你完了,你真的完了!你彻底完蛋了!】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你无可救药了,园长不会饶恕你的!】 惩戒结果很快就下来了。 谢刹荣获史上最差劲地狱马戏团员工身份,被发配到第一区孔雀珍禽园。 NPC的眼神怜悯,就像是他走进了真正的地狱,再也不会活着走出来。 这个名字真的很奇怪。 如果是珍禽,第四区就有很多珍禽,为什么唯独第一区叫这个名字? “没记错的话,我们第一天来地狱马戏团的时候,就有一组员工被分配去了一区,为什么现在我去一区就是完了?” NPC看到谢刹现在也不慌不忙淡定的样子,自己反倒捏一把汗一样,心有余悸。 【你根本不知道,普通员工去的地方和犯错员工去的地方能一样吗?】 谢刹收回落在NPC脸上的目光,除了确认他们是真的很畏惧那里,并没有任何收获。 没关系,反正他很快就知道了。 地狱马戏团第三天凌晨三点,谢刹进入第一区孔雀珍禽园。 像是进入了奇幻的乐园。 高大的梧桐树被修建成童话一样的造型,树叶被涂改成白白的像是云一样的。 草地上开满花,美得像是假花一样,却是真的。 只不过都是些长在缺水干旱地方的花木,导致真花和假的也差不了多少。 第一园区看上去比任何四个区都更高大上,占地面积很大,每一块地方都有一个十平米左右三层楼高的笼子。 笼子很精致,像是纤细的银色。 每个笼子和笼子之间相隔很远,被灌木和树木遮挡着,彼此看不见。 笼子里甚至铺着干净的白色的地毯。 谢刹的目光被一个笼子吸引了,那个笼子里有一只美丽的白孔雀,白孔雀的头冠是发蓝的银色。 身上的羽翼光滑美丽,但是像是久不见阳光有些黯然。 白孔雀静静地靠在笼子里的树上,眼睑是银色和蓝色的,瞳眸的蓝色寂静,让它看上去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之气。 但那纤长的脖颈美丽而脆弱,反而让这份高贵之气因为囚禁于牢笼的现状,有一种引人欺凌的脆弱。 谢刹余光看到那只白孔雀的瞬间,还以为看到了虞星之。 但还好,那个人并不在这里。 工作人员看到谢刹停下来注视着那只白孔雀,迟疑了一下:【你的工作就是照顾这些笼子里的宝贝,小心点,这些可都是园长珍贵的藏品,损失了任何一个,你就等着被园长大卸八块吧。尤其是这只白孔雀,品种很稀有的,园长不允许任何直接碰触它。】 谢刹毫不在意,走到那个关着白孔雀的笼子前,轻轻蹲下来,神情不自觉一点柔软。 他并没有对动物说话的习惯,也没有观赏笼子里动物的喜好,但那只白孔雀真的太美了。 谢刹看着它的时候,那只白孔雀也冷冷清清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谢刹静静地注视了片刻,将目光移开,观察了一下笼子里的设备。 水是用水晶杯盛的,食物是新鲜的浆果。 还好,那些人没有虐待它。 话说回来,是有多丧心病狂的人,才会摧毁这样的美丽呢? “你好,我叫谢刹,以后由我来照顾你。”他说。 那只白孔雀静静地注视着他,许久,矜持地颌首,靠在树上的身体站直,向前走了两步,身后华美的翎羽像是被风吹动,银白色的光影缓缓流动摇曳。 然后,谢刹看到了一生之中最美的雀屏。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笼子里那只白孔雀是谁,只是因为刹那惊艳的美丽,如同人间不可重复的奇迹而屏息失神,不自觉露出因为美而产生的纯粹笑容。 他还在想,可惜虞星之不能看见。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虞星之也在这里,正和以前一样,用温柔宠溺的目光地注视着他。 第62章 第一园区,地狱园区 和那些NPC口中的可怕不同,谢刹看到的一区和天堂一样。 当然是和其他四区对比,这里的环境优美如童话,员工很少,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互不打扰的干着活,没有任何虐待动物的迹象,这里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只除了一点,十几平米的笼子虽然比起其他区的笼子来说算豪华间了,但是对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而言,或许相差无几。 那只美丽的白孔雀从未离开过笼子,它的脚踝上有一根纤细的银链子,和那棵梧桐树锁在一起。 梧桐树是笼子的中心,那棵树很高大,比三层楼高的笼子还要高一些,被涂抹修建成云朵的枝叶遮蔽着天空。 于是,雨水和阳光都很少能落在那只白孔雀身上。 那只白孔雀很安静,除了谢刹刚来的时候,它站起来突然开屏,美丽的画面在谢刹的瞳眸留下持久的惊艳,之后,那只白孔雀就回到原来的地方,像是微微靠着梧桐树。 有时候看着笼子外的谢刹,有时候看着头顶的梧桐叶,有时候看着远处。 它看上去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冷寂,美丽而高贵,并不孤独,也没有其他关在笼中的动物那种消极或驯化的习惯。 让谢刹担心的是,那只白孔雀很少进食。 他总是隔一两个小时就去换一次水晶杯中的山泉水,还有那些新鲜的浆果,但是山泉水偶尔还有减少,果子却好像从未被碰过。 虽然那只白孔雀的精神并没有变差,谢刹却还是忍不住担忧。 “不喜欢吃吗?偶尔也吃一个吧。” 笼子无法进入,谢刹甚至没有看到类似门窗的地方,他曾经试暗中过用精神力凝实的刀刃去切割笼子,很久也只留下浅浅的豁口。 当他做这些的时候,那只白孔雀就静静地注视着他。 谢刹再一次换了水,带着霜露的浆果看上去很甜,是不久前采摘运来的。 白孔雀微微侧首看着谢刹,像是听到他的话,于是缓缓低头,从谢刹的手中衔起一枚果子,慢慢吃下去。 谢刹伸手,在白孔雀注视的视野里,慢慢落在它的头上,指腹轻轻的抚摸,从头顶的冠羽,到线条纤细优美的脖颈,然后落在它的背上。 笼子的距离有限,谢刹顿了顿,收回手。 谢刹想说我会救你出去的,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救一只白孔雀。 白孔雀不同于其他鸟,只要想办法打开笼子,解开锁链,它们自己就能挣脱天宇自由飞走。 这样美丽的生物,无论飞去哪里,都会被抓住吧。 解开锁链,把它带出地狱马戏团,也许会更快的摧毁杀死它。 但是至少,给它离开笼子的空间吧。 “你想离开笼子吗?” 那只白孔雀只是看着他,没有颌首,也没有任何表示。 谢刹并没有失望:“在外面的草地上散散步,我会想办法的。” 远处NPC的声音响起,催促他尽快完成工作离开。 因为,一区的规则:【任何人不能直接碰触园长的珍藏,不能亲近笼中的鸟。】 尤其是那只白孔雀,那是园长的挚爱。 一区的园区很大,每个工作人员不止负责一只笼子,而是要往来很多地方。 谢刹看到过很多种类的鸟,仙鹤、鹭鸶、天鹅、天堂鸟……许许多多谢刹也不认识的品种,它们各有各的美丽和性格。 绝大多数笼子里的鸟看到谢刹的时候会主动靠近,不断的叫着,像是唱歌像是说话,有的甚至会来啄他。 有些鸟在笼子里走来走去,试图弄断脚链,有的还会有人性化的举止,巴望着笼子外面,故意把笼子里弄得一团糟。 并不是所有的笼子都关着珍禽,有的笼子是空的。 但是奇怪的是,那些空着的笼子里也没有任何门窗,就像是里面根本没有关过什么动物。 谢刹一直很在意一点,他在这里没有遇到任何一个见过的玩家。 按道理说,第一天就有五个人被分派到一区的孔雀珍禽园来工作,就算一天淘汰一个,在现在还不到第四天,好歹也应该有一两个人才对。 当他询问这里难得一见的NPC时,对方和外面其他NPC一样谨慎畏惧又不耐烦:【犯错被惩罚的员工工作的地方能和正常员工一样吗?】 所以说,整个一区内部也划分不同区块吗? 因为谢刹是被惩罚来的,所以见不到正常的玩家? 之前带谢刹来这里的NPC也说过类似的话,勉强可以接受这一点。 “但是,有一个问题,一区靠什么营业?这里没有任何一个观众。” NPC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谢刹,顿了顿:【当然是有的,但是,跟你这种被惩罚来的员工没什么关系……】 谢刹乌黑的眼眸缓缓睁大,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眼神像一缕纯粹的深渊黑暗,没有多少锐利危险,但NPC却脸色一白,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命门,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中断和这个世界的联络,脸色突然变得谦和礼貌。 【……至少,至少是现在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你破坏了园长的财务,是要扣除这部分金额的,之后才是你的营业额。具体,我没有权限解释,等到时机合适才可以……】 NPC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周围的空气微薄起来:【拜托了,我真的不能说更多……】 谢刹的目光移开,乌黑的眼眸仍旧安静,安静而有些淡漠:“哦,谢谢。” 直到他转身离开,那个NPC才掐着自己的脖子,无意识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缓过来。 谢刹继续在园区内走动起来,默默记录着这些笼子里的位置和对应的鸟类。 他隐约觉得,他已经触到了这个副本的核心区域,最大的秘密就隐藏在这里。 每个园区的工作人员都需要努力为园长赚取金钱,视每日的营收情况决定员工在五个区的职位和待遇,这是最基本的规则,绝对不会有错。 所以,只能说谢刹此刻来到的第一区和其他正常被划分来第一区的玩家不在同一个第一区。 最重要的一点是,直到现在为止,谢刹也没有见过地狱马戏团的园长。 覃耀祖无疑很像这样一个身份,但是他亲口否认了。虽然那个男人的嘴里通常没几句实话,但是像这种事情他不会撒谎。 谢刹看了眼园区标志性的钟表,NPC口中合适的时间,最可能就是每天晚上七点,园区开放表演这件事了。 指钟不断游走,谢刹接着在园区的工作,反反复复观察着这里的牢笼和动物。 五点钟的时候,谢刹发现,东边有一个空缺的牢笼里忽然出现了一只白色的猫头鹰。 当谢刹向着笼子走近时,那只垂头丧气的猫头鹰忽然扑棱着翅膀向笼子边冲来,就像是要袭击谢刹一样,莫名激动兴奋,发出叫声。 “吵什么吵,等下还要表演呢!”一个熟悉的玩家出现在笼子边,粗暴地拍了拍笼子,吓得里面的猫头鹰立刻躲避到树后。 谢刹止步,看着那个熟悉的玩家,或者说熟悉的玩家ID。 【与狼共舞】。 那个副本一开始就试图攻击一个叫【兔兔兔】的玩家,被谢刹制止因此产生矛盾的毒瘤玩家,他们一起被分配去三区的马戏团,之后谢刹因为故意被淘汰而和他们分开。 这个【与狼共舞】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以他们的程度,绝对不至于和谢刹一样被惩罚到第一区来。 【与狼共舞】也看到了谢刹,露出先是紧张忌惮,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而猖狂得意的笑容。 “哟,煞神也在啊,失敬失敬。不过,煞神跟我可不一样。” 谢刹注意到彼此的衣着的确有所区分,园区等级森严而分明,因为不断犯错被淘汰,谢刹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灰白色的衬衣灰白色的裤子,而【与狼共舞】却穿着比在三区马戏团时候还要华丽的衣着,裁剪熨帖的西装三件套,装饰着精致昂贵的钻石饰品。 这让他不像个园区工作人员,反而像是视察园区的贵族。 “作为业绩优良被园长视为亲信,特殊派遣来第一区的我,倒是听说了煞神您的事迹,真没想被誉为第一玩家的您居然在这里因为可笑的失误不断被淘汰。不过咱们倒是殊途同归。” 小人得志的嘴脸,凹着造型靠在笼子上,【与狼共舞】止不住的幸灾乐祸。 谢刹若有所思,带他来这里的NPC也的确说过,只有不断受到惩罚的员工和最受园长信赖的员工才能来这里。 最毒瘤的玩家的确很容易达成这一条,他们甚至不需要自己达成营业额,只要抢夺其他玩家的成果就可以。 那么,这里果然是关键吗? 【与狼共舞】看到谢刹没有任何情绪的面容,反倒自己先急躁气闷起来,强忍着气急败坏,愈加嘲讽着:“煞神倒是好气量,这种时候都能冷静,真是佩服。我就比不过了,要是我沦落到这个地步,马上要成为上台表演的动物,恐怕会忍不住想自杀呢。” 谢刹忽然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你刚刚说,成为上台表演的动物,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尖锐危险的气息,但【与狼共舞】却有一种芒刺在背的不适,顿时警觉起来。 但【与狼共舞】没有放弃嘲讽:“您看起来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啊,那些空着的笼子,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吧。哦,是我忽略了,听说只有笼子的动物死掉了,才会需要新的进去填充呢。您暂时是安全的,需不需要我照顾照顾,将您的顺序延后一些?” 谢刹不再看他,心中有一个不好的猜测,立刻去记忆里那些空缺的笼子看去。 然后,谢刹的瞳孔微微睁大—— 在关着白猫头鹰不远处的空笼子旁,一个和谢刹一样被淘汰来这里的女玩家走在笼子边,正按照规定给空笼子也置换水和食物。 忽然,原本坚固没有门窗的银色笼子,像是波浪发生了扭曲一样,笼子在她周围发生了扭曲,将那个女玩家吞噬进了笼子里,在她身后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女玩家还在专心地换着东西,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在谢刹的视线里,当笼子扭曲将她圈进去的时候,她的样子就开始发生变化,几秒钟之内,从人变成了一只白色的百灵鸟。 那个女玩家穿着白色的上衣和白色的裤子。 在地狱马戏团,最尊贵的颜色是浓郁的黑色和深蓝色,随着被淘汰,地位降低,被发放的制服颜色就越来越浅,直到从灰白变成米白,变成白色。 谢刹终于明白了,第一区所有笼子里的鸟,全都是被淘汰的玩家变成的。 【与狼共舞】还在说着什么阴阳怪气、幸灾乐祸的话,谢刹却不需要听了,他往外走去。 看到谢刹要离开,没有尽兴的【与狼共舞】毫不客气的阻拦,笑话,要不趁着现在,万一等会儿对方变成了动物,跟自己语言不通,到时候再嘲讽不是降低爽度吗? “别急着走啊,煞神!啊!”惨叫戛然而止变成闷哼。 谢刹轻轻地抓着他的手腕,将他阻拦的手拿开自己面前,乌黑的眼眸放空,犹如纯粹的夜:“下次再见到你,就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低血糖没有气力,从喉咙里直接发出,毫无威胁和力量。 但是,【与狼共舞】像是被一种莫名的凉气席卷,瞳孔骤缩,忍着手腕断掉的冷汗:“是!” 谢刹松手,那个人向旁边倒去,他开始快步走,然后跑起来,向着那个白孔雀的方向。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区所有笼子里的鸟都曾经是玩家,那只白孔雀是谁? 他固执地想着,那只白孔雀到底是谁? 心里却祈祷一样,拜托不要! 不可以是那个人。 因为,会很生气,很生气,生气到想要做过分的事。 即便会让老管家很头疼,也想做的事。 从没觉得第一区的地方那么大,那条路那么长。 明明视线很容易就看到那棵梧桐树,但灌木遮挡着视线,无法看到那只笼中鸟。 风声和流景在身旁倒退,他明明很冷静,却想起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 有记忆以来就空荡荡的大房子,那个家不仅位置很好很大也很华丽,很多人的眼里流露着羡慕。 在寸土寸金的星际中央星,即便满是政要名流的学校里,住在这样房子的人也屈指可数。 ……“为什么谢刹你住在那里?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上学的时候,被这样问道。 因为回答不知道,被同学们认为高傲而疏远,回去询问老管家。 ……“因为少爷的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星际唯一一个精神力达到九级的人,少爷是他的孩子,所以住在这里。” “父亲呢,为什么从未见过他?” ……“在少爷出生前就不幸去世了,精神力等级超过八级以后,就会很不稳定,您的父亲是少有能从九级往十级发展的人,但也无法抵御自然规律。” 很少有人知道,谢刹的精神力不是八级,十五岁的时候就达到了九级。 但必须隐藏起来。 所有人玩游戏都是为了刺激精神力增长,只有谢刹是为了更好的掌控怎么隐藏精神力等级。 有一个并没有公之于众,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达到过九级精神力的人其实不止谢刹的父亲,但是能稳定在九级的却屈指可数,精神力达到九级的时候如果不能顺利突破,很快会出现不可逆的损伤掉落到八级以下,甚至突然死亡,很多人出于各种原因隐藏压制了自己的精神力等级。 但是传说中的十级精神力,可以让灵魂脱离身体而单独存在,接近神的领域,只有理论,从未有过真实的依据。 谢刹很早就敏锐的发现,父亲的死或许不仅仅是出于精神力等级冲刺失败的不可抗力,而是他们参与了一项危险的试验。 包括谢刹自己,或许也只是父亲死后,在父亲毫不知情情况下诞生的,为了那传说中的最接近十级的强者的基因。 谢刹对这个试验并不感兴趣,所以不论那些人怎么试探,他都只坚持让自己的精神力稳定在八级不动。 老管家是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少爷要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普通人一样,所以一定要有礼貌,如果不高兴伪装的话,可以不喜欢说话。” ……“星级安全局那个监控所有人信息安全的AI数据核,某种程度上说,虽然是个残次品,但某种程度上说,它就相当于是少爷的兄弟,要好好相处啊。愿意的话,少爷可以维护一下。” ……“您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人,没有朋友,除我以外的任何亲人,也不喜欢出门,甚至不喜欢和人说话,您觉得孤独吗?” “并不,我觉得很好。”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对这个世界,对其他人的想法感到格格不入,可以了解,无法感同身受。 比起世界,更喜欢自己一个人。 一开始玩游戏,只是一个接触世界,让自己看上去和普通人一样的方式,但渐渐的,比起现实更喜欢这些数据组成的虚假的世界。 那些对陨落消失的遗迹的想象复原的游戏世界,比起现实更加吸引他,就好像在其中寻找某些现实中不会存在的东西。 ……“少爷在找什么?您游戏的时间实在太多了,必须固定作息。”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是什么?” “总有一天,会再次见面,会在未来等着我的约定。” ……“也许是先生留给您的信息,很抱歉我无法理解您。但既然是一定会见面的约定,在那之前少爷要好好生活,人类和AI不一样,是需要睡眠的。” 因为规律的生活,漫长的时间,那种急切的等待着什么的心情渐渐忘记了。 并不是真的想不起来,再也不在意,那个约定就在那里,他只是不去想了。 像个正常人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着,睡眠,工作,游戏,日复一日。 金岭镇的副本最后,那个男人,覃耀祖用不真切的笑容看着他,探究一样温和又危险的眼神:“为什么,只是队友而已,为什么好像对虞星之很特别?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那张脸很好看,是因为这样吗?” “很重要,他对我很重要。” “哥哥对我很重要,不要死,要一直一起游戏,答应过的。” 他从未这样在意过一个人,在那个人之前,他从未在意过任何人。 那个人必须跟我一起游戏,那个人必须跟我一起! 那个叫虞星之的人,是属于我的! 只能跟我在一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强烈的念头生成了。 ……“少爷是还没有告白吗?” ……“如果喜欢,一定要把心情坦诚地告诉对方。这样对方才能接受到。少爷很有魅力,那个温柔的人也会喜欢你的……” 并不是,哥哥虽然很温柔,但是,他其实无法确定,没有任何明确的感知可以确定,他对那个人的特别,足够到被喜欢这种程度。 我在很努力的想要被那个人喜欢,在那之前,任何可能从我这里夺走他注意力的存在,都不可原谅。 穿过那片笔直的鲜花草丛织就的道路,童话一样唯美虚假的道路,左拐,视线越过高高的灌木丛。 “嚯,比预期回来得更早啊。” 谢刹的瞳孔骤缩,映入眼前的笼子里,除了那只美丽的白孔雀,还有一个穿着黑色华丽西装四件套的男人。 覃耀祖靠坐在梧桐树上,和虞星之如出一辙的俊美皎洁的面容,鼻梁上没有那架让他看上去温雅亲和的金丝眼镜。 失去白西装和金丝眼镜的修饰,漆黑锦缎一样的长发被蓝丝带系在脑后,从侧面肩膀自然垂落身前。 长长的刘海,黑色的西装,栗色的眼眸像是沁着通往死地的河流,让那个男人的面容显得阴郁又瑰丽。 玫瑰色的唇却扬起温和的弧度,修长好看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轻轻的一下一下抚摸着怀中的白孔雀。 准确地说,抚摸着白孔雀纤细脆弱的脖颈。 那双手,像是温柔爱抚又像是下一瞬就会慢慢扼死一样,用一种危险的姿势放在白孔雀的脖子上。 “覃耀祖。”谢刹止步,胸腔微微起伏,声气极轻,一眨不眨看着那只白孔雀安静的眼眸,“拜托不要。” 覃耀祖微微偏头,像是盈着惑人的爱意,像是毫不掩饰危险的眼眸,故作无辜一瞬不瞬盯着他:“拜托什么?” 他怀抱着那只白孔雀,一种拥抱所有物的温柔的动作,就像是另外一只天然与之堪配的黑孔雀。 谢刹安静专注地凝视着那只白孔雀,或者说,看着虞星之。 他想说,拜托不要伤害他。 但是,又好像更想说的是,不要夺走他。 第63章 黑色雀屏 “好看吧。”覃耀祖环抱着那只白孔雀,微微张开嘴,露出灿然惑人的笑容。 那只孔雀没有任何挣扎,也无法看出任何驯服温顺,即便被人当作宠物一样束缚赏玩亲近着,依旧散发着高贵清冷的气息。 虞星之的气质温柔偏暖,从来没有这样凛然不可侵犯的清冷,但谢刹看着那只白孔雀的蓝眼睛,无比确定这就是那个青年。 可是,自己当时却没有认出来。 明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是有所察觉的,却没有认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谢刹看着覃耀祖,这个人真的没有食言,把虞星之拉入了这个惩罚副本,而且是在最危险的地方。 覃耀祖微微仰头,抬着线条精致的下巴,无辜地抿唇浅笑,一瞬不瞬看着他。 阴郁瑰丽的面容华美危险,奢靡轻慢的语气却天真孩子气:“稍微也有一点审美意识啊,比起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不觉得变成白孔雀的时候,更能看清原来看不到的东西吗?比如说,亲爱的好像没有看起来那么……什么都可以嘛!” 覃耀祖唇角翘起的弧度加深,栗色眼眸里的沁凉像是一条静止的河流雀跃起来。 用他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从上到下抚摸白孔雀纤细修长的脖颈,突然挑了挑眉:“你不是也很喜欢吗?看到开屏的时候,笑得很可爱的样子啊。” 谢刹毫无表情,乌黑的眼眸毫无波澜,像是沉着死气,一眨不眨盯着他:“变回来。” 覃耀祖手指撑了撑额头,轻轻吹了一下刘海,为他理科生式的贫瘠的审美感到无趣的样子,稍稍拉长的尾音:“嗯,现在还不行——表演要开始了,园长还等着呢。” 谢刹的精神力凝成一柄纤细的薄刃,忍无可忍一样猛地撞击在银色的牢笼上,撞出一阵波纹。 他乌黑的眼眸安静地看着那只白孔雀,神情清隽干净,眼神纯粹乖顺,甚至像是下一瞬就会露出温柔眷恋的微笑:“哥哥闭上眼睛,不要看,我的样子……可能会吓到哥哥。” 那清隽英俊的面容,表面的安静无波下,眉骨眼角鼻翼,若隐若现抽动的苍白阴郁,像是有什么巨大充满破坏力的东西,要从那永远安静,永远清澈的,少年一样干净的骨骼下挣扎显露。 “不行啊。”覃耀祖的手轻轻放在白孔雀的脖颈上,微微偏着头,像是寄生于白孔雀之上的黑色魂灵,人类俊美无暇的面容和白孔雀美丽的面容相贴,一瞬不瞬看着谢刹,奢靡的嗓音呢喃,如同情人的耳语,“笼子是特别的东西,整个副本里最坚不可摧的规则,只是这样可无法破坏。” 他极轻的叹息,轻慢甚至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温柔,懒洋洋的说:“嗯,努力通关吧,在这之前,不会让亲爱的有事的。” 他的脸蹭蹭白孔雀的脖颈,伸了伸懒腰站起来,就像另一只黑孔雀化身的人形。 “园长是你吗?”谢刹的手指紧紧握着冰冷的笼子栏杆。 覃耀祖的右手撑着梧桐树,自下而上抬着下巴看着他,唇角微微翘起:“现在还不是呢。” 在梧桐树上方,像是阴云的间隙洒落金色的阳光光束,照在覃耀祖黑色的西装和白孔雀的翎羽上。 光束如同一道天阶,整个笼子跟着一起被升起,包括站在牢笼外面的谢刹。 覃耀祖像是微微意外,随即露出纵容一样的忍笑,无所谓地说:“想跟来看看吗?可以啊。” 不仅是这座笼子,整个一区所有装着宠物的笼子都升了起来。 这些数量不可能只是由玩家变成的动物,还有其他NPC人类变成的动物。 谢刹不仅看到了笼子里的动物,也看到了跟覃耀祖和【与狼共舞】一样衣着的玩家和NPC,这些都是备受园长信赖的优秀员工,优秀的饲养员和驯兽师。 只有灰白衣服的谢刹是唯一的例外。 笼子升得极高,导致笼子外的谢刹似乎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掉落,摔得粉身碎骨。 像是戳破蓝色苍穹一样,高到仿佛到了传说中的天堂,这些笼子终于不动了。 天穹之上,仿佛白云一样的道路,所有的笼子自动沿着这些云路滑翔到一个巨大的琉璃一样半透明的广场。 像是传说中的神明的殿堂。 所有的笼子被放置在斗兽场一样的巨大广场,脚下是半透明的蓝色天穹,四周是圆形的观众席,上面乌压压的坐满了衣冠楚楚、欢呼雀跃,正等待着演出开始的观众。 正面是一座金色巍峨圣洁的神殿,毫无意外,那位传说中的地狱马戏团的园长就在那里。 梧桐树并没有被一起带上来,上来的只有笼子。 覃耀祖微微侧首,下巴抬起的弧度轻慢矜傲,漫不经心地笑着对谢刹说:“你现在的身份在这里恐怕不行。” 说完,覃耀祖的手指放在领口,优雅修长的手指开始解黑色西装制服的领带。 谢刹的眉头一跳:“你在做什么?” “放心,外面还暂时看不到这里呢。表演之前,都是会暂时遮着笼子好给人惊喜不是吗?何况亲爱的这么美丽,可是园长的挚爱呢。” 覃耀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着,将脱下的黑色西装丢给笼子外的谢刹,继续脱别的。 谢刹的面容看着清隽瘦削,年轻的面容还带着清澈的少年气,覃耀祖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刚好合身,只不过比起覃耀祖的优雅矜贵,有一种更为挺拔修长的锐利英气。 “嚯。”覃耀祖只剩下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拿眼睛看着穿上黑色西装风衣和马甲的谢刹,“看不出来你很适合穿这种衣服嘛,很帅。” 被那个男人意外夸赞了,谢刹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看着笼子里看着他们的白孔雀。 白孔雀安静专注的神情,似乎也流露出欣赏来。 “亲爱的也这么觉得呢,是不是?”覃耀祖随手摸了摸白孔雀的冠羽。 白孔雀矜持地颌首。 谢刹清隽苍白的面容仍旧没什么情绪,甚至因为配合黑色的着装将头发往后拨,显得原本干净少年气的五官更为精致锐利,气质有些清冷淡漠的贵气。 但他的耳尖却微微发红,乌黑的眼眸清亮。 虞星之用白孔雀的视角,温柔宠溺地注视着他的玩家。 覃耀祖和谢刹换好衣服后,伸了伸懒腰。 谢刹理了理领带,看着他:“这是做什么?” 覃耀祖歪着头看他:“在地狱马戏团,衣服代表身份,还不明白吗?” 谢刹当然明白,他只是不明白覃耀祖到底想做什么,他把象征身份的衣服给了自己,他穿着白衬衫呆在笼子里难道不会有事吗? 却见那个男人伸完懒腰,整个人以一种轻慢优雅的姿态屈膝半蹲在地上。 然后,谢刹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到覃耀祖在他视野里,慢慢变成了一只黑孔雀。 和虞星之一模一样的黑孔雀。 如果是白孔雀看上去圣洁清冷,有一种凌然不可侵犯的高贵矜持,黑孔雀就是侵占人整个视野的冷艳,像是地狱来的颜色,五彩斑斓的黑,艳丽而邪恶,放肆又轻慢。 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什么所诅咒,从眼球之中注入的力量,摧枯拉朽焚烧毁灭整个灵魂。 谢刹的手攥紧银色牢笼的栏杆,即便那个男人变成了黑孔雀,也散发着令人不安的轻慢危险的气息。 黑孔雀踱步,绕着白孔雀走来走去。 同样修长优雅的脖颈,在覃耀祖化身的黑孔雀身上却没有丝毫脆弱感,就像是浑身淬毒,用矜傲诱惑的美丽等人靠近,杀死一切被他引诱的生命。 黑孔雀踱步到白孔雀身边,懒洋洋地展开黑色翅膀,搭在白孔雀的身上。 蓝得发黑的翎冠优雅的抖了抖,下巴慵懒地搭在白孔雀的头上。 眼前的这一幕,让谢刹说不出话来。 黑孔雀抖了抖身后的翎羽,像是对着白孔雀要开屏一样,最后似乎因为业务不熟练,并没有能打开。 很快,黑孔雀的样子变回了覃耀祖。 他靠坐在白孔雀身边,叹息一样发出一声,手指自然地抚了一下长发:“真是个技术活。” 谢刹紧紧盯着他:“你在做什么?” 覃耀祖无趣地看着他,像是嗔怪却似有若无的笑:“不要总是说些明知故问,过分可爱的话,都在笼子里变黑孔雀了,你说还能是做什么呢?说了不会让亲爱的有事,当然不会让亲爱的独自去面对那个园长啊。” 谢刹可不会相信他,这个总是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危险的魔王,要是真的有他嘴里叫着的亲爱的那么喜欢虞星之,为什么还会把他带到这种危险的境地来? 就像是知道谢刹在想什么一样。 “不是我。”慢悠悠地说着,手指理着长发,视野轻慢地落在远处的神殿方向,“凌晨四点到早上十点的马戏团实行宵禁,任何人不得出现在马戏团里,否则会被惩罚。亲爱的是因为在那时候出现才变成这样的。” 这条禁令谢刹也知道,还曾经想过要不要故意触犯禁令看看。 如果早知道,只要触犯禁令就能早点遇到虞星之…… 可是,如果被关在不同的笼子里,恐怕永远也不知道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 “来,开个屏看看。”覃耀祖奢靡呢喃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丝毫不在意自身现在的处境危险。 白孔雀静静地看着他,清冷高贵的样子,即便是掌握他生死的主人,似乎也不打算轻易顺从对方随心所欲的要求。 覃耀祖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白孔雀的翎羽,无辜又孩子气的口吻:“亲爱的变孔雀比较久,只是想得到些经验,等下或许要用到,也会给亲爱的开屏的。” “他一直拒绝进食,可能体力不支。”谢刹现在知道白孔雀为什么不吃东西了,从人变成动物被饲养在笼子里,怎么可能心安理得接受饲养,吃给动物准备的食物。 覃耀祖轻慢的点点头:“应该的,童话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变成动物以后,要是吃了动物的食物,久而久之就再也变不回人了。” 白孔雀站起来,缓缓走开几步,朝着覃耀祖和谢刹的方向,缓缓展开了雀屏。 纯白圣洁而耀眼。 覃耀祖坐在那里,托着下巴一眨不眨看着,唇角翘起微笑,等到开屏结束,他微微侧首看向笼子外面的谢刹,眨眨眼:“孔雀开屏是求偶,我变成的黑孔雀果然很好看吧,亲爱的很喜欢呢。” 谢刹毫无情绪地注视着他:“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自恋。” 覃耀祖丝毫不在意,用一种惊喜无辜又忍笑的神情看着他,继而去看白孔雀,故意为之的亲昵:“但亲爱的一定和我一样,是不是?” “不要总是叫哥哥亲爱的……”谢刹后知后觉,“为什么突然就开始亲爱的了?那条轮船,你也在上面?” 覃耀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矜持地点点头:“很感人的爱情故事吧,但其实比起亲爱的,我更喜欢宝贝这个称呼。亲爱的什么的,满世界所有人都在这么叫对方呢,一点也不特别。” 难道宝贝是什么珍稀独有的称呼吗?还不是满世界所有人都在这么叫。 珍稀特别的本来就不是什么称呼,而是正在这么称呼自己的人。 谢刹已经完全无法产生其他类似生气的感觉了,这个男人是魔王,甚至可能就是游戏本身,根本无法阻止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除非他们放弃这个游戏,不再登录,不,以这个人的入侵程度,恐怕在其他游戏里一样会看到他,也说不定。 “说得也是,宝贝虽然有特别的意义,但还是叫星之吧,星之是独一无二的。嗯,是独一无二的吧?星之说呢。” 覃耀祖神情轻慢,像是无趣起来,整个人蒙上一层难以说清的放空状态,像是突然对一切失去了兴趣,那样的索然无味。 白孔雀注视着覃耀祖,覃耀祖栗色沁凉的眼眸也看着白孔雀,缺乏情绪的面容,不是以往任何时候任何状态。 这样的覃耀祖分外陌生起来。 这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八点。 神殿里走出来几个同样穿着黑色地狱马戏团员工制服的人,有男有女。 他们径直走到关着白孔雀的笼子前。 像是直到走到面前了,才忽然看清笼子里的景象一样,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 覃耀祖在那些人走出神殿的时候,就再次变成了黑孔雀。 【为什么笼子里有两只孔雀?】工作人员像是惊讶自问,又像是问笼子旁边的饲养员谢刹。 谢刹毫无表情,完全不想说话。 回答那个男工作人员的是另一个女工作人员:【也许是一对吧,听说孔雀这种动物很长情的,不会和伴侣分开。】 男工作人员一脸你疯了吗的神情:【别忘了笼子里的东西本来的样子,还有,怎么说这也是两只公的孔雀吧。】 女工作人员一脸少见多怪的鄙视,毫不客气地喷回去:【什么年代了以为伴侣都必须是一男一女吗?搅基不行吗?】 男工作人员们:【……】 谢刹屈指轻轻敲了敲笼子:“现在是要怎么样?” 女工作人员想了想:【这个笼子里的孔雀是园长的挚爱,特意嘱咐了要小心带到里面去。只是园长没有说到底是哪一只,我们一直默认只有一只的。】 【等等,园长好像是说了,是白孔雀吧!】 这时候,笼子的两只孔雀忽然动了。 轻慢地靠在白孔雀身上的阴影一样的黑色孔雀,往旁边优雅地踱步。明明是孔雀,却有一种人类男性矜傲抬着下巴,展露出危险张力的错觉。 五彩斑斓的黑色一样,像是撕毁夜色,地狱才有的黑暗艳丽。 与其说是开屏,更像是在那雀屏之中,恍惚看到地狱魔王缓缓仰头,露出华美的真面,雪白颈项的喉结微动,杀戮诱惑,那样触目惊心危险蛊惑的美。 所有看见了这一幕的人,都呼吸紧促起来,瞳孔微微睁大,惊艳得无法移开视线,又像是被地狱之焰刺盲了双眼,什么也看不到。 那只黑色的孔雀,轻慢地开屏,铺天盖地一样的翎羽投影在脚下琉璃一样湛蓝的天穹。 像是对着笼中另一只无暇纯美的白孔雀示爱,像是对着所有人展示这地狱一样危险的美丽,像是无视世间的所有一切,照影自矜。 在那遮天蔽日五彩斑斓的黑色雀屏之前,白孔雀的翎羽徐徐展开。 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唯一无暇的光,世界所有稍纵即逝的美好的投影。 只存在于最深深之处的梦里,宇宙无垠黑暗之中的希望,所有脆弱易碎刹那的执念。 与黑暗共生,和危险同源,人世间只有少数人才有机缘可以奇遇的神迹。 好半天,直到那仿佛遮天蔽日的黑色翎羽连同纯白无暇收敛消失,所有人的神智才恢复过来。 【怎么办?】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虽然园长好像是说了白孔雀,但是,万一其实是一体的呢? 【一起带进去吧。】像是一个奢靡轻慢的声音,这样在耳边蛊惑说着。 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下定了决心。 装着两只孔雀的笼子被一种力量托起,像来的时候一样漂移着往神殿内走去。 笼子外的谢刹被NPC们阻挡在外。 【神殿之内,除了园长,任何人不得进入。】 谢刹静静地看着他们:“你们不也是从那里出来的吗?” 工作人员有些疑惑,警惕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一样从特殊通道上来的吗?神殿外侧的特殊通道。】 谢刹的声音毫无情绪:“抱歉,只是太想进去了。” 【真是的,不都是这样从下面马戏团园区上来的吗?再想进去也不能无视规矩乱说话啊。万一园长以为我们破坏规矩怎么办?】 这样说着,看了看谢刹身上的制服,那丝微弱的怀疑转瞬即逝。 毕竟,其实他们也有想进去神殿这种想法。 【表演快开始了,你的话,虽然是专门负责那两只孔雀的饲养员,但也不能进入神殿,就找个地方自己等着吧。也许园长会因为你做得好特许你进入呢。】 谢刹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行走在广场上,样子很像跟【与狼共舞】一起的另一个毒瘤玩家,他低声应了一下,将自己隐藏在神殿柱子和廊檐的侧面阴影里。 现在,谢刹大概有些明白覃耀祖在做什么了。 即便是最受园长信赖被提拔的员工,任何人也不能进入这座神殿之内,但只有园长最喜欢的宠物例外。 因为一进入副本就意外因为触犯禁令而变成白孔雀的虞星之,恰好成为了园长的挚爱,所以覃耀祖在进入第一区园区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就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把自己变成另一只孔雀,想办法和虞星之的白孔雀一起混进去。 这样看来,覃耀祖这次没有撒谎,他果然不是园长。 但是,覃耀祖想做什么? 谢刹想起之前被自己质疑是园长的身份时,覃耀祖说过的话——现在还不是呢。 难道,覃耀祖想要成为园长? 谢刹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悄然走进了那座神殿之内。 神殿内。 覃耀祖当然就是这么想的,成为新的地狱马戏团的园长。 当那个穿着华服,浑身带着珠宝饰品,把自己罩在黑色丝绸一样袍子里的园长走出来的时候,迷恋地注视着神殿内的笼子。 笼子里并不是白孔雀,而是穿着白衬衫的虞星之。 事实上,人类本来就不会因为进入笼子而变成什么动物,改变的只有他们在笼子外的人类眼中的形象。 虞星之始终都是虞星之,至少在他自己的视线里看去,他一直都是虞星之的样子。 这才导致,变成孔雀还是变成仙鹤,并不由笼中的人自己掌控。 开屏什么的,也比真正的孔雀要难一些。 园长缓缓走出黑暗高大的寝殿,走向笼中那个仿佛在发光一样美丽的青年。 青年水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他,皎洁无暇的面容,清透像是脆弱易碎的琉璃,没有丝毫防备的样子。 “你真美。”园长,一个外表像是人类,身高却有两米三左右,比例异于人类,面容的五官瘦削,难以用英俊或者怪异来形容的长相。 就像是人类想象里一切强大象征魅力和能力的意象,堆叠而成的想象中的人类。 园长也穿着黑西装,和正常人比例迥异,过分华丽和庄重,一头金色的长发。 虞星之靠着牢笼坐在笼子里,园长站在笼子外注视着他,显得两个人的身高差异极大。 “你是地狱马戏团的园长?”虞星之温和地询问。 园长垂眸迷恋地看着他,那张英俊强大又怪异如鬼魅的脸:“是的,我是。别担心,以后我会保护你的,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会伤害你。” 虞星之看着他,那双水蓝色的眼眸没有畏惧也没有任何紧张,有些微的好奇:“你是怎么成为园长的?” 园长这才微微警惕,但那双眼睛依旧紧紧注视着虞星之:“这个口吻,你认识我?” “嗯,不是我,我的父亲见过过去的你,稍微有些意外来着。”回答园长的并不是笼子里的虞星之,而是园长身后幔帐阴影里传来的,一个奢靡轻慢的嗓音。 园长先是紧紧盯着笼子里的虞星之,看到他没有说话以后,立刻警惕地回头去看身后。 靠着黑色幔帐,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裤的覃耀祖,轻抬左手,轻慢地打了个招呼。 他微微抬着线条完美的下巴,栗色沁凉的眼眸一瞬不瞬落在园长的脸上,双手抱胸懒懒地倚靠着幔帐的柱子:“本来想随便杀掉就好,现在发现是个旧相识,稍微就有些好奇了。” 园长戒备地盯着他,并没有任何恐惧,就像是完全不相信这个人有能力做出他所说的威胁:“旧相识?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如果记得,我不会忘记的。” 覃耀祖像是被取悦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然蛊惑:“不是说了吗?见过你的不是我,是我父亲,是很久以前了,你可能不记得他,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几岁的未成年小孩,你还被耍猴人系着绳索,在街上表演来着,对了,你的那个同伴它怎么样了?哎,都是因为你们,父亲对世界的厌恶,好像就是从认为那只小猴子一定会死掉开始的。” 园长瞪着可怕的眼睛,那张怪异英俊的脸,尖利的牙齿长出,慢慢开始像个猴子起来。 “你说的那个人,也是围观的某个因为我们的痛苦欢笑着的人类垃圾吧。呵,呵,是死了,死掉了,所以你们也一起去死吧!每一个人,我记住的每一张脸,全都不会放过的!会把你们都变成动物,关进笼子里,全都经历一遍当初我们经历过的痛苦!加注我们身上的痛苦,你们也都全部体验一遍吧!持续不断的鞭打,套着脖子的绳索,毫无止境的侮辱践踏,快要因为折磨痛苦死了也有利用价值,撬开脑壳,浇上热油的脑髓,这样还活着的美味要试试吗?你们也全都来试试吧!” 覃耀祖不以为意的样子,依旧笑容灿然绚烂,栗色沁凉的眼眸看着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赞同地点点头:“很有创意啊,下面那个地狱马戏团里,看到了跟你和你那个同伴一模一样的两只猴子。嗯,你这是把自己的过去也复刻了进去啊。让我想想看,是在筛选什么吗?” 神殿内的幔帐忽然全都拉开了。 所有光亮的镜子里,可以看见外面的广场。 和想象中不同,笼子里的动物安安静静的呆坐在里面,笼子外面穿着黑色华丽制服,犹如贵族一样的备受园长信赖提拔的员工,被一群冲上广场的穿着人类衣服的动物举起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观众席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全都是装扮成人类的真正的动物,它们冲上台,抢过驯养员手中的鞭子或者绳索,像是真正的驯兽师那样,鞭打惩戒着这些最优秀的员工。 【与狼共舞】也在其中,还有其他几个优胜的毒瘤玩家,此刻慌张惊惧地看着周围怪物一样的人类。 真正安全的,反而是装在笼子里那些被迫变成了珍禽的人,那些因为无法为园长赚取到钱财,因为同情保护过马戏团的动物而破坏了规则被惩罚,被一步步排挤淘汰的玩家和员工。 鞭打虐待着那些优秀员工的像人一样的动物,每个动物都很熟悉。 是被他们嘲笑欺凌的被迫钻火圈的狮子老虎,在棍棒下学习算算术的鹦鹉大象,被迫拉车遍体鳞伤的山羊和狗熊,是被火柴点了羽毛关在笼子里的飞禽,是被随意割伤虐待的动物…… 是地狱马戏团里死去的活着的所有的动物! 但现在,被这么对待的正是那些优秀的始作俑者。 狂欢的演出现场,就和此刻在地面上正在演出的地狱马戏团如出一辙的复刻。 区别是,地下的马戏团里,人类虐待着动物表演来取悦人类的观众。 天上的马戏团里,动物虐待着人类表演来取悦动物的观众。 穿着人类的衣服,极其像人,本体却是只猴子的园长,露出狰狞愤怒的狂笑,眼泪却蓄满眼眶。 “怎么样,我的马戏团演出精彩吗?” 第64章 黑白之爱 神殿拉开的帘幕,镜子里倒影着真正的地狱马戏团。 人类变成用作取乐的动物,动物化身为被取乐的观众。 外表伪装的像人的园长,露出狰狞的真面冲着覃耀祖,就像曾经被迫演出的猴子对着昔日的观众:“怎么样?我的马戏团演出精彩吗?” 啪啪啪! 覃耀祖一下一下轻轻鼓掌,抬着下巴的动作,俊美无暇的面容露出灿然惑人的笑容。 “和想象的一样精彩!”他笑着挑眉,栗色沁凉的眼眸看着园长,像是被极大的取悦到了,笑得肩膀微微抖动,带着气音的笑声,“冒昧问一下,真正的园长怎么了?马戏团一开始的样子不是这样的吧。” 面前这个人类的表现超乎了金刚一样的园长的意料,让它的愤怒和怨恨都无法维持,警惕戒备地盯着覃耀祖。 它咬牙切齿地冷笑,愈发恶狠狠的:“被我吃掉了啊,就像他吃掉我的同伴那样,吃掉了他。不,比那还要残忍一百倍,你想跟他一样试试吗?” 覃耀祖愉快地笑着摆摆手,像是有多好笑似的,快要笑岔了气,忍着近乎癫狂的笑意,依旧奢靡慵懒的嗓音说:“那就不用了,果然和想象的一样很有趣啊,不过,你不觉得还是差一点吗?” 园长的神情愈发危险可怖,露出尖锐的牙齿:“很好笑吗?我的痛苦,我们的痛苦在你看来只是个笑话吗?这些人是你的同类吧,连对同类也觉得他们的痛苦只是个笑话吧。你这种可恶的家伙!” 覃耀祖的笑容毫无收敛,微微挑眉,盈满笑意的眼眸看着他,轻慢地点点头,就像是在说你说得没错啊。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把你撕碎成一片一片的吃掉!到时候也像现在这样笑吧!” 说着,早就愤怒不已的园长朝着覃耀祖攻击过来。 它整个人肌肉膨胀起来甚至崩裂黑色的西装,黑色丝绸锦缎披在身上,尖锐弯曲的犬齿突出,手指的指甲尖锐,丝毫也不像人类了,也不像个猴子,像是传说中的恶魔。 被攻击的覃耀祖却还是在笑,皎洁的面容灿然无辜,眸光微转,有些许轻慢失望的样子:“真是没有耐心啊,猴子果然只是猴子,哪怕稍微像人一点,有一点智慧,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局。” 园长在他的言语刺激下,越发疯狂起来。 覃耀祖的抵挡却游刃有余,仍旧不断地笑着:“为了让游戏更有趣一点,园长的位置还是我自己来做吧。” “可恶的人类,我会让你死得惨不忍睹!” 覃耀祖微微偏头看着他:“嗯,很有想法嘛,可惜你还没有这样的能力,不然我倒是真想见识一下。” 他们争执斗杀的时候,笼子里的虞星之依旧从容安静地靠坐在笼子里,水蓝色的眼眸温和注视着他们。 直到那个园长遍体鳞伤倒在地上,被折断所有指甲,仿佛连指骨也一起折断的手,努力爬向他,攥住银色笼子的栏杆。 瘦削怪异的脸上,一头黯然金发之下瘦削的脸,比起人更像是猴子的脸,一双愤怒不屈的眼睛,依旧像小猴子一样黑白分明晶莹清澈。 它像是快要死了,紧紧盯着笼中的虞星之,就像是看到了一生之中最美的回忆,所有失去的牵挂。 鲜血溢出的喉咙发出轻轻的叫声,不是人类一样的发音,就像是一只小猴子叫着另一只小猴子。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盈着浅浅的温柔,像是午后的浮光,白日梦境里的虚妄,这样温和地注视着凄惨的园长。 “把园长的位置给他吧。”笼中温柔的青年对那只猴子说,温煦柔和的嗓音像是带着一种魔力,让人无法生出拒绝的想法,“这个人比你更适合地狱马戏团,会让游戏变得更有趣的。” 虞星之坐在笼子里,和他长着一样面容的覃耀祖站在笼子外。 园长仰头,用涣散的眼眸看着那个可怕的男人。 那个人仍旧在笑,居高临下看着它,却没了之前的癫狂,眉眼矜傲,唇边的笑容慵懒像是渐渐失去兴趣。 奢靡的嗓音轻慢:“嗯,混淆所有人和动物在彼此眼中的形象如何?只有笼子里外的界限,太过狭隘了,明明可以更好玩的。不是吗?” 混淆地狱和天堂的倒影。 园长仰视着那个男人,就像是看到了真正的地狱魔王。 …… 地狱马戏团第五天的凌晨来得特别晚。 那一天的园区无比热闹,几乎周边城市的观众都来参加了。 园区的宵禁不知不觉被忘记了,旋转木马和音乐不停,小丑手中的球毫无止境。 狂欢直到天亮,所有人才兴奋满足的离去。 “亲爱的,我今天真的好开心。” “宝贝,玩得开心吗?晚安,明天晚上再带你去。” 幸福的人们彼此道别,陷入香甜的梦中。 当太阳再次升起,末日降临。 “啊啊啊啊……别过来,你是什么东西?” 牛马穿着主人的衣服堂而皇之睡在床上,猫狗系着领带乘坐着电车,人赤着脚拉着车奔跑在街上。 世界颠倒,万物混淆。 即便再亲密相爱的人,也无法辨认出对方,更无法听懂对方的言语。 就像传说中因为建造巴比伦通天塔而被神混淆了语言的人类,而现在被混淆的岂止是言语,是万物。 世界末日,不过如此。 最可怕的是,自己眼中的自己却还是原来的模样,别人眼中的你却已经不是了。 在恐怖的马戏团之夜死去的玩家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淘汰,游戏也没有gameover,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变成了野兽,自己也无法分清身边的人到底是野兽变成的还是真正的野兽,无法知晓自己眼中的野兽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玩家。 作为副本原居民的NPC同样也混淆了界限。 没有人会甘心自己明明是人类,却在别人的眼中变成了野兽,被豢养关押在牢笼里,动物园,甚至是屠宰场。 占据大多数的毒瘤玩家尤其如此,他们或许不择手段,但绝对有一个优点,就是不会认命。 “人类比动物强的一点就在于,不自由毋宁死,永远也不会停止反抗!” 地狱马戏团的表演还在继续,被驯养鞭打的“猛兽”却杀死了“驯兽师”,咬断了绳索,向着原野的方向逃生。 城市里的人类举起了枪,瞄准这些可怕的猛兽,扣下了扳机。 即便死去也不会结束,地狱马戏团的惩罚还没有结束。 另一些城市,由绝大多数智慧的野兽统治。 它们毫不犹豫的将那些明明外表是兽,却自称人类的病兽抓起来,强制关押在精神病院治疗,直到这些人类承认自己是兽。 地狱马戏团,终于在所有玩家眼中符合了它的名字。 “惩罚副本,到底怎么样才是结束?到底有没有通关的办法?” 愤怒的反抗之后,是几乎无力的绝望。 但,总有人想到办法。 那些没有受到惩罚,或者说惩罚程度极轻的玩家,仍旧从容的继续着马戏团的工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在第七日,陆续通关离开。 被留下的毒瘤玩家们终于好像想起了什么。 “等等,惩罚副本,这个副本是专门为了惩罚我们这些人是吗?我们做了什么跟那些人不一样的事情?” 不一样的事情可真是太多了,正常玩家和毒瘤玩家游戏的方式本就不同,游戏思维习惯也不会相同。 他们会在副本里,规避规则的惩罚,虐杀其他弱小的玩家。 有时候是为了更好的通关,有时候是为了拿这些玩家当垫脚石,有时候是为了抢夺他们的物资和奖励。 也有些时候,没有为什么,只是心血来潮,只是因为自己比他们强,可以杀死对方就这么做了。 还有些时候,是喜欢这种恃强凌弱、欺凌弱小的感觉,看着那些人露出错愕无辜惊讶愤怒的神情,却无能为力反抗,于是就高兴爽快起来。 他们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为什么接到了强制通关的惩罚副本。 因为他们在之前的副本里,不同程度的设计了别的玩家的死亡,暴力对待过其他玩家,为了奖励陷害甚至虐杀过其他玩家。 可是,这不是末日地狱吗? 所有的游戏都是这样玩的啊,氪金可以变强,变强就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做现实中法律道德不允许做的事,所有人都是这么游戏的啊,无限流游戏不就是比谁更狡诈残忍吗? 但是,这个游戏却好像不是这样的。 游戏在鼓励大家做个好人。 通关的,甚至无知无觉通关,完全没有见识到地狱马戏团残酷一面的玩家,都是些无意卷入惩罚副本的路人玩家。 那些人业绩不佳,一直被淘汰惩罚。 总是做些奇怪无用的事情,同情园区的动物,花费时间帮助陌生NPC,甚至还救治马戏团里的动物。 一堆数据而已,为什么这么真情实感? 但是,恰恰是这些人被游戏优待偏爱。 “所以,在惩罚副本里通关的办法就是,做个好人?” 陆陆续续明白过来的毒瘤玩家,都发出卧槽的声音,在牢笼里用动物的样子发出骂骂咧咧的声音。 “老子玩的是无限流游戏,你们的游戏叫末日地狱!老子是来当恶魔的,不是想来当天使的!” 但是,困在游戏里出不去,即便是想去投诉也得先通关吧。 没有办法,只能努力装个好人,努力捏着鼻子做好事。 如果是在城市里的野兽,想要做个好兽,做点好事,到底还是有办法的,但是关在地狱马戏团里能做什么? 好好表演,取悦那些不知道是人是兽的观众吗?老子宁愿去死! 园区里,狮子懒倦地窝在偏僻的草丛里,对墙上周围的观众视若无睹。 要是他是观众的时候,他就会故意朝着那些野兽丢石子砖头,挑衅它们,看它们无能为力愤怒抓狂的样子,所以,换位思考一下,他觉得上面那些观众里也一定有这样的人。 爱怎么样怎么样,不信这游戏能关我到地老天荒,老子就是不改,老子就是要做毒瘤。 等老子出去了,管你涨不涨精神力,老子再也不玩这恶毒的游戏了! “柿子,柿狮……”换牙的小女孩发出软软糯糯的声音,“可耐……” “是狮子,不是柿子,是可爱不是可耐啦。”不知道是人还是兽变的人类,正温和地教导着小女孩。 “小心,别靠太近……天啊!救命,我女儿掉下去了!” 【嗷嗷,外卖来了!】 不远处,园区里蠢蠢欲动的猛兽向这边靠拢。 毒瘤玩家发出烦躁的声音,脑子里两个声音,一个恶毒地说,让他们吃,吃了之后就被宰了。另一个声音说,好机会,助人为乐,重新做好人好狮,通关游戏就在眼前了! 一个声音说,去他的,老子就是要当毒瘤,谁爱做好人谁做,恶心扒拉的。 另一个声音说,为了通关惩罚副本,好歹装一下吧,出了游戏,去别的游戏又是一个好毒瘤! “救命,那个狮子冲着我女儿去了!我——”惊恐晕过去的母亲。 狮子跺着步子走过去,看到墙角滑下来摔伤的小女孩,憋着嘴巴,坚强的要哭不哭。 看到他走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晶莹,惊喜又好奇:“狮狮……可耐……” 哼! 他站在那里,故意张嘴去吓她。 小姑娘呆呆的,像是被那尖锐的獠牙吓到了,又像是不知所措。 “嗷呜。”小姑娘忽然两只手放在两个脸颊,做了一个动作,然后咯咯咯的笑了。 狮子呆了一呆,半响,生气地别过头去。 可恶,居然被萌到了。 周围的墙上此起彼伏的惨叫尖叫声,仿佛小女孩已经命丧当场。 那头狮子似乎暂时不饿,只是守着储备粮,尾巴扫来扫去,即便小女孩去抓,也不理会。 但是,不愿去又走来几个猛兽。 老虎,豹子,还有其他,一个个像是流着口水。 毒瘤玩家很生气,不得不发出自己一直觉得愚蠢的吼声:【滚开!这是老子的!想死上来试试!】 【外卖好吃,你先吃,留一口!】 【屎好不好吃?枪子好不好吃?老子吃你好不好吃?!滚!别打扰我做好人好事!】 狮子猛地站起来,凶狠地嘶吼一声,几个瘦骨嶙峋的猛兽立刻夹着尾巴跑开,但并没有走远,还是虎视眈眈着。 好在那些观众终于找来了管理员,在情况失控之前,将小女孩救了出去。 【爱心改造值 100点,目前欠账-358760。】 游戏账户提示响起,前所未有的声音,他整个狮子都呆了。 爱心改造值他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欠账是35万8760? 【玩家初入地狱马戏团,契约欠债5万左右,后续在地狱马戏团累积增加债务30万左右!】 两眼一黑,好半天才恢复过来,想清楚其中的关键。 所以,一开始NPC所谓的为园长努力赚钱,其实是个陷阱,越是奴隶园区的动物,为园长赚取的钱财越多,欠下的债务就越多? 怪不得那个向来玩游戏特别厉害,被很多人誉为第一玩家的杀神,听说游戏开始没多久就被淘汰,一直淘汰到一区去了。 当时他们好多毒瘤玩家还在幸灾乐祸,说那个谢刹根本就是名不副实。 原来对方是早就发现了隐藏的陷阱吗? 是啊,惩罚副本,原本就是为了来惩罚他们这些毒瘤玩家的,怎么会那么顺应他们的游戏习惯,连抢夺其他玩家的营业额都没有真的受到惩罚。 终于明白他们一开始就被坑了,现在欠下的债都是当初脑子里进的水,他是真的想嗷呜一声哭一哭了。 如果游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做人。 这三十五万还到什么时候啊,难道园区里天天都有外卖给他展现爱心吗? 要么,努力卖卖萌,钓鱼执法?不会被倒扣爱心值吧? #暖心新闻,这个月第十起游客掉落兽园被同一只狮子救,对方称自己一定是天选之子,截至发稿时间,该游客已经以涉险碰瓷被园区禁止入园# #主人不在家,猫咪们合力救助独自在家的宝宝,避免宝宝失足跌落,点击就看感动地狱好萌宠,该主人已经被当局以不称职传唤,请勿模仿# #网红天使流浪狗乞讨救助寡居老人,周围市民说,每当有孤寡老人不慎摔伤昏迷,狗狗都能第一时间知道,到处寻找帮助# #饲养员被袭击,园中猛兽上演精彩大片,一战三保护饲养员逃出生天# …… 经过日日夜夜的奋斗努力,终于,毒瘤玩家们一个一个听到了欠款还清,恭喜通关的声音。 脱离游戏,回到现实,时间却只过去了不到八小时。 顿时觉得如同再生,几乎感动得痛哭流涕。 虽然《末日地狱》无法卸载,但他们可以避免让自己登陆这款可怕的游戏啊。 在游戏社区寻找其他游戏,看到《末日地狱》的标题,下意识忍不住点进去。 【……今年最惊喜的无限流游戏,胆小星际人的福音,它也不是不恐怖,它是那种好玩恐怖,就是无论过程怎么恐怖,最后都会觉得太好了那种恐怖……】 【……又恐怖又沙雕,结局万万想不到还能这样……层主特别容易共情,喜欢玩无限流游戏,但是接受不了死那么多人,玩家也就算了,那些熟悉的NPC死去就会很难受,太残酷了觉得,这个游戏虽然也死人,但是最后都会觉得松一口气,像是做了个噩梦,醒来却发现天光真美啊,这种感觉……】 【……我就不一样了,我喜欢那种奇幻带点灵异恐怖的元素,但不喜欢死亡和残酷,连副本也不攻略,这个游戏好就好在玩家太好了,认识了好多亲友……】 【……我也是我也是……之前在XX热门游戏玩,因为是萌新还不太会玩,每天被杀死好几遍,那些人不仅仅是在副本杀人,走在路上都会无缘无故杀人,最扯的是有个人要我跟他一起组队游戏,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接受,对方转头就杀了我。】 【……是那个XX吧,我也是逃难来的,太可怕了,是数一数二的游戏啊,一点也不在意玩家的体验,冲销氪金就可以为所欲为,如果高等级想和低等级情缘,低等级的拒绝,就会被杀到退服。我喜欢《末日地狱》因为他虽然有最残酷的名字,但是有些最好的玩家和NPC,在游戏里体验到了现实也没有的温情,被NPC和萍水相逢的玩家舍命救过,我也这样救过其他玩家。这感觉比在游戏里大杀四方还要好……】 【……《末日地狱》改变了我的游戏习惯,现在我很喜欢认识陌生玩家,以前只喜欢玩PVP,现在也喜欢探索副本故事,喜欢当个风景党去远游……】 【……不瞒你们说,我,星际毒瘤玩家排行榜没下过前十的人,在《末日地狱》里荣获全地狱最伟大的市民称号,被塑造了十米高金像纪念,全市为我的去世哀悼,每年成立纪念日公开纪念,以一条狗的身份。具体ID就不说了,要脸!】 【……666……】 【……羡慕赤鸡……】 【……也想要同款体验,请问当毒瘤就可以收获这份快乐吗?】 毒瘤玩家郁闷地离开游戏社区,真是的,这游戏一定是买水军了,到处都是吹彩虹屁的,玩游戏不氪金变强欺负人,还叫玩游戏吗? 他气恼地找了个以前擅长的游戏,主要是暴力对抗的,进去之后除了自己,全员都可杀,杀得越厉害越强。 黑天暗地杀了一通,最后却索然无味起来,并没有以前的爽快。 怎么杀也只是杀死一通数据而已,这个游戏里大家都习惯杀来杀去了,死了也没有任何反应,有什么意思,打木桩不一样吗? 他瞥了一眼《末日地狱》,犹豫了一下。 我不玩,我就是进去逛逛,看看风景,真的! …… “真无聊啊,是不是?” 那天,谢刹进入神殿之后,却忽然被传送出地狱马戏团,一直在各种陌生的城市穿行,好不容易才再次回到马戏团。 奇怪的是,这一次他进入第一园区的时候,那里虽然还有很多笼子,里面却没有几个动物,也没有任何人盘问他,阻止他上来。 当谢刹走到神殿前的广场时,表演时间,这里却一个观众都没有。 直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谢刹才发现坐在神殿前方观众席的覃耀祖。 覃耀祖依旧穿着黑色的西装,雪白的衬衫。 比起上次作为第一园区的优秀员工,这身衣服没有那么华丽,裁剪贵气而简约。 触目惊心的黑白两色,让那个男人越发显得俊美瑰丽。 覃耀祖的脸上少见的没有任何笑容,就像他奢靡微凉的嗓音说的一样,整个人透着无趣无聊的状态。 连眼睑都没有全然抬起,这样轻慢半敛着。 带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放下手中折叠的纸雕,像是伸着懒腰,漫不经心的撩了撩被蓝丝带束着的长发。 谢刹的目光在这样的覃耀祖身上顿了顿,看向他身后的神殿。 “你已经是园长了,这段时间副本的变化很大,果然是针对毒瘤玩家的惩罚副本……” “无趣。”男人的手指撑了撑额头,毫无笑意的脸轻慢抬起,栗色的眼眸沁凉,却和以往不同,就像只是无聊而已。 谢刹顿了顿:“哥哥在哪里?” 覃耀祖依旧微微抬着下巴,敷衍地扬了扬唇,写满无趣的眼眸看着他:“做点有趣的事情,来打一架吧,赢了就把星之还给你。” 谢刹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并不是说笑而已,是真的这么想的。 “随便你。” 覃耀祖站起来,像是终于稍微有些兴致了,皎洁的面容露出灿然的笑容,栗色的眼眸惑人,他转动了一下手腕和脖颈。 奢靡的嗓音懒洋洋的叹息:“那你可要认真一点,因为我可是不会留情的!” 话音一落,一道黑色凉意便席卷而来。 谢刹手中精神力凝聚的薄刃发出撞击的火化,看清楚近在眼前对峙的男人那双幽微沁凉的眼眸,只有危险的死气,没有任何其他。 和他的刀刃相撞击的是对方指间的戒指,出手的力道果然毫不留情。 覃耀祖微微歪了歪头,笑容灿然有趣,危险至极,但那张属于虞星之的脸瑰丽极了,即便是在要人的命,一瞬不瞬被注视着,也像是在爱你。 谢刹面无表情,乌黑安静的眼眸同样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眼睛。 与其说是打架,更像是一场厮杀。 双方彼此势均力敌,谁都没有留手。 汗水打湿头发,滑落灿然的笑容,刀锋割破黑色的西装,蓝宝石戒指在清隽干净的面容留下一道血痕。 任何的争斗都会有结束的时候。 修长的手并成削薄的利刃,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抵着谢刹跳跃的心口,只差往前一送,就和以前一样,破开炽热的血肉,触碰到那颗心。 但是,这一次手指却堪堪停在了心口。 那个人脸上灿然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微微抬着的下巴,垂敛的眼眸,无聊无趣的样子,奢靡的嗓音轻慢:“这次不想要你的心了。” 不只是覃耀祖的手指抵着谢刹的心口,谢刹握着薄刃的手指也稳稳地抵着覃耀祖的,并且划破阻碍的西装和衬衣,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伤痕。 覃耀祖抓住了他的手,微微歪着头,深栗沁凉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他,毫无感情地说:“你想要我的心吗?好啊。” 精神力凝聚的薄刃,在男人的手指作用下,往前一送,刺进他自己的心口,尚嫌不够。 覃耀祖沁凉无情的眼眸微微一顿,睁大了一些,眸中阴郁的沁凉像是泪一样却比任何刀锋都危险,像是因为疼痛喘了一下,微微吸气,颤抖的尾音轻慢呢喃:“真遗憾,没什么可以给你呢。” 谢刹乌黑放空的瞳眸骤然紧缩:“你疯了吗?” “不,只是觉得很无聊。” 那个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眼中的神情也是,就只是冷凉的无聊而已。 沾了他自己鲜血的手指很稳,让谢刹的手退出他的心口,覃耀祖转身,平稳地走进身后的神殿。 神殿的大门推开一道缝隙,阳光倾洒进一道痕迹映在地板上。 穿着白衬衫的虞星之依旧坐在笼子里白色的地毯上,水蓝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走进来的黑色西装的覃耀祖,露出微薄的笑容,对他伸出手。 覃耀祖摇摇晃晃,跪倒在地上,将整个头颅和下巴支撑在虞星之的肩上,努力抬起头,和虞星之对视。 就像是对着镜子,就像是看着水中的倒影,自语。 “星之知道为什么喜欢叫星之亲爱的宝贝吗?” 虞星之温柔地注视着他,缓缓眨眼:“因为,不想叫星之。” 覃耀祖看着那双水蓝色眼眸中自己的倒影:“叫星之的话叫的是谁呢?是我自己吗?一旦有一次不想做星之,就想有所区分了。” 虞星之看着他:“独一无二这种事,人类或许很喜欢,却未免觉得有些孤独。” 跑出去随心所欲过头的时候会忘记自己,一旦叫出了名字,就不能继续视若无睹了,主动就会想起现实,不论是魔王还是人类,都一样。 虞星之的声音温煦,像是纵容:“星之是个咒语,那个人满怀希冀留下的,大概希望蓝星能一直是他眼中的星之。不,也可能是希望星之成为他希望的蓝星。” 覃耀祖笑了一下,一瞬不瞬看着他:“我很喜欢耀祖这个名字,尽管是玩笑一样随口取的,但因为是自己随心所欲的意外,反而觉得很有趣。” 虞星之的眉目始终温和:“并不明白自己被创造出来的意义,那个人视为心之所向的神迹,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完全不明白要传承的是什么。” 覃耀祖:“比起传承更擅长毁灭,想要毁灭些什么。” 星之:“世界很美好吗?” 耀祖:“星之很美好。” 水蓝色的眼眸柔和微弯:“心之所向,传承遗迹,通常都代表着美好。我愿意尽力去满足对这种美好的诠释。” 覃耀祖:“但偶尔也会觉得无趣吧。真实的蓝星并不是这样的,好无聊啊,一直是星之的时候,会无聊吗?” 虞星之温和的笑了一下:“还好,即便是温柔善意的蓝星也并不总是一个样子的。” “说得也是。那个人真是缺乏审美意识。”覃耀祖看着他,“辛苦了。” “是很辛苦,但是,被保护的时候就觉得很有趣。” 覃耀祖:“偶尔会喜欢这种被期待见面的心情,愿意伪装起来。” 虞星之看着他:“亲爱的觉得无趣的话,休息一下吧。” 覃耀祖的下巴靠在虞星之的肩上:“成为那个人心之所向,是像这样不断的自我毁灭吗?直到不再有耀祖,只有独一无二的星之。” 虞星之笑起来,缺乏温度的温柔:“我是不会放弃耀祖的,那样的话,会跟你一起消失的。” “那真是太好了。” 笼子里只有虞星之,还有倒影着他的琉璃一样的地面。 从始至终,都像是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自言自语。 那笼子并没有锁上,就像是那个纯美无暇的青年自己把自己锁了起来。 谢刹从神殿外的光明走了进来,关上了那扇门。 走了笼子里,顺便关上了牢笼的门。 他倾身半跪在地上,手指抚摸着青年的头发。 乌黑静谧的眼眸一眨不眨注视着那个温柔的人,像是笑了:“会保护哥哥的。” 水蓝色的眼眸弯弯,盈满清澈温柔,信赖和纵容,专注地看着他:“我知道,一直在等你来。” 谢刹把额头抵着虞星之,微微闭上眼睛,喉结轻轻动了动。 拥抱了那个人。 …… 那天晚上,离开惩罚副本后,离开游戏后,谢刹做了一个梦。 世界铺天盖地的黑暗,像是被巨大的翎羽遮蔽了。 只有那个笼子里的白孔雀发着淡淡的柔光。 他走进去,变成了另一只动物,和那个人依偎在一起。 在白孔雀的眼中倒影着他的样子,一团漆黑,像是没有灵魂的机械构造。 笼子外面走来走去有很多人,像是人类看着笼子里的兽那样看着他们,发出惊奇的声音。 他什么也不在意,只是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眸,想要永远一直一直这么在一起。 亲爱的。 第65章 新资料片 “哥哥的头发长长了。”谢刹的手指自然地穿过背着他的青年的头发。 和以往结束副本之后一样,因为谢刹总是会低血糖似的短暂变得浑身乏力,虞星之习惯性地背着他离开。 加入这款叫《末日地狱》的游戏已经半年了,这半年来游戏保持着每个月出一个新副本的速度,现在加上一开始连续出的两个副本,已经有七个大型副本可以供玩家攻略。 这七个大型副本在可获取生存点数的前提下,玩家每周有一次机会攻略,无论进入多少次,同一个副本除了主题以外,游戏背景、时间点、NPC都不尽相同,所以无论进入多少次都不会有因为重复带来的枯燥,但也一定程度让攻略变得不那么容易简单。 目前专注副本攻略的PVE玩家只有五分之一,剩下的五分之四是由PVP玩家和PVX玩家组成的。 谢刹是个纯粹的PVE,因为除了和虞星之固定组队,在副本CD间隙游历游戏大世界以外,他对游戏里的其他玩家和NPC都没有任何兴趣。 除了副本以外,游戏大世界里有魅力对玩家友好的NPC很多,尽管时不时会接一些游戏大世界的剧情任务,但谢刹就是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 “长了很多吗?我没有注意。”背着谢刹的虞星之稳稳地往前走,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优雅温煦,像是午后澄澈水里的浮光柔和。 谢刹的手指轻轻梳理着虞星之的头发,原本堪堪遮住耳朵的头发,这半年来慢慢长过后颈,现在已经到了肩膀,可以扎起来。 “这样的话,有时间会去修剪的。” “不用。”谢刹说,“哥哥长发也很好看。” 青年像是轻笑一声,温和地说:“是吗?既然谢刹你这样说,那大概是真的不错吧。” 是真的很好看,谢刹想。 青年的头发很黑,像是美丽的黑色锦缎,散发着健康的光泽。阳光之下,黑得隐约泛着孔雀蓝的光泽。 柔软而微凉,有浅浅的香味。 像是玫瑰和雪松,像是薄荷和茉莉,像是红茶和兰花。 似有若无,无法辨别。 也许是青年家乡独有的洗发露的香味。 谢刹很喜欢,被背着的时候会无声地轻轻地嗅一下,让那种似有若无梦一样的气息萦绕自己。 但是,只有察觉到的那一瞬香气是浓郁的,不到一两秒就会消散,几近于无,越是努力想要嗅到,越是感觉不到。 如果失望,渐渐的,那种似有若无的香气就又慢慢浓郁起来了。 每次都要小心翼翼的轻嗅,如果太明显了被发现的话,即便是从小不怎么和人接触,缺乏社交常识的谢刹也觉得,这样看上去太奇怪了。 他面无表情的想,像个变态。 为了不让哥哥觉得他像变态,谢刹清隽的脸上没有多少情绪,任何人都看不出来他在做什么想什么。 他在那淡淡的似有若无若隐若现的香气消失的时间间隙,想点别的分散注意力。 虞星之长发的样子的确很好看,而且是,好看得太过了。 青年短发的时候就很好看,但那时候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和蓝白色的牛仔裤或西装裤,只觉得清爽,像个初入职场的青年,只是相貌太过超过了些。 头发渐渐长长的青年,虽然日常的衣着还是很清爽简单,很多时候都是蓝白配色,但是,只要轻微有异于正常人的地方,那种好像被什么隐藏起来的特质就无限放大被注意到了。 无论是完美的五官,还是盈着温柔浅笑的水蓝色眼眸,都有了一种和世界稍显距离的不真实感。 就像是,之前站得太近了被忽视了,下意识以为和周遭一样,一旦拉开了距离,才看见了全貌和对方真正的样子。 和谢刹在游戏界的名声一样,经常和谢刹在一起的队友虞星之,同样避免不了成为话题人物。 因为谢刹私下不断删帖子的行为,反而让虞星之的话题多过谢刹的。 老管家说:“人都是这样的,越禁止什么,就越会讨论什么。” 那些帖子里讨论的虞星之,各式各样的形象都有,更多的人眼里,被称作地狱第一美人的青年,是个毫无实力,只会抱谢刹大腿的花瓶。 而且还是个运气很好的花瓶。 事实上,每个月新副本开放的时候,游戏是随即组队的,不但不会让人自由组队,还会随即把不同地区的人分到一起。 毕竟这些副本少则五个人,多则二十五人,全服几亿PVE玩家同时排,分到一起的概率太低了,但是不管游戏怎么设定,虞星之就是总能和谢刹分到一个副本里。 什么样的谣言都有,要不是虞星之明显是从极其偏远落后的星球来的,大家甚至都怀疑他有亲戚是黑客,黑了这个连星际安全局都毫无办法的游戏,才让他成为谢刹身上的绑定挂件。 甚至还有人怀疑过,这是谢刹动的手脚。 直到后来,渐渐有不少玩家遇见了一个特别的NPC。 一个神秘危险极其富有魅力的NPC,游戏会给遇到过那个NPC并且有一番交际的玩家一个特殊成就事件——魔王奇遇。 那个被称作魔王的NPC,有时候以覃耀祖这个奇怪的名字行走在游戏里,有时候是在副本里,有时候只是游戏大世界某个地图。 但也不只是覃耀祖,尹宗辉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也不低。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名字。 无论那个人有多少名字有一点是相同的,让大家知道他们遇到的是同一个魔王,而不是游戏里的无数魔王。 这个相同点就是,这个魔王,长得和那个地狱第一花瓶玩家很像。 很多人一开始意识不到这点,因为虞星之总是和谢刹在一起的缘故,其他玩家最多是和他们曾经在过一个副本里,有的是在游戏大世界路过时候偶遇他们,绝大部分只是在帖子里,从别人偷拍的360度可旋转全息视频照片里认识他的,而且常常还没有怎么看,帖子就被删除,连私下保存的图片也会失效。 然而,即便是同一张脸,因为不同的性格和装扮,不同的气质,导致看在人眼里的样子也会不同,所以,当他们遇到那个魔王的时候,通常并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虞星之。 并且,因为初次相遇时候,那个人独特的气质,给人一种被牢牢吸引,又莫名畏惧想要逃离的危险直觉,所以,比起对方神秘独特的魅力,那张脸并不能第一时间被注意到。 直到对方离开,自身安全以后,才会后知后觉想起来,那个魔王真的很好看啊。 即便是那时候,也难以想到虞星之。 就像是人不会第一时间把猛兽和猫咪联想到一起,尽管某种程度它们长得很相似。 之所以会想起,是因为那个叫覃耀祖的男人,在和他们的聊天中,会有意无意引导他们谈论起对世界和游戏的看法,谈到谢刹和虞星之这两个话题人物的概率自然也很大。 他好像很喜欢听玩家提到那两个人,微微抬着下巴,玫瑰色的唇微张,唇角的弧度像是在笑,像是莫名的孩子气,栗色沁凉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人。 洋溢着被取悦到了,像是很有趣,像是危险的眸光。 让人在隐隐的兴奋和不由自主的紧张中无法自控地颤栗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被他注视而荣幸,还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然后,后知后觉中,想起那个人和谈论里的虞星之,才想到他们其实长得很像。 【副本里的BOSS是可以变成玩家的样子的。】 这条规则很早就被一个叫ID【我可爱吗】的玩家在游戏论坛揭露过了。 游戏里的boss怎么会和游戏外,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背景,来自贫穷落后小地方的玩家相似? 必然不会这么巧合,只能是,这个boss在游戏里的真身不是这样的,借用了某个玩家的样子。 为什么魔王会变成虞星之的样子行走在游戏世界,而不是其他人的? 这一点倒也不难理解,那个叫虞星之的花瓶玩家再没有能力,至少他迷惑到了一个大佬玩家一直带他飞,足以证明他的脸有多好看。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虞星之好看到连boss也迷惑了。 这种猜猜渐渐被证实。 有些人遇到魔王的时候,曾大着胆子询问他,为什么好像对那两个玩家感兴趣。 【因为是……啊。】那个魔王唇角微微翘起,轻慢地挑了挑眉,奢靡的嗓音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这样笑着说。 那个奇怪的发音,事后有人特意询问了熟稔蓝星语的朋友,得知是一个词dearest。 翻译过来就是,最亲爱的。 这个奇遇被披露在游戏社区以后,引起了一阵讨论。 “这个dearest,指的到底是谢刹还是虞星之?” 因此,虞星之总能与谢刹组队的猜测又多了一个:他靠着那张脸,不但抱了谢刹大腿,而且独得魔王宠幸。 原本因为虞星之只和谢刹在一起游戏,又因为尽管游戏交易行里开出的,邀请这个地狱第一美人陪玩的金额已经高达天价,即便是星际最当红的明星也比不上的价格,虞星之也似乎从未回应过任何一单。这一点相对低调不那么拜金的行为,让大家对虞星之的印象只是停留在——那个抱了大佬大腿的运气很好的花瓶。 但因为魔王奇遇的dearest和总是提及他就会莫名被删除的帖子,让越来越多的人对虞星之感兴趣起来。 隔着网络偷拍,即便是全息立体的偷拍,也让人只觉得这张脸确实好看,但还不觉得有足以令魔王倾心的程度。 一旦因为网络上不能看见,只能想尽办法在游戏里偶遇,亲眼看到了那个站在谢刹身边的青年,那些人才发现那个人岂止是好看,简直是好看到不行,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的美。 这时候,大家回去翻最初的八卦:谢刹和虞星之初见,是因为身为萌新的虞星之在游戏广场被三个毒瘤玩家欺负,向来孤僻独行的大佬破天荒见义勇为。 所有人都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有人能对着那么好看的人,只是产生欺凌的念头?当时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除了谢刹?如果我在那里,绝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是,我不断会欺凌他,还会装好人,让他跟我组队游戏,随便抱大腿。如果我有大腿可以抱。嘻嘻嘻然后更过分的欺凌他。” “……楼上真是禽兽,要是我在场,就算打不过也会站出来保护他的!” 甚至,有人发出了灵魂的质疑:“突然怀疑,整个事件都是大佬故意找人设计,制造机会,英雄救美?” 事实上,当初那些在广场围观的人也出现在了帖子里:“……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当初那时候我觉得,他还没有现在这么……这种程度,当时只是觉得是个很好看的人而已。好吧,我承认我当时眼瞎……” “只是很好看而已?恕我直言,楼上你们不是人,还要怎么好看?!” …… 谢刹只看到了帖子里关于覃耀祖的部分,在他们开始讨论起那个人的好看的时候,他就照例保存照片,彻底删掉了那个帖子,还有帖子里其他人保留在终端的照片。 猜错了啊,是我。 针对为什么虞星之总能和他在一个副本的质疑,这样默默回答了。 一开始和虞星之在一个副本里只是运气,之后就不是了。 谢刹用地狱君主的特权,将自己和青年牢牢绑定在了一起。 “他只能在我所在的地方,只要这个人进入了副本,就只能在我身边。” 【如您所愿。阁下。】地狱说。 …… “哥哥去吗?”谢刹回神,轻声询问到。 谢刹说得是游戏开启半年时间之后,迎来的第一个资料片更新。 这次资料片更新增加了蓝星更久远的时间轴,可以体验到更久远时间线里的蓝星故事。 “当然,只要谢刹需要我。”虞星之温和的笑着,和以往一样回答。 谢刹不做声,长长密匝的睫毛垂敛,让略略苍白的肌肤上的黑眼圈越发严重了些。 如果他对这个人说:请哥哥跟我一起生活吧,不论是游戏里面,还是游戏外面。 这个人也会这么回答就好了。 青年本人就和他的温柔一样,隔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没有多少热烈的温度,像是隔着水面的朦胧浮光。 并非不想打破这个距离,谢刹只是担心,如果打破了,会更遥远。 谢刹垂下眼睛,轻轻地说:“只要我需要,哥哥就会在吗?” 目的地已经到了,虞星之将他放下,手指轻轻摸摸他头。即便不看着那张皎洁的面容和水蓝色的眼眸,只是听到温煦的声音,也知道那是怎样含着笑的暖柔。 “这是当然啊。” 谢刹微微低着头:“任何时候,什么情况都可以吗?” “嗯,虽然想说都可以,但游戏以外的地方,恐怕办不到啊。” 两个人的体型其实相差无几,但青年因为看上去年长几岁,显得谢刹格外瘦削几分,也更高一些。 或许是因为毫无攻击性,若是真的拥抱,谢刹反而看上去比年长的虞星之更强势几分。 这半年来,虞星之的头发长了些,只是显得面容的俊美更为超越性别的出众,谢刹却是看上去成熟了些。 虽然清隽苍白的面容还是没有变得更健康,瘦削的面容却显得线条更为立体了几分,原本清透干净的少年气,没有因为和虞星之的亲密相处变得亲和柔软,清冷的气息却越发多了一些寂静和孤僻。 乌黑的眼眸原本只是干净纯粹,也显得瞳眸越发淡漠起来,缺乏情绪。 以前玩游戏的时候,虽然平时不喜欢说话,在游戏过程中谢刹却不会吝于言辞,会很负责的细心分析规则和副本目的。 这半年里他却越来越沉默,很多时候只是靠在虞星之身上,没有多少情绪外露,安静的样子,淡淡地看别人分析主导副本,然后自己带着虞星之,在不知不觉间脱离大部队。 当虞星之疑惑的时候,谢刹就会抬起漆黑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他:“只有哥哥和我游戏,不好吗?” “当然,只要谢刹你觉得好的,我都可以。”短暂的错愕后,青年就会用那种像是纵容一样无限包容的温柔眼神,这么看着他说。 谢刹抱着他,微微合上眼眸。 “怎么了?很累吗?如果很累的话,可以不那么频繁的副本的。” “没关系,想跟哥哥一起,哥哥安慰我一下就好。”他将青年抱得更紧,像是脱力后倦怠的寻求支撑。 青年好脾气的揉揉他的头发,像是面对一个撒娇让他怜惜的弟弟:“真拿你没办法,那就休息一下吧。” 他把那个人抱得很紧,被微微揉皱的雪色衬衣,不及青年无暇的肌肤更白,像是半透明一样。 在身体里那种难受的燥乱失控前,谢刹松开了手。 “好些了吗?”水蓝色的眼眸清澈关切,像是一直在注视着他。 喉结微微滚动,眼神从青年修长的颈项移开,落到被他紧紧箍过,贴着腰身的雪色衬衣上。 雪白的衬衣在光下微微有些透明,他的精神力涨得很快,几乎看到了衬衣下那截腰身,半透明的肌肤残留着他的手印,微微发红一样,在瓷白脆弱的雪色上。 谢刹闭上眼睛,微微移开视线,不知道还可以看哪里。 青年浅笑着,手指落在他的额头,水蓝色澄澈的眼眸盈着温柔的关切:“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有些发热。” 谢刹下意识握着他的手臂,知道自己的力气有些大,但青年只是眉宇微蹙,就好像毫无关系怎么都可以一样,纵容地看着他。 这样下去,会更过分的。 有些悲哀,像生病了一样,乌黑的眼眸淡漠倦怠却专注,一眨不眨看着眼前的青年。 脑子里发出轻微的嗡鸣声,下意识想将这个人推到身后开满红色蔷薇的墙壁上。 膝盖抵着他,让他不能离开,手指轻轻抓着青年的长发,让他因为微微的疼痛而微微仰着头,水蓝色的眼眸因为吃痛而轻蹙,渗出点点水光泪意来。 面无表情,毫不留情,那在微微仰着露出的修长纤细的脖颈上咬一口,牙齿嵌进那玉一样无暇的半透明的肌肤,直到品尝到鲜血里这个人的气息。 这个人会因为失望惊慌和害怕,或许还有一如既往纵容下的担忧,用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声音,温柔隐忍叫他的名字。 叫,谢刹。 在满墙的蔷薇花中,被他欺负着,还这样温柔地叫他的名字。 这样一想,和后怕惊惧一起袭来的,不止是冷静克制,还有着迷的诱惑。 很想。很想这么对他,想对他这么做。 但只是想,只能想一下。 手指放在对方的额头和以往一样试着体温,却被一向温顺的年轻人突然用力抓住了手腕。 虞星之微微疑惑,仍旧温和纵容地看着他,浅笑着:“是真的很不舒服啊,游戏的事情可以暂时取……” “不用。”谢刹打断了他。 顿了顿,谢刹松开手,淡色的唇抿了抿:“抱歉。” 虞星之怔然,想要揉揉他的头发,却想起刚刚被拒绝的样子,克制了一下收回了手,水蓝色的眼眸微弯,依旧盈着温软柔和的光。 “不需要对我说抱歉,永远也不会对谢刹生气。”青年微微歪着头,盈着清透暖意浅笑的眼眸,宠溺又好奇,像是主人看着难得闹脾气的猫咪,“但还是想问一下,刚刚是因为不高兴被我碰吗?” “不是。”谢刹垂着眼眸,很快抬起,除了乌黑的眼眸有些淡漠,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看不出任何情绪,一眨不眨看着青年,“喜欢被哥哥碰,很舒服。” 虞星之看了几眼,就没有一直盯着了,他觉得谢刹有心事,既然对方选择了掩饰,或许并不想被他发现,所以最好不要一直盯着对方看,免得对方辛苦。 “那我们走吧。”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这一次谢刹没有很主动拉着对方的手,并且反而稍稍落后半步。 这样青年的侧脸就一直落在他的视线里。 下午的阳光金色灿烂,让青年的眉眼蒙上淡淡的辉光,美得像一副不真切的画。 那副画微微回头,对他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含蓄地低了下头:“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是头发长长了的样子哪里很奇怪吗?还是,让你想起了覃耀祖。” 谢刹看着笑容温雅含蓄,毫不设防的虞星之,的确,虽然虞星之现在的头发长度还不至于和覃耀祖比,相比那个人总是用蓝丝带束着发,青年的头发一直是柔顺垂下的,但是,头发开始长长的虞星之,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和覃耀祖相似起来。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相似,不在于形态和神态,而是感觉。 一种同样的游离于世俗世界之外,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若即若离的神秘和坦然。 “是这样啊。”看到谢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虞星之似乎明白了什么,浅浅的笑着说,“如果是因为这样,可以剪掉的。” “不是。”谢刹说,紧紧看着虞星之的眼眸,“不需要剪掉。” 虞星之始终好脾气的温和地看着他。 谢刹也看着他:“哥哥可以一直做自己,我会分清的。” 比起这个,更想说得是其他。 他一直很想知道虞星之是怎么看待那个男人的,但同时更害怕听到虞星之谈论那个人。 会让他有一种,哥哥的注意力被吸引,被夺走的嫉妒。 “好啊。”和任何时候一样,青年温和的答应了,对谢刹伸出手。 谢刹拉着他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到新副本的开启入口。 尽管副本的入口很多,这的入口已经相对偏僻,但等待在这里的人还是很多。 在开始之前,谢刹微微闭眼,靠在青年的身上,手指环绕着青年的腰身,像是寄生兽占有着主人。 青年的手落在他的肩膀,自然的垂落,某种角度,就像是缠绕着谢刹。 副本门口的人们,有意无意侧首余光去看那两个人。 玫瑰一样的青年,机械兽一样的年轻男子。 …… 【欢迎进入新副本,会为玩家随机匹配一个队友,副本主题:镜中生死。】 【蔷薇古堡的地下室有一口被封印的棺材,蔷薇庄园的主人有一面镜子。】 【景王朝的皇帝陛下是一代圣君,深受民众敬仰,治下海晏河清。他八岁登基,现在还很年轻,不到三十岁。但没有人知道,皇帝陛下每日都活在死亡的恐惧中。】 【因为景王朝历代的血脉都活不了多久,越是地位尊贵,活得越少,几乎没有活过三十岁的陛下。而他很快就三十岁了。】 【陛下一直在寻找长生的法子,有一天,海外回来的方士进献了一枚镜子给他,说里面有长生的法子。但是,很不幸,在没有说出镜子具体的秘密之前,方士被人杀了。】 【陛下隐藏了那面只有他知道的镜子,在方士死去的第一天夜里,他在梦中进入了那面镜子,镜子里有一个古堡……】 【两名玩家将随机一位成为景王朝的皇帝陛下。】 【通关条件:1、想到办法让陛下活下去,获得长生的秘密。2、做出选择,这两个世界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世界。达成两种条件,即可通关。】 第66章 地下花园的石棺 “陛下,今日的奏章都在这里了。” 宫灯下,御笔朱批的皇帝陛下从容敛眸,年轻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写完最后一个字,才轻轻地说:“杀死方士的凶手找到了吗?” 阶下的掌印太监恭顺垂目:“回陛下,大理寺自昨日案发之后,就一直不眠不休彻查,至今还没有找到凶手。” 年轻的皇帝陛下不动声色,手中的笔却迟迟没有写下字。 那张清隽沉静的面容并没有丝毫外露的喜怒,阶下的太监侍从却低下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景王朝的皇室尊姓为谢,谢氏一族的血脉极其优越,不仅表现在每一位皇帝陛下高超的政治手段,还有他们极为被岁月优待的容颜。 这一代的陛下谢刹已经二十九岁了,但清隽的面容和向来淡漠平静的神情,让他看上去像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轻人。 景王朝历代的陛下什么都好,不过分铺张浪费,也不喜好修建宫阙,很少有大肆开拓后宫的,唯一有一点不好,皇家的人都不怎么长寿,尤其是最终登基为帝的,几乎没有一个陛下活过三十岁。 所以,历代景王朝的皇帝陛下尤其喜好寻求长生之术,豢养方士。 这一代的陛下也不例外,而且,他比以往任何一位陛下都更热切些,因为,当今陛下还有半年就过三十大寿了。 这意味着什么,满朝文武无人不知,但没有人说出来。 陛下忙着寻仙问药,又励精图治,后宫虚空,导致至今没有太子,但群臣并不在意。 因为这位陛下八岁登基,那时他的身份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室宗亲。 景王朝诅咒一样的早逝,只作用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一位,大家做好了一旦陛下驾崩,随时从宗亲中选择一位继位的准备,所以并不为此着急。 并且,很多人认为这只是历任陛下太过勤勉导致的体弱,这一位陛下虽然看上去有些苍白,但太医们每日诊脉,并未发现任何不妥,所以或许这一位陛下能打破这个古怪的现象。 只有皇帝本人在意着。 更令皇帝警戒的是,他最信任的一位方士,在从海外回来,匆匆与他见过一面之后,在皇帝专为方士准备的仙阙死去。 这是精心策划的谋杀,有人不希望皇帝陛下活过三十岁! 是谁? 可疑的人选太多了。 一方面,皇帝陛下严令大理寺彻查,不放过一个可疑之人,另一方面,皇帝陛下冷静下来,思虑着眼前最大的困境——如何从方士临死前进献的宝物中寻到长生之法。 是的,没有人知道,除了陛下本人,那位方士最后一次面圣之时,曾悄悄献上一枚铜镜。 “陛下想知道的一切,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那时候,那位方士这样说道。 神秘的轻灵的嗓音,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 “那么,臣先告退了。” 不等陛下询问,那位方士像是倦怠疲累了,这样说着,退后几步,离开了殿宇。 陛下以为那位方士只是连夜赶路舟车劳顿,等他休整过后再行谈论此事也好,未曾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镜子很小巧,被皇帝陛下随身携带着,未曾离身。 如今,陛下已然不信任任何一个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很多人都认为他活不过三十岁,那么这些人或许早就为自己做好了打算,寻找到了他们下一个主子。 他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下去吧,今日有些累了,朕要早些歇息。” “是。” 尽管这位陛下很少发脾气,但随着时日接近三十岁,皇宫里所有人都开始小心翼翼起来,唯恐陛下性情大变,做出什么暴虐的事情。 谢刹躺在硕大寂静的寝殿,让所有人退出寝殿之外。 他拿出那面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的镜子,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将镜子握在手心,渐渐陷入沉睡。 …… 吱呀! 像是一道门被推开了的声音。 喑哑,古怪。 年轻的皇帝陛下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奇怪的庄园门口。 外面是漆黑无星无月的夜色,只有眼前的古堡亮着灯。 高鼻深目的管家和两个男仆一起打开了门,对穿着奇异服饰的陛下恭敬行礼:“欢迎贵客上门,主人已经等候很久了。” 皇帝陛下对眼前的一切只诧异了几息,他想起来,在方士们出海寻仙问道的历年之中,有人曾经敬献过一些番邦风土人情,有介绍过类似的图文。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难道是因为那面镜子带他来这里的? “此间的主人是谁?” “请您宽恕,身为仆从,没有得到主人的准许,我们不能直呼主人的名讳,但您是被特意交代过会上门的贵客,想必很快主人就会来见您的。” 这些人说话的方式和景王朝并不相同,但语言似乎一样。 谢刹走了进去。 身后浓墨一样的黑暗,随着古堡大门的关闭被关在了门外。 古堡之类,无数蜡烛灯盏点燃,仍旧无法完全驱散黑暗。 但可以看见,荆棘藤蔓之下,开满古堡的蔷薇和玫瑰。 除了供人行走的大道上干干净净,其他地方都像是被植物爬满,一片绿意。 沿着笔直的道路走向古堡的建筑,房屋的大门打开,通明的灯火便照彻眼前。 和古堡外面的画风全然不同的明亮装饰。 铺着洁白地毯的地板,旋转楼梯,壁炉和柔软的沙发和圆桌。 除了领路的男管家,两个男仆已经不见了,但屋子里站在三个女人,穿着繁复有华丽花边的衣裙,金发碧眼,高鼻深目。 “欢迎贵客,主人暂时还未归来,但他交代了我们好好照顾您,也许您可以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一番。” 站在前面的女人带着亲切迷人的微笑,像是女主人那样说道。 身后站着两位笑容甜美的女仆。 男管家站在门口,彬彬有礼做出请的姿势,谢刹看了一眼,走了进去。 房间的大门关上了。 女管家看着谢刹身上奇异的服饰,笑着对女仆说:“请贵客前去换一身衣服吧,晚饭很快就好。” 入乡随俗,谢刹没有拒绝。 当他也换上类似此地的衣服,走出衣帽间时,食物的香气已经布满餐厅。 客厅传来窃窃私语。 “你们的主人回来了吗?”谢刹询问着带路的女仆。 女仆笑得很甜:“主人正在回来的路上,现在来的是其他客人,跟您一样的客人。” 跟他一样的客人? 寻求长生之路的客人吗? 谢刹走回客厅,客厅和餐厅相连,六个客人正在争辩着什么。 “说什么话?明明我才是你们主人邀请的客人,这些人都是假的!” “你说谁是冒牌货呢?我才是真正的客人,你这冒牌货竟敢污蔑我?” “一群假货,装的真像。” “好好笑啊,一个一个比我这个真的装得还像。” “你不也是吗?”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谢刹的脚步一顿,清隽的面容毫无情绪,只有乌黑的眼眸淡漠。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来了加上他自己一共六位客人,但是似乎这些人里有些不是真正的客人。 一向亲切的女管家皱了皱眉,努力保持礼貌微笑:“各位请安静,你们的到来令我有些诧异,事实上在你们之前已经有客人在了……” “什么?居然一共有七个客人,明明我才是……” 男管家忍着傲慢:“请安静。” 那个人立刻愤懑地闭了嘴。 女管家挑眉,忍着皱眉的想法仍旧礼貌地说:“虽然七位都表现得很像主人交代务必妥善对待的贵客,但主人真正邀请过的贵客只有一位。不过真相只要等主人回来,一切就明白了。” “你们主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由于所有人都穿着和这个古堡风格类似的衣服,谢刹也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景王朝的人。 他谨慎地站在那里,并要求女仆取来一顶可以遮挡面容的帽子给他。 女管家回答着那个人的话:“主人正在回来的路上,但不确定时间,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晚,也许是后天的晚上。但一定会在第七天的夜晚赶回来的,在那之前诸位可以在古堡留宿,等待主人的归来。” 虽然微微抱怨了一下,但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异议。 谢刹明白这是为什么。 因为七位客人只有一位才是真的主人的贵客,其他六个都是假的,自然主人越回来的晚,自己被拆穿的可能就越小。 一个客人说:“这里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人……” “嘘!”男管家高高抬着下巴,虽然神情恭敬,但令人觉得不愉快,“我想这种客人和主人约定的事情,不应该大肆交谈,让第三个人听到,无论谁是那位客人,慷慨的主人都会满足您来此地的愿望,请用餐后去休息吧。” 不可以谈论来这里的目的,但有一点却很明确,此地的主人可以满足人任何愿望。 谢刹想到给自己那面镜子的方士,他说,陛下想知道的一切,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难道死去的方士曾经也来过这里? 谢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那位主人期待的客人,在其他六个人出现前,他曾经以为那位神通广大的客人知道自己要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对方等待之人的事情,但见到这六个人之后,他就明白了,这其中有误会。 此刻当然也可以表露出误会,走出这里,但谁也无法保证走出去就会醒来。 更何况,这个古堡藏着可以让自己长生的秘密。 “先生,您要的帽子。” 谢刹戴上女仆拿来的帽子,在那六个人被管家要求去餐厅的时候,自然地走入人群坐下。 那六个人里有四位男性,着装和谢刹类似,也戴着帽子,谢刹就是因为看到这个,才想起让女仆取来帽子遮掩。 剩下两位女士也戴着宽沿帽。 所以,尽管古堡里灯火通明,帽子的阴影也像是一张面具,半遮半掩着大家的身份。 七个人沉默的用餐。 七个人里有一个是真正的客人,假客人知道自己是假的,但无法确定旁边的人的真假,找上假的还好,万一找上的是真的……而且,真的客人怎么会和一群假货交流? 介于这样的想法,人人都希望自己看上去像真客人,所以谁也没有和别人交流,每个人都像是真客人那么,高傲优越地对待其他几个人。 很快用完了餐。 女管家站出来,一脸歉意和遗憾:“各位,很抱歉,主人现在还未归来,各位可以在古堡里稍稍休息,度过一夜。入夜之后,请不要乱走动。” 仆人们将每个客人指引到各自的客房就离开了:“我在不远处,如果您需要服侍,请随时召唤我。” 没有人会召唤这些仆人,因为冒牌货们必须赶在主人回来被拆穿前,先一步在古堡内探索,找到自己想要找的秘密,然后溜之大吉。 入夜之后,装模作样的客人们都回房休息了,古堡里的灯盏相继熄灭,只保留下偶尔的一两盏,让起夜的巡逻的仆人能照明。 谢刹当然也没有入睡,确保外面仆人的声息安静后,他悄悄打开了门。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出去。 谢刹的房间位置在走廊附近,方便他可以看清周围。 不一会儿,走廊右侧位置,一道黑影谨慎地摸出来,蹑手蹑脚上了楼,有一会儿,走廊左侧也有一道身影走出来,如法炮制上楼。 在谢刹这一层,就住了三个人,所以现在这层楼就剩下他自己了。 除了确定,这两位都不是真客人以外,谢刹还确定了一点,那就是不要上楼。 他出了门,脚步声极轻,往楼下走去。 熄灯前的楼下很热闹,是管家们和仆人的天地,但现在连他们都入睡了,这里尽可以随意探索。 作为景王朝的皇室,谢刹习惯性的觉得,这种古老庞大的家族想要隐藏秘密,一定会有什么地宫或者密室。 所以,比起那些往楼上走的人,他更想探索的是可能隐藏着地下入口的地方。 寻找了很久都没有任何线索,谢刹反复经过大厅的时候,注意到壁炉旁边的油画。 在景王朝,密室一般不是在书架后面,就是用博古架上的古董作为开启机关,当然,古画后面也是个很好的遮挡。 想到这一点,谢刹果断去摸索了那副油画。 油画画着的是远处的蔷薇古堡,在油画内的蔷薇古堡里,有一个显着的特点,那就是二楼左一这个房间的窗台——这幅画是以蔷薇古堡背面为观察视角的。 油画里其他房间的灯是熄灭的,窗帘半拉不拉,只有左一这个房间不同,好像无灯也是亮着的,依稀能看到梳妆台一面镜子。 镜子! 谢刹自己就是通过镜子来到到这里,自然格外注意这个细节。 二楼左一的房间,正是和谢刹房间对应的那间。 谢刹很快明白了,为什么安排住房的时候管家们绕过了那一间,那间是主人的房间。 油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线索,不是开启密室的机关,也不是什么隐藏的入口。 在回到二楼前,谢刹再次摸索了一遍一楼,找到白日里管家们工作的房间,特别是找到备用钥匙。 然后他回到二楼,用古老的钥匙从容打开了这个油画里特别点明的房间。 一楼还有壁炉的光亮照明,二楼则一片黑暗,但不知道为什么,谢刹的眼睛却可以在黑暗中视物。 他观察着周围,发现和油画里一样,这间房间的装饰果然和自己那间略有不同,更像是属于此间的主人的。 谢刹当然也发现了那面放在梳妆台的镜子。 镜子被拿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谢刹用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也和现实中一样,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异常。 他略略失望,这时候,忽然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就是在他脚下附近。 谢刹避让开,很快便看见,地板上的地毯在蠕动,像是下面有什么在活动。 几息之间,地毯被移动到一旁,地板像是支起来,露出一个地下室的入口。 谢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起伏,拿着那面镜子走下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穿过一片黑暗,他来到了一个和古堡房间外类似画风的地方。 爬满荆棘藤蔓和蔷薇玫瑰的花园,墙壁凹凸不平,像是自然形成的地下溶洞一样。 在花园的尽头,一座像是亭子的地方,沉着一口石棺材。 谢刹走过去,手指放在棺材之上,触手生冰。 棺材里是什么?是此间主人的秘密吗? 要打开看看吗? …… “在想什么?”穿着白色云锦宫装的青年从房间外走进来,俊美无暇的面容露出温和的神情,那双眼眸盈着笑意,看着他的时候瞳眸有温暖的光,似有若无的温柔和深情。 被注视的谢刹回过神,放下早就批阅完的奏章。 他在想昨天的梦境,昨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走进了一个奇怪的庄园,被当成主人邀请的客人,古堡里藏着秘密,可以满足人任何愿望。 梦里,谢刹经过一番冒险,找到了主人的房间,还有对方隐匿秘密的地下室,甚至还有秘密花园隐藏的石棺。 之后他却想不起来了。 他打开了石棺吗?应该是会打开的吧,但里面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丝毫想不起来? 还是说没有来得及打开,他就从梦里醒来了。 今晚他想试试再次进入那个古堡,看看能不能打开石棺。 若有所思的走神,在青年走进来问询的第一时间就中断了。 青年走到他面前,温雅的嗓音说:“陛下是在为凌晨的惨案忧心吗?” 谢刹注视着青年,握紧他的手:“会处理好的,不要怕。” 被保护的青年,萦绕着浅笑的眉眼微抬,似是而非的深情专注,看着他:“并不会害怕,只是在担心你啊。” 谢刹想到今天起床听到的一切,继前天方士惨死后,大理寺还未破案,昨夜又发生了惨案,一位值守的官吏和负责守卫的侍卫被杀害了。 像是被什么野兽的利爪撕开了脖颈的血管,失血过多而死。 鲜血喷洒一地,直到早上官员们来应卯,才看到一地的惨像。 谢刹并不喜欢驯养珍奇异兽,所以皇宫中的御兽园并没有这样的野兽存在,自然也不可能有能跑出去伤人的可能。 事情虽然发生在前朝,但毕竟是在皇宫之内,威胁到皇室尤其是陛下的安危,如今不仅是大理寺在严查案件,侍卫所也加强了巡逻。 这件事固然诡异可怖,但比起悬在头顶的早逝的诅咒,谢刹并没有更多的担心。 他看着如今唯一会为他真切担心的人:“不要有事,也不要离开我身边。” 对这个人的时候,谢刹不愿意用象征身份逾越的朕,而是我。 “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谢刹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清隽的面容没有多少情绪,却无比真切坚定。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挚爱,年轻的陛下并不是没有心仪之人,那个青年是他最亲密的人,他唯一想要成婚的对象。 只是那个人很久前神秘失踪了,他以为对方死去了,为此难过消沉了很久,但还好现在这个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我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只有你不行。”谢刹一眨不眨注视着青年,手指捧着对方的脸,珍惜地记住那张脸上的每一分神情。 青年也看着他,玫瑰一样的唇微微扬起,眼里带着柔和的笑意,让那张瑰丽无暇的面容有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神秘吸引力:“对我而言也是一样,放心吧,如论如何也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永远…… 谢刹心头一丝阴霾,但自己却很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景王朝皇室这一被诅咒一样的悲剧,历任皇帝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任上死去的,很多都妄图早些卸任,避免早逝的厄运,但即便退位也无法避免。 为了避免民间恐慌,不是在任期之内驾崩的陛下,都不会昭告天下,而是会低调办理丧事,甚至有意延长时间。 这样,很多人甚至不清楚,景王朝所有的皇帝没有一个活得超过三十岁这一事实。 谢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归来的青年,但他决心一定要解决这个诅咒,活下来,和这个人一起。 介于当初青年的失踪不明不白,还有方士突然的惨死,谢刹对宫廷内外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他们的表现也证实了这一点,双方疏离的维持着朝堂运转的继续,除此之外毫无任何敷衍的情谊。 “留在皇宫里,不要走远,不要相信除我以外的任何人。” 等解决了早逝的诅咒,他会腾出手处理这些人,在此之前,一切都毫无意义。 青年温和的眼眸含笑注视着他,从容矜持:“当然,我只会在你身边。” 和青年在一起的时光安宁而令人满足,无论是诅咒,还是充斥阴谋的宫廷,都显得无足轻重,令时光温情起来。 黑夜很快就再次来临。 谢刹并不想把挚爱的青年也带入那个诡异的梦境里,所以他没有要对方陪自己一起睡。 青年为他盖好被子,将幔帐徐徐放下,温情柔和的笑着注视着他:“睡吧,我会在附近为你守夜的。黑眼圈好像又加重了,果然没有我在身边的话,就不会好好睡觉。” 谢刹躺在被子里,视线不舍得从青年脸上移开一分:“要一直在,不要离开我。” “当然,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舍得离开你的。”青年的眼眸微垂,这样说着,走到寝殿内的烛台前熄灭,慢慢轻声走出去,在退出去前,深情的目光也注视着他,“我就在门外,很快回来。” 青年的脚步声走出去,检查着周围的岗位,任何可能不安全的隐患。 就像从前一样,温柔地守护着他。 谢刹渐渐闭上眼睛,熟悉的黑暗再次来袭。 “欢迎贵客上门,主人已经等候很久了。”古堡庭院的大门敞开,除了男管家还有三个男仆,比昨夜多了一个。 谢刹这次脸上没有任何多余情绪:“主人回来了吗?” 男仆略带歉意:“主人在路上耽搁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但他一定会回来的,请您在里面稍微休息一下。” 谢刹从容地走进去,照例换了衣服。 很快,客厅里再次出现了假冒的客人,又是一番谁真谁假的争执。 谢刹安静地看着,忽然发现了一点异常。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发现了,一位女士惊疑不定地问:“昨天不是有七位客人吗?为什么好像少了一位?” 女管家隐隐皱眉,但仍旧维持着礼貌:“那位客人已经确定是假冒的了,并且他很不规矩,随意乱动主人的东西,还好被我们及时发现了,现在,他不会再出现了。” 最后那句话是带着笑意说的,但其他人无端从中听出一缕诡异阴森的味道。 其余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僵,感觉那个被发现是假货的客人已经凶多吉少。 很快,女管家再次笑容可掬,但在其他人眼里无疑是不怀好意的皮笑肉不笑:“请客人放心,主人虽然还在路上,但第六晚前,一定会回来的,真正的客人一定会得到主人的热情款待,任何愿望都会得到实现。” 第六晚! 昨天还说的是第七晚,果然梦境不是重复的,而是一直在随着现实时间继续。 有人注意到,所有客人的数量加起来刚好对应着主人回来的时间。 “该不会是,每晚都会有一个假冒的客人被识别吧。”有个女客人声音略显僵硬不自然地说。 男管家忍着傲慢,谦恭地说:“为主人排忧解难是我们的义务,在主人回来之前,我们会确保让真正的客人不受委屈。当然,真正的客人是不会无礼在古堡内行窃的。” 他像是意有所指的嘲讽着什么。 其他客人尽管气恼,但都当做没有听到,还有装模作样附和嘲讽的,以此来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客人,以及,自己绝对不会乱翻古堡的东西。 但,除了那位真正的贵客,恐怕没有一个人会老老实实遵循男管家的意思。 入夜之后,大家又偷偷摸摸离开了房间。 照例,在所有人离去之后,谢刹径直下楼寻找备用钥匙,打开了二楼主人的卧室,拿起那面镜子。 当镜子照到他的脸后,地板的机关就会被触动,露出通往花园的路来。 这次,一定要打开棺材,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刹坚定地走进了地下花园,向着那个石棺径直走去。 第67章 死而复生 “昨夜又有人被杀死了。” 不同于前夜的死者是值守的官员和侍卫,这次死去的是守夜的太监和宫女,案发现场的地理位置也更接近宫廷。 仍旧是被类似野兽尖锐的利爪割断脖颈,撕开伤口的血管,鲜血喷洒,失血过多而死。 谢刹撑着额头,听着外面窃窃私语的声音讨论着昨夜的惨案,清隽略显苍白的面容不动声色,淡淡的黑眼圈显得那双乌黑的瞳眸越发淡漠。 昨夜,在镜中那个蔷薇古堡也发生了一件惨烈的事情。 古堡中所有人都被忽然叫起来在大厅集合,女管家和男管家神情惊疑不定,宣布了一条消息:古堡之中闯入了一只鬼,必须找到那只鬼,否则等不到主人回来,所有人都会被杀死! 有人询问:“古堡的大门一直紧紧关着,那只鬼是怎么闯进来的?你们怎么知道有只鬼?鬼长什么样子?” 女管家不笑,严肃极了:“这只鬼杀死了我们一个女仆,必须找到它!” 没有人看到被杀死的女仆的样子,客人们窃窃私语,都觉得是女管家他们在故意搞事情,要不然这只鬼就是他们古堡里原本就有的。 “一直觉得这个古堡阴森可怖,说不定就藏着什么古怪的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也得有人乱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才会释放出来吧!” 大家彼此戒备,优雅的笑容下,眼神嘲讽。 只有谢刹目不斜视。 因为,古堡里真的有一只鬼,他看见了,并且,那只鬼就在他们身边。 鬼长什么样? 雪白的长发,过分苍白毫无血色的肌肤,连身上的衣服也是一样的素素的苍白,只有眼睛的瞳孔略略有些灰白。 此刻,那只鬼就站在人群左侧,微微侧身斜背对着他们。 谢刹只能用余光去瞄,他预感如果被发现有人能看到它,这只鬼就会大开杀戒。 其他人还在毫无所觉的议论着,主要是为了从管家嘴里套出一些关于古堡隐藏着的秘密的话。 谢刹想到,刚刚被召集的时候,他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打开那个石棺,必须在梦境结束天亮之前再回去一次。 这一次一定要打开石棺,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分头去找吧。”有人这么说,显然是觉得这是一次绝佳的可以光明正大在古堡里行走翻找秘密的好机会。 其他人陆续也发现了这一点,附和着。 也有人不知道怎么想,皱着眉说:“走散了会不会遇到鬼毫无反抗?” 女管家这时候露出笑容:“一旦发现了鬼请立刻大声疾呼,喊我们来,请放心,主人留下了对付那只鬼的办法给我们。” 大家这才注意到,女管家和男管家的脖子上戴着一个银质的十字架。 谢刹并不信任这两个管家的话,鬼明明就在大厅,他们不也没有看到,不是吗? 装作毫无所觉,谢刹跟着人群陆续离开,目不斜视从鬼的旁边经过。 那个鬼没有任何反应,除了半透明的身体,它甚至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雕塑。 有客人毫无所觉的从鬼的身上穿过,像是忽然有些冷似的,打了个激灵,左右张望了一下。 为什么只有自己能看到鬼? 还是说也有其他人看到了,大家也都和他一样装作视而不见? 当最后一个客人也走上台阶之后,谢刹的余光看到,那只鬼忽然动了,也跟着他们走上了楼梯。 危险! 趁着鬼还没有选择好目标,谢刹稍稍加快脚步走在了前面,然后绕了一个圈隐藏起来。 他在门的凹陷处站好,微微观察了一下,发现鬼跟着其中一位客人上了三楼,那个被选择的客人似乎就是无意间从鬼的身上穿过去的人。 在危机暂时排除后,谢刹抓紧机会,再次回到了二楼左一主人的卧室,利用镜子打开地下花园的机关楼梯,径直走了进去。 远处似乎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但谢刹无暇他顾。 谢刹头也不回走向地下花园尽头的石棺,一把推开了石棺的盖子! 里面躺着一个人,一个意想不到,但又叫谢刹并不觉得意外的人。 长长的雪发,玫瑰一样的唇,玉一样无暇的肌肤,即便闭着眼睛,那微微翘着的唇角也给人一种似有若无,胜券在握的笑意。 仿佛对谢刹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一样。 眼前的人极其熟悉,正是将那面镜子仓促交给了他之后,就忽然被人谋杀的方士。 蔷薇古堡弥漫着玫瑰带着淡淡涩苦的香气,在苍绿的藤蔓和远处的惨叫声中,陡然叫人觉得森冷起来,仿佛整个古堡就是一座硕大死寂的坟墓。 为什么现实被人杀死的方士会出现在镜中世界的石棺里? 这一定不是什么巧合。 谢刹来不及多想,凭借下意识的本能直觉,他将石棺中仿佛栩栩如生的方士抱了出来。 因为,他忽然发现,方士和一个人很像,很像他现实中失而复得的挚爱。 而且,谢刹忽然想起来,他似乎根本就没有过这样一个挚爱。 年轻的陛下想起来,过去二十九年里,他并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那么,现实中皇宫里那个总是用深情温和的眼眸,微笑专注凝视着他的俊美青年是谁呢? 谢刹后知后觉,自己似乎从未叫过那个青年的名字。 那个青年到底叫什么名字?他为什么和方士长得这么像? 梦境中断在,谢刹记得自己抱着方士的尸体走出了那个地下花园密道,出现在古堡主人的卧室里,而那面镜子突然亮了一下。 …… “陛下,起床了。”青年仍旧穿着云锦一样的宫装,俊美的面容玫瑰一样的唇角微微扬起,从容略显矜持,好看的眉眼略略低垂,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 尽管敛眸垂目,但这个人的气质也和恭顺毫不沾边,甚至也没有丝毫屈居人下的气息。 他看上去太从容自在了,就像是,梦中那个石棺中的方士一样的神情。 即便皇宫里又发生了惨案死了人,他也好像不慌不忙的样子,唇角依旧略微扬起,矜持柔软的弧度像是刻意在按捺着什么,显露出一种仿佛骨子里的温软柔和。 当谢刹看着他的时候,青年用毛巾细心地给他擦着脸,微微抬起眼睑睫羽。 手中的动作似有若无的疏离和温情,就和他脸上洋溢的淡淡的笑容一样。 那双眼睛和谢刹四目相对,青年便微微偏着头,像是征询疑惑一样一瞬不瞬看着谢刹,温雅无害,无辜矜持的浅笑,在那双栗色沁凉的眼眸下,却叫人有种说不出的奇异之感。 一面说着危险,一面觉得温柔,无限沉沦。 “陛下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奢靡的嗓音温和,低沉的优雅。 谢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张俊美瑰丽的面容,就像是触到了梦中那个藏着秘密的石棺。 青年没有丝毫闪躲,唇边似有若无的浅笑更柔和了,玉一样无暇的肌肤,这样近距离看着,也发现有着淡淡的黑眼圈。 谢刹的脸上毫无情绪,轻轻地说:“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的我觉得自己从未认识你。” 但醒了以后却觉得梦境到底无稽之谈,这张脸这样温柔的神情,明明刻在他的心里,就算觉得多少蹊跷莫名之处,也不愿意细究,唯恐再度失去,怎么会不认识呢? 青年缓缓眨了下眼,微微垂敛的样子,并不完全睁开,显得温和,稍显低落,耐心地极轻地呢喃:“嗯,没关系,就算陛下忘记了,也会记得叫醒你的。陛下记得我的名字吗?” “星之。” 梦里的他甚至不记得青年的名字,但现实的他知道,这个人叫星之啊。 青年敛下眼眸笑了一下:“该上朝了。” 谢刹没有再说什么,换上了朝服去上朝。 枯燥的早朝之后,他一面批阅奏章,一面召见了相应的人。 “案子的进展如何了?” 通宵达旦查案的大理寺官员眼睛熬得通红,神情萎靡,强打起精神面圣:“回陛下,目前只能确定两起案件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但是现在还无法找到元凶。” 在谢刹停笔看来的时候,另一个官员立刻诚惶诚恐回到:“臣等已经严令检查所有兽类进入宫廷,确保下一起案件不会再发生。” 谢刹淡漠地看着他们,轻轻地说:“兽类?宫廷谣传这是妖物所为,你等作何感想?” 在一片谢罪声中,有一个稍显年轻的官吏咬牙道:“臣有奏,根据仵作检验,以及现场勘查,或许凶手并非兽类,而是人所为。” 谢刹看着那个紧张至极的官员:“继续。” 那个人的声音微微颤抖,但很大声:“虽然是利爪撕开了脖子的血管,但是,更像是人为的,或许是什么修炼邪功的魔教中人,或者或者……走火入魔,需要饮血修行……死者失去了血,不仅是现场那些……” 谢刹没有说话。 大理寺最高官员立刻拉下那个年轻官吏谢罪:“臣管教不严,此人胡言乱语不足为信,无论案犯是人是兽,臣等一定不计一切代价抓到元凶!” 谢刹淡淡地说:“别让谣言传出去。” 宫廷忌讳,可以死人,可以查不出真相,但不能让怪力乱神的谣言传出去,以免动摇国本。 一片惶恐谢罪之声。 谢刹平静问道:“方士的案子如何了?” 跪地的官员面面相觑,试探着:“臣,臣不知道陛下是何意?” 谢刹的眼眸微眯,怎么,他的方士被害不过三日,这些人连这个案子都忘记了吗? 就在他些微动怒的时候,太监轻手轻脚走来,低眉顺眼说道:“钦天监的国师大人求见。” 宫殿的门缓缓推开,逆光走进来一个人。 和梦里一样,雪发玉颜,圣洁神秘的面容,眉睫也像梦境中石棺中沉睡的那样微微垂敛。 即便没有任何笑容,眉目每一分都像是盈着冷凉矜傲的温柔,他缓缓睁开眼,水蓝色的眼眸像是冬日静若琉璃的天,纯净无垢。 微微抬着线条精致的下巴,唇角的弧度似有若无,神情沉静中透着轻慢,长眉微微一挑,仿佛对整个世界都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漫不经心。 他没有丝毫笑意,像是无趣,眉目的温雅谦恭,都在那一挑眉里,无辜得刻意起来。 却因为那骨子里的温柔,无论他做任何表态,都叫人不作丝毫异感。 谢刹静静的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整个脑子里却没有他外表看上去那么冷静。 因为,眼前这个栩栩如生的方士,在他的记忆里本该已经死去三天了。 但现在,这个人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不仅如此,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方士早已死去这件事,而这个方士还成了国师。 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发生了。 死而复生的方士,镜子里蔷薇古堡地下花园石棺里的方士尸体。 现实里失而复得的挚爱青年,在镜子古堡的梦境里,却觉得从未有过青年这个人。 还有,方士和青年生得极其相似的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切的古怪违和似乎都是从方士进献的那面镜子开始的。 除了不断的死人发生命案,现实每经过一夜就在不断地发生微妙的修改。 “你们下去吧。”谢刹轻轻地说,斥退了所有人。 方士站在那里,微微抬着下巴,玫瑰一样的唇自然微启,矜贵自持的样子,水蓝色的眸光澄澈,眉目微挑,似有若无的侧首,轻慢自若地看着那些人忌惮地注视着他,自他左右离去。 人人目光警惕,欲言又止,都像是在说:如果真的有杀人饮血的妖物,就是面前这个最接近想象中的妖孽一样的国师。 所有人都退下之后,宫殿内就只剩下坐在高位的谢刹和站在下面的方士。 尽管方士出现以后的神情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矜傲和轻慢,但那底色温柔的面容,还有水蓝色的澄澈的眼眸,无论如何,都给人一种不设防的澄澈,脆弱而易碎的虚妄之象。 谢刹一眨不眨看着他,想起宫廷内失而复得的挚爱青年,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这么像? 在昨夜梦境的石棺里看见方士的尸体之前,谢刹对着宫廷内的青年,却从未有过死去的方士和青年相似的印象。 但他也想不起来,在那之前方士在他印象中的样子。 现在想来,却理所当然的觉得,方士本该就是这样的,一直都是这样的。 “陛下。”方士保持着距离,他似乎很少笑,唇角最大的弧度就是这样不自觉的微微开启,玫瑰色的唇,让人想起梦中蔷薇古堡里荆棘藤蔓下的玫瑰。 微微启唇的方士说:“陛下,一直以来在宫廷内不断发生的案件,一切的原因,臣知道是为什么。” 谢刹一眨不眨看着他:“是什么?” 方士水蓝色的眼眸澄澈,没有除此之外任何情感:“皇宫里有鬼。” 谢刹看着他,死而复生的鬼,难道不是眼前的你吗? 他平静地问:“依国师大人之见,朕该怎么做?” 方士从容镇静,嘴唇微启的样子像是似有若无的微笑:“陛下不信也没关系,只需要做一个实验就一目了然了。臣会在宫廷要道做法,届时陛下带着法器做得刀币,有鬼气行走的地方,刀币自然会呼应,不会让鬼近陛下的身。” “这样就能抓住那只鬼吗?” 方士温和淡然地说:“不能,因为臣也不知道谁才是那只鬼,只能先借助刀币找到鬼的线索再说。” 谢刹看着他的眼睛,方士的眼神清澈轻慢,就像是在说,他不是不知道鬼是谁,他只是觉得年轻的陛下不会愿意相信鬼是那个人,所以他不说。 “好。”谢刹说,他会证明的,星之不是鬼,因为眼前这个方士才是,是他亲手从镜中的蔷薇古堡的石棺里带出来的鬼。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傍晚淡蓝的暮色席卷。 方士圣洁的云纹星图法袍也像是蒙着浅浅的灰蓝色。 那个人食指和中指并拢,捏着法诀,轻声念着神秘的咒术。唇边似有若无的弧度,显得从容平静,不受半点夜色危险侵扰。 谢刹和他站在一起,不远处跟着宫廷侍卫和太监侍从。 在做法伊始,挚爱的青年也曾出现在这里,和他和方士做过简单的交谈。 青年俊美瑰丽的面容始终带笑,矜持又含蓄,像是克制按捺着什么一样。 方士的面容明明更加温柔一些,下巴轻抬微微挑眉的神情却冷凉禁欲,仿佛从来不笑。 两个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站在一起,谢刹看着他们交流,恍惚会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好像这两个人脸上的神情应该换一换。 除了谢刹自己,周围没有任何人对这两个人的相似流露过异样。 青年浅浅的笑着,温雅无害的样子:“有鬼,所以驱邪吗?” 方士轻轻抬着下巴,肯定似的点了点头,目光看着青年说:“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抓住那只鬼的。您要一起吗?” 青年含蓄地笑着,眼里的笑容盈着浮光一样的暖意,看了眼谢刹,然后看着方士:“可能不行,陛下最近休息不好,在给他熬安神的粥,马上就好了,需要看着,不过很快就会回来的。” 青年似乎对驱邪的仪式并不很在意。 方士只是略略挑眉,水蓝色的眼眸微转,似有若无的笑意,瞥了眼谢刹:“也好。” 青年对谢刹颌首点头,眉眼盈着浅浅的温情笑意,自然地走远。 在他走开的时候,方士已经开始了念咒作法。 不是星之,幸好。 这样想着,谢刹却后知后觉开始想到一个问题,当年青年是为什么会忽然失踪离开他? 无论是他还是青年,似乎都没有就这个问题深入探讨过,就自然的揭过了。 而且,青年回来他身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无论怎么思考,想起来的确切的时间,也似乎是方士将镜子带回来后的第二天。 自己第一次进入那个镜中蔷薇古堡出来以后。 想起这个时间点,谢刹的脊背一凉。 第一晚,他是真的来不及打开那个花园石棺吗?还是说他打开了却忘记了? 如果他打开过,第一晚从石棺里看见的人是谁? 石棺里沉睡的人,一直都是方士吗? 如果不是呢? 如果第一晚他从石棺里也带出来了一个人,那这个人会是谁? 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但谢刹不愿意相信。 “陛下,仪式结束了。”方士这样说到,清雅从容的嗓音,将一柄像是古钱币一样的两指长半掌宽的刀币放在谢刹的手里。 刀币的尾端系着红绸。 谢刹的手原本是拿着刀币的柄,忽然之间那把刀币像是活的一样,自由地往外飞去,谢刹只能捏紧系着刀柄的红绸。 那时候,谢刹站在自己的寝殿内。 刀币整个飞出去,在寝帐之外几乎所有地方都飞了一遍,飞出去又回来,换个方向再次飞出去。 逡巡了寝宫一遍以后,开始不断朝着门外一个固定的方向飞去,似乎还在拐弯。 谢刹直觉,假如他松手,这柄刀币会直接去追寻那个鬼,直到刺中他,彻底杀死他! 刀币对寝宫除了寝殿以外所有地方都有感应,这无疑说这些地方都留下了新鲜浓厚的鬼气,但是,唯一能在这些地方出现的,向来只有青年一个人。 方士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想要谢刹知道的真相却已经一目了然。 年轻的陛下失而复得的挚爱,就是那个鬼! 并且,连续两天的惨烈命案都和他有关。 青年或许真的是个鬼,这一点谢刹其实早有预感,只是不想承认,因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次失去那个人。 但是,要他相信那个残忍杀死侍卫、官员、太监、宫女,撕裂他们脖颈血管,吸食鲜血的凶手是他的星之,谢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那个人明明那么温柔,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存在,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 凶手绝对不是星之,一定另有其人。 谢刹不想再做试验,牢牢扯住刀币尾端的丝绸,将不断挣扎的刀币强硬地拉扯回来,用红绸紧紧缠住。 当他做这些的时候,方士就站在旁边平静地看着,微微抬着下巴,水蓝色的眼眸像是轻慢,似是而非的微笑。 “看来陛下有自己的打算。”说完,方士便退后几步,漫不经心,不甚在意的样子。 谢刹看了他几眼,快步向外走去。 刚走出寝殿内室,就看到之前刀币不断飞去的方向,温柔的青年整个人贴着右侧凹陷的门站着,那道门上布满了被刀斧攻击的痕迹。 可想而知,刚刚青年在刀币攻击下危险的局面。 看到走出寝殿的谢刹,青年俊美无暇的面容也始终带着温雅矜持的笑容,不慌不忙,没有任何死里逃生或者被怀疑的不安。 玫瑰一样的唇角微微扬起,栗色的眼眸,眸光温和地看着出现的谢刹,一如刚刚分别前的浅笑。 谢刹的手放在青年的肩上,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紧张地看着他,发现他没有被刀币伤到,才稍稍松一口气。 “怎么了?好像很担心的样子。”青年笑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不慌不忙地说。 谢刹牢牢地看着他:“没关系,星之是人或者是鬼都没有关系,回到我身边就好,说过了要永远在一起。” 比起谢刹的坚定执着,青年的神情很从容,栗色的眼眸沁凉盈着柔和的光,浅浅的自持的笑容,神情熟悉,又令谢刹觉得陌生。 “确定吗?”笑容温雅含蓄的青年,眉目无辜无害的样子,唇角像是按捺着什么一样,微微动了动,忍笑又像是温和,“确定我就是你的星之吗?” 谢刹一瞬不瞬专注地看着那张脸,细细地看着每一寸地方,是星之啊,明明就是,每一个笑容的弧度和神情,每一分温雅柔和的眸光,像是宠溺的纵容。 是…… 被他捧在掌心的脸,那双栗色沁凉的眼眸始终温和带笑,即便那张瑰丽的面容,在他的眼前,一寸寸消退了颜色,变得苍白变得像是死人一样,皮下的血肉消解,连面容也一起随着加快的时间腐朽枯萎,直至变成世界上最可怕的骷髅尸体。 变成,任何荒野棺材里面目全非,再也看不出丝毫生前美丽的可怖的尸体。 谢刹静静地看着,手指仍旧捧着那张脸,他的心宁静而柔软,一种迟来的,这个人在他眼前死去消失的真切的失去感,让一种比绝望更缓慢久远的伤痛席卷了他。 没有一丝害怕,没有一丝惶恐。 即便手中的枯尸足以吓死任何一个人。 但谢刹不觉得可怕,只有绝望和难过。 是星之啊,是他的星之,是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的,失踪的星之。 他的星之死掉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失去了,孤独的埋在土里,一点一点腐朽,他却不知道。 这一刻,那种失去的过程彻彻底底详细地重现了一遍,叫他看见。 他抱着那具可怕的尸体,手指温柔的捧着枯萎的面目全非的头颅,颤抖着亲吻骷髅的额头。 “对不起,现在才找到你。” “会救你的,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会和你在一起。” 他把那具骷髅抱回寝宫的床上,拿出那面镜子,让镜子带着他和他死去的挚爱,再一次重新回到蔷薇古堡。 谢刹终于想起来了,第一夜,他从那个地下花园的石棺里,带出来的尸体,是他的星之啊。 在镜子亮起来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被年轻的陛下忽略的方士,忽然开口了,水蓝色的眼眸缓缓抬起,像是低落无趣,呢喃一样说:“确定了吗?他是星之吗?” 第68章 主人回归 “确定吗?确定我就是你的星之吗?” “确定了吗?他是星之吗?” 镜子的光芒笼罩之中,谢刹看着方士眼神沉静注视着他的水蓝色眼眸,那张和他的星之相似的脸,想起那两个人的话语。 到这一步,确不确定还重要吗? 重要的是,他不能让那个人像这样死去,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 第三次来到蔷薇古堡,和上次一样的流程,只有一点不同,谢刹注意到,门口接引他的男管家身后的男仆还是三个。 第一晚是两个男仆,第二晚是三个男仆,现在第三晚,还是三个男仆。 但是,女管家身后的女仆数量却变了,前两晚都是两个女仆,现在变成了三个女仆。 没记错的话,失踪的客人正好也是两个人。 这说明了什么? 在蔷薇古堡里失踪的客人,会永远留在这里,变成仆人吗? 这一次,大厅中的客人,加上谢刹自己,一共只剩下五位了。 大家帽檐下的神色冷沉,都一言不发,等着时间到了以后被安排用餐,然后留宿。 谢刹却在思索一件事,他还记得之前在景王朝,他因为青年在他手中近距离死去,化成枯骨的画面而悲伤,就是现在他也记得当时的悲痛绝望,但此刻的他心里却并没有任何感觉。 就像是,拥有那个心情的谢刹是和他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他仍旧可以为那个“谢刹”的不幸惋惜,自身此刻却毫无感同身受的情绪。 并且,谢刹再次记起来,自己过去这二十九年以来并没有那样一个挚爱的存在,青年是不存在他记忆里的人。 但是,那个名字……星之。 谢刹淡色的唇微抿,乌黑暗沉的目光,有一种冷淡的倦怠,面无表情用手指撑了撑额头。 星之这个名字,确有其事。 事实上这个名字属于那位方士,而且,还是身为陛下的谢刹亲自为对方取的。 方士本人有一个很接地气的名字:耀祖。 很久以前,谢刹那时候还登基不久,方士还不是星之,只是因为家贫被送进宫,供给玄观仙师们使用的道童。 谢刹从八岁登基开始,就知道身为景王朝皇帝陛下早逝的宿命,和那些已故的皇帝一样,他未雨绸缪为自己寻找可靠的方士。 每一位皇帝陛下都有一位可以交托生死的方士,一生都在选择这样一个人。 谢刹一眼就从人群中选中了这个叫耀祖的少年。 这个人果然没有令他失望,天资聪颖,所学甚快,一点就通。 方士比谢刹年长十五岁,在谢刹十九岁那年,三十四岁的方士已经成为了整个景王朝最厉害的方士。 那一年,方士主动辞别年轻的陛下,低调神秘的出海。 那个人水蓝色的眼眸盈着温柔的坚定:“臣一定会为陛下找到长生之法。” 年轻的陛下一眨不眨看着他的方士,清隽苍白的面容没有丝毫外露的情绪,轻轻地说:“无论是否找到,十年之期,星之要回来。” 星之这个名字,是方士加冠时候,年轻的陛下亲自为他的方士取的字。 十年之后,在谢刹二十九岁,马上就要面临三十岁大限的最后时日,他的方士果然如约回来了。 这个人守住了和他的十年之约。 也为他带回来这面藏着长生之谜的镜子。 然后,他的方士比他更早死去了。 令谢刹困惑不解的是,自己在这蔷薇古堡的地下石棺里找到死去的方士固然诡异却也说得过去,但为什么他会找到一个叫星之,却被自己认为不是方士本人的青年? 那个让他深信不疑的挚爱,到底是谁? “为什么还不开饭?”等待许久的客人们在久远的沉默里再也忍不住了。 毕竟只是过了两个夜晚就有两个客人死去了,谁也不想成为今夜第三个,但他们必须找到古堡之中他们想要的秘密,在主人第七夜回来之前。 谁也不想在这阴森可怖的古堡里多待,但谁也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女管家仍旧笑容可掬,礼貌优雅:“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主人今夜回来了,马上就会到家。” 男管家也精神饱满,微笑的面容骄傲:“我们在等待主人的到来,难道你们不为此兴奋吗?” 三个男仆和三个女仆排成两列,等待在门口。 听闻主人居然现在就归来的消息,客人们却不淡定了。 有人脚下一滑,不知道是没站稳还是腿软。 有人脸色苍白抽搐了一下,有人说不出话。 还有人冷冰冰僵硬地说:“那真是太好了。” 谢刹一言不发,乌黑暗沉的瞳眸安静半敛,盯着大门的方向。 门一层层地推开了。 庭院外面,无星无月,漆黑夜色里的蔷薇花园,阴郁的绿色藤蔓点缀着白色的蔷薇花,仿佛在微微发光。 从浓郁夜色里走近的男人,穿着比夜色更深的雾霾蓝的西装,瘦削高挑,肩颈的线条流畅优雅,长长的黑发被系在身后,额前的刘海半长不短,修饰得那张渐渐走近的面容,容色清正皎洁瑰丽,令人惊心动魄的华美。 比蔷薇古堡里的玫瑰还要娇艳的唇自然开启,唇角微扬,带着轻慢随意的笑容。 唇边笑容的弧度柔软又愉悦,栗色沁凉的眼波流露的神情游刃有余,像是在赴一场阴郁唯美的盛大约会。 “欢迎主人归来。”所有的男仆女仆,傲气的男、女管家,都心悦臣服,露出甜美喜悦的笑容,躬身迎接这个男人的到来。 男人站在那里,带着笑意的栗色眼眸在四位客人的脸上轻慢地看过去,微微挑眉,漫不经心的矜贵,但那张俊美无暇的面容却还带着温雅和煦的笑容。 “看来客人们都已经到齐了啊。” 女管家笑容洋溢:“已经按照您离开前的吩咐,热情招待了贵客。” 男管家同样的笑容:“但是客人比预期的更多,原本来了七位,现在也还剩下五位。” “嗯,没关系。”男人转了转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玫瑰色的唇扬起的弧度柔软,抬起的眼眸视线对上谢刹的,“古堡里很久没有人来了,热闹一些很好。” 不请自来的客人们顿时松一口气,说着恭维的话语,赞美古堡主人的慷慨和委婉为自己的不请自来致歉。 主人果然就像他说得那样宽容地原谅了所有人,彬彬有礼,笑容温雅和煦。 “请入座吧,希望古堡的晚餐能令诸位满意。” 那双栗色的眼眸洋溢着暖柔的笑意,像是深色的琥珀石,让他眼中的沁凉都化作了澄澈的浮光,却看不清那微微挑眉,抬着下巴的神情,轻慢下的矜傲真意。 谢刹注意到,即便是这样温雅和煦的笑着,当那个男人看着人的时候,那双栗色的眼眸也一瞬不瞬,微微偏着头,玫瑰色的唇角扬起的样子。 无法忽视的危险预感,有些可怕。 这时候,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前两晚失踪的客人和古堡里多了的两个仆人。 就像是彻底被男人俊美温雅的笑容蛊惑了,忘记了一切潜藏的危机。 当那双目光对上谢刹的,澄澈的瞳眸稍稍睁大一些,仿佛无辜,征询着什么一样,这样看着他。 就像是在说:怎么了?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 谢刹也一眨不眨看着这个古堡的主人。 他当然认识他,因为眼前这个看似笑容温雅无害的男人,除了身上的衣服,和他景王朝的挚爱,长得一模一样。 不,如果只是长得一模一样的话,方士也是同样的相貌,这个古堡主人不仅仅是长得像那个青年,可以说,连故作无辜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不过,比起在年轻的陛下面前含蓄矜持的温柔深情,现在他在这些人面前的表现可以说是相当敷衍了。 景王朝谢刹挚爱的青年,不到一刻钟前死在他的面前,化成了一具枯骨。 但现在,蔷薇古堡里的青年,皎洁的面容健康无暇,眉目的神情轻慢恣意,优雅矜傲,哪里有半点死人的痕迹。 自己是被耍弄了吗? 第一夜他从蔷薇古堡的棺材里带出去的,果然就是这个危险的男人吗? 自己却被迷惑欺骗,即便方士为他揭穿这个人的真面,自己也没有能醒悟,反而一心要救活对方,又带着对方回到了这个古堡里。 但是,方士又是怎么回事? 自己也是从古堡里带出了方士的尸体,景王朝的方士才死而复生的。 既来之则安之,他还没忘记,自己最初来此的目的是找到长生之法。 想起景王朝不断有人被割断脖颈的血管,失血过多死去的惨案,都是从这个男人被他带出之后开始的。 有一点毋庸置疑,这个古堡的主人不仅恶劣,而且相当危险。 谢刹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交握虚置身前,清隽的面容毫无情绪。 洋溢着温雅暖柔笑意的古堡主人并不在意谢刹知道他的真面目,像是初次见面一样自然,维系着优雅愉快的笑容,和其他客人分别坐在餐桌周围。 经过前三晚的晚宴,大家已经学会使用这里奇怪的餐具,并没有任何不适。 女管家和男管家在旁边演奏着轻快优美的音乐,仆人们鱼贯而入,不断上着丰盛的菜色。 期间,古堡主人只是擎着装着红酒的水晶杯,不紧不慢的独饮着,流露温煦笑意的目光轻慢地在客人们的脸上扫过,唇边的弧度从一开始的愉悦,慢慢变得失去兴致,直至连眼神也无趣无聊起来。 就在这时候,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传来。 音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仆人忽而神色严峻,迅速安静站好,猎犬一样逡巡着周围。 “嗯,什么声音?发生了什么?” 谢刹注意到,男人的唇边本已经索然无味低落无趣的神情,重新翘起几分弧度,他也和周围的人对视,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唇角扬起又按捺的弧度,却分明是忍笑,只眸光故作无辜好奇的样子。 察觉到谢刹的目光,男人的手指点在玫瑰色的唇上,微微抬着下巴,对谢刹做出噤声的举动。 轻慢的样子,仿佛自信谢刹绝对不会拆穿他一样。 谢刹的确不会,但他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个客人不见了。”在女管家微微皱眉恭敬汇报的时候,其余四位客人也发现了这件事。 “他好像是说要去洗手。” 古堡主人一边听大家讨论,一边给水晶杯中倒着红酒。 整个晚宴,除了最初只动了几下刀叉,之后男人几乎什么也没有吃,只是喝红酒就足够了一样。 当大家讨论出结果以后,男人微微仰头缓慢地吞咽着红酒,栗色的眼眸无辜地看着大家。 他拿开酒杯,轻慢平静地说:“嗯,既然是这样,派两个人去看看好了。” 所有的仆人各司其职没有动,被他目光看着的客人们像是忽然想起了古堡的可怖,忽然都静默了一下,没有人出头。 是的,按照古堡每一夜都会失踪一个客人算,今天第三晚,注定了会有一个人失踪。 谁也不想成为那一个人,尽管他们很像借此机会去探查古堡的秘密,但没有人动身。 “我去吧。”谢刹站起来。 男人像是微微惊讶,没想到谢刹会明知道有问题还站出来,但随即玫瑰色的唇角扬起来,忍笑的弧度,却像是被取悦到了一样,觉得有趣起来。 这神情很快被按捺下来,没有其他人察觉到。 “怎么了?不是说客人很久没有回来吗?为什么没有人去看看?只有这一位客人恐怕不太安全,万一古堡里进来什么危险分子呢?像是亡命之徒杀人犯什么的。” 亡命之徒和杀人犯哪里有古堡本身可怕? 大家都不说话。 女管家交叠的左右手放在腰侧,恭敬地说:“先生,这是因为在您回来之前,古堡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就在昨夜,有一个鬼混了进来,还杀死了一位女仆。” 谢刹本已经在向通往洗漱间和古怪声响的方向走去,听到这话忽然止步。 他回过身来,看着女管家:“鬼杀死了女仆?但是,女仆的数量好像没有减少。” 岂止是没有减少,反而还多了一位。 大家面面相觑。 古堡主人依旧微笑,挑了挑眉从容地说:“男仆的数量也多了。” 有人反映过来:“可是,客人的数量也少了。” “不对,我记得鬼杀死的男人!” 因为大家遮遮掩掩着自己,谁也没有注意其他人的脸,无法确定到底少的是什么客人。 谢刹却忽然明白了什么,警惕地看着所有人:“多了一个人。” 最初的古堡,除了男女管家和仆人加起来,一共是六个人,客人是七个,一共是十三个人。 现在男女管家和仆人加起来是八个人,客人是五个人,也是十三个人,但有一个人被鬼杀死了,应该是十二个才对。 当然,回来的古堡主人不算在内。 所有人顿时明白过来。 男女管家紧握胸口银质的十字架,戒备地看着周围:“那个鬼还没有走,就混在我们当中。” 客人们也紧张起来。 “鬼杀死的是女仆,一定是女仆里有一个人被鬼掉包了。” “不对,鬼杀死的是男人,男人有问题!” 大家的意见却并不统一。 谢刹注意到,古堡的主人仍旧从容镇定地坐在那里,给水晶杯倒着红酒,唇角似有若无的弧度,偶尔抬起的眼神轻慢沁凉,毫不在意他们的惊惧。 砰! 不远处什么打碎的声音继续。 争执的声音忽然一顿,大家都睁大眼睛看着远处。 古堡主人也露出好奇疑惑,让自己的神情融入大家。 虽然在谢刹看来,那微微翘着的唇角,让他的无辜要多敷衍有多敷衍,但似乎除了谢刹自己,没有人觉得古堡主人可疑。 “鬼在这里,这可怎么办?” 大家一时慌乱,想不到要留下探查秘密了:“我能不能先离开!” 其他几个人也附和着。 古堡主人仍旧温雅和煦的样子,倒着酒,抬眼随意道:“当然可以。” 仆人打开大门,外面漆黑的夜色却让所有人望而却步,脸色难看起来。 门很快再度关上,但再也没有人要求离开。 谢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自己是通过睡前的镜子,一般离开的时候是天快亮的时候。 “嗯,不走了吗?”古堡主人奢靡呢喃的嗓音低语。 男管家用那种有些傲慢的腔调回答:“看来是的。客人们很喜欢留宿古堡。” “当然可以,那我们想办法找到那只鬼吧。”古堡主人随意地说。 其他人这次纷纷同意了。 但怎么找到鬼是个问题。 谢刹不想浪费时间,看这个男人戏耍着所有人表演的样子。 他走过去,盯着男人:“一起过去看看。” 这个提议让大家微微一惊,又觉得似乎很合理。 男人挑眉看了眼周遭,发现似乎大家都同意了,于是扬着唇角看向谢刹:“可以啊。” 一行人以古堡主人和谢刹走在前方,往走廊的位置而去。 这时候男管家和女管家们并不忠心护主了,他们和其他六个仆人仍旧留在大厅,目送着主人和客人走过去。 走廊的位置绕过大半古堡,几乎可以绕到古堡的后花园。 谢刹晚上找钥匙的时候来过这里,但并没有深入其中。 这次大家走过去二分之一的路,到了洗漱间附近,但里面空无一人。 什么打碎的声音还在更后面。 大家踌躇了一下,谢刹仍旧决定往前走。 古堡主人不置可否,玫瑰色的唇角仍旧略微扬起,似有若无的笑容矜傲轻慢的样子,并无所谓。 于是,大家在谢刹的坚持下决定继续走。 谢刹的神情微微冷峻,在脑海里画出古堡的示意图,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接近他在古堡二楼主人卧室地下花园发现的石棺。 他们现在走去的,似乎是石棺对应的古堡一楼上面的位置。 一间在西南侧面的房间。 房间的位置设计巧妙,视野极好,足够看到所有蔷薇古堡花园的景色,但因为位置设计,置身房间内的人几乎看不到一缕阳光。 门紧锁着,声音似乎从里面传来。 门的雕花精致,外面窗户的栏杆也很精致,让这间房间显得神秘美丽又阴森寒冷得如同监狱。 大家惊疑不定,里面是什么,没有人比古堡的主人更清楚才对。 被注视的古堡主人却从容自若,微微扬起的唇边弧度,没有任何紧张不自然之处。 “要打开看看吗?”说话的是其他客人。 “打开看看吧。”回答的也是其他客人。 古堡主人神态自然,不置可否,也没有任何表态,只有听到大家这么说的时候,才抬起眉眼,轻慢地看了眼周遭,似有若无的傲慢和忍笑。 谢刹一直观察着男人的神情,没有错过一丝。 “里面是什么?” 男人看着谢刹,无辜疑惑的样子,奢靡的嗓音呢喃:“嗯,这么好奇的话,打开看看吧。” 谢刹看着男人忍笑的唇边弧度,去并不觉得男人真的只是毫无所谓,分明是好奇感兴趣他看到里面东西的表现。 谢刹不打算浪费时间,手指放在门把手上。 “等等,门是锁着的吧,我刚刚试了。”有人这样说。 还有人说:“我去找管家拿备用钥匙……” 吱呀! 所有人的话戛然而止。 随着谢刹手指的扭动,那扇门被打开了,被缓缓向内推开。 众人的手中执着火烛,照亮里面的黑暗。 看到,洁白的地毯,和古堡如出一辙的装饰,圆桌上插着新鲜的玫瑰,还有床上,沉睡的人。 窗外一片漆黑,门口的烛火也照亮不了多少,但房间里的人却像是微微发光一样柔和。 最初看到雪色的长发,谢刹微微一惊,想起前夜他曾余光看到的那只鬼。 就是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皮肤,连瞳眸也是灰白色的。 古堡主人仍旧那样似有若无的笑着,微微抬着下巴,看了眼左右,径直走近了房间。 他坐在柔软的床边,旁若无人的抚摸着床上那个人的脸,奢靡的嗓音轻柔呢喃:“Dearest,来客人了。” 床上的人动了,雪色的长发银河一样流淌,很快谢刹意识到对方并没有被唤醒,只是古堡的主人抱起了对方。 像是抱着心爱的娃娃一样,将那个沉睡的人抱在怀里,让对方靠在自己的胸前,闭着眼睛的脸朝向门口的客人们。 古堡的主人环抱着对方,下巴轻轻挨着对方的头顶,阴郁瑰丽的俊美面容露出灿然惑人的笑意,仿佛愉悦至极按捺忍笑着,那双栗色沁凉的眼眸却一瞬不瞬,流淌着通往死地暗沉的河流。 他握着对方的手请晃,用像是寡欢无趣的语气,温柔地说:“跟客人打声招呼吧。” 被古堡主人抱在怀里,不知道是沉睡还是死去的青年,雪发玉颜,俊美的面容即便是在暗沉的夜色里,也温柔得圣洁,仿佛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意象的汇聚,毫不设防,脆弱易碎。 谢刹心口的呼吸一滞,猝不及防,在蔷薇古堡看见了他的方士。 “这是,古堡主人最珍视的藏品,你们运气真好,得以看见,惊喜吗?”奢靡的嗓音尾音拉长,这样轻慢地说道。 第69章 长生不死 漆黑的房间里,古堡主人和他怀里的那个人好像自带光源,相似的两张脸让所有人说不出话来。 古堡主人抱着那个不知道是沉睡还是死了的青年,黑暗里,原本笑容温雅矜持的面容,虽然唇角的弧度高高翘起,笑容灿然生辉,栗色沁凉的眼眸一瞬不瞬直视着大家,却给人一种极致阴郁近乎瑰丽的危险。 谢刹同样一眨不眨盯着古堡主人怀里的人,即便是朦胧的黑暗下他也清楚地认出来,那个雪发玉颜的青年,就是他的方士。 这一次方士难道也跟着他一起进来了镜子里? 对于这个人,谢刹是绝对不会放着不管的。 “天那,这是什么?”其余四个客人忽然惊呼一声。 谢刹随着身旁的客人迅速往后看了一眼,发现身后的走廊里站着一个半透明的人,不,准确地说是半透明的鬼。 这个鬼正是昨晚谢刹余光看见的那只。 惨白的皮肤和惨白的看不清式样的衣服,连头发也是惨白的,只有无神的眼珠子是灰白的,像个纸人或雕塑一样。 但是,这个纸雕随着大家的惊呼却慢慢转过了头,无神的灰白眼珠看着这个方向。 除了房间里的古堡主人肩膀微微抖动,发出被愉悦到了的忍笑,其他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任何人见到那个惨白的东西第一眼都会明白,这就是那个鬼! “鬼,鬼来了,快跑啊!” 第一个发出惊呼惨叫的人未能跑开,在他发出第一声后,堵住走廊通道的那个鬼就忽然动了,像是迅速闪现到人群里,薄薄的半透明的纤薄手指像是刀锋一样,瞬间割断了客人的脖颈和气管,鲜血喷泉一样撒出去。 其余人都惊呆了,呆呆地被鲜血糊了一脸,睁大眼睛一动不动。 半响,才终于回神,纷纷语无伦次地惨叫着疯狂向外逃命一般跑走。 房间不大,鬼杀人的方向和床的距离不远,鲜血同样喷洒到了抱着方士的古堡主人。 谢刹看到,对方玫瑰色的唇微张,抬着线条精致的下巴,任由血线落到他的唇上,还有一些洒在那玉一样皎洁的脸上。 男人发出极轻的长长的叹息,品尝着鲜血的滋味,用雾霾蓝西装胸口装饰用的白色手绢随手擦掉脸上的血迹,将血污的洁白手绢弃置一旁。 饮过血的唇更红了,唇角的弧度却缓缓敛下,显出晦暗低落的无趣来。 那双栗色沁凉的眼眸也微敛,栗色的瞳孔泛红又泛黑,无神地看着门口的谢刹,奢靡低沉的嗓音呢喃:“嗯,宴会正式开始了,要一起来尝尝吗?” 谢刹的目光再次落在他怀里的方士身上,对方洁白的方士服也喷洒上一道血线,但那张沉睡的面容却宁静安然,并没有和古堡主人同样的异化。 古堡主人忽然笑起来,极低的笑出声,微微挑眉,忍笑的声音说:“这个人不行,是不可转化的。” 他缓缓抬手,仰头动了动脖颈,撩了撩被蓝色带束在脑后的长发,无辜好奇地看着谢刹:“嗯,你不逃吗?” 惨白的雕塑一样的鬼,并没有狰狞之色,无神无魂的状态,此刻张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咬在被它杀死的客人的脖颈,吸食着鲜血。 在古堡主人提醒谢刹的时候,鬼已经吸完了死去客人的血,慢慢朝着谢刹转头。 谢刹没有逃,而是抽出腰间的长剑,直接朝着鬼横劈过去。 鬼的头颅掉在地上,没有任何一丝血液涌出。 但是,很快的,鬼的尸体之上就长出了一颗新的头颅。 而地上沾满鲜血的头颅也缓慢地长出另一个身体,分裂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鬼。 与此同时,地上被鬼杀死吸食了血液的客人的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也和鬼一样站了起来,张开嘴露出獠牙咬上旁边由鬼头颅延伸出的新鬼的脖颈,像是大口大口的吸着血。 几息之间,两个鬼诞生了,三个鬼一起朝着谢刹看去。 谢刹的剑再次砍去,控制着不让它们分裂。 三个鬼皮开肉绽,却不会流血,最多也只是踉跄倒地,很快就再次爬起来,缓缓向着谢刹走去。 “嗯,只是这样可是杀不死它们的。”古堡主人仍旧坐在床边,一手抱着那个沉睡的方士,一手撑着自己的侧脸,歪着头看着谢刹眨了眨眼,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淡淡地说,“小心了,后面还有。” 谢刹回头,在走廊另一侧,男女管家和六个仆人一起向他走来,每个人都脸色惨白,露出尖锐的獠牙,眼神嗜血狂热。 谢刹再次看向古堡主人怀里的方士,在被十一个鬼前后夹击前,不得不向外退去,寻找一个开阔的视野。 这个蔷薇古堡固然危险,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在第七晚前都还算平安,谁都没想到第三晚这里就露出这样狰狞残酷的一面。 这样的地方真的有什么让人长生的秘密吗? “当然有啊。” 就像是知道谢刹在想什么一样,古堡主人抱着沉睡的方士走出来,坐在花园的栏杆上,看着夜色蔷薇庭院中不断和十一个尸体拼杀的谢刹。 他的目光随意地落在身后的古堡,和另外三个拼命隐藏着自己的客人远远对视一眼,随即就收回目光看向谢刹,轻慢自若的样子,轻轻吹了吹刘海。 奢靡的嗓音有些无趣:“为什么要抗拒呢?你们来到这里不就是想要找到永生不死的秘密?现在,秘密就在眼前了。不是说过了吗?会满足客人们的愿望。” 男人露出灿然的笑容,只有几息,他抬着下巴,修长雪白的脖颈,喉结微动,居高临下。 眼神温雅平静地看着执剑挡住鬼的利爪的谢刹,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天真又矜傲的孩子气口吻:“就像之前的客人一样,并不是失踪或者死了,而是变成跟古堡里其他人一样,不生不死的存在。你们也一样,只要被轻轻咬一口,很快整个世界就会不同了。” 古堡主人的话让所有人露出吃惊的神情。 不仅是谢刹,还有在谢刹以一敌十一个鬼的时候,隐藏自己,还想趁机搜查古堡秘密的其他三个客人。 他们都听到了古堡主人的话。 被咬一口就能长生不死? 鬼的状态令人害怕,但是古堡其他人,尤其是古堡主人自己的状态极为自然,并没有令人想到怪物一说。 甚至跟谢刹对战的那十个鬼,样子也毫无恐怖狰狞,只是充斥着一种令人畏惧的不可杀死的强大。 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有一个客人从藏身之地站起来,好在很快就被其他两个客人拉了回去。 古堡主人并不在意,他微微张着唇,神态轻松矜傲,仿佛毫不在意他们的决定,自信无人能抵抗诱惑一样,对结局毫无悬念。 他只是看着谢刹。 “怎么样?要留下来跟我一起吗?” 谢刹再一次逼退那些鬼,趁他们卷土重来之前,看着古堡主人:“你怀里的人是我的人,他为什么也会在这里?你说他不可转化是什么意思?” 古堡主人垂眸看了眼沉睡的方士,像是忍不住想笑,却又按捺住了一脸无辜平静,手指抬起撑了撑额头,像是在想该怎么回答。 他看着谢刹,无辜无趣的样子:“因为已经转化过了啊。” 他指着自己,唇角缓缓上扬,栗色的眼眸露出灿然惑人的笑意一瞬不瞬看着谢刹,奢靡的嗓音藏不住的笑意:“我不就是转化后的结果吗?” “一派胡言!”谢刹说,清隽的脸上毫无情绪和动摇。 古堡主人并不在意他的冥顽不灵,只是轻慢地笑了一下:“不着急,现在才是第三晚,还有时间慢慢来。” 他懒洋洋的站起来,抱着怀里的方士往古堡之内走去,忽然顿了顿,回头懒懒地看向和卷土重来的鬼拼杀时仍不忘往这边走的谢刹。 谢刹:“站住!把他放下!” 古堡主人当然不会,但他漫不经心地回望着谢刹,挑眉说了一句话:“看来你想不起来了啊。嗯,给一点提示好了,我是耀祖,覃耀祖。” 谢刹乌黑的眼眸沉静,一眨不眨注视着对方走远,消失在古堡深处。 怎么可能,这个古堡主人,有着和方士的本名一样的名字。 还有那句话,什么叫做他是方士转化后的结果? 一夜的拼杀,即便是谢刹也额头渗出汗水来,濡湿了眉睫,他面无表情,挥剑的手指没有一丝不稳。 直到东方破晓,像是从古堡房间传出一道光,下一瞬谢刹在景王朝的寝宫床上醒来。 又是一场梦境。 越来越凶残可怕的梦境。 谢刹感觉到挥剑的手臂沉重,仿佛连胸口的心跳都和梦中一样。 紧接着,他想起了什么,立刻起来。 床上并没有昨夜睡前的枯骨。 谢刹脸上的神情微微放空,乌黑的瞳孔颤抖不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星之呢?星之去哪里了?” 又是这样,一旦进入到夜里的蔷薇古堡,谢刹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夜里的谢刹更为冷静淡漠,他会打从心底里忘记星之这个人,忘记他的挚爱。 但是,只要在景王朝醒过来,年轻的陛下就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星之。 可是,星之不见了。 就连昨夜的枯骨也一起不见。 星之被他带进了那个蔷薇古堡吗?梦里那个神秘危险的古堡主人,是星之在另一个世界的样子吗? 和自己一样,会性情大变,变成另一种样子,和自己一样忘记对他的感情。 可是,为什么星之在蔷薇古堡里会自称耀祖? 还有方士,方士为什么也出现在了蔷薇古堡,像是一具尸体一样不动不醒? 一切的疑惑似乎只有方士能解答了。 谢刹下床,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梳洗,立刻向国师修行的仙阁走去。 仙阁却并没有国师。 “陛下是不是记错了,本朝并没有国师,陛下曾说要等星之大人归来再行设立。” 谢刹乌黑的瞳孔骤缩,轻轻地说:“你说什么?” 修行的方士们恭敬垂首:“陛下节哀,星之大人仙逝已经三天了。” 谢刹一动不动,忽然推开他们,径直闯入仙阁之中。 仙阁是景王朝皇室给方士修建的都苑,独立于钦天监之外的清净之地。 仙阁之中,一片缟素。 紫檀棺木之中,躺着一个人。 谢刹推开重重阻拦,一把掀开棺盖,看到了棺中的人。 一片枯骨,几乎不成人形。 就像是他昨夜看到的,星之在他面前死去一样。 谢刹清隽的面容一片固执,毫无情绪,乌黑的瞳眸却颤抖着。 啊,他想起来了。 十年前离开自己的方士已经三十四了,但十年之后他见到的国师,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有黑色的头发雪白。 昨天他看着那个人,却没有一丝疑惑。 他的方士就是星之,他的方士死了,就是星之死了。 为什么会忘记呢? 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实,等待十年,却是这样仓促失去的结局。 所以他忘记了,只记得他的星之回来了,不记得死去的方士就是他的星之。 “不可能,他一定还在,他不会离开我的。” 那面镜子,那面镜子就是星之回来之后,死前带给他的。 星之说:“陛下想知道的一切,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果然是还要再回去那个可怕的蔷薇古堡吗? 是了,谢刹想起来,他把他的方士留在了那个危险的古堡里。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景王朝的现实再度被改变,所有人又一次记起来方士已经死去这件事。 只要他把星之从镜子里再带回来,一切就能回到从前,星之会再次复活,和他在一起。 谢刹的手指抚摸着棺中的枯骨,带着淡淡黑眼圈的眉眼轻柔:“请你再等一等,一定会带你回来的。” 无论那个蔷薇古堡有多可怕,都会再一次将那个人带回来。 唯一不可控的因素是谢刹自己,每次一进入蔷薇古堡,他就会变得淡漠起来,并且坚信自己并没有一个叫星之的挚爱。 但有一点蔷薇古堡里的谢刹没有忘记,他还记得方士就是星之,记得要带回他的方士。 他只是忘记了,他深爱着他的方士。 在那个危险的古堡里,人似乎都会变得奇怪起来,忘记生前最重要的感情。 蔷薇古堡的主人也是,他还记得耀祖的名字,却不承认自己就是星之,也不记得对自己的感情。 但是不要紧,只要回到了景王朝,一切就会再次变回来。 才刚刚醒来,谢刹就已经开始期待夜晚到来。 然而,皇宫里再次谣言纷传。 “昨夜又死人了,这一次当班的整个侍卫团都死了。” “十几个人,无一生还,还有人被砍成两半。” “鲜血浸湿了御道,太可怕了。” “这些可都是大内的高手啊,对手一定不是人吧,是妖孽吧!” “听说脖子上有被咬过的痕迹,失去了一部分鲜血。” “大理寺有新进展,昨夜有一个宫女撞见了现场,好像看见了那个凶手。” “真的吗?究竟是什么人?” “长得很俊,天黑又害怕,没看清脸,但是个男人!” “大理寺为什么还不抓人?” “因为称述到一半,那个目击证人就疯了,突然大喊大叫跪地求饶晕了过去,审不下去了。” “那怎么办?今晚一定还会死人吧?” “看样子是的,已经加强了警戒,希望陛下不要有事。” “那个妖孽不会这么大胆吧!究竟是什么人呢?” “还记得那位方士大人吗?” “离开了十年,忽然回来的那位吗?” “是啊,说句不敬的话,事情就是从那位大人忽然归国开始的,未来得及面圣就忽然死去,说不定执念不消,一定想要找到陛下面圣,才不断出现在皇宫附近,又是修道之人的魂灵,想想看多可怕。” “如果真的是那位大人,听说他是等待面圣的时候,忽然惨死驿馆,到底是谁杀死了他呢?那位大人若是在天有灵,难道不应该为自己报仇吗?” “说得也是。” “希望大理寺早日找到凶手。” “希望今夜不要死人了……不要死太多人……” …… 天很快就黑了。 尽管蔷薇古堡已经撕去表面的温和,变得狰狞可怕,但谢刹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他最重要的宝物遗落在了那里。 在进去之前,谢刹在手臂上用清洗不掉的颜色写下:把星之带回来,他对我很重要。 如果自己再次进入蔷薇古堡,再次被篡改了记忆,只要看到这行字,就会明白自己的坚决,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蔷薇古堡的第四天。 这一次,谢刹仍旧出现在了蔷薇古堡的大门外。 他主动推开了大门。 花园之中一片僻静,没有一盏灯火,唯一的光源在古堡的建筑之内。 这次没有男管家和他身上的男仆开门,接引。 谢刹主动走进了古堡之中,沿着大路往古堡的建筑走去。 站在门口,里面似乎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声音。 谢刹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略略思考了几息。 他想了很多东西。 比如腰间的剑,比如可能遭遇到的危险和应对之策,比如自己为什么会再次回来这里。 自然也看到了手臂上,自己进来之前留下的字迹。 年轻的陛下清隽的面容一片冷静,乌黑的瞳眸淡漠极了。 真是愚蠢,他想。 夜里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理智清醒,自然想到了所有的线索。 蔷薇古堡有问题,古堡的主人和方士不但长得相似,而且都有一个叫耀祖的名字。 无论是在景王朝见到的方士,还是在蔷薇古堡里见到的方士,他们都和十年前的方士一样,这显然是个极大的漏洞。 现在想想,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陷阱。 古堡的主人装成方士,将通向蔷薇古堡的钥匙——镜子,交给自己,有意无意引诱自己来到这里。 “想把我也变成吸血鬼吗?”谢刹轻轻地说。 这样的长生之法,未免可怕。 谢刹再次看向胳膊上留下的信息:把星之带回来,他对我很重要。 留下信息的那个自己很坚决,朱砂的痕迹刻进了血肉之中,就算清洗掉了也会留下痕迹。 如果一开始将镜子带给自己,就是蔷薇古堡的阴谋,显然真正的方士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 “你想带回来的人是谁呢?既然是星之,那就是那个沉睡的方士吧。” 在景王朝的谢刹想起来所有一切以后,蔷薇古堡的谢刹也认同了一点:自己现在的状态有问题,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情感淡漠得不正常。 其实,如果景王朝的自己不留下这样的字迹,谢刹更想带回去的是这个蔷薇古堡的主人。 毕竟,他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他。 为什么给自己那面镜子,蔷薇古堡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说这里有他想要知道的一切秘密? 以及,目前最大的疑惑,为什么景王朝已经没有了方士和挚爱的青年,为什么宫廷还是不断有惨案发生?杀人的到底是谁? 整理好了所有思绪,谢刹推开了眼前的大门。 古堡的大厅里,灯火通明。 女管家和男管家拿着奇怪的乐器演奏着旋律迷人的音乐。 三位客人安静庄重地坐在沙发上,脸色强作镇定,不知道是有和谢刹一样不得不回来的原因,还是他们自己也无法拒绝一到夜晚就进入这里来的神秘邀约。 但看着那三个人虽然紧张却勉强冷静的样子,看来是前者了。 果然,长生不老的诱惑,即便有死亡的威胁在,也叫人难以抗拒。 不过,谢刹注意到,经过昨夜,客人们又减少了一位。 古堡的主人端坐在一架钢琴前,在谢刹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带着温雅无害的笑容弹奏着一首韵律神秘而迷人的音乐。 乐曲渐入佳境,随着手指疯狂的跳跃有一种癫狂恣意的节奏,仿佛随时就会有一群吸血鬼出现,神经质地咬住客人们的脖子,在杀戮和进食中狂欢跳舞。 这时候音乐却戛然而止,在乐曲的气氛最狂乱的时候。 啪啪啪! 今夜古堡的主人穿着纯粹的黑色西装,雪白的衬衣让他身上的颜色黑白分明,衬得上扬的唇角越发得红润如玫瑰。 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覃耀祖看着最后一位姗姗来迟的客人,微微仰着下巴,笑着说:“欢迎诸位来到蔷薇古堡,希望今晚的安排令诸位尽兴。” “长生不死,我想要长生不死。”一个客人猛地站起来,走了两步,浑身发抖却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看上去很憔悴,一副被病痛折磨的样子,神经质地睁大眼睛:“请问,要付出什么代价才可以让我长生不死?” 覃耀祖仍旧微笑着,扬起笑容的唇抿了抿,抬着下巴偏着头看人的样子,有些轻慢无趣。 “嗯,已经迫不及待了啊。” 憔悴的客人眼里有着对死亡的恐惧,泪水溢出:“求求你们,今夜选我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明天。” 女管家示意托着红石榴汁做的饮料走进来的女仆,给客人们一一端上,闻言忍不住皱眉,脸上仍旧保持着优雅的笑容。 “既然这是您的要求,请跟我来吧。” 客人感激涕零地跟着女管家离开,再也没有昨夜的恐惧,或许只是因为,迫在眉睫的死亡比鬼更可怕。 这一次,其他两个客人没有再拦他,只是脸色有些不好,似乎还在陷入挣扎,摇摆不定。 谢刹站在不远处,位置更接近覃耀祖弹钢琴的地方,既没有落座,也没有和其他两个客人坐一起。 最重要的是,那个位置离走廊更近,是最快可以到达昨夜那个放着方士身体房间的路径。 “怎么,你们一天只能转换一个人吗?” 谢刹挑衅一样突然的开口,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睁眼看来。 他的语气淡漠,清隽的面容也理智得毫无情绪,但还是叫人听出了嘲讽的意味。 覃耀祖抬着眼眸,像是讶然像是忍笑,眼底带着一丝纵容有趣看着他。 男管家有些不快,强忍着依旧礼貌地说:“客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刹的脸上没有明显的神情,乌黑的眼眸坚定:“你们的顺序是怎么安排的?为什么刚刚那个人可以随意想要排在前面就可以排在前面?” 覃耀祖按捺下唇角的弧度,眼底似有所无的宠溺,无辜无害地看着他:“客人的意思是想排在前面吗?为什么?大家之前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的。” 谢刹平静地看着他:“之前是之前,我突然想通了,早些接受转化,似乎得到的力量能更强大一些。比如你,似乎就比这些人看上去要高级很多。我来这里并不是想要和普通货色一样的身份,更高级的角色才可以满足我。” 谢刹突如其来的发言,让另外两个还在陷入挣扎的客人当场愣住,惊呆了。 原来,现在已经不是生或者死,而是更强的力量和更高级的存在,这样进化的角度之争了吗? 之前还一个个躲着,避免成为下一个,因为之前那个客人主动要被转化,想着可以拖过一晚上的两个客人,顿时着急起来。 谁也不想低人一等,付出同等的代价却成为不入流的仆人,如果可以更高级,更强大的力量,谁不想要呢? 但重点是,这个人说得是真的吗?转化顺序真的和力量有关系吗? 覃耀祖无辜地看着谢刹,还眨了眨栗色的眼睛:“你说得对……” 他的话让男管家和其他还留在这里的仆人都一起看过去。 那两个客人顿时沸腾一般站起来,热切地盯着他们。 覃耀祖微微扬着头,雪白的颈项上喉结动了动,栗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谢刹:“……转化顺序当然很重要,在血族之中,按资排辈的传统不比你们人类差,越是辈分高的能力越是强大。当然,被谁转化也很重要。” 谢刹平静地说:“一天只是转化一个吗?” 覃耀祖又笑了一下,眼底的忍笑像是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轻慢地挑眉,却纵容了:“是啊,只能一个。” 谢刹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他:“这里身份最高的人是你,如果你来转化我,需要什么条件?” 覃耀祖笑着抿了抿唇,栗色的眼眸温雅一点矜傲:“正确答案是,需要郑重的仪式,最好是第七天晚上,很多血祭祭品,但是……对你,我可以破例,任何时候,只要你觉得可以,我都可以立刻进行转化。” 那双栗色的眼眸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不出是真切的温情,危险的温柔,还是轻慢敷衍的深情玩笑。 就和这个人一样,无处不在的若即若离的疏离。 在他话语之后,另外两个客人争先恐后地站起来,拼命诉说着自己的价值和可以付出的代价,希望能得到古堡主人亲自的转化。 谢刹看着那双栗色的眼眸,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只是看着。 “第七天。”谢刹说。 覃耀祖就在原地,似有若无的微笑着,对他颌首点头。 谢刹盯着那双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一丝真切,来确定他的底线:“在那之前,我要带走我的方士。” “可以啊。”覃耀祖一动不动,仍旧留在原地,微微抬着下巴,脸上是淡淡的温和,眉睫垂敛遮挡了眼眸里的微凉,奢靡的嗓音如同耳语呢喃。 谢刹看着他,确定那个人不会突然反悔,向着走廊的方向走去。 在他回头之前,目光一直注视着覃耀祖。 覃耀祖只是坐在那里,耐心的样子,像是期待着不久之后一样,没有任何的不稳定,会突如其来做出危险举动的表现。 直到视线被走廊的墙壁中断,谢刹才回过头,快速向着那间屋子走去。 门和昨夜一样没有上锁,谢刹轻轻一扭就打开了。 雪发玉颜的方士仍旧沉睡在床上,一动不动。 谢刹走过去,手指轻抚对方皎洁无暇的面容,柔软但是没有丝毫温度。 当他抱起这个人的时候,那双闭上的眼眸,纤长美丽的睫羽忽然动了动。 “星之。”谢刹的声音不自觉放轻,叫着他为方士取的字。 那双眼睛在谢刹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像是从一场久远的梦境里醒来。 水蓝色的眼眸即便是夜色之中,也看见蒙着澄澈温柔的水色。 他看着谢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就再度陷入沉睡。 那句话是:“不要带任何东西去那个世界,包括我。” 第70章 喜欢我吧 “不要带任何东西去那个世界,包括我。” 在谢刹因为方士的话怔然的时候,身后门口的人重复了这句话。 谢刹回头,覃耀祖就站在黑暗的通道门口,一手撑着门框,低着的头轻慢地缓缓抬起,奢靡带笑的声音。 “嗯,怎么样,要听他的吗?” 谢刹仍旧抱起方士,垂下眼眸看着对方和古堡主人如出一辙的脸:“我要带他走。” 当谢刹抱着方士走出去的时候,覃耀祖往旁边让了让,神情无辜无趣的样子,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 即便如此,也还是叫人不安,不知道他究竟想怎么样,想做什么。 谢刹不知道如何离开蔷薇古堡,只能等时间自己过去,在古堡僻静之地找了一个地方,等在那里。 期间,另外两个客人因为谢刹骤然的态度转变和他所说的话被煽动了一样,开始想要主动接受转化,最好能由那位蔷薇古堡的主人亲自来。 但是,蔷薇古堡的主人不知去向,只留下傲慢的男管家敷衍着他们。 “客人们可以选择谁在明天接受转化。” 第四夜在这样相对安全的情景下度过了,是谁也始料未及的。 天快亮的时候,谢刹注意到,古堡之内有一道明黄色的光,像是从镜子里照彻的阳光。 在光线席卷到之前,谢刹一直紧紧抱着怀里的方士。 …… 天亮了,谢刹睁开眼。 他的手臂还紧紧抱着挚爱的青年。 对方安睡在他身边,皎洁的面容,漆黑的长发,红润的唇微微翘起,睡梦中也像是在温柔含笑。 在谢刹一眨不眨的注视下,青年的眉睫微动,缓缓苏醒睁开了眼睛。 谢刹微微屏息,注视着那双眼睛的瞳色。 睡眼朦胧的青年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谢刹的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像是阳光暖融的温煦声音带着柔和的笑意:“早上好啊,陛下。” 谢刹一动不动,只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青年俊美皎洁的面容,澄澈无暇的气息熟悉至极,环绕着他,但是在看到那双眼睛之前,他仍旧不敢放松。 虞星之眨了眨眼,眉眼温煦弯弯,近距离温柔地注视着他的陛下:“好久不见,陛下不习惯一起睡了吗?” 水蓝色的眼眸像是沁人心神的琉璃之境,让屏息的谢刹骤然安心,清隽苍白的面容下意识露出纯粹欢喜的笑容。 年轻的陛下罕见的笑容让虞星之一顿,像是被迷惑了一样,缓缓靠过去,玫瑰花一样红润柔软的唇落在谢刹的眉心,轻轻停顿。 “我的陛下长大了。”那个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温雅轻灵,这样说道。 谢刹张开手,将他抱住,乌黑的眼眸在笑眼底却怔然:“欢迎回来。” 回到景王朝的谢刹清楚的知道,发生过什么,但他一点也不想问青年是否记得。 就像谢刹知道,身边的青年此刻的样子,和十年前他离开自己时候一模一样。 无论是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星之在他身边就好。 方士顺从地接受着年轻的陛下的拥抱,尽管对方力气大得让他微微感到疼痛,也纵容一样默默接受着。 叹息一样微笑说:“我不是一直都在陛下身边吗?” 谢刹的失态令所有等待侍奉陛下早起的侍从感到意外,在他们看来,自从四天前这位方士大人归来,陛下就一直和对方在一起,直到现在也这样,未免过分黏腻了些。 比起对待臣子,更像是在看着…… 大家不敢多想,纷纷苍白着脸低下头。 直到纵容他的方士也提醒他早朝时间要过了,谢刹才放开这个人,起来换衣服。 “星之等我回来。” 方士穿着洁白的常服,罩着蓝色的雪纱,长长的头发散在身后,微微撑着下巴看他,水蓝色的眼眸好脾气的弯着:“好啊,等陛下回来一起用膳。” 那双盈着阳光和暖意的眼眸,清澈温雅,含着浅浅的笑容,一直目送谢刹离开他的视线。 …… 谢刹的好心情却没有维持多久。 “昨夜又发生了大案?” 朝堂上,群臣脸色惨淡,眼底藏着惶惑。 大理寺卿面无人色,嘴唇干得起皮,像是很久都没有喝一口水:“这次,受害者是皇室宗亲。” 因为景王朝的皇帝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十岁的,很多皇帝甚至来不及留下子嗣,所以宗亲的地位都很高,适龄的凤子龙孙都是以未来储君的待遇在培养,好在皇帝陛下近乎诅咒一样英年早逝后,能立刻挑选出一个合格的君主继位。 但这一次,死去的是上一任陛下留下的一脉,被封作玥亲王的先皇子,还有先皇后。 整个玥王府满门被灭,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怪。 “所有人都是被剑杀死的,只有亲王殿下和之前的死者一样,被割断撕开脖颈,凶手很可能对皇室的血液有着执着的偏好,以此为食。” 谢刹面色如水,喜怒不显:“不是说有目击证人,还是找不到凶手吗?” “臣,无能。” 跪地谢罪的大理寺卿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任是谁都知道近日最为案子上心的人唯有他。 但是迟迟没有进展的案子,无论如何都太过蹊跷。 “退朝吧,你留下。” 谢刹单独面见了大理寺的办案之人。 “查了这么久,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有怀疑的人选吗?” 办案的官员低下头,谁都没有先开口。 “臣,臣有发现。” “你说。” “四天前星之大人遇刺之事,玥王府的人恐涉事其中。” “近年来,玥王府频频有异动,王府中人一面久不露面人前,一面又蠢蠢欲动……似有不臣之心。” 谋权篡位自古有之,但在景王朝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因为在景王朝,皇帝这个位置就代表早逝。 放着有权有势的王爷不当,谁要去做注定短命还劳心劳力的帝王? 死的是有不臣之心的先太子,位高权重的王室,又是和方士遇刺一案有关,怎么看凶手也像是站在陛下一边的人。 谢刹注意到,当他将方士带回景王朝后,所有人的记忆果然再次发生篡改,想起的不是方士遇害,而是遇刺。 原来杀死星之的是玥亲王一脉,那对方就死得太便宜了,如果他们还活着,会以比之百倍千倍的痛苦的方式死去。 “慢慢查吧,加紧巡逻守卫。” 谢刹站起来,准备离去。 “陛下!”有人欲言又止,跪倒在地,“请陛下小心身边的人。” 谢刹顿了顿,并不回头:“什么意思?” “现在很多人都在说,凶手是宫闱内的人,而且,是陛下身边亲近的人。” “虽然是无稽之谈,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民间纷纷说,这一切都是那位方士大人回来之后开始的。” “陛下或许是忘记了,那位星之大人十年前三十四岁之时,就如同二十多岁的年轻俊才,如今他应该已经四十四岁了,但却还是如同二十多岁的样子,面容过于俊美,此事过于违背常态……” “臣曾听闻,异邦之中有吸食活人之血永驻青春的邪术,方士当年为陛下寻找长生之法,或许曾以身试……” “别说了。”谢刹的声音极轻却坚定,毫无情绪,也毫无转圜余地,“不是星之。” 他说:“这种说法,朕不想再听到任何人谈起。” 身后留下一片叹息。 有一句话那个臣子没有说,不仅仅是方士,陛下本人的样子似乎也和十年前差距不是很大。 景王朝的皇帝陛下们都英年早逝,但每一个在死前,都老得很慢。 …… 不是星之。 谢刹记得很清楚,在星之没有复活的时候,景王朝每日也都在死人。 昨天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被他带出蔷薇古堡,但还是有案子发生了。 他很快就想起了,昨天晚上他想要带星之回来的时候,蔷薇古堡里的星之睁开眼,对他说的那句话—— “不要带任何东西去那个世界,包括我。” 谢刹轻轻地重复:“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可以带你出来?” 以及,为什么他的星之会出现在蔷薇古堡里? 如果是玥亲王先太子一脉的人意图谋权篡位,不想让他继续活着,故而谋杀了为他寻找长生之法的方士,为什么死去的星之会出现在蔷薇古堡里? 还有蔷薇古堡的主人,覃耀祖。 那个人也是星之吗?如果是镜中被改变了性格的星之,为什么可以和身为方士的星之共存?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叫着星之的名字,有着和星之一模一样的脸? 如果是,为什么死去的星之,在镜中的世界被曲改性格后,会成为蔷薇古堡的主人? 星之为什么会给他那面镜子,告诉他,里面有他一切想知道的秘密?秘密到底是什么? …… 和进入蔷薇古堡后的自己不一样,景王朝的谢刹不认为,给他镜子的人不是方士是蔷薇古堡主人设的陷阱。 他无比肯定,给他镜子的就是他的星之。 尽管,星之当时的状态,现在想起来很奇怪。 “陛下回来了。”温柔的面容萦着浅浅的暖融的笑容,像是午后的浮光和琥珀。 青年带笑看着他的样子,的确让人想不起他的年纪,仿佛很久以前到现在到未来,这个人始终都该是这样完美无瑕的美好的样子。 “没想到会这么久,早知道不该让你等的。”谢刹拉着对方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时时刻刻都想记住这个人每一分神情。 “没关系,我并不饿。” 两个人牵着手,旁若无人的穿过花园水面上的回廊。 温热美味的食物被依次摆上来,虞星之果然用的并不多,一直在给谢刹布菜。 “修道之人不重口腹之欲,陛下不用在意。” 谢刹想起,很久以前,十年前更久的时候,这个人也是这样说的。 但那时候,谢刹更多认为,青年只是身为方士,不得不按照仙阁这样的规定要求他自己。 当谢刹带给御膳房的食物时,青年也会顺从的吃完。 现在,虞星之却的确一筷子也不动了。 谢刹忽然想起,第二天的时候,因为他从蔷薇古堡带出了分裂为单纯的方士那一半的星之,两个星之共存,一旦让星之想起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人就会死去。 所以,并不是只要把星之带回来就足够了,星之并不是完全的复活,不可以让他意识到自己发生过什么。 绝对,不能失去他! “没关系,不想吃可以不用为难自己。星之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我在这里。” 谢刹看着面前的人,那双水蓝色的眼眸即便不笑的时候,也是温柔的,毫不设防的清澈,仿佛什么都可以伤害他。 虞星之的唇自然的微张,玫瑰色的唇,这样的神情显得无辜,像是为谢刹突如其来的纵容而怔然。 谢刹的手指轻轻落在他的唇上,柔软的唇瓣,专注认真地触摸。 “会保护星之的。长不长生无所谓,只要活着一日,就会竭尽全力和星之在一起。” 虞星之一动不动,水蓝色澄澈的眼眸看着他。 谢刹缓缓靠近,乌黑执着的眼眸纯粹干净,浅色苍白的唇抿得孤绝,和那玫瑰一样柔软的唇相贴,小心翼翼地亲吻他,像是亲吻随时就会消融的雪。 “如果可以回到十年前,不会让星之因为寻找长生离开我。” “陛下……” 青年似乎因为突然的亲吻怔然,回过神来下意识笑了一下,却并不理解。 年轻的陛下乌黑纯粹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他,轻轻柔软地说:“喜欢星之,像这样只要看见就忍不住想要亲吻的喜欢,星之喜欢我吗?” 虞星之露出矜持含蓄的浅笑,水蓝色的眼眸不确定地看着他:“……” 谢刹的唇轻轻碰碰他的唇,缓缓拉开一点距离,乌黑的眼眸柔和虔诚地看着他,用虞星之最喜欢的声音对他说:“星之也试试喜欢我吧,不是臣子喜欢陛下的喜欢,是即便死去了,只要灵魂存在,就还想再次相见的喜欢。” 虞星之被亲吻的唇越发红润,似有若无微张着的唇角扬起,像是笑了一下,眼神温和美好得近乎脆弱:“如果是陛下的心愿……” 谢刹再次亲吻了他,青年的唇生得极为好看,这样的神态,无法忍住不去亲吻。 “如果什么都不做,可以一直一直这样亲吻星之,就算是十年也丝毫不觉得厌烦和足够。” 但小心翼翼温柔克制的亲吻,仅仅只到阻止对方说出那句话,便强迫自己按捺着停下了。 谢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青年的唇角,静静地近距离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虽然是我的心愿,但更希望星之是因为自己的意愿而想要喜欢我。” 青年看着他,清澈的水蓝色的眼眸,像是从未想过如果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眼前这个年轻人对他意味着什么。 “从有自我意识开始,就觉得自己是因为陛下而存在的,所有的愿望和想法,想要成为的人,除了活着,都是因为陛下。陛下想要我的喜欢,当然可以。但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我的意愿里没有过除陛下之外的想法,并不能区分什么是纯粹的自己的意愿,什么是因为陛下而产生的自我意愿。” 虽然看上去是比谢刹更年长的人,从一开始遇到的时候,就是比谢刹更成熟的少年。 并不是什么没有自我意识、不自信,会屈居人下的人,相反,青年比谢刹所见的任何人都从容自信,游刃有余应对一切。 但是,只要是和谢刹在一起,却像是习惯将所有的主导权都交给谢刹来决定。 近乎纵容的宠溺和无止境的温柔,所以,总是用那种不设防的眼神看着他。 谢刹的喉结隐忍地鼓动,乌黑的眼眸专注执着地凝视着青年,最轻柔的语气瞳孔却像是潮湿:“好啊,那就喜欢我吧,命令你喜欢我吧,像我喜欢你这样喜欢我,凡是你所能感受到的爱意,就用这种程度来喜欢我吧。成为我的,就算死去了,被变成另一种存在,变成枯骨了,如果还有意识,也喜欢我吧。做得到吗?” 青年温柔怔然地注视着他,看着他泛着水色的黑色眼眸,像是笑了一下,尽管不懂,也柔和纵容地答应了:“好啊。” 谢刹还觉得不够,紧紧抓着那个人的手,看着对方眼睛说:“如果无法控制变成了另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想不起任何现在的情绪,只要还记得这段话,那就相信我也是一样的,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星之的。” 虞星之抚摸着他的眉睫,谢刹的眼里一滴泪也没有只有冷静,但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却让他觉得像是在哭一样。 “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想要谋反的玥亲王一脉死了。”谢刹眉睫微垂,即便在虞星之面前清隽苍白的面容神情显得乖顺,声音和话语的意思却透着冷淡的倦怠和按捺下铁锈味的杀意。 “陛下的生日又近了,害怕吗?” 三十岁的生日,无法跨越的早逝诅咒。 也许以前有过恐惧,但现在没有了。 他的时间不是两三个月,而只剩下三天。 今天晚上是第五夜,明天,后天晚上就是他和蔷薇古堡的主人约定的第七天的转化之日。 谢刹看着他,淡淡笑了一下:“已经解决了,不用再为此担心了。” 虞星之好奇地看着他:“是什么办法?” “现在不行,明天、后天,大后天的早上起床,那时候再告诉你。” 水蓝色的眼眸信任地注视着谢刹:“好啊。” 这一天,向来勤政的年轻的陛下临时选择了休沐。 像少年时候一样,和久别归来的方士故地重游,去做了当年他们会做的事。 那时候,因为到底年幼,身为陛下的谢刹一边上朝处理政事,一边还要上学堂,接受各位大臣的教导,完成各种作业。 作为陛下钦点的御用方士的虞星之,在谢刹忙碌的时候,也要去仙阁和钦天监,学习方士所需的一切知识。 下学之后,两个人会坐在一起,一个批阅奏章作为功课,另一个做各种方士老师布置的奇奇怪怪的功课。 有时候趁着那些督查的宫女侍从不在,他们会互相交换作业。 一开始还会因为被发现而受到责罚,当然,没有人敢真的直接惩罚皇帝,但那时候的虞星之则避免不了。 然而,因为虞星之是谢刹一个人的方士,其他人只能严厉地告诫他,如果他不好好学习方术,将来陛下的命承于他一人之身,届时他如何应对。 最后的惩罚执行还是要谢刹亲自来。 谢刹当然不会责罚他的方士,他只会趁机给虞星之很多御膳房的食物,让他吃掉就是惩罚了。 之后,两个人还是偶尔会偷偷换作业,但后来看出来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陛下从什么时候开始,是这样看待我的?” 谢刹牵着虞星之的手,走过皇宫当年他们走过的路,两个人的样子和十年前几乎毫无变化。 “不记得了,好像是十年前星之离开的时候,好像更早之前,也许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打算要这样喜欢你了。” 谢刹的确不知道,在青年离开他以后,他从未这样想过,就像是在他的意识里,从未和这个人分开。 是十年后,他的方士回来他的身边,却骤然死去。 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是爱着这个人的。 无法接受这个人死去的事实,近乎封闭了自己。 那个诡谲的蔷薇古堡,或许是魔鬼的殿堂,拥有一切人心潜在的欲望,所以他潜意识复活了那个人,在景王朝醒来,固执地坚信星之是他失而复得的挚爱。 不愿意记起来,星之是他的方士,被阴谋杀死的方士。 “星之。”虞星之低低地重复自己的名字,“为什么是星之,陛下当时为什么取这样的字给我?” 谢刹看着他:“想要告诉你,你是我心之所向,是最明亮美丽的星星一样的存在。”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清澈隽永:“为什么是十年之约?” “因为,”谢刹淡淡微笑,这一次不用再隐瞒什么,“想要在临终前再见星之一面。” 三十岁的死亡大限前,即便找不到长生之法,也希望那个人能回到他身边,再见最后一面。 虞星之专注地看着他,盈着暖柔笑意的眼眸没有任何意外,就像是他也是这样想的:“是,所以,我回来了。” 第71章 宫廷幻夜 蔷薇古堡的第五个晚上,谢刹并没有去。 他把那面镜子藏了起来,并且以防万一,整夜都没有入睡,在御书房批阅白天时候因为和虞星之休沐而没有处理的公务。 直到天亮。 火苗的光束一晃而过。 夜晚比谢刹预期的过去得更快,刚开始度日如年,之后在低头专心致志处理奏折的时候,几个时辰忽然就过去了一样。 镜子就藏在谢刹书房不远处隐秘的宝箱里,并且,他拒绝了虞星之陪着他,唯恐如果夜晚被拉进蔷薇古堡,虞星之会被迫跟他一起回去,功亏一篑,再次失去那个人。 发现天亮的时候,谢刹松了一口气。 他走过去,推开窗户。 远处的夜色已然发白,遥远的天边传来的第一道天光铺呈而来,像是陨落的星辰经过荒原道旁的孤树,迎面而来的时候,风中散发着清冽令人清醒的微凉。 谢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世界这样美好,想和那个人一起看见。 不过几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却响彻皇宫。 又有人死去了。 这一次,死的人更多。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人人面无血色,低着头。 龙椅上的谢刹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反而唇角扬了扬,他没有笑,声音极轻:“为什么夜里的时候,这几位死去的大臣能够无诏出现在宫廷之中?比起他们被杀,朕现在更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秘密出现在这里,想要干什么?” 还能是干什么,私下结党,秘密集会,夜会宫廷,等同谋反。 谢刹的声音毫无情绪:“朕还没死,你们已经等不及了吗?” “臣等万死不敢,陛下息怒。” “这几位大臣的行为,如今他们已死,谁也无法解释开脱,当务之急是又发命案,而且距离天子如此之近,陛下安危是重中之重!” 谢刹看过去,满朝没有一个人抬头。 “朕给了你们最大的便利,你们非但查不出血案真凶,甚至放着眼皮子底下的结党密会如同眼盲,既如此,还查什么?” 年轻的陛下很少高声说话,也并不喜欢发脾气,但并不意味着君威不重。 当天早朝,好几位机关要务的大臣被撤职查办,在昨夜事件中涉嫌渎职的官员,不管是否位高权重,一律被处理,换上陛下自己的人,包括一直侦办此案的大理寺。 退朝后,谢刹召见了这些人。 “机会朕给了你们,坐不坐得稳,是你们的本事。可以无能,但要听话。” “即日起,事关此案的一切,首先汇报于朕。” “还有,朕不想在任何地方再听到有人谈论朕的方士跟此案的关联。” …… 那一天过得很漫长。 上午谢刹回来的时候,虞星之还在睡。 “让他睡吧。” 谢刹不忍心唤醒他,轻轻抚摸他的脸,为他盖好被子,就独自在外阁批阅起奏章来。 “为何星之会这么累,昨晚他何时睡的?” 侍从上茶的时候,谢刹随口问了一句。 对方迟疑了一下:“昨夜星之大人正常入睡的。” 谢刹停了笔,抬头看他:“为何迟疑?” 侍从是谢刹的人,给虞星之的人都是谢刹最信任的人。 侍从低下头,恭敬地说:“回陛下,昨夜丑时,星之大人有一段时间不在宫内,属下以为大人只是临时起夜,四处找了找,再回来却又见大人好端端睡在那里,似乎哪里也没有去。” 谢刹的脸上毫无情绪:“确定时间吗?” “不能确定,臣再次看见大人是丑时将末。” 谢刹低下头,淡淡地说:“下去吧,不要对任何人说。” 又过了一会儿,谢刹的奏章快要批阅结束,虞星之终于醒了。 “你睡了好久,不舒服吗?”谢刹拿着玉梳为虞星之梳头发。 虞星之闭着眼睛,清正皎洁的面容在镜中散发着华美的气息,玫瑰色的唇自然微张,就像是似有若无的微笑。 亲切温柔而无害。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累,怎么休息也觉得很累,也许昨夜做了想不起来的噩梦。” 谢刹自身后揽着他,一眨不眨看着镜中的他:“噩梦的话,只要醒过来就好。昨夜星之起来过吗?来找我。” 虞星之轻轻摇头,有些倦怠的样子但眉目还是清澈温和:“没有,好累。虽然想过去,但陛下说不希望我来,所以并没有起来。” 谢刹抱着他,下巴枕在他的肩上,清隽苍白的面容,显得乖顺安静:“嗯,做得好,下次也要这么听我的话。” 虞星之便笑了一下,眼底像是纵容:“好啊。”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事情像是彻底失控了。 这一天中午的时候,谢刹也觉得有些困倦了,陪着虞星之睡了一会儿。 当他突然醒来的时候,虞星之却不在他身边。 谢刹走出去,发现寝宫里所有人都睡着了,在橙色发白的暖阳下,像是集体做了一个梦一样。 谢刹刚想叫醒他们,却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发白灿烂的阳光下,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华丽的寝衣,长长的水一样的头发披散,赤着脚穿着木屐,独自行走在宫廷之中。 暴虐的阳光和绸黑的衣料,让那个人的肌肤像是白得发光一样,却给人一种冷凉的感觉。 谢刹没有出声,只是一眨不眨看着那个人的侧脸。 远远的像是美好得在发光一样的人,只看得清玫瑰色的唇角轻轻扬起的弧度,像是在笑。 温雅又轻慢的样子,漫不经心,高高在上。 让谢刹不能出声的,是那个人手中雪亮细长的剑,还有随着他走动,剑和脚下滴落的血。 一地的鲜血,从外面一直蔓延到宫殿之中,又在阳光下慢慢消融。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让发白的梦境中断。 谢刹睁开眼,发现他仍旧站在宫殿外,只是天上的云像是突然遮住了阳光,世界一黑。 这才意识到之前的视野不真实如梦魇。 和梦里不一样,所有人都醒着,警觉地看着远处惊叫传来的地方。 “陛下后退,吾等这就前去查看。” 毫无意外,又是一起命案。 和之前不同的是,之前四起案件都是夜晚发生,每日只有一起,但今天却发生在白天,正午时分。 谢刹明白后,想到之前白日发梦一样的幻觉,立刻往回走。 寝宫的床上没有虞星之。 “星之,星之!你们有没有看到星之去了哪里?不是命你们守在这里吗?为什么人不见了你们不知道?” “陛下。” 在谢刹冷静的发疯一样的询问中,一个温和的嗓音疑惑地响起。 谢刹一顿,像是忽然失去了力气,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虞星之散着的头发还在滴水,穿着洁白的浴衣,神情温雅亲切,水蓝色的眼眸关切地注视着他:“发生了什么?好像听到了叫声。” 谢刹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你去了哪里?我醒来没有看见你。” 虞星之好脾气地看着他,眸光矜持含蓄:“刚刚起来有些热,所以去洗了澡。嗯,陛下怎么了?” 旁边的侍从便解释道:“外头突然又发生了命案,陛下看到大人不在,太过担心您了。” 虞星之的眼眸微敛看着谢刹,似有若无的朦胧的温柔:“是我的错,以后会一直让陛下看见的。” 谢刹却觉得有些冷。 昨夜命案发生的时候,星之短暂的失踪过。 现在命案发生的时候,星之不在他身边,他在如梦如幻的状态里看见了疑似星之的凶手,清醒之后星之在洗澡。 “全都出去。”年轻的陛下忽然命令。 所有人面面相觑。 “朕让你们全都出去!听不到吗?” 向来就算震怒也轻声低语的陛下,忽然高声发火,没有人不感到畏惧。 但同时也很理解,宫廷之中白日便又凶案发生,实在是太可怕了,陛下为此不安才是正常的。 在只剩下谢刹和虞星之的寝宫内,谢刹清隽安静的面容一眨不眨注视着虞星之,手指仔细地抚摸他的眉眼,侧脸的线条,到柔软的唇角,到纤细脆弱雪白的颈项,手指放在那脉搏极其微弱的地方。 虞星之并不闪躲,水蓝色的眼眸仍旧毫不设防都注视着他,温柔得像是接受谢刹任何的一切,玫瑰一样的唇角也自然无害的微张。 “陛下……” “星之是吸血鬼吗?”谢刹轻轻地问道,清隽安静的神情,乌黑的瞳眸专注清亮。 虞星之微怔:“不是。” 谢刹看着他的眼睛:“真的不需要血液吗?” 虞星之的唇角自然微启的弧度,像是极其微弱的笑了一下,试探一样:“陛下想要长生吗?” 谢刹说:“如果需要,我的血可以给星之,不要再死人了。” 虞星之静静地看着他,唇角的弧度不变,水蓝色眼底的朦胧却叫人看不清真意,呢喃一样极轻的声音:“不是。” “会被发现的,发现后,会失去星之的!” “陛下是想要我吗?” 谢刹:“……” 彼此都像是在自说自话一样,虽然一瞬不瞬看着对方,却说着完全对不上频率的话。 虞星之怔然,随即温柔缓慢地笑了,微微偏着头看他,抿了抿唇,手指轻柔地摸摸他的头,极轻地嗓音:“被吓到了吗?” “抱歉。” 谢刹清隽的面容之上乌黑的瞳眸失神一样垂敛,想要拥抱这个人。 虞星之却后退了半步,温柔皎洁的面容,似有若无微敛的眼眸没有多少真切笑意,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温和又疏离,轻轻地说:“头发湿着,会弄湿陛下的。” “我帮你擦。” “不用,还没有洗完。稍等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 他浅淡的笑着,微微矜持颌首,俊美无暇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温雅柔和,自谢刹面前退开,消失在浴室的屏风后。 谢刹轻轻闭上了眼睛,苍白的唇抿得孤绝,喉结隐忍地吞咽,清隽的面容,有冷淡阴郁的倦怠。 那个人的气息谢刹很熟悉,刚刚,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无论如何,都会保护星之的。” 屏风后的虞星之没有褪下浴衣,静静坐在水池里。 玉一样皎洁无暇的面容,没有丝毫神情也显得眉眼温柔,和被水浸湿的白衣一样,有一种清透的脆弱,就像是整个人也化作了半透明的水。 “嗯,我也是,无论如何,都会保护陛下。” …… 第二次杀戮发生在下午戌时,落日消失,天地虚黄,万物朦胧,逢魔时刻。 视线也是朦胧的,像是忽然从梦中清醒一样。 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血腥,第一时间会错觉以为是梦中的春花和秋枫。 背对着谢刹,身上的白衣只有尾摆的星辰纹络沾染上血线,青年的手中执着滴血的剑,站在满地的尸体上。 死去的人有朝臣有贵族有皇室有侍卫,尸体倒在一起,就像是毫无还手之力,瞬间就被杀光了。 谢刹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一把拉住他的手让他看着自己。 固执地盯着那双水蓝色仍旧温柔美好的眼眸:“为什么?不是说过了吗?如果需要血,我的给你,要多少有多少,不够吗?为什么要杀死这么多人?” 虞星之温和地注视着他,唇角微张的弧度,仍旧清澈无暇,像是不确定,毫不设防的脆弱,就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了什么,信任地看着他:“陛下,发生了什么?” 谢刹捂住他的眼睛,紧紧抱着他:“什么事都没有。” 他捂得住对方的眼睛,却无法让他嗅不到满地的血腥。 虞星之微微一顿。 不远处,骤然目睹了现场的宫女发出惨烈的叫声,跌跌撞撞地逃走,一边跑一边喊着杀人了。 两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 一行血泪自虞星之的脸上落下。 谢刹才看到,自己的手中沾了血,顺着那人皎洁的面容滴落,血泪一样。 玫瑰色的唇角微微扬起:“是我做的。” “不是!”谢刹紧紧抱着他,咬紧牙关,“我会解决的,没有人会发现……” 虞星之的手温柔却坚定地握住谢刹的手,将那人的手自他眼前拿开。 水蓝色的眼眸盈着清澈的水波,似有若无的柔和,一瞬不瞬看着谢刹:“该如何结束呢?陛下眼中看到的我,和我看到的自己是一样的吗?一直在这样想。” 谢刹并不明白,摇头固执地说:“不要离开我。” 虞星之没有笑:“或许不该回来的,但是,无法不回来。陛下在等着我啊,一直这么想着,十年之约,也许是一生最后一次见面了,如果无法回来,那个人离去这个世界前,会是怎样孤单的心情?” 水蓝色的眼眸宁静,专注地凝视着他,如水的温柔,只是再没有丝毫笑意。 “陛下不奇怪吗?我已经四十四了,应该很老了,但是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的时间停止了,我却不知道,只是一直一直记得,十年之后的那一天,要回到陛下身边。于是,就回来了。” “喜欢我吧,命令你喜欢我吧,像我喜欢你这样喜欢我,凡是你所能感受到的爱意,就用这种程度来喜欢我吧。成为我的,就算死去了,被变成另一只存在,变成枯骨了,如果还有意识,也喜欢我吧……” 温雅柔和的声音重复着谢刹说过的话,浅浅地笑了一下,水蓝色的眼底却只有宁静。 “陛下真是过分可爱,和以前一样。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却擅自答应了陛下。但其实,也做到了吧。” 他垂眸,看着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谢刹。 “陛下,那面镜子请不要再使用了。也不用为我复仇,并没有什么谋杀案。不需要任何人来杀死我,在回来之前,我就已经死去了。因为想要履行十年之约,以可怕的样子回到了陛下身边,制造了这些噩梦。” “陛下,按照自己的意愿,好好活下去吧。” 谢刹睁大眼睛,乌黑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意外,也许更早时候,第一次看到久别归来的方士,就已经察觉到了。 “不行,第三次第四次,还是会找回来的。” 虞星之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表情:“即便我变得这样可怕……” 谢刹毫不动摇:“下次我会把你绑在身边,需要血的话我的给你,我会看得牢牢的,不会让你有机会出去,我会一直盯着你,我会……” 玫瑰一样柔软的唇落在谢刹苍白冰冷的唇上,阻止他说出其他的话,微微停顿,缓缓退开。 那个人浅笑的面容,美好得不真实:“即便是镜中,也没有我。陛下,十年之约,到此为止结束吧。” 仓促惊慌赶来的宫廷侍卫,在一地鲜血尸体中,发现了唯一存活的陛下,还有在陛下怀里的方士。 在雾蓝的夜色朦胧之中,那个人化作枯骨,湮灭成萤火,消失在天上的繁星之中。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真相大白了。 原来一切命案的凶手就是归来的方士,在十年前出海寻找长生之法的时候,方士就已经因为意外客死他乡。 但因为临行前和陛下约好了十年之约,所以,当时间临近的时候,方士的灵魂获得了一股力量,让他跨越山海回到故土。 亡魂想要维系生前的样子,就需要生人的血肉,于是才犯下累累杀业。 之所以杀死玥亲王一脉,还有宫廷内的大臣们,是因为玥亲王曾经设计谋杀方士,撞破了他早已死去的真相。 而大臣们则谋划着在陛下过世之前就寻找新的君主,背叛了陛下,于是方士也杀死了他们。 惊悚可怕的宫廷幻夜,终于结束了。 除了失去了方士的陛下本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除了陛下本人,所有人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 夜色来临。 皇帝陛下独自躺在寝殿的床上,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情绪,好像所有生而为人的感情都随着方士的离去被带走了。 他的手中握着一面古朴的铜镜。 虽然那个人说,镜中也不会再有他,但谢刹还是想试试。 他已经复生了那个人两次,第三次当然也可以。 铜镜的光芒闪过,像是一道水波在光下漾过。 “客人昨天没来。” 这是蔷薇古堡的第六夜。 当谢刹走进古堡大厅的时候,发现里面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刚刚被转化后的第六位客人虚弱地躺在沙发上,脖颈上有两个血洞,慢慢长好平复,只剩下两个小小的红点。 除了谢刹面前的红石榴汁,所有人面前的饮料都是鲜血。 谢刹没有入座,站在客厅冷淡地扫视一周,没有发现古堡主人的踪影。 “覃耀祖在哪里?” 管家和仆人抬眼看着他,瞳孔里是交换血液后的失神迷幻,没有人回答。 谢刹不管他们,抬脚径直朝着走廊熟门熟路走去,也没有任何人阻止。 走廊西南边的房间,那个最开始发现方士的房间,这一次谢刹什么也没有发现。 里面空无一人。 谢刹顿了顿,就像是他的心也空了一样。 几息之后,谢刹从里面走出来,一间一间房子找过去。 期间有管家和仆人来阻止过。 “主人不在,您这样太失礼了。” 谢刹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摸了摸手边的剑,轻轻地说:“主人不在,你想试试这次能杀死你吗?” 所有吸血鬼像看着疯子一样看着他,但又忌惮地后退了。 “是吗?让他翻好了。” 遥远的,依稀听到了熟悉的轻慢无趣的声音。 谢刹一顿,猛地转身向后走,快速下楼,回到大厅。 “主人不在!” “滚开。” 大厅里确实没有覃耀祖的身影,但是谢刹看到了脱下来不久的雾霾蓝外套。 他立刻推开阻拦的人向楼上走去。 这一次阻拦的人多了起来,所有人都露出吸血鬼的真面,尖锐的牙齿张开对着他。 谢刹的脸上一片冷静,安静清隽的面容从来不是什么崇尚暴力毫无耐心的人,但这次,他一语不发,直接拔剑。 “嗯,这是在做什么?” 人群对峙的时候,谢刹身后的一扇门打开了。 穿着蓝色针织衫的覃耀祖慵懒地靠在米色的门上,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正端着一盏红酒,微微仰着头,漫不经心地饮下。 喝红酒就像在喝水一样。 唯有栗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在闹事的谢刹。 在谢刹回头看他的时候,覃耀祖抿了抿被红酒润泽的唇,露出一个无辜轻慢的笑,抬起左手随意晃了一下,顺便撩了一下耳边的长发。 不知道打招呼是顺便,还是撩头发才是顺手。 “嗯,好久不见,在玩什么勇者围剿吸血鬼的游戏吗?算上我怎么样?” 谢刹快步走向他。 “你说过,他是不可转化的。” 覃耀祖歪了歪头,眨着眼睛看他,不好说是故作无辜,还是等待他的后文。 谢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你还说过,你就是他转化的结果。” 覃耀祖无趣地抿了一下唇,栗色的眼眸还算温和:“我说了那么多话,难为你就记住这两句。” “星之不见了,在我面前消失了,他说镜子里也没有他。” 覃耀祖微微垂敛着眼眸,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微空而怜悯,孩子气的口吻:“真不幸,但,关我什么事呢?” 第72章 另一个谢刹 “啊,真不幸,但,关我什么事呢?”覃耀祖微微抬着下巴,这样无辜轻慢地说。 谢刹走过去,抓住覃耀祖的手,乌黑的瞳眸一眨不眨看着他,并无凌厉,只是固执,那瞳孔深处的淡漠夜色一样冷静。 被抓住的覃耀祖微微睁大眼眸,一副无辜讶然控诉的样子看着他,在故作惊讶和无辜的神情之下,栗色的眼眸却是忍笑。 玫瑰色的唇角翘起又努力平复,再三还是无法按捺下那灿然放肆的愉悦。 “呀,被抓住了呢,接下来想怎么样?”这样无辜弱小无助地看着谢刹,却犹如幕后魔王的男人,忍笑着一瞬不瞬看着他。 覃耀祖微微侧首,作出向左右那些人说话的样子,眼神却始终在谢刹身上,他现在不笑了,奢靡的嗓音呢喃一样尾音微微拉长:“围剿吸血鬼游戏里,被抓住的吸血鬼会怎么样呢?” 古堡里的吸血鬼露出尖牙,配合地说:“会被放在太阳下晒吧,好像见了太阳就会消失。” “也可能会被灌圣水。” “用十字架超度。” “用银质的钉子钉死在棺材里封印起来。” 覃耀祖微微蹙眉,讶然地看着谢刹,一瞬不瞬仿佛愕然无辜:“听上去好疼啊,你们这些主意也太过分了。你想这么对我吗?” 说着,覃耀祖自己却按捺不住唇角高高翘起,先笑了起来,仿佛被取悦到了一样,灿然的孩子气。 和虞星之一模一样的面容,在覃耀祖的身上,当他不露出这样轻慢张扬魔鬼的一面时,光看西装革履、金丝眼镜、蓝丝带、黑长头发的装饰,只觉得他整个人透着艺术家的温雅和贵族的矜持,好像比虞星之还要成熟几分。 一旦他摘下眼镜,露出惑人的笑容,本性的恶劣暴露无遗,反而比虞星之看上去还要多几分天真孩子气。 谢刹毫不在意,只是牢牢抓住他的手,一眨不眨看着他:“这个镜子会改变人的性格,我要你跟我一起出去。” 覃耀祖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着那些吸血鬼挑了挑眉,好像听到了多么幼稚有趣的玩笑一样。 “好啊。”覃耀祖说,轻慢地垂下眼眸,线条完美的下巴抬起,嗓音耳语一样低迷,“不过,你应该还记得吧,dearest说过,不要带这里的任何东西去那个世界,你确定要带我去吗?” 谢刹看着那双栗色的眼眸,里面还残留着一点笑意,并无所谓的样子,显得那双冷凉的眼眸也清澈起来。 那清澈并不觉得美好,只觉得像是看见了深渊之底。 谢刹没有动摇,毫无情绪的声音很轻:“我有一些疑问一定要得到解答,作为报酬,明天夜晚的转化仪式我会出现,你可以吸干我的血。” 覃耀祖的神情漫不经心,奢靡的嗓音呢喃如同耳语,微空的眼眸注视着他:“这点报酬可不够,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注定是我的藏品了,这和你自己的意愿无关,不管你想不想来,只要我想要你出现在这里,你就只能出现在这里。你以为像昨天晚上那样藏起来就可以躲过去吗?那只是因为我暂时放过了你,但明天晚上不一样,拿本就做好的交易和魔鬼再交易,这样是不行的。” 谢刹并无动摇:“你想怎么样?” 覃耀祖抬起没有被他抓着的那只手,将红酒杯递给旁边,立刻有吸血鬼恭敬接下。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拨了拨刘海,似有若无的笑着,栗色的眼眸从容地注视着谢刹,那一瞬不瞬深栗色的眼眸,慢慢发出深红和浓黑的色泽,呢喃着:“突然改变主意了,想现在就转化你。” “你说什么?” 喜怒无常的男人,毫无预兆的转口。 下一瞬,谢刹就看到对方露出两颗属于吸血鬼的尖牙,朝着他的脖颈而来。 一瞬间所有触感放慢放大。 尖锐的牙齿抵在脖颈的肌肤上,缓缓下压,被压到底层的肌肤承受不住压力,终于被刺破了表皮,利齿嵌入下压,微微的刺痛。 ……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像是无数声音在快速细密轻微地讲述着,无始无休。 世界像是在正午发光的梦境里不断旋转坠落。 谢刹在一片眩晕之中睁开眼,想起之前的遭遇,他被覃耀祖猝不及防咬了。 但是脖颈触手光滑,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任何不适。 他也没有长出尖锐的牙齿。 谢刹站起来,观察着周围的景象,发现自己仍旧身处蔷薇古堡,但是周围微妙的不同。 当谢刹一边行走在这里,一边比照记忆里找不同时,他慢慢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这里虽然是蔷薇古堡,但是比起之前的蔷薇古堡,这里看上去更真实。 庭院的荆棘藤蔓有新有旧,有新绿有枯黄,蔷薇花疯长也坠落,有风吹过,光线会变化,之前夜晚的蔷薇古堡虽然给人阴森莫名的压力,却始终找不到具体因由,对比才会意识到,之前的蔷薇古堡像是静止的,充满一种不真实感。 最重要的是,谢刹发现,现在的蔷薇古堡是白天。 他站在庭院门口,可以看到远处的山林和路,甚至包括更遥远处的小镇。 这是怎么回事? 白天到了,他却没能离开蔷薇古堡? 难道是真的被转化了,如果是这样,其他吸血鬼呢?覃耀祖呢? 古堡空无一人。 谢刹走了一圈,这里比起夜晚,像是很久没有住人了,连壁炉都是冷的,但屋子打扫得很干净。 一无所获,谢刹想起了什么,再次上楼回到二楼左一主人的卧室。 卧室的门是锁着的。 谢刹又回到一楼,按照夜晚的线索去找钥匙,这次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试着暴力破坏门锁失败,即便是向来冷静毫不情绪化,他也忍不住踹了门一脚。 啪嗒。 什么东西从身上掉出来。 谢刹低头,看到一枚钥匙。 他微微一怔,低头看自己身上的服饰。 昨天夜晚他没有换衣服,身上却不是景王朝的服饰,而是和之前的夜晚一样换上的蔷薇古堡的服饰。 和蔷薇古堡的主人覃耀祖身上的装饰如出一辙。 谢刹看着从自己身上掉落的钥匙,为什么主人房间的钥匙会在自己身上? 覃耀祖给他换了衣服,钥匙在衣服身上,所以才会这样吗? 谢刹没有多想,拿着唯一的线索,打开了眼前这扇门。 他走进去,门关上了。 走廊空无一人。 主卧之内,仍旧是纤尘不染的干净,却很久没有住人的气息。 桌上仍旧放着那面镜子。 谢刹和以往一样走过去,第一次在白天拿起了那面镜子。 桌子和镜子的位置对着窗外,就像一楼的油画里画得那样,如果站在窗外取景作画,可以清楚看见。 镜子对着谢刹的时候,也映照了窗外的阳光。 谢刹的瞳孔骤然一缩,缓缓睁大。 跟夜晚不一样,镜子里没有谢刹的脸,也不是蔷薇古堡的风景。 镜子里,是另一个世界,景王朝的世界。 谢刹看到了他的星之,还活着的星之,还有,星之对面另一个“谢刹”。 …… 景王朝,方士回来的第一天。 夜色深沉。 阔别十年的方士回归故国,按照规定,应当在第二天早朝面圣。 但是方士本人等不及了,他或许撑不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景王朝的皇帝陛下早早睡了,并没有人通报他方士突然归来的消息,他的作息一向很规律,戌时过半就会安寝。 但这一夜他被唤醒了。 十年前方士还未出海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向来亲密无间,有自己的秘密通道,只要方士愿意,可以在任何时候第一时间见到陛下本人。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沉睡的“谢刹”忽然睁开了眼,披上漆黑华丽的寝衣走了出去,甚至没有好好系上衣带。 清隽苍白的面容一片冷静,乌黑的眼眸淡漠极了,和白日的毫无情绪并不一样。 寝殿外侧屏风后,戴着兜帽的方士在那里等着他。 “陛下,我回来了。”虞星之的声音夜色里也温煦轻柔,隔着生死阔别的十年,前来见故国的故人最后一面。 寝殿黑暗里走出来的陛下却和想象中不一样,他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尺量一样,朝着方士走过去。 就像是一点也不意外方士的归来。 就像是在方士到来之前,他就已经醒来,就已经朝他走来,就已经在等着他了。 本该凄凉的生死相约,在过分冷静的陛下面前,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但方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不对。 那个人温和地说:“陛下不要走太近,我回来的太仓促,变了很多,陛下会吓到的。” “谢刹”没有停,他一直走到向后退了半步的方士面前,抬手从容镇定地掀开对方的兜帽,让那个人露出雪色的长发。 不仅如此,手指轻轻捏着方士的下巴,用一种奇异的掌控的方式。 比起时隔十年与故人相见,更像是抓住了妄图逃跑的猎物。 方士水蓝色的眼眸也微微一怔,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谢刹”:“陛下,陛下和以前一样。” “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专注,一眨不眨盯着虞星之,清隽苍白的面容没有任何情绪:“你回来了。” 并不冰冷,甚至是熟悉亲昵的语气,但在这种情景下,年轻的陛下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危险。 比起欢迎,像是盯着随时会再次逃跑的人。 方士的眼眸一直看着对方,不确定的澄澈的眼眸,慢慢发生微弱的变化,像是从眼前的“谢刹”脸上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秘密。 “原来,是这样的吗?” 那个人连震惊也悄无声息,并无太大的神情变化。 水蓝色的眼眸平息了微弱的波澜,连同似有若无的温柔一起消失了,就像是最后的执念牵挂消散。 “这样也好,困扰陛下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谢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这样说着,年轻的陛下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一丝疑惑或可以称之为好奇的神色,像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对所有的一切都毫无兴趣,只专注着面前的方士本人。 “陛下想知道的一切,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方士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陛下,不确定一样将一枚古朴的铜镜试探地放在“谢刹”的手中,缓缓后退,脱离那个人的掌控。 “谢刹”这次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朝手中的镜子瞥一眼。 乌黑的眼眸安静微空,像是专心致志地沉浸在其他人所不知的世界,像是凝固的河流,看着面前的方士。 “那么,臣先告退了。” 虞星之笑了一下,笑容第一次没有温度,像是倦怠疲累了,静静地注视着他的陛下。 “谢刹”毫无反应,乌黑的瞳眸淡漠而冷静,同样牢牢地注视着他:“嗯。” 跟谢刹记忆里的星之回来的那一夜的情景不同,蔷薇古堡的镜子里显露出来的这一幕里,令人觉得违和不适的并不是星之本人,而是谢刹自己。 谢刹惊讶地看着,当时的自己以那种奇怪的,隔着镜子都觉得危险至极的眼神紧紧注视着方士。 镜子里的光影很快一闪而过。 方士离开皇宫,黑暗之中,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朝着他前往的驿馆逼近。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杀了他,杀了他,不能让他发现秘密!” …… 方士回来的第一天晚上,皇宫里第一次发生命案,方士死去了。 第二天,大理寺一无所获。 令朝臣觉得诧异的是,死去的方士对皇帝陛下本人的重要性,几乎无人不知,但陛下却并没有任何反应,像任何普通的事件一样,仅仅只是下令严查而已。 没有悲痛,没有失控,没有任何和以往不同的举动。 看着镜子的谢刹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只是因为无法接受失去星之的现实,蒙蔽了自己的感知。 谢刹紧紧盯着镜子,接下来的晚上,他就会拿着星之给他的镜子,第一次进入蔷薇古堡。 镜子里的时间飞快,很快就到了夜晚。 年轻的陛下躺在床上,手握着铜镜。 戌时过半,一道诡异的光闪过,寝殿的床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变化。 谢刹看到自己仍旧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睡着。 难道,进入蔷薇古堡的只是灵魂,或者精神体,真的只是梦境,他的本体一直都在寝宫? 子夜时分,蔷薇古堡的梦境还没有结束。 床上的“谢刹”却忽然醒了。 和昨夜方士来的时候一样,那样突然的醒了。 “谢刹”下床,穿着黑色华丽的寝衣和木屐,行走在黑夜的宫廷之中。 他的脸上毫无感情,瞳孔淡漠,行走的目标却很明确,一直走向夜晚值守的问政院。 “参见陛下。” 值守的官吏和侍卫见到突然到来的陛下,吃惊意外的同时,立刻恭敬行礼。 和白天的谢刹不同,夜晚的“谢刹”没有叫他们起来,径直走到办公的椅子前坐下,淡淡地说:“昨夜守卫的也是你们吗?” 几个人觉得陛下夜半到来似乎是为了方士一案,立刻就回答了:“是,也是我们几位。” “那就好。”“谢刹”的声音轻淡,毫无目的,像是刚刚的话只是随口一问。 “星之大人出事实在令人惋惜,昨夜大人突然造访,卑下似乎看到有人不久后也出了宫,但是可惜并非值守范围,我等并没有上前盘问,不然……” “没关系。”年轻的陛下随意地说。 “……不然就能抓到嫌……呃,陛下说什么……” 所有人抬起头,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错过了杀害星之大人的嫌犯,陛下为什么却这样云淡风轻。 “谢刹”坐在椅子上,从头到尾没有看任何人的意思,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撕下桌上雪白柔软的贡纸擦拭剑锋。 “陛下,使不得,上面记载了都是各司呈报的重要……” “现在不重要了。” 大家张开嘴,讶然地看着奇怪的陛下。 “谢刹”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们,黑白分明的瞳眸淡漠微空。 看着那样的眼神,所有人都像是明白了什么,站起来向外逃去。 夜色之中喷洒的血线,如同绽放于黑暗之中的蔷薇。 清隽安静的面容沾了鲜血,被主人用手指随意抹去,淡色苍白的唇上的血尤其多,像是饮过了血。 乌黑的眼眸望着夜空放空,更加淡漠寂静了。 “没关系。所有有关的人,一个一个,都不会饶恕,没有一个可以逃过。” 黑色的寝衣如水漫过夜色,木屐跨过地上的尸体,向着寝宫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回去。 镜子外的谢刹,睁大眼睛看着一切。 镜子里,天终于亮了。 在黑夜和白天交接之初,寝殿的床上,“谢刹”的身边躺着安睡的青年。 年轻的陛下撑着侧脸,一眨不眨凝视着沉睡的青年,在天光漫过黑暗之时,冷倦的神情露出一丝睡意,眼眸柔和,闭上了眼睛。 身旁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睛,栗色的眼眸宁静如水,转过头看着沉睡的“谢刹”。 那张温雅矜贵的面容,即便神情再纯净无害,镜子外的谢刹看到那栗色的眼眸也一眼认出,这是覃耀祖。 覃耀祖看着沉睡的“谢刹”,一瞬不瞬看来很久,玫瑰色的唇角灿然扬起,又缓缓回落,停在和虞星之一样柔和矜持的弧度,亲切又温柔。 他轻轻地对床上的人说:“陛下,起床了。” 镜子外的谢刹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切,两个谢刹,在他进入蔷薇古堡的时候,外面还有一个谢刹在支配他的身体! 镜子里的画面随着光线变化,还在继续换场。 蔷薇古堡的第二夜,景王朝的夜晚也在继续上演惊悚。 戌时过半。 “谢刹”仍旧带着那面镜子躺在寝殿的床上,挚爱的青年被他安置在另一处寝殿。 子夜之后,“谢刹”睁开了眼睛。 乌黑淡漠的瞳眸,没有刚刚醒来的睡眼惺忪,就像是一直清醒地躺在那里。 和前夜一样,“谢刹”下床,穿着黑色的寝衣,木屐的声音轻轻在夜色之中敲响。 守夜的宫女和太监看到了皇宫的主人,脸上没有丝毫疑惑,只是恭敬地行礼。 “谢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他们行礼之后,自己站直了抬眼看来。 “你们也有参与吗?”他随意地说,仿佛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宫女和太监虽然举止恭敬,站在那里看着谢刹的样子却不像普通的宫女和太监应该有的仪态。 “王室的秘密不能泄露。”他们这样回答。 “谢刹”的目光从远处的夜色收回,平静地看着他们:“那就消失吧。” 宫女和太监露出戒备的神情,神情不像真正的宫女和太监,更像是蔷薇古堡的血仆们。 “您在说笑吗?” “谢刹”清隽的面容忽然笑了一下,笑容还没有完全露出,就被一种更冷静的底色冰封:“朕在说死。” 杀死宫女和太监的过程,竟然比杀死昨夜的官吏和侍卫还要稍微费事一些。 剑身劈刺之后,他们身上的伤口甚至自动愈合,年轻的陛下便随手丢弃了他的剑。 修长苍白的手指直接捏着他们的脖子,野兽一样轻而易举撕开了他们的脖颈。 那些人却还没有死,歪着脑袋看着“谢刹”:“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谢刹”没有情绪的脸上露出冷倦的神态,静止了一样,眼底的神情放空:“清晨的天光很美,你还没有见过吧,想看看吗?” 那些人才发出极轻极细的惨叫,像是临死前扭曲惨烈的哀嚎,不像人的声音。 这声音惊动了不远处的某个人,突然撞破这一幕的宫人瞳孔放大,发出惊恐至极的叫声,声音却像是被恐惧吞噬在她的喉咙里,跌跌撞撞逃走。 “谢刹”垂眸看着他们,手指落在苍白浅色抿得孤绝的唇上:“嘘!” 第一缕天光自天边铺呈而来,凌晨柔和的风吹拂那张清隽安静的面容,即便沾染了血污,也干净纯粹如同少年。 在“谢刹”目光所及之地,被他复活的青年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谢刹”走过去,漆黑的瞳眸唯有淡漠。 青年静静地注视着他,皎洁的面容神情再温雅柔和,即便穿着白衣,栗色的眼眸辉光里,也有挥之不去的轻慢和对于人类杀戮毁灭的有趣。 “谢刹”看着他,没有一丝惊讶:“果然不完全吗?” 覃耀祖也看着他,似有若无的浅笑,微微挑眉,轻慢无趣:“真有趣啊。不过,我是完整的,不完全的是你。” 第73章 皇室的秘密 镜中的“谢刹”对覃耀祖说:“果然不完全吗?” “……我是完整的,不完整的是你。”覃耀祖回答那个“谢刹”。 镜子外的谢刹并不明白,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紧紧盯着镜中的画面。 “谢刹”没有说话,牵着青年的手,一步一步走回宫廷。 谢刹看着镜子中显露的另一个视觉,想起镜中时间是第三天早上,那时候的他从蔷薇古堡的地下石棺里,带出了方士的尸体。 原来是因为,夜里的“谢刹”认为他复活的青年并不完全,不像星之。 所以,他从蔷薇古堡里带回来了一个更像方士的星之。 但是,复活后的方士也并不像星之,那个人并不想自己被复活。 复活的方士,指引谢刹发现了“星之”是鬼的秘密,于是,“星之”在他面前死去了。 覃耀祖的“星之”死去前:“确定吗?确定我就是你的星之吗?” 方士也在问他:“确定了吗?他是星之吗?” 就像是在说,两个星之,陛下想要哪一个? 但当时的谢刹没有听懂这句话。 蔷薇古堡的第三夜,为了让死去的“星之”再次复生,谢刹又一次进入了蔷薇古堡。 就在那一夜,蔷薇古堡的主人覃耀祖回来了。 镜子里,景王朝的“谢刹”仍旧睡在寝殿的床上。 同样的时辰,他睁开了眼。 乌黑淡漠的瞳眸更冷了,微微皱眉,有一种像是计划被打乱的不悦,但他很有耐心。 “谢刹”仍旧穿着黑色华丽的寝衣,带着腰间的长剑,踩着木屐,行走在黑夜的宫廷之中,方向目的明确。 那一夜,蔷薇古堡里,所有的仆人都露出了吸血鬼的真面,谢刹拔剑和他们厮杀了一夜,却杀不死任何一个。 那一夜,景王朝里,“谢刹”执剑夜行,遇到了一队等在那里的宫廷守卫。 一群特殊的宫廷守卫,他们每个人都严阵以待,面对夜行的陛下,没有人后退,没有人行礼,所有人都拔剑,像是面对着一生中最可怕的敌人。 “陛下,之前的事情是您做的吗?” “谢刹”停在那里,目光望着他们身后更远处:“派来送死的吗?那帮人真是胆小鬼,明知道根本没有用。” “请您束手就擒,接受长老团的审判,您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担当这个身份了。” “谢刹”垂眸横扫了说话的侍卫长一眼,淡淡地说:“想要朕退位吗?” 乌黑的眼眸那一眼毫无感情,却瞬间让所有的侍卫团恐惧到必须立刻奋起反抗,拔剑厮杀而来。 “谢刹”站在原地,手指在雪白的剑身上抹过,留下自己的鲜血。 当他拿开手的时候,指尖上却完好无损。 这把淬过他鲜血的剑劈砍在那些特殊的侍卫身体上,造成的伤口试图愈合,却忽然越发撕裂。 那些侍卫的确很强大,当他们察觉到伤口流血不止无法愈合,体力不济以后,瞬间便抓住自己旁边的队友,一口咬住对方的脖颈,大口大口疯狂地吸血。 被咬住的侍卫也在吸别人的血,直到最体弱伤重的人率先死去。 吸血之后,伤口果然愈合了,这些铁卫再次提剑朝“谢刹”杀去。 “谢刹”淡漠地看着他们,剑身拄着地面,不闪不躲,静静地等着他们。 “……听说了吗?昨夜又死人了……整个侍卫团都死光了……” “……十几个人……无一生还……还有人被砍成两半。” “……鲜血浸湿了御道,太可怕了。” “……这些可都是大内的高手啊……对手一定不是人吧……” “……脖子上有被咬过的痕迹……失去了一部分鲜血。” “……大理寺有新进展……有一个宫女撞见了现场……看见了那个凶手。” “……真的吗?究竟是什么人?” “……长得很俊,天黑又害怕,没看清脸……是个男人!” “……大理寺为什么不抓人?” “……称述到一半……那个目击证人就疯了……大喊大叫跪地求饶晕了过去……审不下去了。” 天亮之前,“谢刹”再次原路返回。 并不在意目击者或许看见了他的脸,因为,藏在黑夜里的那些人绝对不会让王室的秘密泄露出去。 当“谢刹”清理完所有痕迹躺回床上之后,镜子外的谢刹看到自己醒了。 第四天的谢刹终于记起去仙阁找人,在棺材里看到方士早已死去的尸体,想起星之就是他的方士,想起他失去了他的星之。 想起,自己必须回去蔷薇古堡,将他的星之再一次带回来。 蔷薇古堡的第四夜,谢刹再一次回到那里,和古堡的主人覃耀祖主动约定,在第七天进行转化仪式,以此交换带回他的方士。 沉睡的方士却睁开眼睛,对他说:“不要带任何东西去那个世界,包括我。” 同一时间,镜子里面,景王朝的夜晚,“谢刹”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黑色华丽的寝衣,从容的木屐声,雪亮的长剑,行走在深夜的宫廷之中。 这一次,他成功走到了想要去的地方。 “……所有人……” 玥王府满门被灭,所有人都被那柄长剑杀死,有的尸体甚至劈砍成两半。 “……只有亲王殿下……” 只有玥亲王殿下,被徒手撕开了脖颈的血管。 “……凶手很可能对皇室的血液有着执着的偏好,以此为食……” 凶手单手举起被撕开脖颈却还没有死去的玥亲王,这位名义上的前朝太子,神奇地和前朝陛下的样子如出一辙,散发着邪恶力量的血液不断流失。 “谢刹”漆黑的瞳眸淡漠地注视着他:“你可以做任何事情,毕竟你也曾经是王,朕会宽恕你。但无论如何,你不该动朕的藏品。” 那位在所有民众眼里早逝而死去的前皇帝,仍旧年轻的面容,以自己名义上儿子的身份仍存在于这个王朝,此刻,他在“谢刹”的手中极力挣扎:“大逆不道!” “谢刹”捏紧他的脖颈,清隽安静的面容微微偏了偏,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笑的笑话。 前皇帝愤怒惊恐地看着他:“那个方士……在朕的人出手前……早就死了……” “谢刹”漆黑的瞳眸黑白分明,第一次露出凌厉的凶光,极轻极冷的声音仍旧平静,比眼神更凶戾:“我的星之,不会死!” “谢刹”的手指捏紧,让那个在世人眼里已经死去的前皇帝,在他手中再死一次。 而且,这一次是彻底的死去。 前皇帝玥亲王的眼睛变成深红变成一团深黑,然后石头一样,最后一缕光消散,留下诅咒一样的宣判:“弑杀同族……罪无可恕……” “谢刹”的脸上一片冷淡的倦怠,冷冷地说:“罪无可恕的,是你们这些早就应该长眠地下的鬼!” 他松开手,站在这一地血腥前静默不动,缓缓转身。 走回来处的寝殿,走进浴池,躺回寝殿的床上。 床上,不知何时睡着再一次复生的虞星之。 “谢刹”的手指细细抚摸那个人的眉眼,和他枕在一起,安静温顺地看着那张睡颜,眼底没有光,像是一切星辰都陨落。 “如果可以回到十年前,不会让星之因为寻找长生,离开我。” 天亮了。 一无所知的谢刹睁开眼,望见枕边那张温柔的面容,清隽苍白的脸露出纯粹欢喜的笑容。 以为自己带回了一生的挚爱,从此再也不必失去。 “早上好啊,陛下。”那个人睁开眼,水蓝色的眼眸一如从前,笑容澄澈温暖,亲吻他的额头。 “会保护星之的……只要活着一日,就会竭尽全力和星之在一起。” 镜子里,一无所知的谢刹亲吻了那个人。 “如果可以回到十年前,不会让星之因为寻找长生离开我。”他说。 蔷薇古堡的第五夜,谢刹没有回去。 就像是从恶魔那里拿到的糖果,因为违背了约定,失去了效力。 反噬了。 镜中的谢刹没有去蔷薇古堡,甚至藏起了镜子,甚至整夜批阅奏章没有入睡。 但子夜的“谢刹”却还是醒来了。 火苗的光束一晃而过。 “谢刹”顿了顿,将手中谢刹未写完的半个字,落笔勾勒最后一笔,才停了下来。 黑色华丽的寝衣,木屐的声音不紧不慢,行走在深夜的宫廷。 这一次死去的人更多。 “……为什么夜里的时候,这几位死去的大臣能够无诏出现在宫廷之中?” 因为长老团害怕了。 “一定要阻止那个人,趁着他还不是完全态,把他拉下皇位!不能让他再继续杀下去!” 宫廷内发生的密谋集会,被皇室召见的大臣,见到了史书中早该死去的君主们。 “吾皇万岁!”但这些陛下们真的万岁了,岂止是浑身发寒颤栗? 得到了君主们的敕令,如此还不足以让他们听令,背叛现任那位强势的君王。 “如果成功,朕将赐予众卿同等长生。” 在那些传说中已经死去的陛下们身边,站着的陪葬的太监宫女侍从,所有人栩栩如生青春永驻。 但长生不死的诱惑,何其强大? “是,谨遵圣……” “遵什么?”沉静淡漠的声音在夜色里,伴随着木屐声,忽然敲响在心头。 所有人一起回头。 “谢刹”清隽的面容一点一点浮现在夜色之中,苍白浅色的唇微抿,孤独又冷倦。 “拦!快拦住他!”脸色铁青的长老团们,咬牙切齿发号施令。 “谢刹”的脚步不停,手指落在腰间的长剑上,漆黑的瞳孔微空,轻轻地说:“叛乱之臣,与魔鬼密谋,既然如此,就一起去死吧。” 满地的尸体,吸血鬼的,人类的。 他撑着剑,站在那里,呼吸沉重。 “您在做什么?”死寂的夜色里,忽然响起的声音。 “谢刹”僵在那里,缓缓一点一点抬头,虞星之站在他面前,水蓝色的眼眸注视着他,眸光澄澈柔和,像是明白所有的一切。 那个人洁白的手指轻轻抚去他脸上沾上的血,“谢刹”抓住虞星之的手:“不要,会弄脏你。”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自己手上的血污更多,早已弄脏了那个人。 “没关系。” 虞星之并不在意,牵着他的手,将他搀扶起来。 “谢刹”早已力竭,一动不能。 “不用担心。”虞星之温和地说,将满身染血的陛下背在背上,和从前一样平稳地背着他,行走在黑暗血腥的宫廷之中。 “谢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下巴支在那个人的肩上,乌黑纯粹的眼眸墨一样,夜色如水,像要滴落。 被清洗干净,隐藏了一切痕迹的“谢刹”坐在书桌前,固执地看着那个人。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注视着他,手指轻轻捂住他的眼睛:“我在这里,睡吧。” 于是,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天亮了,一无所觉的谢刹睁开了眼睛,仍旧坐在书案前,抬眼去看清冽的天光。 看到远处天际地平线的第一缕天光,穿过漫漫荒原,带着风和叶子的气息奔赴而来。 世界这样美好,想和星之一起看见。 凄厉的惨叫声,忽然响彻皇宫…… 反噬的那一天,过得很漫长。 “为何星之会这么累,昨晚他何时睡的?” “……昨夜丑时,星之大人有一段时间不在宫内……” “……不要对任何人说。” 像是彻底失控了。 已经察觉了。 中午的时候,谢刹有些困倦。 虞星之抚着他的肩,眸光温和静敛:“我陪陛下一起睡一会儿。” 在他们闭上眼睛不久,“谢刹”睁开了眼睛。 从未有过,第一次在白天正午就出现。 他没有立刻就走,静静地注视着虞星之的睡眼,轻轻的自言自语一样:“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正午,是杀死那些见不得光的怪物最好的时候。 灼热的阳光落在黑色寝衣上,即便尽力遮挡了,苍白的皮肤还是像针刺一样。 “谢刹”没有停下,只是看了眼,皱了皱眉。 得再快一点,在他还没有彻底变成这种东西以前,杀光他们。 虞星之醒来的时候,他的陛下不在他身边。 整个世界像是不真实的,朦胧的天光,如同白日幻梦,唯美绮丽。 方士撑着伞,走入这仿佛能杀死一切生灵的日光之下,走向他的陛下前往的地方。 将那个被烈日炙烤的人抱在怀里,在满地血污之中,水蓝色的眼眸注视着他苍白的脸。 “陛下,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温雅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像浮光照彻温暖的泉水,像这不真实天光下的呓语。 方士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和“谢刹”换过,和上次一样将对方带回去,然后重新回去,清理掉所有痕迹。 看到那个人重新回来,“谢刹”闭上了眼睛。 醒过来的谢刹,看见了白日幻梦,黑色寝衣行走在暴虐阳光下的方士,还有他手中滴血的长剑。 谢刹问那个人:“星之是吸血鬼吗?” 虞星之微怔:“不是。” “真的不需要血液吗?” 星之问他:“陛下想要长生吗?” 谢刹固执地看着他:“如果需要,我的血可以给星之,不要再死人了。” 水蓝色眼底的朦胧看不清真意,呢喃一样:“不是。” 谢刹:“会被发现的,发现后,会失去星之的!” 水蓝色的温柔没有温度毫不设防:“陛下是想要我吗?” 谢刹:“……” 彼此都像是在自说自话,虽然看着对方,却像在两个世界和看不见的另一个人对话。 在淡淡的血腥味里。 “无论如何,都会保护星之的。” “嗯,我也是,无论如何,都会保护陛下。” 第二次杀戮发生在下午戌时。 这一次,虞星之来不及清理现场。 他只是接过“谢刹”手中的剑,站在一地的血腥之中,白色衣摆的星纹溅上了血。 “陛下想要长生吗?” 苍白的“谢刹”看上去越发不像活人,静静地看着他:“现在,不想要了。” 虞星之温柔地注视着他,浅浅的笑了一下,温雅从容:“陛下眼中的我和我眼中的自己是一样的吗?一直都很想知道。” “谢刹”看着那个人:“星之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水蓝色的眼眸弯了弯,皎洁的脸上没有真切的笑:“就是这样子的。” “星之喜欢吗?” “谢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眼睛看到的所有的谢刹,都很喜欢。”纵容一样的温柔,对他呓语。 “谢刹”挣扎着,闭上眼底的倦怠:“我不想长生了,请你再等等我,等我杀死所有的怪物,会来找你……” 虞星之看着那个人闭上眼睛,呢喃一样轻轻地说:“可我希望谢刹活下去,和任何时候一样,想要谢刹活下去。任何样子的谢刹,都没关系。” 没有人听到。 谢刹面无表情,牙关紧咬,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无所知醒来,望见血泊之中执剑的虞星之,无知无觉走进对方的陷阱。 “陛下,发生了什么……”刻意的故作无辜,虞星之比覃耀祖擅长,“是我做的。” “该如何结束呢……一直在这样想……陛下,按照自己的意愿,好好活下去吧。” 谢刹紧紧握着镜子,乌黑的瞳眸深处,黑色和红色涌现,血泪滴落。 是在对他这样说:变成了吸血鬼,变成忘记了星之的人,也好好活下去吧。 景王朝所有的皇室寿命都不长,尤其是皇帝本人,没有一个活得过三十岁。 景王朝的皇帝在死之前,通常都老得很慢,十年前后差别不大。 这一切的原因是,景王朝的皇室,历代帝王的确找到了长生之法,所有的陛下在三十岁前,都会慢慢觉醒,变成吸血鬼。 谢刹手中的镜子,昏黄的光亮一闪而逝,镜中映出蔷薇古堡的房间,映出谢刹苍白的脸。 “原来如此,是我杀的,所有人都是我杀的。” 因为他们杀死了星之。 因为他们是隐藏在皇室的吸血鬼。 因为谢刹在不知不觉变成吸血鬼。 原来,没有第七日的转化仪式,谢刹也早就开始吸血鬼化。 谢刹后知后觉,为什么他能在古堡中对战十几个不死血仆一夜,为什么他想起的星之交给他镜子那一夜的记忆奇怪,为什么夜里在蔷薇古堡的谢刹过分冷静淡漠,毫无感情。 原来不是因为镜子会扭曲人的性格,而是,因为,夜里的谢刹,是吸血鬼。 “可是,是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吸血鬼化的?” 谢刹无知无觉。 在方士回来之前,谢刹的作息一直很固定,戌时过半如睡,睡足六个时辰,中途没有一次醒来。 这一点,从十年前方士离开他开始的。 一个疑问解开了,更多的疑问来了。 如果没有第七夜的转化,谢刹本就已经开始吸血鬼化了,那蔷薇古堡的经历是什么? 如果一到夜里他就会变成“谢刹”出去杀人,清洗那些已经变成了吸血鬼的皇室,蔷薇古堡的梦境难道才是虚假的梦境吗? 如果那个“谢刹”本就拥有复活星之的能力,蔷薇古堡里从石棺中带出星之尸体的梦境,难道只是一个说服自己接受的障眼法吗? 星之呢,给自己那面镜子的星之说:“陛下想知道的一切,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难道刚刚相反,星之不是想要自己找到答案,而是想要蒙住自己的眼睛,不让自己发现真相吗? 谢刹终于明白了。 十年后回来的星之,看见夜里的“谢刹”为什么会那么震惊:“陛下,陛下和以前一样……这样也好,困扰陛下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因为星之发现了他的陛下在变成吸血鬼,不老不死的怪物,的确不需要再担心早逝。 所以,他们杀死了星之。 “……杀了他,杀了他,不能让他发现秘密!” “……王室的秘密不能泄露。” 皇室的秘密,就是——皇室是吸血鬼。 那些只能活在黑夜里的怪物:“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死去的玥亲王其实是前皇帝:“弑杀同族……罪无可恕……” 他说得不是皇室血脉相残,而是血族之中的最高禁令:血族不得残杀同类。 谢刹说:“没关系。所有有关的人,一个一个,都不会饶恕,没有一个可以逃过。” …… 谢刹摇摇头,按着太阳穴,乌黑的眼眸失神,开始分不清真假虚幻。 “星之,所有一切都没关系,只有一点很重要,这一次,我要怎样复活你?” 玥亲王死去的画面闪现:“那个方士……在朕的人出手前……早就死了……” “……不需要任何人来杀死我,在回来之前,我就已经死去了。因为想要履行十年之约,以可怕的样子回到了陛下身边……” 谢刹摇头,努力保持清醒:“星之十年前就死了,是谁杀死了他?” “……那面镜子请不要再使用了……也不用为我复仇……” “镜子,镜子!”谢刹猛地睁大眼睛,再次拿起那面镜子。 镜中的蔷薇古堡,如果镜中的蔷薇古堡是虚幻的梦境,现在的蔷薇古堡呢?他现在身处的蔷薇古堡是哪里? 调整镜子的角度,照到谢刹的脸。 地面发出吱呀腐朽的声音,和梦境里不一样,像是很久没有被启用了,地道露出来的时候,还有尘烟弹起。 谢刹毫不犹豫走进密道,和梦境里一样的隐藏在蔷薇古堡主卧地下的花园。 和梦境里不一样,地下花园因为缺乏阳光,所有的藤蔓和蔷薇都是羸弱苍白的,毫无绿意。 果然如此吗?之前六次进去的蔷薇古堡,果然是虚假的,只有这一次的蔷薇古堡才是真的。 谢刹屏息,控制着自己的紧张,走进梦中放着石棺的地方。 那石棺和梦境里一样,推开的时候更加吃力。 头顶密不透风的蔷薇藤蔓遮蔽之上,幽微稀薄的天光洒下,落在石棺中人的脸上。 皎洁无暇的面容,雪白的头发,死去一样的沉睡的虞星之。 谢刹却终于松一口气,露出和绝望擦肩而过绝处逢生的笑。 多么恐惧,如果这里也没有星之,该怎么办? 如果任何世界都没有星之,彻底失去了那个人,该怎么办? “高兴的有点早啊。”奢靡轻慢的嗓音,懒洋洋地响起。 覃耀祖! 谢刹回头,到处却都没有看到那个人。 “这么紧张做什么,生气我之前差点咬了你吗?嚯,开个玩笑而已,你不是已经想起了,自己吸血鬼的身份吗?嗯,我忘了,你是不完全转化体。” 谢刹目之所及,没有任何人的踪迹,那个声音像是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一样,连同瞳孔里也像是看到了那个人懒洋洋灿然惑人的笑容。 “你到底是谁?” 奢靡的嗓音呢喃一样,像是无趣像是难得温柔:“说过了,是你身后不可转化之人转化后的结果。” 谢刹回头,看着石棺中死去一样的沉睡的星之,微微失神:“不可转化,意思是说不能变成吸血鬼吗?” 清隽苍白的面容,满目凶光憎恨的谢刹:“是谁,是谁咬了他!我要杀了他!” “嗯,想不起来吗?”奢靡的嗓音轻慢宠溺,“那不是你的杰作吗?” 谢刹骤然失去心跳,睁大眼睛。 我的,杰作? 蔷薇古堡第三夜,覃耀祖抱着方士的尸体曾说:“这是,古堡主人最珍视的藏品。” 现在,他说:“不是我啊,真正的蔷薇古堡里,你才是主人。” 乌黑的瞳孔变成深红和墨黑,扭曲的幻象里,石棺里的人睁开眼睛,对他伸出手。 “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想看看吗?” 谢刹伸出手,毫不抗拒地抓住了那只手,不仅如此,顺着被拉住的手,更加主动地牢牢地抱住了那个人。 第74章 眼中镜像 十年前,景王朝。 “……昨夜心跳曾经跳停过一段时间……确定暂时没有问题吗?……劳烦诸位近来仔细一些……”温雅和煦的声音难掩在意。 “星之大人请放心……陛下还未曾加冠……至少还有十年之数……” 虞星之的站在殿外,和他说话的是太医院的掌院大人和最有名望的圣手。 宫殿之内,十九岁的谢刹静静站在室内,透过开启的门缝那一道光,看着虞星之和他们交谈,乌黑的眼眸安静一眨不眨。 等虞星之送走太医院的人回来后,谢刹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清隽苍白的脸显得温顺。 方士水蓝色的眼眸澄澈无垢,注视着谢刹,向他走来。 谢刹也在看着他,皎洁无暇的面容,即便不带丝毫笑意也显得柔和亲切,眉眼的温柔毫无痕迹,没有真切的温度,想要一直一直占据。 “陛下又哪里不舒服吗?” 昨天晚上,十九岁的陛下睡着之后,忽然心跳暂停了几息,虞星之及时唤醒了对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随后便捂着对方乌黑安静的眼眸,温言哄他继续睡了。 但是,虞星之自己却彻夜未眠。 景王朝皇室早逝的顽疾一直威胁着年轻的陛下,身为方士的虞星之无法不在意,未曾想到谢刹还只有十九岁,征兆却已经开始了吗? “陛下,陛下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不对?” 谢刹安静地看着他:“你要离开我吗?” “我希望陛下能活着,一直一直活下去,存在这个世界上。” 谢刹眨了眨眼:“王朝每一位皇帝都在派方士寻仙问药,却没有听说有任何一位皇帝真的长生。” 虞星之轻轻摸摸他的头,清澈的眸光温软专注,呢喃低语:“想要努力试试,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的长生不死的,人,宇宙万物,都是一样的。只是想要时间可以稍微久一点,剩下我一个人,想起陛下的时候不会太孤独。为了这一点,想要尽力一搏。” 谢刹看着那个人,乌黑的眼眸深处一片沉静:“嗯。” 景王朝所有的皇帝都有一个属于他的方士,一生都在寻找这样一个交托性命的人。 每一个方士都会竭尽全力,为他的陛下找到延缓生命的方式,没有一个方士比他的陛下活得更久。 虞星之待在谢刹身边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他本该更早就出海游历的。 一直以来每次萌生想法都会被谢刹阻拦,但现在,谢刹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征兆,无法再什么也不做了。 事实上,敦促虞星之出海寻找长生的,最重视此事的是景王朝的皇室。 因为景王朝的陛下人均早逝,活不过三十岁,新的陛下均由皇室内部挑选,皇室向来淡泊隐匿于世俗,所以地位崇高,在某些方面有一种神秘的特权。 皇室的人自虞星之术法大成,就开始不断催促他出海。 谢刹的疑问虞星之也有:“从王朝伊始至今,八百年历史,有哪一位方士是真的找到长生之法了吗?” 皇室的人却肯定地说:“有。往昔无数先辈的努力并非徒劳,如果长生之说当真无望,仙阁和皇室又何必执着多年?就算往前没有一位陛下得到它,那也只是差一点点而已,也许你,就能令陛下达到。” 皇室含糊又肯定的神秘态度,暗示着这里面有一些隐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真正出海寻仙的方士才能知晓。这个秘密可以救谢刹。 于是,虞星之坚定了辞别陛下离开故土的想法。 唯一的阻碍是谢刹,但好在,这一次谢刹同意了。 心跳骤停这件事,不仅仅是让虞星之发生了变化,谢刹也一样,但虞星之却没有意识到。 …… 景王朝的夜晚,戌时过半。 “陛下,时间到了,您该起了。” 虞星之出海的那一晚,谢刹独自一人入睡,在他睡着不到一刻的时间,门窗紧闭的寝殿内,却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袍人。 黑袍人的衣饰上有皇室独有的纹络。 明明正是休息时间,对方却叫醒谢刹,说该起床了。 床上的谢刹睁开眼睛,乌黑沉静的眼眸,就像是从未睡着。那张缺乏情绪的面容之上,有一种过分冷静的淡漠,仿佛剥离了一切感情。 被叫醒的谢刹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惊讶,笔直地坐了起来,无声无息下床。 黑袍人恭敬地行礼:“恭喜陛下觉醒,从今日开始脱离平庸的人类,进入长生仙域。今夜,是您开始转化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您可以尝试进入您的领域了。” 寝宫之内,黑袍人和谢刹眨眼间消失不见。 悬崖峭壁之上的古堡里,出现了一位异世界的王。 谢刹看着迥异于景王朝的古堡:“朕的领域?” 黑袍人恭敬解释:“王朝始祖得遇仙缘,此为仙人府邸传承,每一代只有最强的王能得到府邸的继承权。陛下天赋异禀,这里是您的了。您可以任意掌控这里的任何东西,带任何人前往此处。” 谢刹冷淡地看着黑袍人,在他的记忆里,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那个水蓝色的眼睛的青年。 身为人类谢刹的记忆并没有消失,但只在白天他沉睡之后复苏,夜里的时候虽然也能想起,却隔着厚厚的壁垒,只是记得,毫无感同身受。 在夜晚的谢刹的记忆里,他的世界只有一夜,出生点是昨夜,唤醒他的是一个方士,叫虞星之。 那个人关切地看着他,似乎因为他的胸腔里没有跳动的迹象,于是谢刹就模拟了跳动。 一整夜他什么也没有做,模拟自己人类的状态闭上眼睛,这样那个人就会睡在他旁边一直陪着他。 好饿。 青年的身上有清甜的香味,世界上最好闻的气息都在这里了,隔着薄薄的肌肤,让他的牙根发痒。 像睡在一朵初绽的玫瑰旁,忍耐着不去破坏那朵花的无暇,直到忍受着饥饿在天亮睡着。 谢刹很不高兴,因为今夜他的身边没有那个人。 “带任何人来这里?”谢刹冷淡地说,“这个人也可以吗?” 面前黑色的水雾凝成的镜像里,浮现出一副画面,一艘行驶在黑暗大海的船,沉睡在床上卧室的青年。 看到镜像里出海寻仙的方士,黑袍人没有任何异样:“当然,这本就是为您准备的。但,在那之前,您需要先接受洗礼。” 谢刹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冷淡倦怠的样子,随便他们如何。 黑袍人小心翼翼地将新生的王带到大厅,悄然离开,会见了皇室的长老团。 “如何?” “似乎记得那个方士,但并不在意,对方士的血液开始出现渴求,想要直接带去领域里。” “还没有接受过洗礼,已经开始想要血了吗?而且,也是那个方士开启了他的觉醒,果然是历来最强大的术士吗?这样的话,能使用很久吧。” “只要延缓那个方士被转化的速度,在他也变成血族前,我们可以使用很久他的血液。” “充满力量的年轻纯净的血液,已经等不及了,什么时候开始仪式?” “陛下也等不及了,现在吧。” 故事或许可以这样说,很久很久以前,八百年前,景王朝初代的皇帝陛下派去寻仙问道的方士,遇到了真正的长生之人,一个吸血鬼。 吸血鬼咬了方士,并转化了他。 被转化的方士回到故国,咬了王朝第一位陛下,从此景王朝的皇室便成了血族。 一代代的转化,皇室血族后裔的血脉杂质太多而力量渐渐流失,即便不死却无法维持青春,维持人类的外表,不得不假死隐匿起来。 并且,吸血鬼是无法诞生出婴孩的。 皇室为了自身的长生不老,严格限定了转化的人数和方式。 不仅如此,为了得到更为强大稳定的吸血鬼血统,他们筛选出人类皇室的优秀者选为新的帝王,再从人类的特殊能力者中选出最优秀的人成为皇帝专属的方士。 在条件成熟的时候,用方士的血来洗礼帝王,这样转化的帝王最有可能觉醒吸血鬼始祖的能力。 如此,其他皇室血族就可以通过分食方士的血,让自己杂质的血族血统得到淬炼新生,长长久久的长生,实现真正的不老不死。 这一代的谢刹,是被选择出的帝王。虞星之是被选出来的血族祭品。 当谢刹第一次出现夜晚心脏骤停,那就是血族的血脉觉醒了。 所谓让虞星之出海寻仙,只是一个合理让他从这个王朝消失的陷阱。 虞星之离开大陆的第一晚,在航行的船上凭空消失,被带到血族始祖的领域。 方士沉睡着,水蓝色的眼眸被蒙上黑布,施法捏诀的手被捆缚缠住,让他不能挣扎反抗。 蔷薇藤蔓勒住他的唇,让他不能念咒,纤细雪白的颈项露出,方便被咬住。 “为……什么?”方士从深海的船上醒来,在看不见的阴森的古堡,感觉到四周蠢蠢欲动的危险。 夜晚的谢刹站在他的祭品面前,乌黑的眼眸微垂,清隽苍白的面容没有感情,只有眼底的淡漠和冷倦专注。 吸血鬼冰冷没有温度的手指轻轻落在那柔软温暖的玫瑰一样的唇上,尸体一样的指尖温柔地抚摸着方士纤细脆弱的颈项。 “年轻的方士,不是想求长生吗?” 谢刹没有说话,只是淡漠专注地看着那个人。 说话的是他身后黑暗里那些等着在谢刹吸食之后,瓜分方士血液的皇室血族。 “这里是可以让你得到长生的地方。” 谢刹看了眼说话的血族,他们太吵了,他只想自己好好看看这个人,并不想说话也不想任何人跟这个人说话。 被苍白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神制止的人,收敛了邪恶的取笑,低下头退开几步。 蔷薇的刺刺破无暇的肌肤,手腕,脚腕。 鲜血顺着藤蔓和花蕊蔓延游走,汇聚在一朵朵蔷薇花里。 谢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着迷地感受着指下的人,交换血液,变得和他一样。 “可以了,您可以咬他了。” 谢刹张开嘴,尖锐牙齿抵在那脆弱的颈项。 他没有咬下去,轻轻地克制地舔了舔,像是舔玫瑰上的雪。 虚弱的方士垂下头,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上,失去了意识。 谢刹迷茫地眨了眨眼,以为那个人在向他索取拥抱,迟缓地抬手,也拥抱着了他。 那些胜券在握的血族慌张惊叫起来:“陛下等一等,他并没有吸收您的血,快些停止,仪式不成功,失血过多他会死的!” 他们当然不是在乎方士的死活,只是怕他死了,自己就无法得到更多的血,无法淬炼身体杂质化的血,虽然长生,却还要衰老。 束缚的蔷薇尖刺消失,谢刹抱着那个方士,并不理解他们的惊惧,只觉得这些是竞争者。 “滚出去,不然,就杀了你们。” 血族们懊恼悔恨,却无计可施。 新生的血族陛下犹如一张白纸的婴儿,虽然力量空前强大,却并不懂得血族的知识,一切凭借本能,把他们这些臣民当做抢夺食物的敌人。 而那个血液精纯的方士,凭借自身就能让陛下觉醒的人,居然是不能被转化的,排斥任何的血族血脉,哪怕是陛下本人的。 他们绝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太过功利,竭泽而渔的转化仪式出了问题。 一般方士被转化,都是被每日取用鲜血,一点一点慢慢置换的。 但这个方士的力量太强大了,所有人都没有忍受住诱惑,唯恐方士先一步被转化后就无法得到他人类时候的血,也害怕谢刹发现他们的目的后不会同意,在仪式开始前就各自取用了他的血。 贪婪和欲望推波助澜出不成功的仪式,破坏了所有的可能。 但虞星之竟然没有死。 或者说,他就要死了。 谢刹淡漠地看着他,不顾任何人的阻拦,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把自己的血强制渡给他。 不成功的仪式,直接大量喂食给虚弱的祭品拥有血族始祖血脉的血液,这样无疑会彻底摧毁祭品的价值。 但方士是不可转化的。 方士本人的血液并没有融合谢刹吸血鬼的血液。 他也没有死,另一个人在方士的身体里睁开了眼。 正常时候的方士雪发玉颜,水蓝色的眼眸即便睁开也什么都看不见,就像是过分虚弱垂死的病人。 被转化的那部分方士,是一个比任何血族所见都邪恶危险的恶魔。 当被转化的那一半醒来后,方士的样子会发生改变。 更加雪白的肌肤,象征方士力量的水蓝色眼眸变成深栗色,沁凉的死气,总是灿然的笑容,像是随时打算收割谁的生命。 “你在干什么?”夜晚的谢刹醒来,以吸血鬼的身份回到蔷薇古堡,见到了那个被转化体。 彼时,这个黑色长发栗色眼眸的方士,正咬在一个皇室血族的脖颈上,那个血族一脸惊恐无神,几乎毫无反抗地被吸成干尸。 谢刹走过去,不悦地皱眉,将那个险些被吸干的血族揪起来,扔出他的领域。 “为什么要吸他们的血?说过了,这种杂质的血液,会给未转化的身体造成负担。” 覃耀祖微微抬着下巴,玫瑰色唇上还留着一点血痕,轻慢温和的眼神看着谢刹,像是宠溺像是有趣:“父亲,不高兴吗?” 谢刹静静看着他:“为什么叫我父亲?” “是因为你的血,我才醒来的。”覃耀祖温雅无辜地说,“在血族的概念里,就是父亲。” 谢刹平静地说:“我也是因为没有转化的那一半的你,才醒的。我要叫你父亲吗?” 覃耀祖忍笑,天真随意的口吻:“那你该叫父亲的,是虞星之不是我。” 谢刹瞳孔淡漠,转身往里走:“有什么区别?” 覃耀祖站在原地,似有若无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他:“真的,在你的眼里没有区别吗?” 谢刹没有回头,清隽冷寂的面容,有一种失去了所有感情,宇宙深处没有归处的孤寂。 他走进古堡视野最好的房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里能看到整个蔷薇古堡花园的风景,还完美避开所有日光。 身为人类的虞星之应该需要阳光,但他人类的身体快死了,谢刹所做的,是让他以最少排斥的办法变成跟自己一样的吸血鬼。 让虞星之消失,让覃耀祖稳定。 从理性解决问题的角度来说,这是最佳的方案。 谢刹自己并不希望方士消失,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有着水蓝色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温柔得毫不设防的方士。 但现在,方士出现的时候,总是沉睡着,就算偶尔醒来也不会看他,不会跟他说话,像是随时要死去一样脆弱,美丽而无用。 被转化的耀祖,对任何存在而言都危险至极,只要解决最后一点软肋,就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他。 谢刹并不催促,只是坐在那里。 等到覃耀祖玩够了回来这里,力量耗尽,陷入休眠,漆黑的长发变回雪色,轻慢瑰丽的面容变回脆弱无害。 谢刹静静地看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咬破自己的手腕血管,将血液渡给那个人。 在天亮之前,他离开这里,回到景王朝的寝宫,闭上眼睛,让白天那个未转化完全的自己醒来,一无所知继续谢刹的人生,等着十年后那个人回来。 如此,十年。 夜里的谢刹从未接受过血液,所以直到十年也没有彻底完全转化,但是,不会支撑更久。 十年后,蔷薇古堡的方士又一次醒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笑容温柔暖意:“啊,时间到了呢,约定的十年归期。耀祖能多给我一些时间吗?” “当然。” 吸血鬼的异能,让他们能瞬间移动到万里之外异国的城堡,视为自己的领域。 但被囚禁在领域里的方士无法用同样的办法离开。 不过,只要抛弃身为人类的躯壳,就不会有这种限制了,山海皆可跨越。 以鬼魂状态回归故国故土,方士来见他的陛下。 皇室的血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士居然可以逃脱始祖的领域逃回来,没有人敢让他去见还没有完全转化的陛下,所以没有人第一时间通报谢刹。 虞星之等不到天亮,他或许撑不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于是独自进了皇宫。 戌时以后,夜晚的谢刹睁开眼醒来,没有在蔷薇古堡里找到人,又一次回来了。 他不紧不慢走出寝宫,守株待兔,等来了来见陛下最后一面的方士。 “陛下,我回来了。” 本该是感人的相见,但方士见到的谢刹不是他想见的那个。 一方是挣脱生死与故人的最后一面,一方是抓住了妄图逃跑的猎物。 方士看着眼前年轻的陛下,二十九岁的谢刹却和十年前分别前十九岁的谢刹毫无差别,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这十年蔷薇之中喂食他血液的熟悉的人,到底是谁。 “原来,是这样的吗?” 有些错愕意外,啼笑皆非,但大体上是欢喜的,知道他的陛下可以长长久久的活着了。 只是一点疑惑,如果是谢刹,为什么这十年他从来不跟自己说话,不暴露身份呢? 假如陛下想要他的血,他没有什么不可以。 但如果那个人清醒,又怎么会这么对他? 像是毫无感情的僵尸一样的古堡主人…… “陛下想知道的一切,这里都能找到答案。” 怀着不确定的心情,将那枚铜镜放在陛下手中。 谢刹握着铜镜,看着缓缓离开他的虞星之,体内像是有两个谢刹,一个想要欢喜地抱住终于回来的星之,再也不松开。一个冷静地注视着那个人离开,清楚地明白,那个美丽无用的弱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吸血鬼和人是不一样的,无法和生而为人时候的感情感同身受,像是隔着厚厚的镜子看着外面。 但那一刻,好像是生为人类的谢刹在夜间短暂苏醒了一下,让他很难过,想要一起死去。 不仅是他死去,将那个人杀死的所有罪魁祸首,都全部毁灭。 “好啊,那就毁灭吧。”吸血鬼的谢刹和人类的谢刹,这样说。 …… 谢刹睁开眼,在景王朝的床上醒来。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手臂上,并没有温暖柔和,只有冰冷和针刺的疼。 这是,彻底转化完全了啊。 他起床,穿上身为陛下的朝服,并不避讳灼烧的阳光,行走在白日的宫廷里。 皇宫里在举行盛大的国丧,因为他们年仅二十九岁的陛下在三十岁大限前还是死去了。 他们需要安葬他,然后从皇室宗亲里选取新的陛下,和以前一样。 死了的陛下谢刹一步步走出去。 无数隐藏的血族披着斗篷出现在他建筑的阴影里,阻拦他。 “你已经死了,现在是彻底的血族了,跟我们一样只能活在黑夜,不允许在世俗的世界出现。” “如果陛下现在收手,长老会说,念在你当初的转化仪式上,大家都有错,影响了你的转化进度,你弑杀同族的过错都可以既往不咎。” 谢刹两手空空,虚握的手中肉眼可见凝聚出一把黑红色的长剑。 其他血族便知道了他的态度,不再多言:“杀!” 国丧葬礼在前朝举行,血族之间的战争杀戮在后宫之中,双线并行。 死去的吸血鬼和流淌的鲜血,一被阳光照彻就瞬间蒸发消失,连痕迹也没有。 随着太阳升起,伴随越来越残酷的厮杀,即便是完好的肌肤也因为阳光的照耀而灼烧。 谢刹的身上也有伤口,只多不少。 但死去的血族更多。 前方的龙柱上,穿着格格不入雾霾蓝西装的覃耀祖坐在那里,头顶飘着一把纸伞。 同样是吸血鬼,他看上去却一点也不苍白,玉一样莹润,唇色红润健康,只有微微挑眉的时候,矜贵又轻慢,栗色沁凉的眼眸一瞬不瞬,说不出的阴郁危险。 “要帮你一把吗?只是你一个人,看来是杀不死它们的。” 谢刹的剑卡在一个血族的骨头里,反手旋了一下碎开骨头,剑锋凌厉,眉眼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癫狂。 他抬起头乌黑的眼眸在覃耀祖的脸上凝聚了一下,异化的样貌恢复得像人了一点,清隽的面容安静又温顺。 “星之,想要星之活下去,和任何时候一样,想要星之活下去。任何样子的星之,都没关系。” 覃耀祖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消失,栗色沁凉的眼眸像流淌向死地的河流,一瞬不瞬看着他,危险又温柔:“想知道,谢刹眼中的我和我眼中的自己是一样的吗?” 谢刹专注地看着他:“可能不一样。我眼里的星之,和星之以为的我眼里的星之,不一样。” “温柔脆弱的,暴虐毁灭的,都是星之。眼睛看到的或许瑰丽斒斓混淆界限,实际上本质是一样的。比起星之永远温柔美好,更喜欢星之不受伤害,按自己的意愿活着,永生不死,成为神迹。你是我,心之所向啊。” 龙柱高台上的覃耀祖,瞬间出现在谢刹面前,沁凉冰冷的眼底,毫不掩饰,属于魔王的傲慢阴郁。 奢靡的嗓音却温柔:“原来,那时候,你是这样想的啊。” 世界末日,蓝星毁灭,所有人争先恐后抛弃了被他们毁灭变得犹如地狱的故星,只有那个人在废土之下研究留下他心中蓝星的神迹。 诞生的神迹却不知道,这个人心之所向的蓝星,究竟是什么样的。 覃耀祖微微偏着头,栗色的眼眸专注探究一样看着他,奢靡的嗓音呢喃:“还没有死呢。” 谢刹看着他。 覃耀祖张开手,虚空之中凝聚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形,沉睡的虞星之。 他微微挑眉,轻慢从容的样子:“我可还在这里呢,怎么会让他死。带他回去蔷薇古堡吧,喜欢哪个回哪个,这里跟你没关系了。” 覃耀祖将怀里的虞星之交给谢刹,蓝宝石的戒指划破自己的手腕,面无表情将血液滴在虞星之的唇上。 失去大量血液的男人,那张脸上终于显露出苍白和冷汗,阴郁的眉眼越发瑰丽华美。 谢刹抓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面无表情的覃耀祖微微偏了偏头,栗色沁凉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嗯,差点忘了。” 他不避,反而抓住谢刹,尖锐的牙齿这次毫不犹豫咬住谢刹的脖颈,像个真正的吸血鬼那样,大口大口吸食了他的血。 谢刹没有反抗,静静地任由他吸到了足够的血,再推开自己。 沾染了鲜血的唇高高扬起,阳关下的覃耀祖露出灿然惑人的危险笑容,挑了挑眉,笑着说:“毁灭这种事情,我比较喜欢自己亲自来。” 统治那片大陆八百年的吸血王朝,在之后的数月内,彻底毁灭,所有的血族被剿杀清理。 荒凉的蔷薇古堡沉于深渊,在古堡的地下花园里,石棺中沉睡着一个人。 主卧的房间,放着一面铜镜,镜中有一个古东方的王朝。 【gameover。】 第75章 游戏对玩家的告白 游戏开服半年后,第一次大型资料片更新出现的新副本让玩家叫苦不迭。 第一波尝试通关未果的玩家,出副本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游戏社区大吐苦水,研究攻略。 “……万万没想到,新资料片副本里,是会失忆的!” “……失忆后的我居然傻乎乎的接受了游戏给我设定的身份,一心一意乐不思蜀,这叫人怎么通关嘛?” “……楼上一看就是彩笔,虽然失忆了,但通关条件也会贴合副本给的身份吧,做下去不就可以了。” “……说这话的是云玩家吧,你有本事自己进去副本试试,难度根本不是前面资料片的十分之一。” “……呵,我当然试了,虽然没能成功通关,但是也得到了很多资料,下周副本重置后再去一定可以通关。” “……云玩家就是云玩家,连每一次进入副本除了主题一致,故事背景NPC包括通关条件全都随机变化都不知道。你上一次副本得到的线索,下一次副本里根本用不上。” “……虽然那个人是个云玩家,但这话其实没有说错。游戏主题是一致的,不如大家来交流一下自己的副本设定,我们或许可以从里面总结出什么。” “……总结出来,进了副本一失忆还不是给忘了,有用吗?” “……有没有用试试才知道。我先来,主题是镜中生死,我在游戏里随机成了一个小领主的儿子,背景设定有点变态,每个年轻人必须追随侍奉一位年长的同性学习,幸好我的队友就是一个大剑师,虽然失忆,但好在游戏将我们分在了一起。副本通关要求是,发现领地这个奇怪规定的起源和秘密,让自己这个身份活下去。” “……哇,这不是合理搅基吗?有点类似古希腊的美少年和长者的制度。” “……楼上别打岔,继续说,你这个副本跟镜像有什么关系?” “……镜像是副本的陷阱,怎么说呢,镜像会持续七晚恐怖诡异的事件,在其中调查会发现,我和队友必有一个不是人,如果我是人,队友就是鬼,对队友而言也是一样的。通关需要我们发现领地这个规定的起源,可是一旦发现了就会明白,自己已经死了,于是,游戏它就坑爹的失败了。不仅我失败了,我队友根本没发现自己是鬼,也失败了,因为他没有发现该死的秘密。” “……楼上大神求抱大腿,我们副本不同,但遇到了同样的陷阱,调查下去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但不调查就无法破解通关要求的秘密,最难的是,失忆后身处那个身份,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调查。” “是个悖论啊,调查发现真相就会死,不调查虽然活着但发现不了真相,还是失败。到底要人生还是要人死啊!坑爹的,绝对是bug了吧。” 讨论持续了很久,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 然后,这些早早被淘汰的人听到了游戏的全服公告。 【恭喜玩家0018、虞星之率先通关新资料片副本镜中生死。】 所有人:“……” “……嗷,大神求教,到底怎么通关最后的陷阱?” ……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指伸出游戏仓,像破茧一样从里面出来。 谢刹的动作比平时缓慢,清隽的面容越发苍白了,就像是副本最后脖颈那里被咬过的感觉还在,像是真的失去了一部分血一样。 乌黑的眼眸垂敛,那张脸上没有情绪,安静地走进浴室,用微凉的水冲洗了身体。 水从头顶浇下来,在逐渐清醒的时候,关于副本的一切却也在远去。 老管家在少爷出来后,和往常一样备上食物,并没有擅自出声打扰。 对老管家而言,谢刹这样出了游戏以后没有丝毫情绪,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样子才是常态。 “最近的工作是什么?”按部就班用餐之后,谢刹轻轻地说。 “星际安全局的第一AI数据核该维修了,这个工作曾经一直是属于先生在做,毕竟是先生的作品。先生去世后,到少爷长大,这个数据核一直在维持,虽然中途也有人试着维护过,但效果并不好,现在安全局这些人认为是数据核的设定老化了,跟不上进化,才会出现《末日地狱》这样不受管控的事件。他们希望少爷能去修复一遍。” 谢刹的无名指无意识动了一下,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看上去就像另一个AI一样。 “哦。”他说。 老管家看着谢刹起身,在洗漱吃饭之后,却没有要工作或者社交的意图,直接朝营养仓走去。 “少爷……”老管家微微皱眉,“少爷是游戏里发生了什么吗?” 谢刹垂着眼眸,清隽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回头看着老管家,瞳孔淡漠:“不记得了。” 这一次,谢刹直到关上营养仓也没有告诉老管家,他想要营养仓是什么口味的。 …… 谢刹回到游戏里,是他在游戏里买的宅院。 和刚刚副本里的蔷薇古堡有些相似,也和谢刹现实里的家有些相似。 果然,副本其实不是完全随机生成的,而是会顺应玩家的潜意识,像将虚无的梦境架构凝实一样。 因为谢刹一直很想带虞星之回家,游戏里的和现实里的家,所以副本里,变成吸血鬼失去感情的谢刹,也一心一意将星之囚禁在自己的古堡里了。 谢刹站在窗前,安静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感情。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线条干净缺乏欲望的面容,看似纯粹,但也有着和世界上最晦暗复杂的人一样,叫人难以理解的神情。 在热火朝天的游戏社区,一个ID叫刹的人发了一个帖子。 【副本镜像,自身生死和世界真假的选择,其实只是障眼法,并不是让玩家真正失败的原因。】 “查下去获取秘密是必须的工作,这一点不会导致副本失败。” “关键是,你和你的队友所看到的世界,和做出的选择。” “不仅是在副本里会失忆,出副本后,你们的记忆也是颠倒不全的,可以找到副本里的队友还原。你以为的副本经历和队友以为的副本经历,或许大相径庭,截然相反。” 真正的陷阱,真正的镜像,是彼此的眼睛。 我眼中看到的你是你真正的样子吗? 你眼中的我,是怎样的,真正的我是怎样的? “通关的条件:活下去,发现秘密,选择出真实的世界。这是陷阱,选择的不是世界,而是选择哪个你是真的你。” “不仅仅是你自己在做选择,你的队友也在做选择,你们也在为对方做选择。” “你们共同做出的选择让真正的你活下去,通关。你们做出的选择杀死你以为的自己,失败。你们的队友也一样。” 谢刹有三个选择,镜像世界的蔷薇古堡,景王朝,夜晚的景王朝,分别对应三个身份,逃离吸血鬼转化的冒险者,卷入宫廷阴谋和杀戮的帝王,变成吸血鬼的吸血鬼毁灭者。 虞星之也有三个选择,邪恶的蔷薇古堡的主人,被迫不断死而复生的方士,分裂共生的保护者和毁灭者。 谢刹不但要选择,哪一个自己是真正的自己,还要选择,哪一个虞星之是真实的虞星之。 同样的,虞星之也在做选择,选择哪一个谢刹是真正的谢刹,哪一个自己是真实的自己。 他们为自己和对方做了同样的选择。 “通关的方式不止一条……” 如果谢刹选择了其他答案,只要虞星之也做了同样的选择,就算是错误的答案,他们也会通关。 但是…… 谢刹关掉游戏社区,闭了闭眼。 “为什么?副本里会有那个人?为什么,我会认为哥哥和那个人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哥哥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在虚拟荒诞的副本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谢刹无法确定的是—— 副本里出现的,作为虞星之被转化的邪恶一面而出现的蔷薇古堡的主人,到底是虚构想象,本质还是虞星之自己。 还是说,不是虞星之本人,是那个叫覃耀祖的魔王乱入? 在副本里可以做出的判断,出了副本却无法判断了。 他很想见到虞星之,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但出了副本以后就没有看到那个人。 所以,违背了平时的作息时间,段时间内再次上线。 但那一天,无论谢刹发送多少条消息,说想要见面,都得到相同的回复:你所要的找的人不在当前地图。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回复说明,对方不是在副本里,就是不在游戏里。 一连几天,虞星之都没有上线。 谢刹照例离开营养仓,像个机器人一样按部就班的生活。 “少爷最近心情似乎不好,发生了什么事吗?”老管家直到他情绪平复,才出声询问。 如果在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问,少爷是绝对不会回答的,而且,心情会更不好。 谢刹平静地说:“我在上个副本里,杀了好多人,还把哥哥关起来了。游戏结束,哥哥好几天都没有上线。” 老管家错愕愣住了,随即却忍俊不禁:“少爷是个很温柔的人,就算这样做了,也一定有理由,而且,少爷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那个人不会怪你的。” 谢刹脸上的沉寂已经从阴雨连绵变成了阴云,足够保持平静:“会失望吧,随随便便就杀死很多人,我自己也觉得很惊讶,哥哥会更惊讶,我是这样的人。” 老管家静静地聆听着他讲述副本里的经历,直到谢刹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沉默不语。 “并不会,那个人即便是失去记忆的副本里,也选择了最糟糕的少爷。难道不是说明,他跟少爷的想法是一样的吗?任何的少爷,他都接受。” 谢刹垂下眼眸:“游戏和现实不一样,一旦清醒,就会想起来,这个人和之前以为的不一样,觉得受骗,无法接受了。” 老管家慈爱地看着他:“说不定,那个人也和少爷有一样的想法。” 谢刹微微愕然,抬眸看来。 老管家笑着说:“少爷眼里的那个人太温柔完美了,如果一直被这样期待着,骤然在游戏里却变成邪恶的样子,醒来后说不定也会不安,担心少爷清醒后就会感到失望。少爷难道没有一点失望,那个人有这样一面和少爷以为的不一样吗?” 谢刹睁大眼睛,乌黑的眼眸纯粹:“没有。” 永远也不会对那个人失望。 老管家笑起来:“那就和副本里一样,彼此信任吧,也许对方也有什么事在忙呢。每天上去看看,再见的时候,也和以前一样就好。” 谢刹点点头,虽然还是安静没有情绪波动的样子,精神却明显好了很多。 老管家扶了扶镜片,笑着将积压的工作拿出来:“在那之前,少爷要好好工作才行。” …… 星际安全局那边并没有听从谢刹上次的告诫,不要接触,放置不管,八级以上精神力者不进入游戏。 他们甚至特意成立了一个攻略小组,加入了这个游戏。 《末日地狱》的副本没有特别的等级之分,只有一条硬性规定,那就是没有通关前面副本的玩家,不具备进入后面副本的资格。 但好在所有的副本每周都有一次进入机会,所以他们虽然不能几个人共用一个账号通关游戏,却可以短时间内,由小组其他人收集攻略,寻找通关方式,然后让某几个人固定去通关。 这样果然大大加快了效率,堪堪赶在最后一波玩家的时间,通关了新资料片第一个副本。 其中镜中生死这个副本让他们险些功亏一篑,攻略小组十个人分成五队通关,却因为副本里会失去记忆这个设定,最后只有一队成功过关。 一出游戏,他们立刻就去做了详细的检测。 “怎么样,精神力提升程度如何?” “精神力九级也可以稳步提升,比起现实里会凝实一点,意味着更加稳步安全。” 精神力八级以上,有时候就不受控制起来,像是一棵过高的大树,因为上面空间充裕而疯长,但很少有树能真的一直长下去,所以越是高越是容易遭受雷火攻击。 然而这个游戏不一样,它让这棵大树一直长,却不仅仅是树冠,更多是凝实了根和树干,树就可以拥有更安全稳固的生长空间。 甚至给人一种错觉,能够这样稳扎稳打长到突破天际,成为传说中的建木。 十级精神力啊,就连传说中那个人也没有成功。 安全局的高层都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是目前为止最接近十级精神力者的人,也是他发现了精神力进化,让宇宙人能够破除百年生死,获得更久远的生命。 那个人还是整个星级安全局最初的创始人。 但他却忽然死去了,只留下一个留有他基因的胚胎。 谢刹就是这个胚胎长成的婴孩。 而谢刹这个名字,也是继承了那个人。 在谢刹长大的过程里,安全局这些人一直在密切关注,但是谢刹身边的监护人,那个老管家很棘手,他是当初那个人最信任的助手,一直像个普通人一样存在安全局里,当时他看上去就很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 安全局很多人觉得,那个老管家可能不是人类,而是和安全局这个第一AI一样的东西。 若非如此,为什么谢刹身边任何的高科技设备都会失效被屏蔽? 现在谢刹长大了,他们更加没有任何办法接近他。 直到出现了《末日地狱》这个游戏。 不仅是星际安全局的第一AI在那个存在面前如同虚设,让人随心所欲闯入领域之内。连谢刹居然也拿那个东西没有办法,被强行安装在终端之上。 “也许这个游戏就可以实现我们所想,不需要通关谢刹也一样,毕竟当初连本体都没有能成功,现在的谢刹只是基因衍生下出的。” “你说得对,但这个游戏越是接触越觉得难以掌控,一定要小心。” “目前为止还没有办法联系上游戏背后的制作人,这很重要,我们必须找到他。” 游戏对他们的到来毫无排斥,他们有时候会有一种,走入陷阱的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正有趣地观察着他们,故作无害,放任他们深入游戏内部。 但对方想要做什么,他们却一无所知。 …… 【新资料片后续预告——】 所有玩家的界面再次一起弹开了,就和当初游戏强势登陆的开服宣告一样。 优雅低沉的声音如同梦呓,如同睡梦之中,自己对自己的回音。 【站在地平线的时候,看着天光投影,一直在想,地狱是什么呢?很恐惧吧。直到进入地狱,看见它的真面,是熟悉的温度。一直就生活在其中,行走的时候,在水洼之中窥见过一隅。】 【已经不觉得恐惧了吧,甚至,毁灭的时候觉得快慰!制造了地狱的人,觉得愤怒吗?那就毁灭吧,成为终结地狱的人。】 【亲爱的,我无意让你觉得畏惧,但这本来就是我的真面。亲爱的可以决定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是末日,是地狱,是终结地狱,走向新生。亲爱的自己可以决定。】 【我就在这里,亲爱的人任何时候都可以选择走进来。】 【地平线的天光,是日出的第一缕,还是日落的最后一缕,是末日的开端,还是地狱的黄昏,由亲爱的决定。无论亲爱的最终看见的是什么样子的我,我都只是我。】 如同情人的耳语一样的宣言,游戏对玩家的告白。 这样的资料片展映方式,直接叫一众玩家啊啊啊叫着炸裂。 “啊啊啊他叫我亲爱的!我死了,我爱这游戏,魔王大人您说,新副本想怎么玩我,随便玩,死去活来我都可以……” “是以魔王的口吻吗?也太浪漫了吧,只要想象一下这是他在对我说这些话,不管在干什么,都想立刻回家进游戏仓啊……” “约约约必须约,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嫁给游戏了!” “情敌看剑!耀祖是我的!我老公!” “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我氪金还不行吗?” “一开始我以为这游戏要我的命,现在我知道了,他要我的心!给给给都给你!” “等等,你们那个游戏不是什么恐怖类的吗?听说挺恐怖的泯灭人性,十八岁以下禁止进入,怎么现在觉得像是在玩什么恋爱游戏?” “是我和游戏的恋爱,你不懂,他们玩的和我玩得不一样。” “呵,是谁上次副本出来,哭着说再也不玩了?” “看看你的氪金数目,你再说一遍,要恋爱也是跟我啊。” “那你们完了,也不看看第一氪金大佬是谁……” …… 无论是男玩家还是女玩家,听着让人耳朵怀孕的嗓音,温柔克制地叫着自己亲爱的,如同行走在深夜的独木桥上。 深渊的恶魔明明就是让自己陷入险境的罪魁祸首,却温柔地感同身受一样描摹着自己的恐惧愤怒和挣扎,仿佛他不是要自己掉下来死去,而是希望自己冲破黑暗险阻,走到他面前去。 无论自己是杀死他,还是选择他,他都期待。 “玩了这么多游戏,第一次在恐怖游戏里有一种精神恋爱的感觉。” 空灵的系统音宣布:【末日征战大型副本开启,所有通关过先行所有副本的玩家都有资格参与,这场副本将采用淘汰制,最后存活的十位玩家,将参与最终之战,得见魔王真身。所有参赛玩家,视游戏中途的表现获得奖励。】 【此次最终之战,将开启《末日地狱》新篇章,请玩家切勿错过。】 终端投影的虚拟屏幕上,那个男人穿着雾霾蓝的西装,坐在白骨和玫瑰的黄金王座之上,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自然交握,虚置眼前,遮挡住一部分脸。 漆黑的长发如水,被蓝丝带系在脑后,矜贵禁欲又阴郁温雅。 他微微偏着头,被手指遮挡的脸,露出栗色沁凉的眼眸和玫瑰一样的唇。 唇边似有若无的弧度像是在笑,一瞬不瞬的眼眸,注视着屏幕外的玩家。 冷凉含笑的眸光,像是深情像是危险,轻慢又温柔,无趣又宠溺。 【我在等你来。】 像是诱杀,像是示爱。 想要杀死玩家,也想要玩家杀死他,想要玩家的命,还想要玩家的爱。 …… 尽管半遮半掩的面容,并不能看清真面,但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还是都屏息怔愣了。 直到游戏的宣告结束,虚拟的投影消失,才慢慢回神。 “你们游戏的boss,居然是这样的吗?” “是啊,我们游戏就是这样的!”被游戏血虐无数次咬牙切齿哭唧唧地发誓弃游又回来的玩家们,骄傲地说。 “现在我去玩,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而且,你可以能会被虐退游。” “那也先玩了再说啊。” 欲哭无泪,好好的boss露个脸就能最大程度宣传的游戏,为什么想不开要黑星际安全局?导致他们这些奉公守法的玩家生生错过。 第76章 第一战 最终之战只有存活到最后十个人才可以参加,但是这场大型筛选赛在玩家的口中就已经被称作最终之战。 因为是全民向参与的大型副本,一开始大家都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但也有不少专业玩家是冲着最后十名去的。 大型副本持续一个多月,中间无数关卡,淘汰之后就退出,中间没有复活,直到筛选出前十名。 每一次关卡的队伍都是不同的,这个游戏崇尚自由组队,没可能让大家选取队友,确保了基本的公平。 在活动预告当天,第一个副本就开启了。 【游戏大世界就近副本入口,提交一点生存点数,即可参赛。副本关卡期间不可退出游戏,死亡即淘汰。】 副本入口非常简单,在游戏大世界的公共设施门口,商场、酒店、电影院、歌剧院,门口发出传送阵一样的光的就是副本相关,简单明了。 于是几亿玩家热情地冲了过去。 【副本以五十人为单位,最后存活十个人,游戏结束。】 几亿玩家只有一小部分PVE党,更多是PVP和PVX党凑热闹。 瞬间就被自由组合五十人为一单位发配副本里。 新资料片出现后,谢刹果然等来了虞星之上线。 青年笑容温和,水蓝色的眼眸和以往一样注视着他,有些矜持含蓄:“抱歉,这几天有些事,没有来得及告诉谢刹你,等了很久吗?” 谢刹清隽的脸上呆了一下,霎时露出一个纯粹的大大的笑容,乌黑的眼眸澄澈,轻盈得没有一点重量,上前拥抱了他:“没关系,欢迎回来。” 刹那绽放的笑容,如同迎着朝阳瞬间绽放的葵花,让虞星之也怔了一下,水蓝色的眼眸弯起来,回抱了他:“不会离开的。” 这个人,过分可爱。 因为谢刹在地狱君主特权期间下达的命令,尽管几亿人随即五十个一组,虞星之依旧和谢刹在一个副本里。 他们走进了一家酒店。 扣除一点生存点数后,所有人眼前一阵发白。 【游戏时间,不限。结束标志,存活最后十个人。】 谢刹拉着虞星之的手,站在酒店门厅最不显眼的地方,从窗外望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即便是八级精神力者的视线也看不穿的黑暗,就像是整个世界就剩下这一座酒店虚浮在宇宙中。 副本的NPC笑容可掬站出来:【欢迎各位旅客的到来,这座酒店是你们旅程的第一站,各位可以在此修整,养精蓄锐,明天我们将开始真正的旅行。】 说完便拿出一个箱子,请玩家们抽取自己的客房钥匙。 “我跟朋友同住可不可以,一定要单间吗?” NPC还在笑,眼底像是嘲笑一样,却真诚地说:【酒店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呢,请尊重当地风俗和律法。】 玩家撇撇嘴,就知道游戏绝对不会让他们钻空子。 不过五十人只留下十个人,这个副本肯定很危险,不仅仅是来自游戏的,身边的玩家也是危险的源头,这么一想果然还是单独住比较好。 五十个房间号拿完后,NPC就示意大家可以各自回房间了。 【如果想吃宵夜,可以去八楼,五楼有休闲设施,十三楼可以享受各种高端服务。】 NPC欠了欠身,看样子打算去休息了。 大家谨慎地看了眼周围的人,各自回了房间,同时检查了一下自己游戏背包里可用的东西,在回房间的路上,顺手悄然藏起来几个用得上的物品。 有个玩家留到了最后,他本来是被窗外吸引,想知道可不可以离开酒店去外面,这样就可以苟到最后。 当他发现外面似乎更危险回神后,大厅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酒店的光照很明亮,并没有刻意营造阴森感,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是给人毛毛的感觉。 但这个玩家神经有些大条,并没有留意这一点,反而露出喜色,这样自己岂不是可以随便翻大厅的东西了? 他在前台找到了一些零食,钱币,水果刀和指甲钳,全都来者不拒装进游戏背包,以防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得上。 准备离开的时候,这个玩家不经意抬头,惊喜地发现高台之上有一个人像,手里好像拿着一把特别酷炫的刀。 如果自己拿着,岂不是大大增强了武力值? 喜滋滋地立刻将大厅的椅子柜子之类挪过来,让他踩在上面,勉强去够高处的人像。 面容威武的关公像,面无表情。 玩家的手够到了关公像,摸索着去抓住,好将其整个拿下来。 “真是的,好像是固定在上面的啊。”嘟囔着,玩家还是不死心地试探着。 卡在格子上的关公像晃了一下,身体前倾,手中锃亮的刀往下。 在玩家再次努力抓着脚,试着往下拽未果后,气喘吁吁打算再找个东西垫高一点。 在他转身的时候,一个阴影快速坠落下来,重重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门厅无声无息,只有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鲜血蔓延在地毯上,像是被什么一小口一小口吸干了。 门厅的灯照在光洁地地板上,大厅井然有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地上没有弄乱的桌椅,也没有掉下来的人像,更没有一具尸体。 …… 谢刹和虞星之抽到的房间分别在七层和十一层。 但两个人只是观察了一下各自房间的东西,就默契地一起来到了谢刹的第七层。 “哥哥听我说,五十人淘汰四十人,这个概率很可能会有玩家动手杀人。所以不要信任除我以外的任何人。” 谢刹说话的时候,他们的门被敲响了。 谢刹看了眼虞星之,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在一个玩家,谨慎地后退了半步,露出礼貌客气的神情:“我们商量了一下,暂时不知道这个副本的危险源头是哪里,大家最好在八楼餐厅集合一下,汇聚一下各自的线索,还有就是认认人。” 这是有必要的,之前就有过副本,鬼怪冒充玩家混在里面杀人。 谢刹嗯了一声。 他关上门,对虞星之说:“我们去一下八楼餐厅。” 尽管是个独行侠,但谢刹很明白在这种集体副本里该如何和玩家打交道,如果不合群不配合,实力似乎又很强,很容易成为一开始针对的目标。 所以,尽管他不觉得有这种必要,却没有拒绝。 “这个时候,副本应该已经开始有人死了,如果发现少了人没必要害怕,但如果一个人都没有少,就意味着这个副本比想象的更危险。” 他耐心地对虞星之解释着。 “好啊,明白了。”虞星之很喜欢谢刹一进入游戏,就主动负责的样子,笑着答应他交代的事情。 两个人换了低调的装扮,穿着带兜帽的卫衣,让刘海垂下来,遮掩过分出色的容貌。 他们出现在八楼餐厅的时间不早不晚,那时候餐厅才二三十个人。 两个人呆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不动了。 有些玩家看到丰盛的食材,又是自助餐,忍不住就去找了喜欢的食物享用起来。 有的人比较谨慎,只拿了包装密封完好的。 很久之后,最后几个人回来了。 那个叫谢刹他们来八楼的玩家是最后回来的,他扫了一眼八楼的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就在刚刚短暂的时间,已经有三个玩家被淘汰了。” 所有人顿时精神了。 “怎么回事?怎么死的?有什么规律吗?” “确定是死了不是藏起来了吗?” 那个玩家摇了摇头:“本来只是找不到人,还不确定是被淘汰了,但现在确定了。你们看。” 他拿着一份类似导游名册的东西:“一开始注意到这个上面有五十个编号和名字,但现在上面只有四十七个人,就像是根本不存在另外三个人一样。” 另一个跟他一起去叫人的玩家也肯定地说:“我们回来的时候就询问了NPC,结果他们一口咬定,所有的旅客本来就只有四十七名。” 餐厅里的玩家便皱了皱眉:“淘汰了啊,被淘汰不稀奇,但是到底是为什么被淘汰的?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吗?” 那个身份被安排像是导游的玩家就说:“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我希望大家一起去查一下,只要知道是为什么被淘汰,我们才能更好的存活下来。” 有人嗤笑一声:“别忘了剩下最后十名就可以通关,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杀的。” 身份是导游的玩家坦然地说:“我想,如果现在有人开始杀人,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吧,找到了那个杀人犯不是也可以帮助大家活下去吗?” 这话不假,在人数还很多的时候开始清场杀人,绝对会激起剩余的玩家团结起来淘汰了他们,所以就算杀人也不会光明正大,现在就开始。 也一定会有人隐瞒线索,但对普通玩家而言,一开始谨慎合作本来就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大家就约定了,先确定被淘汰玩家的身份,然后几个人一组去他们被淘汰前最后出现的场合去调查。 有几个人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有意无意看了眼人群里的谢刹。 导游玩家自然地对谢刹说:“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去门厅开始调查,可以吗?” 谢刹靠在虞星之身上,连体婴儿一样,完全不在意别人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他嗯了一声,拉着虞星之的手两个人一起往楼下走去。 正在这时,餐厅里几个人忽然一动不动倒了下去。 惊叫声立刻响起,所有人回头看来。 一共有五个玩家前后倒了下去,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的身体变成了白色,然后是半透明,很快消失不见。 导游玩家警惕地看了周围的玩家一眼,所有人都是震惊讶然的表情,看不出丝毫异样。 “我知道了,这几个人刚刚吃过餐厅的东西,食物里有毒!”有个玩家叫起来。 其他玩家顿时看向那些美味的食物,还有人就拿着那些东西。 “咦,我也吃了怎么没……”话音未完,他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这下子更直观证明了,这些人的死因是因为中毒。 “怎么办我也吃了!” “呸呸呸……” “我吃的是真空包装的食物,跟他们时间相差不多,现在看来这些东西都有问题,只有密封的可以用。” “这种时候还惦记着吃,死了都活该好吗?” “说话也太难听了,谁知道有人公然投毒啊……” 又是一段混乱期,在这期间又死了几个人。 直到安全期过去,再没有人死去,名册上的玩家已经变成了三十九。 不到一个小时,就淘汰了十一个人,这效率也是很高了。 最后剩下的人静静坐在椅子上,因为玩家死后没有尸体,现场也没什么血腥气,所以除了脸色有些难看,大家情绪基本还算稳定。 “现在问题来了,请问是副本NPC投毒,还是我们当中有人投毒?” “嗤。”有个相貌凌厉的玩家忽然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 旁边有个人问道:“什么办法?” “让我杀一个人看看,这个办法。” “什么?” 在那个玩家忽然嗤笑的时候,敏锐的玩家就迅速拉开了距离,只有搭话的那个玩家好像懵懂无知,于是,话音一落,那个人果真猛地一刀捅向身边的人。 大家不约而同屏息,一边后退着拉开距离,一边睁大眼眼睛看着他们。 【【这游戏真难玩】被【七杀】残忍地杀害了,请大家为他默哀。】 【七杀】抽出手中的水果刀,凌厉的脸上露出邪气的笑容,舔了舔沾血的刀锋:“看来不用调查了,这些人都是死于NPC。” 大家看着【这游戏真难玩】倒在地上,尸体久久没有消失,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看来,被副本杀死的话,玩家会彻底消失,但被玩家杀死,不但会副本公告,而且尸体还会一直存在着。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莫名其妙就乱杀人,招你惹你了,我看你得接受惩罚副本的制裁!】 玩家们紧张恐惧的神色,在看到死在地上,尸体上却还在不断冒出灰色文字泡泡的情景时,顿时一个两个都佛了。 【七杀】嗤笑一声,踢了踢他的尸体:“想杀就杀了,惩罚副本又怎么样。你啊,是死于话多,聒噪的家伙就该早点去死。” 其他人不满地看了眼【七杀】,在游戏里杀人就算了,原本大家就是敌对关系,但死后还辱尸,这就太过分了。 “别太过分了,”脾气暴的人当场怼道,“信不信我们先一起杀了你!” 【七杀】笑起来,凌厉的面容笑得邪气让人不舒服:“你真有趣,我开始喜欢你了呢。” “神经病,脑子真是有病,表演型人格是吗?以为自己是boss吗?脑残,也不照照镜子!” 【七杀】脸上的笑容阴沉下来,还在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人不管他们的争吵,去问被杀死的【这游戏真难玩】:“兄弟,死后难道也能继续游戏吗?” 以前的副本里也有这样的例子,玩家死后也可以继续通关副本。 尸体上的文字泡泡愉快地说:【提醒已经被淘汰,但是啊,可以选择继续游戏,虽然不能参加最终之战,但是好像也很好玩。】 “怎么个好玩法?” 【这样啊——】 在尸体冒着灰色文字泡泡的时候,一旁的【七杀】忽然脖子向旁边折断了。 【哈哈哈哈哈叫你杀老子,老子也弄死你!】 玩家们顿时惊呆了,没想到被杀死的玩家尸体不消失,还可以反过来杀死其他玩家。 【【七杀】被鬼残忍地杀害了,请大家小心。】 所有玩家瞳孔骤缩,谢刹拉着虞星之的手瞬间就朝外面跑去。 【七杀】折断的脖子慢慢恢复正常,整个尸体却变成了灰白色,手中还拿着刚刚杀死【这游戏真难玩】的水果刀,猛地冲向离他最近的玩家。 【这游戏真难玩】真难玩死了,他是个正常玩家,还会冒文字泡泡骂人,就算杀人也只会攻击杀死他的【七杀】。 但【七杀】是个货真价实的神经病,毒瘤玩家,就算没有仇怨他都会主动攻击其他玩家,变成了鬼以后,这种人会做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反应快的玩家都跟谢刹一样以最大的速度向外逃跑。 反应慢的,很快就听到系统【您已被淘汰……】的提示音。 地上【这游戏真难玩】的文字泡泡形状惊恐:【天啦发生了什么,太可怕了!】 明明是被他变成的鬼杀死的玩家,但【七杀】并没有变成和他一样的样子,整个尸体像是异化了,开始追杀其他玩家。 并不是所有玩家都逃跑了。 有人自信地说:“【七杀】你已经被鬼杀死了,淘汰出局,我想你肯定很不甘,这样吧,我们合作怎么样,你帮我淘汰其他人,我给你钱。” 【七杀】灰白色的尸体上,脸上还带着凌厉邪气的笑,一步步向他走来。 那人脸上有些难看,忍着后退的怯意:“这笔买卖很划算的,你考虑一下,如果你不想要钱,我可以给你生存点数,或者其他什么……” 【七杀】的手捏紧他的脖子,直接扭断了。 【您已被淘汰,马上退出副本,谢谢参与,请提升实力后再来参加。】 “草!”老子出游戏就挂你悬赏。 剩下还想跟【七杀】合作的人顿时瑟瑟发抖:“别杀我啊,我还想苟,给你钱行不行,只要别杀我,怎么都行……你行!” 毫无意外,他也被扭断了脖子。 可能【七杀】是被鬼扭断了脖子死的,所以特别喜欢扭断别人的脖子。 其他人也发现了,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没有用,【七杀】就像是失去了灵魂,只是一具会杀戮的机器,目的只有杀死玩家,完全无法交流,或者他单方面不想交流。 “快往外面跑!” “不行啊,出口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砸门!” “别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出了副本看我搞不死他!” 有人逃出八楼餐厅的时候特别狠,直接将门从外面锁上了,将其他人和鬼锁在一起,这样不但给自己争取了时间,而且还确保淘汰更多的人,自己也可以更好的苟到最后十名。 理智上知道如果换了自己说不定也会这么干,但情感上不弄死对方简直枉为人。 留在餐厅的人并没有坐以待毙,几个人合作起来和【七杀】的尸体对抗,还有人说动【这游戏真难玩】的鬼魂一起帮忙。 但是,并没有用。 不管是十几个人一起对付,还是鬼魂来帮忙,死去的【七杀】都只能短暂地被阻挡,却无法彻底被杀死。 不仅如此,被【七杀】杀死的玩家甚至不会变成鬼,而是和开始那三名玩家一样,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留在餐厅的玩家,全军覆灭。 只剩下尸体留在原地的【这游戏真难玩】,灵魂瑟瑟发抖,恨不得自己也一起脱离游戏,他身为鬼,却要被【七杀】给吓死了。 还好【七杀】并没有像生前那样来辱尸,而是行尸走肉一样往门外走去,走到被锁住的门前,一下一下砸着门。 那道门原本就在玩家的打砸下有了碎纹,破门是迟早的事情。 不远处观望的玩家顿时心惊肉跳。 聪明的人已经开始组队。 “我们一起活下去,淘汰掉其他人就可以过关。” 五六个人的队伍还是很安全的,只要不超过十个人,大家都可以团结合作。 “我们试试去酒店外面吧,【七杀】好像是会优先攻击离他近的人。” 于是这伙六人组开始往楼下而去。 电梯从八楼到一楼没有多少时间。 “砸门的声音好像消失了。” “也可能是太远被电梯隔断了,快点到吧。” “我有不好的预感。” 一楼的电梯门叮一声开了,电梯打开的一瞬间,电梯里的人忽然按了关闭键。 “你做什么?” 想要出去的人不满地看向旁边。 打开的电梯门顿时关闭,在完全关闭前,一只灰白色的手猛地伸了进来,抓住那个离门最近的玩家,残忍地拉了出去。 惨叫声让大家瞬间白了脸。 剩下的人拼命按着高层,最高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直接从八楼下来了,不过他想要再上去会比下来慢很多。” “接下来去哪里,我们只剩下五个人了,幸存者还有多少?” “没来得及算,之前是三十九个人,除去【七杀】和【真难玩】是三十七个,粗略估计八楼餐厅里留下来的玩家有十五个,怎么也还有二十个人。” “靠,为什么这老兄不多杀几个,一直追着我们几个。” “是啊,当时嘲讽他的人应该也跑了,还在酒店里吧。” “难道他看到我们坐电梯了?其他人还要找,我们目标太明确了。” “所以还是得快点出去。” “从哪一层出去是个问题。” 电梯的箱轿上,细微的声响被交谈声盖过,天井的盖子打开了一个缝隙。 一个玩家张嘴要说什么,被捂着嘴勒着脖子提了上去。 他挣扎的时候踢了旁边的人一脚。 “靠,这都能行!【七杀】大哥你现实里是恐怖片里客串出来的人才吧。” “还扯淡,快跑啊!” …… 谢刹拉着虞星之第一个离开的八楼,他没有往下走,而是一楼往上,并不走电梯,也没有一直在楼梯往上。 而是八楼上到九楼,迂回走去其他副楼,在迂回到十楼。 几乎每一个地方都不会停留太久,但也不会一直停在一个地方。 在谢刹和虞星之身后还跟着其他玩家。 “大神大神,我们为什么一直走啊,找个地方躲起来吧。”【逍遥散人】累得走不动了。 立刻也有人附和:“是啊大神,节省一下体力。” “你们要躲自己躲,别出声把人引来了。”谢刹没有说话,脚下也没有停,出声的是一个头发很短的玩家,年纪看起来不大,脾气很冲的样子。 “吆呵,你是那个刚刚怼了【七杀】的人吧,他这种记仇的人绝对恨上你了,你跟着我们简直就是个明晃晃的探照灯,等下不会把他引来吧。” 头发很短的玩家还没有说话,他旁边一个穿黑色背心的玩家先冷笑着看了一眼【逍遥散人】:“我觉得你这么大声,好像巴不得他找不来,放心,他要是来了,我先让你试试。” “你!”【逍遥散人】后知后觉,不只是【七杀】会杀人,这些人也是。 “你们还要跟着他们吗?别忘了,他们也可以杀人,到时候赶在【七杀】来之前杀了我们,剩下十个人就可以安全通关了。” 【逍遥散人】的话成功的让其他人迟疑了一下,有几个玩家实在不明白谢刹为什么一直走,这样撞上去的概率也太大了,体力也实在不足,于是顺势停下来,找了个安全点藏起来。 “咱们也藏起来,几个人互相照应一下吧。”【逍遥散人】友善地笑着说。 “用不着。”有人警惕地拒绝了,但也有人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四个玩家藏在了十楼一个空房间里,这一层都是房间,就算【七杀】找来也要一间一间的找,除非点太背,怎么也可以苟很久。 【介子】自然地往洗手间走去:“我去看一下有没有退路,以防万一,你们盯着点门外的动静。” “我也去看一下。”【逍遥散人】立刻说。 两个人避开来,心照不宣看一眼:“现在存活的人差不多有二十个人,只要再淘汰十个人就可以了。” 【逍遥散人】笑:“先下手为强,怎么样,要合作吗?” 两个人露出狼狈为奸的笑容,彼此拿了武器,【介子】站出去一点,半开着门,自然地说:“【红烧大排】你来一下,帮我看看这里能不能过去。” 果然有玩家无知无觉走过来。 门后藏着的【逍遥散人】默数着时间,当那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只要捂着他的嘴进来,自己砸下去,不用砸死,真砸死了会有全副本通告,对方也会变成鬼,说不定还会有第二个【七杀】。 闷哼一声,【介子】果然把【红烧大排】堵住嘴拉了进来。 【逍遥散人】手中的固体猛地砸下去。 然后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并没有砸到人,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下一瞬,整个人狠狠撞在了墙上。 被绑架的【红烧大排】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堵了【逍遥散人】的嘴,一边喊着:“你们居然狼狈为奸想杀人,门外的小心了,【介子】和【逍遥散人】是一伙的。” 【逍遥散人】气得简直鼻子都歪了,这个前脚说和自己合作坑人的玩家,分明和【红烧大排】才是一伙的。 “【逍遥散人】,别让门外的人跑出去告诉别人。” 他们这样一唱一和,门外的人当然早跑了。 【红烧大排】看着绑起来的【逍遥散人】:“等下如果【七杀】来了,就把他推过去,我假装逃跑去找其他人。” 【逍遥散人】:“靠之!兄弟你们比我还阴险啊!” 有那个逃跑的玩家“作证”,【红烧大排】绝对是受害者。 之前门开着,确保那个玩家绝对看到【逍遥散人】是怎么企图砸死他的。 剩余的玩家里,充斥着这样互相插刀互相算计的心思,前脚你以为自己在坑人,后脚发现自己才是被坑的。 这个方法到底给他们增加了很多生存概率。 由于剩下的玩家都知道了,被玩家杀死的玩家会变成鬼,可以复仇,被变成鬼的玩家杀死的玩家,会变成【七杀】那样不可杀死的怪物,所以接下来再也没有玩家杀玩家。 但是不排除有些人故意设置陷阱,让其他人死于意外,或者被【七杀】杀死。 死于意外的玩家如果不知道害死自己的人是谁,也不会变成鬼。 而被【七杀】杀死的就更不会变成鬼了。 这副本的人系统不会提醒他们的死亡。 这就导致,最后四散逃亡的玩家完全不知道,到底还剩下多少个玩家存活。 谢刹仍旧拉着虞星之在走,短暂的停下来过,忽然毫无预兆地又开始走,有时候是绕一圈路,然后又折返回去。 虞星之不会质疑谢刹任何的选择,其他质疑的人也早就主动离开了他们,只剩下那个短头发怼【七杀】的玩家,还有穿黑色背心的玩家。 这时候,谢刹已经来到了十三楼。 他并不是在毫无目的地迂回绕路,在谢刹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酒店的立体图,逃跑的时候,他的精神力触角散了出去,笼罩着整个酒店。 所以,他知道【七杀】大致在什么范围以什么路线行走,之前的迂回都是在和对方拉开距离。 一旦觉得【七杀】没有朝他们走来的意图,才会停下来休息一下。 这次来十三楼,是因为他发现,对方目的明确,并不打算因为任何人而转移目标,直直地朝着他们来了。 谢刹睁开眼睛:“在十二楼中间往上走,十三楼有左右两个出口,你们可以选择一个,如果他朝一个去,另一个方向就可以逃走。” 短头发的玩家并没有走,一脸暴脾气的样子:“你是要战?要战我就留下,看他不顺眼好久了,想送他去惩罚副本。” 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一般的毒瘤玩家,在被其他人杀死以后,就会有很大概率被送进惩罚副本。 还有一种传承了执法者的玩家,可以准确区分出毒瘤玩家,被执法者杀死的毒瘤百分百会被送进惩罚副本。 这个短头发玩家这么肯定,十有八九就是个执法者。 黑色背心的玩家没有出声,似乎和这个短头发是一伙的,对方做什么决定他就跟着。 谢刹的脸上没有表情,看着虞星之:“哥哥听我说,等下这个人上来的时候,哥哥往我身后的方向跑,但不要下楼,站在可以看到的方向,有任何异动,我会告诉哥哥该怎么做。” 虞星之一直很安静顺从,谢刹说什么他就听着,闻言毫不设防地看着他,含蓄地笑着点头:“好啊。” 那两个人扫了眼虞星之的脸,早就听说了谢刹身边全服着名的花瓶,现在也没有任何意外,谢刹喜欢带着拖油瓶是他的事,只要他有本事赢。 谢刹站在十三楼中间展厅靠近窗户的地方:“【七杀】是杀不死的,大概是副本有意制造出来淘汰我们的boss,要对付他,只有一个办法。” 第77章 第二战 【七杀】的样子还和活着的时候一样,除了皮肤变成了灰白色,他的脸上还挂着凌厉邪气的笑容,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已经不是人了,看一眼就怕人得不行。 手指拎着水果刀,但杀死玩家的动作很多时候不是靠那把刀。 视野拔高,俯瞰整个酒店,活着的玩家寥寥无几,每个人都分散躲藏起来。 一楼的电梯出口一潭血迹,被【七杀】杀死的玩家直接淘汰出局,甚至无法和【这游戏真难玩】一样以尸体的样子存在,但【这游戏真难玩】在【七杀】杀死餐厅那十五个人后就吓得手忙脚乱退出了副本。 只有那一潭血迹能证明有玩家曾经丧生。 举目望去,整个酒店的十三层楼,几乎没有完全的安全区。 身份被安排是导游的玩家捏着手中的名册表,每当有玩家死去,他手中的名册就会变化,现在名册上还有包括他在内十三个人。 跟导游玩家在一起的还有两个玩家,他已经想好了,要是【七杀】过来,第一时间就牺牲他们自己跑路。 想必这两个人也是这么想的,露水队友就是这么现实,大家谁也不怪谁。 如果名册上的数目是十二个,导游自己就要主动淘汰两个人了,这样趁着玩家还没有变成鬼报复前,就可以通关游戏。 另一边也有三个玩家发出了和他一样的感慨。 这三个玩家其中一个叫【红烧大排】。 他们三个虽然没有名册,但是躲藏在监控室内,大致看到了剩余玩家和他们躲藏的地方。 其中【红烧大排】还有一个隐藏队友【介子】藏在附近。 他们没有杀死【逍遥散人】,而是将他推给了【七杀】,以此淘汰了他。 同时,还打算用同样的办法淘汰其他人。 【七杀】一脸鬼气森森的笑容,从导游玩家藏身的门外经过,停顿了一下,三个玩家屏息,心跳都要停了的时候,【七杀】转身继续走了。 这一次,经过了监控室的三人身边,监控室的三个人受到的压迫比其他人更甚,主要是其他人感觉到【七杀】过来,只是听到了声响和脚步,他们可是在屏幕上和他面对面。 “我觉得,他是不是变成鬼后能看到玩家的位置?” “那不是猫捉老鼠一样的。” “我也觉得他看得到,你没发现,他几乎没有找错过,每次都是走直线过去,都没有找过干扰项。” “你们看,他朝着上面去了。” “上面有什么?为什么接连放过两组人?” “我知道了,他是按照规律杀人的。第一波杀的是餐厅的人,也许是就近,但也可能是餐厅那时候有十五个人多。第二波他直接奔着电梯去了,那时候电梯的人数是最多的,有六个。现在看,我们和他放过的另一组都是三个人,但最上面有四个人,是最多的。” “这么说,只要单独跑就不会被先追杀?”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电梯间的玩家就只会死两个。这只是有选择时候的优先项,落单了他也会杀你,一切看脸。” “但确实,抱团更容易被针对。想想一下你游戏砍小怪的时候,是不是人数越多的地方越喜欢去?单个的懒得杀?” “还真是!那我们跑吗?” “跑什么?还有十三个人,只要再死三个我们就过关了,楼上有四个人呢,够他杀了。” “等等,没看错的话,楼上那个是谢刹吧!你确定他会死?” 【七杀】一步一步朝着谢刹他们而去,就像是眼前的障碍物在他眼里都是不存在的,所有人隐藏的地方在他眼里都是透明的,一览无余。 无论目标的行走路线是什么,在对方变化的一瞬间,他也会相应地做出改变,选择最近最短的路线找上去。 当谢刹察觉到这一点后,就放弃了迂回,而是停在了十三楼展厅的中间。 【七杀】的脚步看似不紧不慢,但实则比正常人快很多,很快就出现在十三楼中间楼梯上。 他脸上堪称残忍的笑容,原本让人觉得只是玩家【七杀】死后被副本控制制造出的傀儡,但当他看到之前怼他神经病的那个暴脾气短发玩家时,笑容愈发邪气加深。 【记得吧,我说我开始喜欢你了。】 短发玩家ID【失乐园】,看到【七杀】露出的针对性的笑容,条件反射皱眉,并没有畏惧而是一副被恶心坏了的表情。 立马就开了嘲讽:“求求你别说话,我怕自己会吐,怎么因为傻逼操作开局就被淘汰了很得意吗?变成副本的工具人很了不起是吗?装boss上瘾了,不知道你自己什么货色了吗?” 这通嘲讽下来,【七杀】脸上的邪气笑容便挂不住了,越发残忍起来。 他直直冲着【失乐园】过去。 在【失乐园】旁边站着黑色背心的男人ID是【游乐园】,明晃晃是一对好基友。 【失乐园】一开始没动,等【七杀】快过去了,黑色背心的【游乐园】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猛地抓住他的手开始逃。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俩往十三楼右边跑,谢刹站在十三楼左边一点的位置,在他身后更远处是虞星之。 相比那三个玩家表面平静,实则严阵以待的样子,虞星之是真的不慌不忙,水蓝色的眼眸静谧温和,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温度,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注意力却不在【七杀】身上,而是玩家们的脸上。 【七杀】没有理会他背后的【谢刹】,注意力完全被三番两次嘲讽他的【失乐园】吸引。 发现来不及逃跑后,【失乐园】甩开了黑色背心的【游乐园】的手,转身和【七杀】手中的水果刀搏斗起来。 一边打一边还在开嘲讽:“就算你杀了我,我也只是正常游戏被淘汰,多正常啊。可你呢,我会记得给你的鬼样子截图,挂满游戏社区,让全星际知道你因为乱杀人结果翻车了,被鬼改造成了丧尸,嘻嘻嘻帮你出名开不开心啊。” 【开心啊,你马上知道我多开心了!】【七杀】脸上的神情比他嘴里的话狠多了,明显是动怒了,却还想嘴上保持根本没有的逼格。 【失乐园】左支右绌,并不是【七杀】的对手,但每当他快被抓住的时候,黑色背心的【游乐园】就会加入战局。 三个人维持着,两个玩家马上要输却又勉强还能支撑的局面。 “可以了。”就在这时,身后在嘲讽之下被忽略的谢刹忽然开口。 另外两个玩家顿时调整方向,往后面跑去。 【七杀】回头,发现自己的腰上碰到了一根绳子。 陷阱一触即发,左右两边两股力量拉扯,【七杀】自己的力量被卸去,就在这时候,一个人猛地跳起来接连踹向他胸口,让他不得不后退。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人。 被压制到十三楼窗口的【七杀】,很快因为这股力量撞破了玻璃,整个人向后翻下了十三楼。 “……【七杀】是杀不死的,大概是副本有意制造出来淘汰我们的boss,要对付他,只有一个办法。从最高处把他扔下去,他再上来没有那么快,我们可以等在这里以逸待劳。” 这就是谢刹的主意。 掉下十三楼的【七杀】几乎摔成一滩肉饼,但很快就恢复了人形,恶狠狠地望着楼顶,再次往酒店内走去。 他伤得那么重,下意识找到最近的玩家杀死,以此补充自己的能源。 一些知道他在十三楼杀谢刹他们四个的玩家以为安全了,想要试试能不能走出酒店大门,结果和【七杀】面对面相遇。 “妈啊,什么鬼!吓死爹了!” 在被【七杀】杀死前,可能是先被那副鬼样子给吓死的。 【第一战,成功过关,存活十名玩家进入第二战。】 系统通告立刻发布。 但是,躲在酒店的玩家一脸绝望地望着辣眼睛的肉块杀气腾腾朝自己而来。 “说好的过关呢?为什么【七杀】还能来杀我们?” “战局结束了,被杀死的话还会淘汰吗?” “你说呢?还不快下线!” 在所有玩家当机立断退出副本后,酒店内的【七杀】停在了那里。 【感谢参与游戏,奖励请查收。】 【七杀】意犹未尽地停下了,用血肉模糊的手指满不在乎打开游戏背包里的奖励。 【我游观玩家很有boss的天赋,邀请玩家参与接下来的淘汰赛,继续驻场boss的身份,请努力淘汰更多玩家。如果拒绝,请按照邀请函所示,在相应时间段参加惩罚副本。如果出任boss身份业绩不达标,也请继续惩罚副本。】 【七杀】的脸色僵住了,什么,不扮演boss就要去惩罚副本?扮演得不好也得去惩罚副本? …… 众玩家逃亡一样出了副本,一个个心有余悸,随后又倍感刺激。 “第一战也太直接了吧,从失踪到食物中毒到玩家杀人制造出大boss,还没反应过来就逃命了,幸好运气好苟到了前十名。” “来第二战吗?” “不了不了,我要先去下个副本放松放松,养好心态明天再去第二战。” 大多数玩家都不打算立刻就进入第二战,但也有一部分玩家觉得第一战结束太快,想要再来一场,这样可以尽早摸清楚游戏环境和机制,积累更多优势。 谢刹很久没有见虞星之了,觉得这一战结束得太早,游戏过程也没有什么难度,不想那么早下线。 乌黑纯净的眼眸安静地看着虞星之:“哥哥吓到了吗?” 虞星之含蓄克制地笑了一下,温和地说:“还好,跟在谢刹你身边,很有安全感,只是我没有任何帮助。” “其实我也很害怕,但因为有哥哥在身边,得以保持了冷静。” 虞星之微微错愕,矜持地笑着,水蓝色的眸光过分柔和:“真的,也会害怕吗?” 谢刹的脸上毫无情绪,乌黑的眼眸专注:“是真的,心跳加速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青年的手被他放在自己的心口,乌黑的眼眸眉睫垂敛,清隽的面容清冷安静的样子,没有一点攻击性,干净得毫无欲望,完全想不到第一玩家的称号。 跳动的心脏,速度失衡。 谢刹抬起眼眸,安静温顺,有些低落的冷倦:“第一战只是运气好,第二战不知道会怎么样,但哥哥在背后,就觉得可以赢。对我而言,哥哥是让我安心的守护者。第二战,一起去吗?” 虞星之眸光澄澈,皎洁的面容没有一丝棱角,毫不设防看着他,笑了一下:“好啊。” 谢刹专注地看着他,慢慢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 这一次,他们选择了电影院的副本入口。 依旧是五十个人,规则依旧简单粗暴,要求存活十个人就通关。 但是,当大家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仍旧在上次第一战下线前的酒店里。 以及,血肉模糊笑容狰狞阴森的【七杀】依旧在向他们扑来。 “啊啊啊啊,不是吧,为什么还是第一战的地方?我不是特意选了其他地方进入副本吗?” “说好的第二战呢?难道还是这个该死的酒店?” 身边的人也有熟悉的第一战里的玩家,多多少少让大家放松了一点,拼命开始奔跑。 十三楼的谢刹望着窗外:“天亮了,酒店外面的地图开始显露出来,第二战的地图应该不止是酒店内,先出去。” 【失乐园】和【游乐园】并不在副本里,看来是选择了另外时间再来进行第二战。 怎么出去酒店是个问题,他们设计陷阱把【七杀】摔成那个鬼样子,绝对拉足了仇恨,这时候想要跑出去绝对很难。 但是,谢刹的背包里有他从游戏商场氪金买来的所有物品和道具,只有商场没有的,没有他不买的。 商城里的东西,只有超过副本限制的东西才不能使用,所以一些爬楼神器完全可以使用。 将勾爪和绳索嵌入十三楼的柱子上,在自己和虞星之身上绑上东西,手上缠上两三道绳索,接着,一边放绳索一边踩在垂直的十三楼墙壁上。 对于谢刹而言,不到十秒钟就可以到达一楼地面。 但他用了一分钟。 落地的时候,【七杀】正赶到十三楼窗口往下望。 然而他似乎有限制,只能在酒店之内活动,明明很生气,但却无法一起下来。 其他酒店内的玩家也发现了这一点,纷纷想办法跑出来。 酒店外是雾蒙蒙的街道,迷雾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家都不敢乱走。 很快五十个玩家汇聚在一起。 导游玩家再次发挥了自己的身份,以领导者的姿态主动了解了大家的身份。 虽然对他们而言这是第二战,但对其中十个玩家而言,这却是他们的第一战。 剩下除了这个副本里的五个玩家,其余四十五个玩家都是其他副本里幸存的玩家。 “好了,下面我总结一下副本里发现的规则,避免大家走弯路,增加游戏难度。” “第一,游戏里玩家不准杀玩家,因为被你杀死的玩家立刻就会变成鬼,可以杀你报仇。”导游当然隐瞒了,可以设计间接杀人,不被发现就不会变成鬼被复仇这一点。 “被玩家变成的鬼杀死的玩家,很可能成为不死怪物,我们那一局就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人,现在还在酒店里徘徊着,几乎开局就团灭了我们。被怪物杀死,连变鬼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淘汰出局,好在也不会变成新的怪物就是了。” “我讲完了,暂时就发现这么多,你们其他副本来的兄弟还有补充的吗?” 有一个女玩家站出来,扫视了一下全场:“我们也有几点发现,副本里尽量不要抱团,boss需要能量体,被它杀死淘汰的玩家越多,boss就越强,所以boss优先追击人多的一组。” “还有,不仅是玩家之间互杀会制造出怪物,副本本身就很危险,我们那一组没有人杀人,莫名其妙就消失了一半玩家,最后发现副本里的抽水马桶会杀人。只要有人接触过,就会死。” 大家听了立刻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被抽水马桶杀死,我选择自杀!” “那你们剩下十五个人是怎么淘汰的?” 女玩家一脸无奈:“那个东西会伪装样子,即便大家不使用……,但它自己会变成其他样子,如影随形跟在我们身边。坐在地上的石头,房间的床、椅子,甚至倚靠的墙壁或树,任何可以直接接触的东西,它都能伪装,然后只要接触了就默认使用……我们是站着一直走,直到最后提醒通关。” 大家一脸同情,与此同时还有后怕,生怕自己这个副本里也有这种东西。 这一局的玩家比上一局的气氛好很多,大家都一脸小学生夜里捉迷藏式的兴奋劲,互相交流着。 可能因为发现不能玩家杀玩家,所以多少放松了一些警惕。 “咦,这么久了,副本怎么没有任何提示,咱们这一局是要干什么?” 这么说着,像是触发了什么。 前方迷雾里走来一个NPC,之所以肯定他是NPC,因为他就是酒店里接引大家的人。 【很好,各位旅客昨夜休息得很好吧,这么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了,哈哈哈,马上就带大家去景点参观。】 其他副本来的玩家莫名其妙不知所以,那个导游玩家立刻就给大家解释了一下副本背景设定。 看来在NPC眼里,玩家还是昨日的五十个旅客,至于有没有换人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昨天八楼的自助餐,我希望你们都去享用了,那可是超级美味……】 导游小声解释了一下:“我们有八个玩家吃了自助餐被毒死了。” 其他四十五个玩家一脸黑线:“……” NPC继续一边带着大家走,一边炫耀地说着:【现在我们要去的就是着名的网红餐厅伊丽莎白的糖果屋,奉献了无比美味的自助餐的就是他们的主厨。大家一定很期待吧。】 期待被毒死吗? 大家用星际语小声吐槽着,心下都大概明白了,看来第二战的危险就来自这个该死的糖果屋了。 糖果屋并不卖糖果,从外面看上去是一个相当高端华丽的自助餐厅。 和酒店时候一样,每个人进去就要抽一个座位号。 五十人,两个人一桌,二十五桌,排成了五排。 这一次谢刹和虞星之隔了两个桌子,在过道两边,不远不近。 谢刹垂眸看着十三号的座位号,这次他没有和人交换座位,非要和虞星之一起。 糖果屋的窗帘地毯和桌布,所有装饰物的颜色都是猩红色的,虽然艳丽华美,但只要稍微一联想,就叫人想起不美好的事情。 更何况,从导游玩家那里听到酒店八楼自助餐一举毒死八个玩家的壮举,就算那些自助餐看上去多么新鲜美味,也没有一个玩家作死去吃。 然而,他们坐着不动,餐厅的员工却开始一道一道上菜了。 “喂,不是说好的自助餐吗?为什么给我们上菜?我是绝对不会为此付一毛钱的!” 有玩家反应很快,很机灵地应对。 其他人也附和起来,总之绝对拒绝有毒的食物。 NPC很好脾气,优雅礼貌地说:【这是我们店免费送的,不收任何费用。】 “拿走拿走,我平生绝不占人便宜。” “免费的能有什么好东西,我从不吃免费的东西!只吃最贵的东西!” NPC脸色难看,但还是保持了涵养:【很抱歉,您可以放着不吃。】 在玩家纠缠之前,NPC就无情地走掉了。 谢刹看着桌上的前菜若有所思。 在他对面的14号玩家也盯着前菜,知道是有毒的东西,所以一开始就抱着戒备的心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努力转移注意力,越是忍不住想看。 那菜是冷盘,不知道是什么脆骨肉和蔬菜的拼盘,酸辣可口的样子。 明明不像热菜有味道,但是却让人忍不住想要看,越是戒备,口水就越是分泌,不自觉就想到它是多么美味。 不只是14号玩家,寂静的餐厅里咽口水的声音越来越多,大家努力克制着,但越是克制越是饥饿。 像是很久没有进食了一样,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吃的最后一餐,胃里火烧火燎的,只觉得好饿啊好饿。 那道菜的诱惑越来越强,像是世间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美味的东西了。 而玩家们着魔了一样觉得,自己已经饥饿了很久了,浑身无力,再不吃些东西就要饿死了。 在玩家们天人交战的时候,NPC们仍旧游刃有余地上着菜。 冷盘前菜之后,是一块牛排,鲜嫩的肉在锡纸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微微颤动。 肉香味飘散鼻息,钻入血肉之中,勾得人失神。 玩家简直欲哭无泪:“我们玩追逐战行不行,为什么要暴殄天物糟蹋食物?这么美味的东西居然下毒,人干事?” 吐槽转移注意力的时候,简直伴随着口水滴答。 有人实在受不住了,挣扎着,在自己彻底失控前,一举站起来掀翻了桌椅。 立刻就有保安一脸不善站出来:【您是蓄意捣乱的吗?很抱歉,介于您无礼的行为,我们餐厅不欢迎这样的客人。】 于是他被叉了出去。 但是,他们走的路却不是前面进来的地方,而是后门。 看到这一幕的玩家想象力丰富,一下子脸色苍白:“这,不是叉到后厨去当食材了吧!” NPC立刻笑容可掬解释:【客人放心,我们都是采用最新鲜的食材。】 不管他说得多好听,其他几个玩家一想到眼前的美味可能是玩家的肉做成的,纷纷发出反胃声,暂时缓解了酷刑一样的美味折磨。 还有人得到启发,用纸巾什么东西塞住自己的鼻子,不行就闭上眼睛,阻止自己被诱惑。 不管玩家做什么,只要不是公然掀桌,餐厅里就没有人理会他们。 事实证明,这些举动并没有用。 就算闭上眼睛,那些鲜嫩美味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也像是在眼前一样。 并且,还会看到栩栩如生的幻觉。 看到其他人是怎么拿着刀叉,狼吞虎咽吃着食物,还来抢夺他桌上的食物。 甚至出神的时候,恍惚以为自己已经张嘴咬到了美味,鲜嫩的肉在唇舌间弹牙,汁水恰好好处,微微的烫口,充满嚼劲,舌尖一点点的辣,让人迫不及待,想要再大大的咬一口。 醒神的时候,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死就死!”终于有玩家破罐子破摔,就算被淘汰也要吃一顿好的,拿起刀叉就开始撕扯,迫不及待送进嘴里。 “太太太好次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夸张地简直眼泪都要流下来,狼吞虎咽地吃着。 很快就吃完了自己面前的食物,目光放在了自己对面,凶狠的眼神简直不像是要吃食物,而是要吃食物的主人。 对面的玩家咽了一下口水:“你想吃就吃吧!” 她也快忍不住了,全靠减肥时候的毅力支撑自己,最好这个人帮她吃完,眼不见为净。 对面的人立刻迫不及待吃了下去。 【真是过分啊,怎么可以擅自把自己的食物给别人,这是侮辱主厨的能力吗?】 那个女玩家眼皮跳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让出食物的行为触犯了规则,她可不像被人叉出去,万一做了食材那真是死得难看。 NPC话音未落,女玩家就跳起来冲出去了餐厅。 餐厅的NPC一脸胜券在握的嘲讽,并没有去追,低头轻蔑地看了眼受不住诱惑,正在大快朵颐的玩家。 其余玩家也看着他,那个ID叫【咸鱼不快乐吗】的玩家,吃相近乎狰狞,不像是在吃什么美味,更像是野兽在撕扯杀戮,理智全无,丧失人性。 这种凶残令人发毛的情景,让其他玩家成功抑制了面前食物的诱惑。 每个人都注视着那个【咸鱼不快乐吗】,预感马上要发生什么。 那个玩家却还在吃,一开始还用刀叉,等开始吃对面女玩家的食物时,就已经开始直接用手,现在他几乎直接用嘴对着盘子。 按道理盘子里的食物没有那么多,他这样的吃法早就吃完了才对,但是这个人却还在吭哧吭哧地吃着。 由于他背对着大家,餐桌又是靠墙半封闭的,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一个大胆一点的玩家便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观察,当他看清里面的情景时,脸色彻底僵住了,瞬间惨白难看,一副快要吐了,又恐惧得要晕过去的样子。 像是察觉了什么,【咸鱼不快乐吗】缓缓回头,这下子,全餐厅都看到了他的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人哪里还是人,像是一个穿着人的衣服的野猪,兽面獠牙,皮肤灰白,嘴上沾着血。 但身上血最多的,是他自己的肚子,这个人埋头大吃特吃的,根本就是自己的身体。 或者更直白的说,因为玩家【咸鱼不快乐吗】没忍住吃了不该吃的食物,于是被鬼怪反过来吃掉了。 “名单变成了47人!”导游玩家震惊地说道。 也就是说,掀翻桌子的,跑出去的女玩家,还有这个忍不住吃东西的玩家,他们全都被淘汰了。 有人两眼发直:“这死法,还不如被毒死呢。” 吃了自己的【咸鱼】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站起来,他的身体充气一样变成了近乎两米,像是一头穿着人类衣服的野猪,恶狠狠地冲着最近的玩家张开嘴攻击而去。 被咬断脖子的玩家,下一秒就消失了。 导游玩家的名单上,玩家的数量几秒之内由47个不断锐减到40个。 其余玩家顿时跳了起来,就想逃跑。 谢刹立刻说道:“不能出餐厅,会死。” 但被这一幕吓到的玩家已经不想死不死了,而是不要死得太难看。 “淘汰就淘汰吧!PVX它不香吗?我为什么要来最终之战里受虐!” “对不起啊魔王大人,不是我不爱你了,是你的手下太凶残了,咱们隔世再约!” “兄弟们挺住,我帮你们减少一点名额压力!” “苟下去啊我的对桌,我会在游戏社区给你云支持的!” 纷纷自杀一样,前赴后继冲出了餐厅的门。 导游玩家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剩余27个玩家。” 这个副本真是恶意太大了,美食当前却有毒,吃了会变猪,掀桌会死人,离开也会死人,不吃还会被变猪的吃,简直不给人活路。 短短时间,猪boss又咬死了几个玩家,一边咬死一边吼着:【给我吃的!】 名单上的玩家变成了24个。 谢刹依旧坐在那里,很快野猪就冲到了他面前,獠牙滴着涎水,眼神又狰狞又凶狠又痛苦,是饥饿到极点的眼神。 在野猪冲过来的时候,谢刹端起面前的盘子,连同盘子和食物一起塞进他的嘴里。 野猪boss立刻停止了攻击,咔嚓咔嚓地咬着,连同瓷盘碎片一起吃下去,猪耳朵翕张着,还挺可爱。 其他人看到野猪没有攻击谢刹,立刻也打算如法炮制。 餐厅的NPC们依旧优雅礼貌地站在那里,仿佛随时等着为客人服务。 看到谢刹的举动,NPC立刻挑了挑眉,一面谦恭一面刻薄:【不行啊,怎么可以擅自把自己的食物给别人,这是侮辱主厨的能……】 “是啊,是在侮辱。”谢刹冷淡地打断他的话,乌黑的眼眸直视他们,“把你们的主厨叫出来,做出的食物只有猪才愿意吃,难道不感到羞愧吗?是什么给了你们反过来惩罚客人的勇气?” 其他人受到启发,也立刻站起来抗议:“这么难吃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敢问我们为什么不吃?” NPC脸皮抽搐着,仍旧保持虚伪的恭敬谦卑:【既然如此,您请稍等,我们这就将您的意见告知主厨。】 谢刹继续冷冷淡淡地说:“不仅如此,我们要求参观后厨食材,确保安全性,说是最新鲜的食材,可是我们的旅客吃了却开始拉肚子,不然为什么会跑出去?” NPC僵在那里,他们总不能直接说,因为对方怕被做成食材吧。 随即,NPC眼底露出一丝嘲笑,既然这些玩家想要找死…… 【参观食材是吗?请来吧!】 谢刹站起来,跟着NPC走了。 他的目光落在虞星之脸上,虞星之也站起来:“我也想看看。” 跟谢刹同样从酒店第一战里出来的其他三个玩家,其中一个就是导游玩家,也立刻站起来:“我们也想看看。” 他们想得很简单,当初酒店里,【七杀】是明晃晃地针对了谢刹他们四个人,结果最后那四个人一个也没有减员,可见这个人的运气和实力。 就算谢刹身边跟着明显是无用花瓶的虞星之,他们也觉得这是大佬艺高人胆大,这是有恃无恐。 谢刹并不在意跟着自己的人,只是拉着虞星之的手。 其余人看看啃完了盘子又虎视眈眈的野猪boss,想想比起眼前的危险,不如先跟着大部队苟一苟。 “我我我,我也想去参观。” 剩下的人则另有盘算,他们觉得餐厅还有那么多食物,完全可以风筝遛一遛野猪boss,比起去明显有危险的后厨更安全。 最后,除了第一战里出来的全部五个玩家,还有七个玩家也跟着谢刹他们一起去了后厨。 留在餐厅的则是另外十二个人,刚好一半一半。 第78章 梦想成真 即便是在野猪boss杀人的时候,餐盘上食物精神攻击一样的香味也没有停止对玩家的诱惑。 要不是【咸鱼不快乐吗】吃完之后惨烈的结果震慑了大家,这时候至少有一半的人已经不管不顾开吃了。 极致的香味勾出刮骨勾肠一样的饥饿感,不亚于是精神酷刑。 这时候跟着谢刹走出餐厅的玩家才感到庆幸,庆幸自己选择了去参观食材,无论前面有多少危险,总算可以逃离那种无孔不入的香味。 有玩家用星际语小声抱怨:“这游戏真是太精神折磨了。” 有一个戴眼镜的玩家回道:“但也因此精神力才能得到提升,不是吗?” 大家听到他的话顿了顿,的确如此,目前为止玩家们每个人的精神力,和加入游戏前相比都有一定的提升,就算是科研开发出的精准锻炼精神力的设备也没有那么好的效果。 十二位玩家跟着NPC往后厨方向而去,旁边西装革履的NPC推着餐车往餐厅走。 硕大的银质餐盘上,被切割的熟肉断口自然朝两边开口,肥瘦相间散发出浓浓的诱人的滋味,只是看一眼就叫人恨不得扑上去大快朵颐。 玩家脸色惨白,立刻用手遮住眼睛,或者干脆别过头去,还有些人无法抵挡诱惑,拼命咽着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餐车,但仅有的理智让他脚步不停往前走。 想到这些有毒的美味很快会被送到餐厅里,那些人可是没办法走开的,不由对留在餐厅的玩家感到一阵同情。 大家已经走在走廊深处稍远了,看不到身后餐厅里的情景。 导游玩家忽然说:“变成23人了,22、20,18!” 短短十秒钟不到,餐厅里十二个人就减员了一半,令人骇然。 走廊里,NPC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在推着餐车出去,排满了走廊的空间。 “给我吃的!” 就在这时候,他们身边一个玩家忽然抓着胸口,不管不顾冲着旁边的餐车扑过去,连抓带抢,手和牙齿齐上,咬在喷香流油的烤乳猪上,发出异常满足的声音。 推着餐车的服务生停在那里,带着蜜汁微笑看着玩家吃东西。 在他身后一个接一个的餐车便也停在走廊上。 顿时整个走廊成了美味组成的炼狱。 烧烤架上,不知道是牛排还是羊排被烤得发出滋滋声,颤嘟嘟的,鲜香肥美的肉上辣椒的香气蔓延,旁边还放着新鲜解腻的生菜和各种蘸料,方便蘸着、裹着吃。 汤锅小小的沸腾着,无数美味食材上下翻腾,想要被吃掉。 瓷盘上整块的动物,各种常见的不常见的肉类,从色香味多种角度勾引着玩家。 “快走。” 谢刹拉着虞星之,淡色的唇紧抿,目不斜视望着前方,快速往前走,几乎已经算是小跑。 身后的玩家们紧跟其后,有的玩家一边回头一边咽口水一边被馋哭了。 彼此互相拉着手往前跑,这样就算自己忍不住扑上去,其他人却可以拉住自己。 但也有玩家趁机将其他人推向餐桌。 一阵兵荒马乱的逃亡,等大家跑出厨房到餐厅那一路的高危区,谢刹这里的十二个人也折损了一半。 其中甚至就有第一战幸存的玩家。 咬着自己手指的玩家痛哭流涕,咽着口水说:“说真的要不是吃了会变猪我受不了,就算是被毒死我也想吃一口啊。看着太好吃了!呜呜呜……” 谢刹走的时候一直揽着虞星之,必要的时候捂着虞星之的眼睛。 “吃这个吧。”谢刹从游戏空间包里拿出来几颗糖果糕点一样的东西。 玩家们纷纷接过。 “嗷,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难吃!” “天啦也太好吃了吧!” “你们确定吗?一股粑粑味,呕……” “可是真的很好吃啊,我们吃的不是一种吗?” 谢刹看着虞星之,除了稍微有些不精神,青年看上去还好,肌肤莹润唇色很红,脸上还带着清浅的笑容。 虽然有些虚弱,但还不至于崩溃。 导游玩家解释道:“是榴莲糖糕。蓝星有一种叫榴莲的水果很挑人,有人觉得很好吃,有人受不了这个味道。商城里就有卖的,我情缘试过。” 这时候,名册上的玩家已经剩下十二个了。 餐厅不知道什么情况,还有六个玩家,能支撑到现在估计也是精神力很强的人物。 这里也是六个玩家,除了谢刹虞星之和导游玩家是第一战酒店副本出来的老熟人,都是其他副本过来的人。 只要再淘汰两个人,剩下的玩家就可以安全过关。 但是,是餐厅那边先顶不住,还是他们这边,太难说了。 其他人有意无意看了眼虞星之,青年长得很好看,一种不设防的澄澈脆弱的美好,一击即碎,和这个游戏格格不入,属于一开始第一个就该被淘汰的人。 因为有谢刹全程护着,这个人才得以跟他们一起留到现在。 如果要淘汰两个人,这个人无疑是看上去生存几率最少的一个。 但现在有谢刹在,恐怕只要谢刹不松手,怎么也不会轮到他被淘汰。 也有人持相反意见,比如导游玩家,他一路上一直在悄悄观察其他人。 虞星之虽然看上去毫无竞争力,属于随便一个玩家只要想就能随手淘汰他,过分脆弱缺乏抵抗,但面对副本精神攻击的时候,这个人的表现却和其他人不一样。 导游玩家觉得,如果没有玩家之间的陷害,大家都面对副本的精神攻击,能坚持到最后的人,绝对不是谢刹,而是虞星之。 谢刹看上去就已经是极其缺乏欲望的人,看似脆弱无害的虞星之,与其说是对他施加的一切没有反抗的能力,不如说没有反抗的意识,全然的不设防,那种不主动的温柔羸弱,像水一样不会有任何主动的欲望,也不会被欲望所裹挟。 刚刚那一路上,谢刹全部的精神力都在屏蔽副本对虞星之的影响,但导游玩家却觉得,谢刹就算不这么做,虞星之也对那些精神攻击没有太大反应。 反倒是谢刹自己因为全部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虞星之身上,无暇他顾,才抵抗了副本的侵袭干扰。 这样的话,也许可以考虑和这个带着拖油瓶的最强玩家组队看看。 虽然一开始是五十人随机副本,但到现在大家也看出来了,基本上同一个副本出来的幸存者都优先安排在一个副本里。 不等玩家们休息,领路的NPC游刃有余地说:【客人们,我已经把你们对食材的不满向主厨传达了,他希望亲自带你们去看看食材间,有必要的话,亲自体验一下美食制作的过程。】 NPC笑容优雅,虽然带着蜜汁优越感,让人想打一顿,但他话里的意思却让玩家成功一哆嗦。 “我怎么觉得,听上去是想把我们做成食材,再做成美食推出去呢。” 这时候,导游玩家唇角忽然上扬:“不用担心,马上就结束了。” 【恭喜幸存的十个玩家,您已通关第二战。】 其中还有一个玩家,这次副本对她而言是第一战,听到的系统通告是:【第一战,成功过关,存活十名玩家进入第二战。】 这一次,有过经验的玩家都立刻点了退出副本,生怕晚一步就要被主厨拎着大刀出来砍成食材了。 “不过,下次进入的第三战搞不好还会是这个场景啊。” “看来有必要买一点商城道具,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体验过榴莲糖糕的玩家纷纷觉得,如果一开始嘴里有股臭粑粑味,让他面对一整个走廊的美食折磨他都能得厌食症。 …… 谢刹看着虞星之,最终之战的淘汰赛,每人一天两次开放机会,他们已经用完了。 “哥哥接下来想做什么?” 虞星之温和地注视着他,水蓝色的眼眸像被阳光暖融的海水,玫瑰一样的唇角带着清浅矜持的笑容:“谢刹你呢,想做什么?” 谢刹看着他,清隽的面容安静近乎温顺:“跟哥哥一起玩的,什么都可以。” 虞星之笑了一下:“那我们去清一下副本CD吧。” 七个大型副本,每周都可以进入一次。 对谢刹这样的高级玩家而言,前面四个副本他已经拿不到生存点数了。 因为在末日地狱这个游戏内,生存点数是最重要的货币之一,只能通过通关副本,大世界交互奇遇任务,等等方式获取产出。 但使用生存点数的场合却很多,进入副本需要消耗一点生存点数,副本闯关失败被淘汰需要一点生存点数复活。 游戏大世界内每三天需要消耗一点生存点数。 但如果一直在副本里,就不需要重复消耗生存点数,只需要进入副本的时候消耗的那一点就够了,所以可以看出来,游戏鼓励玩家多多进行副本攻略。 总之,要么靠技术刷副本,要么靠肝在游戏大世界和NPC打交道,要么就是直接氪金从别人手中购买。 因此游戏内的生存点数被炒得很高,为了防止有工作室恶意刷生存点数,所以低级副本规定每个人可获取的生存点数是有上限的,一个副本纯熟以后,就不可能再获取生存点数奖励了,但可以获取地狱荣誉币。 地狱荣誉币可以让玩家晋升,比如谢刹因为魔王奇遇获得的限时高阶称号地狱君主,附带的地狱君主的特权,就让他得以和虞星之绑定,在几亿人的排列组合中,也保证进入同一个副本。 可以让玩家在地狱NPC之间横着走的地狱称号比生存点数更珍贵,还不能交易,只能靠抱大佬大腿带刷。 所以即便是现在,玩家们也乐意每周去清一遍副本CD。 听到虞星之说要去清副本CD,而不是立刻下线,谢刹的脸上露出干净纯粹的笑容。 “好哦。”这样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请选择,进入地狱第几层。】系统空灵的嗓音这样问。 目前所出的七个大型副本,在游戏的设定里是地狱的前七层,除了这些大副本以外,还有一些奇遇副本、惩罚副本、特殊副本之类的,只能进入一次的小副本。 所以说,除非是职业玩家,否则没可能在七天内一个副本都不漏的全部清完CD。 “哥哥想去哪一层?” 虞星之想了想,笑着说:“第四层吧。” 所有副本都不是固定背景固定NPC固定boss的,只有每一层地狱的主题不变,其他都会发生变化,每一次进入都是新鲜的。 并且除了大型副本第一次面世时候是十几、二十多个人一起通关,之后副本清CD时候玩家可以灵活选择进入人数,可以多人可以两人也可以单人。 柳树村也就是新手村,是地狱第一层,主题是纸人。 金岭镇是地狱第二层,主题是视而不见。 第三层是一个叫果然乡的地方,主题叫收获,那一次很多玩家体会到了被种成果树的酸爽体验。 第四层是一个叫爱之岭的地方,主题叫梦想成真。 很多玩家都很喜欢第四个副本,地狱的第四层。 因为比起前两个副本,第三层和第四层都不太恐怖,第三层有点感动,第四层像是美梦。 很少有人在第四层拿到高分,绝大多数都是保底两点生存点数,但不妨碍大家喜欢。 有人甚至在每周一副本重置就进入第四层,等第七天副本关闭就下线,然后第二天再进入,只要营养仓设备跟得上,理论上玩家最多可以一次性在游戏里不下线持续三个月。 梦想成真,顾名思义,只要想,在爱之岭副本里,玩家可以实现自己想要的一切。 死去的亲友会复活,不完美的身体会按照自己的意愿生长,人生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重新来过,不爱你的人可以比你所想更爱你。 但这毕竟是个恐怖游戏,根据游戏论坛的玩家反馈,很多人的副本走向最后都变成了恐怖现场。所谓保底通关,更多是时间到了玩家还没有死,被游戏扫地出门。 然而也不能阻止玩家下一次还来。 谢刹当然通关了这一层,但他也没有拿到和其他副本一样的最高七点的生存点数,只有五点。 通关的方式其实很简单,就是不要梦想,没有梦想就不会存在成真。 不要停留,一直穿过金岭镇,不管左右两边的街上上演着什么样的诱惑,有怎么美好的风景,全都不看不听不信,这样一直走过去,走出副本就可以了。 谢刹其实不想和虞星之一起进入这个副本,因为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不想被虞星之看到自己不完美的一面。 但他同时又很想和虞星之一起来这里,想要知道这个人的梦想是什么,想要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 【扣除一点生存点数,进入地狱第四层。】 白光闪过,世界渐渐清晰。 “看。”温雅带笑的声音这样说着。 谢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清晨的云彩,像是一只巨大的凤凰向着东南方向飞去。 那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公园里西南方向的树木是阴绿色的,仿佛一副油画。 灿然的阳光就透过这些阴绿的枝丫漫射在林间的草地上。 一树高大的乔木开着满树的花,光照一下,满树粉色的花,又像是连叶子也是粉色的,所以才分不清。 草地上湿漉漉的,像是昨夜下过雨,被阳光照彻的一半已经干了,另一半还盛着露水。 一群少年在认真地踢着足球,没有穿鞋,只是穿着白色的袜子,这样在草地上踢着。 虞星之的唇角温柔扬起,注视着那副美丽的画面,笑容也如同阳光下的清晨一样美好。 谢刹走过去,牵着他的手,在虞星之含笑看向他的时候说:“副本里也许会出现很多想不到的意外,牵着手就不会走散了。” 他们牵着手行走在大路上。 道旁铺天盖地的麦田,被风吹起绿色的波浪,仿佛有人的腰那么高一样。 谢刹微微皱了眉。 但没有恐怖的事情发生,越来越大的风慢慢平息,绿色的麦田变成了金黄,很快变成被收割后的样子,收割后的麦秆整齐垒在路边。 空气里有阳光和麦秆的枝叶和麦穗的香气。 麦茬斜斜地翻出地面,远处的田边开满蔷薇。 左右人家的葡萄架上缀满了成熟的果子,主人殷勤地挽留路过的客人品尝。 谢刹拉着虞星之的手,目不斜视走过,那些画面被留在身后。 直到一声轻笑,像是葡萄架下传来的。 先看到了漆黑的长发,被蓝丝带整齐地系在脑后,那个人坐在椅子上,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在灵活地折着什么。 覃耀祖。 身体没有反应过来,潜意识已经做出判断。 和柳树村时候一样,覃耀祖坐在别院的葡萄架下折着纸雕。 但发出轻笑的却不是他,而是他对面的人。 在覃耀祖的对面,头发清爽蓬松的青年,穿着白衬衫,垂眸笑起来的样子皎洁无暇,阳光下肌肤清透如同半透明。 谢刹的脚步不由一顿,那个人,是虞星之。 但真正的虞星之正在被他拉着手不是吗? “看到了什么?”身边的人含笑温和地问,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去。 谢刹回头,青年的侧脸不设防的澄澈无害,是虞星之没错。 但葡萄架下覃耀祖对面的人也是虞星之。 果然来了,对这一幕谢刹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不止一次控制不住想过这样的画面。 覃耀祖微微挑眉,笑得灿然轻慢,目光扫过谢刹这边,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对面前的人说:“没什么,也是你而已。” 对面的虞星之便抬眼侧首朝路上已经走远的谢刹看去,对上谢刹的目光时候,水蓝色的眼眸睁开一些,含蓄克制地笑了一下。 覃耀祖漫不经心地抬眼,也看向谢刹,有些懒洋洋的忍俊不禁,奢靡的嗓音:“嗯,别担心,你没有认错人,亲爱的就在你身边呢,这个只是我的作品而已。” 他对面的虞星之温和无害地笑着注视着谢刹:“不用在意,我只是纸雕而已。” 谢刹一动不能动。 覃耀祖手中的纸雕也终于完成了,轻轻往前一推,像是欣赏一样,垂下头轻轻亲吻了纸雕。 原本只有手掌大的纸雕,眨眼变成了真人大小,回头朝谢刹看来。 和覃耀祖对面一样的虞星之。 两个虞星之看着谢刹,露出清浅矜持的笑容,克制地点了点头,像是担心自己身为纸雕的身份会惊吓到他。 谢刹身边的虞星之收回视线,用同样温和无害的神情看着他:“我们走吧。” 谢刹依旧牵着虞星之的手,向着副本的出口走去,却忍不住回头。 明显虞星之就在他身边,明明覃耀祖面前的只是纸雕,但他却有一种,他把虞星之留在了这里的感觉。 眨眼间,谢刹独自站在覃耀祖面前,如同当初在柳树村副本时候,他也是这样站在这个人面前。 覃耀祖面前的两个虞星之都不见了,只有他手中正在折叠的纸人。 “喜欢吗?都送给你好了。”奢靡的嗓音低低的温柔,这样说道。 那双栗色的眼眸抬起,沁凉的眼波没有以往骇人的死气,温和像是宠溺地看着谢刹。 谢刹张开的手中躺在两个小小的纸雕,栩栩如生的虞星之。 “现在可以安心了吗?”奢靡的嗓音这样漫不经心的呢喃着。 谢刹走回大路上,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回头去望。 覃耀祖就坐在葡萄架下,专心致志地叠着纸人,这次,他叠完了,用手指捂住对方的脸。 微微抬着线条精致的下巴,玫瑰色的唇抿笑,无辜无害的天真孩子气,对着副本出口的谢刹挑了挑眉,笑着说:“放心,这次折的是别的。” 他松开手,最后的纸雕长着谢刹自己的样子。 “可爱吧。” 覃耀祖的笑容灿然,并无太多其他,不危险,也不故作无辜,只是在笑,却觉得遥不可及。 谢刹转身,抱着怀里虞星之的纸雕走出了副本。 【gameover】 这一次,只有三点生存点数的奖励。 谢刹的手中并没有纸雕,仍旧牵着虞星之的手。 虞星之的手指在他面前虚晃,水蓝色的眼眸弯起,笑容澄澈暖意:“恭喜通关,可是,为什么我们谢刹不高兴,在副本里看到的事情不开心吗?” 谢刹乌黑的眼眸垂敛,下巴支在虞星之的肩上:“明天也一起玩吗?” “当然。” “要一直,一直跟我一起玩。”谢刹说。 第79章 第三战 【倒计时结束后,进入第三战,玩家请注意……】 第二天,如约继续游戏。 这一次虞星之和谢刹上线的时间都很早。 白光之后,大家果然还是在昨天下线的地方醒来。 谢刹第一时间拉住了虞星之的手,手伸出去的时候发现虞星之的手也在主动朝他伸来。 这一点,让谢刹底色偏冷的面容眉梢眼角浮现一点柔软,清隽苍白的唇角的弧度,也像似有若无的微笑。 系统的公告音适时响起:【游戏当前人数五十,剩余最后十人,第三战结束。】 不仅是谢刹和虞星之在这里,猜测游戏会优先把同一战副本里幸存的玩家放在一个组里,因此有头脑的玩家纷纷主动加了好友,约定了明日一起组排的时间。 导游玩家于是也在,看上去性格理性本该万年单身狗的人,ID却叫【情缘喜欢得都对】。 昨日下线前不怀好意宣布主厨决定的NPC依旧站在那里。 这时候,他再次欠了欠身:【请稍等,主厨马上就来。】 这一次,站在走廊里的玩家也是五个人。 一个玩家推了推镜片:“只有我们五个在啊,看来每次只会随机抽一半的幸存者在下一个副本里出现,一起闯关。” 这就意味着,不是你想组队就真的能组队。 另一个容貌姣好的女玩家警惕地说:“接着昨天下线前的剧情,那个主厨要来了,我们怎么办?不逃跑吗?” 眼镜玩家想了想:“游戏地图会随着副本关卡变多扩大,还有四十五个玩家在其他地方,也就是说,其实我们现在是可以逃离伊丽莎白的糖果屋的。” 举个例子,昨天第一战时候谢刹一组的玩家只能在酒店范围内活动,第二战的时候大家就可以出酒店,在街道上安全行走,副本主地图变成了餐厅。 现在第三战,以此类推副本地图也会扩大,很大概率改变主地图。 显然,有其他玩家出现的地方就是安全区。 虽然得出了这个结论,但玩家还是有些不确定,看着其他人。 导游玩家点点头:“从昨天的经历看,是这样的没错,要走吗?还是等那个主厨来?” 他看着谢刹。 谢刹直接对NPC说:“我们突然有事,想现在离开。” 大家顿时都看向NPC。 NPC脸上挂着蜜汁微笑:【其他人可以走,但是先生你可是侮辱了主厨的厨艺,这件事不能善罢甘休。】 谢刹的脸上并无意外,眼神平静看向其他人:“你们可以先出去和其他玩家汇合。” 本来可以离开让大家神情都一松,现在却得知谢刹必须留下来面对危险的主厨,虽然还没有明确要组队,但要是这样一走了之,之后想要组队几乎就不可能了。 女玩家想到不明的危险,还有只有一半几率能一起出现在下一个副本的概率,犹豫了。 “我跟你一起走吧。”戴眼镜的玩家显然目的明确,没有任何纠结就做出了决定,这样对女玩家说。 稍微犹豫之后,两个人一起沿着走廊原路跑了出去,毕竟无处不在的香味袭击仍旧还在。 谢刹留在这里,虞星之当然跟他一起。 导游玩家神情理性,吸了一口气,保持高度警惕:“接下来,要好好应对了。” 他显然决定留下来,并往嘴里塞了一个怪味糖糕。 谢刹望向餐厨方向,一个沉闷的脚步声慢慢朝他们而来,高大的阴影笼罩了走廊,如同一座小山。 主厨穿着白色的厨师服,胖胖的身体,满是皱褶的脸上有一个鹰钩鼻,不像人类的样子。 锐利的眼睛不耐烦地盯着谢刹看了几眼:【听说有人嫌弃我做得菜不好吃?】 苍老扭曲的声音,像是乌鸦的啼鸣一样喑哑难听,分不清是男是女。 导游玩家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看着它手中的菜刀,脸色苍白咽了口口水。 谢刹平静地看着它:“请先带我们去食材区,旅程时间有限。” 主厨面色不善,转动身躯:【跟我来。】 它拎着菜刀,刀锋明晃晃的,随着走路的动作一闪一晃,让人胆战心惊。 谢刹的决定是对的,因为他们上线的位置离厨房太近了,浓郁的香味攻击越来越严重,虽然这是第二关的考验,但在第三战里也可能让他们损耗。 三个人向右拐,走近明显的储藏区。 先是正常的粮油米面,接着是蔬菜区,再往后走就是明显温度偏低的肉类冷藏室。 主厨站在冷藏室门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已经很阴险了,装模作样咳嗽了一声:【不是想看吗?进去吧。】 谢刹和虞星之站在最前面,冷藏室的门打开了,谢刹却目不斜视,注视着守门的主厨。 “有件事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其实我并没有说过你做得菜不好吃这句话。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品尝。” 主厨按捺阴险的面容一僵,咬牙切齿一脸怒意:【你休想骗我。约翰逊说了,就是你说……】 谢刹面容清隽,这样一眨不眨看着人,极有信服力:“他撒谎,侮辱你厨艺的人不是我们,我们只是旅客,毫无动机。但约翰逊有,你在后厨可能不知道,他在餐厅里带来一头野猪捣乱,每当玩家想要享用美味,野猪就会来阻止抢夺。最后人都走了,没有一个人吃到你做的美味。” 导游玩家愣了愣,眼睛一亮,有些明白谢刹想干什么了。 他也立刻说道:“是真的,他还怂恿我们去投诉你,可能想取代你主厨的地位吧。我们就是觉得里面有误会,这可是鼎鼎大名的网红餐厅,为了能亲眼见到主厨您,才擅自说了无礼的话,不这样怎么能见到您本人,亲口告诉您真相呢。” 主厨气得抓紧了菜刀,咬牙切齿:【混蛋,我要切了他,把他做成菜!】 导游玩家趁机拱火:“就该这样干,如果有必要,我们会帮助您的,能亲眼见识到伊丽莎白的主厨操刀,做出完美盛宴的过程,真是不胜荣幸。” 谢刹没有说话,默认了导游玩家的说辞。 主厨阴沉着脸,在三个玩家脸上看了看,忽然指着虞星之:【你,去把约翰逊给我叫过来。】 虞星之睁着水蓝色的眼眸看着主厨。 主厨阴测测地笑:【约翰逊最喜欢吃你这样鲜嫩的食材制作出的美味了,你去找他他一定会来。】 谢刹的眼眸乌沉沉的:“我跟他一起去。” 导游玩家一听唯恐自己被留下和这个恐怖的东西面对面,也立刻说:“我也去帮忙……” 【你留下给我打下手!】 导游玩家一脸丧气,苦笑了一下,口中应是。 谢刹拉着虞星之的手往回走到走廊岔路口,果然看到了厨房方向的NPC,那个约翰逊。 “主厨先生请你过去。”谢刹说。 看到这两个玩家居然还活着,大摇大摆行走在后厨,NPC显然很诧异。 【你们怎么还活……】他生生忍下了后半句话,虚伪地笑了一下,【主厨为什么会让你们传话?】 NPC很谨慎,迟疑地看着他们,在想难道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居然干掉了主厨吗? 但眼前的两个玩家,谢刹看着瘦削高挑,相貌清隽苍白,难以了解的神情也许还能让人有警惕之心,他身边的青年就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威胁。 怎么看凭他们也不可能短时间做到这一点。 NPC盯着神情澄澈,温柔得有些羸弱的虞星之:【你来说。】 虞星之笑了一下,水蓝色的眼眸有些无奈:“主厨说要请你吃你最喜欢的美味。” NPC直勾勾地盯着虞星之,眼底露出一丝窃喜,终于明白了主厨的意思。 真够意思啊,居然让自己最喜欢的食物来叫自己吃饭吗? 【我这就去!】 三个人往右边的储藏室去,那里接连着员工休息区,可以开些小灶。 NPC显然迫不及待,走得隐隐在谢刹和虞星之前。 很快就听到了剁菜烧水的声音。 【您真是太客气了,其实我更喜欢清蒸的……】 主厨拿着菜刀回过头,露出大大的笑容,狰狞又热烈:【是吗?我会让你如愿的。】 NPC张开嘴,身后谢刹夹着薄刃的手指抹过他的脖子。 【笨手笨脚的,血怎么能浪费。快给我接着!】主厨粗暴的吼着。 被迫打下手的导游玩家苦着脸,立刻端着盆去接。 好在倒在地上一声不吭死去的约翰逊,死后身体就变成了一头犀牛,这才让他的心里负担好了一点。 在主厨的菜刀威胁下,三个人不断地给它打下手,但处理食材这部分主厨并不愿意他们插手。 【好好看着吧,看看伟大的美食是怎么制造出来的,约翰逊那个白痴懂什么美食。】 犀牛的头被如愿清蒸,配合了各种酱料的处理。 身体各个部位做了其他烹饪处理。 尽管一开始是忍着反胃恶心来看着的,渐渐得随着香气四溢,尽管知道食材最初的样子是什么,那股子香味还是让人不由自主生理性的分泌出口水。 主厨身姿壮硕肥胖却异常灵活,一个人同时在八个锅灶上忙活也有条不紊,很快食物出盘,按照不同方式被烹饪过的肉块重新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犀牛。 说来也奇怪,明明食物的香气比之前有过之无不及,但他们现在站在这里,却没有那种失去理智一样的饥饿感。 谢刹若有所思,看着他们身上在主厨暴躁要求下换上的和之前的NPC如出一辙的西装四件套,似乎他们身份不知不觉成了餐厅的服务生。 【好了,伊丽莎白女士正在举办晚宴,这些就是宴会的主菜,你们三个,快点把东西带去宴会。不准偷吃,我说不准听到了吗?】几乎是吼的。 被吵得耳朵疼的导游玩家立刻是是是应下。 硕大的餐车就摆放着这一道小山一样的犀牛宴。 三个玩家带上白色的卫生口罩,推着餐车往外走。 “是时间久了适应了吗?我怎么好像能稍微抵抗这些香味袭击了?”导游玩家小声说,分散自己在犀牛宴上的注意力。 “应该是我们帮助主厨制造了宴席,被暂时归为NPC阵营了。”虞星之温和地说。 谢刹点头:“身上伊丽莎白餐厅的制服是关键。” 尽管如此,那香味的诱惑也让人受不了,只是没有到昨天那种失去理智的程度。 导游玩家的额头渗出汗来,不断吞咽,整个人还是有些状态不对劲。 虞星之看到了:“你休息一下,我们来吧,你给主厨打下手的时间太长了,也许就近受到的影响比我们大。” 导游玩家顺势点了点头,比起他,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谢刹和没有欲望的虞星之明显更能抵抗这股香气侵袭。 经过这一次合作,三个人的组队状态是心照不宣了,队友之间没必要为了公平逞强。 餐厅离宴会并不远,除了他们三个推着餐车以外,还有其他NPC也在紧张地推着餐车往那个方向而去。 有了制服的屏蔽,三个人的状态还好,成功将犀牛宴推进了主会场。 一进入觥筹交错的会场,三个玩家都微微一怔。 容纳二十人的大圆桌,三个桌子周围坐满了玩家和NPC,桌上的食物不断在上新的,玩家们表现各异。 有人青筋暴起,强忍着一口不吃。 有人大快朵颐,吃着碗里的还看着其他盘里的。 有人一边吃一边犹豫迟疑,不断看着别人。 有人几乎站起来扑在桌子上,手脚并用抢夺。 谢刹看向导游玩家,对方后知后觉,立刻拿出导游名册,惊讶地说:“五十人满员,没有人被淘汰。” 也就是说,跟昨天的规则不同,昨天第二战的规则明显是谁吃了东西谁死,这次几乎超过大半的玩家都吃了东西,但没有一个人被淘汰。 一口不吃的玩家也有,他们也没有被淘汰。 关键不在于吃东西吗? 谢刹依旧拉着虞星之的手,冷静地逡巡着全场,注意到跟他们分别的两个玩家也在会场里,一个穿着侍者的衣服在送酒,一个坐在钢琴旁弹钢琴。 犀牛餐一经送上,全场气氛都嗨了起来。 【你,留下来跟我一起为客人切肉,你们回去餐厅主厨那里。】 跟其他人穿着不一样的NPC,明显是餐厅高职人员,强势地安排了三个人。 被要求留下切肉的是导游玩家。 虞星之和谢刹跟着其他侍从NPC快速跑回餐厅,那里,主厨已经做好了猛犸宴。 就这样,在华美的音乐里,玩家和NPC们不断在吃在喝,侍应生们不断地上餐倒酒,主厨不断地烹饪。 跟不上大部队的侍应生累得瘫倒在地,下一秒被其他人扶起来,却往后厨的方向拖去,对方发出绝望的挣扎声。 接着主厨的宴席又多了新花样。 虞星之额头莹润着薄汗,微微喘着气皱眉:“刚刚晕倒的人,是被做成食材了吗?” “看来是的。”谢刹轻轻地说,他得气息依旧平稳,拉着虞星之的手放慢了脚步。 渐渐得,送餐得速度越来越快,餐桌上堆叠的食物也越来越高,直到摆不下来,有客人被掉落的食物淹没砸死。 很快就有人快速出来,拖着客人的尸体往后厨方向跑去。 女玩家弹钢琴的手指近乎抽搐却不敢停下来,因为NPC们也在弹奏,越来越快的节奏有些人跟不上,也被拖走。 有脑子的玩家都注意到了,吃东西的人不管是NPC还是玩家,进食的速度慢了会被食物堆积的高山淹死压死,死后尸体就会被拖去做成新的宴席回来。 弹钢琴演奏的人跟不上节奏也会被拖走,送餐的人体力不支被淘汰也会被拖走,倒酒送酒的侍应生也一样。 在疯了一样的快节奏里,越来越多的人被淘汰,变成了食物又重新回来。 餐桌已经看不出餐桌的样子了,而是融合在一起的三座食物组成的高山。 渐渐扩散着,几乎填满了整个宴会厅。 导游玩家切肉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到最后不用他切,享用食物的玩家和NPC会直接上手从他这里抢夺。 随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餐厅除了绝大多数的NPC侍应生,客人屈指可数了,食材减少让送餐的谢刹和虞星之稍稍能休息一下。 导游玩家手指抽搐着翻开名册,面无表情:“还剩下十三个玩家。” 越到后面,玩家的实力就越强劲,十三这个数字维持了很久,一直死去的都是NPC,没有一个玩家增加。 玩家们面不改色的一直吃一直喝,丝毫不在意自己在副本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停下来会更惨,会被变成他们正在吃的东西。 只要不去想这些动物肉原本的样子是什么,想要一直吃也不难,因为主厨真的是个天才,任何食材都能做出极致的美味来。 啪啪啪。 突然响起的鼓掌声。 所有的音乐顿时一停。 弹钢琴的女玩家手都不是自己的了,简直是想停都停不下来,肌肉惯性才支撑到了现在。 她神情麻木地想,经此一役,自己机甲班的男朋友未必都有她的手速和稳定的心态,要不然考虑转个专业? 倒酒送酒的玩家已经到了极限,瘫倒在地上,不断喘着气。 只有吃东西的玩家还在麻木惯性地塞着东西。 NPC们都微笑着目光注视着台上。 穿着猩红色晚礼服的女人金发碧眼,眼影是深金色,嘴唇红得发黑。 之前那个强势安排谢刹他们工作的高管负责人站在她旁边,带着绅士儒雅的笑容:【女士们先生们,这位就是提供我们丰盛晚宴的慷慨美丽的女主人,伊丽莎白夫人。】 NPC们拼命鼓掌,这一幕终于让食客停下了不断往嘴里塞东西的机械动作。 一停下来才感觉到被撑大的肚子生理性得反胃。 一面反胃,一面闻到食物组成的高山的香气,却越发饥饿。 伊丽莎白女士站在台上,优雅自信的样子笑着,目光逡巡全场:【感谢诸位参加这场晚宴,但老实说,宴会一开始很有趣,迟迟不结束就令人厌烦了。】 她和旁边的NPC交换了一个邪气不怀好意的笑容。 高官NPC附和道:【的确如此,但怎么办呢?我们又不能赶走客人,这样太失礼了……】 导游玩家暗骂了一声,小声用星际语说:“我没听错吧,NPC的意思是嫌弃我们一直没有淘汰到十个人结束第三战?他们想干什么?” 谢刹没有回答,只是牵着虞星之的手,脸上没什么明显的神情。 伊丽莎白一唱一和:【我有一个好主意,我们让宴会更精彩一些吧。】 【您向来别出心裁,总有令人惊艳的创意。】高管NPC恭维着。 伊丽莎白啪啪啪再度鼓掌。 NPC侍应生立刻站出来几个人,走到仍旧在进食的客人们当中,抓住了一个忍不住还在吃的玩家。 在他一脸茫然中将他抬起来,一直抬到伊丽莎白身边高高的水晶杯组成的塔前。 然后,开瓶器一样的东西刺破了他脖颈的血管,这个玩家傻了一样,几乎没有怎么挣扎。 血液像香槟一样喷洒出来,沿着水晶杯组成的塔往下,逐渐装满。 【你知道的,对女性而言面对美食的诱惑却为了身材不能多吃是多大的酷刑,】伊丽莎白感慨着,像是为自己而心酸苦笑,【于是我想出了这样折中的好办法,我有一个世界上最棒的厨师,他能制造出让魔鬼都疯狂的美食,我用这些美食免费馈赠客人们,当他们吃饱喝足后,只需要回馈我一杯享用过极致美食的血液就好。】 伊丽莎白说着,端起了装着血液的酒杯,忍不住畅饮。 她吞咽得很急,血从嘴角溢出,沿着脖子滴落胸前,让端庄美艳的夫人一秒变成疯狂嗜血的魔女。 所有NPC望着那水晶杯组成的酒塔,都吞咽了一下,眼神冒着贪婪攫取的光。 幸存的十二个玩家都傻了,看着这一幕。 所以是,好不容易活到现在,还要被杀了喝血吗? 不等他们反映,一个客人的血量不足以装满酒塔,第二个倒霉鬼再次被拎了上去。 “快跑!” 谢刹拉着虞星之的手,立刻向着餐厅外跑去,跑动的时候顺势踹了一脚水晶杯酒塔底部,让整个酒塔不稳,哗啦啦摔了一地。 女主人伊丽莎白的脸顿时呆住了,像是受到了极强的精神攻击近乎呆滞崩溃,随后便听到她气疯了的抓狂声。 导游玩家离谢刹很近,当谢刹说跑的时候就立刻跟着一起跑了,他不解地问:“为什么踢倒酒塔,这不是拉仇恨吗?” “她明显对血液很重视,踢倒酒塔,一部分NPC就会留下来处理善后,追逐我们的会大量减少。为了尽快弥补血量,比起追逐逃跑的玩家,他们会优先选择宴会上的NPC客人。” 当大家跑出宴会范围,跑出大街,快要跑到酒店门口的时候,终于听到了系统声:【存活最后十位玩家,恭喜过关第三战。】 【恭喜玩家【情缘喜欢得都对】,触发地狱魔厨传承——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吃的,最顶级的美食叫欲望人间。】 第80章 第四战 “啊,过关了?” 玩家们气喘吁吁,不仅是一直充当侍应生全程大量活动的玩家,全程吃吃吃的玩家挺着黑洞一样被撑得要炸裂的胃,又为了逃命拼命跑,每个人也几乎到了极限。 突然过关,尽管副本里的涨疼的胃已经恢复正常,绝大多数人第一时间离开副本后也都捧着肚子就地瘫倒。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这是在副本里集体怀孕了。 导游玩家还好,他只是站在那里不断切肉切得手指疼,整个人运动量倒是不大。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什么奇遇。 “地狱魔厨传承?” “呸!” “呸!” “呸!” …… “呸!恭喜这个比~” 一时间,全服公告,静默了一秒后,游戏社区刷满了这样的帖子。 呸,是玩家们对触发特殊奇遇的欧皇们最高的祝福。 导游玩家半天才感受到喜悦,随后却犯了难,看着游戏面板上要求他跟随魔厨学艺的指示。 “总不会还要去伊丽莎白的糖果屋找那个主厨吧?” 谢刹脸色微微苍白,每次一脱离副本,他就立刻会陷入这种低血糖脱力一样的倦怠状态。 虞星之扶着他的肩,谢刹几乎是靠在虞星之身上。 清隽苍白的年轻人即便这种类似弱势的状态,和身后温雅柔和的青年站在一起,也像是强势主导方。 “不用,”谢刹对导游玩家说,“不只是这个战场,我曾在魔都主城黑暗鬼市也见过他,你只要去鬼市的美食街和NPC比拼厨艺,一定能碰到他。” 不管是被誉为地狱前七层的大副本,还是游戏大世界的小副本,大家都知道,副本对于游戏的时间线而言,处于一个被单独划出的时空,实际上副本里的那些NPC在大世界还好端端的继续着他们的人生,副本只是NPC的过去。 战场里的NPC自然也不例外。 导游玩家顿时松一口气:“那就好办多了,谢了。” 经过这次副本里的合作,彼此都清楚,如果下次副本他们还能分在一起,必然就是固定队友。 “怎么样,接着去第四战,还是明天再约时间?”导游玩家看着谢刹苍白冷倦的脸询问。 这个着名又低调的游戏大神,很多人都只是听过而不了解,不熟悉的时候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冷漠高傲,合作过就会知道,对方只是不喜欢没必要的社交,实际游戏之中会主动让渡线索给普通玩家。 比如最后逃跑的时候,非但主动提醒了作为竞争者的其他玩家们,还刻意弄倒了酒塔拖住NPC,为玩家们逃跑争取时间。 和这样的人合作,导游玩家也觉得安心。 他看了眼谢刹身后靠着的青年,对虞星之的观点也微微发生了转变,从空有美貌、与游戏格格不入、总能抱到大神大腿的欧皇,变成不会拖后腿、能让大神安心交托后背、存在感和欲望一样微弱、看似脆弱但精神抵御某种程度又很强的温柔青年。 谢刹回头,乌黑的眼眸温顺专注地看着虞星之,只是看向了那个人,脸上的冷倦就消失了,清隽的眉眼,眼底像是夜里漆黑的星河,纯粹发亮的黑色,安静又柔软。 虞星之的笑容清浅,水蓝色的眸光矜持克制,看着他的时候目光也像是没有任何力量:“谢刹你累了吗?” “已经可以了。哥哥可以继续吗?” 虞星之笑容含蓄,不会拒绝这个人任何要求一样:“好啊。” 导游玩家摸了摸鼻子,明明没有什么,但他觉得自己被喂了一肚子狗粮。 一阵白光之后。 【倒计时结束后,进入第四战,玩家请注意……】 【游戏当前人数五十,剩余最后十人,第四战结束。】 谢刹他们在之前下线的地方醒来,正是第一战里那个酒店门前,只有五个玩家。 抬头,可以看到酒店徘徊的不成人形的【七杀】一脸邪气恶意地注视着他们。 不远处,伊丽莎白糖果屋的NPC侍应生们正拿着各种处理食材的厨刀朝他们跑来。 这一次大家都有心理准备,最多只是脸色紧张了些,没有人擅自发慌。 谢刹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拉着虞星之的手:“往街道指示牌的方向跑,新的副本主地图可能是那里。” 五个人一起朝着背对伊丽莎白糖果屋的方向跑向迷雾深处。 没有跑一会儿,嘟嘟嘟的喇叭声响起了。 迷雾散开。 一辆载客的大巴车停在了路边。 开车的司机笑容可掬,真是从第一战就接引他们的NPC。 【客人们等不及了吧,哈哈哈快上车,今天我们要抓紧时间去新的景点。】 五个人没有多话,立刻上车找到座位坐好。 车子几乎没有怎么停,油门一踩就进了雾气里,导游玩家看向车窗外,那些追逐他们的伊丽莎白餐厅的NPC都陆续停下来脚步,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安全了啊。 放松下来的导游玩家长出一口气,他立刻看向开车的司机,笑着说话。 “今天我们的行程是什么?先生能大致对客人们讲讲吗?大家都等不及了。” 实际上客人们一无所知,也一点都不期待。 NPC这次很大方,爽朗地笑着:【当然是你们最期待的部分,金苹果农场了。你们昨天在伊丽莎白夫人的宴会上过得很愉快吧。】 玩家:……愉快死了,五十个人死成十个了,能不愉快吗? 导游尬笑一声,摸摸鼻子:“主厨的手艺很好。” 【好厨艺要配好食材,伊丽莎白餐厅的食材就是金苹果农场提供的。】 玩家们想到昨天宴会上的遭遇,不管是累死的、撑死的、被食物埋了窒息死的,不管是玩家还是NPC,都会在死前被拖去做成食材。 金苹果农场的食材不会也是人变的吧? 导游玩家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真了不起,农场规模很大吗?” 就他们上个副本经历的全肉宴,这农场恐怕全都是畜牧业。 NPC说:【虽然规模很大,但实际员工并不多,都是高科技种植时代了,一切都讲究科学不是吗?】 人死了,变成动物食材,一点也不科学好吗? 大巴车在不同的地方停了一下,每次都上来五个气喘吁吁的玩家,一看就是和他们一样在上一个副本里被NPC追杀了。 大家进入的副本不同,遭遇不尽相同,这会儿却同命相连。 每次上来一队人,导游玩家都会主动告诉他们第四战的目的地,以此套取他们副本中的遭遇。 不管这些信息有用没用,他都习惯多多收集。 在五十个玩家到齐后,大巴车穿过了一段山路,开进了开阔的谷底。 初升的太阳已经起来,照彻了迷雾,所有人的视野一片敞亮。 放眼望去,视线却是璀璨斒斓的,金黄和黑暗,橙红和鲜绿。 所有人的心都一沉。 因为金苹果农场的位置就是这个螺旋下降的谷底,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层层梯田,梯田上是金黄的麦穗。 由于地理位置下降,早已升起的太阳在车子盘旋往下的时候,视线却反而慢慢变暗沉起来,像是重新回到黑暗中。 但当车子开出阴影部分,光照下一切又是过分曝光的灿烂。 极致的明暗对比,和农场各种植物颜色的对比,让眼前的世界色彩充满饱和度。 “卧槽,这要是想逃跑,得跑死吧!” “看上去NPC不是很多,危险在养殖的动物吗?” “说不定植物也会神经病啊。” 不管玩家怎么吐槽,大巴车盘旋降到谷底后停了。 五十个玩家陆续下车,大巴车一踩油门直接从另一边山路盘旋离开了这里。 “师傅你一定要记得来接我们啊师傅!”有个玩家戏特别多的挥着手,冲大巴车叫,脸上笑嘻嘻的,仿佛并不觉得这个副本多可怕。 谢刹和虞星之依旧拉着手站在一起,望向农场之中。 这个农场像个世外桃源的小村庄一样,周围是梯田,农场入口处满是果树,桑葚结果,树下是清澈的池塘,里面游鱼摆尾,倒影着天上的蓝天白云。 迎面走来的NPC梳着斜侧的鞭子,穿着农场的装束,一副能干漂亮又亲切的样子。 【你们是今天来参观体验农场的客人吧,为了方便统计,请大家领取一下号码牌。】 小姐姐人美笑容甜,大家被NPC坑了那么久,见了她还是忍不住觉得心情好很多。 那个戏很多的玩家,笑嘻嘻的搭话:“小姐姐,你们农场有什么特色好玩的东西推荐啊。” 一副当真来旅行体验生活的样子。 小姐姐撩了一下刘海,笑着说:【那可多了,领了牌子就给你们发项目表,一人一个,大家在农场关闭前可以选择喜欢的项目去体验。】 牌子都是随机领取的,但如果拿了不满意的放回去再拿,NPC虽然不是很高兴但也没有制止。 谢刹挑了两个相近的数字,23和24,一个给虞星之,另一个自己留着。 果然随机就看到了农场体验项目表。 放眼望去都是些看上去很普通,努力结合农场制作出来的土味互动小游戏。 什么【南瓜大作战】【豌豆射击AS】【水上碰碰莲】【薰衣草花田的真心话】。 但也有让人一看就感觉到危险的:【鬼屋冒险】【独木桥摇啊摇】【农场密室逃脱】。 “哈哈哈真有趣啊,小姐姐我们必须都体验吗?”比起其他玩家的谨慎,那个戏多的玩家开心得不得了。 NPC笑容一如既往:【这是当然的,来了农场如果不全部体验一遍就离开,客人们的评价就不真实全面,不实的差评会影响我们农场经营的。】 玩家真想说,我不体验给你全五星好评行不行。 但显然不可以。 NPC拍拍手:【好了,大家可以入场了。所有的项目都是需要组队进行,你们人少,可以五十人一起进入同个项目。】 原本还有人想着,自己是不是先挑选简单安全的项目体验,等到别人运气不好被淘汰了,就可以侥幸过关。 但NPC的话无疑杜绝了这一点。 所有人同时参加一个项目,淘汰的几率就很公平。 “先去哪一个项目?”玩家内部商议起来。 那个笑嘻嘻的玩家立刻说:“当然是从最刺激的来啊,鬼屋吧,我最喜欢鬼屋了!” 大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平时喜欢鬼屋就算了,这种只有一次机会的最终之战选鬼屋,是怕自己不被淘汰吗? 有人认出谢刹,有意无意地看向他:“选哪个好呢?这种时候比起个人英雄主义,还是团结一些比较好吧。” 导游玩家也在思索,看向谢刹:“你们觉得先去哪个项目比较好?” 谢刹平静地说:“都一样,按顺序吧。” 这答案顿时让其他人看来,觉得他也太托大了。 有人说:“这怎么一样,选择难度低的慢点淘汰,选择难度高的,搞不好团灭不是吗?” 谢刹抿了一下唇,脸上没什么情绪:“既然必须全都体验一遍,意思就是说,就算淘汰到最后十个人过关了,下一战也还会是这里,直到所有项目体验完。你说的没错,为了避免一直在这里消耗,是应该团结。” 这就好比,假如一个项目淘汰四十人,意味着幸存者在这个农场要进行十战才能体验完全程,这样就会失去很多进入其他副本地图的机会,不利于最终之战里的实力提升。 和地狱大副本一样,最终之战的淘汰赛会根据玩家表现给予地狱荣誉币奖励,其中一个评分依据,大家默认是对副本地图的开发程度。 按顺序这个方式虽然随便了些,但在五十个莫衷一是的玩家面前,却可以大大减少玩家之间意见不统一浪费的时间和精力。 最后其他人都同意了。 第一个排在前面的项目就是看似普通的【南瓜大作战】。 得知玩家选了这个,小姐姐笑得很好看:【请跟我来,你们能选这个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之后一路上不管玩家怎么问,她都没有透露项目的具体内容,只是带着蜜汁微笑。 大家来到了一个被红墙和篱笆圈起来的种植园。 【请进吧,三十分钟后我会来验收成果。】小姐姐甜笑着眨了眨单侧的眼睛。 玩家一个接一个走进铁门,最后一个人进来后,门从外面关上,传来上锁的声音。 “靠,墙头的篱笆还通电,这是防贼呢!” “看来出了什么事也不能翻出去了。” 种植园面积很大,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墙,就看到整整齐齐的田块,上面接着硕大壮实橙红色和翠绿色的不同品种的南瓜。 头顶高高的透明薄膜,几乎全封闭着。 门口的位置装着各种高科技设备,监控着湿度温度和营养液灌溉情况。 旁边贴着游戏介绍: 【收割南瓜吧,劳动最光荣。尽可能采摘最多的南瓜,南希小姐会奖励那个最能干的十个人人,惩罚最偷懒的十个人。】 玩家顿时不好了:“不是吧,惩罚最偷懒的十个人,这是一次性要淘汰十个人吗?” 在那位玩家抱怨的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向着南瓜地冲了过去。 不出意料,基本就是按照同一个副本出来的五个玩家一组,也有头脑优秀的,两个组组合成新的十人组,这样从人数优势上互相配合,就可以确保他们不是最后被淘汰的人。 谢刹、虞星之、导游玩家,还有其他两个上个副本幸存的玩家自然也默认一起。 谢刹没有立刻行动,仍旧在观察,不仅是他不动,他还制止了组内的其他人:“先别动,再看看。” 导游玩家本来已经抢到了几个菜筐,正要挽着袖子大干特干,闻言愣了一下,但他向来尊重权威,谢刹说不动他就不动了。 其他两个玩家本来也不动了,但看着谢刹没发现什么,其他组已经刷刷刷装满了半筐,顿时就有些急了。 “你们先观察着,大不了我们先自己摘。” 虽然这么说,但在NPC眼里可没有组队一说,NPC只看单个人的采摘情况,这两个人这样说,心底其实只想确保自己不成为垫底的。如果有多余的他们倒也不是不会给队友分几个,但要是这些人一直不干活指望压榨他们,他们也不会理会。 那两个玩家不听,执意去采摘了,谢刹也没有说什么。 导游玩家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不好相劝,一边站在原地活动筋骨,一边也观察着什么。 这一看才发现,不只谢刹一个人站着没动在观望,还有几个人也是。 “发现了什么吗?”看了半天导游玩家也没发现什么,看到有人已经采摘了一筐,便询问了谢刹。 谢刹轻轻地说:“没有。” 导游玩家愣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纵容一样无限信任谢刹的虞星之:“那,要不然我们一边采摘一边观察?” 虞星之眼里的笑容清浅:“是有什么原因觉得不对吗?” 谢刹依旧注视着南瓜田,注意力高度集中:“嗯。一进来就觉得不对劲,但说不出来,唯一能确定的疑点是,虽然对玩家而言,淘汰赛副本似乎本来就该折腾玩家,劳作似乎也不算什么,但是对一家开发旅游体验项目的农场而言,不可能真的折腾游客去比拼劳作,即便是伊丽莎白的餐厅,表面上也看也只是请游客吃饭而已。逻辑是正常的。” 导游玩家一听也觉得他说得很对:“但是,目前似乎并没有什么。” 一筐筐圆鼓鼓的南瓜被采摘放置在筐里,不多时,田地里就空了一片。 玩家们已经开始因为组队出现排他性,大家懒得浪费时间争夺,彼此拉开了距离,各自站着一片田。 当然,这也是防止有人自己摘得少干脆直接抢夺别人的劳作结果。 其中什么也不动的谢刹三人组得到了大家最高的戒备,人人划分田地地盘都力求离他们远一点。 想想也是,别人都干活为什么他们不干,不怕被淘汰吗?显然是想不劳而获抢夺他们的。 虞星之穿着白衬衫墨蓝色西装裤,袖子挽到手肘以下。 谢刹观察的时候,他就站在谢刹旁边,当导游玩家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的时候,虞星之微微挑了一下眉,带着清浅笑意的面容温雅无害,水蓝色的眼眸注视着谢刹身后更远处。 比起大家都拼命往前跑圈地占地盘,有五个人的玩家则看到了背后那一片地。 因为位置不是很好,采完了就得去另一头的远处,带采好的南瓜筐无论是移动还是保护都很难操作,所以大副本玩家放弃了。 但这五人组却没有来得及想太多,只觉得这里最近,省了他们跑路的时间。 他们的采摘数量果然也是最多的,另一头一组半筐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几乎半筐了。 这五个人虽然是一个副本出来的,彼此却没什么合作想法,各摘各的,没有打算合作。 一筐南瓜很快采满,玩家谨慎地用摘下的南瓜藤遮掩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果实,接着去采摘第二筐。 在他身后,连根拔起的地上,黑色的土地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蜿蜒爬动。 玩家蹲在地上,采摘,放置,采摘,放置……机械的重复着,一边心里吐槽游戏的坑爹。 破土而出的幽绿的根茎在他身后挣扎长高,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缠住他,慢慢往上攀爬。 “奇怪,怎么南瓜长得那么高,好茂密啊。” 玩家并没有留意到不对,挪动了一下脚步,继续采摘着。 身后结成网的植物像狩猎的野兽一样弓起来,在他挪动结束,采摘下一个南瓜前,猛地冲下去,藤蔓瞬间紧紧缠绕了他全身,肥厚的叶子捂着他嘴。 咔嚓。 轻轻一声,旁边不远处埋头采摘的玩家浑然不觉身边不远处发生了什么,将摘下的南瓜扔进身后的筐里。 在那个筐里,正躺着被南瓜藤采摘了下的另一个玩家的脑袋。 筐里的南瓜们忽然蠕动起来,那颗玩家的头像是被吃掉了一样,消失在了筐里。 地面上,藤蔓遮掩着玩家失去头的身体,黑色的土地吸着血,松软的地面缓缓下沉,吞噬了所有的痕迹。 那一片南瓜藤像是得到了营养长得更好更茂盛了,蜿蜒着,伺机向下一个玩家而去。 咔嚓。 南瓜被摘下藤蔓。 咔嚓。 玩家倒在绿色的藤蔓里。 到处是一片劳作的欢乐的海洋,喇叭里甚至开始放欢庆的交响乐。 谢刹一直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扩散出去的精神力像是一尾鲸鱼,只感觉到无限生机,生机勃勃到触目惊心,像是要吸取目之所及一切力量,让它们生长开花长大。 “大神是不是注意力太集中了不舒服?虞星之你看着大神,我来采摘吧。”连生性谨慎的导游玩家也觉得这次是谢刹想多了,有些无奈的觉得,搞不好他们还真的得抢夺其他人的南瓜才能不被淘汰了。 谢刹一直注视着周边:“名册上有变化吗?” 导游玩家拿出名册,在他看之前,名册上四十五的玩家名录忽然变成了五十个。 “没有啊,还是五十个。看来这次的危险真的是那个NPC的惩罚吧。虞星之你说呢。” 虞星之的目光自谢刹身后的远处收回,水蓝色的眼眸温和,矜持礼貌的笑了一下:“谢刹如果觉得有问题,我相信他的判断。” 导游玩家扶额,觉得自己真傻,为什么会想从虞星之那里给自己拉票,这个人只会毫无原则的偏爱谢刹。 一片土地上,再也没有一个玩家了,南瓜藤蔓开始开花,肉眼可见的结果,长出的南瓜更大了,南瓜表面像一个人头。 “卧槽,这是什么变异品种,也太像人了吧。” “等等,哈哈哈哈,这个南瓜好抽象,长得好像那个谁谁谁来着,大巴车上我们坐前后排的。” 谢刹猛地看向嬉闹起来的玩家,拉着虞星之的手快步走过去。 “喂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我们的南瓜田……” 谢刹径直走过去,玩家的拦截毫无用处,但他并不咄咄逼人,停在能看见那个人脸南瓜的地方。 “导游,看一下名册。” 导游玩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皱着眉盯着名册:“还是五十个人,没有问题。” 守着南瓜田的玩家们感觉到威胁,生怕他们是来抢夺的,立刻就想摘下这个奇特的南瓜。 在咔嚓一声后—— 导游玩家瞳孔骤缩:“变成四十九了!” “啊啊啊啊啊什么鬼东西?”摘下人脸南瓜的玩家被溅了一脸汁液,嫌弃地别过头随手一抹,却看到了满手的鲜血。 一看他手中摘下的南瓜,哪里是南瓜,明明就是玩家死不瞑目愤怒的脸。 第81章 直播狂欢 【您已经被感染,是否加入南瓜阵营?接受(以NPC视角观赏本轮战局),退出(离开副本战局)。】 猝不及防被南瓜拧了头,愤怒又懵逼的玩家,听到系统音提示,当然诚实的选择了加入。 【辛苦长大的南瓜被可恶的人类掠夺了,请努力尽可能多得将人类转化成南瓜吧,加油。】 加入NPC视角后,世界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不断可以听到新的南瓜加入他们的系统提示音。 【草,怎么回事?我就感觉到吃了一嘴南瓜叶,然后就晕了,我怎么死了?】 【放我出去!我还要参加最终之战,我还要为魔王大人拼命!我不要当南瓜,我没疯,我不是!】 【哈哈哈哈别挣扎了,一起加入NPC开开心心逮玩家不快乐吗?】 【我跟你们这些黑心肝的南瓜不一样,我是人类的好朋友,哼!哎呀,这个脑袋它又大又圆,当南瓜最可爱了。】 【能换个色吗?我红皮南瓜它不好看吗?为什么给我弄个青皮的?我怀疑游戏嘲讽我。】 【因为你是个瓜皮啊。】 一开始猝不及防被淘汰的委屈,在发现当南瓜可以脑电波交流毫无负担说骚话,还能组团欺负其他玩家时候,立刻成了真香! 南瓜们露出邪恶的奸笑,开始出谋划策去抓落单的玩家。 比起活着的时候兢兢业业采摘南瓜,又要担心被人摘桃子,又要担心随时会死的未知危险,提心吊胆的,当南瓜那可真是太棒了。 毕竟,现在他们就是玩家们未知的危险。 身为南瓜的他们可以利用根系和藤蔓,借助其他南瓜当跳板满地图跑,还可以使坏偷袭欺负幸存玩家。 看着他们无知无觉摘南瓜,辛辛苦苦采满一筐,以为胜券在握绝对领先的时候,上去就是一个夺命锁喉。 有个玩家本职是搞直播的,为了专心参加最终之战不得不得暂时中断直播事业,毕竟战局残酷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死,再小心都不为过,而且,他也担心战局内的情况直播出去后给其他没来过副本地图的竞争对手增加胜算,对自己不利。 现在被淘汰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当然是水越浑越有趣啊。 于是愉快地打开了直播录屏功能,他的粉丝偶然在直播间看到了一群南瓜骚地图,还以为主播不玩《末日地狱》了,跑去给菜园子配音玩童趣。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被南瓜拧了头的玩家,顿时发出怀疑人生的感叹,将直播间的截图发去游戏社区。 大大的标题:《你游这么凶残的吗?连南瓜都会杀人骚地图了?》 不多时其他没有排战局副本的玩家也看到了,纷纷赶来直播间留言。 “……你们南瓜心太脏了吧,好歹大家曾经都是人类,就不能帮兄弟一把?主播你身后那个脑袋长得好,快去摘他!” “……这群人好像还没发现什么不对,还在辛辛苦苦地采摘啊。” “……好像有人察觉了什么,那几个玩家一直站着没有动,但是南瓜都藏在叶子下,这么看也发现不了什么吧!嘻嘻嘻。” 《末日地狱》这个游戏虽然很多人也搞直播,但是因为玩家在副本的时候会和外界隔离,就像是真的进入了一个异度空间,别说游戏和现实了,就算是游戏内也不能联系到副本里的玩家。 因此以往直播间的弹幕游戏内的主播根本看不到,缺乏互动,加上游戏气氛紧张又恐怖,每个副本每次进入剧情都不一样,缺乏因为熟悉产生的共鸣,大家如果想自己就可以进去游戏。 再加上这个游戏也没有官方平台,更没有扶持直播的行为,所以直播事业一直很凉。 但现在,成了南瓜的主播们居然可以看到他们的弹幕,那些副本里的南瓜也可以听到游客的弹幕,不管是不是bug,总之搞事的气氛上来了。 此刻观看直播的玩家,恨不得自己进去替换副本里的南瓜,一个个憋着劲精神南瓜上身,想把所有玩家的脑袋摘下来。 因为南瓜们的信息是互通的,很快其他南瓜就发现了有个南瓜居然搞了直播,顿时开始了表演。 【看我看我看我,求主播看这里,我要上电视!我要镜头!】 【说,快说,我是不是所有南瓜里最靓的崽?】 【找情缘找情缘,我是个红皮南瓜希望你是个青皮南瓜!】 【找情缘找情缘,我摘脑袋技术一流,情缘缘你想要生几个我给你摘几个~】 【找情缘,来不是人的。】 【找情缘,我不是人,希望你也不是。】 【找情缘,来死得惨的,死得不惨不要来。】 那时候,有个南瓜因为骚地图太开心了,一时没注意在藤蔓间跃迁,有个玩家摘完身边的南瓜正要换地方,恰好走到了他那里,一看这个瓜好像很大,顿时开开心心锁定了目标。 “……你们这群不务正业的南瓜,酷爱去摘脑袋啊,说什么骚话,没发现人类已经发现你们了吗?居然还在这里骚地图!” 直播间瞬间充满恨铁不成钢的弹幕。 接着就因为这个南瓜长着人脸,而且很像其中一个玩家,这个发现人脸南瓜的玩家立刻喊起来,惊动了谢刹他们。 【啊啊啊我被邪恶的人类抓住了,南瓜瓜好方张南瓜瓜好无助……怎么办?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变成愚蠢的人类了?不不不,不要啊!当南瓜它不香吗?我南瓜瓜宁死不屈!】 就在这时候,因为谢刹他们的到来,发现人脸南瓜的玩家一着急,害怕手中的南瓜被抢走,赶紧摘了下来。 【啊,我被邪恶的人类杀死了,重振南瓜家族的重任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一步……】 被摘下的人脸南瓜变成血呼啦的人头,骇得摘南瓜的玩家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一米八的壮汉险些娇花一样晕倒在地。 被摘下的南瓜下一瞬便视野一转,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副本。 系统音说:【感谢您身为NPC对副本的参与,奖励已发送背包。】 顾不得查看奖励,前南瓜玩家立刻就打开了游戏社区,准确找到那个主播的直播间,开开心心加入了弹幕。 “……摘这个摘这个……快跑啊,人类发现你了……” “……这是我今日份的快乐源泉,南瓜们你们一定要保护好主播啊,我还想看后面!” 【收到,放心,誓死保护主播南瓜!】 【誓死保护主播南瓜!】 【誓死保护主播南瓜!】 …… 比起游戏外的全民快乐,副本里的玩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直冲后背的寒意和恐惧。 “啊啊啊啊怎么回事,怎么摘下来的南瓜变成人头了?” 摘人脸南瓜的玩家被人脸南瓜糊了一脸血,很快发出惨叫声。 “小心快后退!” 玩家们立刻远远离开这块天地,被糊了南瓜血的玩家像是被强酸腐蚀了一样,整个人发出中毒一样黑绿色的光,僵硬地摔倒在地上。 仔细一看,他不是摔倒,而是因为被腐蚀了身体,整个人在被消化。 最后变成了一潭黑绿色的毒液,消融在地面上。 玩家们再也不敢摘南瓜了,立刻发出惊恐的声音抱团站在一起,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南瓜。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死了?” “好像是,摘了个南瓜?” 导游玩家死死盯着名册:“四十八个人,只少了两个。” 谢刹一边紧紧拉着虞星之的手,一边抬眼扫视全场,但农场面积太大了,玩家又很分散,即便谢刹的视力很好,也无法确定是不是漏了什么人。 “报一下数,我怀疑少了不止一个人。这个名册靠不住了。” 这次大家很快就配合了。 最终结果,少了七个人。 谢刹若有所思:“请大家十个人一组,就近将所有采摘下的南瓜筐运到空地上。每组至少三个人负责戒备周围的南瓜,挑选没有藤蔓的地方走。我怀疑死亡和采摘南瓜的数量有关系。” 发生了这样诡异的事,这时候没有人有异议,谢刹说什么他们就照做。 南瓜筐搬运一起后,谢刹让大家回忆一下自己采摘的南瓜筐的数量。 “请尽量准确,因为南瓜杀人规律可能和采摘量有关系,瞒报多报都会影响之后策略是否正确,如果大家配合,我可以保证至少所有人都能活着离开这块南瓜田。” 谢刹说话的时候声音一直又轻又稳,不会强势,用词也很礼貌,就像是你听不听是你的事,他都无所谓。 玩家汇报采摘筐数的时候,导游玩家就负责记录,很快就搞定了。 谢刹轻轻点头:“我明白了。从采摘南瓜总量和大家报出来的数目看,不出意外失踪的玩家都是里面最勤劳的,采摘量最大的人。从刚刚那个人脸南瓜看,这六个人应该都是变成了一样的东西。所以虽然有五个人还存在于名册里,实际上已经被淘汰了。” 大家多多少少有点预感,顿时越发悚然看着周围的南瓜田。 “采摘得少会被惩罚,采摘了又要被南瓜报复,这叫人怎么通关?” 大家都露出难色,脸色难看。 谢刹平静地说:“其实这个游戏过关很简单,每个人只采摘一个就可以了。没有前十名,也没有最后十名。” 玩家瞬间石化,目瞪口呆。 对啊,什么也不干,每个人名次都一样,不就没有被淘汰之说了吗? 但一开始大家都抱着其他人会努力,自己不努力就会被抛下,人人都想竞争,淘汰其他人的初衷在玩,就算有人想到了这一点,其他人也不会配合,大家也不会信任对方不会多摘。 谢刹看着他们:“金苹果农场的游戏项目很多,虽然彼此是竞争关系,但为了减少在这个地图花太多时间占用战场次数,至少前期大家可以考虑放弃竞争,合作闯关。无论是对个人还是集体,都是最优解。如果同意这一点,接下来大家可以听我的。” 能闯到第四战的没几个是蠢货,想了想,不管心里有什么盘算,目前这样做的确是最佳选择。 就算有几个人不同意,但也明白,如果现在提出异议,他们这些不同意的人就会成为另一群人优先抛弃的牺牲品。 还不如先加入其中,再浑水摸鱼。 就这样,全票通关。 谢刹不在意他们在想什么:“一组,采摘南瓜最多的三个玩家出列,背对背站在空地上,注意任何可能接近的藤蔓,发现就出声提醒。地下的异动也算。” 幸存下来的最勤劳的三个玩家苦着脸出来,惶恐地盯着周围,生怕有什么东西把他们变成南瓜。 谢刹继续说:“二组出来九个人跟着导游玩家分配采摘好的南瓜,确保等份分成四十三份,每份的南瓜数量都一样。顺便统计缺几个南瓜配平。这组人选择采摘南瓜次多的玩家。” “好的。”导游玩家立刻根据刚刚的统计结果挑选了九个人和自己一组。 谢刹点点头:“三组十五个人,五人一组,互相警戒保护盘点南瓜的十个人,发现任何异动立刻发出警戒。同理,选择采摘南瓜次多的玩家。” 这次也立刻有玩家主动担任组长,挑选组员。 谢刹:“最后十五个人跟我一起,在南瓜田边缘,随时回援三组,替二组采摘缺乏的南瓜。当一个人采摘的时候,其他人注意停手保护他。发现人脸南瓜及时告知。” 剩下的五个人脸南瓜顿时骚不起地图了。 【……卧槽,这样还怎么愉快的偷人头?】 【出现了,我们南瓜一族复兴大业最大的敌人!】 “……这人是谁,好强,这样一来南瓜们根本没有机会了啊,长得这么帅看着有点眼熟……” 【煞神当然眼熟了,这可是常年屠榜各大游戏通关记录的神壕。】 “……啊,他身边那个人好好看,我宣布我叛变阵营了,我不想当南瓜偷他的人头了,我想和他生南瓜崽崽,你们说我这么可爱一南瓜,他会跟我一见钟情吗?” 直播弹幕间一片鄙视刷屏。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但凡有一粒花生米……” “……啊啊啊啊啊啊舔舔舔主播求你了给男神镜头求男神ID……” 直播间看游戏是看不到玩家ID的,就算游戏大世界非好友玩家也不可见对方ID,只有同副本的玩家才可以看见。 “……虞星之你们都不认识,末日地狱着名第一花瓶,以总能抱上煞神大腿和煞神组队,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做,全程靠当大神挂件通关游戏而着称游戏。” “……游戏不是自由组队的吗?他怎么能和煞神一直组队?” “……你不懂,据说游戏制作人也爱他的颜,魔王boss本来最初出现在游戏里时候是没有原型的,可以自由变幻成任何人的样子,但遇到虞星之后就固定用那张脸了。搞不好制作人和虞星之私下有合作。” “……黑子退散,明明耀星是真的!星之的美貌是连魔王也倾心的存在!” “……我不管,男神只需要温柔注视着我就可以了,打打杀杀什么的我负责上……” “……真巧,煞神跟你想的一样。” 【呜呜呜我还要当南瓜,我想偷人头,我还没有偷到,不开心~】 【兄弟,别欺负我不知情,我的人头就是你偷的。】 …… 直播间和南瓜们一片混乱热火朝天,但副本里的玩家却不知情。 他们战战兢兢地防备着,终于在最后时间前做完了一切,有惊无险。 惊是因为他们又看到了一个人脸南瓜,主动在藤蔓间跃迁到他们面前,还能愤怒的跳脚。 玩家们看着熟识的脸,到底是一起来的玩家,对方变成了这样,也兔死狐悲。 那个戏多的玩家摸摸南瓜圆溜溜的头,“难过”地皱着脸悲痛地说:“放心吧,虽然你永远留在了这里,但我们会带着你的意志活下去的。” 南瓜:【你们这些憨批,我南某人就是死,也要拉你们一起来当南瓜!】 幸存玩家看着那个戏精玩家:“你小心点,别被变成南瓜了,我们又要重新分配南瓜。” “卧槽快跑,这是什么?” 忽然一条特殊的弹幕:“……瓜兄瓜弟快冲啊,他们要通关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还有NPC奖励可以领!我是刚刚那个被摘下的人脸南瓜,自己人,啊不,是自己瓜!” 剩下的瓜田一片骚动,四个还长在藤蔓上的人脸南瓜冲了出来,向着人群自杀式碰瓷。 【主播南瓜看看看,镜头看我,我英勇牺牲的画面必须有名字。】 【看我看我看我~】 【妈妈我要上电视啦!】 主播南瓜愣了:【你们别死那么快啊,剩我一个瓜我害怕!】 “……不要结束啊,胆小云玩家还想看直播……” 副本里的玩家们也发现了人脸南瓜忽然的自杀式袭击,一个个吓得满场乱窜,他们可还记得,被人脸南瓜糊一脸血的那位可是变成了瓜田营养液。 好在半个小时终于到了,铁门打开,所有人争先恐后冲出去,最后四十三人无一淘汰。 NPC小姐姐笑容甜美:【哇,你们收获不少嘛。让我看看,谁奖励谁惩罚……】 一盘点,小姐姐脸上挂不住笑容了。 每个人采摘的南瓜数量一模一样。 【哼,你们,还挺团结的。】小姐姐脸上冷了一秒,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啦开个玩笑,第二个项目你们想玩什么?】 大家都去看谢刹。 谢刹:“按顺序。” 【好,按顺序的话轮到我看看:豌豆射击AS。】 导游玩家迷惑:“豌豆射击AS,什么是AS?” NPC小姐姐一脸懊恼:【真是抱歉,我们的文案是初中辍学的饲养员兼职的,应该是豌豆射击CS。】 玩家:“……” 好吧,不管是AS还是CS,反正总之是又一局生死局。 “大佬靠你带了。” “大佬我超听话的,指哪打哪。” “大佬,求不淘汰,还想苟。” 几个玩家苦中作乐对谢刹说。 四十三个玩家被领到新的区域。 一片撑着杆子的菜园,除了一排排错综复杂的豆角黄瓜架,还有错落在田地的草垛。 各种自然又人为设置的障碍和掩体,明显可以用来玩射击游戏。 入口墙壁上也贴着游戏规则:【神秘的射击手潜伏在这里,每一个豆荚都是射击手的子弹,请躲避射击手的袭击,采摘至少一篮子豆角,穿越整个菜地,安全到达掩体对面,即为获胜。】 玩家们警惕地盯着周围,高大密集的豆架遮掩了视线,却无法作为掩体,根本没法判断敌人的枪口朝向哪里。 “大神,这怎么办?” 谢刹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清隽安静的面容让人觉得安心。 “把所有可以移动的掩体拆解收集起来,在组成多个可移动小堡垒,每到一个菜田,一部分人防守警戒,被保护在内的玩家快速采摘。” 大家瞬间恍然大悟,对啊,完全可以这样干。 草垛可以拆下来堆叠在推车上,墙体也可以拆下来一块遮挡。 “最少四个人组成一个三角形小掩体,慢慢移动,第四人负责小心采摘。” 谢刹微微皱眉。 “有一个危险之处无法避免,枪口不仅可以来自外部,也有可能来自我们采摘的豆角。采摘的那一刻要极其小心。” 尽管谢刹的计策已经很完善了,具体操纵的时候,还是无可避免出现了伤亡。 因为采摘的时候,多少要留一点空隙,采摘的那个人就要暴露出去,那些豆角果然不会乖乖被摘下,立刻就砰砰砰开始朝着玩家一通射击。 折损了三个玩家后,大家慢慢掌握了规律。 但玩家们不知道,这三个玩家一被淘汰就接到了游戏的邀请,邀请他们成为NPC,尽可能多的淘汰幸存玩家。 于是,很快周围的火力就突然增加了。 大家负面受敌,不得不加快速度,最后堪堪完成了采摘任务就急急忙忙跑去了终点。 NPC磁场频道,发出整整齐齐的鄙视—— 南瓜一号:真没用啊。 南瓜二号:真没用啊。 南瓜三号:真没用啊。 南瓜四号:真没用啊。 南瓜主播:复制我是不会复制的,身为主播我是有身份的,但那三位豌豆射手是真的很没用,本轮毫无惊喜。南瓜摊手。 新加入的豌豆NPC,委屈:我们才三个人,你们行你们上啊! 直播弹幕间却还是一片快乐。 “……南瓜们保护好自己啊,振兴金苹果农场就靠你们了!” “……为南瓜家族打call……” “……南瓜们冲啊,我今天能不能多看几次男神,就看你们是不是凶残过煞神了!” “……给主播打赏,男不男神的无所谓,主要是快去鲨了他们啊!” “……主播主播看这条,我想看大美人被惊吓一脸苍白脆弱还温柔矜持浅笑安抚煞神的样子,又纯又欲,想这样那样……” “……楼上一脑袋黄色废料,鄙视,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想单纯地摸摸大美人的心跳,暖暖大美人被吓得冰冷的玫瑰色的唇……” “……烧前面的屁股!看我咸鱼一击,大美人是我的!” “……烧前面的屁股……” 一排排刷屏复制。 …… 游戏副本里,幸存的玩家暂时性松一口气,觉得这游戏太紧张太累人了,但好歹只折损了三个人。 “去第三个项目吧。” 【水上碰碰莲】,游戏规则如下: 玩家每个人每次仅可站在一朵莲花船上,每个莲花船仅可使用一次。 有的莲花船可以短时间移动,带玩家到下一个莲花船。 有的莲花船则只能原地旋转,激起无数水柱。 有的莲花船是坏的,启动后会将玩家翻下水面。 善意提醒:请尽可能不要呆在水里,请尽可能不要呆在水里,请尽可能不要呆在水里! 重要的话说三遍。 游戏胜利标志:成功穿过水面到达对岸。 幸存的四十个玩家看着新游戏的规则。 有人皱眉:“这是只能自己坐自己的吗?每个船只能使用一次,每个人每次还只能用一个船。” “水里一定有危险,看来不能落水。” 有人直接看向谢刹:“大神有什么好办法吗?” “看来得靠自己了,这能有什么办法,又不能组队。” 谢刹注视着水面上放大版的莲花,每个莲花相似又不同,看上去栩栩如生,只是意外的很大,足够一个人站立。 “有办法。”谢刹语速一如既往平静,“不要一起过河,五个人一组,选择彼此相近的莲花船,如果有人落水,可以移动的莲花船尽量靠近,由于每个船只能使用一次只能一人一船,落水的玩家不要试图上船,努力往下一个莲花船游,船上的玩家负责掩护,关键时刻回援。” “那个原地旋转的水柱有什么用?看上去很坑啊。” “不知道。只能先试试了。” “谁先来?” “我水性不好,不想当小白鼠。” 谢刹拉着虞星之的手,几乎游戏过程中没有松开过一次。 “哥哥跟我一起。” 虞星之当然点头,水蓝色的眼底一点柔和,仿佛谢刹的任何想法都纵容:“好啊。” 导游玩家也立刻表示:“我也来。” 剩余玩家犹豫的时候,那个笑嘻嘻的戏精玩家也站出来:“这么有趣的游戏我当然要第一个玩。” “我也来,我水性还可以。”第五个站出来的是个看上去快三十多岁的温婉知性的女玩家。 五个人站在水边,每个人选择了一条路线上的莲花船。 “记好自己的莲花船位置,不要抢夺其他人的,防止对方没有落脚点在水里时间太久。” 谢刹站在最左一,虞星之左二,女玩家中间,戏精玩家右二,导游玩家右一。 五个人几乎同时踏上莲花船。 莲花像是真实的一样,在水中颤巍巍的飘荡,飘到离岸边五米的地方,忽然变故发生。 虞星之的船一晃两晃,像是被什么东西在下面袭击,整个船肉眼可见翻了下去。 岸上的玩家一片惊呼,睁大眼睛。 直播间里群魔乱舞,有因为虞星之落水担心的,有终于可以看到大美人湿身狼叫的,有欢迎虞星之加入阵营,觉得他会变成莲花的。 虞星之落水之后,很快便浮出水面,随手抹去脸上的水,对谢刹安抚地浅笑了一下:“我没事。” 谢刹的船可以移动,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立刻将莲花船开到虞星之身边,自己跳下船将虞星之托上去。 虞星之微微蹙眉,打湿的头发一直滴水,略长的头发显得如同水妖一样。 “小心,水里好像有东西来了。” 谢刹一直很平静,手指插入头发往后撩去,整张脸的五官露出来,线条干净流畅的五官沾了水,原本的苍白清隽就显得英俊锐利,始终从容的神情,显得气质清贵又沉静。 他一边在水里推着虞星之的莲花船,一边观察着水里的景象:“嗯。会小心的。” 谢刹在水里看得清楚,那些五彩斑斓的锦鲤一个个长着长满锯齿的嘴,虎视眈眈而来。 三号女玩家的莲花船也出了故障,开始旋转起来,搅动无数水柱。 女玩家一咬牙,就跳下了水面,快速向下一个莲花船游去。 谢刹的目光忽然一顿:“回去,水柱可以对付水里的东西。” 然而女玩家真的水性极好,反映过来时候已经游了好大一截,一回头,水路上遍是锯齿锦鲤拦路。 谢刹没有再说什么,立刻就往女玩家弃置不用的船上游去。 水柱莲花船在失去船上的人后就慢慢停止旋转,谢刹在那些锯齿锦鲤包围他前翻上了莲花船。 疯狂旋转起来的莲花船简直让人头晕,但激起的水柱搅动水面形成漩涡,将那些锯齿锦鲤吸下去,阻止了它们去追击其他玩家。 导游玩家的船也是坏的,翻车后他也拼命在水里游。 戏精玩家运气好,船是完好可移动的,他一边优哉游哉划着船,一面声情并茂高歌古早蓝星歌曲:“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 岸上的玩家望着惊险的一幕,紧张至极骤然松一口气的时候,听到他居然还在唱歌,简直无语。 只有NPC频道热火朝天。 【今天的南瓜瓜能拥有一个水生的情缘缘吗?】 【差评,为什么游戏内也有马赛克?】 【什么时候轮到我再度出场?这几个南瓜看厌了,想要新同伴。】 【水里的兄弟们上啊,把那个唱歌的变成NPC,我要点歌。】 直播间的弹幕也一片遗憾。 “……主播你没有心你居然放马赛克,白衬衣沾水半透明又欲又纯不好看吗?” “……主播太纯了,可能变成南瓜后那方面需求也没有了吧。” “……主播就剩一颗南瓜头了,你跟他说那方面?” “……植物的那方面不就是头吗?” “……我怀疑有人公然开车,举报了!举报了!” 主播南瓜:【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是系统自己马赛克的,我也看不见!】 “……啊啊啊舔舔舔,星之美哭了,好看得在发光啊,脖颈线条太完美了吧,打湿以后玉一样白得透明,看上去好脆弱想轻轻咬一口!” “……大神大神,有人觊觎你老婆,我作证就是这个直播间的全部人。” “……我对杀星CP忠贞不渝,所以,结婚典礼什么时候,求给一张请帖啊!” “……杀神好喜欢星之啊,真的毫不犹豫就跳下水了。” “……星之的眼神一直注视着杀神,几乎没有移开过,本来杀神长得清隽看着刚成年,总是哥哥哥哥的,动不动靠在星之怀里一脸苍白,看着星之时候乌黑的眼睛更是温顺专注得像家猫看主人,所以我原本是想站心机温柔美人攻和外冷内萌大神受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年下他不香吗?” “……恐怖游戏直播间刷CP过分了啊,我们想看游戏相关的,恐怖游戏谈什么恋爱,不腻歪吗……当然不会啊,请镜头务必离杀星再近一点,我低血糖,再不吃点糖就要死了,救救孩子!” 第82章 水之战 【水上碰碰莲】这种项目很考验玩家之间的配合,尽管有谢刹他们在前面开路,发现了旋转的水柱船可以对付那些锯齿锦鲤,但是游戏过程中还是有很多意外。 谢刹他们第一组五个人有惊无险到达对岸,让其他玩家也有了信心。 第二组五个玩家也踏上了莲花船。 但是,这一组运气不好,只有一艘船是好的,旋转喷水柱的船却在最边缘,离其他三个人很远。 落水的三个玩家有人拼命往下一个莲花船游,有人试图向完好的莲花船求助,还有人往旋转喷水柱的莲花船靠近。 “救我啊!” “船上只能一个人怎么救?你快往前游!” 最后向其他船求助的玩家被拖下了水,惨遭淘汰。 接下来一路,二组险象环生,只有四个人的情况下,出现了抢夺被淘汰的本来规划给第五个人的船的情况,局面混乱。 当旋转水柱莲花船停下的时候,玩家跳水往下一艘莲花船游去,结果水里一直有什么东西在拉他,险些溺水的情况下被其他人拉上了岸。 “水里……有水鬼……咳咳咳……” 第二组折损了一个玩家。 第三组过河的时候就越发小心了。 事实上不管什么游戏,都有机灵和手残之分,这一组五个人很有默契,他们似乎事先就彼此约定过战术。 当旋转水柱莲花船出现后,触发效果的玩家干脆果决的跳水,往旁边最近的安全船游去。 而落水的某个玩家也径直往旋转水柱船游去,极短的时间完成了彼此交接。 三组和一组一样,两个坏船两个好船,他们默契的分成了两人一组,当一个人在船上的时候,另一个人一边游一边推船,一旦发现水中有危险,水里的人就立刻上船,而船上的人则往水柱方向跳水,把那些东西吸引到水柱旁来,在快速靠近可移动的莲花船。 更神的操作是,他们是一条船在距离中转船四分之三处就停下,另一条船在二分之一处停下,然后,留在原地的水柱船上的玩家不等水柱停下就伺机跳水。 接着,就像接力赛一样,距离中转船四分之三处的玩家先上船,然后是距离二分之一处的玩家弃船助跳到四分之三处的船上,最后是水柱船上的玩家接着中间的两艘船助力,快速上去中转船。 然后,第二波如法炮制。 如此两次就到达了对岸,就算第二波运气不好只有一艘好船,他们也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险情,更没有一人折损。 岸上的玩家看得叹为观止:“还能这样?” 直播间的玩家也一片“卧槽”“超神”刷屏。 “……你们水生组目前只得一分,行不行啊!” 南瓜家族:【水生组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我们来啊。】 豌豆组:【水生组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我们来啊。】 水生组目前只有一个人类选手:【刚刚是意外,再给我一次机会,下一组手残多,一定行!】 他说得没错,因为看到第三组那么简单就过去了,加上河岸很宽,很多人根本没有看清楚水底是什么情况,只看到那几个人不断换人上船,所以觉得自己也掌握了方法,自信满满上去了。 尽管第四组一开始就出现了只有一条好船的情况,但参照第二组和第三组的经验,一开始大家也通过水柱船和轮流上好船的操作,勉强有惊无险。 但是因为只有一条好船的情况,无法照搬第三组那样分段停船法,意外便出现了。 先是水柱船上的玩家跳水太早,导致有些锯齿锦鲤还没有被全部拉下去。 导致他判断错误的原因是,因为四个人只有一条好船,一个人在船上的时候三个人在推,船的速度就极快到达中转船。 而水柱船上的玩家是看到队友过去了,就觉得自己可以跳了,因此出现第一波失误。 第二波失误很快连锁反应,由于只有一条船可借力,加上水中生物的骚扰,水柱船上跳下来的玩家到达中转船的时间格外长。 但是,一旦玩家踏入第二段位置的船,船的属性就被激活了。 尽管有两条好船,但原本计划操作水柱船的玩家迟迟不到,导致计划突然打乱。 先是出现没有人操作水柱船,水中生物快速侵袭到了落水的两名玩家身上,紧接着是两个人都去抢水柱船,导致最后一名玩家来的时候无船可用。 最后,四组折损了两名玩家。 【恭喜水生组再添两名虎翼,南瓜组发来恭贺。】 【恭喜水生组再添两名虎翼,豌豆组发来恭贺。】 被淘汰的玩家接到NPC视角的观赛邀请,下意识点了同意后,瞬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无数魔音入耳,整整齐齐列队欢迎,满脸懵逼。 【啥,什么情况?你们是什么鬼?谁在说话?怎么还能有直播?】 “……新来的两个是猫草和水葫芦啊。” “……写着一脸萌新啥也不懂,可爱,南瓜组快去骗他。” “……放心也就纯良那么几秒,人类的本质是心脏,很快就会毫无负担去欺压昔日的队友了。” 新来的两个玩家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兄弟,我们不会是穿进什么真无限流世界了吧?】 【兄弟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好像都不是人了。】 【兄弟,我我害怕,我终端里几个G的资源还没有删,万一我死了我爸妈看见了怎么办?】 【兄弟,我比你更害怕,我新买的游戏周边和手办今天到还没拆,呜呜呜死不瞑目。】 两个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小心翼翼看着眼前的局势。 【咦,好像还是刚刚的游戏,那不是我们队友吗?】 【是的啊,难道我们没穿越,这就是刚刚游戏说的NPC视角?】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哪里来得两个憨批?笑死了。” “……哈哈哈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是在故意玩梗啊,太好玩了吧。” 两个新人水生组这才意识到,除了南瓜、豌豆和水藻会说话,还有另一种天外来客。 【好像是弹幕?】 观众们很快忽略了他们,去给正英勇地一个人对付第五组五个玩家的水藻大哥加油。 “……水藻大哥太难了,一个人带两个傻弟弟。” “……南瓜组什么时候恢复营业,还是摘脑袋好玩。” 【我们也想啊,求GM看看我!给个机会啊。】 水生组两个新人感觉自己好像拖后腿了,虽然脸上还懵懵的,身体已经诚实地游到大哥面前,帮着他助纣为虐缠住了玩家的脚。 另一个水生植物也含着自己的叶子游过来,拔河一样默默缠住同伴的藤蔓,给他增加助力。 【他们在做什么?好像很好玩啊。】 【我也不知道,但感觉他们玩得很开心啊。】 虽然两个手残玩家变成NPC后也没有多神操作,但是意外很擅长这种玩法,他们不但缠住玩家的脚,还分别缠住两个玩家的脚后,两个人利用自己的藤蔓叶子在水里织毛衣。 【啊,我的花纹真好看。】 【看我这个造型帅不帅?】 【帅啊,简直是园艺巅峰奖!】 两个人自顾自玩的开心,苦了水面上的玩家。 “怎么回事?水柱船不是在旋转吗为什么没有效果了?什么东西在拉我!” “救命啊,水鬼!好多水鬼!” “水柱船对水鬼无效!怎么会这样?” 岸上还没有过河的第六、七、八组玩家纷纷脸色难看。 他们原本还觉得自己排在后面很幸运,可以总结前人用命试出的最佳方案来安全过河。 很多人都觉得越是前面越是危险,万万没想到,似乎游戏越后面越难。 这并不是错觉,谢刹也发现了。 “第一组的时候没有水鬼,只有锯齿锦鲤,旋转水柱船就可以对付。第二组的时候有人死了,就开始出现拉人的水鬼。第三组操作完美,第四组时候死了两个人,第五组的时候水鬼忽然增多。这不是偶然,越接近后面水里越危险。” 导游玩家开始庆幸自己当时做了跟谢刹他们第一组过河的决定:“那第八组的确不是地狱模式?” 一个接一个的,第五组居然出现第一个全军覆没。 直播间里又是炸烟花,又是狂欢喝彩庆祝胜利,还有给水生组颁奖的,毕竟他们一举数量突破了八个,超出了南瓜组,而【水上碰碰莲】这个活动还没有结束。 【过河哪里有当水鬼好玩,最喜欢当水鬼了。】 “……水生组冲啊,把他们都鲨了!给农场的河水增加点风景。” 【呜呜呜南瓜瓜不要过气,你们不爱南瓜瓜了吗?南瓜瓜也想有名字。】 跟直播间的欢快气氛截然相反,副本里的玩家脸色阴沉沮丧。 原本以为自己靠后沾便宜的六七八组玩家简直惊恐。 “第五组居然全军覆没了,那我们还能有活路吗?”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八组的玩家一咬牙:“不排队了,直接一起过,死的人越多过河越难,趁着现在还有一线机会。” “对,人多的话也可以分摊危险,早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第一波就一起过的。” 这次没有人附和,毕竟第一波时候谁也不知道危险是什么,马后炮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下定了决心,剩余十五个人就排成一排准备过河。 对岸的玩家显然也明白了他们的打算。 导游玩家不由问道:“这样能行吗?” 谢刹仍旧很平静:“不知道。也许的确分担了危险,也许危险会叠倍。” “如果是你在对岸,你会怎么做?” 谢刹的眼底毫无变化:“都可以。” 导游玩家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的都可以是什么意思。 但谢刹就是字面意思的都可以,比之更危险的游戏谢刹也玩过,无论是一群人一起,还是一个人留在最危险的一组,他的确都可以过去。 就算满池的水鬼,需要他游过去,谢刹自己也可以安全过去,但那些人不是谢刹,谢刹可以的办法他们不一定可以。 导游玩家没有忍住,看了眼旁边的虞星之,问谢刹:“如果虞星之在对岸呢,你也都可以吗?” 谢刹乌黑的眼眸动了一下,缓缓看向他:“会把水底的危险都清除掉,再让哥哥过去。” 导游玩家讶然:“你可以……” 他很快闭嘴。 这些话都是极轻的语气问的,当导游玩家意识到,谢刹其实是可以清除水底危险的,他立刻结束了话题。 因为很危险。 一旦让其他玩家知道,谢刹可以清除危险却没有这么做,那些玩家一定会有其他想法。 他们可未必会管,大家本质还是竞争关系的情况下,谢刹没有任何理由去为全部玩家冒险拼命,他能身先士卒第一个试验已经很不错了。 导游玩家最初那么问,只是想知道是否还有更好的方案。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十五个玩家已经下水。 水里热火朝天,水面下和直播间也一片沸腾。 “……快快快饺子下锅了,快点伸筷子,一个都别想跑!” “……人家十五个人呢,你们八个人行不行啊。” 【不行也得行,水生组跟我冲啊,不要放一个人过去!】 南瓜主播因为暂时性不能营业,开始专注为大家切换BGM,字正腔圆主持讲述赛况。 只见画面里,十五个玩家人仰马翻,彼此全无章法的互相抢夺船只。 他们十五个人下水,水里的锯齿锦鲤也成倍的增加,放眼望去触目惊心。 黑黢黢的水底绿油油一片水生植物,像隐藏的水鬼。 任何人一旦落水,生还的几率都变得极低,再也没有一开始五人组时候大家互相帮助的局面,而是落水的拼命想把可移动的船上的人拉扯下来,自己上去。 能对付锯齿锦鲤的旋转水柱莲花船也没有几个人愿意留守,因为虽然替大部队拖住了危险断后,但自己最后一个过去,水底潜藏的水鬼就会拖自己下去。 如果是熟悉的队友,有感情基础,还可以互相帮助,为他们牺牲也无所谓。 但不认识的彼此竞争的玩家,还是会互相抢夺东西的人,一点也不想给他们做嫁衣好吗? 直播间里,玩家们互相争夺得激烈,水里的水生植物们也在抢夺。 【这个腿是我的,我先看中的!别跟我抢!】 【是我先缠上的,你去隔壁那个。】 【哎呀,藤蔓缠一起解不开了,要不然咱们织成网去捕人?】 【各位听我说,那个扎着丸子头的是我亲友,她真的很想到达最终之战,为了这次的赛事日夜练习闯关副本,大家帮帮忙让她过去吧。】 【咦~只是亲友,而已吗?】 【快叫哥哥,叫哥哥就让她过去,不叫就鲨了她。】 立刻好几个水生植物围着他让他叫哥哥。 弹幕里一片:“……禽兽啊,连水葫芦也不放过。” 最后水葫芦乖乖喊了好几声哥哥。 水生组们哈哈大笑:【哥哥们这就去帮你小情缘。】 绿色的水葫芦简直害羞到要变成粉色的。 那个丸子头玩家看着个子小小一只,游戏里没有未成年玩家,但她看着还跟个小学生似的,长相和身材都很萝莉,正吃力地划着自己的船,没想到四五个人来跟她抢。 她也不吭声,依旧乖乖地努力地划着船,被人拉扯推搡了也不说话不抗议,只是换个方向使力,努力保住自己的船,执拗努力地往前划。 她和亲友都是才满十八岁就迫不及待加入游戏,之前一直都是云玩家。 想起亲友被淘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游戏里,为了两个人的梦想她也要加倍努力才是。 直播间的画面里,一群水生组冲破人群来到了那个丸子头妹妹的船下,八个植物互相合作,将抢船的玩家缠住腿,交接给另一个植物,然后很快将三个玩家绑一起。 丸子头妹妹心无旁骛,眼神坚定朝着对岸划,一点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心里一直喊着一二一二加油加油。 就算到了中转船,换上的新莲花船是坏的落了水,她也很快振作起来努力往前游。 “……呜呜呜妹妹太努力了,我们放过这个小可爱吧。” “……好喜欢妹妹的眼神,我不想淘汰她了。” “……水生组快去帮忙,有锯齿锦鲤去咬妹妹了!” 那个丸子头玩家的亲友变成的水葫芦一直跟在她附近,在玩家发弹幕的时候,整个水葫芦就立刻冲向了锯齿锦鲤,左支右绌挡着它们。 其他的水生组也立刻赶去帮忙。 【快让开,这个船是好的,让我推到妹妹身边去!】 【你傻啊,一条自己游动的船不得吓死妹妹?】 【那怎么办?】 水葫芦亲友立刻说:【我有办法。】 有其他水生植物帮他挡着锯齿锦鲤,他自己游到丸子头玩家身边,用藤蔓缠住了丸子头妹妹的胳膊,把她往那条完好的莲花船旁带。 丸子头萝莉玩家一点也不知道缠着她的水草就是被淘汰的亲友,抿着唇眼神坚定执拗,就算呛水了也不慌乱,努力抓住旁边最近的莲花船。 当她上去后,那水鬼就松开了。 她奇怪了一瞬,却无暇他顾,意识到这条莲花船是完好可用的,立刻就目标明确往对岸努力划去。 “加油加油加油!”岸边的玩家看到她过来,也纷纷给她加油。 直播间也刷着同样的话语。 最后一段路并非一番风顺,十五人同时过河,局面太混乱了。 一部分玩家被淘汰后,转变成了NPC视角,也没有和最初的NPC玩家一样的轻松心态,有些人因为自己被淘汰,对幸存者怨气满满,只想着报复回去。 还有些想着我这么倒霉,凭什么你要过去,争先恐后要拉其他人下水。 虽然看似行为好像一样,但一个是娱乐心态,一个是怨气恶意,区别大到连直播间的观众都看得出来。 一开始的水生组拉扯玩家是恶作剧性质居多,并不是真的存了心非要弄死玩家,差不多就会放他们走,玩家被淘汰很多是运气不好还手残。 但后面的水生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堪称恶劣。 幸存的玩家们很快都到了后半场,争夺竞争白炽化。 尽管有水生组的保护,但后来的混乱局面里,丸子头妹妹的船还是被抢走了,她也不纠结,立刻一心一意靠自己的力量往对岸游去。 其他后转化成的水生植物企图去拉她,被她的亲友水葫芦阻止了。 【让开,凭什么淘汰我不能淘汰她?】 【就不让!】 前水生组见弟弟被欺负,也不管那些玩家了,立刻围上来。 【呦吼,玩游戏不行脾气挺大啊。】 【哥哥淘汰的你,冲人家无辜小姑娘撒什么气。】 【输不起玩什么游戏,不服来干啊!】 于是,不仅仅是玩家在争夺,水生植物NPC和玩家在斗,连水生组之间也划分了派系开始互斗。 整个河水简直从三国乱成战国。 南瓜组们没有参赛,但不妨碍他们给友军放BGM战歌。 “……鲨鲨鲨鲨,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粉了一群水生植物!” “……好激动啊,我也不知道我在激动什么,但是刚刚真是又激动又想哭。” “……水生组哥哥们太苏了,一群水生植物打架居然也这么燃。” 最终,十五人只有五个人成功上岸,其中就有那个小小的丸子头女孩。 而直播间里,水生植物之间的战役也很快以前水生组的碾压告终。 毕竟能选择在前排开始游戏的至少从游戏主观能动性和心态自信上就碾压保守在最后三排企图捡漏的人。 再加上前水生组累积了经验,又有友军和弹幕加油助威,小斗士们打得兴奋又开心,合作无间,直接超神发挥。 后面那十个水生组有的稀里糊涂卷入战局,很快乖乖喊哥哥投降,加入了沙雕NPC,另一群人带着怨气被弹幕里的嘲笑声喷得直接退出了副本。 于是,水生组最后的成员是十二个。 对岸上。 幸存者的五个玩家心有余悸,苦笑:“还不如继续五人一组呢。十五个人一起危险简直成倍叠加,水里真是太可怕了,我感觉到处都是鬼鬼鬼,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 四十个玩家,在看似简单的游戏里折损了十八个。 其中十个人是因为他们决定一窝蜂的过河导致的,自己选择的过河顺序和方式,怨不得别人。 NPC小姐姐依旧笑容甜美走来:【准备好去薰衣草花田了吗?是不是很期待呢。】 剩下的二十二个玩家有气无力:“好期待呢。” 大家眼神生无可恋,彼此交流了一下:下一关游戏要怎么玩我们? 大片的薰衣草花田随着行走慢慢展现在玩家们的视野里。 薰衣草花田里还长着红色炽烈的虞美人,浪漫的美丽即便是直男玩家也觉得赏心悦目。 “这么美丽的地方会有什么危险?” “不知道,看NPC说明吧。” 大家跟随NPC走到花田中间野餐一样的位置,上面用树木制作的桌椅,朴素又有趣,桌椅上还长着小枝丫和嫩叶,开着小小的花。 “啊老夫的少女心,好喜欢这里啊,如果不是恐怖游戏副本,真想和情缘缘来拍结婚照。” NPC小姐姐眨眨眼,俏皮地说:【我们这里可是地狱结婚圣地哦,连国王和他的未婚妻都选择来这里拍婚纱照。魔王大人也偶尔来这里喝咖啡,就坐在这个位置。】 大家顺着小姐姐指的地方看去,都很好奇羡慕是谁这么幸运,能坐在魔王坐过的位置。 然后看到了微微垂下眼眸喝红茶的虞星之。 青年自然地撩了一下长长的头发,抬眼对上大家的视线,矜持友善地颌首示意。 清正的眉目萦着温雅的薄暖,水蓝色的眼眸澄澈水润,玫瑰色的唇角弧度似有若无的浅笑,让他的亲和毫不设防,琉璃一样脆弱,美好无暇。 被青年的美貌所摄,大家忽然想起,传闻中魔王和这个人用了同一张脸。 难以想象,同样的相貌可以有这样极致的差别。 “可惜这么好的地方只有战场才能来,要是平时世界大地图也可以去就好了。” NPC小姐姐抿唇笑:【因为你们的地狱荣誉值还不够,像是这位0018先生的话,就可以在大世界也进入这里。我们地狱阶级等级很森严的,但也明确可攀登。】 “嗷,等我出去就努力刷副本做任务攒荣誉值,带我三次元的情缘缘来这里结婚!” “这句怎么那么像领便当前的flag啊。” “卧槽你少说,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老子都二十九岁了,什么童唔唔唔……”反抗的话被队友镇压。 轻松的茶话会时间很快过去。 谢刹和虞星之没有加入大家,两个人一个捧着牛奶,一个捧着红茶,在周围散步。 尽管是难得的休战时期,但是直播间的观众也没有减少,反而一直在增加。 毕竟刚刚那场水底鏖战也很过瘾,经过一场战役后,即便是观众也想休息一下,不要那么紧绷。 更何况,薰衣草花田真的是太美了。 还是传说中的魔王会光顾的秘密之地。 “……啊多谢主播,我这就努力做任务攒荣誉值,一定要去这里朝圣。” “……单身狗也想去美丽的薰衣草花田打滚,有小姐姐组队带我一起刷荣誉币吗?” “……南瓜组、水生组、豌豆组出来营业了,快去截图取景拍照啊喂!” 变成NPC的玩家们并没有被困在原地,但植物身体确实不能离开本来的地方,只能抛弃身体,以阿飘形式存在于游戏里。 背后灵一样跟着幸存的玩家。 所以,当玩家喜滋滋地凹造型拍照,在花田里撩妹耍帅的时候,人均身边跟着一个阿飘玩家。 虞星之和谢刹身边的只多不少。 因为游戏保护功能,即便是没有实体的阿飘也不能距离玩家三尺以内,才避免了他们真的丧心病狂,去摸大美人的心口和更加丧病的摸嘴唇的企图。 当谢刹牵着虞星之的手时,他们更是瞬间被屏蔽到十米以外。 【嗯,这是怎么回事?我没违规接触啊。】 系统音适时提醒:【警告,地狱主君领域,不可冒犯!】 “……哇这是什么,地狱主君?是说杀神吗?” “……大神在游戏的时候有过魔王级奇遇,得到了地狱主君的特权,但那是刚开服的新手村时候,本来是限时七天的。” “……羡慕,我也想要,我觉得游戏不但要我的钱要我的命要我的小心心,现在还要我的肝。我给还不行吗!” “……你不是唯一,加一。” 很快直播间的弹幕里一片加二加三加终端号的刷屏。 谢刹对被直播这件事一无所知,只是被注视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下意识放开了精神触觉,只感觉到空气里很多不断波动的磁场。 是这片花田有问题吗? 谢刹没有说什么,只是牵住了虞星之的手。 在青年温和看向他的时候,谢刹乌黑的眼眸纯粹专注:“大世界的花田,下次也一起去看看吗?” 虞星之的温柔内敛而克制,水蓝色的眸光毫不设防,也总是不确定,但他每次都会答应谢刹任何的想法,纵容一样浅笑:“好啊。” 直播间弹幕里一片静默,然后就是疯狂的啊啊啊我死了。 那样皎洁无暇的美丽,温柔近乎纵容的眼神,即便直男也觉得自己心跳呼吸有些不稳。 远处NPC开始拍手,示意休息时间结束,该开始下一个项目了。 【薰衣草花田的真心话】。 NPC小姐姐笑容亲和甜美,视线围绕木桌周围的二十二个玩家一圈:【美丽的花田里当然要做一些唯美浪漫的事情。大家将以抽签的方式选择一个人,向选到的人问一个问题,被询问的人必须回答真心话。一旦被花田判断是假话,就要接受花田的惩罚,可能会发生很刺激的事哦。】 二十二个玩家的标签被放置在消音的箱子里,由NPC小姐姐抱在怀里摇匀,让玩家抽取。 弹幕间立刻疯了。 “……大神快选星之的牌子,问他爱你的大腿还是爱你的钱?” “……大神看我,问他喜欢你亲他还是他亲你!然后你们就可以现场亲亲了。” “……大神快问他魔王和你二选一,他选谁?” “……大神你还是别问了,万一大美人不爱你,我怕我受不了这个刺激当场哭晕过去。” “……那不是很好,是喜事啊,我就可以上了,星之你看看我啊!” “……拆杀星CP者鲨无赦!楼上的异端叉出去!” 游戏里,虞星之和谢刹手中的卡牌慢慢展开。 第83章 真心话 卡牌结果并没有如观众的意,谢刹没有抽中代表虞星之的24号。 但代表谢刹的23号在虞星之手里。 “……嗷嗷嗷好奇星之会问什么?” 比起直播间的兴奋劲,副本里的玩家们对这个游戏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是一群亲友来玩真心话游戏,彼此熟悉知道分寸,游戏会很好玩,可是一群陌生玩家,虽然游戏过程中彼此有些熟悉和情谊了,但也还不到关心对方隐私的地步,更何况大家还没忘记这是个淘汰赛。 聪明的玩家已经在思考游戏这一环节设置的淘汰陷阱是什么。 NPC小姐姐笑容亲切,看着大家:【按照抽到的牌子的先后顺序开始吧。在所有人经过一轮游戏后,统一进行惩罚环节。】 一名戴眼镜的玩家腼腆的笑了一下:“我想知道,问的问题有什么限制要求吗?” NPC小姐姐甜甜一笑,眸光闪过一丝趣味:【当然有啊,询问的必须是跟这个花田发生过的事情有关的,友情提示你们,花田游戏下一个项目就是鬼屋了,好好利用,有助于你们下一个项目通关。】 大家这才啊一声。 戴眼镜玩家也脸色微变:“等等,让我们询问花田发生过的事情,但是被询问的玩家怎么会知道答案?” 另一个玩家也急忙说:“而且你说如果回答错误花田会惩罚……” 谢刹若有所思,平静地说:“所以,是通过让玩家试错被惩罚,来推导出背后的故事。提问和惩罚的内容都是线索。” 听到这些的玩家神情都微微绷紧。 谢刹看着手中的牌子,没有什么情绪的清隽面容令人安心,他看向NPC:“可以和别人换牌子吗?” NPC保持甜美笑容不变,挑了一下眉:【游戏开始前可以。】 谢刹看向玩家们:“我想要24号的牌子,作为交易,我会让你通关第四战。” 直播间纷纷刷—— “……咦,杀神是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和星之在一起啊。” “……粘人精我太可了。” “……重点是星之觉得可不可。” “……感觉其他玩家也一副很想被杀神说:让你通关第四战。” “……我就不一样了,我希望谢刹直接带我去最终之战。” “……但只有星之会被抱去第四战。” “……这个被抱,用词真神哈哈哈哈哈……” “……谁说我们星之抱杀神大腿了,明明是杀神主动的好吗?” 拿着24号牌子的正是那个丸子头的女孩,在谢刹说出交易之前,就已经将牌子递给他。 听到可以让自己通关第四局,小姑娘长相显小的脸上愣了一下,说了句:“哦,不用客气。” 这反应萌到了直播间里的观众和NPC玩家们,都在那哈哈哈刷可爱。 谢刹接过牌子:“你是几号?” “36号。” 拿着36号牌子的另有其人,有些莫名小姑娘的牌子在自己手里,谢刹怎么保那个小姑娘。 在这之后,也有几个玩家商量着交换了牌子。 前面号码牌的玩家已经淘汰了,本局游戏最前面的是7号牌子。 【7号玩家,请向你手中号码牌的主人提问,请被提问玩家准确回答。】 7号玩家显然有备而来,毫无犹豫。 “请问,花田真心话游戏回答错误的玩家,会在惩罚环节被淘汰,是吗?” “是的。”被提问玩家回答。 【回答错误。】NPC说。 弹幕—— “……咦,玩家实力很强啊,有意思起来了。” “……我们也试着一起来推一下。” “……干啥啥不行带进沟里第一名,嘻嘻嘻都看我分析……” 7号玩家点点头坐下,脸上没什么意外,回答错误的玩家也没有任何慌张。 大家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虽然回答错误,但是却由此得出了令人安心的线索:即便回答错误被惩罚,也不会在惩罚环节淘汰人,这样大家就可以勇敢试错了。 导游玩家:“看来这个环节的确是为了让我们提高在鬼屋中的生存概率啊。” 他和那个戏精玩家互相拿着对方的牌子。 下一个提问紧接着继续。 “请问,花田发生过可怕的事情,并且这件事跟鬼屋的形成有关系,是吗?” “是的。”被提问玩家回答。 【回答正确。】NPC说。 “请问,花田里有死人吗?” “没有。” 【回答错误。】 弹幕吐槽—— “……当然错误了,光我们在直播间就看到被淘汰的20个死人啊。” 突然被点名的南瓜五鬼、豌豆组三鬼、水生组十二鬼:【喵喵喵?】 “请问,死亡人数是五人以下,或者十人以上吗?” “是的。” 【回答错误。】 “请问,死去的人之间都认识……是情杀……尸体埋在花田……有闹鬼事件……会主动攻击人类……位置在花田东南……” “是的……没有……对……不对……可以……” 【正确……错误……正确……错误……正确……】 刚开始没有人干扰别人的提问,每个人都有一次机会提出自己认为是线索的问题。 毕竟全无线索的时候,这样广开脑洞也是个没办法的办法。 直到轮到虞星之和谢刹,已经有快一半的人问完了问题。 通过玩家的问答和反馈出的对错,基本已经可以拼凑出一个大致的事件。 薰衣草花田发生过凶案,死者人数在五到十人之间,尸体就埋在花田,但方向不确定。 有闹鬼事件,鬼会主动攻击玩家。 随着事件慢慢显露,天越来越阴沉起来,潮湿的风吹拂天边水墨一样的阴云,慢慢席卷而来。 虞星之拿着谢刹的23号牌子,他先提问。 这样的时候,青年的脸上也带着温雅矜持的浅笑,水蓝色的眼眸澄澈,内敛克制的温和,让微张的玫瑰色的唇显得异常无辜。 他轻轻捏着谢刹的牌子,信任地注视着谢刹:“请问,凶手在我们身边,或是在附近吗?” 谢刹一眨不眨看着他:“不在。” 【回答错误。】 大家隐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都下意识以为这是副本很久前的事,没想到凶手还会在,那他们发现这么多线索,岂不是被盯上了? 直播间里也一片刺激的叫声。 谢刹看着虞星之:“请问,凶手是活人吗?” 这个问题也很关键,大家都看向虞星之。 虞星之注视着谢刹,水蓝色的眼眸因为不设防的气质,显得泛着水色的眸光有几分不自知的羸弱和不确定:“是。” 【回答错误。】 大家发出嘶的声音,啧了一声。 弹幕间一片—— “……啊啊啊护体护体,南瓜瓜豌豆豆水生大哥们保护我们啊……” “……凶手居然不是活人。” “……我知道了,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一队憨批玩家去团建,来到了美丽的薰衣草花田,然后大家满嘴胡言乱语讲了个故事,误打误撞说中了一桩凶案,殊不知亡灵和凶手也围绕着他们在参与这个游戏……后面编下去了。” “……亡灵需要玩家找出杀害他们的凶手,否则就吃了玩家,凶手虎视眈眈,一旦他们知道得太多,就鲨了他们灭口!” “……玩家太难了……” “……谁让他们不好好死宅着游戏,跑去团建喝咖啡……” “……可是,是游戏让玩家去团建的啊……” “……你知道的太多了,今晚别睡,你家沙发上有一场魔王谈心……” 接下来的玩家们都格外慎重。 提问题的时候每个人都很谨慎。 “请问,凶手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是吗?” “不是。” 【回答错误。】 “……嘶,居然已经注意到了,凶手在哪里?我们怎么也没看见?” “……南瓜瓜水生生呢?你们没看见吗?” 【谢邀,已过气,不营业。】 “请问,离真相越近,是不是越容易被凶手盯上?” “不是。” 【回答错误。】 “请问,如果认知偏离真相,是否可以摆脱危险?” “是的。” 【回答错误。】 “……受害者亡灵和凶手都可能对玩家不利……” “……是……” 【……正确。】 “……离真相越近,亡灵越友善……” “……是……” 【……正确。】 “……收集证据期间会被袭击……拼凑全部真相可以安全过关……惩罚环节可以得到线索……” “……不是……是……不是……” 【……错误……正确……错误……】 “等一下。”谢刹忽然开口,神情平静,“接下来还有三次机会,我希望你们在提问前能参考一下我的想法。” 剩下三名玩家迟疑了一下。 “什么想法。” “你想问什么?” “可以,你说。” 谢刹从导游玩家手中拿过纸笔,在三张纸上写了什么,然后分别交给他们。 三个玩家看到纸上的内容,若有所思。 玩家谨慎缓慢地开口,小心斟酌着:“请问,如果凶案的角色能影响玩家,类似鬼上身一样角色扮演,玩家必须按照角色的身份做事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玩家纷纷错愕。 被提问的玩家下意识地回答:“不是。” 【回答错误。】 这次不只是现场玩家,直播间也纷纷哗然。 “……这是什么意思,鬼会上身玩家,然后玩家还得完成角色扮演不能暴露?” “……但任务过关又要求查清事件。” “……所以难道鬼真的在那22个玩家里?” “……是杀神发现了什么吧,他给了那三个人纸条。” 副本里,第二个玩家紧接着也咽了一下唾沫,慢慢提问:“请问,如果一个玩家被凶手影响,但最后其他玩家发现了真相,凶手的计划失败,只要被凶手控制影响的玩家还活着,也可以通关?” “是吧。” 【回答正确。】 大家松一口气,也就是说,有人可能被凶手控制,但本质上还是友军,和大家的通关条件一致,只是不能明目张胆自曝。 那两个人说完都看向谢刹。 谢刹平静地点点头,看向第三个玩家:“最后一个问题。” 那名玩家很沉稳,也谨慎地提问:“请问,凶手不止一个,对吗?” 这也是一个让人哗然的问题,被提问的玩家略作思索:“不对。” 【回答错误。】 NPC小姐姐轻松自若地看着他们:【游戏提问环节结束,第二轮惩罚环节开始了。所有回答错误的玩家将接受惩罚,放心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只需要完成一个小任务就好。】 小任务写在纸条上,答错的玩家人手一个。 导游玩家看着自己手中的纸条,像是撕下来的便签:“海瑟薇的头纱丢了,你能帮忙找到吗?” 戏精玩家因为刚刚和他互相拿了彼此的牌子,也站在他旁边:“可怜的丽莎的狗也丢了,请帮忙找回来。” 戏精玩家笑嘻嘻的:“狗跟头纱一起丢了,真有趣,不会是狗带着头纱私奔了吧。” 丸子头小姑娘是被导游玩家叫过来的,也站在这里念出自己的纸条:“帮忙找找可怜的丽莎吧,她一个小可怜,整天也没有好好吃一顿饭,真令人担心。” 谢刹和虞星之站在一起。 虞星之的纸条是:“这一次一定要揭穿你的假面,但会有人信吗?” 谢刹的纸条:“不忠的到底是谁?来对峙吧。” 因为意识到答错之后的惩罚环节不会被淘汰,但可能藏着线索,所以之后有些人是有心故意往错误答案方向的说的,当然还有些人想要答错却答对了。 总之最后二十二名玩家,答错的有十四人,远远超过一半。 NPC笑容亲切:【去吧,你们有十五分钟时间,无论找不找得到,游戏都会结束,进入下一个项目。】 玩家们不再犹豫,立刻分散去可能的地方执行纸条上的要求。 剩下八名答对的玩家面面相觑:“那我们干什么?” NPC笑得轻松,眼神一丝神秘:【任何事情都可以。】 这六个玩家商议了一下,决定组团去找找凶杀案的线索。 毕竟现在不找,等到了鬼屋恐怕想找也没有机会了。 薰衣草花田很大,周围是一桩桩独立小洋楼,似乎供给那些来度假拍照的人居住。 想要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无疑只能往那里去。 谢刹先走过露出水面的莲叶木桩一样的桥,然后对虞星之伸出手。 对于谢刹总是下意识觉得自己需要被照顾这一点,虞星之并不拒绝,顺从地握住他的手。 茅草上的水珠被风摇曳下来,天穹高远阴云如水墨画,阴郁但并不压抑。 导游玩家和丸子头小女孩在一起,不等导游玩家展示绅士的一面,丸子头小姑娘已经灵活地独自跳了过去,看得他叹为观止。 四个人往前走,偶尔有NPC旅客从附近走过看他们几眼就走了。 “嘘!”丸子头小姑娘忽然示意。 大家止步,隐隐听到一点啜泣的声音。 丸子头小姑娘往前走,其他人跟在后面。 在隐蔽的转角柱子后,台阶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啜泣的声音无疑是她发出的。 大家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没有上前,让丸子头小姑娘去和小女孩交涉。 不等大家有所反应,那个女孩子自己就抬了头,虽然紧紧蹙着眉,但她脸上没有多少泪痕,只有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又擦干了。 女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小巧纤细,皮肤雪白细腻,像是一团冰雪一样,睫毛长长,眉毛很浓,一头金发有些浅,总之是个小公主一样的美丽可爱的小女孩。 看到她大家下意识就想起了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只是这个白雪公主一脸忧郁,气色也不好,像是久病纤弱,此刻她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像是被什么人欺负了。 “你是……丽莎吗?”丸子头小姑娘忽然开口。 忧郁的白雪公主抬头,噘着嘴不开心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叫丽莎?我不认识你。” 大家互相看一眼。 导游玩家笑着说:“是这样的,我们也是新来的旅客,刚刚听到你的亲人在找你,就留意了一下。” 丽莎不感兴趣不开心地哦了一声,仍旧愁眉不展。 谢刹看着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想回去。海瑟薇是谁?” 丽莎楚楚可怜又倔强地看着他们,脸色有一点发白:“是我……姐姐。” 导游玩家想起自己的任务:“对了,海瑟薇的头纱不见了,你知道在哪里吗?” 丽莎的眼里蓄满泪水,却不滴落,突然像是要哭像是生气一样娇纵地发了脾气:“我都说过了我不是故意的,乔治也不是,为什么你们不信我?呜呜呜。” 导游玩家懵了一下,看向丸子头小姑娘。 这是,头纱和她有关系? 谢刹声音平和:“乔治是谁?” “是……呜呜是丽莎的小狗,它很乖的,它不是故意叼走姐姐的头纱的,它只是不明白那是什么,可是姐姐好生气,还觉得是丽莎让乔治这么干的。” 丽莎显然是个很有自尊心的小女孩,啜泣着努力擦干眼泪,抬着下巴,一副一点也不低头的样子。 虞星之看着她:“因为被姐姐责怪了所以才独自藏起来了吗?” 丽莎眼睛红红,拼命忍住了哭泣,皱着眉的小脸有些高傲,眼里却一点畏惧:“不只是责怪,姐姐好可怕。” “你们看!”丸子头小姑娘忽然说,将丽莎的泡泡袖拉起来一点。 大家才注意到,小姑娘被裙子遮挡的地方一片青紫,像是被人悄悄掐了一样。 导游玩家有些生气:“这也太过分了吧,只是头纱丢了就这么暗地里欺负妹妹吗?海瑟薇这个女人也真是太恶毒了。” 丽莎的脸上也有些生气,也有畏惧和愁闷,她抿抿嘴,最后眉眼丧丧的,像是无能为力,她瑟缩了一下:“不是姐姐干的,姐姐虽然不喜欢丽莎,但是没有做过分的事。” 咦,还另有隐情啊。 导游玩家立刻问她:“那是谁?你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的。” 丽莎犹豫犹豫地看着大家,像是在考虑他们值不值得信任,最后看向眉眼温雅澄澈的虞星之。 她走过去,主动拉住虞星之的手,挽着他的手臂,像是寻求安全感一样。 谢刹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乌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丽莎。 反倒是虞星之微微错愕。 “你们真的会帮丽莎吗?”丽莎仰头看着大家,碧色的眼睛纯洁地看着大家,像被逐出宫廷的白雪公主一样。 导游玩家立刻说:“当然,我们都会帮你的。” 丽莎信赖期待地望着大家:“那么,我会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海瑟薇的未婚夫约瑟不是什么好人,我希望你们能阻止海瑟薇和他结合。但现在大家被他的道貌岸然欺骗了,没有人相信丽莎的话,他还威胁丽莎,如果把他的秘密说出去,就把丽莎掐死。” “……这么禽兽!不会这个约瑟就是凶手吧。” “……故事已经发生过了,岂不是说真实时间线里他早就把这些人都杀了。” 直播间也在实况转播。 在南瓜主播脱离南瓜身体加入阿飘后,自由掌镜水准更高了。 “……星之的字条写得是:这一次一定要揭穿你的假面,但会有人信吗?指得就是这个事件吗?” “……等等,可是杀神的纸条是:不忠的到底是谁?来对峙吧。意思是海瑟薇这个女人也有问题?” “……哈哈哈哈哈脑补一出大戏,星之觉得杀神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要揭穿杀神的真面,结果杀神认定星之不忠在先,相爱相杀,太好嗑了……” 谢刹盯着丽莎的眼睛:“约瑟做了什么坏事?为什么你觉得他不是好人,没人会相信?” 小女孩像是有些怕他,忍着往虞星之手臂后躲。 “你这样是会吓到小女孩的。”导游玩家立刻劝道。 这时候陆续有其他找线索的玩家走到了这里,也听到了他们的话。 “肯定是因为约瑟觉得丽莎是小孩子,才不小心出了疏漏。”有玩家说。 丽莎目光泫然,高傲又诚恳看着大家:“相信我吧,求你们了。” 谢刹依旧看着她:“有证据吗?” 有人有些不满谢刹的冷淡,走过去护住小女孩:“不要太咄咄逼人了,问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要证据,她要是有早就拿出来了,还用得着不被人信任来求助我们吗?” 大家看着虞星之被丽莎抱住的手臂,忽然有些明白谢刹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冷淡,忍笑说:“丽莎,我觉得他可能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因为你做了让他不开心的事。这个好看的哥哥是那个人的,别人不能动。” 弹幕里也一通哈哈哈哈。 “……杀神真可爱啊,吃小女孩的醋……” “……不觉得这样可爱,太小气了吧,人家只是个小孩子啊……” “……我觉得杀神虽然很介意,这一点从丽莎忽然抱星之胳膊他的不高兴就很直接了,但是,杀神也没有针对丽莎啊,他问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同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群人反应太激烈了吧,突然指责我杀神……” 虞星之看着小女孩,温和地说:“我也和0018一样很想知道,丽莎是怎么发现约瑟的真面目的,能详细说一下吗?” 似乎发现虞星之和冷淡的谢刹是一伙的,丽莎松开了他的胳膊,有些孤立无援一样抱着自己的胳膊,她仰着头,眼里忍着一点泪意。 “随便你们信不信,”她咬着唇,眼珠里的泪意打转,神情却傲气,“好,你们要听我就说,因为乔治弄坏了海瑟薇的头纱,海瑟薇很生气骂了我,我跌倒了很疼,就哭了。被约瑟看到,他指责海瑟薇不该对我凶,那时候我还觉得他是个好人。” 她坚强极了,忍着哭腔:“海瑟薇生气跑走后,我想要约瑟带我去给海瑟薇赔一个头纱,替乔治道歉,结果约瑟把我带我隐蔽的地方,趁机对我搂搂抱抱,超出对小孩子正常亲昵的态度。我吓坏了……海瑟薇不能和这样的人结婚。” 弹幕和副本里的玩家都对那个约瑟破口大骂不是东西,同时很心疼这个勇敢傲气的小女孩。 就算姐姐被一个狗男人迷得神魂颠倒,还对年幼的妹妹恶意满满,丽莎也想着保护姐姐。 丽莎忍着委屈,大声说:“怎么,即便这样说,即便把我的伤心丢脸的事拿出来说,你们也不信吗?” “我们一直都很相信你,别伤心了,我们这就去找那个约瑟,看他怎么狡辩。” 谢刹没有说话,脸上一片平静。 其他玩家只好自己想办法。 “只是对峙他也不会承认吧,海瑟薇那个女人也不会信,除非找到什么直接的证据证明他不是什么好人。” “手机,拿到他的手机就能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了。” “怎么才能拿到?这种东西他会不离身吧。” “丽莎不是有个小狗吗?连头纱都能叼走,想必手机也可以试试。” 大家商讨着,丽莎也点头:“我会让乔治帮你们的。” 于是一群人制定了这个计划。 但大家心里还记得,这些事应该是已经发生过了的,搞不好连丽莎也已经死了,他们必须小心。 大家与其说是帮助小姑娘揭穿人渣真面,不如说是为了在进鬼屋前尽可能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好能安全过关。 那只叫乔治的小狗的确很机灵,在丽莎和它的帮助下,果然从那所房子里拿到了一个装在黑色皮夹里的手机。 毕竟,理论上那个屋子就是鬼屋了,大家可不敢真的进去。 手机被拿到手,就有玩家迫不及待打开了,浏览了一会儿后,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弹幕间则是一片马赛克。 “……救命我被马赛克精包围了……” “……我就不一样了,我是被马赛克精感染了看什么都是马赛克……” 就算看不见,但从这片马赛克里也能明白约瑟私底下到底看了些什么东西。 “果然是禽兽。” “接下来怎么办?把海瑟薇叫出来给她看吧。” 大家不敢现在就拆穿约瑟,毕竟,离真相越近,越容易被凶手灭口。 丽莎黯然地低下头:“海瑟薇不喜欢我,如果我去叫她,她是不会来的。” 大家忍着对海瑟薇的气,有这么一个一心一意为她考虑的妹妹,海瑟薇这个恋爱脑、眼睛还不好的女人真不值得。 丸子头姑娘说:“我去吧,我来叫海瑟薇出来。” 一个软萌无害的小女孩上门求助,尽管是不认识的人,想必海瑟薇也不会当着未婚夫的面恶毒,拒绝提供帮助。 “抓紧时间,十五分钟快到了。” 从敲门到将海瑟薇引到这里来,没有超过两分钟。 海瑟薇看到这里这么多人只是愣了一下,她的样子也让大家愣了一下。 无他,这个女孩子看上去一米七八左右,身材高挑匀称,一头金发扎成马尾,同样碧色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阳光开朗亲和美丽,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种尖酸刻薄,私下欺负妹妹的心胸狭窄的女人。 海瑟薇看到人群里的丽莎也愣了一下,神色有一丝不自然,随即看着大家:“我父母都在找丽莎,你们能带她回来真是太好了,非常感谢,要进来喝一杯咖啡吗?” 大家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一个个假装咳嗽一声:“是这样的,女士,有些重要的事我们要告诉你,也许你可以自己看看。请你相信,我们是好意。” 满是马赛克的手机被交到海瑟薇手里,她微微挑眉,像是并不意外,耐着性子看完了玩家想让她看的东西。 大家看到她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预想的难堪愤怒的神情,都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事吗?”海瑟薇直接问大家,脸上一片坦然,没有任何异常。 轮到大家异常尴尬:“女士,我想你这么优秀美丽,并不需要把人生寄托在一个不那么品性优秀的男人身上。” 海瑟薇笑了一下,眼里一片冷意:“您说得都对。但是,比起你们我更了解我身边的人,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它们是怎么来的。我觉得比起我,你们更应该小心。” 丽莎失落地低着头,从一开始她就说过,海瑟薇很喜欢约瑟,就算看到这些也不会相信的,甚至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大家的恶作剧。 “这是什么话,你怀疑我们故意陷害你未婚夫吗?” 玩家们气愤无奈,只觉得怪不得这一大家子会死,太蠢了。 海瑟薇准备往回走,看了眼丽莎,神情没有任何喜怒:“玩够了就回来,我会告诉爸爸妈妈你在外面。” 这次没有人再阻拦她。 弹幕一片爱情使人目盲,可惜了小姐姐的美貌和身材,偏要爱一个人渣。 “海瑟薇小姐。”在海瑟薇快要走回房门口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 海瑟薇微微吸一口气,看得出是在忍耐,她脸上露出刻意的礼貌的微笑:“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谢刹和虞星之站在她面前:“看到手机内容的时候,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海瑟薇扬了扬从玩家那里拿来的未婚夫约瑟的手机,脸上的笑容有些嘲弄,她挑了挑眉:“很简单,之前我的手机里也出现了我跟陌生人撩骚的火爆内容呢,还有我发给别人的火辣照片,但我毫不知情,刚刚我出门前还在因此跟人吵架。可惜的是,我相信他,他却并不那么相信我。” 她吸了一口气,脸上笑容堪称灿烂:“谢谢你们给我这个东西,现在我能进去抽他的脸了!” 海瑟薇进去的下一秒,丽莎哭着跑了过来,也打开门跑了进去。 门外,谢刹和虞星之对视一眼。 系统音响起:【鬼屋冒险开启,请活着走出鬼屋。】 第84章 鬼屋冒险 所有人眼前一黑,谢刹下意识抓住了虞星之的手。 黑暗消失,大家发现自己再一次站在了薰衣草花田。 但是这一次,周围都是茫茫雾气和水烟,除了眼前的薰衣草花田和白色的别墅群。 头顶也一片暗蓝夜色。 薰衣草花田却遍地张灯结彩,一群人在花田尽头,似乎在拍摄婚纱照。 二十二个玩家都站在一起。 有玩家装作轻松地说:“鬼屋冒险,不会从这里开始都是鬼屋了吧。” “看样子是了,周围都没有出去的路。” “那活着走出鬼屋,是怎么走?从哪里离开?” 谢刹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几个人:“走剧情,剧情结束就是走出鬼屋。” 系统音响起:【海瑟薇和约瑟这对相恋多年的情侣打算结婚了,你们被邀请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系统音一结束,那些花田里的NPC就主动朝他们走来。 【伙计们你们来得正好,真是焦头烂额了,是这样的新娘的头纱不见了,大家正在到处找,你们能去帮忙找找看吗?】 系统音:【A.帮忙寻找新娘的头纱。B.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 玩家们愣了一下,有几个人之前跟谢刹他们前后脚找到了丽莎,知道头纱和丽莎有关这条线索。 立刻就有一般人满口答应了。 NPC是个性格爽朗的中年男人,笑着说:【太多了太多了,去五个人帮忙就可以了,这里并不大,没那么难找。】 几个反应快的立刻就说了几句话,让其他人留在这里帮忙,自己加快脚步往之前遇到丽莎的方向走。 谢刹和虞星之没有动。 导游玩家问:“这一条应该是安全的,为什么你们好像没打算去?” 谢刹接过NPC手中的彩色气球,去装扮花田,声音平静说:“之前和现在不一样,什么人会在晚上举办婚礼?” 导游和周围几个玩家都顿了一下,是的,显然这是鬼屋,而这几个人都死了。 谢刹将气球系在花田边缘的木桩上,清隽的侧脸看不出什么情绪:“花田真心话时候得出的规则里,有几条危险提示,亡灵希望玩家查清真相找到凶手,但离真相越近,凶手就越会针对玩家,若是反过来偏离真相,亡灵也会主动袭击玩家。小心一点。” 这就相当于是私家侦探查案,凶手就在人群里,侦探要查案还不能被发现自己查出来了,又还要随时给出能安抚受害者和糊弄凶手的进度,直到撑到大结局。 导游玩家明白了,神色严峻:“没记错的话,头纱会在丽莎的小狗那里,接着丽莎和海瑟薇会发生争吵,约瑟出现安慰,然后约瑟就会对单独的丽莎露出禽兽的真面目。那么,这时候出现在那里的玩家岂不是会被凶手灭口?” “我的天,这一条居然是危险选项!” “看来这里遍布这样的危险选项,大家得避开和凶手直面,过早揭穿凶手真面目的情景。” 直播间里的镜头本来是跟着谢刹他们这边的,毕竟找头纱的事件在之前的花田真心话环节大家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这会儿观众一听谢刹他们的分析,那边居然是个死亡选项,都立刻催促南瓜主播切换镜头。 “……快快快,我要看,那五个人是怎么被坑死的。” “……我也想知道,约瑟真的是凶手吗?” “……上帝视角好好奇,主播干快点!” 南瓜主播非一般的阿飘视角,很快就到达了那里。 五个玩家和丽莎,还有海瑟薇,他们正站在一起,主播来得很及时。 丽莎坐在轮椅上,整个人小小一点,比之前看到的还要弱小可怜几分,穿着粉色公主裙,垂头丧气。 在她的脚下不远处,一只金黄色的小狗正在撕咬着白色的头纱。 海瑟薇脸色难看,抱臂站在一旁,冒火的眼神简直要冲上来厮打一样。 五个玩家赶紧站在丽莎前面。 “海瑟薇女士,只是个头纱而已,不要太咄咄逼人了。” “结婚的日子应该高兴,小狗不懂事还不是大人自己没有看好东西,怎么能怪那么小的孩子?” 海瑟薇冷笑:【所以,还是我的错?】 “我们没有这么说,但您确实应该宽容大气一点。” 海瑟薇点点头,再点点头:【好得很,丽莎。】 丽莎抬起头,强忍着快要哭了一样的可怜,求助地看向玩家们:【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那么精准地命令乔治做事,乔治只是一条狗而已,它没那么厉害的。求求你们相信我吧。】 “我们相信你,别担心女孩,会解决的。” 海瑟薇摇头:【不,你就是故意的,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丽莎得到玩家的保证,转头一脸倔强地看向海瑟薇,像个落难的高傲公主,尖声叫着:【我说了,是乔治自己干的,你为什么每次都拿最大的恶意揣测我?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她越来越大声,捂着自己的耳朵,天使一样的面容委屈又凛然,碧色的眼眸坚定正义像讨伐着地狱的恶魔。 被她魔音灌耳的岂止是海瑟薇,就算是维护她的五个玩家都脸色苍白有些受不住,可是即便捂着耳朵,那种精神力攻击的一样的音波还是让玩家的耳膜穿孔一般流出血来。 整个世界都像是发生了地震一样在颤抖摇晃。 直播间里一片鬼哭狼嚎—— “……求求主播赶紧静音……” “……朕的耳朵聋了……魔王大人管管你的NPC吧,朕受不了这个委屈……” “……你说什么?我现在满世界只看到恶心两个字要吐了……”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回事,年纪轻轻还有两幅面孔,做错事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幸好星之和杀神没来……” 那五个玩家终于受不住了,有人不管不顾在摇摇晃晃的世界直接扑上来,恶狠狠地捂住了丽莎的嘴。 “你可闭嘴吧你!” 世界终于清静了。 丽莎确实住嘴了,碧色眼睛透着诡异的光,缓缓仰头看向捂她嘴的玩家,露出天使一样甜甜的笑。 那个玩家忽然一僵,整个人七窍流血,往后退去。 丽莎天真地说:【先生,你答应了信任我的,现在这么做是背叛我站在海瑟薇那一边了是吗?】 倒地的玩家变成了一具灰色的尸体,并没有回答。 【您已被淘汰,是否转为NPC视角观战……】 加入NPC阵营的玩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短时间内接受了无数友军的荼毒,也明白了之前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惨。 【卧槽这是什么鬼?你们怎么都在?】 【兄弟你死得很有创意啊,七窍流血的造型好评。】 “……采访一下,站错阵营的感受。”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哈哈哈叫你怼我们杀神冷酷无情、咄咄逼人。” 【她真的看上去可怜无助又乖巧,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嘤嘤嘤委屈。】 回应他的是直播间一长串无情的哈哈哈。 鬼屋里,在那名玩家因为堵住丽莎的魔音灌耳却死去后,四名玩家脸色惨白,静若鹌鹑。 他们好像终于明白了,这里是鬼屋,每一个NPC都不是表面那么无害。 面对丽莎的歇斯底里,海瑟薇仅仅只是挑了挑眉。 【恶心?亲爱的丽莎,这世间没有比你的存在更配得上这两个字的了。】 【海瑟薇,你怎么能对丽莎这么说?】姗姗来迟的新郎约瑟眉头紧皱。 他看上去外表高大而英俊,是个为人正派儒雅的青年,和海瑟薇很般配。 海瑟薇双手抱胸,挑眉点点头:【难道你没听到她是怎么说我的?】 约瑟微微皱眉,平和地说:【我听到了,但是,丽莎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你不一样,你是成年人了,小孩子遇事不冷静会失去控制说些冒犯的话,但这只是自我防御而已,海瑟薇你是成年人了,不该这么意气用事。】 丽莎捂着脸哽咽哭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一直不喜欢我。】 海瑟薇脸上的平静就像是一副面具,她点点头:【OK,就这样吧。头纱的事到此为止,我去另外找配套的替代品。】 她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嘴角下抿,皱了皱眉,无助又很快让自己无所谓起来。 丽莎又开始尖叫,哭着说:【你还不明白吗海瑟薇,你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难看死了,你就是不喜欢我,可你除了在我面前谁都不敢表露,就怕破坏你的假面被人发现真正的你根本无人喜欢!】 海瑟薇顿了顿,头也不回离开了,就像是被戳中了痛脚。 约瑟站在那里目送海瑟薇离去,再次看向哭泣的丽莎,带着十二分的耐心友好。 【你不该这么对你姐姐的,尽管她不该那么说你,可这不代表你说她恶心她就不该生气。海瑟薇非常好,我很爱她,而且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希望我们能和你好好相处,丽莎。头纱的事情,我能肯定和你有关,有人看见过你撕扯它,我可以为你保密不告诉其他人,但是你得告诉我,你不愿意我和海瑟薇顺利结合,是为什么?】 丽莎捂住脸的手松开,没有一点被人抓包的羞愧,蹙着眉楚楚可怜地对着约瑟:【你根本不明白海瑟薇的真面目才会这么说,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矛盾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四个玩家背景板一样站在那里,生怕他们一离开就会被丽莎说这是背叛而被处决淘汰。 而且,经过刚刚玩家的死亡事件,他们也开始觉得其中另有古怪了,至少丽莎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无辜。 但还是万万没想到,新娘的头纱居然真的是她故意弄坏的,她怎么还能那么理直气壮的辱骂海瑟薇? 约瑟耐心地看着丽莎:【那么,你愿意告诉我吗?】 丽莎犹豫了一下,碧色的眼睛紧张可怜地看着约瑟:【海瑟薇根本不是我姐姐。】 约瑟愣住了。 玩家也愣住了。 【当我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和她就在一起,他们说,海瑟薇是这个世界上我最该亲近的人。现在,你的岳父母,他们已经快六十岁了,七八年前根本就没有生育过。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玩家:海瑟薇未婚先孕,丽莎是海瑟薇的女儿?! “……哇,怪不得两个人之间总是含沙射影,互相针对,原来这就是原因。” “……海瑟薇看着不大,七八年前那不是未成年生孩子?” 约瑟回神,摇头:【这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海瑟薇的女儿,我们已经交往十年了,八年前……海瑟薇不可能背叛我……】 丽莎看着他:【你认识的海瑟薇和真正的海瑟薇是一个人吗?你们马上要结婚了,你想不想了解她的秘密?】 约瑟迟疑了:【不用了,我想她会告诉我……】 丽莎:【她显然没有告诉你。我有办法让你看到海瑟薇的真面目,如果你不想就算了,但我不会停止揭穿她的真面目。】 约瑟:【你不能这么做,海瑟薇没有什么需要揭穿的……】 丽莎:【那你为什么不敢?】 说着丽莎看向四个背景板玩家:【你们,你们会帮我的吧?】 那天使一样的笑容,诡异的碧色眼眸,立刻让玩家想起刚刚那个捂住她嘴的玩家,假如拒绝,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是的,我们会帮你的。” 【和乔治一起,把海瑟薇的手机拿给我!】像一个高傲的公主一样,她对玩家下了命令。 “……草,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 “……之前在花田惩罚环节,她就是这么让玩家去偷约瑟手机的。” “……这孩子有点可怕,手机里总不会又是马赛克吧?” “……她是不想妈妈再婚,于是不遗余力破坏婚礼吗?” “……两面三刀,手段有点吓人。” “……但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可能杀得了所有大人,我觉得她可能坏,但不是凶手。” 四个玩家同时收到系统提示:【A.帮丽莎拿到海瑟薇的手机。B.拒绝她并离开这里。】 大家犹豫不决。 “偷拿一位女士的手机是不道德的,我或许要离开了,我会保守秘密的。” 有个玩家觉得当着约瑟的面,丽莎应该会收敛一点,于是选择了拒绝。 但当他说完准备走的时候,就听到系统音提示:【玩家背叛丽莎,受到诅咒袭击,您已被淘汰……】 直播间一片刷屏:“……欢迎加入NPC阵营,一起来骚地图啊。” 留下的三个玩家麻利的选择了A,赶紧跟着乔治狗去偷手机。 但是,鬼屋里的偷手机和花田惩罚环节的偷手机是不一样的。 过程没有那么顺利,当玩家快要得手的时候,门一开,外面站着脸色阴沉的海瑟薇。 【是丽莎的狗啊。】她脸色阴郁。 系统音提示:【玩家受到海瑟薇的怨恨袭击,您已被淘汰……】 剩下两个玩家赶紧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在玩家拿回来的海瑟薇的手机里,约瑟看到了海瑟薇同时和四五个人撩骚的破尺度对话,甚至还有约炮的行为。 这次,约瑟终于无法保持耐心了:【海瑟薇为什么这么对我?我要去问她!】 丽莎很冷静:【她不会承认的,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阻止你们结婚了吧。我是为了挽救你的人生。】 约瑟乱糟糟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随口敷衍了她几句就急匆匆地走了。 剩下两名玩家试探地说:【需要我帮您盯着他吗?】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因为他们表态过会相信丽莎,于是就被绑定成了丽莎的走狗。 约瑟一走,丽莎就不再伪装了,天使一样的面容神情却有些刻薄嘲讽,高高在上的公主一样。 【不用了蠢货,推我去花田吧,今天的客人有点多,我不能让他们破坏我的计划。】 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 被骂了却不敢回嘴的玩家心里委屈。 两个玩家一左一右苦逼地推着丽莎的轮椅往前走。 她的腿明明好好的,但就是非要坐轮椅。 一群人再次回到薰衣草花田,和其他玩家们汇合。 刚刚那段插曲,导致二十二个玩家剩下十九个。 也就是说,除了去找头纱的五个人淘汰了三个,其余人都很安全。 两个推轮椅的玩家悔不当初,为什么要自告奋勇脱离大部队? 在场的NPC都有海瑟薇的父母,约瑟的父母,海瑟薇和约瑟两个新人,以及丽莎。 现在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海瑟薇带着客套的笑容,并没有多少真切的幸福。 约瑟整个人神情恍惚心不在焉,不断去看海瑟薇的脸。 丽莎楚楚可怜虚弱地坐在轮椅上。 只有两方的父母很开心地准备着一切,讨论着两个年轻人的般配和晚上的活动。 出去五个只回来两个,其他玩家看着丽莎的眼神就微微一变,但他们没想到这个小女孩有什么可怕,只觉得危险的是她身边的人。 “果然被灭口了吗?就是不知道是谁做的。” “前期还是装傻安全一点。” 系统音忽然响起:【海瑟薇的手机丢失了,A.帮她寻找。B.留在这里看看发生了什么。】 所有玩家都听到了,这次丽莎身后两个玩家很懂了,这是选择身份立场,他们是丽莎的人只能选B。 其他玩家大都选择了A。 同样的,海瑟薇站出来说:【太多人了,五个就足够帮忙了。】 选A的五个玩家迫不及待离开这里,远远避开事件发生地,剩下慢一步的人被挡住,不得不留在这里。 NPC说:【薰衣草花田布置的差不多了,亲爱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拍照?】 海瑟薇努力笑了一下:【暂时不拍了吧。】 四个老人像是察觉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海瑟薇?】 【是头纱的事吗?丽莎已经替乔治道过谦了,那只坏狗狗,我们保证再为你换一个更美的头纱,亲爱的,开心一些。】 【谢谢妈妈。】海瑟薇笑容好了些,【不过我是说,你们肚子不饿吗?我们先吃饭吧。】 大家便善意地笑着:【我还真是饿了,能吃下一头大象。】 【客人们也一起来吧。】 大家走进了那桩河对岸的白色别墅。 走进去的玩家每一步都像是走进刑场,生不如死。 更生不如死的是丽莎的两个跟班玩家,他们苦逼地抬着轮椅过河,生怕这位有一点不满意,他们就要惨死淘汰。 除了找手机的五个人,一共有十四个玩家走进了别墅。 系统音忽然响起:【A.帮海瑟薇的父母去厨房端食物。B.留在这里看看发生了什么。】 “夫人我们来帮忙。”五个玩家迫不及待挤进了厨房,第六个含恨退出。 大家现在都已经明白了,需要尽可能选避开事件的选项。 老太太老先生笑容慈爱:【不忙,还没有做好,不过你们能来帮忙真是太好了。】 客厅里剩下九个玩家,除了两名不能背叛丽莎的玩家,还有七名。 约瑟忽然拉着海瑟薇的手往房间里去:【我们谈谈。】 海瑟薇甩开手也往前走:【我也觉得需要谈谈。】 系统音忽然响起:【A.跟上去看看海瑟薇和约瑟在争吵什么。B.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这次,避开事件的选项显然是B。 但谢刹忽然拉着虞星之的手跟上了海瑟薇他们。 剩下五个人顿了顿。 导游玩家拉着丸子头小姑娘就要跟上去。 谢刹回头:“在这里等着。” 导游玩家立刻听话的执行了:“好的。” 但其他人没有,剩下三个玩家一看谢刹进去了,也立刻选择了A跟进去。 约瑟的父母笑着说:【别担心,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吧。】 约瑟和海瑟薇一前一后走进了卧室。 意外的是,谢刹拉着虞星之开门走进去的时候,两个吵架的情侣并没有觉得意外。 【你们来得正好,也帮我一起看看,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 约瑟质问海瑟薇手机里的内容,质问海瑟薇和丽莎的关系。 海瑟薇还击,质问他为什么和丽莎一起偷自己的手机,为什么明知道丽莎故意弄坏头纱还站在丽莎一边。 互不相让。 【如果丽莎说得是真的,她针对你情有可原。】 客厅里,丽莎忽然要去厨房,两个玩家不得不推着她进去。 一进去,丽莎就捂脸哭了起来。 她身后的两个玩家绷紧了,如临大敌,只觉得她又要搞事情。 丽莎的哭声引来了厨房的父母的关切。 厨房里自以为安全避开事件的五个玩家一脸懵逼。 “我现在冲出去还来得及吗?” “应该可以,我们快走。” 有人打开门,借口要去拿什么东西,前脚刚踏出厨房的门。 【违背选项,您已被淘汰……】 剩下的人死了心,收回脚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哦,亲爱的,为什么哭?头纱的事情大家都没有怪你,只是下次不要再这样做了好孩子。】 除了丽莎的两个绑定保镖,这里还有四个玩家,也只好一副关心的样子看着小女孩。 丽莎哽咽着,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看向父母:【不能让海瑟薇和约瑟结婚,约瑟他不是什么好人,刚刚海瑟薇刚离开,约瑟就对我……】 直播间的观众们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声情并茂再次表演了一遍之前在谢刹和虞星之面前的那套,把约瑟说成一个背地里猥亵未成年少女,变态地威胁她不准说出去,否则就掐死她的恶魔。 厨房里的四个玩家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番表演,一个个同情极了,对着约瑟一口一个人渣,口诛笔伐,都站在丽莎这边,表示这婚不能结。 只有丽莎背后的两个保镖玩家知道真相,但他们什么也不能说。 当然,直播间的观众和被淘汰的玩家们也很清楚。 【万万没想到,小小年纪长得天使一样居然这么会演。】 “……这是天生的坏啊。” 【她才七岁啊,这么会撒谎太可怕了吧。】 “……如果她是海瑟薇的女儿,这么做也算情有可原,这一切都是她的父母的错。” 【之前我也这么想,然后坟头草两丈高了。】 “……我们只看到一点,谁知道背地里约瑟有没有做过什么,人干坏事也是要有理由的吧,更何况她才七岁。” 【我们变成NPC后欺负起玩家来也没什么理由啊。】 “……” 丽莎带着哽咽的哭腔:【你们真的相信我吗?】 三个玩家下意识都想说相信她,但害怕这样说了会卷入事件,只好语焉不详。 只有一个玩家表示:“恕我直言,丽莎小姐你之前才卷入头纱事件,虽然你也说和自己无关,但是有人看到你撕扯头纱的样子了。丽莎小姐你才撒过谎,现在你的说辞在没有更多证据前……” 这名玩家立刻遭到了其他人的指责。 NPC:【我们绝对相信自己的女儿。我们也理解你是约瑟的朋友站在他那一边的行为。】 “不,我不认识约瑟,但你女儿的确刚刚撒过谎,我们需要证据。” 玩家们虽然没表态,但心底却是信任丽莎的。 “你能闭嘴吗?反正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少说两句看看接下来是什么发展不行吗?” “就是,她只是个孩子。” “反正我站受害者,等真的出了事就来不及了。” 丽莎对着信任她的玩家可怜兮兮的:【头纱我能解释,的确是我让乔治偷走的,我的确是为了破坏婚礼,我不希望海瑟薇嫁给他。事实上,约瑟的这种行为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个理智的玩家皱了皱眉:“等等,你的说辞有些矛盾,你刚刚不是说约瑟是在海瑟薇离开后才露出真面……” 她的话被丽莎的尖叫声打断,丽莎愤怒又委屈:【你跟海瑟薇跟约瑟是一伙的,你根本不信任我,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这一次不等直播间的观众抗议,南瓜主播已经手快先一步关闭了声音。 “……谢谢主播救我狗命。” “……以后我对恶心两个字PTSD了。” “……太可怕了,有事好好说,千万别尖叫复读机啊。” “……但这一招很有效,那个玩家明显抓住了她的漏洞,但这样一来就没办法说话,其他人就被带节奏了。” 丽莎的音波攻击让所有人都受不了,大家又不能离开厨房。 直到两个NPC爱怜地抱着歇斯底里的她安抚一番,才让天使一样脆弱无助的小女孩安静下来。 其他玩家本来已经相信了丽莎,只是没有表态,但被这一通音波攻击之后,他们开始迟疑起来。 毕竟,怎么看这个玩家也只是提出疑问,并没有什么过分之处,但她却不断说玩家恶心,对比前面的楚楚可怜,这反差让人觉得表里不一,不由心理不适。 丽莎似乎也察觉了,再次可怜兮兮地看着大家:【求求你们相信我吧,我不是故意失控的,我只是被冤枉太难过了。】 这次只有一个玩家明确说了相信她。 说完以后,丽莎背后那两个保镖玩家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直播间一片哈哈哈。 “……这件事告诉我们不要随便相信片面之词。” “……这件事告诉我们一旦一个人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相信直觉,警惕远离。” “……这件事告诉我们当一个杠精可以保命,一定要站在人群对立面,否则会被降智。” 两名玩家摸摸鼻子,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丽莎,坚决不肯表态。 被丽莎怼了一长串恶心的玩家是个漂亮知性的成熟女性,年纪可以当丽莎的妈妈有余,不动声色:“我要是相信你恐怕会恶心到你,还是算了。” 丽莎的脸僵了一下,第一次踢到铁板,天使的面孔有一瞬僵硬扭曲,像是咬牙切齿。 女玩家说:“既然大家觉得约瑟有问题,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另一个玩家趁机说:“报警吧。” “或者,我们应该当众让他对峙承认错误。” 丽莎看着大家:【在这之前我想先和海瑟薇谈谈,她对我有误解,我也的确应该对她道歉,说明头纱的原因。】 丽莎的父母简直欣慰:【亲爱的,你真是个天使,这样最好了。我们这就去叫海瑟薇出来。】 在两个NPC离开厨房后,丽莎看向了玩家们。 【在对峙之前我们需要证据,我知道约瑟的手机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你们帮我拿到它。】 系统音忽然响起:【A.帮助丽莎和她的小狗拿到约瑟的手机。B.拒绝她,什么也不做。】 两个保镖认命的选了A,因为他们选择了信任丽莎,就成了丽莎的帮凶,拒绝就会死。 “你最好也选A。”他们对新加入的倒霉走狗说,并不愿意再多几个人淘汰,加大通关难度。 …… 另一边。 海瑟薇和约瑟的房间,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 其他三个人还试图拉架,谢刹和虞星之就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吵架。 约瑟:【你知道的我爱你,我在意的仅仅是你是否同样爱我,天知道我根本无意看你的隐私,我信任你,这是丽莎自作主张,可是现在问题已经不是丽莎了,是你到底有没有背叛我们的爱情。】 海瑟薇:【别跟我提爱,问题不是别的问题只有丽莎,你们一个个丽莎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她简直就是个魔鬼,天生的恶魔,我为什么要解释我没做过的事,她拿着我的手机一通操作然后告诉你你居然就信了,我是这样的人吗?你信丽莎胜过信我是吗?我已经开始考虑我们结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约瑟:【所以你不想跟我结婚了,因为我发现了你手机里的秘密?因为我知道了丽莎是你背叛我和别人生的孩子?】 【根本就不是……】 一阵敲门声。 海瑟薇的父母出现在门外,神情无懈可击,但看着约瑟的眼神警惕。 【亲爱的,你能出来一下吗?有一道菜我实在忘记了配料,但海瑟薇你最擅长。】 海瑟薇整理了一下情绪,点点头跟着她出去。 谢刹和虞星之没有出去,他们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海瑟薇出去的时间半长不短,然后拿着一个手机回来了。 约瑟经过这段时间也冷静了一些,看到自己的手机出现的海瑟薇手里有些惊讶,但还算坦然:【亲爱的,你为什么拿着我的手机?】 海瑟薇一丝痛快,像是报仇了一样:【丽莎让我看的,里面有你的真面目啊,亲爱的。】 约瑟一脸惊讶地翻看着手机里的相册,满脸涨得通红又苍白:【这不是我干的,我怎么可能看这种东西。】 海瑟薇抱胸:【你觉得我不忠,我告诉你我是被冤枉的,但你不信。现在呢,轮到你自己了,你还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吗?】 约瑟百口莫辩:【我当然更希望这是误会,你是爱我的,但如果你说这都是丽莎干的,她才七岁,她怎么可能。你们呢,你们怎么觉得?】 矛头突然指向一旁的五个玩家。 系统音响起:【A.相信海瑟薇,这一切都是丽莎在搞鬼。B.另有隐情,建议他们对峙。】 在场的玩家显然已经明白,事情很有可能是丽莎在搞鬼。 但是,他们不能这么快拆穿丽莎,就像约瑟说的一样,丽莎怎么看都只有七岁,就算这些事是她干的,不代表最后杀死这些人的凶手也是她。 更何况,一旦发现凶手的真面目,对方就会灭口玩家。 “选B。”谢刹说。 显然,这个选项很快就能让很多真相浮出水面,也离鬼屋剧情结束不远了。 目前,副本幸存的玩家只剩下十五个。 做完选项后,海瑟薇和约瑟还有玩家们都陆续往外走去。 谢刹若有所思,拉着虞星之的手:“接下来可能会有危险,哥哥不要离开我身边。” 虞星之信赖地看着他:“好啊。” 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专注:“我会信任你。” 虞星之微微一怔,眼底柔和的澄澈还在。 谢刹的眼眸宁静,从喉咙里直接发出一样极轻的嗓音:“如果有一天遇到海瑟薇和约瑟这样的事,不忠的指控,或者污点,就算证据摆在面前,也信任你,只相信你。” 虞星之矜持地轻笑,玫瑰色的唇角微弯,温和克制地说:“我不会做这种事。” “也能这么信任我吗?”谢刹看着他,轻轻地说。 虞星之的眼眸毫不设防,柔和专注:“当然。” 谢刹清隽的面容露出笑容:“蓝星旧历,今天是新年,新年快乐,星之。” 虞星之顿了顿,唇角缓缓扬起,脸上的笑容漫溢,总是稍显克制的矜持和不确定的脆弱,也被这煦暖的温柔淹没,那张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和从未有过的皎洁灿然。 他笑着,水蓝色含笑的眼眸一瞬不瞬柔和地注视着谢刹,呢喃一样轻轻地说:“新年快乐,谢刹。要拥抱一下吗?” 话音未落,那个年轻人已经拥抱了他。 第85章 与魔鬼同床共枕 因为玩家选择了B,让约瑟海瑟薇和丽莎对峙,一群人来到了大厅。 厨房里的食物已经做好被端了出来。 除了海瑟薇的父母,约瑟的父母,海瑟薇丽莎还有约瑟,这里一共七个NPC,剩下的是十五个玩家。 其中三个玩家站在丽莎身后,有苦难言,只好身体力行告诉其他人,他们被迫和丽莎绑定在一个阵营的事实。 而之前满口答应帮海瑟薇找钥匙的五个玩家,只有两个回来了,也站在海瑟薇身后,面无表情,显然也是因为选项的原因被迫站了海瑟薇的阵营。 导游玩家和丸子头姑娘两个人一直站在客厅,只有在丽莎进厨房的时候,在跟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和留在原地什么也不做之间选择了后者,完美避开了所有危险选项。 一开始避入厨房的五个玩家,除了一个选择了丽莎阵营,一个因为想要离开厨房被淘汰,剩下三个人勉强无事。 玩家加NPC一共22人,几乎挤满了客厅。 海瑟薇的父母率先对约瑟发难。 【亲爱的,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你手机里的这些东西,我想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警察来了以后会如何处理。】 约瑟捏着自己的手机,脸上既尴尬又坦然:【我也很想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在我的手机里的,海瑟薇和我父母都能作证,我没有这种嗜好。】 海瑟薇挑眉,脸上毫无笑意:【我想是的,他不会看这种东西。】 约瑟的父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郑重地表示:【不不不,这绝不是约瑟会做的事,他是一个正派的人。】 海瑟薇的父母很生气,压着脾气严肃地说:【那么约瑟请你解释一下,你对丽莎做了什么?我们这里有三位客人看见了你对可怜的丽莎做的好事,你也要否认吗?或者你更愿意对警察解释这些?】 被迫作证的三位客人站在丽莎身后,一脸生无可恋,犹如被绑架的人质。 “是的,丽莎说的是对的。” “丽莎说什么就是什么。” “既然丽莎这么说了,那我就看见了吧。” 三个玩家苦着脸,敷衍地充当着丽莎的走狗。 丽莎自己反而不说话了,偏过头去不看任何人。 约瑟立刻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怎样的指控,而且是丽莎发起的,他简直惊呆了。 【原本海瑟薇说这些都是你的恶作剧时候我还不信,丽莎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海瑟薇的父母显然生气了:【海瑟薇,这种时候你居然不相信自己的家人支持这个混蛋?】 海瑟薇双手抱胸,挑眉似笑非笑说:【妈妈,你不知道还发生了一件事,丽莎不但偷走了我的头纱撕毁它不承认,还偷走了我的手机,她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给约瑟看我在手机里跟压根不认识的人撩骚约炮出轨了。】 海瑟薇的父母目瞪口呆。 海瑟薇冷静地说:【听听看她干了什么,撕毁头纱,被发现……】 【恶心恶心恶心……】丽莎再一次捂着自己的耳朵开始魔音灌耳。 海瑟薇毫不犹豫命令自己身后的两个玩家:【麻烦你们捂住她的嘴。】 不用她说,那两个玩家就冲了上去。 要不是阵营限制,丽莎身后三个玩家都要忍不住去堵她的嘴了。 海瑟薇的父母心疼地看着女儿试图阻拦这些玩家,被从厨房出来的三个中立阵营的玩家拉住了。 “先听听海瑟薇怎么说,如果放开手那就没人能说话了,你女儿搅浑水的能力你应该心知肚明。” 丽莎再怎么难搞,在两个成年人的手里也毫无挣扎余地,很快就安静下来,只用碧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等着海瑟薇的两个玩家,然后极力楚楚可怜看着其他人。 海瑟薇继续说:【我们重头开始,丽莎先是撕毁我的头纱,被发现了就倒打一耙,对约瑟撒谎说她是我的女儿,未婚先孕生的她,然后让她的帮手偷来我的手机,事实上我的手机早就丢了很久了,我要准备拍照根本没有地方放,她很早就拿到了它,准备了这些令人震惊的撩骚记录和约炮证据。】 【这不可能,丽莎绝不会做这种事!她是多么纯洁可怜弱小,一定有误会。】 海瑟薇很镇定:【还没完呢妈妈,等下再嚎哭也不迟。接着拿到手机的约瑟来跟我对峙了,但她还是不放心,为了彻底毁了我和约瑟的关系,她立刻反手对你们说约瑟猥亵她,并且如法炮制,拿走同样因为拍照不能随时拿着手机的约瑟,下载了这些犯罪的照片,再对你们进行哭诉。这样一来,不管真相是否大白,我们俩的婚礼都不可能继续了,这就是她的目的。】 其他中立阵营的玩家立刻相互佐证,证实了这些事都是真的。 NPC们再怎么难以置信也不得不看向那个天使一样小可怜的女孩儿。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才七岁,她怎么知道说那些话?】 【是啊,她怎么可能懂这么多,知道哪里下载那些东西?你们是怎么教孩子的?】 【我的丽莎,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你不可能做这些可怕的事呜呜呜呜。】 丽莎轻轻地啜泣,咬着唇,碧色的眼睛既楚楚可怜又高傲倔强,看得人不忍苛责。 连受害者约瑟都有些不忍:【算了吧海瑟薇,她只是不希望姐姐被抢走,所以才做了这些可笑的恶作剧,既然真相已经大白,我们不要吓着她了,好好跟她解释,她会明白的。】 海瑟薇的脸色很是难看,强忍着一脸平静:【舍不得我?爸爸妈妈,你们也别装什么不知道她是为什么了,从小到大她难道不是一直这个样子,蛮横霸道,习惯抢夺摧毁,她什么时候喜欢过我会舍不得我?】 约瑟有些糊涂:【海瑟薇你在说什么?】 海瑟薇看似冷静,却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她为什么这么做,当然是因为觉得我抢走了你,不过你也别自作多情,她可不见得多喜欢你,只不过和小时候一样,她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不能动。】 约瑟更糊涂了。 海瑟薇的父母不断说NO,阻止海瑟薇说下去。 海瑟薇不理:【你还记得吗?约瑟,我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瑞秋,小时候我们两家住的近,三个人一起玩。】 约瑟不费力气就想起了:【是的当然,瑞秋是个很难令人忘记的女孩,小时候她就像个公主一样支使得周围的男孩子团团转,但是很不幸,在她八岁的时候我记得因为生病过世了,你们因此搬去了很远的地方。】 海瑟薇露出一个可笑的表情:【不,她没死。】 丽莎和海瑟薇的母亲又开始尖叫起来,制止海瑟薇说下去。 但被玩家镇压了。 海瑟薇毫无停下来的意思:【她就在这里呢,而且你说得不太对,瑞秋不但漂亮的像公主,坏脾气也是,我在她身边就像个女仆一样,那时候你很喜欢她,一直献殷勤,结果她总是戏弄挖苦嘲笑你,但你也没有改变心意。】 约瑟像是明白了什么,但是更震惊了:【你说瑞秋没有死,她就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海瑟薇大步走过去,推开自己的母亲,粗暴地将丽莎抓着头发露出脸给大家看。 【怎么,你看见她的时候就没想起什么?二十六岁的未成年天使,真是上帝的杰作啊是不是?】 丽莎挣扎尖叫着,楚楚可怜又无助,哭了起来。 海瑟薇一副受够了的样子:【她八岁时候不是生病死了,她是得了一种基因坏死病,无法再长大,一辈子都是个侏儒,这对一个以整天嘲弄别人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来说比死了更可怕,她整天歇斯底里发脾气,但爸爸妈妈宠爱她,于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我们不得不不断搬家,谎称瑞秋去世了,给她不断安排新的身份。直到我和你在大学重逢我们要结婚了。】 约瑟和他家的两个大人都一脸震惊,慌乱无措。 丽莎的母亲哭泣地喊着可怜的丽莎,可怜的瑞秋,不断埋怨着海瑟薇不该说出这件事,令丽莎难过蒙羞。 海瑟薇早就松开了丽莎,站在一旁挑眉,极力不带感情:【怎么会呢,说不定逼我说出来还是她的计划呢,让我想想看,接下来她会怎么做,哭诉这都是因为对约瑟的爱,毕竟如果瑞秋能长大,现在结婚的就是你们——别看我,这是她每天晚上睡前跑到我房间,对着我恶言恶语的原话,你们完全想想不到背着人的时候那张天使的脸上会出现多么令人作呕和可怕的扭曲神情。我真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恶心的?】 丽莎只是啜泣,轻轻的低低的,像个可怜无助的小孩。 她抬起头,碧色的眼眸没有一点海瑟薇口中的样子,啜泣着:【对不起,对不起,头纱,手机,还有婚礼,是我干的,我每天都很难受,我没办法长大了,我一直都很喜欢约瑟,可是我再也不能告诉他了,我只是太难过了才做出这些事的,我知道错了,就算海瑟薇你不说,我也准备告诉大家真相了,约瑟的手机里应该已经收到我的道歉信息了。但你不该这么污蔑我恶意揣测我我没有!】 她这次虽然对着海瑟薇语气尖锐,但总算没有再歇斯底里不断复制喊恶心了。 约瑟看着手机,的确看到了大约五分钟前发来的道歉信,坦诚了她所做的一切。 丽莎泪眼朦胧,大声哭泣道歉着:【我真的,除了这个办法想不到任何能阻止婚礼的办法了,你们当然可以结婚,但不该是现在,不该让我刚和约瑟重逢就这样失去他,我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点时间就够了。我做了坏事,我真的很坏,可我真的好难过,我再也不会有婚礼不会长大不会有孩子和家庭了,妈妈。】 丽莎的妈妈跟着一起哭起来,心疼坏了。 只有海瑟薇在冷笑:【一点也不意外,我的手机里可没有这封道歉信,让我猜猜看,是定时发送吧,如果被拆穿了就用已经道歉了来为自己辩解。如果没有拆穿,就撤回。】 约瑟皱了皱眉:【停下来海瑟薇,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极端?她是做错了事,可是她知道错了,并且已经道歉澄清了,你却还是揪着不放。难道你不知道她的身体状态,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海瑟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露出一点脆弱来,却强行压制下去,冷漠地大声说道:【我已经受够了!从小到大和这个恶魔在一起生活,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她就像个恶鬼一样,在我每一个快乐幸福的瞬间幽幽地出现在我的身后,挂着嘲讽恶毒的表情对我说:海瑟薇,如果我还健康长大,你简直就是个丑八怪小可怜,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你,你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偷我的,我施舍给你的,小可怜……】 【拜托你停下海瑟薇,妈妈求你了!】 【停不下来了妈妈,我彻底受够了,你以为她真的像在你面前的那样可怜乖巧吗?你知不知道她每次对你甜甜的笑完,走到我面前是怎么诅咒你诅咒大家的?她对着我嘲笑你人老珠黄粗鄙愚蠢,你跟爸爸几次因为出轨发生争吵,包括你们离婚,全都是她搞的鬼,搬弄是非。】 海瑟薇的妈妈愣住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揣测她?你太恶毒了。】 海瑟薇崩溃一样抓着头发吼道:【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揣测,这是她每天每天见缝插针在我面前喋喋不休的原话。她说她恨你恨爸爸,觉得她的身体会这样是因为你们怀她的时候不注意导致的,她要惩罚你们,让你们也活在痛苦里。她为什么不断地对我说这些,因为她也恨我,为什么我是健康的?因为她知道我绝不可能把她这些话告诉你们,因为她知道你们绝对不会相信我,因为她知道我是领养的在你们眼里我永远都只是个外人,因为她知道我不想让你们绝望伤心,可是我呢?我就活该十八年生活在地狱里,每天和恶魔同床共枕?】 海瑟薇哭了:【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每天都要告诉自己,不要报复她,不要恨她,因为她是故意的,她要把我也变成她这个样子,变得像个满心怨恨扭曲的鬼。她最憎恨最嫉妒的人是我,她想干的就是把我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一直在努力挣扎斗争,可是妈妈,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因为我现在就恨她了,我已经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再继续下去我就要变成可怕的魔鬼了!】 海瑟薇的父母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一眼也不敢看丽莎。 生怕只要看一眼,海瑟薇这些可怕的话就会变成真的。 但玩家们盯着每一个人,丽莎天使一样的面孔镇定隐隐傲慢,一点也不掩饰她的嘲笑,表面却随时露出楚楚可怜和无助。 【我没有说过,我怎么可能这么做,海瑟薇你生病了。】 没有人理会,因为海瑟薇压抑的痛苦和最后的崩溃太令人震惊了,这不可能是假的。 约瑟的眼里露出茫然、心疼和愧疚:【海瑟薇我……对不起亲爱的,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我们谈谈……】 海瑟薇哭着,努力制止着自己的眼泪:【不需要,约瑟,无论如何她成功了,我可能没有办法再继续和你结婚,我想离开这里,离开她,去没有丽莎的地方。】 她跑上了楼,去整理行礼。 约瑟也立刻上楼,楼上传来隐约的道歉挽留和争吵声,但已经比之前气氛都缓和。 约瑟的父母也对视一眼,表示要回房间睡觉。 海瑟薇的父母彼此搀扶着,他们想看又躲闪着丽莎的眼睛,最后说自己需要一点时间,也回了房间。 丽莎咬牙切齿,随即又楚楚可怜啜泣着:【所以,只是海瑟薇那样说了一句,你们就不管我了吗?】 丽莎的母亲有些动摇,但她的父亲阻止了她,他回头失望又平静地看着丽莎:【听着丽莎,你的父母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们,有些事情我们不说只是因为爱你而装作不知道,我们还是会原谅你,但我们也需要一点时间疗伤。你的腿是好的,今晚就自己回房间吧。】 两个人彼此搀扶着离开了,不断传来丽莎妈妈哭泣的声音。 丽莎的脸色阴沉难看,她这会儿不屑在任何人面前伪装了,低声用恶毒粗俗的话谩骂着,骂着所有人。 玩家们看着这一家子狗血冲突,也面面相觑。 “……突然想起了《孤儿怨》。” “……这是什么?” “……一部恐怖电影,虽然我没看过,但听说好像是成年人伪装成小孩子在别人家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这女人恐怖多了,我要是代入一下海瑟薇,作为一个被领养的小孩,养父母家的亲女儿是个心理变态,天天精神折磨自己,既不能对养父母说人家女儿坏话,也没有人能求助,迟早不得被逼成反社会人格。十八年了海瑟薇还能正常,真是了不起。” “……等等,故事结局了吧,但是现在还没有说到底是谁杀了这一大家子。” “……卧槽,我害怕……” 副本里幸存的十五个玩家也在感慨。 “哎,我们这算是查出真相了吗?” “可是鬼屋出口在哪里?” “从门外走出去就行了吧?” 谢刹平静地说:“还不到结局,天亮前这群人会死,我们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丽莎显然嫌疑很大,她虽然身体是孩子,但她有成年人的灵魂和一颗魔鬼一样的心。 这样的人现在被大家拆穿了真面目,正是恨着所有人的时候,干出什么都不觉得意外。 三个不小心选了丽莎阵营的玩家懊恼:“我们这就去盯着她。” 两个选了海瑟薇阵营的玩家也说:“我们去盯着海瑟薇,她被精神荼毒这么久,很难说还是不是正常。” 剩下的人有的去检查安全隐患,有的打算去叫醒其他NPC,让他们注意防范。 谢刹拉着虞星之的手,让导游玩家拉着丸子头姑娘,四个人就在大厅门口附近。 “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叫醒他们没有用,而且,很快也许这些人都会变成鬼。” 正在这时门锁动了,从外面。 所有人神情绷紧。 系统音响起:【夜里三四点,别墅的门被入侵了,A.站在这里不动,看看发生了什么。B.显然有危险,快去叫醒海瑟薇一家。】 谢刹很直接:“选A。” 绝大部分人都相信了谢刹,但楼上守着丽莎和海瑟薇的五个玩家选择了B。 门打开了,走进来三个半透明的黑影,黑影小心关上门,鬼鬼祟祟打量周围:【没有人。】 八个玩家都被他们视而不见。 谢刹说:“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 楼上的玩家叫了半天也没有叫醒其他人,只有丽莎夜半醒了,但她也无视了玩家,像是看不见听不见一样,怒气冲冲地下楼自己去倒牛奶。 【平时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我自己做,该死的海瑟薇!】她咬牙切齿咒骂着。 刚走出楼梯,埋伏在那里的黑影就一把扑过来制住了她。 丽莎满脸惊恐,乖巧极了,毫不犹豫立刻说:【我知道这里值钱的东西在哪里,你们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伤害我,否则我极力发出声响,就算你们杀了我也拿不到一毛钱。我们可以合作,你们把我的手绑起来,然后我告诉你们哪里有珠宝。这里新娘和新郎马上结婚了,有一个价值一个亿的钻石戒指,还有一些现金。我恨他们所以我会帮你们的,合作吧。】 也许是因为丽莎主动小小声说的,也许她的话打动了劫匪,他们只是堵住了她的嘴,绑起了她,的确没有浪费时间伤害她。 在问清楚楼上所有人住的房间的布局后,三个黑影上了楼。 玩家们对丽莎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和愤怒,她原本有机会示警的,但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立刻就选择出卖了家人。 玩家们冲上楼,很快就扶着墙干呕着下来了,脸色惨白难看。 “都死了。” 这显然是事实,毕竟这是鬼屋,花田时候就已经告诉了他们,死者五到十个人。 大家眼神复杂地看着丽莎,一时不知道是希望她也一起去死,还是希望她活。 出卖了家人的丽莎毫无愧疚,很快努力自救,挣脱了绳索,不断在通往偏僻阁楼的台阶上挪着,那里显然是视野盲区,只要她上去了阁楼,反锁了门,就可以把自己藏起来,撑到有人来救援。 这时候,楼梯之上出现了几滴乌黑的血。 丽莎发出轻轻的咒骂声,以为自己挪动时候受了伤留下的痕迹,担心被那些劫匪看到猜到自己躲在这里。 但她来不及毁灭痕迹,不得不得加快往上挪动的行为。 目光无意落在台阶上,忽然丽莎呆住了。 只见台阶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很快汇聚成一潭,什么东西自里面挣扎着。 先是一只惨白的手指,然后是手臂,肩膀,头,身子,然后是染血的婚纱。 海瑟薇整个人像是惨白的纸雕,自鲜血里面爬出来,向着丽莎僵硬地爬去。 【救命!】丽莎的惨叫消失在楼梯间。 系统音响起:【鬼屋之中发生了什么?A.丽莎终于把海瑟薇变成了鬼,杀死了全家。B.丽莎对外面的劫匪出卖了家人,他们杀死了大家。】 玩家目睹一切发生,却无法制止,心情复杂:“似乎A和B都是事实,该怎么选?” 谢刹若有所思,一直没有做出选择。 他身边其他三个人也就没有选,耐心地等着他。 直播间疯了一样播着弹幕—— “……快跑啊……” “……快选了跑啊,鬼来了……” “……一大群鬼来了,再不跑来不及了……” “……外面也都是鬼,跑也来不及了……” “……怎么办到处是鬼,房子里面外面……” “卧槽,这是什么?”一个玩家在思索的时候无意对着猫眼看了一眼,第一眼觉得怪怪的,再看一眼,发现门外到处都是眼睛血红皮肤惨白的鬼影,立刻崩溃地叫出来。 “别喊了,看后面。” 只见别墅的各个通往客厅的方向,七个NPC支离破碎扭曲着往楼下的他们这里爬来。 【是谁、杀死……我?】 【你查出来……了吗……】 古古怪怪的声音,比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更可怕,直接摧毁人的意志和精神。 “杀神求你了,快点说选什么?我们快顶不住了。” 谢刹:“其他人先别选,导游和【妹妹加油】选B。” 【妹妹加油】就是那个丸子头姑娘,他们两个很快做了选择。 门开了,门外密密麻麻的鬼影让开一道窄窄的路。 谢刹拉着虞星之,让导游拉着丸子头姑娘先跑,他们随后。 黑暗的薰衣草花田一道窄窄的路,尽头有一盏灯和光,明显就是出口。 “跑到那里就赢了,大家加油。”玩家们疯狂彼此喊着口号。 谢刹跑的时候一直回头看着后面的情况。 屋子里的鬼在身后追着他们,喉咙里发出可怕的诅咒:【你们也死了,留下来!】 “大神不好了!你快看……”前面的玩家停下,立刻向谢刹求助。 谢刹看向前方,在最前方的出口,丽莎的鬼魂恶狠狠地笑着飘在出口的位置。 玩家们被堵在薰衣草花田,身后是一屋子NPC的鬼,出口挡着丽莎的凶鬼,周围还影影绰绰无数鬼影。 “选错了吗?难道应该选A。” 谢刹的脸上还是一片冷静从容:【之前选择了海瑟薇阵营的两个玩家走在前面,你们选A,其他人先别选。】 玩家们很快照做了。 很快,在那两个玩家和丽莎之间,一个穿着血红婚纱的女鬼爬了起来,向着丽莎扭扭曲曲走去,两个鬼厮打起来。 玩家们暂时松一口气,但还是没有办法过去。 谢刹紧接着说:“选了丽莎阵营的三个玩家走在最后面,你们选B。” 玩家虽然照做了,但是很害怕:“为什么让我们这么做?我不想被淘汰。” 谢刹的声音清晰平静:“如果没猜错,刚刚劫匪进来的时候,你们都在楼上盯着海瑟薇他们,所以下意识选择了B叫醒NPC。” 玩家愣了一下:“是啊,有问题吗?” 谢刹说:“嗯,你们把鬼魂叫醒了,现在让你们选B,这样鬼魂就会以为你们和他们是一起被杀死的。” 玩家恍然大悟,果然,他们选择了B后站在玩家队伍末端,别墅里那群NPC的鬼就不再逼近了,只是仍旧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让人害怕。 剩下还没有选择的玩家害怕地问道:“那我们选什么,刚刚我在楼下选的是A。” 谢刹盯着前面海瑟薇和丽莎的战场:“我们跟你选的一样,暂时还不确定这个方法是不是正确,如果接下来我们安全过去了,剩下的人可以照做。” 说完,他拉着虞星之的手往前走,前面四个玩家侧身给他们让开路。 谢刹站在丽莎和海瑟薇不远处,对虞星之说:“等一下我会选B,如果我安全过去了,哥哥就选择跟我相反的。如果我失败了,哥哥也选择跟我相反的。不过,我不会失败的。” 虞星之眼里浮现一点清浅的笑意:“小心点。” 当谢刹经过的时候,海瑟薇正势弱,被丽莎掐住了脖子。 谢刹说:“答案是B,丽莎对外面的劫匪出卖了家人,他们杀死了大家。” 答案一出口,身后的鬼发出愤怒的声音,丽莎微微一抖,让海瑟薇占了上风。 虞星之走到了他们面前:“答案是A,丽莎把海瑟薇变成了鬼,杀死了全家。” 丽莎的鬼势再次高涨,同时海瑟薇的鬼魂越发愤怒。 趁着它们互相压制的时候,两个人平安走过了他们身边。 谢刹却没有走出去,而是背对着出口:“接下来导游和【妹妹加油】等海瑟薇势弱的时候经过,出来两个人和导游、【妹妹加油】配合,每过去一个选项B,就要过去一个选项A。” “这是什么道理?” 谢刹:“两个选项都有陷阱,原本选择B看似最安全,因为这个选项没有鬼。但是之前有玩家叫醒了NPC,所以这个选项就有了最大的致命处,结尾那句话是:他们杀死了大家。这个大家可以包含玩家。所以很危险。” 谢刹顿了顿:“【妹妹加油】现在可以走过来了。【三本书五杯茶】在她之后选A走过来。其他人稍等。” 刚刚就是【妹妹加油】和导游玩家先做了选项给大家开路,所有没有人对他们先过去有异议。 加上安全过去的谢刹还在出口处指挥,没有撇下他们不管,大家就还能保持秩序。 谢刹继续观察着局势:“选A本来是最危险的,因为这个选项直接会激活海瑟薇的鬼魂。但是在丽莎的鬼魂挡路的时候恰恰可以用来平衡,帮助我们争取空间。” 这样一对一对选AB走过来十几个中立阵营玩家,就剩下丽莎阵营的三个玩家和两个海瑟薇阵营的玩家。 于此同时,被玩家不断拱火,两个女鬼已经越发可怕。 五个玩家明显紧张起来:“我们该怎么办?” 谢刹清隽的面容一片安静,这稍显冷淡的沉静却缓和了玩家的焦虑。 “后面三个人是丽莎的帮凶,海瑟薇不会放过你们。前面两个人是海瑟薇的人,一旦你们靠近就会被丽莎当成援军。” 五个玩家越发想哭:“我不想帮鬼打架啊,大佬求搭救。” 谢刹抿了一下淡色唇,若有所思:“两个选A的海瑟薇阵营,这样吧,你们自己打起来吧,一边打一边跑过来,就像最开始支持她们那样喊,这样也许有用。” 玩家发现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其他过去的玩家都在出口给他们加油。 直播弹幕间也一片哈哈哈。 哭丧着脸的玩家在一众围观下,一边喊着“我相信丽莎,支持全世界最好的公主丽莎”,一边喊着“海瑟薇最无辜善良,为海瑟薇而战”,五个人假装厮打,一边小心观察着那两个女鬼,一边彼此抓头发拐手臂的,以极其混乱丢脸的状态跑了过来。 【恭喜通关鬼屋游戏,请五星好评。】 “再也不擅自站队了,中立它不香吗?”最后跑出来的五个玩家深恶痛绝发誓。 十五个玩家安全过关。 第86章 魔王和你同行 “很无趣吧,跟着一群人玩这种假装不知道的幼稚游戏。” “还好,只要不说话就好了,他们本身的反应就很有趣。” “是吗?这样说的话,我倒是想试试了。” “好啊。要怎么做?玩到一半的时候我消失一会儿吗?” “用不着。” “但我觉得,在那之前,不同时出现会比较好。” …… 从鬼屋冒险这个项目出来,还有最后两个项目,【独木桥摇啊摇】【农场密室逃脱】。 但玩家仅剩下15个。 如果不能撑到最后一场项目结束,就算剩下十个人的时候侥幸通关,下一次战场开始,幸存者也要从农场这里开始,到时候开场就是地狱模式。 女NPC走过来,笑容可亲问他们:【接下来你们要体验哪一个项目?】 大家都有气无力的,每个人都指着谢刹:“问他。” 这次谢刹没有说按顺序,而是询问了一下两个项目的位置,稍作思索:“密室逃脱。” 女NPC仪态完美,几乎不像个农场干活的人该有的样子,双手身前交握,仿佛站在高等餐厅一样,之前她可没有这样正式。 她对着玩家甜美的笑着:【这样的话,在开始密室逃脱前,有一位先生请你们喝杯咖啡。】 玩家们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隔着一排茂密的绿植,木质田园风的餐桌藤椅,一个男人正背对他们坐在那里。 任何人第一眼看去,都会注意到他身后长长的秀丽莹润的黑发,用蓝丝带系在脑后,他靠在椅子上的姿态轻松闲适,脊背肩颈的线条却流畅完美,自然舒展着却还是显得挺拔。 右手臂伸展轻轻搭在椅背上,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修长,指尖轻轻点在藤椅之上,像是在轻慢的弹奏,像是略显无趣的孩子气的游戏。 左手则轻轻撑起,像是漫不经心,百无聊赖地支着额头。 玩家们怔愣着,在NPC的带领下走过去,走向他身旁的木桌椅周边。 一路上,每个人的视线都没有离开那个人。 事实上,对方似乎在和什么人聊天。 奢靡的嗓音很轻,呢喃一样的语气,声线略显温雅的低沉,不论在说什么都犹如情人的耳语。 暖融的阳光照彻着他,侧脸下颚的线条极为精致优越,玫瑰一样的唇像是抿着又自然开启,带着一点温雅含蓄的笑意,在那微抬的下巴和挑眉的神态下,这似是而非的笑容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像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令人心悸的危险,但当你看见了他,这瞬间所有的警惕和防备都会自动瓦解。 阳光照在那人雪白的衬衣和雾霾蓝的西装上,他笑着侧首,盈着笑意的栗色眸光一同流转,自然地看向走来的谢刹,对视的瞬间,笑着挑了挑眉,矜持颌首,比雪白的衬衣更皎洁的面容,笑容比阳光更灿然惑人。 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复古金丝眼镜,眼镜间还带着纤细的链条,显得神情自若坐在那里的男人,像是复古唯美的画报上走下来的,整个人充斥着一种矛盾的轻慢矜贵,和礼貌优雅。 “天啦,我敢肯定星际最有名的那个大明星也不会比他还耀眼。” “这是谁?我觉得我见过他。” “好紧张,副本内可以换装吗?我商城买了很多外观,现在换会不会很不自然?” “你要是不找个隐蔽说得过去的地方,光天化日之下换衣服……他一定会注意你的。” “我的天,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别说!他不高兴别人拆穿他身份,假装不认识!一定要假装不认识!不然很快他就会走的。” “我好紧张,喘不过气。” 直播间里的尖叫弹幕简直刺穿了NPC视角下那些玩家的耳膜。 “……神啊我的神啊主播我太爱你了,我居然能直面魔王奇遇!!!” “……啊啊啊我今天太幸运了吧,爱死主播你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怎么办我不会说话了我该发什么弹幕天啦天啦天啦!” “……你们别吵,主播请禁言,我要听魔王说话!一个标点符号语气停顿都不漏的那种!!!” “……我也我也,谁打扰我鲨谁!鲨鱼的鲨!” “……求主播切换多视角,我要录下来!” 【主播做不到啊,我近不了身,这已经是我机智地把镜头固定在杀神身上的结果了!大家别吵,我怀疑他会发现!这游戏里的NPC特别智能!】 玩家们走过去,看见那个人的瞬间,几乎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头脑一片空白,心脏要炸裂,几乎同手同脚忘记走路。 大家呆呆地站在那里,谁也不敢坐离他最近的那几个位置。 直到这时,玩家们才发现,那个男人对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初入职场的职员一样普通的白衬衫蓝色西装裤,头发微长,自然垂落在肩膀,皎洁温柔的面容毫不设防,有一种琉璃一样清透易碎的脆弱,让青年如同阳光下澄澈的泉水。 正是虞星之。 显而易见,魔王刚刚就是在和他对话。 在玩家们走过去之前,但他们谁也没发现,虞星之早就在那里了。 包括谢刹。 谢刹空着的右手握紧,意识到这一点前,在他的记忆里虞星之一直站在他身边,而自己一直牵着对方的手,但事实上,他的手是空的。 到底什么时候? 出鬼屋前无疑他们是在一起的,那就是出去的瞬间,虞星之比他先一步消失。 在玩家们走过去后,男人笑着低下了头,将一副口罩戴在了脸上,完美得遮住了半张脸,曲起的手指从容地扶了扶金丝眼镜。 与此同时,在覃耀祖对面坐着的虞星之,则在大家的视线里,忽然凭空消失了。 谢刹脸上的神情瞬间冷峻,在他质问前,系统音先一步到来。 【你们十五个人终于离开了鬼屋,但是却发现同行的一个友人不见了,农场的人告诉你们,经常有旅客忽然失踪,最后无一例外在那个神秘的废弃工厂里被发现,或许你们需要再次冒险,将他从里面带出来。】 玩家们顿时明白了:“呀,这是剧情吗?随机将我们一个人藏起来,然后大家进入密室里去找人?” “这个逻辑合情合理,不然我们为什么要一定要傻傻的闯关?” 谢刹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他是安全的吗?” 女NPC笑容可掬:【请放心,你们的朋友很安全,某种程度上说比你们所有人都更安全。在你们找到他之前,至少是这样的。另外,作为农场的工作人员,我们有义务协助你们,这位覃先生是我们为你们找来的外援,他也有必须不可的原因,必须进入这座危险的工厂,探查工厂隐藏的秘密,拿出一份重大的实验材料。准备好闯关之后,你们将和他一同进入。】 玩家们面面相觑,忽然兴奋:“好啊好啊。” 这是和boss一起组队闯关吗? 虽然用后脑勺想一想都觉得危险加倍,但这可是魔王啊,就算被淘汰了也值了啊。 只有消了音的弹幕令人不解—— “……啊啊啊大美人被藏起来了,杀神快去救他!” “……盲猜一个魔王必须带出来的文件会不会是星之?” “……各位,我有一个不宜描述的脑洞,神秘恐怖的实验工厂,被抓走的星之,身体改造……” “……想看大美人被迫生宝宝……” “……关键不是生不生,是给谁生……” “……卧槽……瑟瑟发抖……你们都是什么魔鬼脑洞……丧心病狂简直可怕……” “……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我居然蠢蠢欲动想看…… “……我觉得我们直播间保不住了……” “……想想那些无故消失的游戏社区的帖子,所有YY虞星之的无一例外被人道主义毁灭,这个直播间完了,我觉得我号也完了……” “……直男假装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是无辜的……” 副本里,谢刹根本没有坐下,虞星之消失之后,他就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没有人味。 “走吧。” “咖啡……”其他玩家还想挣扎一下,这可是魔王请喝的咖啡。 但是谢刹毫不留情抬脚就走,NPC立刻给他指路,连覃耀祖本人也站起来走了。 有的玩家可惜地直接一口喝完赶上去,有的玩家只来得及喝一口,还有机智的直接抱着咖啡杯追上去,边走边喝,当然也有格外谨慎,只敢拍照一口也不喝的人。 十五个人穿过风景唯美的花田,走向山谷阴影的那一部分,没有阳光的照射,这里的温度都比其他地方冷一些。 入眼高高的外形类似仓库一样的建筑,让这里像个废弃的工厂。 NPC指着入口:【这里就是入口了,只能进不能出,要出来只能走另一头的出口了。为了所有人的安全着想,请大家进入工厂前都戴上口罩,还有防尘服。】 玩家们这次没有吐槽,乖乖都戴上了口罩。 覃耀祖也毫无异议,在雾霾蓝的西装外套上白色的薄薄的衣服。 脱离了阳光的照射,覃耀祖那种天然适合黑暗阴影,油画一样瑰丽危险的冷凉气质,终于让人有了畏惧的疏离感。 谢刹也毫不犹豫地遵守了NPC的安排,戴上口罩穿着白色防尘服的谢刹,清隽的眉目多了几分冷静,乌黑的眼眸眼神锐利。 防尘服的样子接近普通的医生外套,穿在身上并不臃肿,并不一定能防什么,但至少让玩家们和这里看上去不那么格格不入了。 工厂最外围的铁门从外面锁上了,前院长着杂草的地上堆着一些杂物,木头、油漆桶、碎玻璃、砖块什么的。 生锈的大锁链锁着长长的建筑物入口的玻璃门。 走进来之后,覃耀祖就站在那里不动了,金丝眼镜下的目光注视着谢刹,带着似有所无的趣味。 或许是因为他在这里,玩家们都很主动。 有人主动上前研究建筑物入口玻璃门的门锁:“钥匙还有门禁,看来是双管齐下的,但没有通电,不确定能不能进去。” “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电线、发动机之类的。” “我找找钥匙或者铁锤。” “我看看能不能暴力拆开门。” 大家都自觉找起来周围的东西,用各自的方式试着打开门。 毕竟是入口,并不太难,很快在玩家们的齐心协力下,门打开了。 在这过程中,覃耀祖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看着,谢刹专心致志地观察着整个建筑的走势。 在所有人走进那座建筑物后,门关上了。 前方是大厅。 大厅除了基本的桌椅绿植书刊,还有一个自动售卖机。 谢刹翻开期刊,开头就是介绍金苹果农场,中间页面介绍各种农场明星产品,提到了工厂里专门培养开发新品种的团队,但一笔带过,并无其他。 “这里有地形图,看来得上去二楼才能通过天桥继续往后走。” “格局很奇怪啊,就像个趴在地上的蛇一样,就是地势越来越高。” “不行啊,楼梯间的门是锁死的,很难打开,像是门后的垃圾箱堵死了。” “只能走电梯了,找找看有没有电梯卡。” “找到了。”导游玩家在前台抽屉里翻到了电梯卡。 谢刹仔细环视了一圈,将手中夹子上的书刊放回去。 在他看书的时候,覃耀祖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从容自若的样子,就像是前来参观的客人。 电梯完全可以容纳十五个人,因此大家决定一起上来,以防意外,没有人打算分开。 很快就到了二楼。 “好像不太难啊。” “是啊,有点乐趣了。” “你们别乌鸦嘴啊,我希望它一直这样‘难’。” 话虽如此,其实每个人都很谨慎,谁也不想剩下最后两个项目了被淘汰。 大家似有若无偷偷瞄一眼从一开始就没有跟他们交谈过一句的魔王。 二楼向外被蓝色的玻璃墙整面包围起来,无论是建筑物周围还是天桥两边,没有一丝空间让大家直接和外部接触,是全封闭状态。 这一路走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楼梯间的消防斧可以拿来防身,其他都固定在周围地表或墙体,无法拆卸。 大家一边观察一边沿着天桥往后面走。 “像是一个农业加工销售一体化工业园。” “是有点这个意思。” “怎么荒芜了,都没有人办公。” “密室逃生你还希望里面有人?那得是鬼吧。” “我的意思是,就算是密室也会有逻辑,这里发生了什么忽然就废弃了。” “你可别说了,细思恐极,我就想赶紧出去。” “但我们不是还要找到虞星之吗?” “大佬一定会找到他的,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穿过天桥,走进另一座相接的工业区,环境像是写字楼。 刷刷刷。 打印机的声音。 “你们看,好像是那个玻璃门内的办公室里传来的。” “打印机自己打印了东西?真诡异。” “要进去看看吗?” “我害怕。” “害怕玩什么游戏?” 玩家们互相说着,走到了那片写字楼区域。 道路十字架一样把办公区分成了四个办公室,正前方往前走就会进入另一幢相接的楼,左右上下就是独立的办公室,打印机在其中一个办公室里。 “打印机的办公室门是锁的。”第一个过去看的玩家立刻反应。 “钥匙一定在周围,在其他办公室找找看。” “不行啊,四个办公室的门都锁着。不过这里的门好像碎了一小块,应该就是突破口。” “你们看,椅子上有衣服,上面可能有什么线索,门禁卡或者钥匙什么的。” “找找东西把它拉过来。” 最后,在一楼大厅时候收集的雨伞派上了用场,雨伞伞柄被拉长,玩家用另一头小心勾缠着衣服拉了过来。 “太好了是门禁卡。” 正高兴着,门禁卡滑出了衣服口袋掉在了地毯上。 “这怎么办?捞不起来啊,那么薄的一层。” “不用捞啊,直接拨到边上,从地下扒拉出来就好了呀。” “对啊,试试。” 一群人玩密室逃脱的确很简单,集思广益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覃耀祖站在他们身后,微微歪着头看着他们,栗色沁凉的眼眸毫无波动,像是并没有感受到另一个人所谓的有趣,而开始感到无趣起来。 但玩家们很兴奋,甚至有意无意忘掉了看着他们的魔王。 “快试试能不能直接打开打印机那间办公室的门。” “我估计不太行。” 玩家热火朝天搜罗道具解谜的时候,谢刹就站在人群外,隔着玻璃观察着建筑物远近里外,清隽的面容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覃耀祖抬起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 玩家们好不容易找到点游戏的乐趣,正是体现他们智慧高光的时候,并不愿意谢刹过来抢风头。 他们效率不算低,先打开了放着门禁卡的那个办公室,把里面翻了个底朝天,有用没用的东西找到了一堆,然后翻出了另一张门禁卡打开了另一个办公室的门。 直到第三个办公室的门打开,才在一个小领导的办公桌抽屉里找到了开启打印机办公室的白色门禁卡。 这次谢刹和覃耀祖都走了过去。 大家也默契的给他们让开位置,主动展示打印机吐出的纸张上的内容。 好几张可研报告一样的东西,枯燥乏味很难看得懂。 覃耀祖站在谢刹身边,垂眸看了几眼纸张,终于漫不经心地开口说话,奢靡的嗓音隔着口罩更像呢喃:“虽然看不太懂,但大概好像在说什么新产品开发。” 谢刹若有所思,将这几张纸折叠收了起来:“项目进展不顺利,出现了麻烦。可能就是导致这里荒芜的原因。” 其他玩家叫起来:“找到了一串钥匙,一张行程表,好像是说有什么产品研发报告会,什么样品展览,什么什么的。时间都不远,应该都是在这个农场里。” “看来这里坐的人是个小高层领导啊,那就是个高层会议了。” “我们往前走,前面应该能看到这里说的什么项目了。” 再往前走,穿过一座天桥,又是两侧被堵死的门,还有唯一一扇电梯,标明只到2到3层。 一楼找到的那张电梯卡已经用不了了,大家再次寻找新的,可把四个办公室彻底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 “这怎么办?” 覃耀祖看着他们,镜片后的眉眼,长眉微挑,似有若无地笑着说:“为什么不试试门禁卡,既然除了这个没有其他更像的。” 玩家微微苦恼:“门禁卡是用来开办公室门的,怎么可能开电梯……” 说话的时候,他的卡示范一样乖乖拿过去,在电梯感应区比了一下。 嘀,电梯打开了。 “……可能打开电梯……” 覃耀祖矜持地挑了挑眉,眉睫垂下的弧度带笑,栗色的眼眸,说不出的轻慢和无辜。 谢刹越过旁边目瞪口呆的玩家率先走了进去。 然后其他玩家也走了过来,夸赞那个开门的玩家:“哇,你不会是园区负责人的亲儿子吧,你说打开电梯电梯就听话的自己打开了。” 玩家看了看手中的门禁卡,梦游一样走了进来:“门禁卡怎么可以打开电梯?” 谢刹的目光看向覃耀祖,不带私人情绪:“不同于办公室钥匙,员工人人都需要走电梯,开启电梯的东西应该每个人都有,设置成门禁身份里,合情合理。” 覃耀祖戴着口罩的脸,镜片下的眉眼温和无害,眸光澄澈,带着些许清浅的笑容,除了栗色的眼眸,这样的神情让他看上去很像虞星之:“就是这样,下意识就想到了。” 谢刹别开了眼,但电梯墙壁上也倒影着大家的样子。 “还是星际时代好,只要输入声音和面孔辨识就好。” “那咱们一群外来人就别想通关了,你可闭嘴吧。” “呃,说得也是。” 进入电梯后,箱轿向上直升。 “哇你们看,这里是透明的可以直接看到外面。” “透明玻璃啊,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谢刹清隽的面容神情微凝:“下面有人。” “对啊对啊,我就想说这个,我怎么觉得这里看去一楼好像有人,而且往二楼来了。” 玩家的声音有些莫名的惊恐。 其他人仔细看去,看清楚的瞬间顿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样。 “卧槽!这是……这是人吗?” “看上去怎么那么诡异,摇摇晃晃的,特别僵硬。” “皮肤像是青灰色的……” “我觉得,像是丧尸!” 覃耀祖站在谢刹旁边,镜片后栗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他,眼底终于浮现了一点似是而非的有趣来,下巴微微抬起,挑了挑眉。 第87章 巴比伦通天塔 “草!这是植物大战僵尸吗?” “我觉得他们好像确实在往楼上走,搞不好咱们闯关慢了,就会被他们追上来。” “我就说前面那么恐怖那么难,后面怎么会让我们这么慢慢悠悠的解谜闯关,终于来了。” 游戏弹幕间里一阵哈哈哈哈。 “……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们比较好。” “……太惨了哈哈哈哈。” “……不过你说了他们也听不到啊。” “……一想到他们跑到前面看到的东西就觉得一阵酸爽。” “……迫不及待了,希望他们快点!” 电梯里的玩家也这么想,希望快点能到三楼,他们被这里看下去那些东西给吓到了,心里毛毛的。 电梯慢慢悠悠到了三楼。 玩家们飞快跑出来,隔着口罩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觉得最好拿什么挡着电梯别让它下去,万一那些东西乘着电梯上来了。” “这太可怕了,我先守着电梯,你们去找东西来替换我。” 三楼是一个通向左右两边的长长的走廊,电梯正好处在走廊的中间。 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这里都很长很暗。 玩家们被楼下那些诡异的东西惊吓后,顿时谨慎了许多。 “接下来是要怎么走?左还是右。” “我记得示意图,左右距离相等,都会绕半个圈走到一起去,就是左边是个实验室,右边是检验室。” “要兵分两路吗?” 谢刹站在那里,乌黑的眼眸注视着一旁的覃耀祖:“我去右边的检验室。导游去左边。留两个人看着电梯,有事大声预警。” 导游玩家点点头:“来五个人跟我去左边的实验室,都小心一点。” 走廊里静悄悄的,大家也因此大气不敢出,唯恐半路冒出一个皮肤青白的怪物。 怕什么来什么,静悄悄的走廊真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像是只有一个人的皮鞋声。 谢刹的脚步停下,示意身后的玩家一并停下,他闭上眼睛侧耳听了听。 覃耀祖站在墙边,微微抬着下巴,金丝眼镜后的栗色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他,眉眼似有若无的笑意轻慢。 脚步声也很快停了,像是听到了他们的,迟疑了一下。 沉默片刻后,脚步声继续,然后是窸窸窣窣掏钥匙的声音,扭开门把手的声音,推门进去。 这是人才能做出来的精细操作,丧尸之类无法办到。 这个事实让大家松一口气,迫不及待想要过去看看这里出现的人类NPC。 即便如此,他们声音也不大,只是加快速度走了过去。 往前走廊的墙体上有两个正方形的窗户,玩家们贴着墙不能再往前走。 检验室里白炽灯的光亮着,到处是看不懂的器械。 一个和他们一样穿着白色实验服,戴着口罩和眼镜的男人站在里面,似乎正在观察什么结果。 【进来吧,门没锁。】玩家窥伺的第一时间,里面的人就这样说道。 玩家们互相对视一眼,隔着口罩,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是迟疑着没有人动。 谢刹看了眼覃耀祖,抬脚往前走,走到门前,扭开门走了进去。 覃耀祖随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其他玩家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前面站的那个玩家拼命摆手。 “你们看,那个人的皮肤。”牙缝里挤出的声音颤抖。 玩家们顺着他说的看去,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里面那个人因为全副武装,很仔细才能发现他的异常,那个人的皮肤泛着青灰,护目镜下的眼睛颜色和形状都有些奇怪,看着像个鬼。 “检验结果有什么异常发现吗?” 谢刹离他那么近,当然也注意到了那不自然的肤色,他看了眼旁边的覃耀祖,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 NPC专注仔细地看着培养皿,他手上也戴着手套,很难看到一寸肌肤。 【你应该问有什么不异常的吗?做这种试验想要结果不异常才是奇迹吧。】 谢刹将之前办公室打印机打印出的几张纸递给他:“看看吧。” NPC接过,看得很仔细,尽管看不见他的脸和脸上的神情,也能感受到他的凝重。 “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样的实验吗?” NPC有些警惕:【你们不是农场的工作人员?你们是谁?】 “他不是,”神态自若站在一旁的覃耀祖忽然主动开口,奢靡的嗓音轻慢,“我是。他是找来帮忙的,知道的不多。” 他将一张卡片递给对方。 NPC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覃耀祖看了眼谢刹,漫不经心似的抬着下巴:“农场没几个人了,要不然怎么会找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进来,项目进展如何了?看你的样子不怎么顺利。” NPC接受了覃耀祖的说辞,了然地看了眼谢刹:【你确定要当着他的面谈论这些?】 覃耀祖挑了挑眉,金丝眼镜后的栗色眼眸浮现一点轻慢笑意,无辜地说:【没关系的吧,他们自己进来的,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人不见了,所以需要找到。这种事情在农场里很多,你知道的。】 谈话里危险的暗示,谢刹当然听出来了,清隽的面容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NPC笑了,毫不掩饰忽略了谢刹:【看来他很信任你。听到这些一点惊讶疑惑都没有呢。】 覃耀祖忍不住笑了一下,笑着低下头复又高高抬起下巴:“是这样的吧。那么,可以谈谈项目了吗?我不确定这些人有用,需要怎么配合你?” NPC:【你知道的项目进展到第三阶段就停滞了,停滞了很久,目前正在寻找突破,但是人员大量锐减,试验品一直不够,农场那边给的支援太少了,现在听你的意思农场也出了些问题,是之前意外流散出去的试验品产生的后果吗?】 覃耀祖点头,随意地看了眼谢刹:“看来里外没有好好的交流沟通。” NPC:【那是当然的,自从第三阶段爆发出异变,实验室就对外关闭了,只进不出,不过农场的供给一直没有断过,所以以为外面已经控制住了。原来没有吗?情况多严重?】 覃耀祖一副关切的样子看着他:“嗯,虽然不想给你压力,但情况还真是挺严重的呢。所以希望我的到来能帮上什么忙,毕竟问题是从里面开始的,这里解决了,外面才能真的解决。怎么样,详细说说看吧。这位是可以信赖的帮手,外面那群人他会让他们乖乖听话的。” 可以信赖的帮手谢刹,对着NPC微微颌首,默认了覃耀祖给自己的定位。 NPC点点头:【那我就从……】 覃耀祖抬着下巴:“从头讲吧,毕竟我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会漏掉什么关键信息也不一定。” NPC信任了他:【那就从头说,农场从设立开始就一直很注重研发更适合市场的新品种,这些先见之明几次挽救了濒危的农场,大约三年前开始,新的负责人产生了一个想法,想要研究出肉味的蔬果。】 【一开始进展不大,就算推出了新产品也只能占市场一时的光,不能长久带来利润。大概在两年前,农场发生了一些权力架构的改变,研究机构新的负责人迟迟不到位,这边失去管束自由发展,一次偶然一位研究人员发现一种特殊动物的基因,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居然可以打破物种隔离,影响菌类的基因,如果成功,就可以产生出安全可食用的肉一样的菌菇,不只是肉味而已,而是真正的肉。】 “这些我们已经了解了,谈谈项目的发展过程吧。” 【这边因为利益发生了一些争斗,最后一部分人依旧顺着已有的发现研究,争斗失败的一部分人另有想法,认为试验的关键可能不在那种动物身上,而是在于发生影响的特殊环境。项目第二阶段的出现是一个意外,这里发生了凶杀案,死者的血液和基因污染了实验室,结果陷入瓶颈的试验居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突破。】 【第二阶段就是因此开始的,我们种出了切开是生肉一样的南瓜母株。目前为止尚且无法知晓母株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但它就是真的成功了。农场立刻决定试试推广种植。但是,有人隐瞒了这其中混入了人类基因的事情。】 【这就是第三阶段产生的根由,想象一下,你种了一片南瓜田,它们长得很好,只除了切开后是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丰收的时候到了,你准备进去摘下它们。哇哦,结果你不是去摘南瓜,你是去打猎没带子弹,这些南瓜反过来狩猎了你。】 NPC穿着防护服带着口罩和护目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嘲讽和趣味。 【是的,当时还没有发现不对,等意识到有人失踪的时候,我们在南瓜田看到了一片人头。它们,我是说那些南瓜,它们切开是肉,于是也像肉食动物一样吃人。不知道你们过来的时候看见那些墙了吗?不像普通的种植园,像监狱,把那些不听话的南瓜囚禁起来。】 谢刹当然不会有什么表情:“想要处理应该不难,一把火就可以烧掉。” NPC像是笑了一下,和覃耀祖对视一眼:【为什么要烧掉?这可是耗费了巨资研究出来的特大成果啊。】 覃耀祖微微偏着头,语气和眼神都淡淡的:“南瓜杀人这一点已经了解了,然后呢?” NPC:【然后就发现,大家的研究项目都出了问题,不只是南瓜,是你能想到一切,有人将这些南瓜的肉或者黄瓜茄子的肉,做成了食堂里的菜,很多人都吃了。接着就爆发了,你看过丧尸电影吧,就像是这样的,一部分人突然死掉,又跳起来开始抓人咬人,所有人慌不择路,有人跑出去扩大了事态,另一部分人留在这里控制局势。】 覃耀祖看着他:“漫长的第三阶段?” NPC点头,显得冷静:【是的,除了那些毫无意识的尸体,研究人员虽然不同程度的被感染了,但我们意识都很清醒,只除了发生了一些变化,外表皮肤瞳孔颜色,对食谱的偏好。但我们清楚自己是人,想要干什么,我们还在研究,突破很慢,但卓有成效。】 谢刹看着他:“研究什么?” 【成为新人类。】NPC语气带笑,【只要消除了外表的异样,被感染的程度越严重,力量精神各种方面,比普通的人类都更为优越强大。这还不是全部,顺着研究方向继续下去,后面的成果更惊人。你知道建造巴比伦通天塔,登上去就可以成为神的传说吗?现在我们找到这座塔,并正在建造攀登它。】 覃耀祖看了眼谢刹,尽管隔着眼睛,但谢刹从里面看出了轻慢危险的有趣。 NPC看着始终没什么情绪的谢刹:【你好像很不以为然。】 覃耀祖在谢刹脸上的视线收回,微微侧着头看向NPC:“不用在意,伟大的事业总是少数称为导师的人才能理解的领域。剩下的人只需要跟随和执行。说说看你需要这些试验品所做的事,他会让他们配合你的。” NPC点头:【需要的对照组很多,但现在试验品很珍贵,不能浪费着使用,先带他们去前方的试验区,让他们听话,项目组会来挑人。】 谢刹看着他:“我会说一些谎。” 【可以,随便你,总之达到目的就行,等他们意识到自己产生的变化,会感激我们的。】 谢刹:“那个先一步进来的人在哪里?这些人进来就是为了找到那个失踪的人。” NPC像是不解,看向覃耀祖:【还真的有人偷偷跑进来了吗?放心,会抓到他的。目前为止还没有这样一个人。你可以去交代那些试验品了。】 谢刹看着覃耀祖:“在这之前,有件事需要和他私下沟通一下。” 覃耀祖看着他,即便带着口罩,也给人一种他像是在忍笑一样的感觉,金丝眼镜下的眼眸,像是宠溺一样柔和,却全无温度,觉得危险。 覃耀祖侧首看向NPC,对方很识趣:【我去后方,放心我不会偷听。】 检验室也很大,分割成很多区,理论上是可以给出私人空间。 谢刹并不担心NPC会听到,因为只要覃耀祖愿意,即便身处人群之中,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彼此谈话。 覃耀祖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眸因为口罩遮着脸,只看眉眼觉得温雅无害。 “你想说什么?” 谢刹露出的眉眼却只有冷静和锐利:“想确认你现在的立场。说实话,一开始你突然出现加入我们一起进来这里,我并不信任你。类似跟在身边的隐藏boss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反手一击。但刚刚你在套话,你和NPC并不是一伙的。” 覃耀祖像是笑了一下,手指轻慢地撩了一下刘海:“是啊,不是一伙的,确认到这一点之后,你想做什么?” 谢刹平静地说:“可以合作。里面那个NPC,我想杀掉。” 覃耀祖像是怔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眸一点讶然,萦着一点轻柔的笑意,纵容宠溺一样,底色却沁凉:“真有趣啊你,但是,为什么呢?” 谢刹说:“虽然似乎暂时取得他的信任了,可以假装配合去试验区,但是我想了一下,帮助并不大。玩家不会做试验,到了那时候再逃跑反而多一个对手,现在就干掉他,反而可以了解怎么应对这种东西,有些话除非死,他不会说。” 覃耀祖不甚在意,矜持地点头,笑着说:“可以啊。但我很好奇,要是他在这里,你也会这么做吗?” 这个他,当然是虞星之。 谢刹站在那里,乌黑的眼眸有些冷倦:“他在这里,我就不需要这么做。” 覃耀祖靠着试验区墙壁,两条修长的双腿散漫交叠,扶了扶金丝眼镜:“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难懂,难道说,你是在他面前装清纯善良吗?” “我没有装。”谢刹侧身对着他,面朝那个NPC进去的地方。 覃耀祖挑了挑眉,奢靡的嗓音带笑:“嚯,亲爱的在的时候,是会正义地拯救同伴的人,亲爱的不在,就随随便便对NPC拔刀,缺乏耐心,阴郁孤僻,一边说喜欢游戏,一边一副想要快点通关,好摆脱一切快点下线的表情。” 谢刹的眉眼垂敛了一下,安安静静的神情就像覃耀祖说的那样,浮现出不明显的阴郁和孤僻来,像是不需要任何人,活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人不都是这样的吗?独自游戏的时候,喜欢游戏,喜欢的是横扫一切障碍赢的结果。但被注视的时候,喜欢游戏,喜欢的是牵着手一起冒险的过程,结局不但不重要,甚至希望结局很晚再来。” 覃耀祖看着他的侧脸,栗色的眼眸温和宁静,看着他向着打开门的NPC走去。 人类真是喜欢撒谎又善变。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说得是,喜欢游戏本身。” 他抬起手指,撑了撑额头,像是感到无趣一样,手指放下,栗色的眼底却浮现着薄薄的轻慢的笑意,像是宠溺像是有趣。 “好吧。那你就体验一下横扫障碍赢吧。” 第88章 特别进化 NPC打开门走出来,拉了拉他戴着手套的袖口,确保没有露出一寸皮肤。 他看着门外的谢刹,随意说道:【谈完了?打算什么时候出去安排门外那些试验品?】 谢刹站得笔直看着他:“已经交代过了。” 【哦,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告诉他们,这里很危险,但我设法取得了你的信任,让他们假装被我欺骗,配合做一些试验,之后我们可以借此趁机逃走。” NPC顿了顿:【这个谎言似乎有些冒险,过分真实。】 谢刹微微点了一下头,戴着口罩的面容仅露出眉眼,乌黑的眼眸瞳眸透出的神光沉静锐利:“是很真实,但他们逃不出去不是吗?” NPC似是笑了:【不错,试验区防备很严,层层关卡,谁也出不去。】 谢刹看着他,眼底也一点笑意,清澈的礼貌性的笑意:“那么,那个失踪的人如果在这里,也会被带到那里去是吗?” NPC点点头:【我想是的,任何人都不可能藏起来,一目了然。】 谢刹颌首:“如果没有其他需要交流的,或许需要你出去告诉他们几句话,让他们知道计划顺利,你的确被我蒙骗了。” NPC笑了一下,看向靠墙站在那里的覃耀祖。 谢刹也看了一眼覃耀祖:“他不用过去,那些人不信任他。如果他在,他们会起疑。” NPC表示明白:【当然,不然我想他也不会需要你的帮忙。】 他们一前一后往门外走去。 五个玩家紧张地后退了半步,又咽了一下口水,假装镇定站在那里。 NPC口罩下的面容露出一点笑意,微微眯眼收敛了一下凸出的眼睛,全身的皮肤都被遮挡了,连脸上也有乱糟糟的头发遮掩,只有异常的瞳眸会暴露异样,所以,谢刹的谎言其实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友善地说:【各位是农场找来的帮手是吗?你们要找的那位客人就在前面,请跟我来。】 他看向一旁的谢刹:【你们这位朋友,会确保你们的安全,是不是?】 谢刹点头。 NPC转头看向玩家们,抬脚向前走去。 就在那一刹那,谢刹的手指划过他的脖颈,精神力凝成的薄刃一闪,青白的肌肤出现一道白痕。 他露出奇怪的表情看向谢刹,去摸自己的脖子,身后的玩家们猛地扑上来,手脚腰背腿,所有能压制的关节地方,都第一时间被制住。 护目镜摔在地上,脖颈渗出淡淡的绿色的液体,口罩在挣扎间被玩家扯掉,露出一张狰狞的不像人的脸,这张脸上还带着渗人的笑。 玩家简直一边发出惊吓吐槽的声音,一边用各种东西在极力绑住NPC。 覃耀祖站在门口,微微偏着头俯视着他们,好整以暇的姿态,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像是有趣,却没有多少笑意,显得沁凉。 这一刻背对覃耀祖站在NPC面前的谢刹比覃耀祖看上去更危险。 穿着白色的防尘衣,戴着口罩,眉目冷静没有人气的玩家,比起面前狰狞可怕的NPC,更像是恐怖试验区的负责人。 他站在笔直,声音没有多少情绪,语气很轻也很有礼貌,更从来没有什么攻击性:“果然,割喉也无法杀死。” 玩家们压制得很辛苦,还很怕:“要不然试试砍头,消防斧还在呢。” 谢刹一眨不眨看着NPC,轻轻地说:“也可以放火烧,之前提到可以烧掉南瓜田的时候,你很在意吧。或许你可以用什么来交换,不然他们会试过所有的方式,直到真正杀死你。” NPC狰狞的面容笑着,几乎不像人,所有人都知道他应该很愤怒,但他的脸就像很多人的脸胡乱粗糙拼凑出来一样扭曲,除了恶心恐惧,让人看不出其他。 谢刹看着他,眉眼淡淡的黑眼圈让他的安静,包括轻轻毫无情绪的语调,有些说不出来的难以理解的淡漠。 “但其实,你是杀不死的吧,只是痛苦会一直一直反复体验。星之在哪里?” 谢刹垂眸看着他,手指揪着他的领口,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那张狰狞的令人看一眼就难受得无法直视的脸。 NPC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身后,覃耀祖悠然从容地靠在门上,微微抬着下巴看着他们,沁凉的眼眸一瞬不瞬,像是一条通往死地的河流。 【D五试验区。】在被割喉的情况下,NPC用气音一样的声音,这样回答了。 谢刹点头:“谢谢。把他绑起来,塞到检验室最里面。” 玩家懵懵的:“不砍头了吗?我斧子都准备好了。” “不用,除非全部烧掉,杀不死。这里不适合放火。在检验室找一找,我们需要设置一个简易机关,让电梯一直停在这一层。来两个人去尽头等实验区的人,让他们等在那里先不要过去。” 覃耀祖看着条理清楚处理NPC的谢刹,这样冷静果决的样子,更接近想象中那个横扫各个游戏通关记录的大神玩家。 “原来你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玩游戏的。” 有人主持大局,剩下的人只是执行,进展就极快。 谢刹换上了检验区那个NPC的衣服,带上他的胸牌和护目镜。 几乎遮挡百分九十九外表的装扮,让他看上去和那个NPC极其相似。 一群人向着通道尽头走去,和等在那里的导游玩家一组人汇合。 导游玩家他们状态并不是很好。 “实验室有人,一个和楼下那些东西极其相似的东西,已经失去理智了,见人就像见了烧鸡一样扑上来。有一个人被咬了,我们做了处理,不知道有没有用。” 被咬的是一个强壮的男性玩家,他把自己被咬的右手臂砍掉了。 毕竟是游戏里,现实中回去还是如常。 但很多人知道这一点也无法做到这样果断。 谢刹仔细地看过那个人的伤口:“有什么感觉?” 被咬的玩家脸上苍白有汗,精神却还可以:“伤口不怎么疼,可能还残留一点感染物在,现在还可以支撑,你们可以不跟我一起行动。” 谢刹:“要继续通关吗?” “当然,还没死呢,撑下去就有赢的可能。” 谢刹平静地说:“那就走吧,控制不住就出声示警。” “不绑着我吗?” “道具要省着用,只剩十五个人了,希望你们都能通关,你自己绑着自己吧。” 被咬的玩家笑了一下:“谢谢。” 其他十二个玩家也没有说什么,就算再没什么关系,一路五十个人剩到这一点,再怎么样也培养出来一点队友情。 “加油。说不定前面有疫苗呢。” 覃耀祖经过谢刹身后,朝前走去。 谢刹侧首看向他,也一起抬脚往前走去。 前面又是一道电梯,从三楼到四楼,这次开启电梯的是NPC的胸牌。 在电梯里,透过透明玻璃墙,玩家们看到了更多的怪物。 它们也看到了玩家,仰头追随着电梯,在一阵诡异地注视后,疯了一般冲着玩家们的方向汇聚而来。 “庆幸电梯在空中。这些东西不会上来吧?” “密密麻麻的,很难说。” “这些都是试验品吗?” “看上去是的,真是丧心病狂,好多人的衣服看上去只是游客而已,不是什么园区的人。” 谢刹也看着那些东西:“既然是试验品,或许有直通试验区的道路。” 玩家愣了一下:“我们不是要去试验区?” “天啦,不会前面要见到很多这种玩意?” 覃耀祖挑眉笑了一下:“不止呢,还要一起做实验。” 玩家们隔着口罩脸色一白。 电梯停了。 玩家们呆立在那里,放眼望去,一片空旷的大厅,无数和三楼NPC类似的人站在那里。 有的穿着防护服,带着护目镜,一副研究员的样子。 更多的人穿着白色的T恤,灰色的裤子,像个囚犯一样,摇摇晃晃举止僵硬,手里拿着纸张,有秩序地在不同的部门之间走来走去。 放眼望去几乎每个人露出来的皮肤都是青白色的,有的人的脸五官粗糙狰狞,有的人看上去只是脱水干燥,还有的人,和尸体一样。 只有极少部分人,看上去是正常的人类,肤色苍白到像是擦了粉,看上去好像很正常,但不知道哪里给人一种极度不正常的感觉。 他们比楼下那些人好在,似乎内里还是人的样子,还会说话,彼此沟通。 这些声音都很轻很小,导致很多人的大厅却很安静。 在那些人注意到他们的时候,谢刹和覃耀祖一前一后走了上去。 那些人先看的是谢刹的胸牌。 谢刹的头发本来微长,刘海拨下来后,几乎遮住了所有的皮肤。 【D3区,你不是在D3做实验吗?为什么突然上来?】 谢刹平静地说:“得出一些结论,来验证。”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位……】 覃耀祖将给楼下那个NPC的卡牌给他看,奢靡的嗓音温雅轻慢:“我是农场找来的外援,这些是我带来的,你可以理解为专项用品。” 那些人显然很觊觎这些新来的试验品:【很冒昧,但是我们很需要……】 “好啊。”覃耀祖随意地说,“在跟负责人交流过后,我会视情况让出一部分。” NPC们露出一丝喜色:【好的,您这边请。】 玩家们控制住自己的惊讶和恐惧,极力镇定地跟着他们往前走,却控制不住去看周围。 穿过这片试验区,可以看见那些人排队进行的试验是什么。 一些人在啃食带血的生肉,一边赤红的眼睛看着他们。 一些人往身体里注射着东西,那些东西发出刺激的味道,像是化学肥料。 一些人被锯断身体,里面没有血肉,而是空芯的,像植物的纤维。 还有一些人,直接外表就长出枝丫,那些枝丫还带着白色的小小的花苞,不觉得好看,反而像一个个霉菌一样可怕。 那些最像人的,苍白得像擦了粉一样的人,他们脸上带笑,在彼此交流说笑,一边进餐。 刀叉优雅地切割开面前丧尸一样的人,取出番茄一样的心脏,各种看上去像蔬菜的脏腑,对被取食的人说:【多谢款待。】 玩家们一言难尽移开视线,脸色难看。 “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普通的蔬菜瓜果不好吃吗?茄子为什么要有芒果的味道,苹果为什么要吃起来像西瓜?我不能直接买西瓜吗?” “现在是这样的吗?现在是南瓜切开是肉,丧尸切开是蔬菜!” “我疯了!我怎么觉得后面会更可怕。” “别说了,我只想赶紧逃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们这些人,即便戴着口罩也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哪里来的一群小怪物?】 【笑什么,你刚开始也是这样的,不要歧视他们,很快他们就会变得跟我们一样了。】 【说真的,有点恶心,长得太奇怪了,我以前怎么忍受自己是那副鬼样子的?】 “卧槽,他们居然说我们丑,歧视我们?” “的确我们对他们而言是异类。” 【小怪物们在说我们坏话啊。】 “他们能听到!我已经七级精神力了!我的天!” 【他们居然以为我们会听不到?】 “别说话,快走!” 一行紧张的玩家里,除了目不斜视毫无情绪的谢刹,只有覃耀祖一人手插在防尘服的兜里,走路姿势从容随意,微微抬着下巴,像国际超模在走秀一样。 【那个人……】 【说是农场请来的外援。】 【我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对我们这些优秀的成果毫无兴趣?】 【是啊,没有研究员初次见面会对我们毫不惊叹。】 覃耀祖微微侧首,金丝眼镜后的栗色眼眸投向他们,像是笑了一下,轻慢地挑眉:“进化失败的次品,有什么惊叹的价值?” 试验区所有人,不管是试验品还是研究人员,全都停下了在做的事,目光一致看向他。 覃耀祖随意地撩了一下长发,继续往前走。 却连带路的NPC都停下了,目光不善,然而覃耀祖并不在意他。 玩家们却无法不在意:“这是怎么回事?” 谢刹顿了顿,像是无声叹息:“继续走,别停。” “但他们好像都站起来了。” 谢刹:“那就跑。” 谢刹不但自己跑,还拉着旁边那个给他们领路的NPC。 “卧槽,大神你还带着他干什么?” 谢刹低声说:“我怀疑开启下一关通道的方式在他身上。” 身后大厅一片警报声,NPC们喊道:【他不是D3区的研究员,抓住他们!】 【新的试验品混进来了吗?】 谢刹止步,将手边的NPC推给玩家:“带着他去开电梯门往前走,不用等我。” 他站在那里,目光却没有看向那群扑来的NPC,而是看着一旁游刃有余事不关己的覃耀祖。 “你是故意的吗?” 覃耀祖镜片后的眼眸流露似有若无的笑意,无辜温雅:“嗯,这片有检测区,警报响了,就算没有我,你们也会被发现。” 手指将刘海顺到耳后,覃耀祖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朝大厅偏了偏头:“不是喜欢横扫障碍吗?去吧,足够多的障碍。” 即便带着口罩,谢刹也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愉悦的忍笑。 谢刹乌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没有用精神力凝聚出刀刃,而是拿着玩家留给他的消防斧,冲着那群扑来的丧尸化的人而去。 这不是植物大战丧尸,而是人类大战植物。 这些人与其说是丧尸化了,不如说是植物化。 “大神,我们来帮你!” 跑走的玩家们又回来了,每个人拎着手边的道具就冲了上去。 谢刹将手指是根一样的试验品压制到墙边,回头看向他们,并没有感动,冷静的有些冷淡:“为什么回来?” 玩家们隔着口罩露出傻傻的笑容:“前面走不通!那个NPC身上没有钥匙,而且他变成了一堆魔鬼藤封路了!我们觉得还是回来跟你一起打丧尸安全一点。” 玩游戏哪里有不打怪的,但可惜这个游戏不会给他们升级,当然升级还是有的,那就是现实里的精神力和体质,确有稳步提升。 直播间里,南瓜主播放着热血的BGM,配合着玩家们和这群植物人的战斗场面,居然还有一点燃。 覃耀祖坐在墙边的沙发扶手上,镜片后的眼眸一瞬不瞬注视着谢刹,没什么笑容,也没有趣味或者无趣,仅仅只是注视着而已。 那些植物化的NPC们无论如何都杀不死,就算被砍断了,肢体也会自动蠕动,其他人还会抢夺短肢进食。 这些植物化的怪物显然也有等级之分,高等级的肢体被低等级的进食后,很快就会得到进化,恢复战斗力扑向他们。 大厅里一片收割后的景象,到处是枝叶,还有植物绿色的汁液。 玩家们身上也是。 谢刹的身上很干净,但头发和衣衫都凌乱,他扔掉被汁液模糊的护目镜,随手捋了一把汗湿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隽冷静的眉目。 “杀不死的,暂时压制住就足够了,去各个科室寻找线索。” 三五个人跟着谢刹去翻找东西。 谢刹的动作很快,每间房间几乎是闯进去不到三秒就会出来。 覃耀祖坐在那里,抬着线条精致的下巴看着他:“找线索,还是找人。” 谢刹当然是在找人,不管那个NPC身上有没有通过前面关卡的钥匙,他都没打算要这么离开。 虽然当时在游轮上看到的虞星之的拟态很美,但他一点也不想把虞星之留给这群怪物,变成头上开着花的植物。 虞星之只要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笑起来就已经很完美了,不需要任何修饰。 他们检查了所有的研究室,但里面没有一个人像虞星之。 再次出现的谢刹没有戴护目镜,眉眼的黑眼圈更浓了,毫无情绪和人情味,像是被什么困扰着。 覃耀祖仍旧坐在那里,对他的空手而来没有任何意外。 谢刹一眨不眨看着他,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金丝眼镜下的眼眸。 覃耀祖的手中拿着几个金色的橘子,从旁边装饰盆栽上摘下来的,一个一个朝前面的视力检测表扔过去。 玩家穿过那片区域时候胆战心惊,生怕自己被砸到。 谢刹目不斜视毫不闪躲,只看着覃耀祖。 直到笔直地走到覃耀祖面前,才停下脚步。 覃耀祖微微歪着头看他,金丝眼镜下栗色的眼眸温和无辜,像是惊讶一样皱眉眨了眨眼:“你把人家研究员都杀了啊,一群无辜的、热爱进化的植物人。真是残忍啊。” 地上一片植物和人类的残躯,还在蠕动。 谢刹说:“星之,不在这里。” 覃耀祖像是抿了抿唇,抬着下巴看着他,就像他说了什么傻话一样,挑了挑眉,轻慢事不关己地说:“我知道啊。” 谢刹静静地看着他,即便戴着口罩,也感觉到他抿了抿唇,轻轻地对玩家说:“走吧。” 覃耀祖侧首,目光落在谢刹的身上。 谢刹的背没有之前那么挺拔笔直,微微低着头,像是低血糖不舒服一样,又像是人群里也只有他一个人,习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 清隽苍白的面容安安静静,侧脸的眉眼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透着低落的冷倦。 覃耀祖将手中最后一个金橘丢向视力检测表,栗色的眼眸仍旧注视着谢刹,眼里像是有浅浅的温和和怜惜。 他站起来,脚下一阻,目光对上长得像人形的植物,看着对方一脸痛苦,缓缓垂下目光,看到自己抬起的脚正踩在对方的植物茎做的腿上。 “真是抱歉。”奢靡的嗓音呢喃一样说,惊讶地蹙眉,看着对方一脸痛苦控诉的表情,手指隔着口罩放在唇边,无辜又像是失望,“嘘!植物怎么能说话呢。” 然后,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毫不在意地走了过去。 前面玩家的声音:“一片魔鬼藤封锁了电梯,看起来像扎根了,整个电梯空间都是,怎么办?” 谢刹的声音照例轻轻的,从来也没有过任何攻击性,理性而平和:“跟他商量一下,如果不离开,这里有除草剂和火油。我比较希望他选除草剂,用火容易失控,太麻烦了。” 覃耀祖站在那里,歪着头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轻慢挑眉:“嗯,人类真是坏蛋,你也不例外嘛。” 金丝眼镜下的眼眸弯了弯,一点不明显的忍笑,像是感到有趣,宠溺,栗色的眼眸却沁凉。 第89章 黄昏末日了,诸位 D3区的NPC在谢刹的威逼之下曾说过,虞星之在D5试验区。 谢刹在四楼没有找到虞星之,显然这里就不是D5区。 解决了魔鬼藤后,电梯开始往上走,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我感觉前面一定很变态。” “我希望你的感觉是错误的。” 电梯门打开了,下一瞬所有人都被一种黑色的藤蔓铐住了双手,电梯门外一群荷枪实弹的人,对着他们。 这一层的研究员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他们每个人都看上去很冷静,没有人戴口罩和护目镜,看人的眼神毫无感情,像看着什么死物一样。 【这就是新到的一批试验品?查看一下数目。】 【没有遗漏。】 【这位覃先生,你的证件没有问题,但是介于监控中我们看到的一切,你跟这群人似乎是一伙的,在确认你的身份之前,很抱歉,我们恐怕无法信任你。】 覃耀祖的手上没有黑色藤蔓,那些东西精准绕过了他。 覃耀祖站在那里,从容散漫的样子,不置可否:“按你们的意思来。” NPC点点头:【您放心,我们不会对您无礼,您可以在我们的陪同下进行试验参观。】 除了覃耀祖以外,所有的玩家包括谢刹都被押送到监狱一样的地方。 这里地板和天花板是白色的,周围的装饰是金属色,看上去一片肃杀冰冷。 玩家们却同情地看了眼NPC,虽然有点紧张,但并不恐惧。 “毕竟,他们连魔王都敢不信任,虽然魔王未必跟我们一伙,但我现在觉得一定跟他们不会一伙。” 玩家们没能心宽太久,这群研究员很快就过来,给他们每一个人贴上一个标记,然后一个一个将玩家押送出来。 “这是干什么?” 【项目等试验品来,已经停滞很久了,很高兴你们及时到来。】 玩家们这才有些慌了。 “我不要变成什么南瓜或霉菌啊。” 禁锢他们的东西难以挣脱,玩家不得不顺着他们被带到前方试验区。 D5的标志很显眼地挂在那里。 这里的人很多,几乎五六个人看着一个玩家,毫无逃跑的余地。 NPC研究人员对一旁的覃耀祖讲解着:【跟D4区不一样,那是退化,我们这里主要研究的是基因突破,更进一步的进化。】 覃耀祖的语气随意,栗色的眼里似乎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浅笑:“这些试验品你们打算用来做什么?” 【每个人都会做一种基因感染,我们已经确定了几种安全可用的方案,顺利的话,他们会开发出一种对应的生物异能。】 “成功率是多少?” 【根据在已经基因污染过的试验品身上得出的结论,不到25%,但是这批人的素质很好,重要的是完全干净没有污染过,成功率可以达到50%。】 玩家们根据身上的序列号,一个一个都推进不同的实验室。 轮到谢刹的时候,覃耀祖的目光投到他身上。 押送谢刹的人足足有十个,而且他手上的镣铐是特制的。 谢刹的口罩也早就被去掉了,凌乱的刘海垂下,经过的时候他抬眼,乌黑清冽的目光一直看着覃耀祖,直到从他面前走过。 “失败会死亡吗?” 【是的。您想去看看吗?】 覃耀祖微微抬着下巴,目光一直看着谢刹:“就他吧。” NPC看向覃耀祖的目光有一丝审视,就像是在评估他会不会破坏。 但最后他还是对覃耀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谢刹坐在特制的椅子上,全身基本都被固定死了,不能动。 清隽的面容毫无情绪,乌黑的眼眸看上去很冷静,直到覃耀祖和研究员一起走进来,那双眼睛才抬起来,微微的放空注入几分专注。 覃耀祖取下口罩,手指随意拨了一下因此弄乱的刘海。 谢刹一眨不眨看着他。 无论何时,无论是什么样的神情,温雅和煦,或者故作无辜,那俊美的面容都给人一种沁凉轻慢的危险,油画一样瑰丽的危险华美。 但,如果只看着那张脸,皎洁无暇的美丽,五官实际上生得非常清正完美,就连栗色的眼眸也是澄澈的。 毕竟,那张脸和虞星之一模一样。 覃耀祖玫瑰一样的唇角微微上扬,总像是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介于无辜和轻慢之间,弧度少一点仿佛温柔,弧度高一分,是灿然惑人。 “他要做的是什么项目?”覃耀祖靠在入口的椅子上,两条长腿散漫,随随便便的姿势就像可以入画。 NPC双手交握身前,看着玻璃后的谢刹:【他的精神力非常活跃,一种深海菌类的基因,暂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表现。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可能错过这个就再也找不到能承受这种菌类感染的试验品了。我希望你不会阻止。】 覃耀祖奢靡的嗓音轻轻的:“为什么要阻止?” 【你好像很在意这个人,据我们监控画面所见,你显然一直很关注他。】 谢刹隔着玻璃也在看着覃耀祖。 覃耀祖栗色的眼眸宁静,甚至可以说有些温和,他挑了一下眉,看了眼旁边的NPC,像是笑了一下:“所以呢?” NPC显然觉得覃耀祖的行为他也无法理解,一时说不出什么,他无法说,以为这个人对覃耀祖很特别,覃耀祖或许喜欢他。因为,或许特别,但从覃耀祖的表现里看不出喜欢。 在谢刹的角度,覃耀祖在和他交流,一些屏蔽了NPC的对话。 覃耀祖:“虽然镣铐很牢固,但以之前副本里的经验,如果你想挣脱也没有那么难,看来你是自愿接受实验的。” 谢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覃耀祖注视着他的眼睛,栗色的眼眸温和无辜,唇角似有若无的笑,呢喃一样说:“死亡率50%,外面的那些人是真的无法挣脱,按照之前的行为轨迹,你不是会救他们,然后联合起来,努力一下逃走几个。不是喜欢横扫障碍赢吗?针筒打下去,就无可挽回了。” 谢刹轻轻地说:“我知道。” 隔着玻璃,全副武装的研究员用一个针筒将暗紫色的液体注入了谢刹手臂的血管里。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看一眼,只是静静地看着玻璃外的覃耀祖。 覃耀祖轻慢地靠在那里,果然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见此,NPC才像是松了一口气,放松了对覃耀祖的防备。 覃耀祖并没有在意NPC,专注地看着谢刹乌黑纯粹的眼眸,唇边浅淡灿然的笑容:“嗯,说你对亲爱的装善良,你否认了。喜欢横扫障碍赢,似乎也并没有这样做。嗯,有些难以理解了呢,通常难以理解这个词是来形容我的,稍微有些困扰。” 他抬起手指撑了撑额头,仿佛真的困扰无趣一样:“谢刹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想什么,稍微有些看不清了呢。” 注入的东西在血管开始游走,谢刹清隽苍白的面容渗出冷汗,他脸上的神情还是很安静。 就像虽然一直以来都在专注地通关,但其实这件事成功与否,并不是他所追求的。 乌黑纯粹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覃耀祖,轻轻地说:“谢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星之面前和其他人面前言行不一吗,并没有考虑这个。成为某一种人,强大的,或者善良的。我想做的只是保护星之,我可以是任何人,什么样的人可以保护星之,就做什么样的人,邪恶的,善良的,利己主义,无私伟大,都可以,只要是能保护星之不受伤害的,什么样的人我都无所谓,都愿意去成为。对我而言,我是什么样的人是其次,想要保护的星之是首要的。星之喜欢这样的我吗,在星之有危险的时候,无法考虑。” “我并不特别,人类有的善恶我都有,无法特别高尚,无法极度自我,无法一直正确,即便做出了决定,也未必比任何人做得决定更正确,甚至于一直在做无用的事情。即便考虑了想假装成星之喜欢的样子,也不知道那该是什么样子。星之可以给到我正确的标准吗?如果星之给我,我可以照着这个标准行事。可星之并没有给我这个标准,想要保护星之,就是我的标准。” 他看着覃耀祖,汗水打湿乌黑淡漠的眉睫,眸光清澈纯粹:“我是什么样的人,在想什么,这样说足够清楚吗?星之不见了,无法找到,这种时候的我可以用什么标准?” 谢刹一眨不眨注视着玻璃后栗色眼眸的覃耀祖,汗水濡湿眉睫,在药剂的作用下,让他闭上眼睛。 NPC们将药效发作的谢刹抬出去,带到另一个房间。 覃耀祖仍旧站在那里:“保护那个人的意愿,强过什么样的自己会被那个人喜欢,这样吗?” …… 所有的玩家都被注射了药物,陆陆续续的醒来了。 谢刹是最后一个醒来的。 有人把他抱在怀里,手指轻轻放在他的额头。 “谢刹。”青年温和的嗓音像是午后阳光照彻的水面浮光,并不热切,但即便半梦半醒也可以准确分辨的温度。 谢刹抓住他的手,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那双水蓝色的眼眸。 虞星之看到他睁眼又闭上,苍白浅色的唇微抿,像是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虞星之自然地低下头,凑过去,“想喝水吗……” 谢刹的手指抬起来,穿过虞星之微长的黑发,轻轻按着他,只是微微抬头,苍白淡色的唇便碰到了那玫瑰一样柔软清甜的唇。 乌黑的眼眸缓缓睁开半敛,专注柔软地看着他,就像安静孤僻的猫咪,看着终于回来的主人。 亲吻持续了几秒,直到谢刹再度闭上眼睛,无力一样躺回去,按着虞星之后颈的手指也松开。 虞星之怔然了几秒,手指摸了摸谢刹的额头:“你一直在发烧。” “已经好了。”谢刹闭着眼睛微微皱眉,忍耐一样,慢慢恢复平静。 虞星之扶着他坐起来,谢刹再度睁开眼,镇定的眉眼看不出任何异常。 “NPC给所有玩家都注射了基因感染的药物,撑下来的人可以获得生物异能,等下他们一定会带人去做检测。” 这个牢室内只有四个人,导游玩家和那个戏精玩家也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靠在笼壁上,听到谢刹说话才睁开眼睛。 “有三个人淘汰了。”导游玩家说。 加上找回来的虞星之,十五个玩家淘汰了三个,还剩下十二个人。 谢刹拉着虞星之的手:“剩下的十二个人应该都觉醒了异能,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关必须被注射药物才能离开,下一关测试,是离开的机会。” 导游玩家点头:“怎么做?” “他们有一个监控所有厂区的东西,我会想办法破坏掉。刚刚一路上观察过了,这里关押的试验品都比楼下D4区的破坏力更强大,想办法放出来,所有能打开的通道都打开,混乱起来后,他们也会想办法离开这里,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导游玩家点头:“明白。”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被带了出去,比之前更强效的押解阵容。 因为谢刹不松手的行为,虞星之和谢刹被一起押解。 【小心点,你们两个是特别的试验品,相信我,你们会感激我的。】 谢刹静静地看着那个NPC,记住他的样子。 玩家们都一个一个单独押运,穿过戒备森严层层关卡的通道,坐上银色的电梯,到达了第五楼。 所谓的异能测试。 谢刹坐在检测装置里,静静地看着门外的虞星之。 【怎么回事,没有任何异常?这不可能,他注射了,而且成功活着,不可能没有异能反应。】 【事实就是如此。】 【不可能……】 在NPC们争执的时候,谢刹放开了精神力,如同透明的鲸遍布整个海域,听到“看”到所有人在做什么。 所有的地形影像如同3D地图一样出现在脑海里,准确无误找到监控室。 【……这个人的异能是杀死水中的生物吗?清理病毒卓有成效……】 【……不可思议,可以不异化但是操作植物是吗?】 【……只是力量加强了……】 【……控制温度……这一点很好,和预期相符……】 无数的声音过滤。 鲸鱼的触角连接到某个人。 “电力室在你右手边,运用异能试着爆掉电路。” 一个意识凭空出现在某个玩家的脑海中,他惊讶,迷迷糊糊又觉得自己知道那是谁,是值得信赖的。 【……啊怎么回事,电路怎么突然坏了?】 【……停止测试……排查……】 “电路切断,队友的位置和敌人的位置以蓝点和红点标注出来了,现在你们三人一组就近汇合,反击押运的NPC,在通道正中间汇合,那里是出口的位置。” 这个意识凭空出现在所有玩家脑海里。 直播间的观众不明所以,只看到忽然直接有个玩家暴起,用电力异能爆了实验室的电闸,接着其他玩家也不约而同暴起反抗,每个人都像是事先演练过了一样,选择了最正确最安全的道路。 当谢刹拉着虞星之来到中间通道的时候,剩下十个玩家已经在那里集结。 “试过了电梯有密码,怎么也无法破解打开。” 谢刹的手指快速在电梯的密码框内输入,30秒内电梯启动。 “哇,大神真厉害,你是怎么知道的?” 所有人赶紧进入电梯,不远处荷枪实弹的研究室新人类已经朝他们包围过来。 谢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拉着虞星之的手。 他被注入的深海菌类,引发的异能似乎可以感应到周围的环境,无视物理空间,如果和精神力结合,甚至还能操纵某些人脑子里的潜意识。 正是诱导了其中一个研究员,获取到了出口和密码。 最后一段路,玩家们一刻不停地在前面跑着,他们设置在D4区的装置终于启动,不断传来炸裂的声音。 那些关押的试验品全都被放出来暴动了,即便是NPC也不得不冲向求生的出口逃跑。 透明玻璃电梯下那群失败的试验品,丧尸一样皮肤青白举止僵硬的人类,在关卡失效后,纷纷涌入了试验区。 【救命!】 【快跑!它们疯了!】 饥饿的试验品犹如发疯的植物,所到一切都被它们淹没吞噬,泥土和植物的藤蔓,鲜血和绿色的汁液腐蚀了光洁冷色调的试验区地板。 玩家们和NPC再也来不及争斗,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往外跑。 原本NPC在前面,因为他们才知道出去的方式和路口。 但是谢刹拉着虞星之,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信息,居然比NPC还更快一步。 后面十个玩家互相拉着彼此,隔绝了NPC的冲撞。 穿过一个个工厂,一座座高楼,终于在十三层的天台,找到了升降台。 十二个玩家一齐进入,仰头看着后来的NPC被层出不穷的丧尸追上湮灭。 到达地面,玩家们跑出冰冷的废弃实验区。 NPC小姐等在那里,脸上带着笑:【恭喜通关密室逃脱,最后一个小游戏,独木桥摇啊摇,现在开始吗?】 玩家们根本脚下不停,疯狂地向外跑去。 “现在就开始!” 层出不穷的丧尸涌下楼来,冲破了工厂铁门。 南瓜田的墙壁轰然倒塌,无数长着人脸的南瓜和锯齿一样的藤蔓叶子在地上跑着。 所有植物都活了过来,疯狂地追逐着农场里的活人,NPC小姐转瞬被淹没。 弹幕间一片鬼哭狼嚎。 “……啊啊啊啊好可怕……” “……说好的重振金苹果农场,怎么回事?这里怎么突然像是世界末日?” “……天啦蔬菜水果动物和丧尸一起追杀,这么刺激吗?” 十二个玩家目标明确往谷口外跑去。 穿过一座狭窄老旧的独木桥。 玩家欲哭无泪:“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独木桥和迷失逃脱在一起,原来最后一刻会变成这样?” “这哪里是玩游戏,这是玩命!” “跑不出去就得死!” 在玩家身后,一大群狰狞的动物、植物,一群肤色青白像人不像人的东西,鬼屋里狰狞阴森的鬼怪,所有东西潮水一样追在身后,几乎整个农场都在追着他们一样。 看一眼简直腿软到不行。 “一定要在他们追上前跑出独木桥,不然他们一上桥就会塌了!” 十二个人在废弃的独木桥上跑着,桥本身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但这种时候没有人能理性地说让其他人等着一个个过去。 螺旋道路的山谷仿佛地狱的出口,玩家们和身后追逐的鬼怪,就像从地狱而来,拼命地跑去人间,盘旋的道路却像是永远也无法逃出生天。 谢刹什么也不看,只是看着他紧紧拉着的虞星之,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就无所谓前方有没有希望。 不知什么时候,玩家们已经离开了山谷,在崎岖起伏的山道上上上下下奔跑着,逃向不知道有没有出路的安全出口,身后那群东西仍旧在追着。 即便独木桥倒塌,他们掉入深渊里,也彼此踩着爬了上来,继续追逐着玩家们。 终于,已经跑去了很远很远,才听到那个声音。 【剩余最后十人,恭喜玩家通关第四战。】 玩家们不管不顾倒地,一个个喘得和狗一样。 谢刹仍旧紧紧拉着虞星之的手,一边剧烈的呼吸着,一边一眨不眨看着他,确定着这个人不会突然消失,自己是真的带着他出来了。 虞星之也在努力呼吸着,玫瑰色唇微张,汗水打湿了头发,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清透皎洁的面容白得透明,像是一眨眼就要碎掉的脆弱,但青年的眉眼没有任何忧虑紧张,澄澈温柔的水蓝色眼眸注视着谢刹,缓缓弯起来,轻轻地看着他,清浅不设防的笑容。 谢刹便也眨着眼睛笑了,手指温柔地拨开青年脸上打湿的头发,抚摸着毫无阴霾的眉眼。 虞星之的目光忽然一顿,从谢刹脸上移向他背后。 谢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人群的背后,黄昏金色的落日帷幕下,那个人穿着雾霾蓝西装,雪白的衬衣不如他的肌肤皎洁,微微低着头,黄昏投下黑暗的剪影。 那个人低着头在笑,缓缓抬起下巴,金丝眼镜后栗色沁凉的眼眸流淌着通向死地的河流:“大混战时期即将来临,黄昏末日了,诸位。” 玫瑰色唇角高高扬起,笑容灿然惑人,一瞬不瞬看着他们,奢靡的嗓音温柔,轻慢忍笑:“别忘记,末日,是你们带出来的。” 落日消失,黑暗降临,在那个人身后,潮水一样的涌来。 第90章 告白 在说完那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后,覃耀祖露出灿然惑人的笑容,整个人化作一群白色的纸鸦,纸鸦飞向骤然降临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玩家们不敢久待,一个个赶紧退出了副本,回到游戏大世界,长出一口气。 这才后知后觉,一边翻阅游戏社区的话题,一边讨论起魔王离开前暗示的话语。 “大混战时期?看来接下来所有赛区的玩家会一起进行淘汰了。” “等等,系统说休战三天不能排队?好像只有我们是这样的。” “是我们进度太快了,要等等其他人吗?莫名有些小骄傲。” “会这么顺利主要是我们有个好指挥,让我一个人从那种研究室逃出来,被切片我都找不到门在哪里。” “说得也是,现在想想都觉得渗人,不过那个人说什么末日是我们带出来的,感觉有点细思恐极。” “别想了,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玩游戏啊,最重要是开心。” “玩游戏?我怎么觉得是游戏玩我……” “不瞒你说,我也……” …… 谢刹他们这组十个玩家都被系统停赛了三天。 根据游戏社区玩家反映的情况,不同的赛区玩家遭遇的第四战都很长,每一关的淘汰率高达85%,甚至有的组第一关就全军覆没。 基本上平均每两关就有因为人员不足十人而结束战局,等待其他跟他们一样状态的玩家扩充进去,再继续游戏,严重拖延了赛场进度。 这就意味着,谢刹这一组五十人是少有的一口气通关第四战的玩家。 其他玩家在第四战的关卡里反复组排,需要玩三天的进度,谢刹这一组的玩家一次赛制就完成了。 等待的时期里,谢刹和虞星之照例去清了一下大副本CD,在游戏大世界游览了一下,做了几个奇遇任务。 约定要去的薰衣草花田则因为谢刹虽然达到了等级要求,但虞星之没有达到,而无法一起去。 虞星之笑容温和:“等下次吧。” 他看了一下时间,对谢刹微笑说:“我该离开了。那么,明天见。” 谢刹却并没有松手,乌黑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他:“果然,比较起来,我更喜欢最终之战一点。” 虞星之看着他,笑着说:“为什么这样说?” 谢刹抿了一下淡色的唇,轻轻地说:“最终之战的时间很长,游戏里在一起的时间要更久一点。平常的话,哥哥总是像这样很早就下线了。” 虞星之看着他们在游戏里的时间,并不觉得二十小时算短。 谢刹在看着虞星之,青年玫瑰色的唇自然微启,水蓝色的眼眸澄澈柔和,仿佛纯净无暇的琉璃天,有毫不设防的关切。 谢刹没有松开手让他下线,专注认真地看着这个人,明明每天都见面,却还是每一次都像好久不见一样,想认真地看着他记住他。 虞星之也看向这样的谢刹,对方清隽略显苍白的面容没有明显的情绪,显得从容冷静,但是,这样的安静乖顺,虞星之却还是读出了不明显的低落的倦怠。 “不想我现在离开吗?那,可以稍微晚一点再走。” 青年一直都很温柔,甚至可以说纵容。 但被这样宠溺了的谢刹没有任何反应,和之前一样乌黑安静的眼眸看着他,并没有觉得满足被取悦到:“并不只是这样,我不是希望哥哥不下线,我希望哥哥一直在我身边。不是游戏里这样,游戏之外的现实中,也想睁开眼看到你。” 虞星之微怔,目光仍旧温和澄澈,只是不确定。 谢刹静静地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指没有一丝松开,握到了手腕:“上次镜中生死的副本里大家都失忆了,这一次并没有,我是清醒的,哥哥也应该记得我做过什么。” 他缓缓上前一步,偏着头眉睫垂敛,轻轻地慢慢地靠过去。 仿佛毫无欲望的脸,苍白浅色的唇,缓缓靠近,落在青年自然微启的玫瑰一样的唇上。 即便是一模一样的相貌,覃耀祖唇角的弧度艳丽得令人不安,让人想起饮血的吸血鬼,微微开启的笑容弧度,像死亡危险的隐秘。 虞星之则不同,一小点自然张开的幅度,就算是无意识的,也无辜得让人想亲吻他,如同亲吻独属于自己的小心栽培终于绽放的玫瑰花瓣。 碰触的时候要极度轻柔小心,唯恐那花瓣轻轻一碰就要凋零碎了。 谢刹缓缓退开,乌黑乖顺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他,像孤僻不亲人的猫咪注视着主人,柔软眷恋,让人难以责怪。 虞星之怔然,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谢刹温顺地敛眸注视着他,一眨不眨,喉咙里发出的轻轻的声音:“对于我这样的行为,想知道,哥哥是什么想法?” 虞星之放在他头上的手停下,水蓝色澄澈的眼眸不确定地看着他,不设防的温柔,显得脆弱。 “我……” 那种温柔和脆弱,会让人滋生出一种着魔的妄念——如果他不能自己决定,或许自己可以强势地迫使他接受自己给出的结论。 谢刹的喉结隐忍地动了一下,乌黑纯粹的眼眸出神,柔软清亮的眸光却越发小心翼翼了,屏息一样轻轻地注视着他,笑容很薄很浅。 “我喜欢哥哥,很喜欢,哥哥是知道的吧。” 虞星之的神情,像是稍微一阵风一点温度就会吹散的露水,清透澄澈,脆弱温柔,但不确定:“嗯,我也……” 不仅是握着虞星之的那只手,谢刹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拉着虞星之试图收回的抚摸自己头发的手,让他的指腹贴着自己的脸。 “想知道哥哥是怎么看待我的,想听到哥哥也一样,看着我的时候,有想要亲吻的冲动。” “不仅是游戏里想要和哥哥一直一直在一起,现实中也是。想睡在一张床上,从小到大从未和任何人睡在一张床上过,但想和哥哥这样睡。头碰着头,胳膊挨着胳膊,盖一张被子,只要想,一伸手就抱得紧紧的,皮肤贴着皮肤,直接感受到心跳。” “睁开眼就看到哥哥的脸,想亲吻哪里可以不假思索的亲吻,觉得孤独了,一抬眼就看到哥哥的眼睛,不用等待游戏时间,不用猜测哥哥会不会觉得我毫无分寸和距离。” “学过的任何社交常识定律都废弃不用,心里想就做了,因为哥哥会温柔地包容纵容我的吧——想要这样理所当然的特权。” “但现在没有,通常一下线就想要回到游戏,今天还没有结束,就开始期待明天快一点来。躺在床上睡眠是一种很难忍受的折磨。” “从前从未觉得,此后却不断开始觉得孤独了。下线之后,无论是在工作看书吃饭睡觉洗澡,还是期待明天回想今天,都觉得很孤独。上线之后,即便抱着哥哥,靠在哥哥身上,被哥哥揽着紧紧挨着彼此,也觉得孤独。” “和你说话孤独,你对着我笑孤独,你看着我的时候,或不看着我的时候,一边下意识觉得欢喜想要笑,一边觉得孤独。” “为什么哥哥不能一直看着我呢?为什么已经这样温柔地喜欢谢刹了,为什么不能再更喜欢一些?为什么哥哥不能有跟我一样的想法心情?为什么哥哥不因我有这种孤独?哥哥会因为我孤独吗?看不见的时候会想起谢刹吗?也同我一样刚刚分别就开始期待再见吗?” “喜欢游戏危险,这样抓着哥哥的手的时候,哥哥也会把我抓得很紧,只有我能依靠,只有我可以保护哥哥。全世界只剩下我和哥哥。” “开始觉得危险,一想到哥哥会和我分开,开始讨厌起自己不够谨慎和强大,无法掌控一切。” “可以对哥哥说这些吗?一面觉得所有的想法都想告诉哥哥,想把所有的自己剖开给哥哥看清楚,一面想要所有的自己隐藏起来。” “一直在想,看见了全部的谢刹,哥哥是会更喜欢一点我,离我更近一点,满足我,亲近我,还是避开我,疏离我?” 谢刹的语速很慢,像是无声无息的春雨,叹息一样无声深处的温柔。 从喉咙里发出的极轻的嗓音静谧清冽,他一直记得,虞星之说过,很喜欢他的声音。 乌黑的眼眸即便有淡淡的黑眼圈,眉眼的神情却没有一点阴郁,只有清透柔软,小心翼翼,如同吹乱烟雨的春风,淡淡的低落的无声的眷恋柔软。 “无论哥哥是什么想法都没有关系,哥哥需要我,至少最终之战,哥哥会跟我一直走下去。” “因为笃定这一点,所以能告诉哥哥这些,即便哥哥迟疑退却,至少在最终之战这段时间,哥哥无法不需要我。” “哥哥有一整个最终之战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在游戏外和我见面。” “我们,住在一起。” “不只是游戏里,只是这样亲一亲,搂着哥哥,被哥哥背着,是更亲密的关系。” “哥哥也尝试着,因为我而孤独,可以吗?” 谢刹乌黑的眉眼,清隽的面容毫无笑意,但不知道为什么,虞星之觉得他的眉眼神情很温暖。 虞星之幅度很小开启的唇抿了一下,不设防的不确定,和以前任何一次一样,纵容他:“好啊。” 谢刹垂敛了让虞星之觉得温暖的眉睫,安静专注地看着他,猫咪一样用侧脸蹭了蹭虞星之的手,微凉的唇亲吻到他的掌心:“明天见。星之。” “明天见,谢刹。” 第91章 特殊试验品 大混战时期,是什么意思? 在城市里醒来,一夜之间,满世界都是灰白色的。 被玩家杀死的人都变成了白色的鬼,被鬼杀死的玩家,都变成丧尸。 无法杀死的丧尸。 越来越多的丧尸。 不断杀戮幸存玩家的丧尸。 逃,只有逃。 丧尸过境,无人生还。 黄昏末日,是什么意思? 在风景如画优美动人的风景里醒来,放眼望去,满世界都是大火。 为何而来的火? 名为无罪之国的副本,玩家们不需要打打杀杀和任何可怕的东西搏命,只需要去每一个景点打卡,触发奇遇。 河边葡萄架下的阿拉丁神灯稻草人,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应了玩家。 欣喜若狂的玩家:“请问,我需要做什么任务呢?” 打火机的火苗,在手中保持一分钟,放置在阿拉丁神灯稻草人面前,这一分钟任何愿望都可以成真,传说是这样说的。 风吹来,一阵一阵,飘忽的火苗舔着手指,并不足以支持愿望的野心。 打火机掉在了地上,一片稻草。 “糟糕!” 即便就在河边,却没有足够的措施来灭掉火,越来越大了。 在无罪之国犯下罪,就会被淘汰。 每一个奇遇里就潜藏着罪。 犯下罪责的玩家并没有逃避,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灭火,风越来越大了,开始向外跑去,对远近能看到的所有人示警:“快跑!快跑啊!” 火势燎原。 金色的麦田,地广人稀。 因为及时的示警,没有人因此受伤。 但大火蔓延到了三分之二的国度,并且进入了邻国,烧穿了副本和副本的结界。 所有人都在前赴后继去灭火。 所有人都在赞扬最先示警的那个人,多亏了那个英雄,目前无人伤亡。 所有人都在寻找,那个无耻的罪无可恕的纵火者。 是末日啊。 所有最终之战的玩家,共同制造了末日,副本打通了,现在他们在所有人制造的末日里。 【所有最终之战被淘汰,加入NPC阵营的玩家,是否接受魔王的邀请,清除所有幸存者,建立新的地狱?】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被淘汰玩家睁大眼睛,露出灿烂无邪的笑容,当然选择了加入。 只是游戏而已,不是吗? 当然是越乱越好,当然是搞事情,当然是对抗那些幸存至此的玩家,给他们拖后腿。 只有人类最知道,如何让人类绝望。 【以最快的速度,摧毁世界吧,废墟之上重建秩序,以你们的功勋而加冕荣耀。赢的人,成为下一任魔王。】 原来,是阵营之战啊。 所有玩家,迫不及待。 每个小副本五十人淘汰四十人,也就是说,每一次筛选,毁灭阵营增加四十人,幸存者只余十人。 直播间的云玩家们讨论着—— “……毁灭阵营不断增加,虽然也会因为死亡减少,但减少的幸存者却可以补充毁灭阵营的人数,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公平战斗。地狱想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幸存者并不知道,他们要和被淘汰的所有人为敌。” “……不公平吗?但是,他们自己也在自相残杀,别忘了,他们不需要如何,存活到最后十人的时候,他们就赢了。” “……被淘汰者的努力,只是帮地狱筛选出最后十个人吗?这十个人,会去真正的最终之战,得见魔王。” 得见魔王,是什么意思? “……按照NPC阵营的说法,赢的人,成为下一任魔王。这个对幸存者而言的‘得见魔王’,会不会也是诞生新的魔王的意思?” 那场意外的直播,并没有被大肆宣扬,而是迅速主动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在谢刹那场第四战结束之前,所有社交媒体上关于《末日地狱》直播间的话题都被封锁删除了。 一直小心翼翼监视着游戏和谢刹的星际安全局,终于第一次有了大动作。 安全局的人找上了那个南瓜博主,隐瞒了身份。 “我们和你一样,是这个游戏的爱好者,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这次直播。这场直播显然是《末日游戏》难得的疏漏,如果话题继续流传,被游戏方注意到,最后博主的直播间一定会被游戏封杀。倒不如我们先封锁了消息,保住你的直播能力,等到最终之战的时候再一举宣扬,那时所有人都会来看你的直播。” 南瓜主播心动了,为将来只此一家,轰动全星际的直播场面,热血沸腾。 安全局的人心里想的却是,终于可以监控到这个游戏最大的秘密。 这件事并不是安全局自动发起的,是一个同样对游戏心怀警惕的善意的陌生人,他主动联系了安全局,并制定了一系列对抗游戏的计划。 那个神秘人并不露面,但显然彬彬有礼。 “想象一下,在全民面前揭露这个游戏的阴谋和危险,这样就可以让民众一起自发封杀这个游戏了,不是吗?” 他们对游戏束手无策,只能接受这个提议。 神秘人:“我很好奇,为何你们似乎并不高兴精神力突破这件事?为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这原本是机密,但这个人来意善良,显然站在安全局这一边对抗游戏,将其中的关键告诉对方,显然有益于大家凝聚坚定立场,彼此合作。 “因为,精神力进入九级,意味着不可控地加速死亡。” 这段时间精神力攀升的人数不断增加,突破八级进入九级的精神力者与日俱增,但安全局的人都知道,进入九级的危险,不仅意味着这些精神力者不能突破传说中的十级,就会加速死亡。还意味着社会的不稳定性大大增加了,谁来监控和为这些九级精神力者负责? “想象一下,一群拥有核武级别的随时会死亡的不安定分子,会造成什么样可怕的后果?这群绝望的疯子还诞生在一个如此充满混乱杀戮的恐怖游戏里,他们会把对游戏所做的事情用到现实中吗?” 神秘人显然很理解:“的确如此,人类的基因里天生充满毁灭欲,不断毁灭也自毁,这游戏最近还在搞一个很危险的举动,似乎在鼓励玩家在游戏里制造末日,毁灭世界。真是太危险了,果然应该封杀掉才对。不过,九级精神力者,只听说曾经有一位伟人是,他创造了无数奇迹。” “是的,那个人的确很伟大,他创造了很多东西监控暴力的不安定分子,为领域庞大的星际安全和平做出了卓越贡献。那个人就是目前游戏里最强玩家谢刹的父亲。事实上,理论上说,与其说谢刹是那个人的儿子,不如说他是那个人的遗产。” “嗯?有秘密啊。” “是啊,一个只有安全局高层才知道的秘密。事实上,那个人的名字也叫刹,当年发现有精神力强者进入九级就会出现不可逆的损伤掉落到八级以下,甚至突然死亡,不得已之下,刹开始研究九级突破十层的研究。” “十级精神力者,传说中即便身体死亡,失去载体,灵魂也可以永存,神一样的领域。” “的确如此。但他显然失败了,这世间没有真正的神。谢刹是那个人基因培养出来的,那个人是唯一一个可以处在第九层不崩溃的人,但很可惜,谢刹并没有他的父亲那样的无私奉献,他表现出来的精神力只有八级,但我们都知道,很久以前就有不少人可以压制精神力一直停留在八层。” “看来当年除了刹,还有其他九级精神力者,他们不研究吗?为什么只有一个刹?” “是啊,这一点我们也……”安全局的人有些尴尬,“连当年谢刹的父亲也不能,其他人又能怎么办?” 神秘人理解地颌首:“这样说的话,谢刹和刹的关系,与其说是父子,其实是复制体吗?” 安全局:“……” 事实如此,但法律上根本不允许出现复制体,他们只能沉默。 那个人很善解人意,越过了让大家尴尬的话题:“看来必须控制九级精神力者的数量,最重要的是从源头掐断,《末日地狱》就是制造九级精神力者的源头。” 安全局的人点头:“的确如此。蓝星是怎么毁灭的,众说纷纭,但是,有一点很明显,我们并不想星际成为下一个蓝星。” 神秘人温和微笑:“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 …… 照着那个神秘人的计划,安全局的人说着冠冕堂皇的商业话术:“我们和你合作,我们会为你解决服务器问题,到时候无论是多少人流也不会影响直播。” 那是当然的,星际安全局最高的九级数据核AI载体为这次直播服务。 按照那个神秘人的计划,安全局的人装成游戏的狂热粉,将这批知道直播间的云玩家和游戏里知道直播存在的NPC玩家笼络到这个计划里来。 安全局的目的是揭露游戏的黑暗面和危险性。 但他们会让这些云玩家以为,自己和他们一样,是为了目睹游戏的盛事,最终之战十强的诞生,以及,得见魔王的世纪场面。 “为了最终的一切,请大家务必保密。” “好!” 但他们会在末日之战过程中,在这个封闭的圈子里开始带节奏。 “……真的是末日地狱啊,作为人类,我开始有些害怕了。” “……我也,无法想象这些事发生在现实中。” “……别忘了,蓝星就毁灭了,这游戏的背景显然是蓝星。” “……你们忘了吗?最终之战时候魔王说的话,是世界的末日,地狱的末日,终结游戏的末日,都由玩家来决定。” “……是啊,虽然是恐怖和灾难的游戏,但一直以来都收获了很多感动,每一次副本的结束都充满希望。这游戏的玩家比任何游戏的都暖人可爱,我相信魔王,相信玩家。” 节奏并不好带,但结局无法更改。 躲在暗处的人冷静地等待着,等待最后的最终之战,得见魔王。 游戏里的玩家们并不知道那么多。 NPC阵营的玩家心态最好,快快乐乐的毁灭着人类的希望。 幸存者之间组建团体,联合成国度,组建成大国,大国和大国之间发展彼此的势力,一边和NPC阵营对抗,一边毫不顾惜地互殴。 因为他们都清楚,虽然看似合作关系,但最终目的是在大混战之中活下去,成为最后幸存的十人。 淘汰其他幸存者,是最快活下去的办法。 大火燎原,城市荒芜。 丧尸和鬼怪横行,植物杀人。 人类玩家也在暗自捕杀彼此。 幸存者的国度分崩离析,大混战之中人数成千上百万的锐减。 一群充满特殊异能的新人类引起了玩家们的注意。 这群人显然实力强劲,平常的NPC、鬼怪、丧尸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有同样感染了异能的NPC和怪物们可以对他们造成伤害。 因为这一点,幸存者的数量锐减到最少化几千人,开始放慢了减少速度。 一部分人类蛰伏起来研究起那个让人感染异能,变成新人类的试验,以期在最后关头以绝对的实力活到最后。 也许是因为玩家们人数锐减速度放慢了,因为了游戏方的不满,新的规则和消息不断被公示。 【目前幸存玩家七千人。】 【新人类阵营在废弃的实验室发现了末日前的秘密,所有异能新人类均诞生自这个实验室。】 【最新消息,有势力解读了学术密码,确认所有诞生自这个实验室的最初的异能感染者,他们的血液里存在诱导变异因子,能让普通人觉醒异能基因,让异能者增强突破,甚至能让一个人同时拥有数种异能。】 消息一出,所有势力都在寻找从金苹果农场出来的十位基因变异感染者。 【请注意,收集所有鬼怪丧尸植物的病毒投喂,才可以让基因变异携带者存活增强,前期的基因变异感染者相当脆弱,过度取血会造成死亡。】 在系统公告之前,已经有五位自金苹果农场出来的异能玩家因为其他玩家的行为而死亡被淘汰。 这些被淘汰的玩家自然也加入了NPC阵营,开始报复弄死他们的幸存者玩家。 玩家数量因此再度出现大幅锐减。 仅剩下的基因变异感染者,被其他玩家像熊猫一样小心保卫着。 甚至保卫他们的,还可能有已经被淘汰加入NPC阵营的玩家。 虽然游戏里他们被淘汰,但游戏外大家的关系还在,某种程度是比游戏里的阵营更亲密可靠的关系。 只有三个异能感染者玩家在人类阵营势力的看护下,分别是ID【情缘说得都对】的导游玩家,ID【今天也没吃药好快乐】的戏精玩家,还有ID【妹妹加油】的丸子头姑娘。 谢刹和虞星之不知去向。 所有的玩家,有能力的都在合作,一面寻找其他两个珍贵的异能感染者,一面和拥有那三个基因感染者的势力对抗争夺。 同时,为了让这三个人增强到十级,这些拥有异能感染者玩家的势力需要不断狩猎NPC阵营的鬼怪丧尸们植物们,收集病毒来灌溉他们。 而这些势力内部之间,玩家们也在思量着怎么渔翁得利,成为最后那十名幸存者之一。 一旦十级异能者催生出来,就是一场空前疯狂的死亡之战。 一时之间,绝对的混乱之中出现了空前的秩序。 就在这时候,游戏发布了一条新的公告—— 【有势力研究破解,金苹果农场试验区曾经出现过一个特殊的试验品,所有变异异能的初始基因都从该特殊试验品身上获取。任何得到该试验品的玩家,获取他的血液,可获得免疫所有异能攻击的特殊能力。该特殊试验品非常脆弱,不可升级,不可持续,不可再生,消耗到一定程度,永久死亡。】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炸了。 “这是无敌Buff吗?那个特殊试验品是谁?” 一时间,所有幸存人类都在寻找那个特殊试验品。 经过一番混战,一个消息被验证了,特殊试验品不在已知的任何三个异能感染者身上。 “是谢刹和虞星之吗?这两个某一个人?” “但是他们在哪里?” “既然有势力在研究破解,说明一定在某个群体那里吧!” 所有人都在寻找这两个人。 …… 谢刹当然是从一开始就带着虞星之躲起来了。 不管是多么强大的集团,在仅能存活十人的前提下都脆弱至极。 前期越是强大牢固,后面就越是疯狂残酷。 谢刹并不想把虞星之置身在那种情景下,从一开始意识到这是一场末日筛选,他就带着虞星之避开了人群。 只去玩家最少的地方,甚至是只有副本土着NPC的地方。 灰色的兜帽遮掩着彼此,坐在一辆越野车里,谢刹看着旁边的虞星之。 虞星之穿着白色带兜帽防晒衣,下面是白衬衫,他的状态显而易见的很不好。 阴霾的天穹下坐在车里,虞星之的肌肤也白得过分,像是冰雪快要化了一样半透明感的脆弱感。 造成这一感觉的是虞星之的头发眉毛都变成了浅白色。 在青年毫无攻击性毫不设防甚至温柔纵容的面容上,这样有些鬼气的特征没有带来恐惧,只是让人揪心,就像是虞星之快要死了一样。 谢刹握着他的手,觉得他的手也很凉,像是握着快要消失的鬼魂一样的不安全感。 虞星之半阖着眼,缓缓睁开,看见他的时候澄澈的水蓝色眼眸浮现柔和浅淡的笑容:“你回来了,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谢刹静静地看着他:“前面的村子没有人,去那里,一直往国境线开。” 少年人一样清隽的面容没有多少情绪,但谢刹从心底深处有一种冰凉的无力感。 某些时候他会忘记这只是游戏,会有一种虞星之要死了,自己正在失去他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其他所有异能感染者都可以增强,通过吸收鬼怪丧尸植物收集的病毒而进化增强自己,只有虞星之不行。 虞星之不吃任何东西。 谢刹看着他渐渐虚弱下去,无法什么都不做。 “这个苹果是安全的,有很多能量,吃一吧。” 虞星之顺从地接过苹果,咬了一口,鲜艳翠绿的苹果发出淡淡的白光,能量变得越发精纯,但虞星之却像是又虚弱了一点。 他将恢复常态的苹果递到谢刹唇边,浅浅地笑了一下:“很好吃。” 游戏新的公告立刻宣布—— 【有势力研究破解,特殊试验品可以净化任何感染物。】 这个游戏口中破解特殊试验品秘密的势力,无疑就是谢刹自己。 上一次游戏公告,特殊试验品的血液可以免疫所有异能攻击,就是因为谢刹和虞星之陷入了一个行尸横行的特殊区域,四面八方的尸体包围了这里。 它们毫无意识,也不会主动攻击任何人,它们只是死了,一群食人花植物变异体集体发动异能,吸引所有行尸过来,谢刹和虞星之无意走到了这一片,被波及了。 在浪潮一样的行尸,人在浪潮中只能被裹挟。 行尸密密麻麻,天上地下到处都是。 谢刹和虞星之坐在车里,脑中飞快地演算着可以破局的方式。 就在那一瞬,旁边的虞星之靠过来,主动拥抱了他,手指抚摸着他的脸。 虞星之受伤的指尖放在谢刹苍白浅色的唇上,总是习惯性微抿的唇在青年面前顺从柔软,直到尝到虞星之指尖的血。 浪潮一样席卷而来的行尸,在几乎下一瞬就要挤爆越野车的压力下,却忽然自发绕开了车子,乌压压一片经过了他们。 在车子里,甚至可以闻到淡淡的尸臭。 就在那时候,听到了游戏的公告。 谢刹当然知道,这个非常脆弱,不可升级,不可持续,不可再生,消耗到一定程度,永久死亡的特殊试验品,到底是谁。 这一次,又是这样。 【有势力研究破解,特殊试验品无法得到任何能量,只可被消耗,无法补充。】 即便是有能量的水果,接触了虞星之也会因为净化其中的病毒杂质而让虞星之虚弱,这些所谓的能量,无法带给虞星之一点好处。 只能被消耗,直到死去。 谢刹闭了闭眼,清隽的面容安安静静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每次碰触虞星之,是不是也是一次让他消耗的净化。 即便只是游戏而已,也忍不住绝望起来。 虞星之看向远处的荒原,温柔美丽的面容一片静谧从容,平静地说:“蓝星也是这样毁灭的。” 谢刹看着他所看的地方:“什么?” 虞星之看向他,眸光浅浅的柔和,水蓝色的眼眸毫不设防:“星球无法变得更好,不能像人类一样武装自己进化,但是星球可以自我净化,一部分人像谢刹一样,舍不得动用这些不可再生的资源,另一部分人毫无节制窃取更多。直到星球失去净化的能力,彻底死去,就抛弃它,去宇宙寻找新的家园。” 谢刹轻轻地说:“我不会让你消耗干净死去的,也不会抛弃你,我们会一起直到最后。” 虞星之静静地看着他,水蓝色的眼眸温柔宁静:“你是我心之所向,是一切到不了未来的生命的向往。所有的生命和文明都有尽头,但你必将永生。” 谢刹看着虞星之说着他不懂的话:“是某个人写给蓝星的诗歌吗?” 星际时代,无数人都那个传说中最初的家园抱有好奇和热爱,无数人去遗迹探险考古,无数人为它创作作品。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刹就知道了,虞星之来自偏僻落后的星球,很多星际常识都不知道,但虞星之显然很了解蓝星文化。 “你父母是个考古学家吗?或者蓝星爱好者。” 虞星之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人类有父母,对星球而言也会有吗?” 星之和自己一样,是孤儿吗? 谢刹想了想:“没有。幸好它们不会像人类一样有意识,不然会很孤单。” 虞星之温和地说:“嗯,幸好我不是蓝星。” 虞星之的确不觉得自己就是那颗星球,他只是因为某个人的愿望,而诞生的遗迹。 因为有个人类对他说,你是我毕生的杰作,即便是地狱和天堂也无法复刻的奇迹。 是一切的希望,是即便世界末日,一切被撒旦毁灭统治,也不会消失的奇迹,带着这颗即将消失的星球遗迹的信息,总有一天冲破时间的桎梏重见天日! 所以,在未来醒来。 第92章 十强诞生 七千玩家在寻找特殊试验品的过程中,再度爆发出一波争战,导致幸存玩家人数锐减成了三千。 一开始人多的时候毁灭起来很快,战争、病毒、控制水源、粮食……随便一个举措就能消灭成百上千万的玩家。 人类最是知道如何灭绝人类。 淘汰的玩家一大半转成了NPC视角观看游戏,但这些NPC阵营就没有那么厉害了,他们被迫只能呆在固定区域地图,如果玩家不来自投罗网,他们就没有办法攻击。 因为后期玩家人数锐减,这些NPC阵营的淘汰玩家填充了地图,久而久之无事可做之下,一部分人也选择退出了游戏。 人数减少,地图分散,淘汰的进度就开始减少。 游戏似乎并不满意,一直在玩家之间发布引发争斗的线索。 十个从金苹果农场出来的异能感染者是一次大变革,让剩余的玩家团结起来,存活下来的都是拥有异能的新人类。 这部分玩家随着被他们饲养的异能感染者到达十级,后期采摘最终果实的时候,可想而知一定会爆发最强烈的冲突。 能给人无敌Buff,净化一切杂质的特殊试验品是另一次大变革,在十级异能者出现前,就让玩家们之间先进行了一次清洗。 现在存活的三千人,无一不是人类中的佼佼者。 地图上能威胁他们的NPC阵营玩家已经所剩无几了。 现在,这三千玩家一边竭尽一切努力收集鬼怪丧尸植物的病毒,灌溉自身集团里饲养的异能感染者,以便能抢在其他两个集团之前,让自身集团的异能感染者从最后的九级到达十级,一边搜索着谢刹和虞星之的消息。 “地图太大,我们人手太少,不能走太远。” 在玩家们纠结的时候,游戏为他们解决了这么困扰。 任何时候,都不缺独善其身的人,尤其是这种生存游戏,既然胜利的标志是成为最后十个幸存的人类,那么,去一个人烟稀少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生活,无疑是很多玩家都会选择的行为。 极地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冰天雪地,生存环境恶劣,人烟稀少,没有火系之类保暖的异能,一般人都不敢进入这里,从这一方面就确保他们的敌人不会多。 但,游戏不会让玩家这么轻松。 极地出来寻找食物的玩家看到了一片灰白黑的斑点,在海洋里漂浮,朝他们而来。 是人吗?还是企鹅、海豹?不依靠冰就伏在水面上可以吗? 等待狩猎的过程中,那东西很快就接近了,玩家才看清楚,果然是企鹅海豹们,一大群。 欣喜才刚生出,玩家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瞳孔慢慢张大,最后脸色惨白,发出惊恐的声音示警,疯狂逃跑。 “快跑啊!”这样喊着却喊不出危险到底是什么,那种无法形容的恐怖。 在他逃跑的时候一回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这些东西。 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是尸体,一群企鹅和海豹的尸体,还有鲸鱼的,各种海洋动物的身体。 那些尸体并没有腐烂到令人恶心受不了的地步,只是死了而已,视觉上并没有任何恐怖,也不会攻击人。 恐怖的是数量。 想想一下,四面八方而来的死去动物的尸体凝聚的墙,以不慢的速度飞快朝你的方向而来。 往哪里逃? 他当然朝着唯一没有尸墙的方向逃了,但是不过几秒钟,身后的尸墙比他以为的速度更快追上了他。 他挣扎地想要冲破尸墙,只要冲到尸墙后面去就可以一劳永逸逃脱这死亡威胁。 极力挤过去,一层两层,淡淡的尸臭和冰冷挨着他,顾不上害怕,全身的力气都在努力挤过去。 终于成功逃离了尸墙,他露出笑容,如释重负,后怕地看着不断从水里冰里爬出来的尸体加入尸墙,它们不是挨着地面走的,甚至是飘的飞在半空也许是踩着其他尸体,哪怕是会飞的异能者都不能比尸墙飞得还高。 他甚至怀疑这些尸墙最后能叠加到大气层去。 但幸好他决定闯过来了,可想而知越是往内陆走,尸墙越多越可怕,还好他在尸墙最不严重的时候闯了过去,还好他在南极,他一定能幸存下去,成为最后十个人。 庆幸着自己的好运和当初选择南极的决策,玩家回头,喜悦的面容瞬间僵硬。 在他身后,尸墙来处的深海里,无数黑点涌来,瞬间到达了他身边,这次,他只来得及伸出手,就瞬间被席卷成尸墙一个元素。 整个极地的玩家全军覆没。 最后的人类一边逃亡,一边寻找着自己的亲友,却在残酷的尸墙里看到了他们的尸体,最终自己也被尸墙裹挟着,成为一片瓦一块砖,向着内陆涌去。 游戏突然发布公告—— 【从南北极开始,深海里一股神秘的力量将所有的死物汇聚起来,正在向着赤道而来,人类的生存环境在进一步收缩,请在南北极附近的玩家,及时逃生,以免被裹挟进尸墙。】 异能是控制电力和机械的玩家们,利用仅存的全球卫星设施看到了真相。 所有死去的动物植物人类的尸体都在动,从泥里土里石头里冰里水里自发地爬出来走在一起,形成一股密不透风的尸墙,天上地下到处都是,如同一堵直达大气层的尸墙,以不慢的速度向赤道的方向涌来,占据了这个星球。 尸墙经过的地方,所有的尸体跟着一起走,不小心遇到的活物,不管是来不及逃走的人类,还是鬼怪丧尸,甚至是有异能的植物,只要来不及逃走,在尸墙行径的路线里,全都会被尸墙裹挟带走,成为其中一个元素,被拥簇着往前走。 它们并非毫无目的,就像是人类广告词里说的那样,无数的尸体汇聚在一起成圈,从南北极各自出发,最后想看看死去的生物围绕着赤道能排多少圈一样。 不仅是南北极的尸体在往内陆走,内陆的尸体也在向着南北极而去,想要和尸墙大部队汇合。 倒霉被夹在中间的玩家,无论是多么厉害的新人类,都会被整个吞没。 短短几天之内,五分之三地图的蓝星已经被尸体占据,留给活人的生存环境却还在进一步压缩。 “……从前总是说,世界上一定没有鬼,不然几万年死了那么多动植物人类,岂不是脚下每一寸地上都有鬼,尸体都装不下。现在却看到了,这些死去的生物以尸体的样子存在世界上,就算毫无攻击性,光是它们存在着这件事本身,对人类而言就有多可怕了。” “……等到结束的时候,恐怕星球上到处都是这些尸体,密密麻麻的尸体。” “……这是地狱啊。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这样的地狱,真的有办法终结吗?” “……终结,可是,这些东西不是游戏里这些玩家制造出来的吗?大家好像有意无意的,选择了终结星球,而不是终结地狱。” 只有直播间的云玩家旁观看清了一切的过程。 这些尸墙确实不是巧合,也不是游戏故意设置的障碍,而是玩家们相互争斗的结果。 有人的异能是操纵死尸,后来他死了被淘汰了,成为了NPC阵营后也在操作死尸对抗幸存者。 有人的异能是复制,复制了操纵死尸,有的异能是切断其他人的异能控制,还有的异能是召唤死尸…… 多方博弈下,出现了这样不受任何指令控制,不断召唤死去的尸体,没有任何命令,只是不断出现汇聚的尸墙。 直播间的云玩家和安全局的人看清了所有的过程。 看到一群星际玩家是怎么在游戏里,短短几天之内毁灭一个星球的。 把人类所能做会做的事,把他们一直以来警惕恐惧的事情,直白摆在了面前。 告诉大家,想的没错,只要这么做了,的确是可以毁灭星球的。 幸存的玩家们终于被尸墙逼迫到一个小小的城市里。 只剩下一千个人了。 即便是站在那里朝四面八方看去,都能看到远处天际黑暗的尸墙。 所有玩家都崩溃了,即便是游戏里,他们也不想被挤压在一堵尸墙里,慢慢窒息,毫无反抗能力,成为尸墙的一部分。 破局的关键只有自相残杀,在尸墙到来前选择出最后的十个人,结束游戏。 谢刹和虞星之也在这里。 他把虞星之裹在灰色的毯子里,藏着身后破败的神庙里。 因为空气都被污染了,只要存在着每一秒,虞星之都在净化消耗,他已经虚弱到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谢刹的手中执着精神力汇聚成的唐刀,站在神庙门口,清隽的面容之上毫无情绪和表情。 任何企图接近这里的玩家,都毫不犹豫拦截杀掉。 他甚至很想冲进人群里,比任何人都想更快一步淘汰玩家,结束这场淘汰赛。 因为,星之快撑不下去了。 但他只有一个人,如果他离开了,谁来保护星之? 没有任何一刻,谢刹希望玩家们之间的残杀能再快一点。 他无法离开,为了吸引更多人来杀他,谢刹甚至对他们说:“我就是那个特殊试验品,拿到我的血就可以免疫尸墙,你们要吗?要的话就自己来拿。” 密密麻麻倒下的玩家的灰白雕塑,让其他玩家望而生畏,即便是无敌Buff,他们也不敢接近。 ID叫【妹妹加油】的丸子头姑娘是第一个被灌溉病毒,催生成十级异能的异能感染者。 因此汇聚在一起的集团玩家,为了争夺谁来挖取她的异能晶核而爆发了内战。 最后一刻,丸子头姑娘混乱中跑到了谢刹这边来。 “我是治愈系异能,我很有用的,大神你还记得我吗?” 她的亲友被淘汰成了NPC,但一直在暗地里帮助她,她才能存活这么久。 丸子头姑娘很聪明,所有的玩家都会觊觎她的异能,但是跟她一样的从金苹果农场实验室出来的异能感染者彼此之间不需要。 所以她毫不犹豫向谢刹发出了求救。 这一点导游玩家和戏精玩家也很清楚,所以他们一直以来都在互相帮助。 他们三个商量了一下,前期是自愿被大集团玩家抓住的,这些人在把他们喂养到十级异能前,他们都是安全的。如此才没有像其他五个异能感染者那样,被过早杀死。 谢刹杀掉了来抢夺丸子头姑娘晶核的玩家,这一片领域暂时便没有人了。 丸子头姑娘的十级治愈异能果然很厉害,即便是虚弱的虞星之在她的治疗下也睁开了眼睛。 看到虞星之醒来,小姑娘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露出腼腆的笑容:“我们一定能撑到胜利的,加油。” 虞星之的目光落在谢刹的脸上,游戏里和谐了很多因素,谢刹的身上没有多少鲜血,但仍旧能看出来他受了很多伤。 谢刹一声不吭,清隽的面容安静,看着醒来的虞星之,苍白的面容甚至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干净纯粹的笑容没有一丝欲望。 “大神小心!” 在丸子头姑娘示警前,谢刹先一步头也不回朝后发出一击,挡住了偷袭者的攻击。 之后的十五分钟里,最后五十位玩家之间进行了空前绝后的大乱斗。 能存活到那时候的玩家,每一个精神力等级都不会在九级之下,在游戏里的异能也不会少于九级。 戏精玩家和导游玩家毫不犹豫跑过来,加入了谢刹这一组,三个人守在破败的神庙外。 谢刹守着最外层,戏精玩家和导游玩家守在门口左右,金字塔一样牢牢阻挡着门。 尽管他们未必不知道神庙里的人是谁,也没有多少真切要保护某个人的想法,但谢刹有能力阻挡那些人,他们都知道,和谢刹合作唯一的共识,就是守护神庙里的人。 破败的神庙内,是虞星之和丸子头姑娘。 战斗持续到尸墙已经离他们不足十米的时候,游戏终于发出了公告声。 【恭喜诸位,淘汰赛到此结束,最后存活的十位玩家获得三日后最终之战的名额,魔王将以真身接见你们。决定末日命运的最后战争,三日后开始。】 神庙里的虞星之靠在墙壁上,裹着灰色的毯子,静静地温柔地注视着破败的神像。 丸子头姑娘看着他,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虞星之温和地说:“在看蓝星的选择。” 神庙外的五个玩家很崩溃:“不是说好的淘汰赛到此结束吗?但是外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尸墙还在逼近,不是要我们三日后在这种环境下见魔王,打最终之战吧。” “那魔王什么也不用做了,他只要迟到一分钟我们就能被尸墙团灭。” “太不公平了,游戏是故意的吗?” 谢刹和导游玩家他们也凝视着那些仍旧在推进的尸墙大军,并没有因为淘汰赛终结而放松。 神庙内,丸子头姑娘也注视着神像。 虞星之注视着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神像:“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就会寄托于神魔,希望世间有可以超越自然的力量,打破绝境,让一切恢复原状。” 丸子头姑娘怔然点头:“有魔王,就希望有神灵,魔王是邪恶的玩弄一切罪恶,神灵是美好的宽恕一切无知。” 虞星之浅淡的笑了一下,皎洁无暇的面容温柔澄澈,毫不设防:“明明是人类闯出来的祸,一定要假想出魔王和地狱来归罪。在星球之上散播罪恶和疮痍,再抛弃它,假想出天堂来承载星球上毁灭的美好。” 丸子头姑娘沉默了一下:“因为,作为个体的人类太渺小了,欲望却太大。地狱的出现,是因为想要制造出天堂。成为魔鬼前,是因为想要成为神。” 多少参与最终之战的角逐的玩家们,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成为十个勇士,成为人类的希望,会见魔王,去改变地狱。 但勇士在见到魔王之前,先把自己变成了魔鬼,先一步毁灭了想要变得更美好的世界。 虞星之伸出手,水蓝色澄澈的眼眸看着女孩:“想试着祈求一下神灵看看吗?” 丸子头女孩情绪低落,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如果有神灵,可以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吗?就一下。” 神庙外,铺天盖地的尸山尸海几乎淹没了整个星球,只有这座神庙和前方一小块地面。 玩家们陆陆续续退出了游戏,不敢直面这一幕。 直到那些人退去,谢刹才骤然放松,扶着墙壁,向神庙里走来。 耀眼纯白的光芒,就像是噩梦里醒来睁开眼的那一瞬,被无限放大。 清澈的光芒像是人间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意象,像是宇宙爆炸万物诞生那一刻,这颗星球萌发出第一个生命种子的瞬间。 像是凌晨地平线第一缕天光铺呈而来,所过之处,所有的尸体悄无声息湮灭成土壤,散落吹拂在地上。 厚厚的土壤里冒出小小的绿芽,在微风里轻轻摇摆,再过不久,便满地绿茵,开满芳菲。 “嗯,神灵回应了。” …… 【星球是不会毁灭的,星球只是会被改变。】 【从纵容宽宥人类任何贪婪的神灵,变成无情地放任生命毁灭的魔王。】 【就算是亿万年后,蓝星也还是蓝星,仍旧存在在宇宙深处。】 【只是没有了人类和生命,没有了玫瑰和阳光,只有黑暗和死地,蓝星还是蓝星。】 【被毁灭的,只有人。】 【宇宙无数的星辰,或许都有过蓝星的经历,直到有一天,那颗蓝星太过寂寞了,无声无息坠落,彻底消失在宇宙黑暗之中。】 【也许那颗蓝星,是爱过人类的。】 【那消失前的亿万年,蓝星也会孤独吗?】 睡梦之中,有个奢靡沁凉的嗓音,呢喃一样在耳边讲述了一个童话故事。 玫瑰星球和小王子的童话。 虽然玫瑰被蛇咬死了,但小王子并没有死去。 小王子抛弃了那颗再也种不出玫瑰的星球,去其他星星上玩耍生活了。 只有那颗荒芜的玫瑰星球陷入了沉睡,在某一天短暂的醒来,化作一颗流星,永远消失。 但也可能没有彻底消失。 留在星球上的玫瑰的根,记住了这颗星球,在宇宙的黑暗里扎根开花,嗅到香气的人,会在梦里再一次看见曾经的玫瑰星球。 只要还有一朵爱着那颗星球的玫瑰,那颗星球就不是彻底的消失。 故事很快就讲完了,那个神秘沁凉的声音,情话呢喃一样低声:【亲爱的,晚安好梦。】 第93章 舆论封杀 那时候朝阳已经出现了,但还没有升起。 城市在一半辉光一半阴影里。 初夏蓊郁的林木遮蔽了东南天空,天上的朝霞被晨风吹拂,像一只展翅的凤凰绚烂瑰丽。 橙红色的凤凰渐渐暗淡,变回了明暗交杂的云。 地上的人抬头,视野穿过繁华的高楼大厦,仰望着琉璃一样晴好的天空,等待朝阳升起,金黄的阳光洒落地面。 清澈的微风吹拂少女的脸庞,她微微闭上眼睛又睁开,在阳光的光影下看到青年朝她走来。 【妹妹加油】睁着眼眸看着逆光向她走来的人,在那个人身后,阳光一点一点升起,灿烂的辉光越过那个人照在她的世界。 在看清楚之前,她眨着被光耀到的眼睛,下意识叫他:“虞星之。” 青年从容平静地停在她面前,遮挡了耀人眼睛的光,微微歪着头看她:“嗯?” 她睁开眼,把对方看清楚,雾霾蓝的西装下雪色的衬衫,站在那里轻慢随意的姿态,如同等待被拍摄入画报的男模。 长长的黑发被束到身后,刘海显得那张皎洁完美的脸眉目清正温雅,只是栗色的眼眸过分沁凉,这样微微歪着头一瞬不瞬看着人,让人情不自禁睁大眼睛,心脏微微颤栗起来,不知道是被绝对的美震慑还是灵魂深处对危险的预兆。 那个人其实并没有任何不妥,玫瑰色的唇角似有若无的弧度,温雅矜持,复古金丝镜片却并不显得亲切,有一种无法触及的距离感。 覃耀祖微微颌首,充满绅士感的优雅含蓄,只除了那双栗色温和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人,并不照顾对方为他而生的紧张。 “抱歉,”将面前的人看清之后,丸子头姑娘立刻歉意地说,“我把你和那个人弄错了。” 奢靡的嗓音呢喃一样:“嗯,没关系。但是,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丸子头姑娘看向东边的街道远处,地平线来的金灿灿的阳光地毯一样铺成一条大道。 “我想看看,我最喜欢的地图太阳升起来的样子。” “这里的风景看上去很普通,为什么是最喜欢的?” “因为啊,和外祖母记忆里的很像。跟你们NPC不一样我们星际人种类很多,有一小部分种族据说是在蓝星末日前离开的人类的后裔。和游戏里传承一样,我们星际人也有一种传承,先辈把自己掌握的一些东西,比如语言,留在AI之中,留给后辈继承。记忆中的画面也是一种,流传到外祖母的时候,关于蓝星的已经支离破碎了。但我还是得到了一个小片段。” 丸子头姑娘说着,慢慢忘记了对这个人的紧张和下意识的畏惧。 那个人一瞬不瞬的目光,像是在专注聆听一样,让她说了下去。 “那是某个祖先很小的时候,她离开蓝星时还是个小孩子,她的家就在一个类似这个地图的城市里。考试后会有一个假期,夏天可以穿美丽的长裙子,一大早起来穿着裙子还很冷,就在家门口的街道上等待东边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来。她每天都会穿着最喜欢的裙子等第一缕阳光。” “有一种叫槐树的植物,初夏的时候开满了洁白清香的花朵,踮起脚尖采下一串,花瓣和带着晨露的花蜜一起吃进嘴里,是记忆里初夏的味道。人人家门口都会种满鲜花,春天是红色的,夏天是蓝色的鸢尾花,秋天是金色的葵花。” “这是我从祖先那里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关于蓝星的真切的记忆。”丸子头姑娘微笑起来,眼眸像盈着晨露,“我很想很想,有生之年,能亲眼看一看这样美丽的景象。我以为再也没有机会重现那一幕,但是,在这个游戏里,真的看到了呢。真的,太感谢了。” 覃耀祖静静地看着她,看上去甚至很温和:“你是要死掉了吗?” 丸子头姑娘点点头:“我的确是,就要死掉了。不管科技如何发展,总是会有新的难以攻克的疾病,人也总是会死掉的。我从十四岁时候就准备好了接受自己死去这件事,但一直都无法真正坦然。” “现在坦然了吗?” 丸子头女孩微笑点点头,清澈的眼眸宁静:“我终于见到心中的蓝星了,也看见了蓝星死去前的样子。人跟星辰是一样的,星辰的孤独却不是某一个人可以消除的。我想在记忆里最美好的地方留下自己的身影,在这里下线告别。游戏里也能和现实一样吗?如果一个人死去了,她的身体留在的地方会变成养料,在上面会长出一束花一棵树,如果可以这样,就太好了,那么我也算陪着这颗星辰了。” 覃耀祖看着她,栗色眼眸里的微凉像是浅了,变成澄澈的河流。 玫瑰色的唇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容,呢喃一样温柔:“虽然不行,但是,你可以留下来。” 丸子头姑娘睁大眼睛。 那个逆光站在她面前的魔王,轻轻许诺:“现实里的身体死去以后,在游戏的世界里留下的影像还是会存在,成为这个蓝星的原住民,永远陪着它。” 少女的眼眸弯起,得到了一生最好的礼物:“这是我得到的最好的魔王奇遇。谢谢你。” 清晨的微风吹拂,草叶纷飞,天空凤凰一样云渐渐消散。 远处的草地上,小孩子们赤着脚认真地踢着球,少女白色的连衣裙裙摆被风吹拂,纸雕的白乌鸦飞上天空,白羽织成天阶,打开了一扇门。 迎接一个又一个人类的诞生,目送一个又一个人类沉眠。 腐草生萤,食物链上的生死厮杀,白骨化土,长出花树。 是星辰的残酷,也是温柔。 …… 在浩淼无垠的宇宙里,某个医院的病床上,某个孤独的生灵在和所有相识的人一一道别。 从容地取下手腕上的终端,在最后一声呼吸后,和这个世界告别。 “我爱你们,就像你们爱我,再见,现在,我很快乐。” 一个人的消失,于世界而言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小叹息。 但,随之引发的后续,却或许和那个人毫无关系。 在游戏世界,空间距离相隔甚远,或许会让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变得充盈很多。 很多人都知道那个叫【妹妹加油】的玩家绝症去世了,在那之前他们都以为她只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 玩家们在线下送别了她的追悼会,在线上聚在一起,悲声难过。 “我们去她喜欢的风景里拍照吧,她最喜欢这些了。”哭得最难过的男孩擦擦眼泪,努力想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然后,当他们在地图里讨论着女孩生前的种种时,身后一间居民的房门打开了,提着野餐篮子的少女朝他们走来。 她踌躇了一下,有些遗憾自己因为疾病未发育好的身体并不能将裙子穿得足够漂亮。 “嗨,我希望没有吓到你们。” 听到熟悉的声音,亲友们顿了顿:“我是不是幻听了,我好像听到了妹妹的声音?” “我不但幻听,我还幻视,我看到她了。” 只有一个人不敢置信地冲了过去,红着眼睛看着她和生前一样的笑容。 “呜呜呜呜,原来,原来游戏里还会留着玩家过去的影像吗?” “是妹妹过去的痕迹吗?真是太好了,伯父伯母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安慰。” 少女犹豫了一下:“虽然可以这么认为,但是,我觉得更像是,我换了一种形式,在游戏里活下去了。” 所有人,哑口无言。 …… 短短的时间内,【我现实里去世的亲友,她在游戏里出现了……】这样类似故事体的帖子遍布游戏社区和社交媒体。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都认为他们在玩鬼游戏的梗,有人以为这是在写小说,还有人认为这是在侮辱他们的智商,故意绿帖子骗人骗流量。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知情人补充和作证,很快几乎全星际都知道了,某个现实里去世的玩家,死后出现在了《末日地狱》的游戏里。 如果说只是数据NPC,但她栩栩如生,知道关于这个玩家生前的一切,包括少女时候的秘密日记内容,就连父母在她面前也会认为,这绝对是他们女儿的灵魂。 一个出现在游戏里的鬼,算真正的鬼吗? 哲学领域和灵魂研究方面尚且没有争出什么,更大的风暴却发生了。 不止是这个玩家,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还有其他现实中死去的玩家,在游戏里生活着。 “感想?没什么感想,就觉得和以前差不多,只是不能下线了。游戏里倒是当我是自己人了,比以前简单好多,以前自己是玩家的时候果然是二等人没错了。” “我当然是我,不是什么数据……废话,我记得自己死了。” “死前有什么特别?就是和游戏告别的时候,遇到隔壁水果摊的NPC,老太太知道我要死了,问我死后愿不愿意来帮她看水果摊,我觉得这游戏NPC真是心大,可能以为自己是地狱公民人设太深入人心,就随口答应了。没想到死后睁开眼,真的在她家醒来。” 一开始是悲喜交加,有些温暖的画面,现实中的人不能接受死者离开,回到游戏里和对方告别,还有的人干脆时常来游戏里,就像是他们的亲人只是去了另一个城市生活。 但后来就开始出现混乱,一些死者声称自己是被害死的,而被指控的星际人却辩称这是游戏的阴谋。 忽然之间,一个阴谋论骤然降临热搜:是否是游戏杀死了这些玩家,拘禁了玩家的意识在游戏里? 很多无法将自己的亲人带回现实的人都接受了这个看法。 “游戏夺走了我的孩子!是游戏谋杀了他!” “这是对死者的侮辱,游戏故意拿死者玩噱头吸引人,我确信我的爱人已经死去了,游戏里那个是假的,只是数据!我无法接受他们胆敢这样玩弄我们的感情。” “你是假的,谁也无法替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即便再像我也记得,我的她死去了,我永远失去了她,我不会让任何人来代替她,你是假的,你不该存在!” 有些人甚至攻击游戏里的NPC,认为如果杀死了他们,自己就能将对方带出游戏。 有些人希望那些冒牌货消失,认为他们玷污了死者本身,希望他们去死。 “可是,我真的是我啊。我很高兴自己可以以这种形式留在我喜欢的游戏里,我很高兴还能再见到你们,还能继续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世界上。” “为什么你们能替我做决定?替我决定我该消失?” “我的存在侮辱了你的爱情?你对我的爱情凌驾于我本人之上吗?因为你爱我,就能直接替我决定我该去死?” 这件事在现实中爆发了极大的矛盾,伦理法理之上,无数有争论的事情在发生着,暂时无解。 有人希望这些NPC消失死去,就有人高兴他们存在极力维护保护。 有人主张死者生前的意愿,就有人认为游戏里的人无权决定现实中的财产,即便那是属于死者自己的。 这些矛盾最后通通指向了游戏,认为一切都是《末日地狱》的阴谋。 “这个游戏,无论它到底想干什么,都太危险了,封杀了吧!” “呸!利欲熏心的人类之间的欲望争执关我游什么事?” “希望游戏出一个问卷调查,类似死后遗体捐赠一样,我希望当我死后把我的灵魂捐给游戏,成为游戏一个NPC,我是无法突破精神力十级永生了,但我希望能以这种形式活下去。” “对,希望公平!凭什么都是玩家,有些人死去了可以继续活着,为什么我的亲人死了就是死了,游戏里根本没有他!他就不配当NPC活着吗?” “啊啊啊我在游戏里见到了那位着名的医学家,我曾经是他的学生,他在游戏里也继续在研究医术,但是跟我说,因为游戏和现实很多不同,有些研究无法继续,需要我的辅助。想想看,多少人类精神财富可以因此继续!为什么要封杀游戏?应该大力扶持才是!” “我在游戏里找到了太太,呜呜呜我最喜欢的一篇文,太太没有写完就意外去世了,难过了好久,没想到会在游戏里见到她!更没想到太太在游戏里居然还在码字写完了后续,太太你太好了我永远爱你!论在游戏里追文的快乐!” “我快死了,我希望游戏能让我以NPC的形式继续活下去,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自己选择在游戏里的身份。我可以将我的遗产全部捐给游戏……” “……求求制作人看看我,我外公他是个英雄,他十几年一直受着病痛折磨,已经神志不清了,家里想要实施安乐死,我不希望他这样消失,求求制作人让外公活在游戏里吧!” “我的孩子才那么小,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请你们让她活下去吧,我只想再一次看看她……” “……如果人不可以,宠物可以吗?我的猫很可爱的,让一只猫变成NPC不影响你们任何人的意愿吧!” …… 纷纷扰扰,众生百态。 在吵嚷之中,《末日地狱》始终没有任何人出来表态,大家才终于从吵架之中冷静了一丝神智,想起来这个游戏似乎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官方。 就像是,这个游戏强势地自顾自出现在每个人的终端里那样,从不以任何人的意愿而发生转移,也不以任何人的意愿而改变。 死者就是存在在那里,不管任何人的仇视还是真爱,都不会消失,也不会回到现实里。 无论多少人哀求或者诅咒,有些人变成了NPC,有些人被拒绝,没有任何标准可以评判。 就算有人捐赠了无数金钱,也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允诺。 有的人死后变成了NPC,他的钱币换算成地狱货币继续回到了他NPC的账户上,有的人死了就只是死了,打给游戏公司的钱币退回他生前的账户。 游戏就像是一个随心所欲,冷眼旁观一切魔王,轻慢地按照心情嘉奖给玩家奇遇。 但对于游戏的玩家而言,其实隐约是知道游戏喜欢什么的。 虽然是名叫《末日地狱》的游戏,虽然游戏最大的boss被称作魔王,但是,游戏似乎更喜欢玩家友爱互助,希望玩家做个好人。 游戏奖励友善玩家,惩罚滥杀的毒瘤。 从这个角度看,游戏似乎更欢迎善良的玩家成为原住民。 玩家们并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因为预感一定会有人以此来声讨,质疑游戏凭什么判断一个人是好还是坏,难道一个高尚的死者就因为反对游戏将人NPC化而没有变成他们的NPC,其他人就可以理所当然以为他是个坏人吗? 毕竟只是玩家的猜测而已,在这种人心惶惶的乱局之中,大家并不想给游戏招黑。 当然,不招黑不代表就要安静如鸡,把话语权让给一群辣鸡,敢网络执法谩骂造谣我游,必须用口水喷死他,让他们知道多少个善良友爱亲切可人会帮助萌新和扶NPC老奶奶过马路的地狱玩家,前身可能是个在其他游戏里杀到你退游的知名毒瘤。 有什么样的游戏,就有什么样的玩家。 游戏希望拥有什么样的玩家,玩家就会呈现出什么样。 就在这样的喧嚣之中,三日后,被玩家称作魔王之战的真正的最终决战,不以任何的意志左右,按照预期到来了。 在决战魔王之前,十个玩家聚在一起商讨了战术。 死去的丸子头姑娘,虽然她变成了NPC存在游戏里,但最终之战是属于玩家的,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不是玩家了,她的名额由第十一位幸存者顶替。 那个玩家一直很强,最后关头是为了保护队友才被淘汰的,他进入前十也算名至实归。 这十个玩家即便是在其他游戏里,也个个都是榜上有名的知名玩家,只除了一个不和谐因素。 不和谐因素虞星之静静坐在谢刹旁边,不仅仅是武力值不和谐,过分出众完美的容貌同样也很不和谐。 虽然之前大家都在一个地图里混战,但因为虞星之从头到尾几乎没见有什么贡献,全程都被谢刹护在身后,他们连面也没见过,有些人甚至只是听说过那个地狱第一美人称号的花瓶,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次战前谋略会才是真正意义上第一面。 会议之前没见到人,关于谢刹和虞星之的笑话就已经不知道在玩家之间传了多少遍了,那是什么难听嘲讽的话都说了。 见面之后—— 心里:【卧槽,只是真的吗?】 嘴里:“虞星之?” 被点名的青年自然抬起头,看向神情冷峻的玩家,水蓝色的眼眸清浅澄澈:“我是。有什么事吗?” 【草!老子的心跳瞎几把乱跳!这真是……】 铁血直男面无表情:“哦。没事了。” 说完冷冷地回过头,用手捶了捶胸口,用力过度,发出一声咳嗽。 另一个人一边转笔一边皱眉嫌弃地看着他:“虞星之是吧……一个男人靠张脸苟到现在,啧。” 手中的笔不断掉地上,一边发出烦躁的声音捡起笔,一边不断发出气闷的声音,皱着眉控制不住去看坐在那里的青年。 即便是披散的长发,青年的样貌也绝对不会被错认性别,但过分的美貌是超越性别的。 即便再反感,人类也无法拒绝美。 就如同他们理智上表露出嫌弃,心底无法控制地赞美。 心里小人尖叫:【那个人也太好看了吧!】 终端群里发简讯:“竟然和这个花瓶一起推boss,感觉要被拖累。” 发着简讯:“一个男人靠张脸当花瓶活得比我好,我酸了……” 心里:【据说魔王喜欢他,美人计的话我觉得行啊!】 简讯:“他抱过多少大腿?副本这么危险,居然还有人有心情谈恋爱?” 心里:【怪不得交易行邀请虞星之陪玩的价格一直在涨,还以为那些人是在嘲讽,我要是有钱也想请他陪我玩。】 简讯:“别看了,他不现充。再美有什么用?” 简讯:“怎么,谢刹也没有跟他现充吗?那他图什么?” 简讯:“大佬的世界你不懂。其实我的大腿也很粗,不介意的话他可以抱的呀。” 一排简讯:“……” 沉默。 “……不好意思,不小心把心里话打出来了。但是真的很好看嘛。” “颜狗!”恨铁不成钢。 “请左转抬头,对杀神说这个词,谢谢。” “你们真虚伪!” 发出这五个字,一个端庄大气的女性玩家抬头,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歪着头慵懒地盯着虞星之,眨了一下眼睛:“要交换一下终端号吗?” 谢刹的手握紧虞星之的,乌黑的眼眸冷淡倦怠,无法了解的神情静静地看着她:“他没有终端,我的终端号你要吗?” 美艳御姐,微微僵硬:“不了,谢谢。”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有创意的主权宣告了。 第94章 最终之战(上) 不仅仅是游戏社区,星际虚拟网无数社交媒体,到处都被《末日地狱》的话题占据。 任何一个观点都会引来无数人的支持和反对,众说纷纭,只有游戏依旧在星际人的终端上巍然不动。 声嘶力竭呐喊的反对者:“……一开始用你们最在意的精神力提升来引诱你们主动进入游戏,接着他通过这些被魔鬼引诱的人了解了你们,开始用完美的仪态和外表,情人一样甜言蜜语叫着你们亲爱的,明目张胆地骗你们进入游戏,现在,他开始用灵魂永生来诱导了!你们真的不觉得可怕吗?这是真正的来自地狱的诱惑!这个游戏是真正的地狱魔王!” 淡定无聊的支持者:“一个游戏而已,难道还能毁灭世界吗?再说世界在没有游戏之前也毁灭了好几次啊。它就在那里,有本事你就卸载了,没本事你就坚持别登陆,人家也不会强迫你进入游戏闯关,也不强迫你死后灵魂永存,你坚持自己就好了啊。” 呕心沥血的清醒者劝导着:“灵魂永生是宗教最初始的诱导手段,多少人无法清醒拒绝,你们根本就不考虑之后可能导致的灾难。你们觉得这是自由选择,却不考虑那些意志力薄弱的普通人如何知道分辨魔鬼的可怕?那些永生的灵魂不是天使,是地狱魔王的侍者,如果之后游戏开始强迫人进入游戏,不,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只需要强迫我们的灵魂成为地狱的居民,如果有地狱,天知道也许真的是有天堂的,那些人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吗?” 等待最终之战闲得长蘑菇的玩家:“我不知道游戏会不会强迫我死后成为地狱的居民,但我知道游戏一定不需要你这种贷款阴谋论的杠精。而且,虽然人家叫《末日地狱》,但里面真的挺好的,我觉得是我的天堂没错了。我就是个普通人,死后也没有什么伟大的灭世理想,就想继续死宅打游戏。我这样的战五渣魔鬼多几个,你们不是更省心?” 车轱辘的意见输出来回扳手腕,你来我往各有胜负,并没有真理出现,只是杀了一点大家的时间。 对于叫嚷得厉害的封杀游戏的声音,玩家们都很淡定,笑话,连星际安全局那帮精神力平均八级的巨佬们都做不到的事,靠社交媒体上声音大就能卸载吗? …… 《末日游戏》至今为止已经一周年了,游戏在前半年时间以每月一次的频率逐步发布副本和拓展资料片,一共展露了七层大型副本,也就是地狱的前七层。 后半年掀开了最终之战的淘汰赛,这后半年时间,无数玩家参与角逐其中,被玩家打通过的副本地图,以全员通关或淘汰的频率变成了新的大型副本供其他玩家体验。 这就是地狱的后十层,关于这十层副本,大家已经发现了boss和NPC都是被游戏邀请的玩家在扮演。 最后的大混战历时最久,是所有副本打通后的超大型地图,几十亿玩家在数月之内,毁灭了副本大世界,把自己厮杀到仅剩下十个人。 最终之战的日期,就定在游戏一周年的日子。 游戏社区里,玩家们一直在讨论,与魔王的最后一战是什么样的? 大型灭世之战吗?这一条被玩家否决了。 因为,诸国之战在历时小半年的淘汰赛大混战时期就出现过了,而且那时候玩家人数多地图大场面宏伟,打起来很过瘾,现在就剩下十个人了,不可能会再有这种排场。 机甲大乱斗吗?也被否决了。 机甲这种星际时代的东西虽然个体力量强悍,但是跟蓝星的游戏风格不搭,而且,难以想象魔王用得着这样和人类见面,又不是奥特曼打怪兽,也太沙雕了。 地狱闯关的话,玩家不是一直都在闯关吗? 所以,“最终之战到底会怎么样展开?” 这才是游戏社区最大的热点,一直高高悬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我关心的是,身为光荣的被淘汰的NPC阵营,我能不能现场围观一下十位大佬和魔王的世纪会面?为魔王摇旗呐喊?” “不瞒你说,我也想。” “游戏为什么不支持直播啊,想看!” “云玩家也想看,外面说什么游戏想要统治人类,结果人家根本连看也不给看嘤嘤嘤,想吸魔王大人,我是魔王大人的亲爱的啊。” “一直有一个疑问,这游戏不是人人有终端就可以进来是吗?为什么还有云玩家?” “你们根本不了解手残的痛苦!” “你们根本不了解八十岁还没成年没有被游戏强行安装的种族的痛苦!” “你们根本不了解监护人是安全局的人强行收缴监控终端不给进游戏的痛苦!” “你们根本不了解……只差一点就可以进入十强的玩家的痛苦,我真的想知道最终之战是什么样的啊!” …… 【求魔王开直播我想氪金】,在最终之战开始前一跃而上,成为最热的一个词条。 《末日地狱》的玩家自称地狱人,地狱人在每一个社交场合顶着这行签名,企图让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官方看到他们的心声。 只有一小部分保守秘密的玩家按捺着激动,想起很快到来的全星际直播盛况,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勾起的雀跃的笑容,令人看了越发觉得这个游戏的玩家神神叨叨诡异莫名,不仅是游戏,连玩家也有点可怕。 最终之战开始前,谢刹和虞星之在喝茶。 在游戏里谢刹的房子里。 不管怎么说,对谢刹而言,在他告白之后,那个人愿意来他的家,是一种正向的回应。 即便只是游戏之中,也很重要。 谢刹乌黑的眼眸安静,一眨不眨专注地看着青年:“任何时候哥哥都可以自己进入这里,你的信息已经输入了密码锁里。” 虞星之只是微怔,温和矜持地笑了一下:“谢谢。” 谢刹脸上的表情变化幅度一直很小,显得那张清隽的面容过分干净,有时候叫人觉得淡漠,缺乏欲望,有时候却叫人觉得,纯粹之下是不为人知的执着。 是旁人无法了解和触及的领域。 如同这么久以来,只有虞星之走进了那座房子。 在虞星之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谢刹从背后抱住了毫不设防的青年。 手臂从后环抱住腰身,略显清冷尖锐的下巴支在青年的肩膀上,带来略微酥麻的痒。 虞星之停在那里,原本下意识打量房间陈设的眼眸一顿,缓缓收回,微微侧首看向肩上的谢刹。 “你……” 谢刹并没有松手,慢慢把他抱得更紧更稳,清隽安静的面容,乌黑的眼眸半敛,安安静静,也理所当然:“哥哥吓到了吗?” 虞星之的声音温和,矜持克制的笑容含蓄:“还好。但是,这样就没有办法走路了。” “可以的。”谢刹整个人贴在青年的背上,黏得亲密无间,眉目像只温顺冷倦的猫咪,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极轻,“以前也这样的。这半年在大混战,周围太危险了才没有这么做。但现在是在家里,很安全。” 虞星之就像看着家里向来高冷孤僻的猫咪突然的撒娇黏人,水蓝色的眼眸澄澈柔和:“并没有做什么危险的事,为什么也会忽然低血糖起来?” “没有低血糖,只是懒得动。” 理所当然地说着这样的话,谢刹的手臂环抱得再紧一些,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地依恋和占有。 清隽的面容,介于理性和清冷之间的乖巧,纯粹而坦率:“他们说错了,哥哥不是我身上的挂件,我想当哥哥背上的挂件。” 虞星之微怔,眉目澄澈笑了一下,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谢刹一直都很坦诚:“实际上并没有低血糖,哥哥觉得我不舒服背着我的时候,很喜欢。” 他天生不喜欢做没有必要的事,其中一个就是能不动就不动,节约能量。 叫他动就像是叫他长跑,如果一直跑总还可以继续跑下去,但只要中途停下来就再没有气力继续。 虞星之是个例外,虞星之永远可以让他启动。 “认识哥哥以前,只要做出这个样子就可以避免和人社交。认识哥哥后,这么做可以和哥哥在一起久一点。” 谢刹抱着那个人,鼻间嗅到青年身上好闻的似有若无的香气。 “有时候我不知道喜欢哥哥看着我多一点,还是喜欢抱着哥哥多一点。” 乌黑的眼眸倦怠一样半阖着,黑色静谧眷恋,缓慢地眨了一下:“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但是,这次最终之战,我希望哥哥可以不要去。” 虞星之垂敛的眼眸睁开,温和地说:“为什么不希望我去?” 谢刹的眉眼微微一点波澜,“很危险。” 水蓝色的眼眸澄澈清透:“……” “这个游戏的确很真实,像一个真正的遗迹冒险,不知道尽头会是什么。有一点很明确,这里的确是可以锻炼精神力的,但也意味着,如果遭到重创,现实里也一定会受影响,会死。” 谢刹的声音平静而理性。 “如果只是为了在游戏里得到生存点换取想要的物资,普通的副本通关就足够了。最终之战,无法确定会发生什么。如果用大数据演算一下,整个淘汰赛呈现的逻辑关键都是末日。无论玩家是主动还是被动,无论目的是什么,都在演示如何毁灭一个世界。很危险,无法确定那个人想要做什么,才会让几十亿玩家一起来演练这种事。还有,挑选下一任魔王……” 虞星之微微扬眉,澄澈宠溺的眼眸看向他,玫瑰色的唇开启一点弧度:“你怀疑他在玩家中挑选什么人,控制那个人在现实之中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吗?” 谢刹轻微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做什么。至今为止,他的所有言行都无法确切演算。” 虞星之笑了一下:“那就直接问他好了,最终之战,不就是站在他面前,问他,是什么,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吗?” 谢刹:“所以,你要去?” “因为谢刹你会去,无论是什么样的世界,谢刹在的地方,就想要去看看。因为知道谢刹在那里,所以并不担心任何危险。” 谢刹乌黑的眼眸清亮:“……” “好啊。”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青年温柔呢喃,“在最终之战结束后,无论多远,我也会试试看的,去谢刹长大的地方。” “和我一起生活!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玫瑰一样柔软微敛的唇落在谢刹的额头。 “好啊。”和以往一样,满足应允他所有的要求。 …… 不管外面多少纷乱嘈杂,最终之战的到来安静平常。 在《末日地狱》一周年的时候,十点十分如约开启。 十位玩家在游戏的家里都有一扇突然出现的终极之门,等着玩家推门走进去。 十位玩家里,有一位背后站着安全局。 “……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确保自己存活到最后,那个直播间的视角定在了你身上。” “……在游戏正式开始之后,我们会突击对外转播,到时候整个星际都会看到的。” “……安全局很肯定,这个游戏来历不善,危害重大,或许是当初蓝星毁灭的原因,你的任务非常艰巨,守护星际和平的重任,交给你了。” 这些都是登录游戏之前,安全局的人亲自交代的话,因为他们觉得那个东西是远超人工智能的存在,任何网络上的东西都有可能被窃取听见。 这个玩家对此深信不疑,但也有一个疑问一直存在,既然游戏背后的制作人如此厉害,为什么没有发现那个直播漏洞? 虽然得到解释,有一个很厉害的黑客帮助在帮助安全局,先一步清除了痕迹,但这个玩家始终无法释怀。 无论如何,时间到了,玩家并没有时间纠结,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那道终极之门。 …… 一条复古的昏暗的走廊。 走在里面的感觉很奇妙,理智上觉得神秘不安令人警觉,情感上下意识却觉得亲切。 就像是行走在童年时候的家中,就算是黑暗中,谁会对自己的家警惕呢? 但,十个人的家不可能都一样。 终于看到了其他玩家,大家不约而同都稍稍松了一口气,快步和大家汇合。 很快,大厅之中的沙发上坐满了十个客人。 “不知道你们什么感觉,我怎么觉得这里的样子看上去像我小时候的家里?” “啊,我也是。” “我家不可能和你家一样,但是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觉得像是梦里来过很多次的地方,但现实里的确不存在。” “游戏好像影响了我们的感知。” 大家一边闲聊,一边警觉地打量着四周,等待随时出现的魔王和挑战。 “所以,最终之战就是在这里举行吗?” 一阵耀眼的光亮,当所有人再次能看清的时候,发现大厅四面八方多了很多面镜子一样的门。 小孩子玩耍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仿佛和他们重叠的平行世界。 玩家顿时悚然,站了起来。 直播间里,无数人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奢靡呢喃的声音这时候传来,虽然看不见人,却觉得那个人像是慵懒轻慢地招了一下手,抬着下巴,故作无辜地说:【嗨,怎么像是吓一跳。放心,我对客人向来很友好的。最终之战不会做什么让你们为难的事。嗯,这样吧,玩一个最简单有趣的小游戏,蓝星每个人小时候都会玩的,捉迷藏。】 草,boss要和他们捉迷藏? 魔王要和他们玩捉迷藏? 最终之战是捉迷藏? 不仅是每一个玩家的心声,直播间的弹幕也刷满了无法言表的心情。 魔王孩子气的声音还在继续,无趣散漫的语气,却无法掩饰其中的危险轻慢:【游戏规则很简单,这周围有十面镜子,每一道镜子之后都是一个房间。我就在其中一个房间里,找到我,就算你们赢。】 【不过,为了让游戏有一点乐趣,每个房间里我都准备了礼物。迫不及待想看看吗?】 【每一轮只有六扇门会随机打开,一道门一次只能进去两个人。每一轮游戏结束前,我都会在某扇打开的门里等着你们,不会换地方。六分之一的运气,能找到我的吧?】 【要是找不到,就换我来找你们了。】 似有若无的笑意,让人脊背发寒的愉悦。 玩家们互相看一眼,每一轮六扇门,每个门进去两个人,意味着玩家们要分成五组。 这没什么,本来玩家们就有自己相熟的队友,这样还避免了被某个人拖后腿。 就是六选一的概率,到底是找到魔王好还是找不到更好,让人犹豫。 某个被认为拖后腿的花瓶静静站在谢刹身旁,身上不断投来玩家们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 谢刹把虞星之的手握紧。 在上次战前会议,谢刹就已经说过,这个人由他负责。 但玩家们还是觉得意难平,认为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毫无实力,只要他存在着,或多或少都分去了大家应得的奖励。 “就算谢刹再强,他一个人的贡献能抵得上两个人吗?” 虞星之的确很好看,无论什么样的立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大家也并不讨厌他,甚至换个地方会很喜欢他。 但人人都清楚,在利益面前,美是最无用和脆弱的东西,任何时候都是最先都打碎的牺牲品。 大家收回投向虞星之的目光,各自心中都有决断。 大厅的地板上,一个小孩子的玩具音乐盒突然旋转起来,欢快的童声唱着歌。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 ” 音乐盒停止的时候,音乐盒上小女孩的手指指向的地方,玩家们都望去。 吱呀一声,六扇玻璃门开启了一条缝隙。 【my fair lady,】优雅奢靡的嗓音轻笑,【选好了我在哪一扇门后吗?】 被魔王轻笑着,情话一样呢喃叫着“我美丽的淑女”的玩家们,尤其是直男玩家,脸上都出现了可疑的红痕,不知道是羞恼气闷还是紧张。 随着安全局征用星际各大媒体的转播,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这一幕。 直播间的玩家们的反应最是强烈,无法控制的啊啊啊着,发出无意义的弹幕。 “……可恶,嫉妒能进入十强的玩家,我也想被魔王调笑叫美丽的淑女。” “……醒醒你是男的!” “……耀祖老公,只要你不介意我是男的,我就不介意!” “……说骚话的都叉出去,快来投票啊,你们说哪一扇门后是我老公!” 六扇微微开启,邀请玩家进入的镜子大门,表面看上去毫无区分。 十个玩家彼此斟酌着。 他们早已经两两分好了队。 深呼吸一口气,能进入十强的没有一个是会被动等待的人。 “我选这扇门。”被选中的那扇门直直对着玩具音乐盒上小女孩的手指。 其他人也立刻选了离手指指向最近的。 谢刹不置可否,在仅剩下的两扇门上看了几眼。 “我们进去吧。” 镜子里的虞星之看着他,微微点头。 十面镜子就像是十面体,不断反射着镜像中的人影,就像是有无数的虞星之和无数的谢刹。 谢刹握紧虞星之的手,走了进去。 其他玩家也和各自的队友,走进了他们选择的镜子后的门里。 弹幕间一时热闹起来。 “……主播快快快跟上去,我要看终极秘密,镜子后是什么?” “……给我看杀神和星之的,我要看他们的画面!” “……主播能切镜头吗?把五个镜子后面都切一遍。” “……你们把主播当什么?能黑科技穿越游戏封锁直播就已经很厉害了。” “……话说主播在哪里是哪一个啊?” “……主播是个南瓜……” “……莫问,问就是南瓜……” 主播,主播心里苦。 南瓜主播的确还在这个游戏里,在一个黑漆漆的世界里,等着哪个倒霉鬼进来,打开箱子。 作为NPC阵营一员,上面交代了,要他们好好招待这些拆封礼物的客人们。 呜呜呜,拜托那些大佬千万被想不开拆礼物,这是驴你们的。 镜头并不在南瓜主播身上,和他合作的组织神通广大,居然有一个他们自己的选手在最终之战里,镜头就定在那个人身上。 谢刹和虞星之走进了镜子之门。 走进去后,门自动关上了,和墙壁融为一体,几乎毫无痕迹。 房间里看上去很正常,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卧室。 卧室很干净,看得出主人生活很简洁,没有什么特别的私人物品,也没有什么娱乐喜好。 “是我的房间。”谢刹神情冷静。 虞星之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向卧室地面的大箱子。 包装成礼物的样子,红色缎子系成蝴蝶结的样子,等人来拆开。 谢刹走过去,示意虞星之站在他身后安全的地方,拉开了蝴蝶结。 …… 导游玩家和戏精玩家一队。 【今天也没吃药好快乐】依旧笑嘻嘻的:“哟吼,是个休闲吧台啊,不像我的,不会是你的吧。” 导游玩家点点头,微微皱眉:“的确是我家的,这个游戏能看到我家的陈设吗?” “显然是你的精神投影啊,让我猜猜看,该不会是放大我们的精神力,出现的都是感觉最安全放心的地方。【情缘说得都对】你情缘呢?怎么不玩游戏?” 导游玩家依旧皱着眉,警惕地打量着那个礼物箱子,随口说:“我没有情缘,名字是随便取的。这个礼物,就是魔王说的吗?这个房间显然没有他。礼物打开吗?” 戏精玩家笑嘻嘻的:“哦呀,原来你是单身狗。打开啊,你看我们连出去的门都没有了,显然不打开是出不去的。” 说着他直接走过去,拆礼物的动作相当的快。 “魔王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好期待!” “喂,你这个人,我还没有准备好……” 话音戛然而止,他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箱子里的东西。 …… 五分钟后,五扇门里的玩家陆续出来。 有的人若有所思平静地走出来。 有的人逃难一样狼狈不堪滚出来。 有的人脸色惨白,失魂落魄。 有的人眼眶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刹被虞星之背着出来的。 他的额头上渗出薄薄的冷汗,清隽的面容毫无情绪,只是和以往一样苍白。 弹幕间一片—— “……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这么惨?” “……门后到底有什么啊?好好奇。” “……冷漠无情:魔王的礼物。” “……我知道是魔王的礼物,但什么礼物让大家这样出来了?” 玩家们围绕一个圈坐在地毯上,大口喘气。 “大家各自都说说门后的世界,毕竟每一轮十选五,出现重复门的概率很大。” “我看到了我爷爷家的花园,里面一个礼物箱子,拆开以后看到了我死去的爷爷。我忘了游戏,和爷爷像小时候一样生活,很快周围发生了很多可怕的事情……我爷爷不是我爷爷……” “我看到自己是个军人,爆发了战争,我们打了很多惨烈的战斗,和平却一直没有来,我和最后一支队伍和敌人同归于尽了。但其实没有什么意义,没有谁是赢家,世界被毁得差不多了。” “我没什么,就是平常生活,忽然有一天太阳偏离轨道,世界变冷了。有能力的人都逃走了,我和周围的人平静地等待被冻死,就大家都很从容,所以不觉得可怕。” 每个人都看到了各自内心恐惧的末日和绝境。 但也有人不一样。 “我看到了很美好的世界,真想活在里面,但最后想起来这不是我的世界,就醒了。” “我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一座空房子,我在里面走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但真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最后轮到谢刹和虞星之这一组。 谢刹淡淡地说:“我是一个避世的科学家,生活在地下实验室。没有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废土末日过了一段时间。” 大家看向虞星之。 虞星之温和地说:“我也是,看见自己走在废墟一样的世界,空气都被污染了,几乎没有了任何生命,走完全程以后,我也一起倒下了。” 大家点点头:“看来箱子里的东西,有好有坏,都是一些精神力方面的幻境攻击。” 奢靡的嗓音再次继续:【不是幻境,是真的存在的。】 大家忽然悚然,屏住呼吸看向附近。 【真遗憾,提示这么明显也没有能找到我吗?不过没关系,还有五扇门没有打开呢。你们还有机会赢。】 谢刹突然开口:“你说这是真的存在的,是什么意思?” 轻慢无趣的嗓音说:【某些人曾经经历过的世界,借给你们看一眼。很有趣吧。】 玩家们面面相觑:“为什么给我们看这些?” 那个人像是觉得无奈,仿佛看着一群脑子不行的学生,手指撑了撑额头,无趣地看着他们:【把你们选出来是有特别用途的。】 “特别用途?” 【可以简单理解为,你们玩游戏,我玩你们。】 玩家们冷汗渗出:“……” 直播间一片:“……我没关系的,玩我吧,随便玩,高兴怎么玩怎么玩,魔王大人你看我一眼啊……” 轻慢无趣的声音呢喃:【准备好了吗?第二轮捉迷藏开始了,不想被玩,就找到我。】 玩具音乐盒再一次转起来。 那个人漫不经心跟着唱,唱到最后一句:【……my fair lady,这一次是谁这么幸运呢?】 玩家们看着重新打开的五扇门,有三扇是重复的。 面如死灰,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 这一次,玩家们不仅是遇到精神攻击了,进入新打开的两扇门的玩家还遇到了之前游戏里的boss和怪物的追杀。 最后九死一生逃回门外来。 “没有,没有找到!” “这些门后都是陷阱,礼物都很危险,根本就没有魔王,我怀疑他在故意耍弄我们。” 谢刹的头发微微打湿,也经历了一场死生考验,他站在虞星之前面看着音乐盒:“你真的在这里吗?” 奢靡轻慢的嗓音,低沉情话一样呢喃:【当然。一直都在。】 “你真的每一轮都在其中一扇门后吗?没有移动过?” 【当然,没有移动过。】 “那为什么我们运气这么差,一次也没有找到过?你隐身了吗?伪装了吗?” 【怎么会,游戏要公平。我一向最公平,你们每一个人都见过我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什么干扰了我们的选择吗?” “一定是这样的,怎么可能刚好每次都错过了他在的门。” “那怎么办?” “找到了你,游戏就结束了吗?” 【对。我们就会和以前一样,喝着咖啡聊聊天了,聊聊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游戏。就是每个游戏都会有的策划见面会。】 “哈,策划会?” “什么游戏玩家面谈会这么玩玩家的?” 【我可是会让你们当下一任魔王的呢?】 玩家干笑一声:“您真慷慨。” 【不过,十扇门全都打开一遍后,还是没有找到我的话,我就要做点什么了。杀你们一遍可以吗?】 “……” 【嗯,这么小气吗?游戏里又不会真的让你们死掉,再说你们也杀了很多遍世界啊。】 “……” “这次、这次一定行!” “一定能找到他!” “我不信我运气这么糟糕……” 【嗯,有干劲是好事。但我不喜欢太过愚蠢的人,等下可以怎么杀你们?有什么想法提供给我吗?】 弹幕间一片嘤嘤嘤—— “……魔王犯规,老夫的少女心……” “……虽然他在说可以杀你吗?但我听到的都是可以爱你吗?啊我死了可以可以太可以了……” “……醒醒,跟你没关系,魔王说得是那十位巨佬……” “……羡慕巨佬们,从没有这么想要进入十强……” “……求选星之啊,大美人最好欺负了,魔王求你选他吧……” “……我就是死了,也要用我腐朽的声音喊一句:耀星是真的!” “……邪教,叉出去!” 第95章 最终之战(中) 全星际的玩家和云玩家甚至对游戏毫无了解的人都在各种地方看到了这场直播。 不明所以的星际人可不觉得魔王哪里令人着迷了,听到游戏里那个游刃有余幕后boss,情话一样跟玩家商量怎么杀他们,只觉得胃里都冒寒气。 “真可怕啊。但是,为什么突然全民直播这个?” “据说是安全教育?” “是控制不住自己玩了那游戏的人遇到的危险吗?怪不得了。” “安全局的警告没错,果然很危险啊。” 他们会遭遇什么?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着全息画面里的景象。 “里面那个白衬衫长头发的青年长得可真好看啊,是哪个明星吗?” “可能是游戏请的代言人……” “怎么可能,长成这样的明星不会没有名气的,也不可能有人敢接这种代言。” “是游戏的NPC吧。” “一定是了,老天,他可真迷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也要玩这种危险的游戏?” 短短的时间内,社交媒体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全民直播占据,与直播相关的事情不断换着话题上热搜。 从#我认识的人在里面#到#传说中第一玩家杀神的真面#,到#惊现神颜玩家#,到#末日地狱的真相#,再到#魔王的游戏#…… 不断换着排名的娱乐话题热搜,一时缓和了大家对死后灵魂存在游戏这件事的争论。 画面里,第三轮游戏开始了,随即出现的五扇门里再次打开了一扇新的从未开启的镜门。 这样算起来,十扇镜门只有两扇未曾开启了。 按照游戏规则,一旦全部十扇门开启,玩家还没有找到魔王,就会被魔王杀一遍。 “怎么样,这一次他会在哪一扇门后?” “只能碰运气吗?” “谁进去新打开的门?” 大家不约而同看了眼虞星之,再看向谢刹。 他们知道,事到如今,既然是两两组队进门,那么也就不存在虞星之拖累他们一说,谢刹更没有必要多做什么。 但新打开的门意味着更未知的危险,也没有人想进去。 谢刹握着虞星之的手,从始至终没有松开过:“我们去这扇。” 他的主动让其他玩家都松了一口气。 其他五扇门里选四扇,到底进入哪一扇已知的危险里,也足够玩家斟酌。 有人甚至现场就开始运用起博弈论组建逻辑编程,让AI来帮他们筛选最佳方案。 只有魔王漫不经心,说不出是无趣还是有趣,故作无辜地对他们说:【还有两扇门,十扇门就全部开过了,确定我就在你们选择的那扇里吗?不再考虑一下?】 玩家们紧张的汗都出来了。 谢刹和虞星之站在新打开的门前,等待其他人选好,大家一起进入。 他乌黑的眼眸若有所思:“这些礼物背后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当然有。】魔王奢靡的嗓音温雅,仿佛很有礼貌一样回答了他,只有声音里似有若无的轻慢潜藏着危险的隐喻,令人无法安心,【礼物,通常代表没有任何付出的得到,和不计报酬的给予。寓意是美好的,尽管有些人不那么喜欢收到的礼物。决定从你们之中挑选出新的魔王前,我需要确保你们看清楚:你是否了解了什么是真正的末日?】 谢刹:“大混战时期,还有什么末日没有见过?” 奢靡的嗓音低沉,呢喃一样:【那是你们制造出来的末日,我知道很多人以为这只是游戏而已,不是真的。但礼物里的末日,是真实存在过的。了解之后,再来告诉我,你想要这个游戏是怎样的。你要给这个世界什么样的末日。】 考虑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倒计时不断在跳着表,玩家们站到了自己选好的大门前。 那个轻慢优雅的声音,不缓不慢:【我可是在给你们机会,改变世界呢。】 打开的镜门将玩家的面容摄入其中,对着他们缓缓开启,玩家们走了进去。 【这一次,有人猜对吗?】 在全民直播的时候,镜头可无法五分钟之久什么画面也不给,那样必然会流失很多观众。 南瓜主播终于收到了那位神秘人的反馈,那个十强玩家里,其中一个与他们合作的大佬玩家,终于开启了自己身上的视角定位。 所有人便看到,一扇门推开,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 导游玩家和戏精玩家是一组,原本导游玩家选择的是丸子头姑娘,但是她死去之后便失去了十强的资格。 两个人这一次走入的房间,据上一把从这扇门走出来的人说,在里面会看到自己的家,但是什么也没有,只是莫名令人觉得害怕而已。 只是害怕的话就只是心理压力而已,可比实质的攻击强多了。 但如果可以,导游玩家并不想选这扇门,做出选择的是那个戏精玩家,他的手速可是相当的快。 走进来后,戏精玩家诧异了,因为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家,而是一个医院病房。 戏精玩家发出哦呀的声音,依旧笑眯眯的,双手抱着后脑勺走过去,躺在床上,发出喟叹的声音:“到家了啊,真好。” 导游玩家一愣,想起这个人的ID【今天也没吃药好快乐】。 原来这个人不只是戏精,是真神经病吗? “你这么说我就不开心了,你这是歧视。虽然我从小就在疗养院长大,但我精神可好得很,比你们任何人都正常。” 导游玩家疑惑:“为什么你会从小住在疗养院?” 戏精玩家理所应当地说:“因为我精神力等级天生太高了,成年以后就达到了九级精神力哦,是个天才。但在安全局的人眼里,这叫做不安定因素,属于脑子有病,担心我想不开突然反社会,于是我从小就住在这里了。” 他夸张地露出委屈小可怜的表情,还抽噎地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让人难以分清楚他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导游玩家一路已经习惯了,很淡定:“九级精神力,我也达到了,怎么没有受到这种待遇?” 戏精玩家盘腿坐起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你家境不错,从小到大被人夸是天才吧。成年后就达到了八级精神力,考取名校,拜了有名望的导师,前途不可限量。” 导游玩家不置可否,但他的样子却表露了,戏精玩家说得不错。 在精神力主导一切的星际时代,能进入十强的玩家没有几个不是天才。 只是因为这个游戏压制了精神力实体化,导致很多时候玩家们看上去好像差别不是很大。 戏精玩家忽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但是,在我们这种人眼里,你们只是个傻瓜而已。别生气,这是事实。在我们看来,成年以后才八级精神力的都是庸才,安全局也是这么看待你们的,所以根本不管你们,你是怎么达到九级的?是玩了这个游戏,一点一点蹭上来的吧,这样的人外面那些玩家一大半都是。努力造就人才!” 啪啪啪,他连连鼓掌。 导游玩家没有生气,或者说他的风度和教养让他不要为这种程度的冒犯而生气,不代表他真的和谢刹一样毫无情绪。 他注意到一点:“一大半都是,是什么意思?还有一小半呢?” 戏精玩家笑眯眯的:“意思就是说,除了我以外,里面还有两个异类。那个长得很好看的虞星之,他的精神力等级最低了,才七级吧,这种天残忽略不计。不过他进入游戏的时候似乎也才三级,涨得不算太慢。我主要说的是【0018】,哦,你们叫他杀神,第一玩家。” 他没有卖关子,直接就说了出来:“不过那个人不叫什么杀,是刹那的刹,他也有九级精神力哦,而且不是你们以为的成年后八级,因为这个游戏蹭到了九级,是从小时候就快速到达九级了,不过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方法压制了精神力只有八级以下。所以他不用像我一样从小住在精神病院。真聪明!” 他耸耸肩,有些酸溜溜的,不怎么开心。 导游玩家目瞪口呆。 不仅是他,观看直播的全星际人也一样。 安全局的人紧急商讨着,关于精神力等级的秘密被这样堂而皇之当着全星际人泄露出来,是否要及时掐断直播,但是被高层制止了。 “现在中断就等于是承认了,先继续直播,之后想办法。他不是住精神病院吗?一份精神证明难道不好弄吗?舆论之后找公关方面的人,现在的重点是这个游戏,计划不容有失。” 游戏之中。 戏精玩家笑眯眯的,眼神却冷静:“别担心,全星际人都看着呢,跟你一样惊讶不知所措,你可以对着镜头打招呼哦,搞不好你的父母会看到呢。不过你还是不要这么做了,因为搞不好他们在鉴定我精神病胡言乱语的时候,把你也算上呢。就算这样,也想继续聊天吗?” 导游玩家看向周围,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你总是这样,不知道哪一句真哪一句假。” 戏精玩家绷不住,露出八颗洁白牙齿的笑容,狐狸一样的眼睛笑得弯起来:“你果然聪明,或者说狡猾。” 导游玩家这幅样子,才真是叫人不知道他是真的信了,还是假的信了,就算后续被清算,也可以装作从未把他的话当真而全身而退。 “我估计他们为了游戏的秘密不会中断直播的,这可是我大好的表演机会,我是不会错过的。” 他甚至理了理头发,笑容灿烂,对着前方打了个招呼:“嗨!” 直播间炸了一片的反应可想而知,这可比见鬼了还叫人毛骨悚然。 戏精玩家跳下床,哼着歌去拆礼物:“哦呀,超级喜欢这个游戏的,在精神病院,我可哪里都去不了,但游戏里哪里都可以去。魔王的礼物最喜欢啦,我爱他!他要是想杀我,我愿意给他提供一百种套路。” 导游玩家站在那里,只用目光看着他,没有任何阻拦。 拆开的礼物是一枚钥匙。 戏精玩家拿着钥匙直接蹦跳起来去开自己病房的门:“快来啊,一起去冒险。” 导游玩家不置可否跟上去,既配合,又保持距离。 “你怎么知道谢刹的事?” 戏精玩家随口说:“你知道精神力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为什么我的精神力天生高呢,因为我父母高,我父母是谁呢?他们谁也不是,只是一些实验室储存的优秀实验基因编号。谢刹跟我一样,他也没有什么父母。据我所知,当年那个着名的学者刹的实验,如果他死前精神力成功突破十级了,那么谢刹甚至可以说就是刹。如果没有,那么谢刹就是学者刹的复制品。他的监护人那个老管家是当年学者刹的同事,于是他被接走可以正常长大。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试验品,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学者刹失败死后,十级精神力项目废止,我这种侥幸活下来没有被销毁的试验品,就得在这种监控下长大。免得将来毁灭世界。” 导游玩家听了很淡定:“又胡说八道。” 他一副并不相信的样子,但真的信不信,只有他自己知道。 戏精玩家也耸耸肩:“我也觉得他们胡说八道。我是多么善良可爱热爱世界啊,怎么会毁灭它呢?” 安全局的人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才没有关掉直播,却已经开始对外散播这个人是个反社会人格的疯子的舆论,以及从而反过来佐证这个游戏的危险。连疯子都利用,却可以无限增长精神力的可怕游戏,难道还不危险吗? 戏精玩家走出病房,病房外无数的病房,每一个都犹如牢笼,里面住着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的穿着病号服的人。 仔细看去,甚至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和戏精玩家长相一样。 “哟嚯,看来这里关着很多我嘛,真开心我不是唯一一个倒霉蛋。嗨,你们好啊。” 牢笼一样房间里的人抬起头,阴测测的目光看着他们,一点也不友好。 导游玩家背后一寒,但戏精玩家却好像只是可惜:“别这样啊,直播看着呢,你们这样岂不是让人坐实了,我们果然是个不安定破坏分子,关起来果然是正确的。啧啧。” 然而里面的人毫无反应,他们比起戏精玩家,更像是一个个被关起来的幽灵。 导游玩家拉着他后退:“小心一点,别忘了这可不是现实,这个房间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他意有所指一样。 戏精玩家委屈又不开心,嘟囔着什么往前走。 “虽然有点嫉妒谢刹,但他也算活得很无趣吧。我们这种精神力天然九级的试验品,一辈子都活在监控下,他也不例外。据我所知这个人没什么朋友,就算没有和我一样被关在精神病院,实际上也不常出门,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打打游戏。所以你看,他才会横扫各大游戏排行榜,成为着名的第一玩家。我才不嫉妒他呢。” 导游玩家一直很平静:“你错了,据我所知他的精神力一直很稳定,最高只有八级,也和我们一样,因为玩了这个游戏才升到九级的。而且,他也没有受到什么监控,很久以前他的工作就和安全局相关,一直作为特别顾问在为某些特殊部门工作。即便他本人的确不喜欢社交,但也不是受到什么监控不得已为之。而且,他比你正常。” 戏精玩家切了一声,摇摇头:“你的逻辑反了,他先是试验品受到监控,不是一个普通人那样长大的,才变成这样。不是他天生就该是这样的人。” “你好像一直很关注他,如果你一直关在精神病院,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你的话处处矛盾。” 戏精玩家笑嘻嘻的:“九级精神力,真的以为关住了身体就关住了一切吗?知道什么叫九级精神力吗?最接近十级的存在,而十级是神灵的领域。九级就和幽灵一样了。你害怕鬼吗?情缘缘。” 导游玩家很淡定:“那看样子,他们得再加强管理了。” 戏精玩家笑容消失:“哦,那可真可怕。不过,你说谢刹之前一直只有八级精神力,这怎么可能?他绝对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压制了精神力,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只有八级的。” 导游玩家平静地说:“有什么关系,现在游戏里至少也有七八个九级精神力了,但你显然还是没有同类,我们并没有被监控,而且,我们也不精神病。” 说着导游玩家低下头,碰触了一下手腕上的终端。 戏精玩家无所谓地笑笑:“监控你的人怎么会让你知道自己被监控?” 导游玩家顿了顿:“你说这里正在被直播,你是怎么知道的?” 戏精玩家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嘘了一声:“我主动和安全局的那帮人合作的呀,为了一场盛大的演出。” 导游玩家顿了顿,点点头:“你果然是个戏精。” “我是啊。” 前方,无数僵硬地拿着针筒的怪物迎面走了出来,每一个人惨白衣服里的身形和面容都很扭曲,不像是人,更像是丧尸。 身后,那些牢笼一样的病房里,穿着病号服的幽灵走出了门。 “哦呀呀,被前后夹击了,看来魔王的礼物是要我逃出疯人院啊。” 导游玩家和他背靠背,挽起袖子,神情冷峻:“往哪里走?这是你的精神力构造的世界,你该清楚出口在哪里。” “这边。” …… 一切结束,对于门外而言,钟表才走过了五分钟。 玩家们死狗一样喘着气出来,各个汗如雨下,脸色潮红,如同参加了什么生死长跑。 唯独戏精玩家还是一脸喝了冰汽水一样的爽,虽然满身狼狈,也无法阻止他的兴奋。 导游玩家抹了一把汗:“你刚刚门内说的那些……” 戏精玩家笑眯眯的,惊讶:“当然都是随便说说,难道你居然当真了?” 导游玩家喘着气坐在大厅的地毯上,眼皮不抬:“我半个字都没信。” “真遗憾。”他耸耸肩,垂下的眼眸看着导游玩家。 这个人是故意这么问的,问出来的时候,就在暗示他应该如何回答。 是在保护自己吗? 只有被耍弄的外界又是一阵波澜,一部分人为自己被愚弄,真情实感相信他而愤怒,一部分人坚定不移他之前说的才是真的,现在是不得已的口是心非。 星际安全局此前安置的诸多措施都瞬间用不上了,一时不知道该辟谣散播他的负面消息,还是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坐实他所谓的随便说说。 “我们难道不是为了维护星际的和平吗?怎么搞得我们才是坏人一样?” 星际安全局的人看着外界的舆论,疲惫憋屈,却不得不继续。 “当年的试验也是为了人类的永生福祉,很多伟大的学者自己就是试验品,最终牺牲了。” “那些试验品的确无辜,但我们已经做了努力。” “但我们,的确牺牲了少部分人。” 如果那个叫【今天没吃药也好开心】的玩家不跳出来,他们甚至想不起来还有这样的人一直生活在疯人院里。 “原来,跟我们合作的神秘人就是他吗?” “不知道,目前看来是的。” “那他也是为了守护星际和平,和我们一样为了揭穿游戏的危险,或许我们可以真的合作……” “天真,如果有一天他不想守护了呢?人类是最善变的。这种精神力不稳定的人,更是如此。” 星际时代,精神力强弱决定一切。 但八级左右的精神力强者是各行各业的翘楚领袖,而比八级更高一级的九级精神力,真正的天才,却是社会最底层,被当做天生的罪犯来防备。 然而,无数的八级精神力者,暗地里却不断在寻找突破精神力的方法。 现实就是如此魔幻和矛盾,充满无解的悖论。 …… 谢刹和虞星之走进的那扇新打开的镜门,里面是一个实验室。 “我没有来过这里。”谢刹说。 虞星之就更不可能来过。 “看来不是所有门后的世界都是玩家精神力世界恐惧的投影,也可能是凭空虚构。” 谢刹走近那些空置的实验室:“但我觉得这些东西很熟悉,好像曾经一直都和这些东西相处。” 手指抬起来,不假思索就能打开所有装置。 他看向窗外,特殊玻璃后是黑暗之中的宇宙星河,这个实验室设置在外太空之中。 虞星之站在他身边,眉目的神情温和,水蓝色的眼波澄澈无害:“很熟悉吗?也许是你小时候来过的地方。” 谢刹自然地在这里走动,随手打开了所有设备,从进来开始他就自动穿上了实验室的白色外套,眉目清隽冷峻,毫无欲望,就像是一个独自流放宇宙的年轻孤僻的科学家。 他打开了实验室的投影设备,里面出现了一份记录报告。 【……蓝星毁灭之前,最先撤走宇宙的人被誉为希望,他们是各行各业最关键的人才。其中还带走了一个很重要的基因库。里面采集了全人类优秀的基因。】 【在流浪宇宙寻找新家园的过程中,人口一再锐减,为了活下去,延续希望,人们在正常的繁衍之余,启动了女娲计划。很多新生人不是正常出生的,而是通过这些优秀的基因直接培育。优质的新生一代,确保了所有的研究都在快速进展,抛弃了所有伦理和法理限制,最终,终于让人类一代代发生基因变异,成功在环境恶劣的星际之中存活下来。人类的基础生命被延展到三百岁,精神力等级提升甚至还可以创造更多奇迹。】 【……尽管新人类得以在新家园休养生息正常繁衍生存,但是这项被称作瑶台计划的项目并没有被停止,一直在研究。人类对长生的希望,永远也不可能停止。直到遇到无法突破的瓶颈。脑域精神力开发到极致的时候,已经超过了身体可以承载的极限,但长生并没有到来。】 【在对蓝星的考古发现中获得的史料,让一部分学者开始坚决制止瑶台计划,唯恐新的家园遭遇和蓝星一样的灭顶之灾。瑶台计划由明转暗,并没有完全停止。】 【……所有参与研究的学者,都是蓝星基因库衍生的试验品……最终的瑶台计划已经不再是长生,而是通过这项研究,让这部分违背自然繁衍出生的有缺陷的天才,自取灭亡。让一切回归有序。】 谢刹合上记录,脸上并没有特别的波澜,看向虞星之:“这样看来,我的确是来过这里,我应该是在这里出生的。游戏居然连这个也知道。”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清浅毫不设防,注视着他:“你在这里出生?” 谢刹很平静:“学者刹,是女娲计划里从基因库里直接诞生的人,真正的刹永远留在了蓝星废土之下。学者刹对精神力的研究一直领先所有项目,精神力等级就像是传说中的通天塔,一直攀登到了九级。他本来可以活很久的,但是,他发现精神力越高,人的精神领域越不稳定,预言精神力之战会成为新的世界末日灾难。” “当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及时制止这项研究,将所有人的生命尽可能压缩在安全阈值。要么,研究突破十层的界限,人类是否不依靠身体,也能灵魂永存。在试验开始前,学者刹做出了指示,如果他成功了,人类就此进入神的领域。如果他失败了,这项计划就立刻全面禁止。” “他死在了一场空前的精神力爆发中,整个空间实验室都销毁了,关于项目的资料什么也没有留下。所有人都认为实验失败了,项目因此被禁止。但还有人在私下里继续研究。有人在学者刹生前,从他的实验室窃取了一部分试验品,认为里面有刹的基因胚胎。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生的。” “但后来,他们发现自己彻底弄错了。于是,经过重重检测之后,学者刹生前最信任的管家带走了我。” 虞星之澄澈的眼眸看着他,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一样:“他们弄错了什么?” 谢刹站在他面前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乌黑的眼眸既乖顺又冷静,并没有回答,手指抬起,轻轻抚摸他的长发:“我是作为工具人而诞生的。但我知道,自己不是。哥哥对我,再温柔一点吧。” 他轻轻垂敛了眼眸,毫无情绪的面容清隽宁静,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个人意志的机器人,只有在有虞星之的世界,他的灵魂独属于自己,有温度并且柔软。 第96章 最终之战下(下) “你改变注意了。” “没有。” “你犹豫了。” “……” “继续吗?” “继续。” “你在想什么?” “是否,再温柔一点。” 黑暗中的宇宙,水滴滴落静海之中,无限回声和涟漪。 那颗蓝色的星球,在水波之中聚散,像是一只缓缓睁开的水蓝色的眼眸。 …… 【看来这次也没有找到我,不过,不着急,你们还有机会。】 三轮游戏过去了,一共有八扇镜门打开,但还是没有一个人见到魔王。 第四轮游戏,又一扇新的镜门打开。 “等等,我们是不是可以不进去新的镜门?只要还有没有进去的门,就不会被杀吧。” 谢刹抬眼看了说这话的人一眼,默不作声和虞星之站在新的镜门前,做出了选择。 其他人喘得跟狗一样,有人懒的理会,有人有心解释。 “你觉得魔王会给你这种钻空子的机会吗?” “规则是,如果十扇门都被打开过一次,我们还没有找到他,就会被杀。不是十扇门我们都进去过。” “等等,这样说得话,是不是说,魔王出现在已经打开过的门后的概率更大一些?” “你说得对,因为我们一般是不会放弃新出现的门的,说不定正好卡了我们的思维盲点。” 玩家们看向了新打开的六扇门,除了那道新出现的镜门,其他五道门都被玩家进入过。 但谢刹并没有放弃进入这道新镜门的意思:“既然门后的礼物是有特别意义的,比起找到魔王,拆礼物也很重要。” “他说得有道理。” 谢刹显然主动承担了最未知的危险,到了十强的这些人也不是什么不会见好就收毫无分寸的人。 “那么这五扇门,为了确保我们不被什么迷惑而做出选择,就由AI随机分派吧。” “同意。” 第四轮游戏开启,玩家修整好后,各自踏进了选择好的镜门。 这一次,直播间的玩家再次跟随导游玩家和戏精玩家的视角,体验了一把被满嘴胡说八道玩坏的恐惧。 “……我是真的信那个【没吃药】是九级精神力的神经病了。” “……我也信了,如果那些镜门后的世界是精神力投影的恐惧和绝境,显然他的精神力压过了身边那个正常人,所以才每次都是他的世界。” “……他的精神领域也太画风清奇了,我感觉我要是在里面,活不过三分钟要下线。” “……只有我觉得这个【没吃药】也有点惨吗?他得是活在什么环境里,才会有这种认知?” “……如果精神力强大到可以把脑内世界和幻象这样实体化,那真的是新的末日啊,突然理解为什么会有安全局的人监控九级精神力的舆论了。” “……等等,八级精神力者是强者,九级精神力者是疯子,这世界也太可笑了吧!” “……” 五分钟后,精疲力竭的玩家互相搀扶着走出镜门。 音乐盒哒哒哒旋转跳着舞。 奢靡轻慢的嗓音:【嗯,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啊。】 温雅的声音,仿佛能感觉到那个人的唇角缓缓上扬,怎样一边故作无辜,一边忍不住露出灿然沁凉的惑人笑容。 音乐停止,这一次,最后一扇未曾开启的镜门也打开了。 玩家们几乎没有人说话。 有些气闷,有些气恼,有些不甘。 除了谢刹和虞星之自觉选择了那扇新开启的门,其他人都默默按照AI选择的已知的门走了进去。 走进镜门之后,所有人都望着房间中央的礼物盒,没有人擅自打开。 “我有一种预感,这一次也不会有人找到魔王。” “我也是。” 五组玩家,不同的镜门之中,都发生着类似的对话。 “不可能五轮游戏碰巧没有一次发现他。” “如果他说得都是对的,不是我们太黑,就是另有隐情。” …… “我们的眼睛被什么遮挡住了。” …… “有人和魔王是一伙的吗?做了叛徒,所以隐瞒了线索?” …… “试想假如我们打开的门后坐着魔王,什么情况下你会装作没有发现他?” 想象一下,神秘优雅魔王轻慢地坐在他们面前,复古金丝眼镜后栗色沁凉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他们,手指放在玫瑰一样的唇上:【嘘!】 危险诱惑的声音低沉:【想成为新的魔王吗?我可以让你成为新的魔王,左右这个世界。】 “为我效忠,或者去死。”玩家被自己的想象惊出冷汗,“假如他对每个发现了他的玩家这样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当然是,答应了。” “对,说不定魔王还会暗示投诚者,自己每一轮所在的门,让他先一步进去。这样其他人就永远也发现不了他在哪里。” “可是我们都是AI随机匹配的。” “有两个人不是。” “杀神那一组!他每一次都选择了新打开的门,新打开的门是由魔王掌控的!你是说,那个和魔王私下盟约的人就是他!” “提议编程AI来选择进门的人也很可疑,现在想想,程序是由他设置操纵的,他要是埋了什么坑在里面,岂不是自己想要进哪扇门就进哪扇。”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这次出去之后,我们必然就失败了。” “魔王会怎么杀我们?” “怎么杀是小事,怕的是如果一直无法解谜走出去,会一直被杀。” 所有人在门后都经过了一番计算和考量。 最终,因为他们长时间不去拆礼物,礼物盒消失融化了,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十面镜门都融化了。 头顶地面周围,到处是镜子,到处都是人。 玩家们就像被关进了一个万花筒里面。 不断折射的镜子里,忽隐忽现雾霾蓝西装的男人,从容散漫地站在那里,如同时装周画报里的模特俊美迷人,如同镜中噩梦里存在的至高无上的死神。 他微微歪着头一瞬不瞬看着大家,复古镜片后栗色沁凉的眼眸流淌着一条通向死地的河流,玫瑰色的唇角,笑容的幅度危险撩人。 【按照约定,我来杀你们了。】 魔王并没有亲自动手。 崩塌的镜子大厅就已经让玩家应接不暇。 所有玩家精神领域投影的噩梦交织成一个奇异的世界,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着意外和恐怖的事情。 奢靡的嗓音故作无辜和关切:【加油逃吧,在这里死一次,好不容易提升的精神力等级可是会倒退的呢。】 就算知道被杀一遍只是在游戏里死亡而已,也没有任何人会坐以待毙,更何况是精神力倒退这样可怕的后果。 玩家简直不能更崩溃。 “草,我为什么要进十强,这就是个坑!” “所以魔王就是把我们骗进来再杀是吗?” “到底你们谁是魔王的内应?” “你在说什么啊?” “还在装,一定有人向魔王投诚合作,别让我抓到那个人是谁!” 镜子里,一个又一个影子走了出来,和玩家类似的外表,灰白色犹如纸雕,每一个都拿着匕首,露出惊悚的笑容向玩家追去。 大厅扭曲成一条满是镜门的环形走廊,玩家们在其中狼狈逃生。 “我擦,从来没有这种角度看过自己的脸,居然可以做出这么变态的表情!” “为什么要逃,我们不能尝试干掉影子吗?” “刚刚我打了它一拳,结果自己好痛,我怕我干掉它就是我杀我自己!” “卧槽,那还不赶紧跑!” 所有的镜门之间都是互相勾连的,玩家就像进入了一个迷宫,在和镜中的自己玩生死捉迷藏。 谢刹将虞星之护在怀里,一直带着他不断一扇又一扇镜门之中穿梭,以此来甩开如影随形的影子袭击。 无论走去哪里,那个犹如在红毯上漫步的雾霾蓝身影都会忽然闪现在不远处的镜子里,微微歪着头,一瞬不瞬注视着他。 到最后,尽管知道攻击影子自己也会受伤,玩家们还是无法什么也不做,最后几乎人人都伤痕累累,才将影子们诱骗关进了一扇特殊的镜门背后。 大家坐在游戏大厅,每个人都不同程度负伤,喘得跟狗一样,就差吐舌头了。 这种情况下,被谢刹牢牢护着,浑身上下毫发无伤的虞星之就显得极为反常。 “我是真的服了,这种时候谢刹都能不离不弃,是真爱啊。” “这真的是从头到尾当挂件就完事了,长得好看真的比精神力强还了不起。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我酸了。” “被从九级砍到八级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砍完一遍之后呢,再找不到人难道要把我砍到三级精神力?” “三级那是残废!” “游戏是真的不想要玩家了吗?” “挑选新的魔王,果然是骗局,只是为了干掉我们这些筛选出来的最强者吧?” “毕竟九级之后即便是魔王也很难控制了吧!” “要是难以控制,我们为什么现在会这么狼狈?我看他就是无聊拿我们找乐子,嫌其他人等级太低玩起来不够有趣。” “还是抓紧时间找到魔王在哪里,才能破局。” “醒醒,这根本就是骗局……” 奢靡低沉的嗓音,温雅沁凉:【从十数到一,新的逃杀开始。你们有三次机会,在三分钟之内还是不能找到我,这次最终之战你们输。我会给你们最完美的末日和终结。】 狼狈的玩家们彼此搀扶,咬紧牙关,九级精神力的他们即便在游戏压制下,也可以幻化出一把武器。 大家一边逃一边对抗从镜子里出来的层出不穷的恐怖异象。 然而这些都是徒劳,如果找不到魔王,三分钟后大家都会失败而死。 变回一开始进入游戏的状态,甚至可能更差,这些从游戏里得到的精神力都会失去。 “好不甘心!” 【加油啊,如果赢了的话,不仅是新的魔王在你们之中诞生,游戏规则也由你们制定。想象一下,你们可以在这个世界,实现永生不死,成为真正的神呢。】 奢靡低沉的嗓音轻慢无趣,说出的话却比任何言语都诱人。 游戏已经证明了他可以让现实里死去的人继续活在游戏之中,现在承诺的掌控游戏的新魔王和永生不死,自然不是一句虚言。 【你们也可以逃,在这十扇门里,藏着一扇唯一的生门。只有一个人可以全身而退,走出这个游戏。】 【赌一下吗?用精神力倒退,赌永生不死的魔王。】 这样的诱惑,即便是观察直播,对游戏一无所知的星际人也忍不住动心了。 “如果这些人有人成功了,那么我们星际人是不是都可以得到福祉!” “这些人是英雄啊,假如他们因此而精神力退化成残废,国家一定要善待他们才是。” “恐怕这些人未必愿意,他们可是精神力金字塔尖的那批年轻人。” “如果我在那里,我愿意的!” 就连安全局的人也对这样的展开措手不及。 “能联系到【不吃药】吗?一定要让他成为新的魔王!” “你疯了吗?你忘记我们最初的目的是揭露游戏的危险了吗?” “疯了的是你!把危险掌控在自己手里这种解决办法难道比单纯揭露危险更有用吗?” 直播间里,云玩家们也气氛紧张起来。 “……万万没想到,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游戏的世纪之战。” “……的确是世纪之战,会改变我们星际人人生的游戏。” “……我好紧张,这些人真的可以成功吗?” “……只剩下三分钟了,他们真的能找到魔王吗?” “……魔王到底在哪里?” 寻找魔王,魔王到底在哪里。 这个话题瞬间成为全星际人类这三分钟最关心的事情。 无论是谁,无论是玩游戏的,还是此前对游戏一无所知的人,全都在分析最终之战。 尽管就算他们找到了,也无法把正确答案传递到那十个玩家手里,但人人都觉得自己有义务参与这场决定人类命运的游戏。 “谢刹可是第一玩家啊,他不是在里面吗?他一定能找到的吧!” “也许换个游戏他可以,但现在的谢刹是恋爱脑,你没发现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是那个精神力只有七级的花瓶美人身上吗?” 七级精神力在现实中,怎么也算全人类25%的高端人才了,毕竟在过去一年前,人类之中最高的八级精神力者也才10%左右。 但现在,在全是九级的玩家中,七级精神力者居然已经算是拖后腿的花瓶了。 人类全然忘记了之前还为那个青年的美丽神魂颠倒,现在只剩下满心的烦躁和质疑,为什么这样普通的人可以混进全是九级的强者之中,拖全人类的后腿? “这可不是选美大赛,这是关乎人类命运的决战!” “如果我们不能永生,不能得到这个游戏,谢刹身边那个青年就是最大的罪人。” 不仅是观看直播的星际人这样认为,游戏里的玩家们也不会对虞星之有多少善意。 他的确温柔美好而且无辜,但是抱歉,这是杀戮和死亡的游戏,弱者走开。 他拖了谢刹的后腿,而这是决定人类命运的团队赛,不是只有谢刹自己不介意就可以的。 谢刹将虞星之揽在怀里,单手对抗着所有幻境攻击。 “虞星之,你是个男人吧,为什么一定要别人保护?”旁边的玩家咬牙嘲讽。 “别说了,”并不是所有玩家都有心情把问题归结到虞星之身上,“你自己是九级可以幻化出武器,他只有七级,你让他怎么办?去死吗?” “他的确……” “如果他死了,你信不信谢刹第一个杀你!” “说得好像找不到魔王,魔王就不会杀我一样,现在是为了我自己吗?” “是是是,为了全人类麻烦你把精力用在寻找魔王上,不是牺牲了某个无用的人,魔王就会自己现身了。” “你提醒我了,魔王不是喜欢他吗?如果他被袭击,你觉得魔王会自己出现吗?” “你疯了!” 虞星之被谢刹保护着,平时他背着谢刹的时候,并不能看出来两者的体型有什么差异,谢刹的清隽瘦削和缺乏欲望的神情,让他们两个的年龄差,显得温柔年长的虞星之更像是保护者。 但危险来临的时候,谢刹苍白清隽的面容只有超越年龄的淡漠冷峻,乌黑的眼眸沉静锐利,这时候过分温柔毫不设防的虞星之,就是一不小心就会打碎的脆弱的琉璃。 无用的美好,总是在这种时候最先被丢弃的。 但谢刹没有一丝一毫松开的意思。 虞星之从他的肩上抬起脸,皎洁无暇的面容被保护得毫发无损,水蓝色澄澈的眼眸看着谢刹凌乱沾血的苍白。 “或许他们说得没错,可以试着用我……” “不。”谢刹的拒绝,平淡而斩截。 不仅如此,他还避开了周围其他或许有着同样打算的玩家,就像从现在开始,这里每一个存在,都是敌人。 虞星之静静地看着他:“你知道生门在哪里,如果我离开,你可以减轻压力。” 这是最后一扇新打开的镜门里,他们在拆开的礼物里发现的传送阵。 只有一个人可以安然无恙离开游戏的机会,谢刹揽着虞星之的手收紧,犹豫了。 乌黑的眼眸看着他,无论上一秒是什么样的神情,当他看着青年的时候,就只有温顺。 虞星之水蓝色的眼眸注视着谢刹的时候毫不设防,谢刹看着虞星之的时候,又何尝有过防备? 乌黑的眼眸依恋纯粹:“我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但我更希望,你不受任何伤害。” 他同意了。 谢刹揽着虞星之,防备着所有玩家意图的抢夺和言语利诱,一面对抗着层出不穷的怪物,退到了那面藏着唯一生路的镜门前。 虞星之温和澄澈的眼眸注视着他,被保护的很好,以至于连余光也没有给过周围的危险一缕。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谢刹侧脸被划伤的浅浅的血痕,不设防的温柔眼波清透脆弱,眼眸缓缓弯起,笑容美好仿佛发光的圣洁。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鲜血溅射到那张皎洁无暇的面容上,却无损那温柔的笑容。 尽管此刻,几乎全星际的人类视这个人为无用的拖油瓶,在全息屏幕上看到那张仿佛要破碎的温柔笑容,还是觉得心脏一抽,为自己在利益面前失去理智的自私和疯狂产生一瞬的羞愧。 虞星之看着那张清隽温顺少年一样的脸:“至少现在,我并没有做好准备。” 谢刹并不懂他的意思,只是安静信任地注视着他,就像孤僻的猫咪全心凝视着远行的主人。 “上一次没有来得及,这一次,想要救你。” 谢刹后知后觉,乌黑的眼眸睁大,在他身后的镜门无声打开。 温柔的青年伸出手,将谢刹推进这道唯一的生还之门,那扇镜门瞬间合拢关闭,和墙壁融为一体。 全星际的人都愣住了,随即哗然。 “他在干什么?他不是要自己逃走吗?怎么把我们人类的希望给推出去了?” “那可是我们的第一玩家啊!他的脸也救不了他了!” “我要疯了!” 不仅是观看直播的全星际人民疯了,游戏里其他八个玩家看到这一幕也疯了。 “虞星之你干什么?”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你毁了我们最后胜利的希望!” “你自己逃跑就好了,你把杀神推出去,这是什么送人头的操作?” “难道你以为你留下会比杀神更有用吗?” 背对着他们的青年就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背影平静而从容,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散漫。 穿着白衬衫的背影,在层层镜像的光照下,柔和得耀眼。 所有人的目光却忽然无法从他身上移开,有一种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人的背影的错觉,好像和他们以为的单薄脆弱并不一样。 背对他们的青年温雅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我的确,找到了。” 所有质疑的声音忽然慢慢停止,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 在所有玩家的注视下,青年抬手随意擦去脸上溅上的血痕,转过身来面向他们。 那张皎洁无暇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水蓝色眼眸垂敛,随着抬起的下巴轻慢睁开,居高临下看向他们。 水蓝色的眼眸一如从前澄澈,深色的瞳眸却慢慢变得沁凉、傲慢,一瞬不瞬。 玩家们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眼前难以理解的画面。 “看来这个样子,你们好像不习惯。” 青年抬起手,随意地撩了一下长发,披散在肩上的长发自发被蓝丝带整齐的束在脑后,散落的刘海修饰得眉目清正。 鼻梁上那架复古带链条的金丝眼镜,在手指离开之后,瞳孔是无辜沁凉的栗色,一如玫瑰色唇角的弧度,温柔,流淌着死气。 俊美皎洁的面容毫无表情,微微歪着头,一瞬不瞬注视着玩家,奢靡的嗓音优雅,矜持颌首:【诸位日安,打过许多次交道了,还未自我介绍过。在下是终极之战的守关人,整个《末日地狱》的世界之心,名叫虞、星、之。】 所有玩家心脏麻痹,瞳孔地震,耳朵嗡嗡:“……” 空白大脑宕机,无法运算。 只听到奢靡的嗓音轻慢地说—— 【当然,你们也可以叫我另一个名字:覃耀祖,或者,魔王。】 观看直播的全《末日地狱》的云玩家不约而同捂住了心口:…… 【真遗憾,游戏结束,你们,输了呢。】 全星际陷入了静止。 “啥?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就喝了一口水的时间,好像世界突然变了。” “没什么,就是虞星之说他是覃耀祖。” “啥?!” “魔王说他本名叫虞星之。” “虞星之是谁?” “虞星之是……救护车,救护车,我不行了……” “我听到了什么?世界真的末日了!” “我死了!” 什么也没有,就是所有见过覃耀祖和虞星之的人,忽然直接打通了天灵盖,眼前一黑,想捶胸吐血死一死。 只有一小部分人—— “去他的全人类的希望,我不知道什么最终之战……我的房子塌了!!!” “啊啊啊啊耀星邪教,妈妈杀星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啊!!!” 半死不活的十强玩家们:我屮艹芔茻……吐血而卒! 世界,这回真的末日了。 那个花瓶玩家,是魔王。 第97章 突然反转 观看直播的玩家们,整个《末日地狱》最忠实的一批人。 往常需要不断清理的弹幕,此刻一片空白,就如同玩家们空白的大脑。 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全息屏幕里那个人,往常只要看见就忍不住想要啊啊啊的存在,现在一个个却都和木头人一样呆住了。 就像是集体患上了认知、识读障碍。 “在下是……终极之战的……守关人?” “整个……《末日地狱》的……世界之心?” “名叫虞……” “……虞……星……” “……星星星星之……” “啊啊啊啊……” 一整排上百个啊啊啊刷了过去。 不是一个人在刷,而是几乎所有人都抽搐一样在刷,只能刷这一个字。 语音播放里也一片世界末日一样的尖叫。 即便是南瓜也忘记了去关掉弹幕语音外放,不知道是不是整个人宕机了。即便是魔音灌耳也无暇在意。 全《末日地狱》的玩家,如今除了最终之战里这几位大佬,其余所有玩家几乎百分之百在不同的场合看着这场直播。 但是,他们看到了什么? “刚刚发生了什么?” 面无表情已经重复科普到麻木的亲友:“魔王说他叫虞星之。” 说完捂住了耳朵。 “哦。啊啊啊……” 一分钟不到。 “你刚刚说了什么?” “覃耀祖说他的真名叫虞星之。” 捂耳朵。 “哦。啊啊啊……” 一分钟后。 “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振作一点,虞星之变成魔王了!” “啊啊啊啊……” 捂嘴巴! “你清醒一点!虽然的确不可思议,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一开始就很奇怪,魔王怎么可能和普通玩家长得一样,因为真相是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呜呜呜这不是真的,我的世界末日了……” “乖啊,我一开始也接受不了,但这是事实,虞星之的确是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变成了魔王的样子。他真的是魔王假扮的。” “呜呜呜我死了,呜呜重点是魔王假扮玩家吗?重点是我的房子塌了。我的耀星CP再也不可能了哇……” 也有些人脑回路不同。 “耀星是真的……他们合二为一了,这难道不是最密不可分的关系吗?只有魔王自己才配得上自己!” “又疯了一个,拉出去吧,没救了。” “我没疯……我很清醒……我还能嗑……” …… “杀神被骗了吗?他可是从这个游戏一开始就和虞星之一起了,一路上虞星之什么都不用做,只负责貌美如花,杀神把他保护得密不透风,杀神多喜欢他啊。” “呜呜呜魔王你没有心。” “我也失恋了,我是虞星之粉丝后援会,是魔王黑粉啊,我只喜欢虞星之呜呜呜……” “……我关注点有点歪,魔王黑粉?那你游戏体验相当坎坷吧。” …… “幸好谢刹不在这里,不然他受到的刺激更大吧。” “但这是全民直播,他迟早会看到回播的!” “这不是世纪之战,这是世纪心碎。” …… 游戏之中。 剩下的八个玩家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虞星之,不,应该说覃耀祖。 虞星之身上还穿着他的白衬衣和墨蓝色的西装裤。 不知何时,衬衣束在裤子里了,和他平时的装束并不完全一致,长发也被蓝丝带束缚到脑后。 大家捂着炸裂的胸口,直勾勾地盯着他,宕机的脑子这才慢慢启动。 是了,明明虞星之和覃耀祖生得一模一样啊,这么明显的漏洞,他们却从未在意过。 为什么没有在意? 因为从一开始这一点就是理所当然的,在他们还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之前就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 魔王可以变幻成任何人的样子,虞星之有着这个游戏最俊美的面容,魔王对虞星之有着特殊的喜好,习惯用他的脸出现。 就像是把一棵树放在了森林里,把光源放在人的头顶,让大家自己遮蔽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太理所当然了,几乎是毫无遮掩,以至于谁也不会想到,最简单的眼睛看到的表面,就是事实。 魔王就是虞星之。 游戏中神秘莫测的幕后boss,和游戏里最温柔无害的玩家,他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我一直都在你们身边……你们每个人都见过我,不是吗?】 是啊,他们每个人都见过虞星之,也都见过那个穿着雾霾蓝西装的覃耀祖。 戏精玩家和导游玩家,甚至还见到过这两个人隔着咖啡桌面对面坐着聊天。 但是,没有想过,一次都没有想过,这两个人是这样的关系。 即便是现在,他们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魔王,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这个人从虞星之变成覃耀祖的过程,也无法全然接受,花瓶一样美好无用的玩家和神秘危险的魔王是同一个人。 “死不瞑目。” “心不服口也不服。” “你真的是,虞星之真的是……” “从什么时候……这不可能!” “我怎么会……为什么会从来没往这里想过……” 覃耀祖站在那里,身上的装束还是虞星之此前的装束。 同样普通的白衬衫和西装裤,穿在虞星之身上是温柔清爽,在覃耀祖身上,却有一种昂贵矜持的禁欲感。 不知道是不是下摆束了进去,或者是被束起的长发和鼻梁上复古金丝眼镜的加成,他只是简单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矜贵阴郁的压抑气息。 栗色沁凉的眼眸,微微偏着头,一瞬不瞬居高临下注视着他们,露出故作无辜的征询神情。 【怎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很难接受吗?】 仿佛如果玩家真的很难接受,他就会很善解人意一样。 但任何人看着他脸上轻慢的凉意,都不敢真的相信魔王的同情。 玩家们快要吐血的冲击感,在危险面前加速了理智回笼。 “虞星之是覃耀祖,这个秘密这样对我们揭出来,没关系吗?” 覃耀祖站姿散漫,一只手插在西装裤里,另一手抬起来撩了一下刘海,线条完美的下巴抬起,轻慢无趣地吹了吹刘海,玫瑰色的唇角却高高扬起,露出灿然惑人的笑容:【没有人能说出去,当然没关系。】 玩家们:“……”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魔王奢靡的嗓音,孩子气般的口吻,挑了挑眉,【我是虞星之这件事,只有你们一二三四……八,只有你们八个人知道。】 八个玩家一阵震荡,忽然有一种看见了劫匪真面目的恐惧。 俊美轻慢的魔王抬着下巴,无辜又好奇:【你们该不会,想把我分享给你们的秘密泄露出去吧。】 导游玩家渗出冷汗,吞咽了一下。 戏精玩家也脸色微白,来不及了,他已经直播出去了。全星际的玩家看着这一幕呢。 覃耀祖微微歪着头,栗色的眼眸笑意消失,沁凉无趣,手指竖在唇边,轻轻点了点:【没关系的,这场最终之战的结果已定,既然没有一个人找到我,就代表你们输了。无论我对你们做任何,不会有人记得,离开这里以后,你们都会忘记我说过什么。只会记得,因为游戏失败,被我杀死了。】 玩家们在他的面容,没有一丝还手之力,那种浑身上下失去力气一样的感觉,让他们情不自禁瞪大眼睛,只能看着死神身影。 【我会,尽量温柔一点的。】 全星际人看着魔王准备杀了这八个大佬玩家灭口的现场。 云玩家们捂眼睛张开指缝:“魔王大人你的秘密已经暴露了,杀人也没用了啊。不要这么萌啊,会吓坏星际人的,你会失去潜在玩家的!” “……太凶残了吧。不过只是在游戏里杀死玩家,隐瞒秘密,这算不得什么惊天阴谋吧,这也值得动用星际安全局?” “……大佬辛辛苦苦玩游戏蹭到九级精神力,一朝参加终极之战被魔王骗,重新再回游戏前。太惨了。”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这是个安全教育直播,教导大家勤恳锻炼,不要想玩什么游戏走捷径。” “……不,这明明是个游戏宣传广告,只要抵住魔王的诱惑,玩游戏可以走上提升精神力改变命运的道路啊。” “……只有这个游戏是这样吧。” “……不怕魔王坏,就怕魔王帅,被拆穿后魔王还会再扮成玩家跟我们一起玩游戏吗?” 星际安全局的人盯紧了游戏画面。 “快快快,把他杀死玩家的画面录下来,三百六十度挑选凶残狰狞的画面,到时候全星际宣传,务必让星际人对游戏产生恐惧!” 直播间里的玩家。 “瑟瑟发抖!” “瑟瑟发抖,但是……” “蠢蠢欲动……” “害怕发抖但是我想……” “我坏掉了,为什么想象一下假如我是那八位大佬,就算被他杀死也不讨厌他,而且有点激动。” “你真的坏掉了。” “我也坏了,想被魔王亲手杀……” “清醒一点啊你们……” “清醒被魔王帅死了,有事联系它,别找我。” “三观不正!” “三观和清醒一起被帅死了……” “你们能和我一起瞒着魔王不让他知道自己掉马了吗?我还想再见星之一面。” 笑话,谁玩游戏还没被boss杀过,就像谁没有在游戏里杀过NPC? 论起凶残,游戏世界没有比玩家更凶残的存在了。 就如同论起恶魔,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人类更接近恶魔的存在。 游戏里。 玩家们还觉得自己可以挣扎抢救一下。 “魔王大大,我可以投诚向你效忠,别杀我啊,我辛辛苦苦才刚刚摸到九级精神力边边。” 覃耀祖垂眸注视着他,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在游戏里死掉掉级,也是凝实精神力的一种方式,下次再涨回来比较不容易崩溃。】 “还能再涨啊,那,那你杀吧。” “魔王大人,我死不要紧,但是耀星真的不可以了吗?” 覃耀祖露出灿然惑人的笑容,矜傲微微挑眉:【耀星?亲爱的跟我,一直都很可以啊。】 “谢谢,我可以瞑目了。” 直播间:“……那位大佬是自己人啊,啊啊啊官方盖戳,耀星是真的!天啦我又可以了,水仙万岁!” 【嗯,你们可真是可爱啊,我其实还有点舍不得,是真的打算从里面挑选新的魔王来着,可是,你们为什么不能聪明一点呢?】 “为什么把谢刹推出去?是不想他看到你的真面目?还是为了继续当虞星之欺骗他?” 覃耀祖看着问出这个问题的导游玩家,眸光沁凉平静。 【他跟你们不一样,是特别的存在。】 戏精玩家直勾勾地盯着对导游玩家伸出手的覃耀祖,露出笑容,微弱地说:“虞星之……你……你被发现……” “他不是虞星之!” 突然而来的声音,清冽冷静,如同凛冬的风雪,在所有人背后响起。 斩截的口吻,不容置疑:“他是覃耀祖,不是虞星之。” 一片寂静。 覃耀祖缓缓回头,八个玩家也极力回头看去。 融合的镜壁之上,像是被什么从内部强行划了一道门。 头发打湿的谢刹从里面走出来,瘦削挺拔的身影笔直地站在那里,乌黑的眼眸锐利,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不仅是八个玩家,直播间也一片嘘声:“谢刹说覃耀祖不是虞星之?” 尽管所有人亲眼看见虞星之变成了覃耀祖的样子,但谢刹实在是太冷静斩截了。 “嗯,我说了,他不是。” “可我们看见了,而且他自己说……” 谢刹乌黑的眼眸冷锐理性:“虞星之被他先一步淘汰了。很久以前,新手村第一个副本的时候,他就这么做过。那时候他对虞星之假装成我,被虞星之发现了。这一次故技重施,他知道我会揭穿他,所以先一步把我关起来。” “你有什么依据这么说……” 谢刹的眼眸一眨不眨毫无动摇:“我有。” 玩家们讶然失声。 谢刹的嗓音一直很轻,冷静果决:“我身后是唯一一道生门,你们都听见过规则,只有一个玩家可以从生门安然无恙离开。虞星之就是从这里离开的。因为真正的虞星之从这里离开了,使用掉了唯一的名额,所以我无法再从这里出去。这就是依据。如果你们不信,可以自己试试,这里是否还可以出去。” 玩家们被这个反转惊呆了。 直播间的云玩家也惊呆了。 全星际的人惊呆了。 “万万没想到,魔王居然还有这种操作,嫁祸给一个人类!” 在谢刹出现后,玩家身上那种被压制不能动弹的情况得到了缓解,真的有人咬牙跑去谢刹身后的镜门里,很快出来。 那个查看过的玩家说:“提示生门已经被使用过了,无法再行启动。” “卧槽!”其他七个玩家都看向把他们骗得一愣一愣的魔王,指控委屈的眼神。 魔王本人在干什么呢? 从谢刹突然出现,覃耀祖稍显意外地回头,目光就一直在谢刹身上,没有移开过。 那张和虞星之一模一样的面容,脸上的神情意外又柔和,专注地注视着揭穿他的谢刹。 金丝眼镜后的栗色眼眸是冷凉的,眼底微不可闻的宠溺纵容,皎洁的面容有着和虞星之一样专注的不设防,甚至眉眼都一样的澄澈清透,连微微开启的唇角的弧度都有一样的无辜,甚至可以说是脆弱。 但是,这一切在覃耀祖的脸上,却仍旧让人打从心底里生出凉意和畏惧。 他在笑,那种微微抬着下巴,像是轻慢像是傲慢,像是忍笑像是宠溺,像是克制的温柔,矜持的温雅,只对着谢刹一个人。 看见的人忍不住被吸引,却还忍不住会想:被这样特别注视的谢刹是什么感觉,也会无法确定他对自己是爱还是危险吗? 谢刹只有冷静:“魔王是覃耀祖,不是虞星之,他只是装作虞星之的样子。因为虞星之来自偏远地带,无法自证身份,所以选择了他。” “可是,魔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反正也是要清除我们大家的记忆的,没有人会记得他这个谎言,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谢刹平静地说:“因为,最终之战被全星际直播了。” 在场的六个玩家一片瞳孔地震:“……” 只有魔王本人始终从容,只是注视着谢刹而已,没有任何意外和惊讶。 “这是真的吗?被直播了?” “天啊,谁干的,我高贵冷艳天才大佬的形象!” “我的精神领域投影!这下全星际知道我怕老鼠了!” “我凌乱的卧室!我的女神形象!” 直播间一片震荡:“……游戏是真的被直播了,所以,谢刹说得是真的?” “……所以魔王知道自己被直播了,故意装作不知道?” “……所以故意说要抹除玩家记忆,实际是为了掩饰故意装成虞星之甩锅的事,所以实际上最终是为了耍我们全星际?” “……啊啊啊啊我疯了……我真的信了……我该信什么……” 谢刹一眨不眨注视着覃耀祖,眸光纯粹而坚定:“他知道星际安全局的人一直在盯着游戏,并策划进行一场最终之战的直播,揭露游戏的危险,所以,他装成虞星之,就是为了玩弄全星际的人。差一点就成功了。对吗?覃耀祖。” 覃耀祖,没有否认,只是专注地注视着谢刹,清透的栗色眼眸,似有若无的温柔浅笑,像是爱意,像是杀意。 【嗯,差一点就成功了,真可惜。】 “……啊啊啊他承认了!” “……杀神牛逼!” “……如果魔王没有把他关起来,搞不好杀神真的可以赢!人类真的能赢的!” 魔王抬起手指撑了撑额头,下巴高高抬起,漫不经心地看着谢刹,露出玉一样莹润修长的颈项,喉结微动,轻慢无趣,【既然被拆穿了,那就这样结束吧。】 话音一落,玩家们眼前一黑一亮,被传送出了游戏。 直播间也瞬间黑屏,只留下一片未完的弹幕。 所有在游戏里的玩家都突然被请出了游戏。 【《末日地狱》临时关服维护,上线日期,永久不定时延期。】 才被安全局的操作安利了游戏星际人:为什么突然关服,我错过了一个亿! 处心积虑想要封杀游戏的星际安全局:惊喜来得太快,有点不敢置信! 无数玩家:啊啊啊魔王大人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安静玩游戏不搞事! …… 不论外界如何反应,游戏之内一切如常。 谢刹仍旧站在那里,并没有离开。 魔王栗色澄澈的眼眸注视着谢刹,并不危险,也不亲切:“为什么,你会回来?” 唯一的生门的确被使用过了,使用过的人只有谢刹,但是,他却重新回到了游戏里。 谢刹安静地看着他:“瑶台计划禁止后,所有的非法试验品都被严格监控起来,只有我不是,哥哥知道为什么吗?” 魔王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谢刹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将魔王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位置。 “覃耀祖曾经从这里拿走了一颗心脏,”谢刹乌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倦怠温顺而冷静,“但,只是数据生成的。因为,我并没有那种东西。我不是真正的人类,是人体和金属制造的半人半AI。只有这样的身体可以承载很强的精神力而不会崩溃。” 很久以前,老管家曾对谢刹说过,星际安全局那个掌管全星际的AI数据核,某种意义上是谢刹的兄弟。 在星际安全局的高层看来,谢刹只是一个继承了刹基因的半人半机械AI,并不是身体会承载不住精神力的人类,所以,他不用和其他试验品一起关在疗养院。 魔王重新变回了虞星之的样子,澄澈的眼眸毫不设防的温柔:“你为什么对刹的计划这么清楚?” 谢刹看着他,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像是宇宙深处毫无遮掩的秘密:“因为,某种意义上,刹的试验成功了。我不是九级精神力,我是十级精神力。” “因为听到你说,在未来等我,所以,再次睁开眼睛,无论如何,也想活下去。” “蓝星的时间漫长,长到任何存在对蓝星而言,只有刹那。” “即便只是刹那,但也可以改变形态,成为另一种永恒。” 谢刹看着他,乌黑的眼眸小心翼翼的温柔:“但是,蓝星是如何看待这刹那的存在的,想要知道,白天的蓝星和夜晚的蓝星,是因为对这刹那的存在不同的选择,而产生了分歧吗?” 第98章 大结局 谢刹并不是一开始就记得一切。 最初的记忆开始,是在星际安全局。 那时候,这具身体的形态已经像个七八岁的男孩了。 那些人在针对他做一些试验,然后争论对他的处理方式。 实验室里还有其他试验品,跟谢刹不一样,那些试验品很多还是婴儿。 不哭不闹,睁着一双双清明的眼睛,生而知之的婴儿。 只有他像个混进了人类中的机械AI,除了基本的设定,没有被填充任何内容。 “……这个试验品和其他不一样,看上去是试验中途转换思路的半成品。” “……对,看样子是那个人像试试精神力承载的阈值,拿来的对比参照组。” “……没有任何异常,很稳定。确定要带走的是编号0018吗?” “是的,因为某种原因,先生希望我留下这个试验品,他可以在先生离世之后负责维护修缮安全局那个AI终端数据核处理器。” “……某种意义上,0018和这个数据核也算是兄弟了,都是出自那个人的手。” 以学者刹生前的贡献,在他骤然死去之后,人们需要他有继承人留下,安定人心。 作为唯一一个有学者刹基因的试验品,又并非不稳定的人类,在学者刹最信任的管家的强势要求下,最终,0018没有和其他试验品一样被集中监管,而是被管家带走,以学者刹儿子的身份住进了那幢房子里。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叫谢刹,除此之外,最终的谢刹,对这个世界毫无感知。 “少爷,你必须学着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安全局的人并没有放弃监管谢刹,在很小的时候谢刹就察觉到了终端中的监控视线。 就像知道被监控一样,他潜意识就明白不该表现出自己察觉到了。 随着学习,谢刹比周遭所能接触的知识更快一步了解世界,就像逐步开启了AI数据核芯片中储存的信息。 这么多年,50%的AI芯片领域释放打开了,身为人类的50%一直封闭着,只有类人的拟态,在需要的时候让他的言行举止和普通人一样。 这50%的人类谢刹,在虞星之出现后才解锁了密码,逐步觉醒。 即便如此,在今天之前,他也从未在意思考过自己和刹的关系的真相。 只有人会在意自己究竟是谁,从何处来,为了什么而存在。 在今天之前的谢刹是98.2%,那1.8%的谢刹始终未曾解锁,直到被虞星之从那扇生门推出去。 直到他看见了游戏的真实。 虞星之注视着他,那双水蓝色的眼眸仍旧澄澈,是清浅温和的,闪耀着波光的水面,却并没有多少温度:“我以为你会生气。至少会觉得惊讶,就像他们一样无法置信。虞星之和覃耀祖实际是同一个人,被欺骗的感觉,会很愤怒不是吗?” 和虞星之总是不设防的柔和,似有若无的不确定,或者说轻慢不同。 谢刹乌黑的眼眸从来纯粹坚定,一眨不眨注视着他,像是执着,却温柔得小心翼翼,轻轻地说:“是很惊讶,或许也有生气,但我无法对你生气。在这些情绪出现之前,先一步觉得害怕。” 虞星之微怔:“害怕我吗?” “嗯,很害怕。”那双乌黑的瞳眸并没有任何与害怕有关的情绪,相反一如既往的坚定专注,“为什么哥哥不继续欺骗我了呢?为什么哥哥要揭穿一切,是因为已经觉得无趣了,对我失去兴趣,对哥哥而言,我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欺骗的价值了吗?无法不害怕。” 被愚弄欺骗的受害者,放弃了他身为受害者的权利。 因为比起被欺骗了,更害怕失去。 虞星之注视着他,像是笑了一下,温柔又微凉,呢喃一样:“怎么会,听到我说,你对我是特别的了吧?” “嗯,听到了。但也无法放下心来。” 清隽干净缺乏欲望的面容,有着直指人心看破一切的理性的眼眸,即便满是小心翼翼的爱意,也始终清醒。 “很久以前就是了,看着我的时候再温柔,也无法清楚了解,在哥哥的心里,是如何看待我的。哥哥真正的想法和内心,无法确定。即便我是特别的,又能特别多久?这一刻是特别的,下一刻呢?现在是特别的,未来呢?为何会特别?” “是星之的时候已经无法确定,是耀祖的时候,更加无法触及。” “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好一点,想起来了我和你所有的联系,终于明白,我和哥哥对彼此的意义,的确是特别的。现在的我站得足够高了,看见了那颗蓝星白天的明亮和夜晚阴影,多多少少明白了为何会这样。” 留存在机械AI核心的一切信息都得到解密了,那0.018秒的刹那的秘密和执念,等来了约定的重逢。 虞星之看着他,眼底是微凉的也是温柔的,是专注的也是轻慢的。 “嗯,你的确是站得足够高了。作为人类,已经达到了极限。十级精神力约等于人类定义的神灵。” 谢刹看上去没有任何神灵的样子,清隽的面容,除了缺乏欲望的过分干净,并没有任何超出人类范畴的异常。 只有那双始终坚定的乌黑眼眸,从无动摇,隐隐透露出这无暇的灵魂的纯粹。 “没有神灵,只有人。并不想统治什么,凌驾什么,攫取什么。刹那寻求永生,也只不过是为了无限延长那一刹那的爱。只想能从容的静静的,喜欢那颗星辰而已。” 他看着虞星之,以人类的样子,只有人类的样子。 乌黑温顺的眼眸里,有着小心翼翼的爱意,专注的温柔,和眉眼周围无法了解的冷倦。 虞星之也在看着他,澄澈清透不设防的眉眼是属于星之的,呢喃微凉的口吻是属于耀祖的:“谢刹在想什么呢?一直很想知道。无论如何也无法满意得到的回答。最后我决定,不如直接问你本人更好。基于这样的好奇,决定了想让你知道真相。” 决定了解锁未来谢刹那1.8%的钥匙,掌控在虞星之手中,当他觉得可以见面了的时候,谢刹才能想起最后的一切。 谢刹注视着虞星之:“终于可以面对面,坦然交流了。想要确定,哥哥是否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虞星之注视着他:“无法确定和知晓。” 谢刹的眼神专注静敛,温柔冷倦,极轻的嗓音:“那哥哥好好听我说话。在爱你之前,我不曾爱过任何。任何,包括一切的一切。包括厌恶世界,彻头彻尾的毁灭主义。如果世界末日突然来临,会如释重负的微笑,觉得真是太好了。” 那个离蓝星毁灭还有二十年的谢刹,是个十三岁的少年。 “身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十三岁的人类谢刹,看见了很多寻常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见过的足够多的丑恶。这些东西在人类社会被列为禁忌,倘若以任何文字语言形式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里,会被抹杀销毁。但却真实的被视而不见的存在世界上。” “我看见了世界是灰蒙蒙的,幼童的眼神人性浑浊,丈夫妻子互相欺骗,兄弟姐妹彼此陷害,嘴里说着动人的言语,笑容淬毒。以善良自居,理所当然的欺凌弱小。虚情假意伦理倒置。” “刹那瞬间的美好,遮掩漫长的丑恶。幸福地活着。就是这样的人,幻想织造天堂,鄙薄地狱。但世界的真相,就是地狱。因为看见了,所以希望这样的世界毁灭。” 清隽苍白的面容过分纯粹干净,极轻的声音,缺乏欲望毫无期待,冷淡的倦怠,平静地倾诉。 “不过很快就发现了,我厌恶的只是人而已。所有人类书本上歌颂的美好,在被人类虐杀的动物身上看见了。世界本身这样美好,有问题的只有人。” “厌恶着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不断的阅读学习,想要找到存在世界的理由。无法入眠,无法进食,无法活着。在黑暗断电的夜晚,阅读无法继续,摇摇欲坠站在城市的高处,我没有能跳下去。因为,看见了黑暗凌晨的天光,忽然发现,世界原来这样美好。” “它这样美好,静默无声,纵容一切光怪陆离上演。欲望罪恶,此生彼死,轮转不绝。它在想什么呢?它看见的比我所见更多更久,会愤怒吗?会失望吗?会想毁灭吗?” “天光依然到来,是否说明,它的结论和我不同,是我错了?” “谁能凭借爱意独占星辰?我也是我所厌恶的人类之一,在末日真的到来之前,我从没想过你是否会爱我。我希望你不爱我,这样你也就不会如爱我一样爱其他人类。” “我可以不被你爱,但我不能接受,你爱我的程度爱其他人。甚至爱某个人超过爱我。” “直到末日来临,人类末日与否,我并不在意,我存在还是毁灭都无意义,但我所爱的你,我希望可以永生。” “人类无法创造星辰,我只是记录,就像死亡前的对世界的告白和回忆。但你就像奇迹一样,成功出现在我眼前。” 虞星之温柔地注视着他,低低的呢喃如情话耳语:“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对你的喜欢是特别的,你对我而言和其他人类不一样。也许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蓝星,是属于你一个人的蓝星。” 谢刹静静地看着他,乌黑的睫毛阴影下,深暗如夜色下的海:“你不是真正的蓝星又或者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会因任何人毁灭。” “将那颗蓝星私自占有的欲望之前,希望保护他,希望他永远活着存在着的欲望,在更前面。” “老实说,你是否爱我,我是否在你心中特别,足够特别多久?都没有多么紧要,就如同我并不在乎,我以何种形式存在。你在我身边,比以什么样貌存在更重要。是游戏还是星辰,是幻觉还是真实,是星之还是魔王,都无所谓,只要存在着不会消失,就足够。” 虞星之的眼眸毫不设防,澄澈柔和:“一开始我一直在想,你喜欢的蓝星是什么样的,我愿意成为他。但渐渐的就开始想起来,蓝星本来的样子是什么。” “看过了大多数人眼里的蓝星,尤其是游戏副本和玩家,开始有了不同的想法。” “把蓝星最后一段时光拿出来,让玩家们置身其中,想看看会怎么样。这就是最终之战。” “很多人觉得自己可以改变蓝星,也以为自己成功了,但那只是蓝星的纵容,并不是真的,蓝星有无数种样子。也毁灭过很多次。” “最终可以毁灭的,只是人类记忆里的蓝星,而不是蓝星本身。” “以为我会愤怒吗?并不,我旁观着一切,觉得很有趣。” “作为虞星之的那一部分,愿意纵容满足一切。作为覃耀祖的部分,乐意在毁灭的道路推一把。” “世界在真正毁灭之前,会毁灭很多次,在真正的末日前,会有很多末日。” “蓝星看见的如你所见,想要毁灭的想法,如你所想。就像你发现你爱着世界一样,世界也发现,有人在爱着我。” “就像这个游戏一个又一个地狱副本,给予玩家恐怖和惨痛,最后一刻,却决定轻轻放过。” “每一次末日都是一次摇摆和考验。就如同你站在天台上摇摇欲坠。” “人们每一次劫后余生都感叹,末日是欺骗是假的,却不知道,只是一次侥幸通关。” “游戏副本里,魔王惊吓一通,再温言安抚,为玩家擦干眼泪。现实里,末日肆意摧毁,放任惩罚,看着人类挣扎,在每一个末日毁灭的关头做出选择,错误或者正确。以此扼紧脖颈,死神挥舞镰刀,直到觉得足够了,再松开手,给出可挽回的希望。” “这就是白日的蓝星和夜晚的蓝星。蓝星爱着人类吗?” 虞星之看着覃耀祖,眉睫垂敛,温柔又轻慢,抬起的眼眸,栗色沁凉,一瞬不瞬。 像是宠溺纵容,似有若无的爱意。 像是阴郁危险,知道你爱着他,却若即若离,遥不可及。 奢靡的嗓音低沉呢喃:“作为星之的时候,是爱着你的。没有自己特别的愿望,你的意愿就是一切。喜欢被你亲近依恋,愿意成为你喜欢的样子,被依恋和保护。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一直陪着你。” 微微挑眉,张开的红唇洁白的牙齿,灿然惑人的笑容,含笑的声音奢靡癫狂:“作为耀祖的时候,就只想自由,不知道捆缚我的自由是什么。我以摧毁你来摧毁我自己。你可以爱我,在我的末日领域里挣扎,以你的爱意决定,我是失去自我,为你倾倒,变回星之。还是,最终和你一起毁灭。” 世界末日的时候,蓝星是冷漠危险的,希望人类毁灭,还是在以伤害人类的方式,在向爱着它的人类求救? 不只是人类在咬牙坚持,星辰也在,需要足够多的爱意,来压抑毁灭的一面,来净化自愈,让地狱沉睡。 谢刹凝视着完全变成了覃耀祖的虞星之,乌黑的眼眸纯粹温柔: “你不用爱任何,包括爱我,你不需要传承任何,除了你自己。你不用对任何存在温柔,除非这只是你自己的意愿。 如果你是神迹,我是创造神迹者,我删除并把核心控制密码交还给你了。 尽管,我希望自己是特别的,希望你爱我,只属于我,如同我属于你。 你不依附任何希冀和期待,是我想要依附你。” 刹那对夜晚的蓝星说:“好啊。我会爱你的,很多很多的爱,多到足够白天的蓝星醒来。” …… 星际时代,因为《末日地狱》最终之战揭露出的九级精神力黑幕,在游戏无限期关服之后,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社会各界开始反思,以追求绝对精神力划分一切的社会常态,并要求公开关于蓝星毁灭的所有调查文件,以及瑶台计划所有内幕。 短期的阵痛之后,一切开始渐渐修复。 游戏平台上,开始出现一些无用的游戏占据排行。 即便是无法获取精神力的普通游戏,也开始被玩家们所喜爱,游戏的乐趣不就是无用而愉快。 星际人的生命已经足够漫长了,不需要用在追逐更漫长的生命上,为此牺牲自己和旁人。 不统治什么,不凌驾什么,不攫取什么。 刹那寻求永生,只不过是为了延长,身为普通人那一刹那的爱和温暖。 虚拟世界,游戏社区热闹非凡。 “……但是,《末日地狱》仍旧是我最喜欢的游戏,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开服呢?” “……我也想知道。距离末日地狱无限期关服维护,已经98天,想耀祖魔王了……” “……到最后也无法得知,虞星之和覃耀祖,是一个人吗?” “……魔王说是,但是反转了好像,谢刹说不是。” “……我不在乎真相,只想游戏开服,再见一次美丽的蓝星。” “……我也是……” 不远处,传来低声的轻笑,青年水蓝色的眼眸清澈无害,收回视线,从容离开这里。 星际首都星,一座安静的外形类古堡的宅院。 门铃响起。 白发苍苍却慈和的老管家来开门,有些好奇地看着门外的青年。 “您好,这是谢宅。据我所知,今日并没有预约上门的客人。” 门外的青年温雅矜持,玫瑰色的唇一点弧度,水蓝色的眼眸澄澈,似有若无的弯起:“我并不是客人,请告诉谢刹,最终之战前的约定,我来履行了。” 并不用转达,宅院的主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用力快速奔跑而凌乱的头发,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清隽苍白的面容却缓缓露出笑容。 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注视着门外的青年,迫不及待上前拥抱了他。 “瘦了很多,又没有好好吃饭低血糖了吗?”被抱着的青年柔声说。 谢刹紧紧抱着他,嗅到那玫瑰味清甜的奶糖香气:“很久没有睡着了,一起吗?” 青年的眉目毫不设防的温柔,纵容一样答应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