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预言家 [无限]》作者:木尺素   文案:   4000米长的长江大桥忽然凭空消失   数百辆车与上千个人同时化作齑粉   消失的人群被迫参与一场游戏   然后他们发现,真相远不是那么简单   我以为的开始,原来是结局   ·   狼人杀模式的生存副本   局中局,连环套,兵不血刃的厮杀   笔墨无痕,傀儡有心   待彼岸花开,百鬼恸哭,邀故人入梦   ·   请谨记以下几则【游戏提示】:   1、队友可能比鬼怪更可怕,请不要相信任何人   2、注意鉴别莲言莲语   3、演技很重要,游戏中请注意表情管理   4、游戏会死人,探索需谨慎   —————————————————————   内容标签:强强 无限流 相爱相杀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易,明天┃配角:顾良,杨夜,明月等等等┃其它:   一句话简介:请开始你的表演   立意:心怀光明,拥抱希望 第1章 游园惊梦1   兴华开发区。   S酒店,顶层2807套房内。   段易与面前的小年轻整整对视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是来干嘛的。   然后段易道:“你们搞错了,我不是gay。”   坐到沙发上,段易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再打开笔记本电脑“啪啪”敲起代码,头也不抬地问:“张总让你来的?”   小年轻长得很白,有一张瘦削的瓜子脸,身材非常纤细,看着也许连20岁都不到。说话的时候他不停搓着手掌,显得有些拘谨。“其实……我也反悔了。打扰了。我这就出去。”   “等等——”段易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他。   视线从电脑桌面离开,十指倒是还在继续敲代码,看着小年轻,段易眼角微微弯起来。刚才晚宴上他多喝了几杯酒,这会儿说话就有点口无遮拦。“那张总是个没节操的碎嘴,他今晚能见你这么快从我房里离开,明天就敢跟别人说我不行。”   小年轻:“……”   敲出三行代码,段易再问:“让你陪我过一夜,张总给你多少钱?”   “一万。”小年轻眨了下眼睛。   “行。这钱你拿着。”段易手指了一个方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好打车。今晚你去那间房睡。明早再走。”   小年轻颇为惊讶地看向段易,然后弯下腰,用很传统的方式朝他鞠了个90度的躬。“太、太感谢你了。只是……”   “还有事?”   “也没。我就是觉得这钱我不能白拿。我是杂技演员。要不……我给你来一段儿?”   段易有点懵,觉得这小年轻的性格也许是有点脱线。   他实在没有在酒店房间看人杂技表演的爱好。   那张总全名叫张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想拉着段易一起坑人钱,合作没谈成,就开始使下作手段。段易非常恶心此人,他让小年轻借住一晚,无非是想将计就计对付张卓。   抖了下烟蒂,段易低头重新敲起代码。“不用。那种人的钱,你不拿白不拿。我还得忙,你去吧。”   小年轻听罢,倒也没说什么,叹口气之后走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挺失望,这会儿段易不理解,后来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我们家杂技团破产果然是有原因的,现在已经没人爱看杂技了。   这晚段易工作到深夜才睡过去。   早上他是被助理的夺命连环电话吵醒的。   顶着黑眼圈醒来,迅速冲澡刷牙,穿上运动服,再把电脑塞进背包里,段易背起双肩包,走到了房门口。   即使已经当了“段总”很多年,段易依然自诩为IT民工,他一直不喜欢穿西装,除了出席重要场合不得不穿外,平时都是运动休闲装的打扮。这会儿他没有认真整理头发,顶着一头乱蓬蓬鸡窝头,又背着双肩包,看上去简直还像个大学生。   打着呵欠拉开房门,段易一眼望见等在门口的助理。   段易这助理名叫林岳川,名字取自“山川日月”。   他从小在国外长大,以前没有中文名,据说这名字是他在这次回国工作后现给自己取的。   段易手下这公司是他和几个哥们一起合伙创立的,早年间大家风餐露宿四处拉投资,几经风雨,如今总算小有所成。   林岳川这个助理,是段易他们公司第二大的投资方安排过来的。   明面上资方说是派人来帮段易忙,但实际是派人监管段易,在他身边当眼线的意思。   林岳川不过刚在国外念完大学,在段易眼里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段易估摸着他在资方那边的背景非常硬。但他到底什么来历,段易并不清楚。   此时此刻。   乌云低垂,空气潮湿闷热。   林岳川在这样的天气下赶过来,身上也沾染了一股潮气。他眼神里仿佛盛着一潭烟水冷气,在身后昏黄的走廊壁灯映衬下,几乎显得有点森然。   段易打量他几眼,总觉得他身上哪个地方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没来由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总感觉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   摸出烟来点燃,段易深深吸了一口,去掉几分心里的燥意和不安,然后他问林岳川:“找我干什么?”   林岳川递给他一份文件:“这份合同要马上签字。我会在上午找快递寄出去。”   段易接过合同,快速审核一遍后,麻溜地签了字。   把合同还给林岳川后,段易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后的某个位置。   想起什么回过头,段易看见了昨晚那个小年轻。   ——差点忘了他还在这里。   小年轻抓一把头发,眼神犹疑地来回看了看,最终对段易说:“段总,那我告辞了。”   “嗯。”段易点点头,看见小年轻绕过自己出房门,再走向电梯口。收回视线,段易问林岳川:“还有什么事儿吗?”   林岳川摇摇头,把合同放进公文包后,瞧了段易一眼。   他眼尾微微向上弯着,眼睛里面团着窗外的浓云与薄雾,也不知道是不是段易自己心虚,总觉得他那眼神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其实段易也觉得有点尴尬。   他和那小年轻在这种情形下被林岳川撞见,想让人不误会都难。   但他似乎也没必要跟林岳川多解释什么。   再抽一口烟,把烟掐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段易往电梯口那边走去。“那一起回公司吧。司机过来接了。”   段易被拒绝了。   林岳川道:“我开公司车过来的,还得把车开回去。我去大堂帮你办退房。你先走吧,9点半开董事会,别迟到了。”   段易没再说什么,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坐电梯去到大堂。   司机已经到了,段易给他打了个电话,便径直往酒店门口走去。   走出大门,自动感应门缓缓合上,这个当头,段易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林岳川正在办理退房,他的背后是大片落地窗,窗外是青灰色的天空和越压越低的乌云。   似乎感觉到什么,林岳川朝大门方向侧过了身。   只是两个人的目光还没对上,玻璃感应门就合上了。因为玻璃反光的关系,段易没再能看清他的表情。   摆摆头,段易转身向前走下台阶。   司机把车开过来,很快便载上他离开。   黑色宾利车一路驶离酒店。   位于开发区的街道十分空旷,透过挡风玻璃往前望,可以看见乌云已经变得更低了,天光即将被彻底遮蔽。   ——看来是要下一场大暴雨了。   段易眉头没来由一皱,心里那股沉闷感越来越重。   把玩着手机,让它在掌心翻了个来回,段易的视线朝侧窗外的街道望去,这冷不防一瞥,又看到了昨晚那个小年轻。   这里离最近的地铁口尚有十公里,但他似乎是打算自己走到地铁站,可见是真穷。   落下窗户,段易跟他打了个招呼,叫司机停下车,顺道捎他一程,带他去市区的地铁站。   小年轻自是连连道谢,规矩而又拘谨地坐在后车座上,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段易也没跟他多聊,继续坐在副驾驶座上把玩手机。   如此,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段易正拿着手机编辑微信,司机猛地踩了个刹车,他的手机顺势滑出去掉到了地上。   弯腰捡起手机,段易继续低头编辑信息,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   司机的声音有些着急:“咱们刚上长江大桥。堵车了。”   段易随口道:“哦,没事儿。只要桥不塌,咱们还能赶回去开董事会。”   司机下意识皱了眉。“段总,您别老说不吉利的话。”   段易笑了:“这可是长江大桥,还能被我说塌?”   然而就在段易话音落下的刹那,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这声响尖锐凄厉,像是金属划过玻璃的声音被放大了千万倍,它自虚空而来,顷刻间席卷了整个桥面,继而将四千余米的大桥包围。   大桥内外之间顿时生成一道无形的声音屏障,将整座大桥从世界抽离开来。   长江之上,江面无风无浪,大桥之内却响彻着让人无法忍受的尖锐噪音。   段易被震得浑身剧痛,立刻捂住耳朵,紧接着忽然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他忙不迭往旁边看去,便看见了趴在方向盘上不停吐血的司机。   瞳孔蓦然放大,段易伸出手,想探一下司机的脉搏。可手掌刚离开耳朵,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味,忍不住张开嘴,他亦喷出一大口血。   尖锐的声响一共持续了十秒,但段易却感觉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十秒之后,桥面甚至没有晃动,而是在瞬间解体,直接被震成了齑粉!   与桥面一起化为虚无的,是桥面上的上百辆的货车与汽车,以及每个坐在车里的人。   意识消失前,段易拿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朝自己鲜红的手掌看了一眼。于是他就这么看到了自己的手掌化作的粉末那一瞬间。   时空仿佛在这刻定格——手掌化作的粉末悬停在空中,它的前方是汽车挡风玻璃化作的烟尘,再往远处,是大桥消失之后一望无垠的平静江面,与青灰色的苍茫天空。   许久之后,闪电划过,惊雷响起,铺垫已久暴雨总算降落。   江水伴随着风浪轰然向东奔涌而去,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   段易没想过自己还会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他趴在地上,身下是坚硬硌人的石板路。   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并无不适后,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时间大概是傍晚,这里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颇有些像苏州某个园林的一隅。   桥下小河清澈见底,石板路两边开着锦簇的花,假山绿树错落有致……这明明是个十分雅致的旧式庭院,但段易总感觉这景致美则美矣,却好似整个蒙了层灰,显得不太真实。   前方某个方向隐隐传来了光亮,段易略作思忖,便朝那处走了过去。   沿着石板路走出数步,经石阶走上拱形石桥,下了桥再绕过一座假山,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栋砖红色的小洋楼。   这房子像是民国时期的西式建筑,房门口还挂着几盏红灯笼。   天色渐暗,那几抹红色悬浮在夜色里,像是飘在空中的鬼魅。   看到此情此景,段易不由生出一种身在地狱的感觉。   毕竟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死在长江大桥上那场诡异的灾难里。   小洋楼内隐隐传来些许交谈声,听上去人数还不少。   段易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大门却自行打开来了。   紧接着响起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广播声:“玩家段易,编号072189,正式登入游戏《往生门》。你死在了一场灾难里,通关游戏,才能获得重生。”   “恭喜玩家段易成功载入第一个副本。”   “现在请进入房内与其余玩家汇合。”   “已载入玩家910,等10名玩家到齐,系统将宣布游戏规则。”   重生?明明都看见自己的身体化成灰了,还重哪门子生?   对于系统的说法,段易心存疑虑,默默盯着打开的房门没吭声。   但很快居然有人从门里小步跑了出来,清清脆脆地唤了他一声:“段总。”   段易抬眼一看,居然看到了昨晚想给自己表演杂技的那个小年轻。   ——怎么回事?在长江大桥上丧了命的人都来了这儿吗?   段易正疑惑着,又有人从房门里走出来,居然是那让他心生厌恶的张卓。   小年轻和张卓脖子前都挂着一个号码牌,分别写着9号和10号。   没理张卓那笑面虎的样子,段易直接走到小年轻身边问:“这号码什么意思?”   小年轻带着段易进屋,指向玄关上的一个木架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段易看到那上面摆着两个号码牌,分别是7号和5号。   接下来不用那小年轻解释,段易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广播再度响起来:“请玩家段易挑选号码牌。号码将决定你的房间号,以及你在本局游戏中扮演的身份。选定号码后,请将号码牌挂在你的胸口,供其余玩家识别。号码一经选定,不可更改。”   广播播报完毕后,段易的手指触碰到了“7号”牌,但不知为何他忽然收回了手,接下来迟迟都没有行动。   小年轻是有点怕的,站在他旁边提醒:“段总你怎么还不选?咱们是不是在地狱?我觉得咱们还是按要求来,不然可能会受到惩罚,魂飞魄散什么的……”   段易听见这话后仍没有动作,似乎有意试探什么。   3分钟后,广播道:“玩家段易,请严格执行系统要求,否则将被强制登出系统。登出系统意味着彻底死亡。”   段易却只是抬起头,朝着虚空之中的某一个方向说了句:“你们已经用某种方法分配好了这个副本的玩家。缺我一个的话,你们怎么玩下去?”   他段易才不愿意被系统牵着鼻子走。   ——哪怕真的存在魂飞魄散,哪怕他再一次从大桥上化成灰,他也不会拿那张号码牌,不会参与这场游戏!   但他马上就真香了。   十秒钟后,段易明显感觉到了胸口一紧,立刻呼吸不畅起来。   下意识抬起手一看,他看见了自己手掌变透明的全过程。紧接着有如毒液扩散一般,从手腕位置开始,他的小胳膊、上臂也渐次变得透明。   好似有无数骷髅攀附住他的身体,堵住他的口鼻,蒙上他的眼睛,最后拖着他往深不见底的地狱而去。   段易瞬间被一股极强的死亡阴影笼罩。他仿佛一下子死了一万次,又或者有一万个亡灵的悲伤和哀怨同时聚在一起,将他整个人包裹,让他的灵魂都感到颤栗,泪水不可控地从眼眶里夺然而出——   此刻他才感觉到,接近真正的死亡是一种多么恐怖的感觉。   不、不想死。   我当然不想死。   段易用力吸一口气,艰难地朝号码牌所在的位置伸出了手。可这个时候他的视线已经十分模糊。号码牌上系着一根蓝色带子,段易试图抓住它,即将靠近时,手指却脱力地垂下去。   低头一看,他发现自己下半截身体已经没了,再要不了多久,他整个人都会彻底消失。   再吸一口气,段易用力朝号码牌所在的位置一扑,打算通过最后一搏取到它。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走了过来,从木架上把号码牌一摘,走到他跟前停下。   段易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只依稀察觉他身材修长高大,给人的感觉有些熟悉。   也就这么模模糊糊瞥了这人一眼,紧接着段易双目失明,彻底沦入黑暗。   下一刻,他的脖子上被人挂了个东西。   那人收回手的时候,手指不小心擦过他的脖颈。他的手指很凉,让段易打了个寒战。尽管如此,这一抹冰凉,却实实在在给段易带来了生机。   片刻后,光明重现,无法呼吸的感觉消失,段易睁开眼,看见一双近在咫尺的漂亮眼睛。   ——居然是林岳川。   他脖子上也挂了个号码牌,上面写着“2”。   段易再低头一看,自己脖子上挂的号码牌是“7”。   五感慢慢恢复,后怕的感觉才刚窜上心间,段易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浸透。   短暂的恍神之后,段易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尽快恢复平静。   随后他问林岳川:“你也来了?你怎么那么快就把车开上长江大桥了?”   林岳川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他缓缓把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抬起下巴盯段易一眼,淡淡道:“大概是因为,不作死就不会死。”   段易:“……”   他这哪里说的是他上长江大桥的事,他分明是在拿自己刚才的行为打趣。   段易立刻摆出一张严肃脸:“我这是舍己为人帮你们试探规则。”   话音落下,段易发现林岳川盯了自己半晌,最后非常敷衍地点了下头:“哦。”   段易再度:“……”   林岳川没再说什么,他很快转过身,径直走向朝北的落地窗。   看一眼他的背影,段易紧跟着走进客厅。   ——偌大的客厅十分空旷,中间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子,周围有十把皮椅。除此之外,这里几乎没有别的大件家具。   那张大桌子旁围坐着几个玩家,段易走进来的时候,发现他们都在好奇地盯着自己看。   他琢磨了一下,估计是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挑衅了系统规则,并差点因此丧命的人。   大部分玩家的脸色都是苍白的,显然,大家都不太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亡、需要通关游戏才能获得重生的事实。   简单打量了客厅和各个玩家,段易发现林岳川走到了落地窗前,似乎在观察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望,段易望见了一大片红色。待走得近了,他才发现原来窗外30米左右竟有一个红戏台。   后院里也挂着许多红灯笼。夜色中,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摆摆,红色随之飘来荡去,衬得那整个戏台都好似染上了血。   台上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藏青色的戏服,脸涂得雪白,眼窝处则晕开一片胭脂粉色。   最诡异的是——男人手里托着一个傀儡娃娃。   傀儡穿着大红色的戏服,作旦角打扮。她的脸是用木头雕出来的,刀刻的五官十分精致,但它脸上涂了太多粉,白得近乎诡异,嘴唇则比那灯笼还红。   “刚才的事儿,谢了。”段易对林岳川说这么一句,再回头看一眼其他玩家,“这戏台是什么情况?他们怎么好像都不好奇?”   林岳川注视着戏台道:“早在你进屋之前,大家已经来这里看过了。只是他们比较害怕,不敢靠近这边。”   段易点头表示明白,没再说话,重新朝戏台瞧了去。   那傀儡娃娃的身高大概相当于成年人小臂的长度。戏台上的男人迈着小碎步的同时,单手操纵它跳起了舞。   冷不防的,傀儡双臂抬起,舞出了一个漂亮的水袖。雪白袖袍如烟如雾,在红戏台上高高抛起,复又落下。紧接着傀儡举起双手捂住脸,做娇羞状。长长的水袖拖在地上,男人带着它绕了一圈,地上的水袖也就跟着转了一圈。   瞧它这那灵动妩媚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因为操纵傀儡的男人技艺好,亦或是这傀儡真的生出了魂灵。   最后它放下双手,白惨惨的脸倏地面向了段易和林岳川的方向。   它双目圆瞪,宛若铜铃。   明明是木头雕刻出来的娃娃,那黑漆漆的瞳孔竟似含着某种深情。它的视线从林岳川身上滑过,最后落到段易身上,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再移动。   半晌,傀儡脸上那用木头雕出来的嘴开开合合,竟是唱出一句戏文——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这声音极为尖锐刺耳,听得人脊柱发麻。   可它与段易对视的目光竟十分深情,就好像段易是她的良人一般。   这个时候,那个小年轻也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   他打着哆嗦,好似还没能从刚才眼睁睁看着段易身体变透明的恐惧中恢复过来。不料这会儿刚一靠近落地窗,他又看到戏台上这般诡异的场景,整个人都吓得抖了一下。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走到段易身边,想抬手拉他一把,免得他中了那傀儡的什么邪术。   哪知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却见段易反倒先有了动作——他伸出右手,贴上落地窗,然后朝傀儡娃娃——比了个中指。   小年轻:“……”   “装神弄鬼。”段易给出这么一句评价后,痛快地笑了一下,笑得有点痞,就好似借着这个动作,他总算出了一口刚才被系统惩治的恶气。   “小易哥——”忽然喊出这么一句的是林岳川。   听到他这称呼,段易颇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段易他们的公司文化比较年轻开放,公司里的小辈基本都叫他为“段哥”或者“小易哥”。但林岳川给段易当了将近一年的助理,基本都“你”来“你”去,很少正经称呼他。   段易觉得他是不服自己,不愿意叫自己“哥”,所以眼下听到他这么喊,觉得挺诧异。   林岳川的表情倒十分自然。他没看那小年轻,只是问段易:“看来,你完全不信鬼神?”   段易:“不信。那桥上发生的一切比较古怪。说不好我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哦。可是我信,我也挺怕的。”林岳川的食指敲了敲窗户,面无表情道,“刚才那傀儡咧嘴笑了,真让人瘆得慌。”   段易:“……”   ——你这脸上哪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但那小年轻倒像是被林岳川这话吓到了。   “我……去找其他人聊聊。”留下这么一句话,他跑了。   林岳川懒洋洋瞥小年轻一眼,然后将手放在旁边厚重的窗帘上。   段易看出什么来,低声问他:“干嘛吓人家?”   林岳川没说话,只是朝段易勾了勾手指。   段易好奇地走到他身边,这才看到窗帘上有东西——那里有一块布料是鼓出来的,好似里面藏有东西。   段易眼见着林岳川的手指揉搓着那块布料,不一会儿,他找到了一个可以进入窗帘上夹层的入口。手指探进去寻了片刻,等他再拿出来的时候,两指尖便夹了张纸条。   回头确认其他玩家并没有往这处看后,段易凑到林岳川跟前,看着他展开那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乍一看,这似乎只是一首普通的童谣,给孩子们作摇篮曲一类用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段易读了几遍之后,心里非常不舒服,就好像这童谣里藏着什么细思极恐的秘密。   段易刚要开口和林岳川商量两句,“轰”得一声,大门再度自动被推开。   ——那是第十名玩家到了。   林岳川与段易对视一眼,将纸条卷起来,悄无声息地放入了风衣口袋。   很快,最后到达的玩家在系统的指示下挑选起了号码牌。   当然其实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只剩一个写有“5”的号码牌孤零零躺在木架上。   等他选完号码牌,系统广播便再度响起,指导玩家们按次序落座。   客厅的大长桌两边各有五个座位,上面有用颜料笔涂抹而成的编号。   北边靠窗那侧是1到5号,南边靠门的这边则是6到10号。   玩家根据自己拥有的号码牌对号入座,这期间段易算了一下,10个玩家里有3个姑娘,7个男人。   等所有人入座,广播开口:“恭喜各位玩家正式进入第一个副本——《游园惊梦》。”   “现在是民国二十一年,十名游客进入如梦园参观。但当在园林住下后,游客们发现这里处处埋伏着死亡陷阱,他们随时可能丧命。此外,他们还惊恐地发现,他们无法离开园林。”   “玩家们的统一通关目标:想办法逃离这座园林。”   “友情提示:请利用所有时间积极探索园林,找到离开的办法。探索过程存在风险,可能导致玩家死亡。请大家注意规避。”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十名玩家中,有三个人已经被园林主人蛊惑,与之签订了邪恶契约——把其余七个人献祭给园林主人,他们就能自由……” 第2章 游园惊梦2   “七名未被蛊惑的游客是本局游戏中的【好人】;三名被蛊惑的人,则是本局游戏中的【狼人】,狼人每日可【禁锢】一名玩家,时间限定在每晚9点之前。”   “每晚9至10点是投票时间,所有人都有投票权;获得票数最多的玩家也会被【禁锢】。”   “被【禁锢】的玩家会被关入【囚牢】,失去探索副本、以及与其他玩家交流的权利。”   “此外,七个好人里隐藏着三名神职,包括一名【预言家】、一名【猎人】、一名【女巫】。”   “每个神职都有特殊的技能,玩家稍后可以得到详细的技能说明。神职技能的使用同样需在每晚9点投票开始之前完成。”   冗长的规则宣读完毕后,每个玩家面前都凭空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薄板,跟手掌差不多大,有点像手机。   广播对这个平板进行了进一步介绍——这是玩家们在游戏中会用到的辅助工具,抽身份、使用技能、以及查看时间等,都可以通过这个平板进行。   最后,在广播的指示下,玩家们与各自面前的平板完成了指纹绑定,这意味着每个玩家只能通过指纹解锁自己的平板,而无法查看其余玩家平板上的内容。   按广播的说法,指纹数据也同步与各玩家即将入住的房间门进行了绑定,也即玩家们只能通过指纹识别打开自己的房间,不能随意进入其他人的房间。   完成指纹绑定操作的时候,几乎每个人的行动都很迅速。毕竟除了最后来的5号,其他人都通过段易见识了违反系统指令的下场。   广播的结束语是:“今晚10点到10点半,是抽取身份的时间,请玩家按时完成该任务。抽取身份,以及查看各神职的技能说明,均请通过平板的页面提示进行操作。”   “现在时间是下午6点。玩家们可以休息、参观庭院、或者去二楼各自的房间查看;厨房有食物储备,玩家们如果需要,请自行烹饪食用。”   “《游园惊梦》副本,难度等级:二级。”   “好人方、狼人方通关游戏,均可获得50枚金币,金币可以在游戏结束后购买道具,部分道具可抵御死亡风险。故请大家尽全力赢得胜利。”   “游戏中有两个注意事项:第一、玩家不可交叉使用平板、不可互相查阅身份底牌;第二、玩家之间禁止任何形式的暴力行为。违规者会被强制登出游戏。”   “今晚10点,游戏正式开始。”   “祝大家游戏愉快。”   -   广播结束后,客厅一时陷入漫长的沉寂。   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说话,或许是因为他们需要消化游戏规则,或许是因为他们有其他的盘算。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10号奸商张卓。   他顶着一张肥头大耳的脸道:“我艹,这不就是真实版的狼人杀吗?我玩过两三回。咱们在线上玩的时候,被狼人刀、或者被票出去的玩家会被禁麦,换到这个世界的设定里,他们会被关入【囚牢】,其实也是一个意思。”   “进入囚牢,并不意味着死亡……那无论是狼人还是好人进囚牢,等队友通关,大家都应该可以一起出去。我知道有什么狼人自刀的套路,那这套路还是玩得起来。”   3号玩家是一个寸头的高个男人,大概25岁左右,从穿着来看他尝试走的是运动型男风格,但他脸圆眼睛圆鼻头也圆,看上去就有种憨憨的讨喜感。   这寸头男紧跟着开口道:“可你们有没有注意系统一开始说的话?狼人把好人关进囚牢,为的是什么?为的是献祭给园林主人!”   “献祭这个词,细思极恐啊,园林主人最后可能会杀了囚牢里的人。他没准是个吃人怪物。我觉得这游戏没那么单纯。它恐怕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听到这话,旁边6号姑娘“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可能她先前一直压抑着情绪,现在控制不住了,整个人眼看着快要崩溃。“我不想参加这个游戏。我就当自己死在了大桥上。”   6号一哭,跟她隔了一个座位的4号姑娘立马也跟着掉了眼泪。抹着眼泪,4号起身走到6号身边紧紧抱住她,两个人登时哭成了一团。   她俩应该是闺蜜,从年纪和打扮来看,都像是大学生。   三个女孩子哭了俩,唯一没有哭的1号姑娘。   1号姑娘一副职业装打扮,像是个高级白领。   她脸色也有些发白,但尽力忍住了没掉眼泪。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说:   “囚牢里的人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系统说了,探索庭院本身就存在死亡风险。就拿那唱戏的傀儡举例,它有可能是什么鬼怪,我们不小心触怒了它,就会被它杀。”   “那么如果狼人通过探索,优先找到了能触怒它的办法,就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害好人。你们想想看,按正常的玩法,狼人每天只能刀一个人。可是如果他们利用副本里的风险害好人死,他们就更容易赢。”   1号姑娘的话音落下,场上的气氛无疑更加凝重,4号和6号两个闺蜜的哭声也更大了,几乎到了尖利刺耳的地步。   许久之后,段易略皱了下眉,屈指敲了敲桌面,沉声开口道:“这游戏有共赢的办法。”   一听他这话,两姑娘止了哭,立刻转头望向了他。   张卓摸摸鼻子,皮笑肉不笑地瞅了他一眼。“段老弟一般都挺有主意的。行啊,这回你不妨说说,有什么共赢的办法?”   段易道:“注意系统的两句话。第一句,‘离开园林,是所有玩家的游戏目标’;第二句是,‘好人方、狼人方通关,都可获得50枚金币’。”   “也就是说,狼人和好人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离开园林,通关游戏,获得金币。”   段易说的是事实。   听到这里,各位玩家也品味过来了他的意思。   在这个游戏里,说白了,狼人和好人的区别,其实仅仅是离开园林的方式不一样。   好人是通过探索副本找到离开的办法,就跟大家平时玩解密闯关类的游戏差不多。   而对于狼人来说,他们不必探索副本,只要把好人关进囚牢,他们就可以向园林主人换取离开的机会。   目光扫过众人,观察了一下各玩家的反应,段易再道:“我们在现实世界玩这个游戏的时候,狼人和好人一定是对立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狼人和好人的终极目标一致,本质上并不存在对立关系。”   “也就是说,如果狼人每天不刀人;投票的时候所有人弃票;神职也不使用任何技能。那么没有人会被关进囚房。换言之,我们可以无视游戏里狼人杀的相关设定。我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十个人一起探索园林,互相保护照应,最后一起离开。”   遭遇了一场莫名的灾难,又被拉入一场跟生死有关游戏,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大部分人都还没回过神来。因此段易提出这个建议后,一时之间,竟是应和者寥寥。   于是段易最后补充道:“这件事唯一的难点在于信任。咱们都是在长江大桥上出事的?我跟9号小伙子当时在一辆车上。我看4号和6号两姑娘是好朋友?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彼此认识吧?如果是陌生人就算了,但在大家都认识的情况下,齐心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他这一语落下,首先附和的是9号那名会杂技的小年轻。“我觉得可行!”   段易点头:“嗯。反正这只是我的提议。大家如果同意,其实晚上都不用睡自己屋。我们可以一起睡客厅,万一真闹鬼怪杀人什么的,也好一起应对。”   -   半个小时后,简短的讨论会散了,大家决定先解决晚饭的问题。   4号和6号这对闺蜜提出去厨房做饭,9号杂技小年轻和3号寸头圆脸男去厨房帮忙。剩下的人在客厅继续商量要不要出门探探情况。   段易的选择是上楼看看,先探索一下这栋小洋楼。   沿着楼梯上二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长阴暗的走廊。楼道口的光到了走廊深处已十分微弱,好似走廊的尽头蛰伏着一只能吞光的怪兽。   段易在墙上摸索了一下,找到开关按下。“啪”得一声,走廊亮起一排壁灯。光亮找出了走廊结构——两边各有五个房间,一边是1至5号,另一边是6至10号。   随意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段易把手放到门把手上试了试,并不能打开房门。但等他来到属于他的7号房外,抬手握住门把手轻轻一转,“咔嚓”一下,门应声开了。   ——系统果然诚不欺我,每个人的房间要靠自己的指纹才能解锁。   房间内的构造跟酒店大床房差不多。里面洗浴设施设备齐全,连内衣裤都准备好了。   段易打开衣柜详细看了看,里面西服外套、运动衫、衬衫、长短裤等一应俱全。   如此充分的准备,让段易感到了些许疑惑。   ——玩家抽号码牌是随机的,他们怎么知道来7号房间的人一定是男的?这些衣服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呢?此外……为什么衣裤的尺码如此合适?   段易并未在此逗留太久,简单看了下房间,就关门离开,往三楼去了。   到了三楼,在楼道同样的位置找到开关,打开灯后,段易发现这里的布局跟二楼差不多,也是一个走廊连接着两边房间的样式。   不过这一楼的房间只有两个,它们分别立在走廊两边,门牌上分别写着“囚牢一”,“囚牢二”。段易走上前试了试,发现这里的门暂时无法被打开。   离开三楼后,段易继续往上,走向这小洋楼的最高一层——第四层楼。   出楼梯依然会转入一个走廊,但这走廊的情形,就跟刚才那两层完全不同了。   灯亮,出现在段易面前的是整整一走廊的黑白照片。   大小不一的照片贴满了走廊的两面墙,布局非常不讲究,横七竖八的,可以称得上凌乱。   大一些的照片被裱了起来,相框的样式非常精致;还有许多小照片则如见缝插针一般被钉在墙上,歪歪斜斜,有的甚至摇摇欲坠。   走近了仔细看,段易发现所有照片拍的都是同样的两个人。   这两人是一男一女,他们穿着大同小异的戏服、摆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造型,不同照片之间的唯一区别,仅仅只是背景不同,有的是在湖边拍的,有的则是在花园里。   段易一路找下去,最后找到一张他们二人在戏院后台的合影,两人背后贴着一张海报,上面写着六个字,赫然是“牡丹亭还魂记”。   不难推测出,这两个人感情很要好,他们应该是一同唱戏的,唱的就是牡丹亭。   段易正挨着打量照片,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就着双手插在衣服兜里的姿势,段易侧过头,看到了林岳川。“你怎么来了?”   林岳川道:“想去花园里转转,但缺点工具,于是想去房间找找有没有铲子一类的,上楼后看到四楼有光,就过来看看。原来是你。”   段易瞥一眼窗外的情况,随口道:“天这么黑,敢去花园?不怕死?”   “我不认为这个游戏到的死亡风险很高。” 林岳川走过来面向那一墙照片,顿了顿,补充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死在其余玩家手里的风险可能很高,但探索本身的死亡风险并不高。至少短时间内如此。”   他这句话说得就有点意思了。   段易侧头瞧他一眼,见他嘴角轻轻往上扬着,却未见笑意,反而很有点冰冷的味道。   段易问他:“你为什么认为探索副本的风险小?”   林岳川道:“因为这游戏总有某个目的。既然加入了狼人杀的元素,幕后者一定想看好人和狼人之间的博弈。如果副本死亡风险过高,玩家们死得太快,狼人杀还怎么进行下去?”   他这话倒也有道理。   就好比在线上玩狼人杀,如果游戏过程中不断有人掉线,剩下的玩家能得到的信息太少,几乎没有办法盘逻辑,游戏的进行只能纯靠瞎猜,毫无博弈乐趣。   更极端一点的情况,几个神职或者狼人在开局就全死光,那这游戏就可以直接结束了。   “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妙。”段易瞧向他,欠身问一句,“只是你既然这么说……看来你不认可我那狼人和好人可以共赢的提议。你觉得大家一定会自相残杀?”   “对。”林岳川道,“有很多原因决定你的想法一定不能付诸实践。而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时间。”   段易:“时间?”   林岳川点头:“对,时间。副本给的通关时间一定有限。这从冰箱储备的食物就可以看出来。刚才在厨房,大家已经就每天的用餐份额进行了讨论,估计能撑一周。那么可以预计,副本给的时限是7天左右。”   “这是十个人的简单局。如果狼人杀的游戏正常进行,那么7天之内一定能分出胜负。”   “但如果按你说的那样,狼人杀游戏相当于不存在,大家齐力闯关副本就好。可是谁能保证,7天之内,一定能找到通关的办法呢?”   话到这里,林岳川不必再说,段易已明白他的意思。   闯关游戏不可能无止境进行下去,它一定有时间限制。   那么很有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是——如果在7天之后还没有找到通关的办法,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我是狼人,我会冒着跟着大家一起死在7天后的风险呢,还是尽早通过使用技能将其他玩家关入囚牢,赢得胜利呢?我当然会选择后者。   而如果我是好人,我在领悟到时间限制这个隐藏条件后,当然也不相信狼人会这么友善地与好人合作,除非狼人傻。那么在投票的时候,我也不敢弃票。   “嗯,囚徒困境。”段易叹口气,但语气颇为漫不经心,并不显得沮丧,他对林岳川道,“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不对。”   “哪句不对?”林岳川问。   段易双手继续插兜里,抬起下巴盯向林岳川。“共赢无法实现,不是因为所谓的时间限制,根本原因在于——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   林岳川笑了。   他垂眸看向段易,身体略微朝他的方向倾斜。“小易哥,难道你可以百分之百信任我?”   这小子明明比自己小了六岁,仗着比自己高小半个头,那目光居然显得十分居高临下。   段易心有不爽,立刻皱了眉。但他思忖片刻,倒是痛快回答:“也是。我也不信你。”   走廊里灯火通明,但没有丝毫光亮落在林岳川眼里,显得他眉眼格外乌黑。   段易盯了他许久,随后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轻声补充一句:“连你这名字,我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完这句话,段易很快正过头去,重新看向面前那一墙照片。   耳边滚烫的热度一闪即逝,林岳川的目光登时追逐着那热度的来源看过去。   眼见身边人那上下两瓣唇并没有再翕动的意思,他再道:“其实你也知道你的提议会无效。你之所以还是提了出来,是因为你会心怀侥幸,或者说对人性还抱有那么一丝期待。”   ——这正是我们的区别。   “说得好像你多了解我似的。”   “毕竟给你当了一年助理。你又不难懂。”   这话听得段易更为不爽。   当然了,他确实也觉得自己过得挺简单,程序狗一只,生活基本被代码填满。   只是林岳川这话好似很明白地挑明了一个事实——段易在他面前是透明的,但他到底是什么人,段易却完全看不透。   信息不对等,这种感觉就让段易非常不愉快了。   于是段易再度侧过头,给了一个林岳川很不爽的眼神。   林岳川却正过头,开始仔细观察起墙上的照片。   他抬起手放在照片上,食指顺着面前照片上男戏子的描摹了一圈,再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就是戏台上托着傀儡娃娃的那个男戏子。”   段易刚想回什么,楼梯口传来了某种声音,让他暂时住了嘴。   ——那是有人上楼的声音。   但这声音很奇怪,像是一个很老的人在拖着笨重的身体上楼,那步伐缓慢、沉重,且保持着恒定的频率,听得出他上楼上得十分痛苦。   段易压低声音:“来的该不会就是那个男戏子吧?他是鬼?”   林岳川淡淡道:“……小易哥有时候你可以不说话的。”   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段易与林岳川双双侧身往楼梯口看去,果然看见了抱着傀儡娃娃的男戏子。   戏子妆傀儡娃娃的水袖拖到了地上,如烟如雾。男人的步伐沉沉地落在地上,就好似走路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   他的眼神十分空洞,只是漠然盯着前方,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在这里还有两个活人。   但那傀儡娃娃却动了。她的头咕噜一转,看向了段易和林岳川的方向。眼睛上下一眨,嘴巴一开一合,她盯着他们笑了。 第3章 游园惊梦3   这回段易并没有给傀儡娃娃竖中指,只是笑着问候了一句:“游戏不是晚上10点才开始吗?你们这么早就演上了?”   但男人也好、傀儡也好,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步伐沉重地走到一扇门前,哆哆嗦嗦摸出一把铁钥匙,男人打开门,兀自带着傀儡进入,再慢慢把门关上。   “砰”得一声轻响传来,木门关闭,隔绝了一切声响。   段易去到木门处,耳朵贴在上面听了片刻,未能听到任何声音,跟林岳川对视一眼,两人颇为默契地下了楼。   到了楼下大厅的时候,段易发现很多玩家都在围在楼梯口,并且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怎么了这是?”段易问。   那杂技小年轻有些后怕地开了口:“段总,刚才那个唱戏的捧着娃娃进了门……再上了楼,我们过来看看,想问问你有没有、有没有遇见……”   段易明白过来。“啊,是,我遇见他了。他住四楼。我试探着问了他几句话,他没理我。”   小年轻忍不住感慨:“段总你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别叫我段总了。”段易随手拍拍他的肩,“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哦,我叫邹平。就……普普通通的名字。”邹平迟疑道,“那我叫你……段哥?”   “行,那我就叫你小邹。”段易这么说一句,眼瞧着玩家们陆续前往厨房帮忙端菜,他也饿了,当即奔向了厨房,“我来看看今晚吃什么。”   围观NPC上楼的玩家们散了,段易也跑了,楼梯口一时只剩下邹平和林岳川。   林岳川个子本来就高,还站在两节楼梯上,邹平的头几乎处在他肚脐的位置。   抬头望着林岳川,见他模样生得极为好看,但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好似也没有要跟自己打招呼的样子,邹平难免觉得有些尴尬。   当然了,这有可能跟两人早上那场尴尬的相遇有关,他可能以为自己跟他老板有点什么。邹平心里这么想着,挠了挠头,也一句话不说,转身跑向了厨房。   晚饭结束的时间差不多是晚上7点半,没有参与做饭的玩家得负责洗碗擦桌子,段易和林岳川都在其中。   桌子和碗收拾完毕后,大家对着两袋垃圾发了愁——大垃圾桶在楼外面的院子里,但现在没人敢走进那片漆黑夜色。   最后主动揽下这活的人是林岳川,他一手拎一个袋子,干脆利落地出了门。   段易怕他出现什么意外,于是等厨房彻底清理干净、大家也都陆续离开后,他去到了客厅等林岳川。   段易没想到的是,林岳川这一去,就去了半个小时。   他抽完整整一支烟,正想出去找人,房门打开,林岳川回来了。   眼见着门开了又关,段易重新点了一支烟,问林岳川:“探索去了?有发现没?”   林岳川看他一眼,只说了句:“你可以少抽点烟。”   转移话题?看来是想瞒着我了。   段易笑得很漫不经心:“无所谓,反正已经死了一回了。”   林岳川没再说什么,直接往楼上走了。“晚安。”   捻起烟抽了一口,烟雾在舌尖转了个圈再被缓缓吐出去,段易隔着这层烟雾盯了一会儿林岳川的背影,不过最终并没有再开口。   偌大的客厅一时只剩段易一个人。   他静静地等到9点半,并没有任何玩家下楼,也没有出现任何鬼怪。   走到落地窗前,段易望向外面的红戏台,脑子里出现的是林岳川找到的那张纸条。   纸条上写的是一首关于兔子的童谣,童谣里一共有十只兔子,而这回的玩家正好也是十个,这意味着什么呢?童谣有什么指向性吗?   思考许久,段易并未思考出什么结果。于是在9点40分左右,他上楼回房。   不过在上楼之前,他去厨房顺走了一把水果刀,为的是以防万一。   系统说的是玩家之间不许使用暴力,可没说玩家不能对NPC暴力。   回房后,晚上10点整,兜里的平板准时震动起来。   靠在床头的段易打了个呵欠,掏出平板端起来一看,上面写有两段文字:“系统已经为你随机分配好了身份,点击【】即可查看。”   “规则提示:不允许向其余玩家展示身份牌界面,违规者会被强制登出游戏。”   段易痛快地点了【】,页面跳转,出现硕大的一行字:“7号玩家,你本局的身份是【预言家】。”   段易:“…………”   狼人杀他玩得少,从他的经验来看,这个身份多半死得很早,很难进决赛圈。   何况他觉得凭自己的运气,怕是每晚都验不到狼。   看完身份牌,段易进一步查看了关于预言家的详细说明。   预言家每日可选择一名玩家进行查验,获知对方是狼人或者好人。   查验时间限定在每晚9点投票之前。   查验的方式也很简单,主界面有一栏是【使用技能】,段易点开这一栏,页面上立刻出现十个玩家的头像,只要他选中一个头像,就可以查看其对应的身份。   这个时候段易是有点纠结的。   这游戏跟现实里的狼人杀有差别。从现在开始,到明晚9点投票开始前,他都可以验人。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他不该着急验人,他可以等明天通过观察、套话,察觉哪些人比较像狼之后,再针对这个怀疑对象进行查验。那样的话,他验到狼的机会应该会大一点。   但琢磨了一会儿,段易改了主意,决定先随便选一个人验一下。   原因有三个。   第一,明天大家也许会通过组队的方式探索园林,如果一直有人待在他身边盯着他,不方便他拿平板验人,他容易暴露身份。   第二,万一狼人今晚就把他刀了呢?他早点验人,还能早点给其他人留下讯息。   至于第三个原因,则纯粹是他按捺不住好奇心。   杀人杀熟,段易目光在自己以外的九个玩家的头像上逡巡一圈,最后选中2号林岳川。   页面跳出一行字:“你确定现在查看2号玩家的身份吗?”   段易毫不犹豫:“确定。”   3秒后,页面再跳出一张字。   “2号玩家的身份是【好人】。”   好人,意味着他可能是女巫、猎人、又或者普通游客。   总之他不是狼,跟自己在同一阵营。   呼出一口气,段易说不好是不是觉得轻松了一些。   把平板放下,他去冲了个澡,再吹干了头发。   时间已经是11点,段易琢磨着要不要出门再晃荡一下。   他觉得那三头狼应该会碰面,商量该先向谁下手以及具体策略,那么他可以在暗中偷窥。又或者他可以先找林岳川聊一聊,坦白身份。   但最终段易还是选择放弃,贸然行动的话,不管是被好人撞见还是被狼人撞见,都对自己不利。再说了,谁知道夜里那傀儡娃娃会不会在外面逮人杀呢。   于是,检查了一下门窗已经锁好之后,段易把水果刀放在枕头下面,闭眼睡觉了。   -   第二天一早,段易是被唱戏的声音吵醒的。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又是那男戏子和傀儡娃娃?   段易爬起来,靠着床头又眯了一会儿,等彻底醒了觉,才慢悠悠下床。   简单冲澡洗漱完毕,他推开房门,刚抬起一脚准备跨步到走廊的时候,忽然很敏感地发现了什么,于是把脚收了回去。   蹲下身,段易仔细看向走廊地板,发现中间位置纤尘不染,边角处则略有灰尘,灰尘上面有细细的类似于扫帚扫过留下的条纹。   站起身左右望了望,段易看见走廊尽头就有一把笤帚。   这一切看上去像是,有人特意拿笤帚打扫了走廊。   ——不知道自己在现实世界是死是活的情况下,莫名其妙进到游戏里,随时面临死亡的可能……就算再洁癖,谁会特意大早上起来扫地?   这人这举动用意何在?   段易表面吊儿郎当,其实挺心细如发。   他把这点异常记在心里,不动声色地双手插兜下了楼。   厨房里已经有人在做早饭,段易走进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去到北边的落地窗前。   大白天的,那红戏台看上去就没那么吓人了。但台上的戏腔一直没停,吵得人头疼。男戏子一刻不停地拖着傀儡在戏台上走来走去,好像永远不会累。   他们唱的依然是《牡丹亭》。   《牡丹亭》的故事,段易知道个大概。   故事的主人公有两个,男的叫柳梦梅,女的叫杜丽娘。   年轻的杜丽娘不甘心每日待在闺房内,于是某一日大胆“出阁”,跑到自家的后花园里逛了一圈,见到了春色如许、姹紫嫣红。   回到闺阁后,杜丽娘对后花园的景色难以忘怀,于是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去到了后花园。这一回,她不仅见到了春色满园,还遇到了一个俊秀的男子,便是柳梦梅了。   两个人在梦里相爱,一场巫山云雨,从此便是两难忘怀。   美梦终有醒来的时候。梦醒后,杜丽娘再偷偷跑去后花园,却没能在现实里遇到柳梦梅。   所爱人是梦中人,他或许从来不存在于现实,自己这辈子都没法跟他在一起,思及于此,杜丽娘心中抑郁,日渐憔悴,最后竟丧了命。   三年之后,柳梦梅进京赶考,遇到了杜丽娘的游魂。   经游魂的指引,柳梦梅找到了杜丽娘的坟墓。挖坟开棺后,在一个道姑的帮助下,游魂回归躯体,杜丽娘便死而复生,与柳梦梅长相厮守。   故事的寓意当然是好的,很有浪漫主义色彩。   但段易这种程序员并不能理解这故事里的爱情有多么深刻,他只是觉得扯淡。   ——杜丽娘都在土里埋了三年了,尸体早已腐败,就算她魂灵归来,又如何死而复生?   这个故事又跟副本解密有什么关联?   段易正琢磨着,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回头一看,来人是林岳川。   跟他打了个招呼,段易重新看向戏台,随口道:“你说,那傀儡是生了魂灵,自己在唱戏。还是说,只是那男戏子会腹语而已?他在耍把戏?”   “还不知道。不过我想问你一件事。”回头见无人靠近这里,林岳川转而问他,“你昨晚有出来溜达,看见过谁吗?”   “没有。我直接睡了。”段易摇头,“为什么这么问?昨晚你借倒垃圾的由头,到底出去干嘛了?”   林岳川淡淡道:“昨天我在进洋楼的路上,看见院子里有大量天竺葵。所以我昨晚倒完垃圾,去院子里采集了一点花粉。”   “花粉?”段易感觉到了点什么,侧身看向他,“采花粉做什么?”   林岳川道:“二楼的地板是棕红色的,而天竺葵的花粉是红色。所以,这种花粉铺在地板上的话,不会很显眼。”   听完这话,段易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目的,也明白了走廊被打扫过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段易开口问他:“你觉得狼人或许会在夜里见面?你几点做的这事儿?”   林岳川答:“昨晚10点。那会儿大家都在顾着抽身份,走廊里没人,所以我行动了。在每个人的房门口铺上花粉,只花了10分钟不到,我还来得及在10点半前抽取身份。”   “这招很漂亮。不过——”段易目光微沉,“看来有人发现了你的小伎俩。我早上看见走廊已经被人扫过了。”   林岳川点头:“嗯。不过这也侧面表示,狼人们昨晚确实会过面。”   昨晚10点,林岳川在每个人的房间门口洒上了花粉。   第二日一早,通过观察谁房门口的花粉上留有脚印的痕迹,就能知道昨晚10点后谁出过房门,运气再好一点,那人脚下的花粉沾染得足够多的话,或许还能跟踪他行走的路线。   但走廊已被打扫干净,如今也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看来这回的狼人会玩。他既然发现了你的把戏,肯定把鞋底也洗了。但话说回来——”段易瞧着林岳川,眼角弯弯地问,“你为什么敢给我说这个?你不怕我是狼?”   “或许我是狼。我故意这样演给你看,只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眼里带着些许促狭的笑意,林岳川看着段易回了这么一句。   段易也笑了。他摸出一支烟,“啪”得点燃打火机,正要点烟的时候,他想起什么回头一看,看见正在进出厨房的三个姑娘,又把烟放回去了。   一边嘴角咬着没有点燃的烟头,段易睨着眼看向林岳川,低声道:“不。你不是。” 第4章 游园惊梦4   早上8点半,玩家们聚在一起吃早饭。   还是整整齐齐的十个玩家,暂时没人被关入囚牢。   不知道是因为狼暂时还没有刀人,还是说狼人刀了人,但女巫同时使用了解药。   过程中玩家们大部分都低着头默默吃饭。他们即将展开探索,想着自己也许会死在探索途中,就好像头上都悬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刀,没人能轻松得起来。   这期间戏台上的傀儡一直在唱戏,那诡谲阴森的腔调听在人耳里,又更添几分阴郁。   吃完早饭,段易和林岳川等没有参与做饭的人,依然负责收拾碗筷。   等洗碗完出来,见其余玩家都已经离开洋楼去探索了,段易回了一趟房间,拿起那把水果刀藏在身上,也打算出去瞅瞅。   走至玄关的时候,他发现除了自己,林岳川和邹平还在楼里没走。   段易正想问什么,邹平却是朝他走过来。“段哥,我跟你一组吧?我刚上了个厕所,见其他人都已经走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成啊。没问题。”段易望向林岳川,“你呢?”   林岳川蹲在地上系鞋带,头也不抬道:“我先自己逛逛,到时候找你汇合。”   倒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段易点点头,见着他起身离开。   -   片刻后,段易和邹平清理掉早餐产生的垃圾,也开始展开了探索。   段易带着邹平去向的是他昨天刚来这园林时所在的石板路。   这一路说是探索,但两人暂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所以跟逛公园差不多。   邹平的话很多,段易也不无聊,一路上尽听他叨叨了。   “段哥啊,我想跟你道歉来着……昨天你身体变透明那会儿,我应该帮你挂号码牌的,不过我当时吓傻了,竟没反应过来可以帮你。”   “没事儿。这不还有林岳川么。就算没有他,我也能取回来的。只是过程看着惊险。”   “哦还有,虽然说事情都已经做了,但也希望你别轻看我吧。那晚我真是第一次出来干那活……我是我们杂技团的团长,欠团员几个月工资了,有个团员等着拿钱给他妈做手术,我这也没办法,正好认识了张总,说有这么个挣快钱的机会……我一时糊涂就……”   “我不会对你有什么看法。人活着,没几个容易的。”   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邹平长长舒口气。“那就好了。我不影响你了。咱们好好探索。”   邹平说的两件事,段易别说在意,都根本没往心里去。   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他左右望了望,发现自己差不多已经来到昨天他睁开眼所在的位置,便问邹平:“你来的时候,也是趴在这个位置吗?”   邹平点头。“是。差不多就是这里。不过我不是趴着,是平躺着的。从地上爬起来,我看着北边洋楼有光,就走过去了。”   石板路往北,经过一座石桥,便能到达洋楼。   至于石板路往南,则没入树林深处,一眼看不到头。   想了想,段易抬步往南走去。“那咱们看看南边有什么。”   石板路两边都是树林,越往南边走,两边的树林越发高大茂盛,能落下来的阳光也就越来越少,石板路越渐逼仄阴暗,到了最后几乎到了漆黑一片,目不能视的地步。   段易倒是不怵,一路摸黑走了下去,及至走了约800米,眼前才又豁然开朗。   但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戏台后方。   洋楼以北是戏台,往南则是小桥和石板路。   但段易刚才一路往南走,竟回到了北边戏台的后方。   段易再回头一看,身后是密集的树林,中间露出一条窄窄的石板路,是刚才他们走过的地方,他估摸着,要是自己现在折返走回头路,就能回到园林南边。   走来走去都在一个地方打转。这种情况,就有点像鬼打墙了。   ——所以,这就是大家无法离开这座园林的原因?   段易正琢磨着园林地图,冷不防发现手臂被人挽了起来。   侧过头,段易看到了正在瑟瑟发抖的邹平。“段哥啊,吓死我了,刚才那路太黑了。我们应该拿手电筒的。”   “倒也不是完全看不见,树太高,遮住阳光而已。”段易正打算抽出胳膊,面前有阴影移来,正过头,他看到了林岳川。   默默把手臂从邹平手里抽出来,段易问林岳川:“你也走了一圈了?”   眼看着林岳川目光下滑,似乎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段易听见他说道:“嗯,逛了一圈。这园林其实并不大,只有一条路。但这条路的南与北相连。所以我们没法出去。”   园林确实不大。段易脑补了一下整个园林的构造。它以一片小人工湖为中心,湖上有石拱桥,湖边有些假山凉亭。湖面以北有一座洋楼,一个戏台。除此之外,园林再无其他建筑。   贯穿戏台、洋楼、石拱桥的,只有一条路,这条路以某种未知的方式首尾相连,让玩家们无法走出去。   思忖片刻,段易道:“这路上没什么线索,或许我们要去石板路两边的树林里探查?”   “还有一个地方。”林岳川指了指二人身后的戏台,“那男戏子和傀儡还在这里唱戏。所以他的房间应该没人。我们可以想办法进入他的房间看看。”   段易抬头望了一眼戏台。“咱们这一路暂时没有遇到其他NPC。所以大胆假设一下,这个男戏子,有可能就是园林主人。”   “嗯。可能。”林岳川点头。   “成。反正就算去树林探索的话,也得回洋楼找点工具。我们干脆先回洋楼,看看能不能进入男戏子的房间。”   说完这话,段易率先往那栋砖红色的小洋楼走去。   从戏台后方绕到前方,段易意外发现其余七个玩家都围在戏台跟前,倒像是特意待在这庭院里看戏。   玩家们的表情都还正常,估计这会儿已经见怪不怪,也不再那么害怕傀儡娃娃。   大家能聚在此地的原因并不奇怪。   园林并不大,段易估摸着他们也和自己一样,走了一圈发现回到原地,就暂时都有点不知所措,于是顺势聚在这里商量后面该怎么办。   这时候突然有人开口:“那个……既然人都到齐了。我想让大家一起回一趟客厅。我有话对大家说。”   说话的是昨晚哭得最厉害的6号姑娘。   看上去她和4号姑娘的关系确实相当不错,两个人一直手挽手走在一起。   只是听她说完这话,段易心里一个咯噔,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玩家们回到洋楼一层客厅入座后,6号玩家开口,用胆小怯弱的声音说道:“咱们为什么不能离开园林,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了。刚才大家商量,要去树林里做进一步探查。”   “那树林深处遮天蔽日的,不知道会不会闹鬼,我担心稍有不慎,我会死在那里。所以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我得提前曝光自己的身份,免得我横死在树林里,却什么信息都没留下。那个……我是预言家。”   果然如此。   她这口气不像是在诈身份。   如果没有意外,她就是一头狼,现在悍跳了预言家。   段易未动声色,但心脏还是沉了一下。   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被关入囚牢,其实有一种可能是狼人刀了人,而女巫已经用掉了解药。那么如果预言家跳出来,今天晚上肯定会被狼刀,但那时候已经没有解药能再救他。   如果段易昨晚验到了狼倒也罢,把这个消息递出去,起码可以一命换一命。可他只是验到了一个好人而已。   基于这些考虑,段易暂时没有自爆身份。   但现在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可怜姑娘先跳了预言家,无疑让段易陷入了十分被动的境地。   6号姑娘双眼蓄满了泪水,每说一句话,就掉一滴眼泪,简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我不知道狼有没有刀人,也不知道女巫有没有用解药。如果女巫已经用了解药,我就算不死在树林里,也会在今晚进入囚牢,到时候,我就没法再帮好人了。幸好……”   “幸好我昨晚验到了狼。就算我出了事儿,好歹给你们找到一匹狼了。我觉得不算亏。”   “那……那个……5号是狼。对不起……我就是恰好验到你了。”   5号玩家正是昨晚最后到达洋楼的那个。   他的手背登时青筋暴怒,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6号姑娘。他忍了一会儿,似乎忍不下去了,终于拍案而起。“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我……他妈的我……”   深吸一口气,他死死瞪着6号,吐出一句话。“我不是狼。是普通游客。”   听完5号的发言,段易下意识觉得他有点怪。但他暂时具体还说不出哪里怪。   他只能暂时推测,5号玩家也不是个资深的狼人杀玩家,所以作为没有身份的游客,被悍跳的预言家冤枉成狼,他只能干巴巴、苍白无力地辩解一句:“我不是狼。”   辩解完这么一句,5号玩家站着打量了一圈人,“你们……你们说话啊。你们难道就信她了?她肯定是假的。真的预言家呢?你跳出来啊。”   视线定格在4号姑娘身上,他咬着牙道:“我知道你俩是好闺蜜,但这是个讲逻辑的游戏,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信她。不然你来说说你的身份?”   4号姑娘眨了两下眼睛,脸泛着白,然后道:“我只能说我有神职。具体是啥我就不说了。至于6号的话……我信。我俩同一个宿舍的好朋友。我觉得她不会骗我。”   段易:“…………”   ——按她这意思,她要么是女巫,要么是猎人了。可她现在跳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如果真的是神职,现在做的就是跳出来瞎带队,让大家跟着假预言家走。   她是新手?不会玩瞎搞?   段易有点头疼。就现在的局势来看,6号姑娘作为一头狼,看似柔弱,却假装预言家,强势给5号玩家发了一张查杀牌,那么她跟5号玩家应该是处在对立面的。   这意味着5号可能真的是一个普通游客,没有任何身份。   在游戏经验不足的情况下,段易只能尽可能给自己分析出两条路。   第一,他继续隐瞒身份, 5号玩家会在晚上9点被票出去,这基本会成定局。   第二,他跳预言家,给2号林岳川发一个好人身份,按狼人杀术语,叫“发金水”。   这种情况下,大家不知道该相信哪个预言家,可能会把两个预言家都留下,所以好人既不会投给段易,也不会投给6号,他们会视后续情况再做进一步判断。   至于今天票谁,5号就算是普通游客,把他票出去也无所谓,就当让他抗推了。   所以段易就算跳了预言家,不但在狼人面前暴露了身份,还不能影响今天的结果——结5号玩家多半还是会出局。   这么盘算下来,段易觉得他还不如先不跳出来。   他隐瞒身份,多活一夜,没准今晚还能验到狼。至于如何让大家相信他,那是下一步考虑的事。他得先确保自己活下来。   段易正盘算着,没想到2号位的林岳川会忽然发言。   ——食指弯曲,指节轻轻叩了一下桌面,林岳川开口道:“不好意思,我才是真预言家。” 第5章 游园惊梦5   阳光从落地窗照过来,将背窗而坐的林岳川照进阴影里。   背光里他精致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如飞泉鸣玉,清晰有力地落在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昨晚我查验的人是7号。他是好人。”   林岳川跳预言家给我发金水?   段易认识到这个事实,瞬间反应过来他的身份和用意。   现在场上的局势并不复杂。   6号玩家跳预言家,给5号发了一张查杀牌,5号辩称自己是普通游客。   至于4号玩家,声称自己是一个神,并表示相信自己的闺蜜6号。   再来,7号段易知道自己是真预言家,他查出林岳川是好人。现在林岳川跳了预言家,又反过来给段易发了金水。   正好坐在林岳川对面,段易抬起眼睑,一眼望见的就是他那双漂亮眼睛。   段易忽然就想到了早上两个人的那番谈话。   原来,林岳川找自己坦白花粉的事情,不是基于两个人共事一年的信任,而是因为他在那个时候已经有把握——自己不太可能是狼。   林岳川能做出这种判断的理由已经不言而喻——他是女巫。   他之所以早上知道段易不是狼,一定是因为狼人昨晚下手的对象恰恰就是段易。   ——狼人朝段易开刀,女巫林岳川收到消息,并使用了解药救他。   刚进入这个游戏,玩家们会不会玩狼人杀,谁都不知道,这种情况下,狼在第一晚就贸然自刀骗解药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他不知道女巫第一晚会不会救人。   所以昨晚以后,林岳川基本已经确定段易是好人。而当早上段易对他咬着烟说出那句话,他已经知道段易就是预言家。   与林岳川对视片刻后,段易又瞧了一眼声称自己有神职的4号姑娘。如果她没说谎,她只可能是猎人。   如此,场上的局势进一步清晰起来,但段易奇怪的是,他昨晚不可能对谁暴露了自己预言家的身份,那么狼人选择刀他的原因是什么呢?   他自认来到这游戏后并没有得罪谁。那么难道是旧仇?   他跟谁有旧仇?只能是那个张卓张总了。   想到这里,段易不由再看向位于10号位的张卓。他坐在那里,仍然是一副满脑肥肠的奸商模样,倒是并未泄露什么信息。   略瞥一眼10号张卓,段易就又看向了林岳川,实在好奇他接下来会如何掌控局势。   哪知林岳川还没能继续说什么,3号圆脸寸头男人先问他:“说句实话啊,你这预言家……没有6号妹子有力度啊。人家不怕怼到猎人或者女巫,敢一上来就发查杀。”   林岳川语气平静。“我没有查到狼,加上不确定解药还在不在,所以暂时没跳。现在6号跳预言家,我就不得不站出来。其实我最早的打算是,即便跳预言家,我先不报金水,我可以随便发张查杀牌,试试看能不能把狼诈出来。但现在不好这么玩了。不搞什么花板子,7号确实是我的金水。”   不疾不徐地说出这么一段话,林岳川的目光淡淡扫过面前的其余玩家,再道:“十个人的狼人杀,这是简单的屠城局。所以往下走并不难。现在大家有两个选择。”   “第一,两个预言家都不要。4号姑娘说自己是神?如果你是女巫的话,那你晚上可以用毒药了。把6号姑娘票出局,晚上女巫再把我毒了,或者反过来也可以。”   “好人们不知道该信谁,那就谁都不信,你们可以不带预言家玩。反正我是无所谓的,去囚牢关着,也许比去树林里探索更安全。”   “至于第二个选择——”略停顿片刻,林岳川继续道,“那就是两个预言家都再留一天。6号玩家如果坚称自己就是预言家,那么你今天晚上应该查验的,是我的金水7号。”   段易听到这里,心里不由感叹林岳川确实是个会玩的。   6号狼首先不敢随便对林岳川下手,否则会坐实他才是真预言家,除非狼决定一命换一命——今晚狼人刀了2号林岳川,明天其他人就会知道2号是真预,从而把6号票出去。   而经林岳川这么一说,狼人恐怕也不会轻易对段易这个金水下手。留段易一晚,明日6号给他发一张查杀牌,说服其他人他和林岳川是双狼;又或者她顺势也给段易发金水,试图争取到他的信任。这两种选择如果玩好了,收益或许都要比夜里直接刀了段易要更大一些。   对于林岳川这番话,10号张卓倒像是听困了。只见他伸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开口道:“说来说去,那晚上到底票谁?今天总得推一个人出去。”   林岳川便道:“6号在我眼里是铁狼,她查杀5号,我暂时认5号是好人。可以不出5号。如果你们一定要选个人票——”   话到这里,林岳川忽然看向了段易。“我的金水,要不你来点个人。没准就诈到狼了。”   跟自己有私仇,有可能头天就刀自己的,只可能是张卓了。   段易毫不犹豫看向他。“那就你吧,10号。”   张卓估计是没想到一句话把焦点引到了自己身上,立刻骂了句:“卧槽。你他妈想出我?”   骂完,他立刻开口:“你不能出我。我有身份的!我……我是女巫!”   段易挑眉。“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狼有没有对谁动手?你有没有使用解药?”   张卓:“……我……我其实是猎人。”   段易:“那把你票了也无所谓。你还有一天的时间观察我们。等晚上我们票了你,你开枪,把你认为是狼的那个人带走。”   张卓拍桌子,有点气急败坏。“得了,什么都不说了,段总,我到时候一准儿带您走。一起进囚牢还有个伴。在现实世界约你吃个饭比登天还难。这回我们可有时间好好聊了。”   段易笑了。“行。只要你开得出枪,尽管带我走。进囚牢无所谓。其他好人如果通关了,我也许跟着躺赢呢。”   张卓站起来,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无奈坐了下来。“行,不瞎说身份了。我真的……真的只是普通游客。狼人杀我根本没玩过几把。那是你们年轻人爱玩的。我平时应酬哪儿会玩这个?我说不过你们。反正我一个游客,什么信息都吃不到。我也无话可说。”   啧,真是经不起诈。   段易正对张卓评价这么一句,最早跳预言家的6号忍不住了。   “如果10号是普通游客,你们非要票他,那我也没有意见。但2号在我眼里就是狼,他给7号金水,那行,今晚我会验7号。但如果我今晚被刀,你们明天记得把2号投出去,然后女巫明晚把5号我的查杀牌毒了。这样就只剩一头狼了。最后一头狼,可能是7号,他毕竟是狼人发的金水,投完他,如果游戏还没结束……你们自己看。”   掉下一滴眼泪,6号姑娘再道:“我对这个游戏理解不太深刻。我只能帮好人盘到这里。”   她的5号查杀牌听到这里,翻了个白眼,呛声道:“哟,徒手抓三狼,你也真够可以的。真预言家也没你这么能开天眼吧。”   6号立刻:“我不是开天眼!我只查到了5号,2号是自己悍跳出来的。”   “等、等一下啊……”9号小年轻邹平忽然开口,“现在我们还不知道狼到底有没有动手。如果狼一直没动手,这是不是表示昨晚段哥的建议可行。那么我们可以弃票。其实就算狼刀了人,我们也可以弃票。反正就我看,我真不知道该相信谁。”   听邹平这么说,段易倒是好奇看他一眼。   电光火石间,段易心里滑过很多念头,最后他只问:“其他人的意见呢?”   眼见着玩家们开始七嘴八舌争论不休起来,1号穿职业装的姑娘直接站了起来。   拍了几下桌子,打断大家的争论,她道:“预言家怕死在园林,选择现在告诉我们这些信息,我可以理解。先不管哪个预言家是真的,两个人既然都给出了信息,那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探索了。白天进树林还算好,晚上那里面恐怕更危险。所以,咱们白天抓紧探索,今天票谁,我们晚上再讨论。”   1号玩家的建议倒是很快得到了一致认可。   暂停了争论,接下来玩家们讨论的事情就是探索阶段的分工安排了。   这回林岳川倒是主动提出要跟段易一起。他站起身,当着大家的面对段易道:“小易哥,你是我的金水,我只能信你。你当过兵,身手好,我就跟着你了。你保护我。”   他说话这语气,再配合着他那张脸,居然显得有点柔弱不能自理。   ——如果不是因为给林岳川当过一年的上司,段易真的就要信了他。   摸出一支烟来,没有抽,只是拿手捻了几根烟丝把玩,段易望着林岳川,道:“保护你可以。毕竟你都叫我哥了。但这跟我是不是你的金水没关系,谁知道你这预言家真的假的。”   两人对视那一眼,把双方的演技都看得分明。   虽然彼此不信任,但两个都不是糊涂人,共事了一年,这点默契还是有。   仿佛是觉得这情形挺有趣,段易垂眸暗笑了一下,转身上楼。“走吧,去看看那戏子的住处。”   -   10分钟后,段易、林岳川,外加一个依然决定跟着段易的邹平,三人一起来到了四楼。   与二楼和三楼的情形不同,四楼的地板和房门看上去都很老旧,很年代感。   这层的房间共有四个,走廊两边各两个。现在三个人决定探查这四个房间,首先要解决的一件事是——如何开门。   段易先道:“那晚那男戏子开门的时候我看了。他裤腰上有一串钥匙。”   走到窗口往戏台那处看了一眼,邹平道:“他还和那个傀儡在唱戏。我们要不要试试去戏台那边和他搭个话,借下钥匙?又或者你们跟他搭话吸引他的注意,我去偷钥匙?”   段易没吭声。他走上前,伸手在木门上推了推,然后退后几步,抬起了腿。“倒不用那么麻烦。这木门很有年头了,不结实。”   话音一落,“哐啷”一声传来,段易果然直接把门踹开了。   入门后,邹平往地上看了一眼,眼尖地发现木插销都被踢断了,他当即问段易:“段哥,你还真有点身手?你怎么会当过兵呢?”   段易一边进屋,一边随口说起往事。“大四毕业的时候跟几个哥们合伙创业,结果有个哥们把我的核心技术偷走了。创业的事黄了,又错过了校园招聘,我看到学校里号召服兵役的横幅,一时冲动就去了。不过去了倒也没后悔,挺有意义的。”   “啊?那你哥们岂不是背叛了你?你肯定很恨他吧。”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谈不上恨不恨,我就当他死了。”朝邹平瞥了一眼,段易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再多提自己的事,只是仔细看向了这间屋子。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雕花木床,一张方桌,两个板凳。   家具虽不多,但乍一眼望去,会觉得这屋子异常凌乱。原因很简单——这屋子里的床上、桌子板凳上,还有地上,四处都散落着戏服。   注意到桌子上的衣服下方似乎藏有什么东西,林岳川朝那处走了过去。待他抬手剥开重重繁复精致的戏服,果然,下面藏着一个相框。   段易当即凑了过来,只见相框里有一个女人的黑白半身像,眉眼温柔,神采飞扬。   不过这张照片上她并未上妆,所以段易乍一眼看的时候,并没能认出她来。端详了相片一会儿,段易想到什么,端着相框去到走廊里比对了片刻,再重新进屋。“墙上那些照片的女戏子应该就是她了。”   林岳川问段易:“你觉得这像什么照片?”   段易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也有点严肃。“外面那么多照片,都是男女两个戏子的合照。只有这张照片是单人照,还没上妆。它看上去很像……遗照。”   “对。我也觉得是遗照。”林岳川接过相框,仔细审视一番正面的照片后,把相框翻了过来。眼睛眯了一下,他道,“这里有字。”   段易立刻上前,跟他一起看到了相框背后的字。   那是用十分端正的小楷写的繁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阿青,失去毕生挚爱之痛,剥皮、抽筋、拆骨,也难及万一。所以我得寻你,我必将寻回你。你我二人唱了十年的牡丹亭,我们一定也会像戏里的人一样,一起走到白头……”   放下相框,林岳川道:“《牡丹亭》里,杜丽娘死了三年。三年后,柳梦梅寻到她的灵魂和尸体,让她死而复生,才有了两个人后来的相守。”   “根据这个故事做出合理推测的话……这个园林的主人,和这个叫‘阿青’的女戏子相爱,但阿青死了,或许还死了很多年。现在园林主人想复活阿青。”   段易不由道:“难道我们的任务,是要帮园林主人复活阿青?也许我们满足了他的心愿,他就肯放我离开。”   “有可能。”林岳川放下相框,“我再在这房里搜搜。小易哥,其他三个房间的门还要交给你。”   “早跟你们说了,年轻人要多锻炼。你和小邹这两个年轻孩子虚成这样,门都踢不开,这要是真要遇见个妖魔鬼怪,输出还得靠我这个老年人。”段易一边过着嘴瘾,一边伸着懒腰往门外走,刚到门口,想起什么,他回过头,又看了林岳川一眼。   “怎么?”林岳川回头撞上他的目光。   段易问他:“一直在国外生活,之前连中文名都没有,但居然了解牡丹亭?”   “谈不上有多了解。”林岳川语气淡淡,像是完全没读懂他话语的试探,“高中课本里不都有这个故事么。那会儿考虑过要不要回国读大学,所以我看过国内高中语文的课本。小易哥,你高中成绩是不是不好?”   段易:“……”   好气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   最后段易只能干巴巴道:“一家人里有一个成绩好的就行了。我表哥成绩可好了,保送的。你们肯定比不上。”   段易挽尊挽得十分勉强,奈何邹平还补了个刀。“害,段哥没事儿。我成绩也不好。我初三毕业考,数学只考了29分。”   这下段易真的咬牙切齿了——我数学好歹能及格啊。我们不一样。   出门到走廊,接连踹开另外三扇门的时候,段易是脑补着林岳川和邹平的脸踢过去的。——嗯,这下舒服多了。 第6章 游园惊梦6   段易一气呵成地接连又踹开了三间房,四楼的房间构成便一目了然。   刚才他们最早进的显然是卧室,至于卧室旁边的那间房,看上去应该是戏子们的练功房。   这间房非常空旷,有两面是墙,两面是镜子。只不过现在镜子已经被人打碎了,满地都是碎玻璃;两边的墙上则都钉着一排钢架子,可能是戏子们用来压腿的。   与卧室正对着的那间房里放着刀枪剑戟,以及很多唱戏会用到的行头。里面还放着很多空衣架。不难联想,卧室里到处散落的戏服,便是从这间屋子里拿过去的。   最后只剩书房没看过,这是目前看上去拥有信息最多的房间。   书房里倒是很整洁,书桌上摆放着一些照片,依然是男女戏子的合照。   书架上摆放的书本大多跟戏曲有关,有关于昆曲发展史的、服饰发展的,再有就是大量的戏本子,多以昆曲为主。   此外书架上有两层都是专门用来盛放报纸的。   报纸上有非常多关于这两个戏子的报道,由此段易总算得知了他们的名字。   男戏子叫周振安,女戏子叫楚青。两个人都是一代名伶,他们已经成婚,被称作天赐姻缘。他们结婚那日,报纸上有整整两面都是关于他们爱情故事的报道。   这座园林叫如梦园,便是两人婚后的居所。   继续往下翻报纸,段易他们刚才的猜测也成了真——这个叫楚青的女戏子果然已经死了。   报纸上写有关于楚青的人物传记般的故事。   ——她在某日唱完戏后,喝了一杯茶,声带坏了。茶不知道被谁下了毒,估计是嫉妒她才华的人。楚青爱戏如命,不能唱戏后,整日郁郁寡欢,精神渐渐萎靡。   为了逗楚青开心,周振安特地去拜师学了腹语,然后他劝楚青:“我能用腹语唱你的戏份。我们依然可以一起登台演出,将牡丹亭唱下去。”   楚青却叹道:“可是座儿们怕是不会买账。”   如是,楚青终究没能再开心起来。不能唱戏了,她连爱情都不要了,最终选择自尽。   将她埋葬在这园林后,从此周振安独自守在这里,立誓终生不再娶。   翻完所有报纸,段易道:“我居然蒙对了。那傀儡娃娃会唱戏,不是因为它是妖怪活物,而是因为周振安会腹语。”   “嗯。看来是这样。”林岳川再把这篇报道快速扫了一遍,“楚青就被埋在这个园林。如果我们去树林深处找,或许能找到她的墓。”   如此,三人在四楼花费了很长时间,返回客厅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趁吃午饭的功夫,玩家们聚在一起互相交流了一下线索,1号那穿职业装的姑娘开口道:“我找到了一座坟墓,上面写着‘爱妻楚青之墓’。”   听到这话时,段易与林岳川对视一眼,下午,两个人带着邹平,果然在1号姑娘的带领下找到了那座墓。   墓地位于园林的西南方向。四个人约莫走了15分钟便到了。   青坟孤冢,静静躺在树林深处,周遭皆是脏污的泥土,但墓碑被擦得很干净,并且碑前还放着一些尚未完全腐败的水果,看得出那个男戏子周振安不久前还来这里扫过墓。   1号姑娘朝周遭看了看,拿出一个牛皮日记本。“我还找到了这个。它就在墓碑前放着。可能是扫墓人不小心落在这里的。”   段易上前接过这本泛黄的日记本,一页一页翻下去。   “为什么你还不回来?”   “阿青,你是不是怪我没有保护你?”   “这一次你还是没有回来。”   “不对啊,我严格按照术法书上说的来做的。以命换命,你应该能回来了。”   “你不回来,是不是你不爱我了?”   “没关系,就算你不爱我,我也会带你回来。”   这些句子看上去是用血写下来的。   日记本前六页,分别就只写了这六句话,话与话之间的时间间隔很长,有的是过了半个月写的,有的则相隔三个月。   这六页纸再往后,日记剩下的每一页则都几是同样的内容——   “我会继续尝试,我等你。”   “我等你。”   “我等你。”   ……   合上日记本,段易不由感叹。“还真是一个痴人。是不是他每次来扫墓,都会问她为什么还没复活?”   “应该是。”林岳川道,“由此可以推测,为了复活楚青,周振安已经用过某种跟死而复生有关的邪术。日记上提到了‘以命换命’。看上去像是,他杀过人,并试图用那个人的命,来换他妻子楚青的命。”   “可他失败了。”段易蹙眉道,“他失败了,但他没放弃,他说他会继续尝试。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他还会用这种‘以命换命’的术法?他还会杀人,而他杀的对象……”   旁边邹平听明白了。他本来就长得白,这一吓之下,脸上直接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不会是我们吧?我们作为游客来到这里……狼人要把我们献祭,是不是就是说,园林主人会杀了我们,去复活他的妻子?”   “是有这个可能。”段易想了想,再道,“既然园林主人,也就是这个周振安已经杀过人,那么一定会在园林里留下痕迹,比如尸体什么的。我们可以找一下其他被害的尸体,看看他们是怎么被杀的,或许我们就能想办法规避风险,避免被周振安杀死。”   1号姑娘接话道:“同意。我们正好也带了铲子,就从这里挖起?”   她说完这话,已经把铲子拿了出来,林岳川却阻止了她。“上午在我们在书房看了报纸,上面有专栏写这两个人的爱情故事。楚青形容她的丈夫温文尔雅、乐善好施。”   “那么,如果我是男戏子,我应该不会当着楚青的面杀人,我不想破坏我在她心中的形象。所以,楚青的坟墓周围应该不会有什么线索。如果男戏子杀人埋尸,尸体多半在对面那片树林里,也就是园林的东南方向。”   “成,那咱们先去对面树林。”段易率先转身往东南树林走去,林岳川和1号姑娘旋即跟上,邹平发了会儿呆,赶紧小跑着追上众人的步伐。“哎段哥等等我,这林子太吓人了!”   穿过西南边的树林,回到石板路,再朝东南方向走,便进入另一片树林。   刚进树林不久,四个人正在商量从哪儿开始挖起,忽然听到了两声尖叫。   这两个声音很熟悉,是基本每说一句话就会掉一滴眼泪的、悍跳了预言家的6号姑娘,以及她的闺蜜、声称自己有神职的4号。   顺着俩姑娘的尖叫声跑过去,段易看到了两具白骨。   这两具白骨保存得颇为完整,无声躺在幽暗树林的泥土里,显得格外阴森。   “这是你们刚挖出来的?”段易问。   回他话的是3号寸头男人。“这尸体埋得浅,我一个人就挖出来了。刚才6号经过,被它们绊了一跤。”   1号姑娘蹲下身看了看尸体。“尸体已经白骨化,不是最近才死的。这林子里潮湿,温度高,虫蚁多,尸体白骨化的速度会比较快。但初步估计,这两具尸体死了至少半年以上。”   段易好奇地看向她。“够专业,你是法医?”   1号姑娘摇头。“确实学的医科,但毕业后没当医生,现在做的是医药品销售。我成绩不好,专业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也就能分析个大概。”   这当头,林岳川干脆利落地从背包里找出一把铲子。抬手利落地一挥,铁铲入土,卷起一道飞尘,他头也不抬地开始了挖掘工作。   3号寸头男问他:“你啥意思啊?不会还有死人吧?”   林岳川默默低头挖土:“等会儿就知道了。”   林岳川的话果然没错。   ——众人在这附近协力挖了两个小时,居然整整挖出了十具尸体。   大部分尸体已经白骨化,但还有两具则还有些许组织残留,看来是近期才死亡的。   这期间4号和6号两个闺蜜,还有邹平是没有帮上什么忙的,三个人分别找了一棵树抱着吐。空气中混合着尸体的腐臭以及三个人的呕吐气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最后段易他们都受不了了,眼看着天色渐黑,干脆纷纷离开了树林,回到石板上喘气。   等喘足了气,他们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客厅休息,一个二个往椅子上一瘫就不动了,宛如一群挺尸,直到某个人肚子突兀饿得叫了起来,其他人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这会儿6号倒是主动起身往厨房走去。“我下午没出什么力。我来做晚饭吧。”   “我帮你。”4号立刻跟了过去。   3号寸头男望着俩姑娘露出迷之微笑。“还是萌妹子好。”   待那俩人进了厨房,1号姑娘嫌弃地瞥他一眼。“花痴男。是不是她们说什么你都信?”   3号闻言也没怒,赶紧给1号抛了个媚眼。“瞧你这话说的。御姐也好啊!哎?你叫什么名字?”   闭上眼,1号姑娘冷着脸假寐了,看来是懒得理他。   -   厨房内。两姑娘从冰箱里找到一块牛肉,放在水里泡着化冻了,再打了几个鸡蛋放在碗里搅拌,时间很赶,所以她们这晚饭做得简单——牛肉鸡蛋炒饭。   4号姑娘搅拌鸡蛋的时候,6号在砧板上切葱花。   快速切完两根葱花,6号抬眼问了4号:“你怎么看2号和7号两个人?”   4号头也不抬:“双狼啊。不用怀疑。他俩基本都在一块,为什么?因为他们能看到彼此的身份,两个人都是狼,所以他们敢互相信任。又不像我俩是闺蜜,他们俩男的一直待一块儿干什么?”   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6号试探性又问了句:“那你觉得我今晚还要查验7号吗?”   4号答道:“我觉得你必须查7号。毕竟他是2号的金水。你不查他说不过去。”   把菜刀放下,6号叹气:“可我担心我今晚就没了。女巫现在还没跳。也不知道解药还在不在。毕竟现在还没到晚上9点,9点投票前狼都可以刀人,所以他们可能根本还没刀人……”   4号道:“就算女巫没法救你,其实也不要紧。你就在我房间查验,查到7号也是狼的话,你马上告诉我。这样就算你被刀,我也能替你把消息传出去。”   所以,你不是女巫。你只能是猎人了。   望着自己的好闺蜜4号,6号的心跳快了一些,这是因为她很兴奋。   但她面上露出的是一副极度担忧的表情。“比起我,其实我反而更担心你。如果女巫有解药,他兴许会救我,但你就不一定了。狼刀了我、反而坐实我预言家的身份,所以他们可能不会刀我。但你白天跳了神……你比我危险。”   4号往鸡蛋液里洒了一点盐,再放下碗,看向满脸担忧的6号。   朝她安抚般一笑,4号道:“你不用担心我啦。现在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狼要是敢刀我,我就敢带狼走。2号和5号这两匹狼,我会随便带一个。”   6号上前拉住她的手:“如果你进了囚牢,不要害怕。我会努力探索副本带好人通关,那样的话,你一定也能安全通关。”   “嗯。我当然相信你。”4号笑道,“你成绩一直比我好,还是咱们社团的团长,我还不是都靠你照顾。这个游戏也一样,我实在太菜,根本不知道怎么玩,我就跟着你走。” 第7章 游园惊梦7   晚上6点半,十份牛肉鸡蛋炒饭呈上。   不过大部分人胃口都不太好。   1号姑娘在学医期间接触过尸体,算是吃得比较自在的,不比她,其余大多数人在生活里是没见过死人的,更别说一次性亲手挖出来十具。   匆匆结束了晚饭,大家约好9点投票的时候一起在客厅集合,便各自回房洗澡休整。   段易这次洗澡洗得有点久,他已经打了无数遍沐浴露,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股腐臭味。   洗完澡,他拿出平板看了眼时间,正是晚上8点。   随便吹了两下头发,思忖片刻,他离开房间锁上门,敲响了对面2号林岳川的房门。   给段易开门的时候,林岳川头上罩着个毛巾,正在给自己擦头发。“你怎么来了?”   段易左右望了望走廊里的情况,随口道:“你不是让我这个‘金水’保护你么。”   林岳川笑了一下,侧身让段易进屋。   关上门,林岳川拎起白天背的黑色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   “这笔记本哪儿来的?”段易问。   “下午挖尸体的时候挖到的,暂时没告诉别人,我偷藏起来了。”   林岳川把笔记本翻开一页给段易看,只见上面写着:“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逃出去。我只想借这个笔记本告诉其他人,不能来这个园林参观,这里太可怕了。他要杀我们,要杀我们!他已经杀了47个了,我也许就是第48个。七七四十九……也许当他杀完49个人,他才会收手……所以,不要来这里!不要当第49个受害者!”   看完这日记,段易的心情反而轻松了一些。“明天我们继续挖尸体,如果能挖出48具,这表示,周振安也许只会再杀一个人,以便达到七七四十九的目标。这比我预想得要稍微好一些。至少他不会对太多玩家下手。”   林岳川点头,算是认可段易的分析。   合上日记本递还给林岳川,段易坐在大床旁边的小沙发上,抬眸瞥向他。“你这个女巫,是什么时候猜到我是预言家的?早上在落地窗前,我说你不是狼那会儿?那我得谢谢你昨晚用解药救我。”   林岳川再点点头,重新拿起毛巾擦头发。细小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飞洒开来,再顺着眼睫毛和脖颈往下淌,水光衬得他皮肤极白,与此同时让他的眉眼显得格外乌黑。   他就用这双乌黑的眼珠注视段易片刻,缓缓吐出三个字。“不客气。”   段易又问:“你跳预言家,是想帮我挡刀。你不怕进囚牢?”   林岳川淡淡道:“狼多半不会刀你,也不会刀我,除非6号跟我一命换一命。但其实这并不合算。这毕竟不是手游或者桌游,谁也不知道进囚牢意味着什么。6号那个狼姑娘,如果能让大家相信她是预言家,那才是最好的。”   段易再问:“那万一你今晚真的进囚牢了呢?”   林岳川道:“我说的其实也只是一种理想情况。狼人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既可能刀我,也可能因为昨晚没有刀掉你,而选择继续刀你,也就是追刀。所以我俩都不是绝对安全。总之,万一你进囚牢,你记得留信息给我,我继续把预言家演下去。万一我进囚牢,那也不错。我成功帮你挡了刀。你得带领好人赢。”   段易笑了,颇有些意味深长道:“我从前倒是不知道,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沉默了一会儿,林岳川问他:“因为我资方那边的背景,你不相信我,一直防着我?”   “谈不上防着你。”段易很坦诚地说,“投资商给我投了钱,担心我运营出现问题,或者赚违法黑心钱,于是找个人以助理的名义盯着我,这很正常。这都算好的了,他们起码没有直接派个高管过来指挥我干活。我既然并没有胡作非为糟蹋他们投的钱,我防着你做什么?”   看了一眼林岳川的表情,段易又解释一句。“我没有防着你。只是我这人独立惯了,被人盯着干活,略有点不习惯和不喜欢而已。其实一直想找你好好谈谈。没想到来到这个游戏……反而借这个机会说开了。”   “那就好。”林岳川望向段易,语气居然颇为恳切,“小易哥,毕业后一直跟着你,其实我学到了很多。”   林岳川难得如此客气,段易惊讶之下,一时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他愣了好一会儿,把话题拉回游戏本身。“在你看来,今晚谁被刀的可能最大?”   -   晚上9   点,十个玩家准时入座。   段易默默坐在7号位上,是一个观望的姿态。   毕竟现在是6号姑娘和2号林岳川飙演技的时刻。   6号姑娘的视线环顾了大家一眼,这会儿她没有继续哭,不过眼圈和鼻头都是红的,还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   “我想问的是,现在没有女巫跳出来是吧?所以,咱们确实不确定,昨晚狼人是不是空刀了。你们到底是想弃票?选一个人抗推出去?又或者,干脆不要我这个预言家?反正我作为预言家,我的眼里有两狼,5号是我的查杀,2号是悍跳狼。”   9号邹平犹犹豫豫看了一下大家,开口道:“不知道投谁的话,我觉得弃票吧。万一投到好人呢?玩桌游、手游,可以选个人抗推。但这种游戏里,我觉得……”   其实如果不确定昨晚狼确实下过手的话,段易觉得自己确实可以考虑弃票。   狼不刀人,好人弃票,没人进牢房,大家一起愉快地想办法闯关就好。   可狼人下手了,还对段易下了手。他现在就没有弃票的道理了。   弃票是不可能弃票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弃票的。   好人选择弃票,那就是给狼人递刀,让狼人冲票把好人投出去。   邹平发完言,林岳川开口道:“你们要认清一件事,好人弃票,狼人也许会把好人投出去。现在还不知道在投票结束后,能不能查看谁给谁投了票。如果可以看到,那也行,也许我们能从票型直接找到狼。但如果看不到这玩意儿,好人彻底吃亏。”   “如果大家想票一个,可以在5号和10号里选。这两个人里面如果一定有一头狼,10号的可能稍微大一点,毕竟5号是6号的查杀牌,目前看来他们不是共边的关系。”   说到这里,林岳川瞧向了10号张卓。“我觉得10号可以多说些什么。如果你不是狼,你可以尽可能地撇清自己,为自己表水。”   张卓有些无语。“我……我能说什么?我今天也没能吃到什么信息。大家都在挖尸体,都在认真解密。我真不知道啊……你、你非让我说,我说不出。那个,对了,8号。8号一直划水,你们怎么不推他?你们让8号说!”   8号男生,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基本没有说过一句话,看上去毫无存在感。他始终一个人待着,不知道性格上是不是天生有点自闭。   他看上去年纪非常小,估计还在读高中。听到张卓的话,他也只是一脸苍白地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看上去连为自己表水的心思都没有。   见8号不说话,1号学医的姑娘倒是发了言。“两个预言家都留一晚,多吃点信息,才好盘逻辑。5号是6号的查杀,7号是2号的金水,今天也不是这两个人的轮次。”   “7号点了10号。10号一会儿说自己是女巫、一会儿又改口说是猎人,虽然说不排除他不会玩这个游戏,但他这发言确实有点怪。另外,我也觉得8号太划水,可能是划水狼。如果是我,我可能在8和10号里选一个。”   1号姑娘的逻辑倒是很清楚。再没有其余信息的情况下,只能看8号和10号的发言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玩家们算是盯紧了这两个人,逼着他们开口多说两句。   只可惜这两个人除了你一句我一句地“我是游客”、“我真的是游客”外,再扯不出别的。   其实段易倒是无所谓投谁。   第一天信息有限,看微表情啥的,又不是他的专长,他只能凭感觉选一个。基于两人在现实里的纷争,张卓如果是狼,多半会在第一晚刀自己,这构成段易的唯一选择依据。   晚上9点50分,系统广播响了起来。“投票还有10分钟结束,请没有完成投票的玩家抓紧时间投票。10点钟之后投票系统关闭,未投票的视作弃票。”   听到这里,段易端起平板,从主页里进入了投票界面,目光扫过十个玩家的头像,他没有犹豫,直接点了10号张卓。   片刻后,落地西洋钟传来“咔哒”一声,10点整到。   又过了约莫半分钟,每个人的平板都传出了震动声响。   看向自己面前平板,段易发现上面弹出了票型,也就是每个人的投票情况。   1、2、5、7、8,这五个人投的是10号。   这些人投10号,基本都在段易的预料之内。   再来,3、4、6,这三人投的是5号。   6号得把预言家扮演到底,投给了自己的查杀牌,可以理解;4号姑娘是她闺蜜,跟着她走;至于3号寸头,段易眼见着他今天一直跟着这两姑娘混,充当着她们保镖的角色,估计是被美色所惑,倒是也可以理解。   最后9号邹平选择了弃票。   而10号张卓,投的是8号划水玩家。   三分钟后,系统再度响起来。“请10号玩家进入囚牢。男生请进入囚牢一,女生请进入囚牢二。囚牢依然会通过指纹识别的方式开启,玩家进入后房门会自动落锁。进入囚牢的玩家不必过度担忧,如果你所在的阵营获得胜利,你可以重获自由并获得奖励。”   “另,囚牢里有足够的食物和饮用水,玩家不需额外携带。”   “10号玩家,为了你所在阵营的胜利,你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做最后陈述。”   “请注意把握时间。你必须在10点30分前自行进入囚牢,否则被强制登出游戏。”   张卓是看着段易做陈述的。“段老弟,段总,你真没必要把私人恩怨扯进来。我就是普普通通的游客。如果你是好人,那我也不多埋怨你,我安安静静进囚牢。你一贯机灵,希望你最后能带我出去。” 第8章 游园惊梦8   晚上10点半。二楼7号房内。   段易原本是想把换洗衣服洗了,但转念一想,他觉得没必要替系统节约,于是直接把脏袜子脏内裤扔进了垃圾桶。   随手做完这些事,再冲了个澡,段易就躺在了床上,琢磨今天晚上该验谁。   其实当看到张卓投的是8号划水玩家,再加上听了他最后的陈述,段易觉得他似乎还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游客;他看上去并没有队友,也没有偏向2号和6号任何一方。   如果张卓是游客,那现在还有3个狼。6号是个明狼,剩下两个会是谁呢?   5号是6号狼人的查杀牌,段易暂时觉得他们狼踩狼的可能很小。   如果6号跳预言家给其他玩家发金水或者查杀,5号跳出来找她茬、挑她的刺,强势给她打对立面,并且选择支持林岳川,这可以构成狼踩狼的套路。   但5号直接被6号查杀,如果段易、林岳川他们发言不强势,5号可能真的就会在第一天出局。十人屠城局一共就三狼,他们应该不至于这么做。   所以段易只能先把5号排除。   再说9号邹平。他一直跟着段易,段易并没看出他有任何破绽。   邹平比较怯懦,好像也一点不愿意害人,建议弃票这件事算是符合他的性格。他建议弃票,最后投票的时候也的确是这么做的,算是言行一致。   所以段易暂时把邹平也排除了。   接下来是3号。他直接沾边6号假预言家,投票投的是5号这张查杀牌,但他一口一个“萌妹子”,看上去花痴得很,他中了美人计,倒是可以理解。真的狼或许反而不敢这么光明正大沾边6号。   于是最后段易主要在1号学医的姑娘,以及划水的8号划水高中生之中纠结。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广播忽然响起。   段易心下一凛——狼动手这么快?   剧烈的心跳声中,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只能先随便选了1号进行查验。   他怕被刀的会是他,如果他现在立刻验人,或许还能来得及赶在广播结束前,跑去对面林岳川房里告诉他查验结果。   “叮——!请4号玩家进入囚牢。再次提醒,男生请进入囚牢一,女生请进入囚牢二。非投票阶段进入囚牢的玩家,没有额外的陈述机会,请4号玩家在10分钟内进入囚牢。”   “叮——!请6号玩家进入囚牢。非投票阶段进入囚牢的玩家,没有额外的陈述机会,请6号玩家在10分钟内进入囚牢。”   -   时间将近晚上11点。【囚牢二】内。   6号姑娘抱膝坐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把她的小脸照得格外惨白。她抬起尖尖的下巴望着4号闺蜜,神情冰冷,带着一点残酷和嘲讽,俨然和白天在其他人面前的不是一副嘴脸。“你带我进囚牢?你不信任我?我们感情那么好——”   “哈……”   坐在她对面床上的4号忽然笑了。   两个姑娘在外人面前都显得胆怯爱哭,但相对而言,6号更神采飞扬引人注意一些,4号属于处在人群里基本让人看不见的状态,非常没有存在感。   但此刻头发披散下来,她隔着几缕头发看向6号的时候,从眼底射出的那点光芒格外耀眼,好似被柔弱驱壳包裹已久的灵魂,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4号笑着看向6号,这笑容有些狼狈,但也有些如释重负。“你说我带你进囚牢,这句话表示……你是狼,对么?”   只有在6号是狼,她刀了4号,并且以为4号是猎人的情况下,她才会认为是4号在被刀之后用枪带走了自己。   如果她是预言家,她自然不会这么想,她会认为自己被狼刀的。   6号脸色发青,嘴唇张了合上,合上又张开,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收起笑容,4号望着她,颇有些残酷地说道:“既然是这样,骗我的人是你,你怎么好意思反过来怪我不信任你呢?”   到这个时候,6号才彻底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刚才说了那句话,你才确定我是狼?那……那我不是你带走的?你不是猎人?”   4号摇头,又笑了:“我当然不是猎人。你来这儿,是因为你被女巫毒了。”   “我说自己有神职,一来是让大家以为我真的不会玩这游戏,毕竟没有资深玩家会上来就像我那样占个神位后直接站边你;二来,既然解药很可能没了,我穿个神的衣服,是有意替真正的神职挡刀。”   “我想欺骗的是狼人,但没想到你是狼人,正好被我骗了。”   “所以我是无意骗你,你才是有意骗我。嗯?你在厨房怎么跟我说的?你让我信你,说你会带我出去。结果呢?结果今天晚上对我下手的人偏偏是你!所以啊——”   轻呼一口气,她冷淡地说道:“收起你这副好像被我欺负了的可怜嘴脸。你没这资格。是你背叛了我。”   “康含音你——!”6号姑娘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赤脚踩在地上,她几个大步走到4号面前,扬手就朝她扇去一个耳光。   康含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冷盯着她。“温如玉,不让你打我,我是在帮你,是在救你,别忘了,游戏中不允许使用暴力哦。打我?你是在找死。”   神情淡漠地推开温如玉的手,康含音再道:“省点力气吧。你也不一定会死。如果我们好人赢了,你无非得不到奖励而已。睡觉吧。你不是最怕晚睡伤皮肤么?”   -   同一时刻。2号林岳川房内。   林岳川和段易相对坐在两个小沙发上。   段易握着杯子喝下大半杯水,回想起投票前他和林岳川在房间里的对话。   ·   段易当时问的是:“你觉得今晚谁会被刀?”   思忖片刻后,林岳川回答:“4号。”   点点头,段易道:“可以理解。你女巫,我预言家,如果4号是神职,只能是猎人。她很信任她的好闺蜜6号,认为你和5号才是狼。所以6号会选择刀她,让她带走你或者5号。但你怎么排除4号是狼的?她也可能是狼。”   林岳川摇头道:“我认为她不是狼。6号算是会玩这个游戏的。如果4号是狼,还是一个新手玩家,那作为她的闺蜜兼狼队友,6号一定会多叮嘱她两句,比如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这种情况下,4号作为狼,说自己有神职然后无脑站边6号,这就显得很奇怪。她没有穿女巫衣服,也没有穿猎人衣服,更没有全场怼人诈身份,她只说了一句自己是神。”   段易想了想,又问:“可是狼人怎么知道她是猎人?”   林岳川道:“狼能看到自己刀了谁,相对应的,女巫也能看到。6号狼一直和4号在一起,套话很容易。她会发现4号不是女巫的,因为4号不知道刀口。那么在6号眼里,4号只能是猎人。4号是猎人,又那么相信6号,6号会刀了她,让4号开枪带走我们。”   段易皱眉:“那我们得找4号好好聊一聊。万一她真带走你怎么办?”   林岳川把擦湿头发的毛巾放在膝盖上,缓缓叠出四四方方的形状。眼睫投下很深的阴影,嘴角带着一点笑容,他道:“今天挖尸体的时候,我试探过她两句。我觉得她开不出枪。她要么真的不会玩,作为普通游客,她声称自己有神职,只是单纯不想被抗推。再要么……”   “再要么,她就是个很会玩的老手。6号可以骗她,她当然也可以骗6号。”   ·   时间回到此刻。   7号房内,段易放下空空的水杯,忍不住对林岳川感慨一句:“所以4号还真不是个新手。这演技也太好了。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二个这么厉害,都这么会骗人。”   听他这么说,林岳川倒是笑了。十指交叠放在膝盖上,他看着段易道:“我以为你这样的,不会被小姑娘骗。” 第9章 游园惊梦9   “不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段易眉毛下意识挑了起来,很快反应过来——难道他是暗指自己容易被男孩子骗?什么跟什么?   段易张口,还没说出反驳的话,林岳川转了话题:“总之目前的情形对我们很有利。我毒了6号,但你我都还活着。你今晚验了谁?”   双臂抬起来枕在脑后,段易往后一靠,整个人半躺在椅背上,喃喃开口:“1号。她是好人。我又没验到狼。不过你说得对,好人赢面很大。”   一共十个玩家,现在已经出局了三个人。   10号被投票出局,4号被狼刀,6号被毒杀。   这其中可以肯定6号是狼,4号是普通游客,而从10号张卓最后的发言来看,段易暂时认他是好人。那么,场上剩下的7个人里,还有两头狼。   剩下的7个玩家中,1号学医的姑娘是好人,2号林岳川是女巫,7号段易是预言家。那么狼坑就在3、5、8、9中;其中5号是第一天的查杀牌,狼面比较小,那么3、8、9开双狼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脑子里把这些信息过了一遍,林岳川看向段易。“明天让猎人跳出来,我们基本已经赢定了。”   “嗯。”也不知道段易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并不见轻松,反而有些凝重。   段易长着一对内双眼,平时看着是单眼皮,但他眼睛并不小,形状和轮廓格外好看,颇有点丹凤眼的意思,但又并不显得媚。现在他垂着眼沉思的时候,眼尾向上扬着,眼睑上内双的痕迹显现出来,不深不浅的一折,下面坠着长长的睫毛,往眼底投下一圈阴影。   林岳川瞧着,就觉得他的眼睛和他这个人一样,简单、干净、清澈。   静静望他片刻,林岳川开口问:“在想自己是不是被邹平骗了?在为这个难过?”   段易:“?”   林岳川没多解释,又道:“你今晚——”   段易道:“今晚我住这儿。”   “嗯。”   “你别瞎脑补。我不是在想我被谁骗了的问题。”段易直起身,表情显得颇为严肃,“我的预感很不好,总觉得马上要出事。”   林岳川眨了一下眼睛,没说话。   冷不防撞上他那一瞬即逝的眼神,段易站起来,去衣柜里找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你那什么眼神,说了别瞎几把脑补。那什么,我真不是那个……算了,总之我打地铺。”   段易想说自己不是gay,这个流言起源于一场误会。   但他觉得如果跟林岳川解释这个问题,好像也有点古怪。于是他干脆不解释了。   夜半,月光倾斜而入。   段易有些睡不着,一直在地铺上翻来覆去。   听到他翻身的声音,林岳川的声音隔着夜色传来。“是不是不舒服?你上来睡吧。好歹你还是我领导。哪有让领导打地铺的道理?”   “我跟你这种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小孩儿抢什么床。”段易道,“我睡不着,是在想那个童谣。你说这童谣到底什么意思?”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回忆了一遍童谣的内容,段易道:“十只兔子,正好对应十个玩家。”   听到段易居然称呼自己为“小孩儿”的时候,林岳川的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但眼下他也顾不上纠正这称呼,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童谣内容,他道:“结合园林主人的话看,这童谣确实细思极恐。”   “你怎么想的?”段易问他。   林岳川道:“这童谣里有个关键信息是,生病的是大兔子,但最后死的是五兔子。像是五兔子做了大兔子的替死鬼。那么……我们这十个玩家里,会不会有一个是楚青的替死鬼?”   段易听到这里的时候,脊椎上起了层薄薄的鸡皮疙瘩。“园林主人周振安为了让楚青复活,在不断地杀人,他已经杀了48个,并将他们都埋在了树林里。只要再杀一个,达到49这个数字,楚青应该就能活。我们猜测,这个要死的人,就是我们中的一个。而这个童谣其实从侧面印证了我们的这个猜测。这意味着……”   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段易的声音很沉:“我们想要通关,确实要用一个玩家的性命去换。”   “对。没准要死的就是五号玩家。”林岳川很平静地说道。   良久后,段易仰躺在地,把手背搁在额上,他闭上眼,轻叹了一口气,慢慢睡了过去。   他睡着了,林岳川却还没睡。   侧身躺在床边,林岳川睁开眼睛,一直一直看着段易。   夜色深沉,他的瞳孔一片漆黑,里面藏着些许细碎的光,像遥远时空之外的星星。   -   第二天段易醒的很早。   一看平板,时间才6点,他闭了会儿眼睛,仍然睡不着,干脆起床走人。回到自己房内,他快速冲了个澡,推门而出,看见林岳川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两人双双点了下头,算是彼此打了招呼,再一起下楼去。   下楼后,段易才知道自己起的并不算早,厨房里1号姑娘和9号邹平都在做早餐了。   落地窗外,唱戏的男戏子和傀儡还没有出现, 3号寸头男倒是在院子里抽烟。   早上7点,囚牢以外的七位玩家到齐,一起坐在了餐桌上吃早餐。   3号寸头男似乎按捺不住了,忍不住问:“不是,啥意思啊?昨晚女巫开毒了?这女巫在想什么啊?”   林岳川看他一眼,用刀叉切开一块煎鸡蛋,道:“昨晚出现了‘双死’,你不怀疑猎人用了枪,直接咬定女巫用毒。怎么,你是猎人?”   “……诈我身份?”3号目光不悦地看向林岳川。   林岳川道:“我不必诈你。今天猎人本来就都可以跳出来了。我是预言家,7号是女巫,你是猎人,而1号是我昨晚查到的金水。剩下的狼坑很好盘。”   3号撇嘴道:“7号跟你认识,好像还是你上司是吧?所以他信了你的邪,把6号毒死了?可在我眼里,你未必是好人。本来昨天说的好好的,两个预言家都留下,女巫居然他妈的直接把6号预言家毒死了,那你这个预言家也别要了。今天我们把你票出去。”   咬一口鸡蛋,林岳川慢条斯理地吞下去,再不慌不忙喝了一口汤,最后才侧头看向3号,在他质疑而愤怒的目光中,非常平静地说:“我建议你和7号女巫私下聊一下。有惊喜。”   3号皱了眉,还没琢磨过来林岳川的意思,也还没来得及找7号“女巫”段易私聊,就被截了胡——9号邹平却忽然找到段易。“段哥,我想找你私下聊聊。”   段易正好吃完了早餐,把碗筷往桌上一放。“行。”   眼见着这两人往外走,3号寸头男挠着头嘟囔了句:“他俩想聊什么?”   放下刀叉,林岳川抬起眼睑,也朝门口两个人离去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他神情淡漠地说:“8、9应该是双狼;如果不是,另外一头狼只能是5号。现在狼的票数比不过好人。所以,无所谓他们聊什么,也无所谓今晚从5、8、9里票哪个,狼都已经输定了。游戏很快可以结束。”   林岳川话音落下,安静的客厅忽然传来“叮”的一声——5号搅拌豆浆的汤匙掉到了桌子上。   捡起汤匙,抽一张纸擦掉桌面上的白渍,5号再喝一口豆浆,看见了望向自己的林岳川。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心虚,还是林岳川的眼神真的太具有震慑力,他心跳得厉害,手也抖得厉害,好在林岳川及时收回眼神,压迫感消失,他暗呼一口气,端起杯子把剩下的豆浆全部喝掉。   其他人都被林岳川刚才的话所吸引,所以暂时没人注意到他这处的异样。   1号学医姑娘一直盯着林岳川,似乎反应过来什么。“难道你……我大概懂了。”   3号寸头男疑惑地挑眉,“你、你懂什么了?怎么就懂了?不能他给你发金水,你就相信他啊。”   用看傻子般的怜悯目光看3号一眼,1号姑娘没多说,起身把碗筷端去厨房了。   寸头男没办法,只得满头问号地看向林岳川。“几个意思?什么叫狼人票比不过好人?我可以承认我是猎人,但你怎么肯定,我们好人一定会跟着你票呢?”   “你会的。”站起身,林岳川也端着碗走了,“走吧,先继续挖尸体。”   -   段易带着邹平一路往庭院外走去。   戏台上的男戏子已经开始抱着傀儡娃娃唱戏了,现在段易已经习惯这戏曲声,完全把它当做了探索副本的BGM。不过他不并懂得欣赏,只觉得这声音像鸡被掐着脖子发出来的。   两人一路走到石板桥上才停下来。   这里离戏台比较远,相对安静,是适合谈话的地方。   段易手臂撑上石桥,眼睛顺势看了一眼桥下的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可正因为太过清澈,里面没有水草也没有鱼,显得和整座庭院一样死气沉沉。   “找我有什么事?”收回视线,段易看向脸色发白的邹平,“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邹平摇摇头。“我只是害怕。想到那些尸体,古籍邪术什么的……”   停顿了一下,邹平再道:“我还担心我们团里的人。”   段易问:“你的那个杂技团?”   邹平愁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对。我欠了大家几个月的工资。本来也没什么,但我兄弟的妈妈等着做手术。我答应了尽快筹钱给他的。但现在……我来到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就算能活,我恐怕也食言了……”   邹平看着也就20岁,或许连20岁都不到,小小年轻撑着一个快要倒的杂技团,为了给下面的人筹工资,差点走了歧路出来卖,确实挺不容易。   但他不容易归不容易,看着他现在的表情,想到某个可能,段易不由就蹙了眉,旋即拿出一支烟点燃,不轻不重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的那一刻,他问邹平:“你觉得谁是狼?”   邹平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反问:“段哥,你真的信你的助理是预言家吗?为什么呢?”   撩起眼皮看了邹平片刻,段易再吸一口烟,道:“我不是信他。我只是更不信6号。从她的发言来看,她不是新手,狼人杀里的术语她信手拈来。可她一直哭,并始终称自己不是很了解这游戏,这就有矛盾了。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玩,但她发言里体现的完全是狼人杀老手的逻辑,这是她的破绽。所以我先把她毒了。”   邹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低声道:“唔,你说得也有道理。”   段易若有所思看他一眼,再不动声色忽悠:“当然了,我确实不能肯定6号就是狼,我只是怀疑她。刚才3号的话有道理。我既然毒了6号,今天咱们可以打个平衡,把2号推出去。反正6号和2号里怎么都有一只狼。另外,8号太划水,出他也可以。总之这是我的意见。一会儿可以再看看大家的意思。”   邹平思考了一会儿,说:“那……行吧。反正我跟着你走。” 第10章 游园惊梦10   片刻后,洋楼方向传来脚步声,是林岳川他们过来了。   七个人在石板桥上汇合,随后一起去了东南方向的树林挖尸体。   这次大家劳动的时间格外长——七个人从早上一直挖到下午1点,总算把这片土地翻了个遍,果然又挖出来许多尸体。   将今天挖出来的尸体和昨日挖到的摆到一起,众人来回数了几遍,确定一共有48具,跟林岳川找到的日记本上记的一样。   除了尸体,这一上午倒还有别的收获。   邹平找到了一张类似于古籍残页的东西,直接用衣袖擦掉残页上的土,他将上面的内容总结给大家听:“这里记录了一种邪术,说是持有一种叫昆仑玉的东西,可以让死人复活。不过昆仑玉会索取代价。想要救谁,得找一个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去换。”   段易蹙眉问:“同年同月同日生?该不会,这48具尸体的生日都跟楚青是同一天?”   林岳川道:“我记得四楼书房里的报纸上好像记录了楚青的生日。我们回去查证一下。”   3号寸头男人道:“可是就算知道楚青的生日,也没办法知道这48个死人的生日。”   林岳川把自己昨晚藏起来的日记本拿了出来。“这条线索我还没有公开和你们分享。是我挖尸体的时候找到的,从日记内容看,这是第48个死者死前写下的。这本子上面有一篇日记是讲她生日那天的经历的,我们比对下这名死者和楚青的生日,就什么都知道了。”   如此一来,挖了大半天的尸体,众人顾不上吃饭,也顾不上洗澡,先去到了四楼书房。   这层楼的四间房还维持着房门被段易踢毁的样子,但好似周振安并不在意。大概在他妻子死了之后,他就活得不像人了。他是一具行尸走肉,只能借着和傀儡唱《牡丹亭还魂记》,来给自己心里一些慰藉。   很快大家找到了记有楚青生日的报纸。   经过比对,楚青的生日是二月初七,那第48名被害人的生日也是二月初七。   如此,尽管没有确切证据,但足以据此做出推测——其余47个死者的生日全都是二月初七。这意味着周振安为了复活楚青,确实已经连续杀了48个同一天生日的人。   这个事实有些让人不寒而栗,抱着报纸往书架上放的时候,1号学医的姑娘难免有些手抖,高跟鞋一个没踩稳,她整个人一个趔趄,手上的报纸刷刷落地,她往前用力攀住书架才重新站稳,连带着书架来回晃了晃。   就在这个时候,段易忽然听到书架位置传来了几下异常的咯吱声。   3号寸头男最会怜香惜玉,赶紧过来帮1号姑娘把报纸捡起来,但当他重新把报纸往书架上放时,段易制止了他。   “怎么了?”寸头男十分诧异。   示意他暂时把报纸放在书桌上,段易走到书架前,学着刚才1号姑娘的样子,抓着书架前后摇了摇。这一下,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异常的声响。   ——那是在空旷封闭的环境中,类似于小盒子与周围的木头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段易立刻下了结论:“这书房里有暗格。里面藏着东西。”   玩家们七手八脚搬空了书架后,段易沿着木质书架一寸寸敲了过去,总算听到第三层书架上有一个地方明显是空心的。用手试了试,直接就能把这块木板朝旁边推开,段易当即将手伸了进去。再把手拿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个东西——一个颇为精致木盒。   小心翼翼将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翠碧色的玉,上面写有“昆仑”二字。   寸头男惊讶道:“卧槽,小邹找到的古籍残页上提到了昆仑玉,难道就是这玩意儿?当着它的面,杀一个与楚青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就能用这人的命换楚青的命?”   “应该就是这样不错。”回答他的是林岳川,“按古籍记载,复活楚青的条件有两个,第一是昆仑玉,第二则是和楚青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两个条件,其实都应该满足了,为什么楚青没有复活?”   邹平想到什么,立刻道:“我们不是在楚青墓碑前捡到了周振安的日记吗?他自己也在疑惑,为什么按着要求做了,楚青还是没活。他还在日记上问,是不是楚青不爱他了之类的。”   明明都按古籍残页记载的内容来了,为什么楚青没活?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她复活?玩家该怎么完成这个任务通关?   这是大家现在急需思考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段易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点:“我知道了。是不是小邹找到的这古籍残页记载得不全面?”   “还记得第48个受害人的日记吗?他说园林主人要杀七七四十九个人。他是从什么地方得到‘49’这个讯息的?是不是想要复活楚青,还有第三个隐藏条件?”   3号寸头瞪大眼睛狠狠点头,似乎很认同段易的脑洞。“只能是这样了。毕竟这古籍只有一页,没准还有没被我们找到的第二页。也许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周振安最开始只得到了古籍中的一页,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一页,根据这页的信息,他找到了昆仑玉,以及跟楚青生日一样的人。他把那个人杀了,但楚青没活。于是他只得又去找别的线索,直到又找到了古籍的第二页,他这才知道,要杀49个人才行。”   1号学医的姑娘听到这里,不由做了个双手环胸的姿势,好似在借这个动作缓解凉意。   片刻后她开口问:“也许我们的通关条件,就是满足周振安的心愿——复活楚青。这意味着,我们中必须要死一个人。我们之中……有谁的生日是二月初七吗?”   其实段易和林岳川之前已经有了这样的脑洞,只不过那会儿一切都是猜测。   今天大家找到的这些线索,不仅进一步印证了他们的脑洞,还能据此推论出下一个被害者可能也出生于二月初七。   但还有一件事,是段易和林岳川知道、而其他玩家不知道的——那首《兔子童谣》。   那首童谣很可能指向一件事——5号玩家死了,楚青就能复活。   但出于某种顾虑,段易并没有把童谣的内容广而告之。若有所思地瞄了5号一眼,他只道:“我们在这个副本里只有游客这么一个笼统身份,并没有特别的剧情信息。我不知道我这个女巫的生日。如果说我本人,我的生日也不是这个。”   剩下六个玩家紧跟着发言,没有一个人的生日是二月初七。   “太他娘的奇怪了。”3号寸头男人挠了把头发,“算了,咱们先去吃午饭。然后想想今天票谁吧。把狼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反正我还是那个意见,打个平衡。两个预言家,一真一假,我们闭眼玩家分不清楚。昨天死了一个,今天就把2号票出去。如果不票2号……那票5号也行。5号是昨天6号姑娘的查杀牌。”   片刻后,玩家们陆续离开四楼。   1号姑娘、9号邹平和5号去厨房做饭;从头到尾不说话仿佛有自闭症的8号一个人去了客厅待着;林岳川独自留在四层尝试寻找其他线索;3号寸头则回房拿了一包烟,便离开洋楼,去院子里抽烟了。   把各个玩家的动向尽收眼底,段易走出洋楼去往庭院,走到3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我那儿的烟抽没了。借我一根。”   庭院里,3号递给段易一支烟,再拿打火机给自己点火。“预言家早上让我找你私聊。你想聊什么?说你不是个愚女巫?我真不理解你为什么直接把6号给毒了。”   说完这话,3号听见段易笑了。   他有点恼,睨着段易问:“你笑什么?”   犬齿咬着烟,段易嘴角笑出一个小梨涡。“我现在要反水立警。”   ·   3号寸头盯了段易好一会儿,头顶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段易看着他解释道:“游戏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没人跟你对跳,所以你就是真猎人。而虽然没有女巫跟我对跳,但我不是真女巫,2号才是。”   “卧槽?”   “没错。我才是真预言家。”   3号足足愣了一分钟,手背被嘴边掉下来的烟灰一烫,整个人一个激灵,总算反应过来。   “你、你们互穿衣服?”他有些激动地看向段易。“那、那、那咱们晚上投谁?”   “8、9号里选一个吧。如果游戏没结束,我今晚验5号,明天咱们好人怎么都赢了。”段易问他,“你想投谁?”   3号想了想:“那就……先8号吧。他太像划水狼。小邹看着人还挺好的。”   “可以。”段易点头,回头查看了一下洋楼门口的情况,再勾着3号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过你得演场戏。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小邹,你就还是说要坚持票2号。”   “啊?行倒是行……但这么做的目的是?”3号的圆眼睛眨巴了好几下。   段易道:“试探小邹。如果我试探出了我想要的结果,我想让他们狼今晚放弃刀人。毕竟狼已经输了,多留一个好人在囚牢外,大家能一起出去的机会才大一些。否则,不管是狼人还是好人,恐怕都会死在这里。”   抓起烟用力吸了一口,以一个哥俩儿好的姿势,寸头男也勾住了段易的脖子。“我知道了。一会儿1号那边,我去找机会说,也免得邹平发现你到处找人私聊。”   两人就这么勾肩搭背地在后院吞云吐雾,冷不防楼上传来“嗒嗒”两下敲击窗户的声音。   段易仰头看去,是四楼书房里的林岳川把上半身伸出窗外,目光瞧向了这边。   他是真的长得漂亮,轮廓分明的五官和着这座民国时期的砖红色小楼,好似人在画中。如果换身西装或者中山装,那就是个民国时期漂亮军官的模样了。   “怎么了?”段易扬声问他。   林岳川朝他招招手:“小易哥,你上来,给你看个东西。”   “哦,行。”段易掐灭烟上楼了,留寸头男独自吞云吐雾。   及至上了楼,段易发现林岳川居然正在往下走。“你不是要我去书房?发现什么线索了?”   林岳川淡淡道:“我眼花,看错了。不重要。走吧,差不多时候该吃午饭了。”   段易:“……?” 第11章 游园惊梦11   七个玩家吃完午饭,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吃完饭,一开始是段易和林岳川一起在厨房洗碗,这两人俨然都不是经常做家务的,洗碗洗得非常粗手粗脚,一时间厨房里乒乒乓乓响个不停,仿佛他俩不是在洗碗,而是在拆家。   1号姑娘听不下去了,跑进厨房帮忙,段易找了个借口拉着林岳川离开,趁机给3号使了个眼色,3号寸头男立刻会意,奔向厨房的时候,他一边花痴而夸张地喊着“小姐姐我来帮你”,一边给段易飞了个眼神,意思是“一切交给我。”   客厅内,8号玩家坐在皮椅上发呆,仍然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邹平在他旁边似乎试图跟他搭几句话,但并没能问出什么东西,见着段易和林岳川走来,便转而对两人打了个招呼:“咱们下午去哪儿呢?”   段易想了想,道:“我想去林子里看一下,戏台周边也可以转转,如果没有其他线索,那就回四楼再找找。”   “行。那咱们三个还是一起走吧。”邹平站起来道。   -   晚上8点。玩家们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就今晚的投票展开最后的讨论。   讨论期间,3号寸头和1号姑娘配合段易演戏——3号坚持要投2号,表示两个预言家都不要;1号姑娘则觉得既然自己是2号的金水,那么她相信2号,她想出8号。   整场讨论中,两个人的演技都非常逼真,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及至10点一过,投票结果出具,票型显示在了每个人的平板中。   8号得到了四票,投他的是1、2、3、7。   2号得到了三票——5、8、以及9号邹平。   投票结果出来的时候,8号自闭少年似乎依然处在状况外,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投2号,单纯只是因为不想投自己。   进入囚牢前,他的“遗言”是:“我真的就是普通游客。我17岁,高二,我不会这个游戏。我也一直没缓过劲。就……就这样吧,希望好人能赢。”   如此一来,他虽然要进入囚牢了,但他的表情非常平静。   与之相对的,5号和9号邹平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脸刷得一下,齐齐白了。   票型已经说明一切——1号和3号刚才的争论都是在演戏。   不、不仅如此。   邹平额上冒出了冷汗——在他今天找段易“私聊”的时候,段易已经在演戏了。   把这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眼见着他们似乎想起身离开,段易站起来叫住他们。“等一等。我有事情想跟你们商量。”   等两人坐稳了,段易用非常平和的语气开口:“昨天我们票走了10号。如果他是狼,那么场上只剩一狼;如果他不是狼,场上还有两狼。但我从票型和各人的反应来看,我猜你们两个都是狼。”   “就算你们是双狼,你们也输定了。我们好人还有4个,你们今晚刀一个,明天投票,我们3个好人对2个狼,一定能淘汰一个狼。明晚狼再刀一个,后天投票会是2比1。”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段易试图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他用非常恳切的语气说:“其实狼人杀游戏就是这样,你骗我、我骗你,所以大家不用互相责备。我希望大家抛开芥蒂,现在开始合作。”   “你们狼已经输了,无法再通过献祭好人的方式换取离开的机会,你们只能跟我们一样,把园林的秘密揭开,找到常规的通关办法。你们还有机会活下去,无非得不到金币而已。”   停顿片刻,眼见着邹平抬头望向了自己,段易开口道:“我说这么长一段话,是因为我不希望你们今晚再刀人,因为这已经没有意义了。少一个人进囚牢,探索副本就会多一个人出力,我们一起出去的希望也就更大一点。所以,我们应该一起合作。”   沉默了许久,邹平眼眶发红地看向段易,声音沙哑地问:“段哥,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怎么那么肯定6号是狼?你今天回答我的那个理由,是骗我的吧?”   听到这里,似乎猜到了什么,林岳川起身走到段易身边,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段易却朝他摇摇头,随后痛快地对邹平说:“因为我才是真预言家。林岳川是女巫。”   邹平的心重重一沉——原来是这样,怪不得1号和3号对他深信不疑,他已经私下找他们聊过了,他是反水立警的预言家,身份最高,他们不得不信。   听到段易这么自爆身份,林岳川握住他肩膀的手指不由收紧。   段易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再朝他摇摇头,转而目光平静地对邹平和5号道:“互穿衣服的套路,我设的,不关林岳川的事。你们如果想发泄不满,直接来刀我。”   -   晚上11点。二楼7号房内。   段易刚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门被叩响,来人是林岳川。   进屋后,林岳川顺手关了门。“刚才我看见5号去邹平房间了。他们估计想好好商量一下后面怎么办。只是他们到现在都还没刀人,我觉得应该被你说服了。”   段易笑道:“我说的那话很有道理。非要继续玩下去,到最后就剩两个好人,大家出去的机会都会变小。”   短暂笑过之后,段易拿起平板,点开预言家验人的界面。   进入囚牢的、被验过的玩家的头像已经灰了下来,他的目光很容易就放到了5号和邹平身上。其实现在已经无所谓验谁,他随便点开5号的头像,页面立刻出现他是狼人的提示。   抱着平板坐到小沙发上,眉头皱起来,段易不由说出心中的疑问:“其实5号是狼这件事,我真的很困惑。6号一上来就给5号发查杀,我始终觉得奇怪。狼这么玩,实在有点作。”   随意坐到段易对面的沙发上,林岳川道:“也许这跟你最开始的提议有关。”   “我的提议?”段易回忆了一下,“狼人每天空刀,所有人每天弃票的提议?”   林岳川点头:“你在一开始就提了这个建议,而第一晚是平安夜,没有人进囚牢。如果女巫不跳出来爆刀口,狼人可以忽悠好人,让好人以为他们没有刀人。他们可以劝说大家弃票,这样一来,5号不仅不会被投走,还能和6号处在了对立面。”   想到什么,段易眼睛眯了一下,瞳孔几不可查地一缩。“是,从头到尾一直在提议弃票的人是——邹平。”   沉默片刻,林岳川问他:“你知道他是怎么和张卓搭上线的吗?”   段易摇头。“张卓收购了一个上市后又退市的公司,想让我技术入股,他想借我的名头吹嘘忽悠,达到借壳上市,割韭菜骗钱套现的目的。我没答应。我那晚去开发区开会,他找了过来,我没见他,结果晚上来了个邹平。邹平说……”   想到邹平说的,可能都是骗自己的,于是段易住嘴了。   林岳川抬眸看他一眼。“你第一天就被刀,一开始以为是张卓借机报复。现在看来,是邹平在帮他下手。他俩的关系,或许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别用那种我很容易被骗的眼神看我啊。”段易颇有些烦躁地挠了一把头发,又有点气笑了,随后他点了一支烟,“好人只是暂时赢了。现在的主要问题还是怎么通关。”   重新看向平板的查验界面,一个一个头像挨着看过去,段易的目光在5号那里停了片刻,又先后看向了4号和6号。想到什么,他的心忽然狠狠跳了一下。   某个非常明显的、就摆在大家面前的线索,居然被所有人都忽略了。   仿佛在电光火石之间,又或是在昙花开谢的那一刹那,段易忽然抓住了什么。   抬头看向林岳川,他道:“你刚才的推测有一定道理。但光凭这个,不足以迫使6号查杀5号。一开始我确实提过弃票,但并没人响应。再来,不比线上的玩法,咱们这副本里,玩家们私聊的机会很多,所以游戏的变数也很多。他们没法保证5号一定不会被票。这狼踩狼的套路太容易失败。他们绝对不敢轻易这么玩。”   “你觉得这背后还有别的缘故?”林岳川问。   段易点头:“童谣里死的是五兔子。为什么五兔子就死了呢?还有——”   一下子坐直,他问林岳川:“你是第几个进入游戏的?”   林岳川道:“第八个,就在你之前。”   段易严肃下来,乌黑的瞳孔隐隐有些发亮:“我忽然想到一件关键的事。4号和6号的关系虽然很塑料,但先前她们在彼此跟前都还是装得很亲密的。那么问题来了,她们为什么选的是4号和6号?她们为什么不干脆坐在一起?她们是不是刻意避开了‘5’这个数字?” 第12章 游园惊梦12   甭管4号和6号真正的关系到底如何,她俩的表面功夫自始至终都做得很到位。无论是在别人面前,还是在彼此面前,她们都表现得很亲密。一个哭了,另一个一定也会哭;在探索过程中,她俩基本手牵着手,几乎是形影不离。   每个玩家进入游戏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假设4号先进游戏,按道理来讲,如果她看见自己的闺蜜已经到了,并且选了6号,那么她会选择5号或者7号才合理。选择相邻的号数,意味着两个人可以坐在一起,不管是拉手安慰、又或是在讨论过程中交头接耳,都会方便许多。   反过来也是一个道理,如果6号后到,她会选择3号或者5号。   ——但为什么,她们偏偏都避开了5号?   一丝青烟从段易两指间的烟头往上爬,把他清亮的眼睛模糊了几分。   隔着这一丝烟雾望向林岳川,段易道:“我们能从窗帘夹层里找到写有童谣的纸条。其他玩家也能找到别的东西。6号那个爱哭的姑娘也许到得很早,她或许看到了比兔子童谣更明确的暗示。所以,她是有意想对5号下手。”   半晌,林岳川点了头。“有可能。5号虽然是狼,但可能也是破解副本的关键。只是……如果这么看,这游戏里的狼很难玩。游戏的平衡性如何保证?”   对于林岳川的问题,段易也不知如何作答,最后他想了想,摇头道:“也许要等下次咱们拿到狼人牌才知道。”   当晚,段易和林岳川先后洗了澡,再躺下睡觉。   这回打地铺的是林岳川。段易尽管睡在了床上,但并没能睡得太好,毕竟他还是担心5号和邹平会因为一时气愤丧失理智,选择继续刀人。好在这一整晚都没有任何广播响起来,等晨曦已至,段易总算陷入沉睡。   次日清早段易起得稍微晚了一些。   等他下楼的时候,其他玩家都已经坐在餐桌旁了。跟大家打了个招呼,段易坐下来,有人给他端来一碗粥——是邹平。   接过碗,段易瞧他一眼,发现他的眼睛很红,像是一夜没睡。   心里有些唏嘘,但段易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说了声:“谢谢。”   早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沉默,大家默默吃饼、喝粥,气氛凝重里又透着些微妙。   但让人意外的是5号玩家的表情非常自在。   3号圆脸寸头男顶着一张喜感的脸,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问他:“哎兄弟,瞧你这意思,你决定跟我们合作了?就该这样啊。别刀人了。大家一起通关。”   “是啊。”5号笑着喝了一口独一份的豆浆,“没准下个副本里我和你们就是一个阵营的了。所以大家互相照应,一起合作呗,别必要把关系搞僵。”   听到5号这么一说,1号姑娘、3号寸头和段易都不免松了一口气。   但林岳川却依然很严肃。   段易瞧向他,只见他目光冷淡地扫过5号和邹平。“别玩花板子。今晚我们好人会弃票,但如果你们狼偷偷投了好人,那你们就会转败为赢。所以,晚上9点开始,大家统一把平板放到桌上,从9点到10点,任何人不得触碰自己的平板。一旦发现5号和9号有任何异常举动,我们会立刻票你们中的一个。”   5号连忙摆手。“哥们,犯不着,不至于。事已至此,我们认输。金币不金币的,算了。不要就不要了。都已经过去这么些天了,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通关吧。”   说完这话,他笑嘻嘻地咬了半块饼,再咕噜咕噜喝了半杯豆浆,强调道:“真的。我这个人的优点就是想得开。哎我说——”   可惜5号后面想说什么,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了。   ——只听见“砰”得一声,他的脑袋朝前一倒,直接撞上了桌面。豆浆和嘴巴里的白沫一起往外吐,他捂住心口,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1号姑娘好歹是个医学生,懂些急救的办法,意识到5号是心脏出了问题,她立刻吆喝人帮忙将他放平在地上,段易照做之后,她紧接着蹲在5号身边,尝试为他做心肺复苏。   接连按了几十下,1号姑娘脱了力,段易倒也懂急救,当即顶了上去。   段易一刻不敢松懈,持续高强度地按压了5号的胸口很久,到后来连肋骨都给人压断好几根。可是5号丝毫不见好转,最后竟是吐出了几大口血,渐渐躺在地上不动了。   大概半小时后,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已然露了死相。   1号姑娘沉着脸上前,探了颈部动脉和他的鼻息,再掀起他的眼皮看,他的瞳孔已经放大至边缘。最后她只得宣布:“他死了。”   段易紧皱眉头。“怎么回事?他有心脏病?”   1号姑娘沉吟片刻,做出判断:“像是中毒。”   “毒?”段易下意识侧头,看向桌上那独一份的豆浆,“谁给他下毒了?”   “卧槽!”3号寸头男人喊这么一声,赶紧把手里的烙饼扔了,“什么情况?什么毒?”   1号姑娘颓然地坐到地上,脸色有些灰败。“可惜我确实将念的书都忘光了。这里也没有设备和应对这种事件的药。不然刚才如果及时对他洗胃,或许还能救他一命……”   她越说越懊恼,捂住头,眼泪掉了下来。“不,我刚才应该抠他的喉咙催吐。我真是……”   谁也没想到的意外就这么发生了,客厅的空气都一度沉重下来。   5号躺在地上死了;1号姑娘陷入懊恼蹲坐在地;段易刚才花了大力气,此刻正坐在地上喘气,因为没能救回人,他的表情也有些颓丧;3号寸头男人则直接冲向了厨房:“我去找找线索。今天谁做的早饭?”   林岳川的目光默默扫过这些人,最后落到了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的邹平身上。   邹平低着头,似乎在看手心里的什么东西。   林岳川径直走到了他身边,垂眸望向他的掌心,看见了那枚具有复活力量的昆仑玉。   “你动的手?”林岳川问邹平,“你在看昆仑玉有没有动静?”   “我感觉它亮了一下。”邹平的手指在发抖,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发现了,他反而轻松了一些,于是呼出一口气后,他居然颇为平静地回答道,“杀了5号后,楚青是不是复活了,我们是不是能出去了?我们现在可以去园林里看看情况。”   这两人的谈话,自然清晰地落入了段易耳中。   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从逻辑角度,他很容易推理出邹平这么做的原因,可他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本能地选择站起身,他追问邹平一句:“你为什么……”   邹平侧过头来,抬眸看他一眼。“段哥,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我们狼已经输了。金币我注定得不到了,但我想出去。我想出去,就得想办法通关游戏,离开这座园林。”   顿了一会儿,他再道:“我看得出来,你们都不是能下狠手的人。那只能我来了。这件事拖不得。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系统只说不能使用暴力,但下毒害人的话,不算违规。”   段易忽然有些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揪住邹平的衣领,狠声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邹平,这他妈是一条人命,你——”   邹平笑了,笑得有些苍白。“段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从小就活得苦,心要是不狠,我早就死了。我对自己都狠,更何况对别人?没想到你还……你还真信了我。你以为我遇到你那晚,是第一次出来卖?我其实不喜欢干这种事,也不喜欢男人。可我得活。”   段易没说话了,因为他发现跟邹平这种人无话可说。   松开邹平,蹲下身把5号扛了起来,段易朝楼外走去。“我去找个地方把他埋了。”   林岳川跟上他。“我跟你一起去。”   3号寸头男在厨房门口也听到了一切,当即不知道从哪儿拿了根绳子过来把邹平捆在了椅背上。“他妈的看着像没用的小白脸,谁知道心肠这么歹毒。我得把他绑起来。不然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对我们下手。”   绑完了邹平,3号一把扯起他的头发。“你怎么下的毒?毒在哪儿?其他食物有没有毒?交代清楚!”   头发拉扯着头皮,寸头男把邹平的眼睛扯成了个狐狸眼。   邹平盯着他道:“你不该这么对我。你该感谢我。我做了你们不敢做的事情。我在帮你们。你出去看看,是不是能离开园林了?还有,我劝你适可而止,松开我。游戏禁止暴力行为,你是不是忘了?”   寸头男看着人高马大,但也不知道为何,被邹平用这种眼神盯着,他竟出了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他往身下一看,自己的小腿竟然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一把推开邹平,寸头男尝试着要去给他松绑,可发现自己连抬手臂都变得困难。   他狠狠打了个寒战,心中写满了未知的恐惧。   蹲坐在地上的1号姑娘这时候反应过来,赶紧站起来三下五除二给邹平松了绑。她这举动是有用的,邹平恢复自由后,寸头男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寸头男与1号姑娘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不愿再跟一个杀人凶手多待,便双双转身朝楼外走了去,追上了段易和林岳川。   上午11点。西南方向树林处。   段易、林岳川、寸头男和1号姑娘,四人合力把5号埋了,从南到北走了一圈,最后回到原地。   石拱桥面光滑如白玉,桥下清澈小河泛着粼粼水光,石板路两道是茂密的树林,砖红色的洋楼则是那万绿丛中的一点红,戏子婉转旖旎的唱腔和微风一起从南吹到北,再从北至南。   这园林非常精致如初,依然有种莫名的颓唐色彩,就像是蒙着一层灰败的雾。   5号死了,但一切都没有变。   “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旖旎婉转的唱腔远远传了过来,在发生了杀人事件后,听上去竟有点靡靡之音的味道。   段易心口有些憋得慌,不由重重呼出一口气。“5号玩家死了,戏还在照唱,林子里也依然没有出去的路。一切都没变。他的死,不是解密的关键。” 第13章 游园惊梦13   这是第一次有玩家在这个游戏里死去。   本就压抑感十足的园林更带给了人一种窒息感。   寸头男忍不住长长叹口气:“邹平的事倒是提醒了我。这里不是有法律和道德管束的现代社会。有的人道德感薄弱,完全的利己主义,来了这里,恐怕稍微被怂恿一下,就会去害人。我们以后都得小心。没准还会有什么坑。哎他妈的这小子——”   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差点因为暴力行为嗝屁的事情,还有点心有余悸,没忍住又狠狠骂了邹平几句。   骂完一大通,寸头男心里总算舒服了,再望向1号姑娘问:“对了,你知道他下的那毒是什么吗?咱们得防着呀!”   1号姑娘摇头,林岳川却开口:“我知道。”   寸头男诧异。“你怎么知道?”   林岳川抬步走在队伍前方,将其余三人带至石拱桥的位置。   抬手指向桥头边的植物,他道:“这里有被人采摘的痕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段易发现那一片地方整体基本都是绿油油的,唯独中间空了不小的一块,并且有泥土翻新的痕迹,走近了看,还能看见少许断在土里的根茎。   寸头男忍不住问:“你是说这植物有毒?这是什么玩意儿?”   林岳川道:“这叫雪山一支蒿,可以用来制作药酒,对于活血化瘀、消肿有奇效。只不过这药不能内服,它含有多种乌头碱,用它泡出来的水或酒,都有着很大的毒性。”   1号姑娘瞪大眼睛:“乌头碱?这可是剧毒,3毫克就可以致死。它可以作用于神经,引发心律失常……5号刚才的症状,与它是吻合的。”   段易望向林岳川,不免问一句:“你大学学的专业是什么来着?植物学?中医药学?”   林岳川平静道:“信息学院的大数据采集与管理专业。”   段易:“……”   片刻后,四人回了洋楼,为的是找那毒水或者毒酒藏在哪里。   进楼一看,邹平并不在客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没脸见大家,所以独自躲到了房间里去。   他倒是在长桌上留下了一个纸条。“玄关鞋柜上的玻璃瓶里,是用毒草泡的水。我今天早上是把这水用来帮5号做豆浆了。因为只有他喝豆浆。其他的食物我没有动过手脚。”   看完这纸条,寸头男非常不屑。“我可不信他。我简直不敢吃厨房里的东西。”   1号姑娘想了想,道:“倒是还有几个罐头,那不太有可能被下毒。我们可以分罐头吃。”   寸头男饿了,当即冲进厨房找到一盒罐头撕了开来。“哟,红烧肉罐头,还挺不错。你们也吃点吧。下午怎么说?继续探索?可我感觉我们已经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了。到底怎么出去?”   段易开口道:“这是二星难度的副本,按理应该不难。我们之所以还困在这里,一定是因为我们的通关思路从根本上就出了问题。”   说完这话,他先去到鞋柜的位置,拿起那装了半瓶毒水的玻璃瓶去到厨房。把毒水“哗啦啦”全倒进了洗水池,他把玻璃瓶冲洗了好几遍,再将它扔进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段易也拿了一个罐头。但他没有直接吃,而只是握在了手里。   随后他转过身,又朝楼外走去。   林岳川叫住他:“小易哥,你去哪儿?”   段易道:“我想再去看看楚青的墓。”   -   孤冢青坟,青草如盖。   静静立在墓碑前,段易双手环胸盯着“楚青”这两个字,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的故事。   楚青和男戏子是一对恩爱夫妻,他们因戏结缘,结婚后住进这如梦园,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可后来楚青被人害了嗓子不能唱戏,她无法接受这件事,选择了自尽。   她死后,周振安找了个傀儡替代她。他和傀儡唱戏,就仿佛楚青还在台上陪着他一般。   与此同时,周振安为了复活楚青,找到了一页古籍,这页古籍记载——当着昆仑玉的面,杀一个跟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可以将这人的灵魂献祭给昆仑玉,楚青就能复活。   周振安找到昆仑玉,杀了一人,可楚青没能活过来,于是他又杀了47个。   现在段易他们找到了48具尸体,也找到了第48个受害者的日记。   受害者日记上的内容却说,周振安要杀49个人。   所以玩家们揣测,复活邪术还有一个跟“49”有关的隐藏条件,古籍可能存在未被发现的第二页。   估计就是因为找到这些线索、再加上听了玩家们的推测,邹平动了歪心——他认为,只要再杀一个玩家,就能帮周振安达到“49”这一目标,大家就能出去了。   再来,6号姑娘多半还拿到了别的线索,且是指向5号的。邹平作为她的狼队友,从她那里得到了这个信息,所以最终他选择对5号下毒手。   可是从5号死了,楚青没有活,大家也没有通关。   从这结果倒推,5号的死并不是通关条件。   这个时候段易又把《兔子童谣》默念了一遍。   童谣里有两个关键词是“大兔子病了”、“五兔子死了”。他们之前没有找到太多线索,只能往也许5号死了,楚青就能活这个方向去推测。   可现在仔细想想,5号是楚青的替死鬼,这个推测是有问题的。   因为楚青直接就死了,她并不像童谣里的大兔子那样生过病,她不该指向童谣里的大兔子,那么五兔子也不该指向5号玩家。   所以不管从结果看,还是从童谣看,5号根本不是所谓的替死鬼,他实在死得冤枉。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闭上眼睛,段易仔细回忆了那第48个受害者的日记。   ——“他已经杀了47个了,我也许就是第48个。七七四十九……也许当他杀完49个人,他才会收手……所以,不要来这里!不要当第49个受害者!”   一笔一划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   最终段易的目光定格在了“也许”、“七七四十九”这两个词上。   仔细想想,这名受害者写下这篇日记的背景是什么?   那个时候他正在被周振安追杀。逃亡的间隙,他可能暂时躲在了某个地方。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所以用生命里最后的时间写下这篇日记,目的是希望揭露周振安的罪行,希望不会再有人被害。尽管知道这线索被人发现的希望也许很渺茫,但这是他死前唯一能为自己、为其他受害者所做的事。   所以,他会在日记上强调周振安杀人的事实,告诫大家千万不要来这园林。   可周振安为什么杀人,他到底要杀多少个,这名受害人是根本不知道的!   周振安的脚步声也许就在附近徘徊,这名受害者处在巨大的恐慌中。这种情形下,他写下的日记,并不是每句话都能经得起推敲的。   在中国各类民间传说里,经常有什么九九八十一、七七四十九的字眼。   因而,在看见周振安杀了47个人的情况下,第48个人受害者会顺理成章地推测他是不是要杀49个才够,继而用了“也许”、“七七四十九”这些字眼。   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分析论证,那种情况下,他只是将脑中灵光一闪的念头顺势记录了下来,尽可能多留下一点讯息给后人参考。   因此,所谓的“49”,可能根本仅仅是他的推测而已。   何况这园林并不大,大家实在已经把各个角落都翻遍了。这意味着古籍残页恐怕真的不存在第二页。复活楚青的条件,已经完整清楚地写在那一页古籍上。   如此,种种事实只能证明一件事——复活楚青的条件,就是拿着昆仑玉,杀一个跟她同一天生辰的人。   周振安不断杀人,跟49这个数字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只是因为一次又一次复活楚青失败,所以一直杀了下去。仅此而已。   所谓的“49”,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误会。   ——大家彻底搞错了通关的方向。   睁开眼睛,段易重新看向面前的青坟。   坟墓修得很好,不是草草将人埋进土里就算,上好的青砖将这座墓修得像一座小洋房,非常结实,足够表现出周振安对楚青的重视。   盯着墓碑又看了许久,段易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林岳川、寸头男和1号姑娘。   “小易哥,有什么发现吗?”林岳川问。   段易缓缓开口:“我吐槽过《牡丹亭》。杜丽娘死后三年,柳梦梅找到她的魂魄,挖坟开棺,让她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体上,得以复活。我觉得这个故事不成立,因为杜丽娘死了三年,尸体一定早就白骨化了。她怎么借尸还魂?可是——”   “可是什么?”   “这个故事虽然我不信,但周振安信。这出戏他从小唱到大,他一定对这戏的内容深信不疑,甚至把自己活成了戏中人。哪怕楚青死了,他都不肯从戏中醒来。他以为,就像柳梦梅等来了杜丽娘的魂魄一样,他也能等来楚青的魂魄。可是……也许他想错了。”   段易这番话,让听到的人不免一阵毛骨悚然,尤其是寸头男,他不由抱紧自己的双臂。“兄弟,你这、这啥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段易蹙眉道,“在周振安的视角里,他会等到楚青的魂灵归来,然后他挖坟开棺,将这魂灵引入她的躯体。这是他受戏文影响太深导致的结果。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古籍残页上,并没有说明死人死而复生的具体方式。”   停顿片刻,段易转身往洋楼走去,沉声道:“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挖开这座坟。”   寸头男大惊。“这、这不妥吧?万一周振安觉得我们侮辱楚青,要杀我们怎么办?”   段易摇头:“我们和周振安都错了。我们都以为,她没有回来,是因为复活邪术失败了。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楚青已经复活了呢?”   寸头男被他吓出一身冷汗。   段易手指了指坟墓所在的位置。“楚青可能已经活了。只不过她被封在了棺材里。”   “卧槽,卧了个大槽——!!!”   寸头男全身汗毛立了起来,“棺材又不透风。那她岂不是在里面活了又死,死了又活?!” 第14章 游园惊梦14   四人暂时从树林离开,回到洋楼里的杂物间拿工具。   大概半个小时后,他们重新聚集在楚青的坟墓前,开始挖坟。   打开这座坟并不难。估计是在埋楚青的时候,周振安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开墓抬棺迎接她回来的准备。所以青砖修葺的坟墓上特意设了一道暗门。破坏暗门,将它拆卸下来,再用榔头沿四周将砖头砸毁,地里的棺材就露了出来。   “哟嚯,比我想象得要轻松许多。”寸头男感慨一句,用手擦了把汗,紧接着弯下腰,把多余的土和砖头碎片往旁边搬。1号姑娘凝神屏息听了片刻,扬手制止了他的举动。“你先停一下。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段易确实听到了某种声音。   这声音实在让人毛骨悚然,它从棺材板内部传来,一下一下又一下,扰得人魂灵都不得安宁。此时此刻,棺材内的情形到底如何,几乎是不难想象的。   ——有人在用十指挠棺材板,挠到十指染血,血肉破损,直到露出皮肉下的森森白骨。她百折不挠,也许连指节的骨头都活生生磨掉了一截。可是没有用,她逃不出来。   “卧槽,兄弟你厉害了。她果然活了。但她一直被困在棺材里。”那声音实在听得人让人百爪挠心坐立不安,寸头男忍不住上前一步,将手放在了棺材盖上。   段易立刻上前按住他的手腕。“先别开棺。我们还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那所谓的复活邪术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所以现在棺材里楚青的情况,有好几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楚青的复活,就是正常意义上的复活,她需要氧气、需要水。可她出不来,所以她在棺材里复活,又在棺材里被活活憋死。   周振安杀剩下47个人的过程,就是她在棺材里反反复复死去活来的过程。   现在她再度复活,则是因为5号玩家的死,因为毒杀他的时候,邹平手里有昆仑玉。   但还存在第二种可能,楚青第一次复活的时候,身体已经腐烂了。   那么她的这种复活,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复活了,她或许已经成了僵尸,她不需要氧气不需要水,已经躺在这里不眠不休地挠了棺材很多年。   最后还有第三种可能。   那就是楚青一开始是通过正常方式复活的。可是因为她死去活来了太多次,实在受了太多痛苦,她的怨气太重,不知不觉魔化,现在已经变成了某种僵尸或怪物,也是可能的。毕竟这是有玄幻色彩的副本。   段易把心中的这些推测讲了出来,道:“万一里面是能攻击人的僵尸,我们有危险。所以不能轻易开棺。”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1号姑娘百感交集地望了一眼棺材,“我难以想象,如果她真的活了过来,有思想有理智,她该多绝望……”   半晌,林岳川开口道:“我试着去戏台那里跟周振安搭个话试试。”   段易问他:“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林岳川道:“他已经不疯魔不成活,把自己和楚青完全当成了戏中人,无论我们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回应。但如果我们说楚青复活了,又或者杜丽娘复活了,他应该会有反应。总之我先试试。到时候是开棺还是怎么样,看他的打算。”   “等等,你等等,你让我想想。我还是怕他看见我们挖了墓后,会盛怒之下把我们都弄死。”寸头男叫住林岳川,觉得此事应该从长计议。   1号姑娘反驳了寸头男。她实在不忍心有一个大活人一直被关在棺材里,万一楚青不是僵尸,而是活人,如果再不把她放出来,她恐怕又要死在里面。   寸头男自己琢磨了一下,想不出别的主意,最终也同意了。“行……那小林你去找周振安吧。就算再耽搁几天,恐怕我们还是得从他身上下手。早死早超生吧。咱们拼一把!”   收到他们的意见,林岳川离开前,又朝段易看了去。   察觉到他的目光,段易望向他点了点头,这便见着他转身离去。   林岳川前去尝试请周振安过来。段易、寸头男和1号姑娘则守在棺材前等待。   青坟被挖开,青草地上四处散落着砖头和尘土,周围是密集的树林,几乎遮蔽了天光。往来之间,连风声都没有。也因此,那十指挠棺材板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在这样的环境里,听着这样的声音,守在棺材周围的三个人都是一脸严肃、眉头紧皱。   等了约莫有四十分钟,段易总算听到了脚步声。   回头一看,来的却不是林岳川和周振安,居然是邹平。   邹平估计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他没靠近,只是手扶着一棵树遥遥停了下来。大半个身体藏在树后,他探了一个脑袋出来。他也没说话,估计只是坐不住了,找到这里来探探情况。   寸头男一看见他就来气,忍不住质问:“我问你,如果你杀了5号,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你后不后悔?”   邹平脸上浮起一丝苍白的笑。“我说我后悔,你信吗?”   寸头男无语了,邹平又小声道:“我现在后不后悔,也都无济于事了。我已经把5号毒死了。起码我算是做出了尝试。”   “人命是你试验通关的工具?你他妈的,我说你什么好?我说你还想得挺开?”寸头男简直气得不打一处来。   段易双手插兜靠在一棵树旁。邹平的视线转了过来,静静看他一眼,只见段易表情严肃,目光冷漠,并没有再与他谈话的意思。   邹平似乎面露一点失望,随后他低下头,也没再说什么。   再过十分钟。树林里又传来了动静。   那是两个脚步声,第一个脚步声相对正常轻快,估摸是林岳川的。   另一个脚步声则显得缓慢而沉重。待那人露了脸,果然,是拖着傀儡的周振安。   此刻还没靠近棺材,周振安听到了棺材里的动静,神色已然变了。   手里他平时奉若珍宝的傀儡,一下子被他扔到了地上。   好似正品出现,替代品就立刻显得无足轻重了。   精致的傀儡娃娃穿着艳丽的戏服,带着艳丽的妆容,她静静躺在泥土上,不会眨眼也不再会笑,十足的死气沉沉。没人操控她,她只是一堆木头。   周振安迈着沉重的步伐朝棺材所在的位置走去,他的双腿在发抖,双手也在颤抖。   只是经过邹平的时候,他的步子忽然停下来了。   邹平的身子下意识一抖,紧跟着侧过头,就对上一双浑浊的、死灰色的眼睛。   “你……你……”邹平大骇,向后退一大步,却猛地撞上身后的树干,再也无处可退。   他转过身,捂着自己吃痛的肩膀想跑,脖子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是周振安。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看上去年老体衰半死不活的周振安,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单手捏住邹平的脖子,一把就将他提了起来。   邹平想让他放开自己,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已经变得青紫。   周振安盯着他,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在嘴前,是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不要吵。阿青最怕吵了。”周振安用低沉的声音开口,“你们在这院子里做了什么,我通通都知道。你给别人下过毒,对不对?我最讨厌下毒的人。因为阿青的嗓子就是被人毒哑的,她也是因此而自尽的。”   “所以……如果她看到你,她会生气的。在她出来之前,我得惩罚你。” 第15章 游园惊梦15   话到末了,周振安已猝不及防给了邹平当胸一掌。   那一掌十分用力,邹平胸骨立刻碎了。紧接着他被周振安随手一扔,像枯叶一样跌落在地。趴在地上,他开始不断地往外吐血。   周振安的身躯恢复佝偻的模样,走路的姿势依然笨拙,他缓慢、却坚定不移地朝棺材走去,双手又打起了哆嗦。“我、我对不起你,阿青……你受苦了阿青……”   一旁,盯了周振安一会儿,段易目光朝他身后移,看向趴在地上因疼痛而剧烈颤抖的邹平。   邹平艰难地抬起头来,隔着不远不近距离与段易四目相对。紧接着他一边吐血,一边十指陷入泥土,竟是拼命在往段易的方向爬,似乎想对他说什么。   “段、段……段哥……”他喊出这么一句,听上去有些声嘶力竭。   其他人的注意力要么在周振安身上,要么在棺材的位置。他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是担心稍有不慎,会被周振安、或者棺材里的可能存在的怪物袭击。这个时候也就没有人在意邹平了。尤其在他是一个杀人凶手的情况下。   段易看得出他撑不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想给自己留下什么遗言。   沉思片刻,段易到底走到邹平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问:“有话跟我说?”   邹平捂嘴咳了几声,随后从胸口里摸出一个小的记事本递给段易。   记事本上沾满了邹平的血。段易接过来,皱着眉翻开来看,只见几乎每一页都写满了“伍”这个数字,并且每一个“伍”都被红笔打了叉,旁边还附带一句:“我要杀了你!”   段易意识到什么,皱了眉头。“这是……”   邹平点头:“这是6号最早得到的线索。她给我的。”   果然如此。   十名玩家中,6号有可能到得最早,她看到了这个线索,将它藏了起来,并决定对付5号。   “我俩本来也不确定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瞎琢磨,猜测也许园林主人想要5号的命,我们得把5号献祭给他。所以我们确实有意让你们一开始把5号票出去。”   邹平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所以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低。   他用尽可能简短的语言,向段易描述了6号狼姑娘在第一晚找他商量对策的经过。等讲述完毕,他费力地抬手伸向自己的衣兜,却是又掏出一样东西朝段易递去。   段易下意识感觉不妙,眼皮登时狠狠一跳。   “最早是6号准备的毒水,她姑父是西藏人,他家附近有很多雪山一支蒿,她姑父经常拿它泡药酒外用,有次他意外喝错了,差点害死自己,所以她认识这种药,还知道它有剧毒。6号的想法是,万一狼人输了,只要囚禁5号、最后将他献祭给园林主人,我们或许也能通关。但如果不能囚禁他,那我们可以直接杀了他。”   “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开始并没想过要真的杀人。游戏才刚开始,我不能确定通关的条件到底是什么。我也确实一直没动手。直到……”   “直到后来,我们找到了受害者日记、昆仑玉、了解了很多跟园林有关的故事,我一步步自以为知道了通关的关键。最后……”   因为越来越虚弱的关系,邹平说话的语气变得极为沙哑无力。   但尽管如此,段易还是听出了他声音的愤恨。“最后我真正下定决心对5号动手,以为杀了他确实就能成功,是因为这张纸条。”   纸条?什么样的纸条?   段易意识到什么,立刻蹲下身,从邹平手里接过那张纸条展开来看。   血色浸透了泛黄的纸张,而上面的内容,竟赫然是那首《兔子童谣》。   邹平气若游丝道:“这纸条是昨晚林岳川给我的。他跟我说,园林已经被找遍了,没有别的线索了。从已有的线索来看,我们只能推测出一件事——五兔子是楚青的替死鬼,五兔子代表的就是五号玩家。5号死了,楚青能活,然后我们就能出去……”   听罢,段易的掌心缓缓合拢,收起纸条,然后将手重新插回衣兜。   但他的目光并没有移动,只是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邹平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我知道,你觉得我是杀人凶手,很厌恶我。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人,所以我得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是杀人凶手,不错,但林岳川能好到哪儿去?”   “林岳川,他是那个借刀杀人的人。我是被他当刀使了。我动完手才反应过来,晚了。”   “段哥,他是不是也认识雪山一支蒿呢?他应该早就看到这个毒草被人采摘过了吧?他也早就看穿我和6号的把戏了吧……他也想杀5号通关,可他鼓动我去做这件事!”   段易开口,声音有着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沙哑。“你现在说的,我并不相信。”   “没关系,我只是提醒你一下。”邹平说完这句话,又呕出一大口血。仿佛他刚才能说那么多话,都是因为回光返照,现在他这口血算是把最后一口精气神吐了出去,整个人彻底蔫儿了下去,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说完了想说的话,邹平闭上眼。腐臭的气息他已经闻不到了,他能闻见的仿佛只有地上传来的青草气息。濒死之人常常会陷入幻觉,而邹平眼前浮现的,是他刚来游戏的那一晚。   那一晚,9号房内,他捧着平板,发现自己是狼人,紧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不敢出去随便乱晃,一直高度紧张地待在屋子里。及至凌晨2点,他坐不住了,决定出门找自己的狼队友商量一下策略。他觉得他们得在今晚就动手,不然白天找机会操作平板的话,也许会被其他玩家察觉。   哪知邹平刚走到门口,他的房门已经被叩响。   门一开,屋外正是他的狼队友6号。   侧过身,快速让6号进了屋,邹平关上门问她:“你也觉得应该早点刀人吗?”   “是。”6号手里捧着一堆植物的根茎,她把它们放在桌子上,对邹平道,“不过在刀人之前,我另外有事情跟你商量。”   邹平请她坐下,便见她拿出了一个记事本。   摊开记事本,给邹平展示了里面的内容,6号道:“你说我们狼会不会有隐藏任务?”   “我没明白,这本子是什么意思?”邹平反问。   6号道:“我是第一个进入这个副本的。我一走进客厅,就看见长桌上有这个记事本。我觉得它很重要,就把它藏了起来,没给别人看。”   “你想想,‘伍’这个数字被打了叉,后面又写着‘我要杀了你’,这意味着什么?我觉得这意味着,园林主人要杀5号。我朋友,就是那个4号,她是后面才来的,我还特意跟她说,不要选5号。”   “可5号是咱们的狼队友。   ”邹平不解,“那这不是很难玩儿吗?我们不仅跟好人斗,还要跟狼队友斗?”   “倒也不难。”6号道,“我想过了,明天我跳预言家查杀5号。我觉得,不然就把他先关进囚牢。等我们赢得游戏,园林主人见囚牢里不仅有7个好人,还有一个他要杀的5号,一定能算我们过关。这么做还有个好处,我第一天敢发查杀牌,很容易取得大家的信任。”   邹平颇为担心:“可这事儿怎么跟5号说?”   6号想了想道:“我们就跟他说,这只是狼踩狼的套路,并且我们两个会说服好人弃票,让大家合作闯关、不玩狼人杀。正好7号玩家提过这种建议,算是帮了我们。总之,我们要让5号相信,他不会被票出去。”   邹平:“我明白了。话说回来,你这植物的根茎是干嘛用的?”   6号道:“这个叫雪山一支蒿,是一种毒草。刚才在楼下做晚饭,其他人都说喝粥,就5号非要喝豆浆。我想过了,万一我们狼人杀的套路没玩成功,就用这个把5号给毒了。”   商量完毕,两个人前后脚小声出门去往走廊。   邹平没敢开灯,而是取了手电筒在手里。   淡黄色的灯光映上地板,他很敏锐地发现了什么,立刻蹲下了身。   用食指在地上抹了一下,邹平举起手,把食指放在了电筒前。   6号也蹲下了身,这便看到了他手上的花粉。   压低了声音,6号瞪大眼睛道:“有人设计我们!幸好你心细!”   邹平举起手电照了照,走廊尽头就有笤帚。他走过去拿起笤帚将整个走廊扫了一遍,再用手电细细照过了,最后对6号道:“咱们各自去清理一下鞋底,10分钟后,5号房门口见。”   10分钟后,5号房内。   6号跟5号商量,她想查杀5号,两人玩狼踩狼的套路。   但甭管她忽悠得多么天花乱坠,5号还是拒绝了她。因为他不确定被关进囚牢的下场。   谁料次日白天,6号依然强势查杀了5号。   5号当即就骂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不过他愤怒归愤怒,还是勉强忍了下来,他现在最坏的打算也只是进囚牢,他要是再多说什么,恐怕会彻底让狼人输掉。   当然了,关于5号的这些想法,都是邹平事后的揣测。   说回第一晚。5号虽然拒绝了6号的提议,两个人闹得有点不愉快,但还得继续待在一起,因为他们得商量第一个刀谁。   此时此刻,静静躺在冰冷的草地上,口鼻耳朵都在不停地往外流血,邹平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躯体,再穿越时空,回到了第一天晚上5号的房间里。   他的灵魂高居于虚空之中,隔着数日时光,俯瞰着那日晚上自己那冰凉瘦削的面容。   他听见自己开口说:“我建议,先刀7号。”   回忆的画面到此刻戛然而止。   邹平一动不动了。   一旁,段易伸出手朝他口鼻处探了探,人已经没气儿了。   之后他这手却没收回去,他觉得自己整个四肢都很僵硬,像是被冻住了。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似乎才勉强把段易从某个寒潭里拉出来。   “小易哥,怎么了?”   是林岳川。   将那纸条放进兜里,段易站起来,回头看向林岳川的时候,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没什么。邹平死了。”   -   树林深处,天光黯淡。   林岳川穿着一身风衣,修长的身躯背光而立。   注意到段易的表情,他微微皱了眉,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已传来一声极大的响动。   剑拔弩张的氛围转瞬即逝。   两人齐齐侧身,朝巨响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周振安总算慢悠悠地晃到了棺材边,他举起棺材盖,直接将它掀翻在地。   从这个位置瞧过去,段易只能看见漆黑一片的棺材口,尚不知里面的东西到底什么。   待他走近了,这才看见一只半腐烂的胳膊从棺材里伸出来,攀附在了棺材的边沿。   这是一只非常可怕的手。除大拇指以外的四个指头均被生生磨掉了一节,以至于她手指的关节处露出了白色的骨头和发黑的血。   这样的画面让人难以想象——她不折不休地挠了棺材多久,才能把骨头活活磨掉。   下一瞬,有风吹来,把她手背上的皮吹掉了一块,紧接着有蛆虫从里面钻了出来,再沿着她的小臂慢慢往上爬。   伴随着浓烈的腐臭味,只听得“嘎吱”一声,她一下子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第16章 游园惊梦16   楚青半坐在棺材里,双手攀在棺材两边,得以让所有人看清她现在的样貌。   她整个人处于半腐化的状态,眼皮已经没了,眼眶的部分血肉也没了,白骨和几块残存的皮肉藕断丝连,里面嵌着的是不知为何而变得墨绿色的眼球。   冷不丁她的眼球动了一下,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还能看见东西,可很快大家反应过来,不是她的眼球在动,而是一只蛆虫快速从她眼球上滑了过去。   眼睛部位已是如此可怖,她下半张脸也没好到哪里去。   鼻梁的肉整个已经烂掉了,露出里面的白骨,骨头的缝隙间长满了白毛,看上去非常恶心。再往下,从她嘴唇到下巴的位置更是长满了绿色的毛,不知道是不是某种菌群在这里安了家。   昔日花容月貌的爱侣,如今竟长成了这副形容。   周振安好似也没料到这点。他原本伸出手,是想拉住他的阿青,可现在这手僵在了半空中,不能继续往前,但好像也不能就这么收回去。   手不往前伸,是因为他害了怕,不敢碰她。   手没有收回,是他觉得如果他现在收手,岂不是背叛了阿青,他这一辈子的痴爱简直成了一场笑话。   他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哆哆嗦嗦吐出一句:“阿青,你、你还认不认得我?”   也不知道楚青到底还能不能听见人的声音,毕竟她的耳朵已经整个烂掉了。她慢慢站起来,再一脚跨出棺材,然后她转过头,望向了周振安的方向。   她这转头的方式很别致,寻常人的脖子是跟着身体转的,可她似乎忘记了怎么转身,所以脖子直接扭了180度。   以这种方式,面向周振安的方向“看了”许久,好似她的脖子再也不能支撑,于是脑袋竟直接掉了下来,在泥土里翻滚了好几圈。   “你……”周振安向前一步,似乎想捡起她的头做某种挽救。   可是没等他走出几步,整个人一个踉跄,直接跪在了地上。   面对眼前无头僵尸般的怪物,周振安似乎也感觉到了某种讽刺。   他在试图对楚青微笑,却笑得很苦涩。“阿青,你记不记得,当年我效仿洋人,就是这么跪着对你求婚的?你、你还笑话我,说我跪得不对。人家是单膝跪地的,我怎么两个膝盖都磕到了地上……我……现如今我……”   楚青走至他跟前,将双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位置。   闭上眼,周振安似乎午夜梦回到了多年之前——她的阿青最喜欢先攀住他的肩膀,再勾住他的脖子,温香如玉扑满怀,不外乎就是如此。   但现在他再也闻不见香气,因为距离楚青太近,他感觉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已经充满了他的口鼻,这让他不得他面临现状——他复活了楚青,但她已经不再是他的阿青,而是一个僵尸,或者说一个怪物。   楚青死了,他伤心之下发了疯,活成了旁人眼里的怪物。   而讽刺的是,他不仅没能让楚青安息,却反而亲手把她变成了真正的怪物。   “没、没关系,就这么着也成。我俩一起过日子。怎么着……都还能过下去。”   咽了好几口唾沫,似乎总算说服了自己,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周振安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端详了楚青许久,紧接着抬起双臂,似乎是想握住她腐朽惨败的双手。   但下一刻,楚青的双手往上爬,勾住他的脖子,再猝不及防地猛地收紧。   “阿青、阿青你……你要杀我吗……”周振安艰难地发声。   楚青置若罔闻,她只是紧紧掐住他的脖颈,像是想置他于死地。   周振安没有丝毫反抗,没过多久就脸色发紫地闭了眼。   等楚青松开手,他直直朝前一倒,是被活活掐死了。   无头僵尸楚青的脖子朝旁边偏了一下,然后她跪在地上,双手似乎有意识地在泥土上拍拍打打,好像在寻找什么。最后她摸到自己的头,便抓起那腐朽的脑袋,又装回到了脖子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段易敏锐地抓住了某种变化。   他来这里第一天就察觉到了,这园林里姹紫嫣红,美则美矣,但却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所有的美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感觉,让人没有办法心生好感。   但现在这层灰败的感觉没了,周振安咽气的那一刹那,整个园林似乎焕然一新,已然恢复了生机。   段易立刻反应过来,开口道:“我知道了,我们之所以走不出这园林,是因为周振安用某种邪术把我们困住了。现在他死了,我想,这邪术已经随着他的死而无力维系。咱们出去找找,也许已经有出口了。”   哪知他刚说完这句话,1号姑娘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杀死周振安这件事对于楚青来说仿佛是一碟开胃小菜。她在棺材里躺了太久太久,刚出来的时候,她的行动很笨拙,因为她并不适应这具驱壳。   但在杀死周振安之后,她似乎有所适应,身体居然变得轻盈起来。一脚踩过周振安的尸体,楚青竟是顷刻间出现在1号姑娘跟前,双手也朝她的脖子掐了过去。   “卧槽别欺负妹子!我跟你拼!乌鸦坐飞机!老子打死你!”寸头男首先充当护花使者,捡了根树枝朝楚青当胸刺了过去。   但只听“啪”得一声,楚青的手掌直接抓住了这根树枝,将它折断了。与此同时,她那残破不堪的手掌也碎了,手指骨哗哗地往下掉。   段易趁机几步冲上前,蹬起一脚,脚背朝楚青猛地踢了过去。楚青受了这一击,立刻卧倒在地,她的身体几乎因段易这一脚而断成了两截,姿态极为扭曲。   她的腰断了、指骨脱落了,但地上很快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碎的骨头和腐肉很快重新组合在一起,她迅速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从腰上抽出之前藏起来的水果刀,直接用牙齿咬开皮套,段易持刀对准了楚青的方向,对众人道:“所谓的复活邪术,不是真的死而复生,应该是把人变成僵尸一类的东西。这样一来,我们弄不死她,不能这么跟她耗下去。幸好她行动还不算太快。趁她彻底适应这具身体之前,你们马上跑,不要别她追上。我来断后。”   “可你——”1号姑娘大概是因为担心和恐惧,行动有些迟疑。   寸头男倒是最先反应过来,拽起她的手臂就往树林外的石板路跑去。“跑!快跑!”   恰此时,伴随着一声古怪低沉的咆哮,楚青骤然对段易发难,抬手直朝他的脖子掐了过去。她那白骨和腐肉构成的手掌破空而出,又快又准,顷刻间就将触及段易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段易反手出刀,干脆利落地一刀劈下她的手臂。   刀锋刺破腐烂的皮肤,血肉直接碎成了泥,楚青整个小臂的骨头也一下子掉落在地。   但与此同时,无数蛆虫也从碎裂的皮肤深处钻了出来,它们汇聚在一起,像泄闸的水,竟是直接朝段易喷了过去。   段易下意识转身朝后奔跑,但哪里避得开铺天盖地朝他砸来的蛆虫。   好在林岳川及时脱下风衣外套,将风衣扔过来,正好罩住他的脑袋和后脖颈处裸露的肌肤。   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再度响起,那是碎在地上的腐肉正一动一动地往前,爬上森森的白骨,它们很快重新组合成手臂,又成为了楚青身体的一部分。   林岳川立刻跑到段易身边,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前跑,另一手摘掉他被蛆虫爬满的风衣,朝后扔向正摇摇晃晃追过来的楚青。   就在这时,楚青几个大步窜到段易跟前,抬起另一臂从侧后方朝他的面门袭去。   掌风袭来,吹动耳垂前的一缕发。段易有所察觉,立刻侧身,几步绕至楚青身后,竟是避开了这猝不及防的一击。而就在这一闪一避间,电光火石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楚青身后草地上林岳川那爬满蛆虫的风衣,以及风衣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黑白照片。   “哗啦——”楚青五指成爪,直取段易的眼睛。   段易推开林岳川,顺势就地朝风衣所在的位置一滚。躲避了楚青致命一袭的同时,他伸出手,精准无误地避开一地蛆虫,食指和中指探出,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了那张照片。   “小易哥!”   “我没事。”   前有蛆虫包围而来,后有楚青发动的新一轮攻击,段易尚且应付自如。他把照片放进兜里,手掌拍地,身体一跃而起,站定了,再迅速跑出几个大步,一把拽住林岳川。“跑!”   两个人一路往前跑,僵尸化的楚青一路跟在他们身后追,但好在她的速度并不快。   总算跑出树林,回到石板路的时候,两人暂停下来,略松了一口气。   但回头一看,楚青摇摇晃晃地又跟了过来。   林岳川见状,从段易手上取过水果刀。   反握刀把,林岳川眯起眼睛,目光冰冷地注视她片刻,再抬起手臂用力一掷,“叮”得一声,刀身准确无误地插进楚青的心口,她再一次倒地。   林岳川乘胜追击,回跑至楚青身边。楚青兀自拔出胸口的利刃,身体呈弓形,看样子是想从地上跳起来。林岳川不迟疑,一脚踩中她的腹部,让她弹起来的身体立刻重新倒地。林岳川没放过她,再出两脚,一脚踏向她的胸口,一脚踩碎她的脖子。   林岳川用力极狠,楚青腐烂的身体几乎彻底碎了。紧接着地上的腐肉和白骨再度重聚,但因为这次她伤得厉害,要花很多的时间才会恢复。   略呼一口气,林岳川回到段易身边。“暂时安全了。咱们迅速离开,找到出路。”   却见段易拿出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有十二个人,他们站成了三排,中央位置的是楚青和周振安,另外十个人看上去年龄都很小,最小的可能只有七八岁。   把照片翻到背面,上面写着几个字:“民国十年,周振安、楚青于如梦园与十名徒弟留念合影。”   这个时候,段易想到了很多。   ——洋楼四层,他去走廊踹开三道被锁的门的时候,林岳川和邹平在周振安的卧室里探索,那会儿如果林岳川偷偷藏了线索,他是不知道的;再有,他和寸头男在院子里抽烟、其他人在做饭的时候,独自在四层搜索的,也是林岳川。   此时此刻,望向林岳川,段易神情冷峻,眼光锋利。“十兔子,指的是周振安的十个徒弟?它根本不指向玩家。除了这条线索,你还藏了哪些?为什么刻意误导我们?” 第17章 游园惊梦17   阳光在石板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段易站在光下,脸却藏在两边高树投下的阴影里。   瞬也不瞬地看着段易,林岳川朝他走近一步,正要说什么,远处有寸头男的声音传来。   他一边吭哧吭哧地跑过来,一边大声道:“呼,你们没事儿就好。周振安一死,那鬼打墙果然没了。找到大门了。我来接你们,跟我来!”   回头往树林里望一眼,楚青的身体已经重新组装好,又摇晃着追了过来,林岳川走上前,不容置疑地扣紧段易的手腕。“小易哥——”   “我知道,出去再说。”段易转头看向寸头男,“麻烦带路。”   片刻后,在寸头男的带领下,两人很快顺着石板路往南边跑去。   先前如果顺着石板路往南跑,他们会回到北边的戏台,但现在情况不同了,路的尽头不再是被两边树林遮蔽了所有天光的样子,而是隐隐传来了寓意希望的亮光。   再跑了900米后,他们面前出现一道铁门。   镂空的铁门华贵且漂亮,1号姑娘就守在门口。看见所有人都回来了,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都来了就好。我看过了,这门没有上锁,我们可以直接出去。”   说完这话,1号转身把铁门用力一推,门果然开了。   门外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但四人还是迫不及待地跨了出去。尽管对于离开园林后会怎么样,段易心里也没谱,但他毕竟大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背靠铁门喘了几口气,段易回过头,看见了旁边墙壁上写有“如梦园”三个字。忽然想起什么,他转过身,手扶在了铁门上,似乎想再把门打开。   寸头男人叫住他:“兄弟,你干嘛?”   段易道:“差点忘了。还有几个人被关在囚牢里。还是得把他们带出来。”   寸头男人听到这话,略有些犹豫,但他想了想,还是道:“成。我陪你去,看能不能救他们。这僵尸不算厉害,应该没什么危险。”   哪知两人还没行动,系统广播的声音忽然响起。“1号、2号、3号、7号四位玩家已离开园林,触发通关条件。玩家通关,解锁游园惊梦副本,囚牢会自动打开。囚牢里的4号、6   号、8号以及10号玩家可自行寻找出路离开。”   “一个小时后,系统将派遣巴士载玩家去往度假区,并进行奖励结算。”   系统这广播潜在意思,段易读懂了——囚牢里的玩家被放出来了,他们可以自行找出路,不过过程中他们可能会遇见楚青。楚青已僵尸化,丧失理智,开启无差别攻击模式。所以囚牢里的玩家在逃离时,可能会遇到楚青的袭击。   此外,系统给到他们逃离的时间是一个小时。   园林不大,找到这个铁门并不困难。毕竟是低级副本的难度,NPC楚青也不难对付,她追人的速度不算快,那四个人想要逃出来,并不难。   虽则如此,段易、林岳川外加一个寸头男还是决定帮他们一把。   重返园林后,他们是在戏台附近找到从囚牢里跑出来的四个人的。   那会儿他们正在被楚青追杀。其实楚青的武力值并不高,那四个人主要是被吓得够呛,精气神上先认了输。段易他们跑过来的时候,4号胳膊上流着血,8号的腿则掉了一块肉。6号姑娘更是奄奄一息跪在地上吐,但好在大家都还活着。   大概40分钟后,所有人都逃了出来。   被永远留在这园林里的,只剩5号和9号邹平。   -   园林外,天地都是一片白色,好像这里是某个虚无的世界。   段易背靠铁门,径直曲腿坐在地上休息,一边盯着虚空发呆,一边等待来接他们的巴士。   这游戏到底该怎么玩,段易完整地走了一遍,直到现在才算真正摸清楚。   游戏设计者在副本里设了狼人杀的局,玩家们在金币奖励的诱惑下、以及时间限制的威胁下,不得不参与这场博弈。   但这狼人杀并非跟副本故事彼此脱离,NPC的行为逻辑是能和它联系上的。   这不得不让段易怀疑,这游戏里的NPC可能不是被系统设计出来的。他们很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并跟系统做了某种交易。   这个逻辑可以从这种角度来理解——   周振安想复活妻子楚青,连杀48个人都无果,于是他改变了思路,求助于系统。系统派了10个游客给他,帮助他达成复活楚青的心愿。   系统给游客设置了不同的身份,同时也对周振安做出了一些限制,比如设置了囚牢,囚牢里的游客在被暂时关押的期间,周振安不能随意对他们下手。   但这些限制是有时效性的,应该就是7天左右。   如果好人没有在约定时间内通关,等期限一到,周振安会遵照他和系统的约定,放“狼人”离开,但他也不再受系统规则的管束和限制。这意味着,等到那时候,他可以凭心意随便杀人,恐怕所有关在囚牢里的好人都会死在他手里,沦为昆仑玉的献祭品。   话说回来,这是简单低级的副本,通关的办法其实非常简单。   ——想逃出这个园林,杀掉用邪术困住大家的周振安就可以了。   至于其他的线索,兔子童谣、各类记事本和日记、夫妻恩爱的合照……只是用于还原副本的背景故事。   只不过有人从中作梗,隐藏了部分线索、再加上刻意误导,才把玩家们彻底带偏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显然是林岳川。   段易胸口有些憋闷。他摸出一支烟想抽,但是试了好几下,打火机都没出火。   很快旁边递过来一支点燃的打火机。他侧头,一眼看见林岳川垂眸望着自己的样子。   林岳川经常劝段易不要抽烟,但这会儿倒是破天荒难得帮他点了一次火。   不过段易的头下意识一撇,避开了。   从嘴里把烟拿出来,随手放回兜里,段易淡淡道:“不想抽了。”   沉默片刻,把打火机收回去,林岳川问他:“邹平死前,单独和你说了什么?”   “重点不是他说了什么——”段易不再看他,“而是你愿意给我解释到什么程度。”   林岳川的声音很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解释。”   刚才在园林里,一下子收到了太多信息量,段易简直有点消化不良,他实在憋不住,所以顾不上危险,严厉质问了林岳川一句。他那时的心态有点类似于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但现在逃出来,他反倒不急了。他们有的是时间把这件事聊清楚。   把头往铁门上一靠,段易闭上眼。“行。晚点聊。我现在先休息会儿。”   20分钟后,巴士抵达如梦园大门。   巴士停下来,八个玩家陆续坐上去。   司机所在的位置并没有人,这是辆无人驾驶的巴士。   等玩家们坐下后,车门自动关闭,汽车发动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片刻后,巴士往前缓缓行驶起来。   巴士上的座位足有28个之多,段易选了个中段的位置单独坐下。   往窗边望去,整个世界依然白茫茫一片。好像这整个世界本是一片空白。   既然看不出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巴士是怎么开动的,段易干脆调低座椅靠背,头往后一靠,他闭眼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的座位往下一沉,连带着自己的座位也颠了一下,段易掀起眼皮一看,看见刚刚坐下的林岳川。   “小易哥,吵醒你了?”林岳川问。   段易摇摇头,又闭眼了。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肩膀上多了个脑袋。再睁眼一看,是林岳川靠在自己肩头睡了。   段易没多理会,重新闭眼休息,片刻后肩膀上一轻,是林岳川又坐直了。   “你有完没完?”段易睁开眼睨他。   林岳川看着他,开口道:“你比我矮,肩膀太低,靠着不太舒服。”   段易:“……”   懒得理这小子。段易把头往后一靠,又睡了。   林岳川在他耳边低声道:“小易哥,你刚才说晚点聊。晚点,是几点?”   段易:“……”   林岳川:“你现在是不是对我很有意见?”   段易几乎咬牙切齿:“别闹,先让我好好睡一觉,意见不意见的,后面再说。”   林岳川点头:“好。那你睡吧。等到了我叫你。”   大概过了3个小时,巴士停了。   大门自动打开,系统广播在车厢内响起。“S076号度假区已到。玩家们请不要着急下车。下面系统将进行奖励结算。”   “《游园惊梦》,载入玩家10人,死亡2人,存活8人,恭喜这8人可一起进入下一个副本。进入下一个副本之前,你们有7天的休息时间。”   “该副本好人方取得胜利,每个好人都可以获得50枚金币。度假区有道具商店,好人有7天的时间考虑购买什么样的道具,以应对下一个副本。”   “很遗憾,狼人方无法取得任何奖励。”   “除道具商店外,度假区有心理测试与治疗中心、SPA疗养区、体育馆、休息游戏体验中心等等,地图已发送至各位的平板,请注意查看。”   “虚拟金币奖励、各位玩家的酒店房间号,已发送至各位的平板。使用金币购买道具请使用平板里的‘我爱花钱’APP进行结算;酒店房间的开启,仍将通过指纹验证的方式。”   “请大家好好放松调整。咱们下个副本见!”   广播结束后,八个玩家依次下车。巴士就停在酒店边,下车就是酒店口。   天已入夜,段易打了呵欠,感觉自己又困又饿,待他走进酒店大厅,却瞧不见一个服务员。酒店装潢很简单,前台位置有一个大黑板,上面写着餐厅提供自助餐的时间点,这个时间正是饭点,玩家们都饿了,于是直接走向餐厅。   餐厅提供的自助餐还不错。捡了些牛排、意面和水果,段易端着餐盘随便找了空位坐下。   吃了几口牛排,他看了下餐厅里的情况,发现玩家之间的气氛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之前闺蜜情深的4号和6号,她们俩居然是分开坐的,并且彼此间的座位离得非常远。   看破不说破,段易眉毛挑了一下,低头又吃了一口牛排。   一口牛排吞下去,他面前走来一人,是林岳川。   抬眸看他一眼,段易道:“我住207。晚上再聊,现在先吃饭。”   林岳川端着餐盘点点头,走向旁边一桌,并没有打扰段易。   晚上10点,段易洗完澡,躺在了房间内的大床上闭目养神。   敲门声响起,猜到来的是林岳川。段易上前开门,果然看见了提着一瓶红酒的他。   邀他进了屋,段易找到开瓶器开了酒,再找了两个杯子倒酒。   完事儿后他端着两杯红酒往落地窗前走,发现林岳川已经侧对着自己坐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袖T恤,带有兜帽的那种。这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把帽子戴了起来,整张脸躲在帽子的阴影里,看上去像一个不良少年。   阴影遮住他精致好看的五官,唯一还突出的是那双眼睛。   林岳川的眼睛很好看,有点像桃花眼,他眼尾很长,左眼眼尾处还有一小颗痣,像是眼线笔在眼尾处勾了一下。原本这一笔该生生勾出一种媚色,但他本身眼睛的线条又十分锐利,这种感觉就被冲淡了,仅仅剩下好看。   把酒杯放到玻璃圆桌上,段易坐到他面前。“所以咱们今晚喝的是坦白局?”   “嗯。”林岳川点头。   “那你想从哪里开始坦白?”段易问。   林岳川把兜帽往后一摘,端起酒抿一口,道:“那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嘴唇上沾着些许红酒,像是染了血,林岳川缓缓开口:“我年龄23岁,性别男,单身无感情经历,大学专业是大数据相关的,就职于鼎易科技,职位是你的助理——”   “等等,”段易打断他,“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林岳川淡淡道:“也不尽然。”   想到那句“单身无感情经历”,段易道:“哦,但你的感情生活我又不感兴趣。你可以直接说重点。”   停顿片刻,盯着段易的眼睛,林岳川道:“我姓明,叫明天。” 第18章 游园惊梦18   “你姓明?”段易眼睛睁大,“洪木资本的大股东明浩然,他跟你什么关系?”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明天的语气很漠然。“他是我父亲。”   段易心说卧槽。   洪木资本,段易他们公司的第二大投资商,传说中的金主爸爸。   明天是洪木大股东的儿子,那是什么?那就是金主爸爸的儿子。   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段易眉毛挑起来:“那我得把你供着啊,你怎么来给我当助理了?”   明天道:“我自己愿意。都是搞IT的,我跟着你能学到东西。‘明’这个姓少见,公司的人容易猜到我是谁。我不想因为这个影响工作。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我改名字,主要是我不想跟着我父亲姓。”   父子关系不合?段易不由皱眉:“你给自己取名林岳川,你母亲姓林?”   明天摇头:“不是。我也不喜欢我母亲。”   段易:“…………”   ——这人的家庭关系很复杂?也是,他这差不多就算是出身豪门了。登时段易就脑补了很多豪门恩怨、家族纷争和狗血八卦。   “我有个亲生哥哥,好像是精神有点问题。我父母觉得生出了一个‘失败品’,所以他们又生了我。他们为我取名‘明天’,寓意着‘希望’。他们比较喜欢一句话——Tomarrow is another day。”   明天是新的一天,充满希望的一天。   想到这里,明天笑得有点轻嘲,“他们俩觉得自己的基因很优秀,并认为这样的基因不得到传承会很可惜,所以才会选择生孩子。你信不信,我是跟着我爸找的第三者长大的?”   段易端起酒杯,没有喝,只是望着明天。许久后他问:“那你和你哥哥感情好吗?”   明天摇头:“我跟他不熟。没见过几面。而且我被他绑架过。”   段易:“……”   ——所以这孩子到底出生在怎样诡异的一个家庭里?   干巴巴喝了一口酒,眼看着明天一脸黯然的小可怜模样,段易倾身往前,拍拍他的肩。“有些事情如果回忆起来不愉快,那就不要再去想。人是为自己活的。如果能走出这游戏,你优秀、工作能力强,以后有大好人生。哪些不让你开心的人和事,不用再理会。”   说完这段安慰人的话后,段易忽然发现哪里不对。   ——他找林岳川、或者说明天来干嘛的?他是怀着被欺骗的愤怒来质问他的。明天存在故意害人的嫌疑,段易愤怒之余,还觉得他的作为实在让人胆寒。   可今晚,明天开局先插科打诨唠说起身世,段易本来不想听,可不知不觉因为好奇心追问了下去,一不小心就被他带着节奏走了。   听了他不和谐的家庭关系,惨痛的童年经历,再看见他这副可怜见的表情,段易不知不觉间,竟然气不起来了,他不仅一通怒火化作无形无法发作,还居然对明天产生了同情心。   轻呼一口气,段易不禁怀疑明天深谙心理学,简直是个谈判大师。   ——他这心思也太重了。   什么美其名曰先坦白身世?他这是卖可怜博取自己的同情心外加转移重点吧?   严肃了神色,段易坐回沙发上,重新板起脸。“你的自我介绍很详细。但这跟游戏无关,也跟你的人品无关。现在说回重点。”   拿出那张带血的纸条递给明天,段易问:“为什么给邹平这首《兔子童谣》?”   半晌,明天开口,却是反问:“你搞清楚童谣的含义了吗?”   段易摇头:“从你风衣里那张照片来看,我只能猜测,兔子指的是周振安的徒弟。”   明天点头,认可了他的猜测,又道:“除了风衣里你取走的那张照片,我还有两条线索没告诉你。第一,四楼那满墙照片,如果一一拆开来看,几乎每个相框内侧的右下角,都被人刻下了很小的‘伍’字。我猜测,这些相片可能是‘伍’这个人拍摄的。”   “第二,周振安书房的书架还有夹层,里面有一封信。信是周振安写的,上面的内容是,‘小伍,你大师兄恐命不久矣,他近日来常念叨你们几个,有空的话,回来看看他吧。他病得很重,见一面少一面了’。”   讲完这两条线索,明天对段易道:“最后,你拿出那张师徒合照,再仔细看看。”   段易听罢,很快找出那张师徒合照。   今天在园林的时候,他来不及细看,这会儿仔细瞧了,才发现照片上有红色的标记。时间已经过去很多年,那红色已经变得很浅,但现在借着灯光,段易能看见有一个小姑娘的脸上被画了一个圈,上面写了个‘伍’字,还被打了一把叉。   童谣里的十个兔子,对应十个徒弟。大徒弟病了,对应大兔子病了。   周振安给小伍写信让她回来探望大师兄。而童谣的内容是,大兔子病后,五兔子死了。这应该指向——小伍如果回如梦园探望大徒弟,她会死在那里。   6号最早发现的写满了“伍”字以及“我要杀了你”的记事本;周振安写给小伍的信;师徒合照……一切线索,总算真正串了起来。   明天看向段易,说出自己对这个副本的解读:“我猜测,毒哑楚青的凶手是小伍,她是周振安的第五个徒弟。至于动机,可能是她爱上了周振安,也可能是单纯嫉妒楚青的嗓音。”   “楚青死后,周振安查清了真相,想杀小伍为爱妻报仇。但小伍那会儿已经不在他身边,所以他以大师兄病了的借口,找小伍回来,目的是等她回来,就杀了她。”   “小伍的师兄弟中,有人装病,有人买毒药,有人准备棺材,有人挖坑……他们对应童谣里除小伍外的九只兔子,他们这些人,就是周振安为了杀小伍而找的帮凶。”   停顿片刻,明天再道:“至于为什么存在这首《兔子童谣》,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有人知道了周振安的意图,所以想提醒小伍不要回园林。大兔子病了,五兔子却死了,这人借此暗示小伍,如果她来探望生病的大师兄,会送命。”   “第二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写下这首童谣的时候,小伍已经死了。这人写下童谣,是以一种隐晦的方式留下讯息,告诉后人小伍是怎么死的。”   “嗯。行。明白了。”段易眼睛眯起来,望向明天的目光重新变得犀利。“既然这童谣真正的含义,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把它递给邹平,又故意隐瞒真相,就是刻意诱导他杀5号了。为什么?”   副本里很多跟“伍”有关的线索,其实并不指向5号玩家。它们只是在还原故事——周振安想杀他的徒弟小伍。   玩家们之所以只能把童谣和玩家强行对应起来,继而把“伍”和5号玩家对应,是因为没人知道周振安有十个徒弟。而与此相关的线索,却恰恰是被明天藏起来的。   明天从头到尾没提过周振安有徒弟,非但如此,他还存在刻意误导人的嫌疑。   听到这句质问,明天深深看段易一眼。   然后他端起红酒杯,慢悠悠把里面最后一点红酒喝下去。   喉结滚动几下,他放下酒杯,盯着段易的眼睛问:“你认为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借邹平的手杀5号,是为了通关?在你眼里,我为达目的,这么不择手段?”   段易蹙眉:“我不知道。所以我在等你解释。”   “小易哥,你对我的指控存在逻辑悖论。”明天向后靠上沙发,平静地回应道,“周振安想复活楚青,想杀死徒弟小伍,这一切都跟5号玩家没关系。杀了5号,好人并不能通关。这些事我既然早就知道,那我杀他的目的是什么?”   “另外,我现实里并不认识5号。我跟他不存在有旧仇的可能。”   “所以我没有杀人动机。所谓的借刀杀人,也自然不存在。”   无懈可击。   明天这番辩驳,确实无懈可击。   段易皱眉,莫名觉得有点头疼,于是把酒杯里剩下的酒喝光后,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只是这一回端起酒杯正要喝的时候,他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抬眸看,是明天起身走过来按住了他的手。   “干嘛?”段易挑眉。   明天另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手里的酒杯直接抽了出来。“你已经喝得够多了。”   段易瞥他一眼:“刚说完自己姓明,就开始管上我了?”   明天低声道:“我不是管你,我是关心你。”   段易不接话,明天深深看着他,又道:“小易哥,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把那酒杯放回玻璃桌,明天很郑重地说道:“在这个游戏里,信任是一个很关键的要素。你不能轻信任何人,可是又必须信任一些人。如果动辄怀疑所有人和事,这游戏它玩不下去。不要因为这件事对我有芥蒂。我希望下次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可以选择相信我。”   从段易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近距离观察明天的眼睛。   他左眼眼尾的痣缀上了一点光,睫毛往下投下深深的阴影,漂亮得几乎称得上华丽。   这一瞬段易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刚进游戏的那天早晨,心里也有类似的怪异感觉——他从酒店醒来,打开门,一眼看到了走廊里的明天,以及他那一双透着些许森然的眼睛。   段易发现,就是从那天早上开始,明天给自己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从前工作中的明天或者说林岳川,是一个高冷的少年,有些青涩、有些小叛逆,有时还会年轻气盛顶撞自己。可在游戏里,他似乎忽然成熟了很多,并且忽然变得颇为亲近自己。   两个人从前的关系不差,但也谈不上好,仅仅是在工作上面有所交际。   先甭管明天刚才那些解释有几分真吧,按他从前的脾气性格,他为什么愿意跟自己说这么多呢?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跟自己这么熟了?   静静看他片刻,段易问:“在让我信任你之前,你先告诉我,你隐瞒线索的目的是什么?”   “在狼人已经注定失败后,你把那张写有童谣的纸条递给邹平,如果不是为了借刀杀人,也不是为了通关,那你想达到什么目的?” 第19章 游园惊梦19   片刻后,明天重新坐到段易对面的小沙发上。   双手放在扶手上,他低声道:“我只是想做些试探。毕竟大家后面还会一起去别的副本。尽早试探清楚每个人的本性,才可以提前做好防备。”   段易手掌在沙发扶手拍了一下。“所以你想试探邹平是不是心术不正?”   “现在看来他的确心术不正。”明天看向段易,“只是他伪装得几乎毫无破绽,你们大多数人都信他。其实他早点出事,不失为一件好事。留他到后面,没准他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段易没接话,只是垂下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似乎想到某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段易的表情愈发严肃。   ——他这么做如果不是为了杀5号,难道是为了杀邹平?   这一次再开口时,段易的语气显得就颇为凌厉了。“‘留他到后面,没准他会害死我们所有人’,你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我怎么觉得,你是有意设局让邹平死?”   不待明天回答,段易再道:“你认识雪山一支蒿,知道可以用它制毒,你看到它有被采摘的痕迹,再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猜到多半是邹平准备了这种毒。”   “邹平听了我们的分析,还在犹豫要不要下手的时候,你递给他一张童谣纸条误导他,直接推他迈出那不可挽回的一步。最后,他杀了5号,自己也死在了周振安手里。这一切……都是你的设计?”   双手交叠起来,明天迎上段易的目光,漆黑的眼眸没有一丝光亮。“小易哥,你要先清楚一件事。我也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还在摸索游戏规则。所以,玩家在游戏中用毒害人,会被NPC周振安所杀,这种事情我不可能提前预料到。因此,我没可能设这么一个迂回的局,只为陷害邹平。”   楚青被人毒杀,周振安从此痛恨用毒的人,所以杀了邹平。   这件事玩家确实很难预料到。   明天也许确实不知道邹平会因此丧命,也就不可能设这样的局杀他。   段易伸手揉了揉眉心,听见明天再道:“邹平杀人这件事,不是我强迫的。你早就知道了童谣的内容,也早就想到也许杀了5号就能通关。可你根本没动过害人的念头。所以,邹平的死,只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动了歹念。”   “嗯,一命换一命,邹平死得确实不无辜。”段易问他,“可5号呢?你试探邹平也好,试探游戏规则也好,5号就该死吗?”   这一回明天沉默了很久。   再次开口前,他浅浅叹出一口气。“小易哥,你觉得……如果我明知道邹平会杀5号,我真的会就那么眼睁睁看着5号被他害死吗?”   目光往下移,眼瞧着段易紧绷的手臂线条松缓些许,明天重新看向他的眼睛。“我藏线索,只是为了试探玩家,包括邹平。我猜测邹平可能会对5号采取行动,按我原本的设想,我可以找机会抓他个现行,让他的本性彻底暴露。但是——”   停顿片刻,明天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确实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狠,直接下了死手。”   “小易哥,我没料到他会直接下毒,也没料到他杀5号这件事会完全不可阻止。是我自负了。5号的死,我确实有责任。”   好一会儿过后,半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段易道:“邹平说,毒草是6号姑娘在第一晚准备的。他本人并不认识雪山一支蒿。”   明天眼睛亮了一下。“那就对了。长着雪山一支蒿那一片区域,我是第二天白天才发现的。我知道它的毒性,所以从第二天起开始留心。但之后它的数量并没有减少。加上这确实不是常见的药物,我以为没人认识它、不会想到用它,这也正常。”   段易直觉明天没有说实话。   但从头到尾,他的解释都几乎无懈可击。   段易没有办法再回到那个副本细查线索和各种蛛丝马迹,就他已经知道的信息来看,他确实挑不出明天话里的逻辑漏洞。   明天这个人有点邪,非常深不可测,这只是段易直觉上的判断。   可他没有证据,一切就只能停留在直觉层面。   再来,明天事先知道用毒的玩家会被NPC所杀,所以他故意设下陷阱害邹平;而为了设这样的局来害邹平,他不惜让5号跟着送死……毕竟如果事情的真相是这样,那明天这人不仅可怕,其目的也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段易找不到他这样做的动机。   闭上眼,段易眼前浮现的是今日离开副本时的一幕幕。   他们后来返回园林帮助那四个从囚牢里跑出来的人,并不是一帆风顺。中途3号寸头男差点被楚青抓走,是明天不顾危险救了他。   从这个角度看,明天也不像一个完全漠视他人生命的人。   最终段易只能说服自己暂时接受明天的解释。   长长呼出一口气,段易向后往沙发背上一靠,发现自己连问题都问不出来了。   明天却有问题。只听他用低哑的声音问:“所以,你现在可以信我了吗?”   段易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站起身,绕过明天,段易直接朝房间里的大床走了过去。“不早了,休息吧。”   “小易哥——”   段易躺上床,拉过被子闭上眼。“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好。”   “嗯,好。晚安。”明天走至玄关处,帮段易熄了灯。   漆黑夜色中,明天打开房门,回头无声盯了段易好一会儿,再离开房间,轻轻扣上门。   -   次日上午,8点半。度假区餐厅。   自助早餐的品种并不多,但足够满足玩家们的需求。   明天拿了杯咖啡,一块黄油面包,刚坐下不久,有人过来跟他攀谈,是张卓。   明天看他一眼,没说话,张卓倒是自来熟般问一句:“林助理?”   点点头,明天咬一口面包。张卓问他:“那个……小邹怎么会死呢?”   咽下面包,擦了擦嘴,明天道:“他给5号下毒,之后被周振安掐死,因果报应。”   “这样啊?可是……他居然能干出这种事?为什么呢?”张卓诧异地问。   明天没搭话,只是又咬了一口面包。   张卓瞄他一眼,开始找话题套近乎。“真是可惜了。这孩子长得好看,我觉得是段总喜欢的类型,所以我想让他试着讨一下段总的喜欢,帮我俩牵下线。这孩子做得还不错。段总好像确实挺喜欢他。两个人一直在一起探索,关系处得蛮好。没想到他居然死了。那段总……他伤不伤心啊?”   明天依然没说话,只是看了张卓一眼。   张卓也不知道为什么,竟被他看得心脏一颤,只感觉他这眼神好像挺吓人。   ——听说他刚毕业没多久,也就是一个毛头小子,怎么气场还挺足?   张卓悻悻地摸了下鼻子,没话找话又调侃了一句:“也是奇怪哈,放着那么多漂亮姑娘不喜欢,他偏偏喜欢年轻漂亮的小男孩。要我说啊,林助理你比那些小男孩长得都漂亮。哟你这长相,放演艺圈当偶像,绰绰有余啊。我手上有些影视和综艺的资源,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给你引荐啊。”   明天默默把面包啃完了,轻描淡写说了句:“劝你活着出去,再想别的。”   “是。谁说不是呢。”张卓笑了笑,盯着明天又嘴贱地补充一句,“诶我说,你长这样,他没潜规则你?难道他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可太奇怪了,没天理了。他怎么能不喜欢你呢?”   张卓看不惯段易,自然也看不惯他的助理。   但眼下没其他人,他想打听下那两个玩家是怎么死的,只能找林助理。谁知道这么个小助理都对他爱搭不理的,他心里有火,所以嘴贱地连带着他和段易一起损了。   张卓料想,这个林助理听了这话,应该气急败坏,至少心情不会很愉快才对。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助理”悠悠地抿了一口咖啡,然后很赞同地点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奇怪。也许他眼光有问题。”   张卓:“…………”   “眼光有问题”的人并没有来餐厅吃早餐,他睡了整整一上午。   醒来的时候,端起平板一看,段易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他不仅错过了早饭,连午饭的饭点都错过了。但打开房门后,他意外发现房门口放着一份打包好的饭菜。   心思转了转,拎着这盒饭菜回屋吃完,段易跑去餐厅门口看了一眼。   非饭点期间,餐厅大门关了,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段易不由想,这度假区除了8个玩家,再看不到其他活人,那么是谁在做饭和收拾呢?   说起来,度假区也属于这游戏整体的一部分。   这游戏到底怎么回事,也只能等走下去才知道了。   离开酒店,段易左右观望了一下,随后拿出平板研究起度假区地图。   查看完地图上度假区的各个模块,他决定先去体育馆做点运动,再去道具商店看看。   睡觉和运动,对他来说是两种最好的解压方式。现在觉已经补足了,他需要再通过运动流汗来发泄一下在第一个副本里积压的各种不痛快。   体育馆有三层楼,一层是健身的地方,有各类健身器材;二层有篮球馆、羽毛球馆;三层则有游泳池,还可以做SPA疗养。   走进体育馆一层,隐隐听见二层传来了打篮球的声音,段易好奇之下走了上去。   上楼一看,打篮球的正是寸头男和明天。   明天穿着一身运动装,后背前胸已经被汗水打湿,肌肉线条就这么显了出来。这线条并不显得夸张,有种克制的好看。   段易到的时候,正撞见明天运球突破寸头男的防守,转身一跃而起,完成了一个漂亮利落的单手扣篮。   不过才23岁,他整个人看上去年轻,活泼,神采飞扬。   谁会想到他能有那么深沉的算计呢?   眼睛眯了一下,段易移开视线往观众席上看去,看到了4号和6号这对貌合神离的闺蜜。这两人居然在这里看明天打篮球,段易觉得这件事实在挺滑稽。   ——他实在看不懂女孩子之间的友谊,这4号和6号怎么如今又肩并肩坐在了一起?   忽然没了打篮球的心思,段易转身要走,余光瞄到什么,是一个篮球从空中打了过来。   下意识一跃而起,段易单手接住这个篮球。   放下球,他看到了望着自己笑的明天。   “小易哥,一起打球?” 第20章 游园惊梦20   还没问我要不要接呢,就直接把球扔给了我?   段易拒绝了明天的邀请。“刚吃完饭。等会儿吧。”   说完话,段易把球朝明天扔回去,转身坐在了观众席上。   以一个闲适的姿势观摩了一会儿寸头男和明天打球,段易后来也真心为明天喝了彩,因为他实在打得漂亮。寸头男人长得魁梧壮实,脸也比明天几乎要大一圈,不过看样子是个外强中干的,不消片刻,跟明天比分已经成了0比6。   接下来的比分没有继续拉开差距,是因为寸头男要求了中场休息。   他朝段易走了来,勾着他的肩膀把人拉到一边。   “怎么了?”段易问。   寸头男朝段易挤眼睛。“那小兄弟不厚道。”   段易诚恳表态:“是你技不如人。”   寸头男连忙道:“这观众席上有妹子在呢。他太不给我面子。你顶上他。我俩打。商量一下,你放个水,让我赢几回,在妹子面前表现表现。”   段易失笑。“你不是对那俩萌妹子都有阴影吗?”   寸头男:“哎呀,我想过了,狼人杀嘛,就是我骗你、你骗我。她们又没害我的命。”   段易调侃他:“来这种游戏,你还真有心思谈恋爱?”   “话可不能这么说,能开心一天是一天啊。要是这下个副本我死了,我连恋爱都没好好谈过,那我多冤。”寸头男道。   “你这心态也真是好。”段易是由衷地佩服他。   “来都来了,心态再不好怎么办啊?对了——”   回头瞥了一眼靠着篮球架休息的明天,寸头男又道,“那小兄弟也心态好。其实刚才我也让他给我放水了。他居然不答应。你说他是不是也看上了哪个妹子,想秀一下球技啊?”   段易摇头:“这我哪儿知道?”   最后段易还是同意配合寸头男演戏。反正他只是来这里运动流汗的,怎么都成。   不过那两个姑娘并没给他发挥演技的机会。   ——她们居然直接离席往三楼去了,估计是去做SPA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度假区一个玩家之外的人都没有,段易简直怀疑那SPA服务是机器人提供的。   眼瞧着“到手”的姑娘飞走了,寸头男泄了气,仰天长叹一声,捡起篮球扔给明天。“算了,你俩先玩。我休息下再加入你们。”   “所以……小易哥来吗?”站在篮球架旁,明天看向段易。   把外套脱下随手扔在地上,段易朝明天一抬下巴。“来。”   段易、明天、寸头男,三人在篮球馆混了一下午。   通过这期间的交流,段易得知寸头男叫彭程,26岁,博士生在读,居然是学历史的。   中间他也上场打过几回,但显然姑娘不在,他就没了动力,后来直接声称腰酸腿疼,彻底瘫在了观众席上。这么一来,场上就剩段易和明天两个人。   打了这么久篮球,其实段易也很累了。但他发现明天好像还非常有力气。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明天体能这么好?难道说自己奔三的人了,果真比不得小年轻?   但段易是不能服输的,这几场球打得他胜负心上来了,必须把这小子打趴下不可。不然他这上司简直颜面无存。   段易没想到,最后他还真的赢了。   他运球突破明天的防守,转身跳跃而起,一把拍上篮筐扣了篮,期间明天跳起来挡了一下,但没挡住。篮球就这么贴着他的手指边沿滑进了篮网,穿过篮网,再落在地上。落地的篮球起起落落,与地面发出的碰撞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室内篮球场。   身体呈弯曲姿势,扶着膝盖略喘了几口气,满不在乎地撩起T恤领口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段易瞧向面前的明天。“你小子不会故意放水吧?瞧不起我?”   “没有。”明天竟在段易面前蹲了下去,用手捂住脚踝的位置,“刚才那一跳,我脚扭了。”   “怎么回事?我看看。”段易走到他身边,果然看见他的脚踝居然真的肿了。   段易问他:“能走路吗?我背你?”   透过汗湿的睫毛,明天看着段易一笑:“你背得动我?”   段易瞧他一眼,也觉得此事颇为费力。他自己是184的个头,但明天比他还要高一点。   明天再道:“我能走回去,你扶我就行。”   在观众席喝水休息的彭程察觉到什么,走过来问:“没事儿吧?”   这会儿段易已经扶着明天站了起来。   明天一支胳膊架在了段易脖子上,大半个人贴在了他背上。望向彭程,明天道:“没事儿。我记得酒店大堂旁边有个医药用品区,里面好像有些常用药。”   “对,我见过。我去那儿看看有没有红花油。你俩慢慢走。我先去找药。”   彭程说完这话,人跑远了,剩段易扶着明天慢慢外挪。   “没伤到肌腱什么的吧?”路上,段易这么问明天。   明天道:“不会。就是简单地扭了一下。太久没运动了。”   段易点点头,评价一句:“你还是缺乏运动。”   “嗯。是。比不了小易哥。等我好了,再陪你打球。”明天道。   听明天这么讲,段易难免好奇地多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明天问。   段易道:“之前在现实世界,我真没觉得你跟我这么好。”   “你之前怎么看我?”明天又问。   段易如实评价:“挺高冷,挺不好相处的年轻人。还有点叛逆和自以为是。”   “那你对我有误解。”明天诚恳道。   段易几乎失笑,只得道:“行。那算是在游戏里重新认识你一回吧。”   明天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在段易的搀扶下单脚往前跳。   他垂着头,下巴很靠近段易的耳朵。他眼前是段易没有好好打理的鸡窝头,以及黑色鬓发下露出的一小截耳垂。   估计是因为运动的缘故,段易的脖子和耳垂都是粉粉红红的。   盯着那红耳垂看了片刻,明天听见段易问自己:“直接去餐厅?正好是饭点了。吃完晚餐再扶你上楼。晚上如果你有事儿的话,可以找我。”   “好。”明天的声音从段易耳边传来,暖暖的气流吹得他耳朵发痒。“小易哥你果然是个好人。我以为因为之前的事,你会对我心生芥蒂。没想到你还肯帮我。”   段易愣了一下,最终只说:“举手之劳而已。再说……这是两码事。”   “还是要谢谢你。”明天轻声道,手臂有意无意收紧了一些。   那一瞬段易有种错觉,就好像明天在故意卖可怜一样。   以前段易养过一只狗。那只狗跟人精似的。每次它捣了乱挨批评的时候,都会卖可怜,有时候是装瘸,有时候是装撞到了头。望着段易的时候,它的表情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段易经常想罚它饿一顿饭,但总是禁不住它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每次都放过了它。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明天,忽然就让段易想起了家里的那只狗。   段易不由笑了。   明天感觉到什么,问他:“你笑什么?”   “我没笑,我嫌你重。”段易正色道。   -   晚上吃完饭,段易把明天送回房间,自己回房洗了个澡,又去了道具商店。   道具商店是单独的一栋小平房,就在酒店旁边。   商店外的一整面墙都是玻璃做的,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看,段易发现里面并没有真正的实体道具,有的只是一块又一块的屏幕。   刚走到商店门口,段易身后走来一人,是1号姑娘。   1号姑娘这会儿穿的是一身淑女裙,编了一条长辫子。望着段易笑了笑,她伸出手:“还没正式自我介绍。我叫邬君兰。”   段易伸手跟她握了握。“段易。”   邬君兰道:“我想对你说声谢谢。园林里,是你想办法带我们通关,救了所有人。”   “不客气,大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说完这句话,段易转身走到商店门口。   感应玻璃门朝两边自动分开,段易走进去,望见了商店内整整一排的电子屏幕。   邬君兰随即走进来道:“我上午来看过了。这些都是可触屏幕,点进去可以进入电子商城,上面有各种各样的道具展示。选中某个道具后,可以查看商品详情页。”   “跟逛淘宝似的。”段易抬手点了点面前的屏幕,琳琅满目的道具实在晃眼,“啧,都不便宜。”   “是。我看过了,50个金币能购买的道具,很少。”邬君兰手指向一个地方,“这里可以选择按价格从低到高排序。”   段易听到这话,手指点了按价格排序的按钮,他把能买的道具卡简单看了一遍,暂时还没想好买什么,也就收回了手。   “行。那你先看。我去体育馆了。刚才听康含音说那里的SPA不错,居然真的是全自动机器化的服务。”邬君兰道。   她原本就是要去体育馆的,路过商店时看见了段易,也才过来和他打个招呼。   段易一时没反应过来。“康含音?”   邬君兰:“就是4号姑娘。她这次玩得也不错。”   “哦,行,那你先去。我再看看。”   邬君兰离开后,剩段易独自在道具商店。   他盯着电子屏幕琢磨了一会儿,选择了价格从高到低排序——虽然他现在买不起,但提前看看有哪些高价道具,也是可以的。   段易的目光顺着一个个道具看过去,最后定格在一个叫“摄梦傀儡”的道具上。   下意识皱眉,段易点开这个道具,查看起商品详情页。   放大的道具样品展示立刻出现在大屏幕上。   而屏幕中央,赫然是一个含羞带笑的傀儡娃娃——跟周振安抱的那个一模一样。 第21章 游园惊梦21   小十是在七岁那年被卖进戏班子的。   他从小没爹没娘,也没有正经名字。他是周振安的第十个徒弟,所以被称作小十。按周振安的意思,等他们能正式登台唱戏,再给他们取好听的艺名。   周振安只有一个女徒弟,便是小伍了。   小伍长着柳叶眉,有一双圆圆的亮眼睛,非常活泼可爱,最是关心小十这个小师弟。   于是后来小十喜欢上了小伍,这几乎是件顺理成章的事。   小伍非常喜欢给人拍照片,能把人拍得格外好看。她拍了许多周振安和楚青的合影,周振安喜欢这些照片,为了奖励她,还特意买了个照相机让她把玩。   小伍把相机架在了院子里,经常借摆弄相机的由头偷懒不练功。   她的师兄弟们倒都很勤奋。他们练功的时候,调皮的小伍总是躲在相机后面。哪个师兄师弟练功出了丑,一定逃不过她的偷拍。   有一回小伍偷懒得实在过了分,被大师兄责骂了。   她被罚跪在院子里面,不被允许吃晚饭。   那一晚,趁着夜深人静,小十偷偷拿了很多糖果和馒头去院子里送给她。   他以为小伍也许会哭鼻子。哪知当他跑过去的时候,竟看见小伍在笑。   ——她一边笑,一边拿只毛笔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师姐这是又做什么坏事了?”小十走近问她,发现她在一张相片上作画。   小伍拿起那张照片给小十看。“大师兄上次练功摔了,趴到在地上,屁股还撅了起来,刚好被我拍下来。我现在把这照片上的他画出两只尖耳朵和一条尾巴。你看他像不像个兔子?哈哈,让他罚我,我要把这照片给所有人看!让大家都笑话他是兔子!”   小十赶紧捂住她的嘴。“师姐,你知道兔子是什么意思吗?你敢这么说大师兄,不怕被他打?传到师父耳朵里,他也要骂你的!”   小伍眨巴着眼睛,十分不解。“兔子有什么意思?多可爱啊。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大师兄是大兔子,我是五兔子,你是十兔子。”   小十实在不好给师姐解释这种事,只好糊弄了过去。   及至两个人又长了几岁,小伍总算知道“兔子”是个多么不好的词汇了。她在小十面前倒从来不怕羞,经常拿这件事跟他打趣。“小师弟,怎么就不好意思跟我解释呢?”   她是面不改色了,小十却每次被她说的脸红。   于是“兔子”这个词,成了他们俩之间的秘密,是他俩才能看懂的暗号。   时光荏苒。又几年之后。小十发现小伍有了少女心事,仿佛是爱上了什么人。   一开始小十以为那人是小九。因为小九公开宣扬过他喜欢小伍,甚至送过小伍玫瑰。   但后来小十发现,小伍喜欢的不是小九,居然是他们的师父周振安。   小十伤心,但也担心。   ——谁都知道师父有多爱师娘。小伍对师父动心,注定以后会伤心。   可小十没想到,小伍爱得太执迷,居然起了歪心思——她药哑了师娘楚青的嗓子。   因为在传言里,周振安爱上楚青,就是因为她这一副好嗓子。   他们初遇时,楚青在院门内唱戏,周振安打外边路过,隔着一堵墙听见了她的唱词,未见其人,他先爱上她的声音。   小伍没想到的是,楚青嗓子哑了,周振安依然待她如初,还特意为她学了腹语。   她更没想到的是,后来楚青自尽了。   楚青一死,周振安几乎就疯了。   小十见师父那边的情况不太对劲,如果他查出这一切是小伍做的,一定会杀了小伍。于是小十说服小伍逃了。   经年后,周振安忽然写了一封信,说老大重病,要求小伍回来看望他。   末了周振安发现他并不知道小伍逃去了哪里,信不知道往哪儿寄,只得被他收进书房。   随后,周振安找到报馆里熟悉的记者,以寻人启事的方式,把这消息递了出去。   那时候的大师兄已经登过台,有了些名气。   于是,周振安发疯,他的大徒弟重病快死,如梦园这个地方怕是有点邪,这些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多半也传到了小伍耳朵里。   小十觉得这是诱饵。   小伍还会担心师父和大师兄,如果她看到这些消息,一定会回来。可等她回来,等着她的恐怕就是周振安为她布下的死局。   小十想告诫小伍,让她不要回来。只是虽然他知道小伍的地址,但没法往外递信。   ——有个李师座很喜欢周振安的戏,周振安找他帮忙,他痛快地派了一个副官和一队持枪的护卫兵守在如梦园外。如此,周振安把九个徒弟都困在了园子里,不许他们往外递消息。   为了帮助小伍,小十去找过大师兄,大师兄却真的做出一副卧床不起的样子,二师兄配合他演戏,还特意找了大夫来给他瞧病。   三师兄跟着大夫去拿了药,种在了园林里。在四师兄采药熬药的时候,小十去偷了药方,发现那植物叫雪山一支蒿。那根本不是治病救人的药,而是毒药。   这毒药只能是为小伍准备的。   小九曾经是喜欢小伍的,小十只能找他商量对策。“师父是不是想杀小伍?”   小九只是掉眼泪,没有说话。   小十着急:“你光哭有什么用?你给我说实话。我看见七师兄在林子里挖坑,六师兄砍了树在做棺材。你们要和师父联合起来骗小伍是不是?你们想骗她回来,然后把她杀掉?这件事只有我不知道?”   小九抹着眼泪道:“是啊。这件事师父安排给了大师兄来做。大师兄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没告诉你。小伍只要回来了,一定会死。可我有什么办法呢?确实是她做错……”   小九没有帮小十想办法救小伍。但他好歹肯定了小十的猜测。   为了帮小伍,小十抓耳挠腮许多天,忽然想起了他和小伍的秘密暗号。   于是,以兔子为代号,他在一张明信片上写下了一首富有暗喻色彩的童谣,并将明信片放到了一本书里,请如梦园门口的副官帮他往家乡寄回去。   那本书是他早年买的洋文版儿童读物,有许多卡通插画,一张写有童谣的明信片夹在里面,也就不显得突兀。他对副官解释,那是小十寄给亲戚家小孩的洋玩意儿。   副官打开书检查了一番,确实没发现什么不妥,也就答应下来。   如此,童谣被送走了,小十还是不放心,怕万一有意外,小伍收不到这封信。   于是他又把童谣写进了一张纸条,折进了客厅的窗帘夹层里。   小时候,他常常和小伍捉迷藏。小伍最喜欢躲在这个窗帘后面。   后来长大了,小伍还是最喜欢待在这里。但不再是因为捉迷藏,而是因为她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戏台上唱戏的师父。躲在窗帘后,她看向师父的目光总是充满了痴缠。   所以小十想,万一她回来了,她或许能从窗帘里找到自己给她的提示。   这并非完全之策。但周振安整天在楼上楼下四处巡视。窗帘这里,反倒是个灯下黑的安全地带。童谣藏在这里,小伍能不能看到另说,但至少不会被周振安和其余师兄发现。   小十只希望,万一小伍回来了,她有机会看到这张纸条,还来得及逃走。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小伍,这是你的师父、你的师兄弟们一起为你设下的死局,他们准备了毒杀你的药,挖好了埋葬你的坑,准备好了抬你入坟墓的棺材……   你千万不要回来。   如果你回来了,看到童谣之后,也请你赶快离开。   -   小伍最终没有回如梦园。   周振安认为九个徒弟中有人是叛徒,往外给小伍递了消息。   但他没有心思去查谁是叛徒,直接杀了所有人为楚青陪葬。   小十死在子弹下的时候,唯一的想法是——幸好小伍活下来了。   数月后,一个傀儡娃娃被寄到了如梦园。   傀儡娃娃胸口戴着一枚玉,衣服里裹着一页古卷,还有一封信。   师父,我让傀儡娃娃来替我看望你和师兄弟们。   我欠师娘一条命,现在用这块玉来还。   ——小伍亲笔。   -   在度假区放空大脑足足休息了五天,段易开始思考该买什么道具。   其实关于这件事,这几天他或多或少找其他玩家聊过——既然大家会一起进入下一个副本,那买道具的时候,大家可以商量着来。   每人只有50枚金币,能购买的道具实在有限,但有些道具的功能是可以多个玩家共享的,那么如果大家愿意共享道具,提前协商好购买分配,就可以将金币的使用效率最大化。   段易的提议并不成功,邬君兰和彭程愿意和他分享道具信息,但他俩已经把金币花出去了;其余人则有所保留,不仅不愿意分享道具,还不愿让人知道他们买了什么样的道具。   到头来段易只拉到一个队友——明天。   对于明天值不值得相信,段易依然持保留意见。   但无论如何,这一天,他还是和明天一起走进了道具商店。   标价在50金币以下的道具并不多,只有四样,分别是线索高亮笔、危险预警铃、回到起点珠、以及抵挡攻击伞。前两样都是10枚金币,后两样分别是15枚、25枚。   道具的功效一目了然,跟名字一样直白。   段易最终选择的是回到起点珠,和抵挡攻击伞。   前者的使用方式是,在迷宫情境下,捏碎这颗珠子,玩家就可以回到起点。   至于后者,则是一把可以抵挡一次致死伤害的伞。   这两样东西一共花了段易40枚金币。还有10枚金币他没花,打算存着下次用。   他对有一样道具十分感兴趣——倒流时间钟。这玩意儿可以将时间倒流回10分钟以前,使用者会保留这10分钟的记忆,其他人则不然。   段易直觉这样东西能有大用,只不过他暂时买不起,只有留到以后。   按商店屏幕上的提示,完成购买后,实物会自动送入玩家房间。   于是离开商店,段易直接回了酒店。   等他进门一看,玄关已经放好了两样东西——一把黑伞,以及一颗串有红线的珠子。   段易蹲下身捡起这两样东西,把珠子挂在了脖子上,把伞暂时放到了鞋柜上。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是明天带着他的道具过来了。   明天将刚才购买到货的道具一样一样展示出来。段易发现他买了一把抵挡攻击伞,一支线索高亮笔,以及一个能够预警危险的铃铛。   明天对段易:“我觉得你那个回到起点的珠子挺好的。不过我俩走一起的话,可以共用这个道具。所以我买了你没买的道具,你需要的话,直接从我这儿拿。”   “嗯,好。你把道具收好。”段易点头。   明天想到什么,再道:“现在既然出现了能抵挡死亡伤害的道具,可能下个副本会有较大的危险性。到时候你要小心一些。”   段易深以为然。“嗯,剩下两天,我们都好好休息。还不知道下一个副本会遇到什么。”   “好。那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明天说完这话,告了辞。   段易瞧一眼他的背影,想的却是,如果下一局游戏里,两个人处在对立面呢? 第22章 捉迷藏1   七天假期正式结束的这一日。   吃过午饭,八个玩家在酒店大门口陆续登上巴士。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段易总算知道了所有人的姓名。   6号那悍跳预言家的姑娘叫温如玉。   存在感非常低的、一直在划水的8号,则叫查丛飞。   查丛飞是这里面年龄最小的,17岁,刚念高二。现在他没那么怕生了,话稍微多了一些,但也多得很有限,在度假区的这七天,他基本都一个人待着。   载着八个玩家行驶约莫两个小时后,无人巴士停了下来。   等玩家们陆续下车,巴士掉头离开,驶入一片苍白世界。   玩家们的周围也依然是白茫茫一片。虚无之中唯一存在的实体,是一个防盗门。与如梦园外的镂空雕花铁门不同,这门是现代小区住宅里最普通的防盗门样式。   防盗门上贴着房门号,上面写着“107”。   段易揣测着,这次副本的背景故事或许就发生在某个居民楼一层的7号房间内。   门把手上挂着12个号码牌。   等玩家们都走下巴士后,系统广播响了起来。“已载入玩家812,等玩家到齐,游戏将正式开始。在场玩家请先领取号码牌。”   “补充规则说明,开启新副本的时候,可能会出现不同批次的玩家汇合的情况。人数较多的那一批次的玩家,请延续上次副本中的号码牌。”   系统的意思无非是说,这次副本一共有12个人,段易他们这一批次的玩家有8人,当然得算作人数多的那方,因此他们得延续在上个副本里的序号。   段易上次是7号,这回还得是7号。   5号和9号死在了上个副本里,这两个号码空余了出来。而这回新增了11号和12号。那么新到的那四个玩家,只能从5、9、11、12这四个号码里选。   搞清楚规则后,段易想到什么,心脏不由沉了一下。   ——他能想象到,等他不再是7号的时候,恐怕就是他们这批玩家死了很多的时候。他们会变成人数少的那批,最终只能不断融入人数更多的另一方。   就是不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等了约莫30分钟,另一辆巴士载来了四个人,正好是两男两女。   他们的神情还算自然,看来都不是新手。   那两个男人看上去差不多岁数,都在30岁上下。   其中一个戴眼镜穿西装,颇为文质彬彬,他选择了5号;另一个长得有点贼眉鼠眼,雪上加霜的是,他佝偻着背,还不停搓手,像一个来盗窃的小偷,他选择的是11号。   至于那两姑娘,一个穿着纱质长裙,大概25岁;另一个年纪则小了很多,她留着齐耳短发的学生头,估计也是个高中生。她俩分别拿的是9号和12号。   等十二名玩家全部到齐并取走号码牌,系统广播再度响起。   “欢迎玩家们来到副本《捉迷藏》。”   “蝴蝶长得特别美,她穿裙子跳舞的时候,简直像真的蝴蝶在翩翩起舞。蝴蝶最喜欢玩捉迷藏,她的爸爸妈妈经常找不到她。调皮的蝴蝶啊,老是躲起来,惹得妈妈很不高兴呢!”   “蝴蝶过10岁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有兄弟姐妹们买了蛋糕给她庆祝生日。可是呀,蝴蝶不见了,难道她又跟大家玩起了捉迷藏?所有人都找不到她了!”   “蝴蝶呀蝴蝶,你到底飞去了哪里呀?你的亲人们很着急呢!”   “蝴蝶的妹妹叫茶花,她请来了12个侦探,希望你们能帮她找到蝴蝶!”   “可是啊,12位侦探里,有4个受了大坏蛋的蛊惑,他们不想让好人找到蝴蝶,还想把好人都抓起来处理掉!”   系统讲起这段充满童话色彩的背景故事时,口吻非常小儿科,就像是在给小朋友讲故事一样,但它这语气无端听得段易非常不舒服。   好在等到介绍规则的时候,系统的声音正常了很多。   这回的狼人杀是屠边局的玩法。   根据狼人取得胜利方式的不同,狼人杀分为了屠城局和屠边局。   屠城局的意思是,狼人要“杀”了所有好人,才算赢得胜利,也就是狼人得除掉所有神和平民。《游园惊梦》就是屠城局。   但屠边局不同,狼人除掉所有神,或者除掉所有平民,就能够胜利。这种情况下,对于狼人来说,判断哪些玩家是神、哪些是平民,就显得非常重要。   这回玩家共有12人,由4狼,4神职,4平民构成。   4个狼里,其中3个是普普通通没有特别技巧的狼,另有一个【白狼王】。   白狼王的技能是随时可以自爆,通过自爆,他可以带走一个玩家,两个人一起进入囚牢。   至于4个神职,除了预言家、猎人、女巫外,这回多了一个【守卫】。   守卫每天都可以守护一个人,被守护的玩家可以免疫狼人的攻击,不必进囚牢。每个玩家只能被守护一次。但如果守卫守护的人,同时被女巫使用了解药,这个人也会进囚牢。   “《捉迷藏》副本,难度等级:四级。”   “好人方、狼人方通关游戏,均可获得100枚金币。”   “下面107号房门将被打开。玩家全部进入房门后,游戏正式开始。完成任务前,玩家不得私自离开,否则被强制登出游戏。”   “祝大家游戏愉快!”   上个副本是二级难度,怎么大家一下子就跳到四级副本了?原因是什么?   段易心思一转,但没时间细想,眼前的防盗门已经自动打开。   其后,在系统广播的催促下,玩家们陆续走进防盗门内的世界。   随着“砰”得一声,防盗门合上,游戏正式开始。   入门后,玩家们所在的位置是玄关。   只是与一般家庭不同,这里的玄关连接着两条通往不同方向的走廊。   大家来回观望了一下,先向后方的那条走廊走了过去。没走出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两间位于走廊两侧的房,上面分别写着“囚牢一”、“囚牢二”。   继续往下走,玩家的左侧是1到6号房,右侧则是7到12号房。   如此,两间囚牢和12间房间,构成了后方这段走廊的全貌,再往前就没路了,尽头是一道坚硬的墙壁。   于是玩家们只得回头,回到玄关,朝另一个方向的走廊走去。   这回没走出几步,他们看到了一个鞋柜。   鞋柜上摆着一个老旧的录音机。   录音机上遍布灰尘,与崭新的鞋柜相比,显得非常突兀,就好像在诱导人过去听线索。   3号彭程大着胆子走上前,按了播放键,紧接着所有人就听到了一首诡异至极的儿歌。   ——“妈妈杀了我,爸爸吃了我,兄弟姐妹坐在餐桌底下,拣起我的骨头,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儿歌放了一遍就停了。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嗓音稚嫩,唱得并不流畅,磁带中间好几次出现了卡带的声音,整体的背景音很嘈杂,可见录音环境非常差。   大部分人听了这首歌,都难免觉得毛骨悚然,一时并没敢行动。   段易倒是率先走到鞋柜前,直接端起了那个老式录音机查看。   研究了一会儿录音机,段易将它打开,一眼看见里面的磁带。   取出磁带看,前后两面并没有任何笔记,看不出任何信息。于是段易又把它放回录音机里,倒带之后,又点了一下播放键。   于是儿歌就被重复播放了一遍。   这回听完之后,段易点了加速键,把整卷磁带完整放了一遍,但磁带后面一片空白,并没有录其余的内容。目前看来,这一卷磁带只录了一首儿歌。   “上次咱们的通关目标是‘逃出园林’,这回是‘找到蝴蝶’?”彭程忍不住道,“蝴蝶过生日,玩捉迷藏的时候,人失踪了,她妹妹让我们找到她。可按这儿歌的意思……她已经死了。那么我们是不是找到她的坟墓,就算通过游戏了?”   本次新加入的9号裙子姑娘接了他的话。“妈妈杀了我,爸爸吃了我,餐桌下的兄弟姐妹埋了我的骨头……不难推测,这里面的‘我’指的就是蝴蝶。那么蝴蝶的骨头虽然埋在了坟墓里,但她的肉恐怕在她爸爸肚子里。为了通关,我们不止要找到她的坟墓,还得想办法找到她的爸爸。”   彭程似有所悟。“骨肉分离,蝴蝶被分成了两部分。坟墓好找,但她的肉在她爸爸身上……也许难点是怎么对付她爸爸?”   段易暂时对彭程和9号姑娘的话持怀疑态度。   他们刚才进屋的时候,防盗门上挂有门牌号“107”,不出意外就是第1层7号房的意思。这意味着他们现在应该位于普通住宅楼内某户人家的家中。   如果副本地图就限定在这个房子里,玩家们连坟墓找不找得到都另说,更别说要从一个活人的腹部里找到肉。如果蝴蝶的肉被她爸爸吃了,那早都该被消化了。   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彭程和9号也没能继续聊下去。   于是9号转了话题。她端起平板看了一眼时间,问段易这批人:“我想问一下,你们这八个人,上个副本在一起的吧?你们玩过几个副本了?” 第23章 捉迷藏2   漂亮姑娘提了问, 彭程必须得抢答。   他甚至举起了手,圆圆的眼睛用力眨了一下,道:“我们就玩了一个。《游园惊梦》。”   9号面露惊讶。“玩完第一个副本就直接到这里了?那我们四个比你们多玩两个副本。你们是不是通关的时间很短, 所以系统让你们直接跳过了三级难度的副本?”   “可能是吧。”彭程手指段易,“咱们7号头脑灵活,最先想到要挖坟。”   段易冷不防被推了出来,随口道:“我那是阴差阳错,巧合而已。我只是想看看楚青是不是活了, 没想到她会杀了园林主人,然后我们居然就通关了。话说回来——”他看向9号问:“你们第一个副本是什么, 也是《游园惊梦》?”   “不是。”9号摇头, “一级、二级、三级难度的副本, 我们按顺序各玩了一遍才到的这里。我们没有玩过《游园惊梦》。不知道这系统是怎么安排的。”   歪着头想了一会儿,9号又对段易一行人说道:“那还是说回这局游戏吧。晚上就要抽身份,开始玩狼人杀了。你们只玩过屠城局,还没玩过屠边局。我怕你们不够熟悉玩法,所以得提醒你们一句, 第一晚女巫最好用一下解药。副本越来越难,多个人活着, 总要好一点的。再说,副本越难, 盘狼人杀逻辑的时间就越少, 万一预言家第一晚死了,好人很难赢。”   对于附和妹子, 彭程从来也都是最积极的,当即道:“我同意,女巫第一晚最好救人。反正这次有守卫。第一次投票的时候, 最好所有人都能活着给出信息。管他到时候跳几个预言家,有人发言,才有进一步盘逻辑的基础。诶,7号兄弟,你说呢?”   见彭程望了过来,段易朝他点点头,算是认可。   彭程挺高兴,把其他玩家也挨个问了一遍,甭管大家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看上去,没有人明确提出反对意见。   见状如此,9号玩家呼出一口气,似乎觉得轻松了一些,没有遇到钻牛角尖的队友。   距离晚上10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于是玩家们不急回房抽身份,而是先展开了探索。   绕过鞋柜继续往前,距离玩家最近的一间房是厨房,厨房对面有一个很小的餐厅,勉勉强强挤进去12个座位,桌子和椅子上依然有1-12的编号。   这两间房再往前,就是客厅了。   客厅并不算大,大概30平左右。装修谈不上精致,墙角的墙皮甚至有些脱落,看得出这房子有些年头了。不过家具都是崭新的,白沙发上一点灰尘都没有,可见住在这里的人很爱干净,非常爱惜这个家庭。   客厅四四方方,非常规整,卫生间在单独的一侧,另有三间紧闭房门的房间分布在客厅另外两侧,应该是一间主卧和两间次卧。   如此,这副本的全貌几乎可以让玩家们一览无遗。   通过这简单的初步探索,段易一开始的直觉得到了印证——与上次的如梦园不同,这次的副本地图很小,就局限在这样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三室一厅的小房子内。   时间走至7点,玩家们正在犹豫要不要进那三间卧室,玄关处居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紧接着,房门打开,门外走廊里传来了欢声笑语。   “小雨啊,刚才去你学校接你的时候,老师夸你考了100分呢,你真棒。”   “谢谢妈妈!妈妈,我明天还要吃披萨!”   “今天晚上已经带你去吃了,明天还要吃?不许了,别给你妈妈撒娇,没用!”   “爸爸,你就让我吃嘛!妈妈都没说什么!”   “你呀,要被你妈妈惯坏了!”   如此,这几句对话很清晰地表明了这几个人的关系——他们是一家三口。   随着话语声和脚步声的逐渐靠近,玩家们面前出现了一对青年夫妻,以及一个6岁左右扎着双马尾鞭子的少女。   “咦?妈妈?他们是谁呀?”   名叫小雨的少女好奇地望着12个玩家问,模样非常天真无邪。   “今天带你吃了大餐,你就先回屋做作业吧。这是大人们的事,我来和他们聊。”年轻的母亲这般说道,揉了揉小雨的头。   小雨看向玩家们的目光依然充满好奇。不过她显然很听妈妈的话。踮起脚亲了一口妈妈的脸颊,她就乖乖地背着小书包回房了。   见小雨回了房,年轻母亲再看向自己的丈夫。“你不是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吗?你去书房吧。我来招待这些客人们。”   她的丈夫点点头,也便离开了客厅。   等女儿丈夫相继离开,年轻母亲转过身,笑眯眯地看向玩家们。“你们就是侦探吧?”   段易率先问她:“蝴蝶失踪了,我们得找到她。你是蝴蝶的谁?”   “我叫茉莉,我的丈夫叫汉云,刚才那小女孩儿叫小雨,是我的女儿。” 年轻母亲倒是回答得很详细,可惜答非所问。   于是段易又把问题问了一遍。   茉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微笑道:“啊对,是的,蝴蝶不见了。劳烦你们帮我找到她。我们已经在外面商场吃过饭了,抱歉啊,居然忘了家里有客人,你们晚饭……”   “我们可以自己解决。”段易再问,“蝴蝶跟你到底什么关系?”   “蝴蝶呀……也是我的女儿呀。可惜她失踪了。”茉莉捂着胸口,叹出一口气。   “你一共有几个孩子?”段易追问,“找我们来的人叫茶花,据说她是蝴蝶的妹妹?”   12个侦探,是茶花找来的,并不是蝴蝶的父母。   这是系统最开始给出的信息。   茉莉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搓着手道:“是,我有四个孩子。小雨、蝴蝶、茶花是三个女孩子,还有一个小风,是男孩儿。”   段易环视了一下她的家。“可你这不像是能住下四个孩子的家。”   茉莉脾气很好地回答:“孩子们都还小。一共三间房,我和孩子爸住主卧;至于四个孩子,书房住两个,次卧再住两个,够的。”   段易继续问:“那你另外几个孩子去哪儿了?”   茉莉举起手,扳着手指计算:“我想想啊……蝴蝶……蝴蝶不见了,茶花和小风去找她了。家里就剩一个小雨啦!啊……要提醒你们一件事哦!”   茉莉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和颜悦色,无论是跟丈夫女儿说话,还是刚才在回答段易问题的时候,她面上的笑容一直十分标准,简直有种春风化雨的感觉。   可这会儿她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眼里甚至露出几分戾气,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每一个玩家,她开口道:“我要提醒你们一件事,不要刺激我的女儿小雨。自从知道蝴蝶姐姐失踪后,她连续哭了三天三夜,之后她就忘记这件事了!”   说到这里,茉莉面露些许哀伤。“   医生说,有时候人遇到无法承受的悲伤,身体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会强迫她把这件事忘记。所以啊,小雨忘记了蝴蝶,也忘记了其他哥哥姐姐。你们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提起蝴蝶!否则,一旦你们让她想起伤心事、让她再哭到昏迷什么的,我要找你们算账!”   警告的话语说完,茉莉呼出一口气,重新变得笑容可掬起来。“好啦,客人们自便吧。我去辅导小雨做功课了。请你们不要到处乱走乱翻。我们一家人还有隐私呢!”   朝客人们招招手,茉莉去了她女儿小雨先前去的那间房。   玩家们听到她最后这句话,倒是基本都懂了她的暗示。   ——如果当着茉莉的面,侵犯了她家的“隐私”,也许会引来她这NPC的攻击。   因此,晚上不是能够探索的时间。恐怕要等到白天茉莉和她丈夫去上班,小雨去上学,房子里不再有NPC的时候,大家才能开始翻箱倒柜找线索。   玩家们只得暂时返回小餐厅,讨论今晚谁做晚饭。   不过大家很快发现这个问题并不存在——这一回厨房里并没有新鲜的鱼肉蔬菜,只有一箱脱水蔬菜,一箱猪肉罐头,以及一箱压缩饼干。   所以,玩家根本无需做饭,直接吃就是了。   如果有人肠胃讲究,想吃热食,大不了把罐头加热一下,倒是非常方便。   厨房和餐厅都很小,但玩家太多,实在挤得慌。   所以段易暂时没吃东西,而是先去了一趟自己住的7号房。   房间内的布局倒是跟上次没有太大变化,依然有足够的红酒和香烟,都是系统提供的。   拉开衣柜看了看,柜子的衣服风格式样和尺寸,也是一如既往的合适,但正因为这些东西准备得太合适了,段易反而皱了眉。他总觉得关于自己的一切,包括性格脾气、衣着风格,都被写成了数据或者代码,存进了这个游戏的系统中。   这种被人彻底掌控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   抽了支烟,洗了个澡,段易再慢悠悠离开房间,晃荡到厨房里找东西吃。   他先打开一盒猪肉罐头,觉得直接这么干吃过于油腻,于是用一口锅烧了开水,放了一包脱水蔬菜煮下去,最后再把罐头倒进锅里。   如此,段易分分钟做好了一锅杂烩汤,登时感觉自己的厨艺已经到达了巅峰。   冷不防他听到耳后传来明天的声音。“看上去好像还不错,要不要加点调料?我看这里调料倒还有很多。”   段易拎着大铁勺一回头,差点碰上明天的鼻子。   身体立刻后倾,段易堪堪避开,随后侧了个身子,拎起铁勺在锅里搅来搅去。“你走路没声的?”   明天淡淡笑着:“可能因为你煮东西的声音太大了。”   “哦。”段易点点头,开始回答明天刚才的问题,“调料就别加了吧。不好掌握盐的分量。再说了,往汤里面加酱料什么的,我对这种事有阴影。”   “什么阴影?”明天颇为好奇。   段易一脸心有余悸劫后余生的表情。“我们家祖传厨艺都不好。我大姨、我妈,她俩的拿手招牌菜都是红烧自来水。我实在受够了。”   很是过了一会儿,明天才反应过来什么叫红烧自来水。   望着段易笑了笑,他有样学样,撕开一袋蔬菜包,再打开一个罐头,把脱水蔬菜和猪肉通通一股脑扔进了锅中。“我也不会做饭,那我跟着你来吧。”   “成。”段易朝锅里望了一眼,“是不是还得加点水?”   “好。加吧。”明天点点头。   “水好像加多了。多烧一会儿?可煮久了,菜是不是会烂掉?”   “你看着办。我都可以。”   最后段易摆头笑了。“完蛋。如果遇到荒野求生的副本。我俩怎么吃东西?”   明天思忖片刻,认真道:“回头我研究一下厨艺,应该不难。”   “那不一定。做饭讲究天赋的。我哥那么聪明一个人,他还专门钻研过一段时间的厨艺,结果他做出来的菜……”段易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啧,那味道我都没法形容。”   四十分钟后,和明天一起吃了顿一言难尽的猪肉蔬菜汤,段易回房间啃起了压缩饼干。   吃完一小块饼干,休息片刻后,时间走至晚上10点。   段易端起平板,眼看着它震动起来。   ——抽取身份的时间到了。   段易已经很熟练相关操作了。   他的手指在页面上点了几下,很快页面上出现一行文字。   ——“7号玩家,你本局的身份是【女巫】   。”   -   收起卡牌后,段易早早上床睡了。   这一晚他并不打算出门。   一般来说,狼人们第一晚肯定会找地方碰头商量策略。   如果有人想半夜出门找狼,那他必须找地方埋伏起来,藏在暗中观察。可走廊里完全没有可埋伏的地方。想要埋伏,只能去客厅那边,比如躲在沙发后。   但在茉莉已经明确暗示玩家们不能侵犯他们的“隐私”之后,晚上出门去NPC活动的地方乱逛,基本上是作死行为。   再说了,谁也不知道狼人们会在几点碰头讨论,没道理在外面蹲一整夜。   所以与其出去乱逛,不如养精蓄锐。   夜深,也不知道几点了,段易睡得正熟,忽然被平板的震动声惊醒。   睁开眼,他端起平板一看,时间是凌晨3点。   用指纹解锁平板后,他看见页面上弹出一行打字:“狼人对2号玩家发动了禁锢技能,请问你是否使用解药?请在10分钟内做出选择,否则默认为不使用解药。”   文字下面配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段易当然很熟悉——明天。   照片的下方有两个按钮,一个标注着“是”,另一个则是“否”。   段易没有过多迟疑,点击“是”,选择了使用解药。   于是页面跳转,再弹出一行字:“你成功使用解药解除了2号玩家的禁锢。2号玩家不必进入囚牢。”   关上平板,睁着眼望进无边黑夜,段易轻轻呼出一口气,觉得心跳得有些剧烈。   被这么一折腾,他睡不太着了,干脆睁着眼睛思考为什么明天头一个被刀。等他再次入睡,已经是早上5点了。饶是如此,他也睡得不沉,早上7点就再度醒了过来。   起了床,段易迅速冲澡刷牙,换衣服出门。他先去厨房和餐厅看了一眼,发现不少玩家已经到了。在餐厅啃了两口压缩饼干,他有点渴了,又去到厨房,打算烧壶热水。   刚插上电水壶,他忽然听见玄关处传来了声音。   走出厨房往玄关一望,段易正好看见那一家三口往房门方向走去。   ——年轻的男人西装革履,拖着一个行李箱,女儿小雨泪眼婆娑地挽着他的手,用稚嫩的声音问:“爸爸,你这次出差要去多久呀?”   “一个月就回来啦,我会给你带好吃的!”男人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   “好吃的”三个字或许哄到了小雨,她一抹眼泪,赶紧说了句:“那我要巧克力!”   小雨这瞬间的情绪转化让男人哭笑不得,他拍拍她的头,佯作呵斥:“你这孩子。”   “好啦好啦,小雨不哭。”茉莉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穿着包膝裙走过来。   她蹲下身仔仔细细帮小雨擦干净眼泪,又道:“你看,侦探哥哥姐姐们要笑话你了。你好好上学吧。我送你去学校。”   这个时候除了段易,另有几个玩家也因为听见动静而跑了过来围观。   茉莉安抚完小雨的情绪后站起身,随后居然微笑着面对了这些玩家,还朝他们招招手,特意说了声:“早上好。”   段易微微眯眼,回了句:“你也好。”   茉莉笑着看他一眼,没再多说。   弯腰换上一双高跟鞋,茉莉走到丈夫汉云身边帮他打了领带,再回到女儿小雨身边,帮她重新扎了一下头发上的蝴蝶结。最后她亲了他们一人一口,这才拉着他们的手走出家门。   防盗门打开了再关上。一家三口全部离开。   段易总觉得这一家人和谐得有些不正常。尤其是茉莉,她这贤妻良母做得太过于模范,以至于反而显得奇怪。这样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照顾好丈夫和孩子的方方面面,还要随时保持着最标准的微笑,简直像戴了面具似的。她心里一点怨气也没有?她不觉得累?   盯着那紧闭的房门思索片刻,段易转过身,恰逢明天刚从房间里走过来。   想到这回昨晚被刀的人正是他,段易多看了他几眼,不过这次并没有急于说什么,只问:“吃早饭了吗?”   明天点头:“压缩饼干。”   片刻后,12个玩家有意无意地都聚集在了餐厅里。   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昨夜的情况展开了讨论。现在没有人进囚牢,无非有三种可能——女巫用了解药;守卫守对了人;当然了,还有可能是狼人尚未刀人。   但讨论也就仅止于此了。没有人多说一句有可能泄露自己身份的话。   简短的讨论结束,玩家们各自啃完饼干,之后就迅速投入了探索工作。毕竟那一家三口晚上会回来,他们得抓紧利用白天的时间去各个房间查看。   段易是最先离开餐厅的。他去的是主卧。   主卧的房门并没有上锁,推开门,段易很容易地走了进去。   屋内颇为整洁温馨,看得出这对夫妻应该很幸福。   来不及细细探查这屋子的情况,段易注意到主卧里还有两个门,一个通往与主卧配套的卫生间,还有一个玻璃门则通向一个小院子。   这户三室一厅的房子是107,位于1层,所以拥有一个小院子并不奇怪。   通往院子的门是推拉式的玻璃门,轻松拉开门,段易一脚踏进院子。   这院子四四方方,大概有10平,尽管面积很小,但被打造得很雅致,有花有草,旁边还有个小型烧烤炉。   在这样一个精致的、富有生活情趣的庭院里,居然有一个小角落里堆放着格格不入的杂草,这就非常引人注目了。   于是段易立刻走上前,拨开草堆,一眼看到这里有一个小墓碑。   ——墓碑上简洁明了地刻着两个字:“蝴蝶。”   这字迹并不工整,有些歪斜,像是小孩子用刀刻出来的。   身后的主卧方向很快传来脚步声,段易回过头,看见了1号姑娘邬君兰。   邬君兰瞧见段易,便朝院子这处走来。   当发现墓碑的时候,她也十分惊讶。仔细观察了墓碑,她再敲了敲下面的泥土,道:“这里面积太小了,不太像是埋了一整个活人的坟墓,下面可能只埋了骨灰,或者部分骨头。”   段易点头表示认可。   ——毕竟按那首儿歌看,蝴蝶的肉被吃了,只剩骨头,而且多半是被煮过的骨头。   想到蝴蝶的遭遇,段易皱起眉头,对邬君兰道:“说起来,对于这个故事,你觉不觉得哪里不对?”   “我觉得哪里都不对。”邬君兰道。   “说来听听。”段易道。   邬君兰道:“蝴蝶的妈妈叫茉莉,她看起去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那么她为什么会杀蝴蝶?还有啊,茉莉有四个孩子,蝴蝶失踪,另外两个孩子出去找她,就剩小雨还在家。小雨因为过度伤心忘记了一切,这个理由可以接受。但茉莉的丈夫为什么表现得也很平静?好像这一家人里,没有人在乎蝴蝶是不是失踪了。”   四个孩子,失踪了一个,另外两个孩子去寻找她,这件事乍一听好像合乎情理。但细究起来就不对劲了。为什么是两个孩子冒着日晒雨淋去找蝴蝶,反观父母这边,他们两个成年人却居然待在家中正常生活,跟女儿小雨上演一家三口和谐友爱的戏码。   段易不由蹙眉:“这一家人不仅不在乎蝴蝶,连去寻找蝴蝶的茶花和小风,他们也不在乎。再有,蝴蝶的坟墓明明就在这院子里,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视而不见?太奇怪。”   段易的问题,邬君兰一时也解答不出。   于是段易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又道:“上一回的园林主人不跟我们说话。但这回的NPC和我们交流还挺多。我觉得这回除了探索以外,恐怕我们还得问NPC问题。”   “早上出门前,那个爸爸说他要出差一个月,那么接下来的时间,他都不在家。我们只能从妈妈茉莉,和她的女儿小雨身上下手。”   想到什么,邬君兰提醒他:“可是茉莉昨晚说,我们不能问小雨关于蝴蝶的事,否则她不会放过我们。所以,如果我们问了小雨问题,会不会有危险?”   她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NPC茉莉的一句话暗示了她的规则,玩家如果贸然打破这个规则,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但退一步想,如果不考虑游戏里的各种规则,单纯从故事逻辑的角度出发,茉莉为什么对玩家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因为小雨身上掌握着一些信息,是她不想让侦探们知道的?   这么看,玩家们恐怕必须想办法从小雨那里套话,才能找到解题的关键点。   段易心里有数,但暂时并没有说什么。   贸然问小雨关于蝴蝶的事,玩家可能会遭遇死亡风险,而现在还没到冒险的时候。   再在蝴蝶墓碑的周围检查了一番,段易站了起来。   这时候明天来了。他走到院子里,也一眼看到了墓碑。“蝴蝶的墓就在这里?看来通关办法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段易随口问他:“其他人呢?”   明天道:“分头行动,有的在客厅,有的在次卧。”   段易原本是想把每个房间大概看一眼,再做细致的探寻工作。   但瞄一眼明天后,他暂时留在了这个房间。   于是,片刻后,邬君兰离开去别的房间了,段易还靠在推拉门边观察明天。   察觉到段易的目光,明天问他:“小易哥,老盯着我看?”   段易双手随意放进衣兜里,很自然地回答:“想看你怎么藏线索。”   明天笑了。“这次我不藏。”   段易瞧他一眼,也笑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有你的游戏方式,我没权利评判。只是这回副本小,玩家们肯定都是三三两两挤在一起,估计没人再能搞小动作。你要是想做什么,自己小心一些。”   言罢,段易转身去到客厅,开始翻找起客厅的线索。   -   时间走到中午,玩家们一起回到小餐厅吃猪肉罐头。   虽然只吃了两顿罐头,段易已经有点腻了。于是他非常希望这个副本快点结束,不为别的,就为吃点罐头、脱水蔬菜和压缩饼干以外的食物。   吃完午饭,他回屋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很快又展开了新一轮的探索。   上午他已经大概把每个房间都粗粗搜索了一遍。下午其实做的是重复工作,但他这次探索得更细致了一些。   这回副本小,探索过程中,12个玩家挤在这狭小的三室一厅,可以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段易估摸着,这回总不至于还有人能瞒天过海搞出什么毒害队友的事情。   晚饭当然是继续吃罐头。   饭后玩家们收拾了各自碗筷,时间走至晚上7点半,大家在餐桌边坐下,开始讨论了。   讨论的话题当然很简单——今晚票谁。   9号姑娘是最先发言的。   她是这次新来的玩家,也是最开始劝女巫第一晚就要救人的玩家。   只听她率先道:“我是这次的预言家。”   一句话道明了身份,目光一一滑过众人,最后定格在4号康含音身上,9号再道:“昨晚我查验了你的身份。你是狼。”   “至于我为什么查你,因为我觉得你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不太像是会说谎的样子。我觉得如果你是狼,你不太会辩驳,比较好对付。没想到你果然是狼。你有什么话想说?”   康含音淡淡看她一眼,然后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一旁,向来喜欢怜香惜玉3号的寸头男彭程着急了。“你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呢?人家都说你是狼了。你上次不是玩的挺漂亮的吗?帮好人挡刀啥的。你多说两句啊。”   康含音依然很平静。“大不了就像上一个副本那样,我早点进囚牢就是了,没什么。”   “哎你……”彭程挠头,“你这小姑娘真是……”   康含音看向他,耐着性子道:“行。我给你多说两句。我不是狼,在这副本里,我就是普通的侦探。但我没必要说太多。我这个身份可以抗推。”   “在我能看清自己身份的情况下,9号如果坚持自己是预言家,那她就是铁狼。其实我大可以穿神的衣服,把她这个狼怼死。但这是屠边局,我不想乱跳神,万一把真的神诈出来,让狼人抿身份,那就是送狼人赢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康含音的目光一一从每个玩家脸上扫过。   就好像她在尽可能地分析每个人的微表情。   望见某一个人的表情时,她目光停顿片刻,最后不动声色收回来,再看向彭程。   彭程琢磨了一下她的话,最后用力点头附和。“嗯,哦,你说的很有道理!”   听完康含音的发言,刚给她发了查杀牌的9号姑娘笑了,然后她说:“我不是真预言家。我只是穿个预言家的衣服,随便选了个人诈身份。4号这个反应……倒是挺作好的。现在我脱衣服,不给好人添乱。我也是一个普通侦探,没有任何身份。”   9号发完言后,现场一度陷入沉寂。   大概过了5分钟,6号姑娘温如玉开了口。   她这一开口,无疑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因为她说的是:“我是预言家。2号是我的金水。”   6号跳预言家,给昨晚被刀的明天发金水?   段易看一眼6号,再侧头望向明天。   彭程是最先提问的:“诶那个6号姑娘,你为啥查2号?”   温如玉道:“还用解释吗?上一局里,他和我对跳预言家,结果他是个女巫。他太会玩了。他如果是狼,我得先把他揪出来。他如果是好人,我给他发个金水,我相信他可以带领好人赢。无论怎么着,验他都有好处。”   彭程又问一句:“你只查到金水,敢这么早跳?”   温如玉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既然有守卫,我当然敢跳。再说,就算我进囚牢也无所谓。如果我查到其他人是金水,也许我暂时就不跳了。但2号是我的金水。2号真的很强。就算没我这个预言家,他也能带好人赢。”   “不脱预言家的衣服?不是诈身份?”彭程再问。   温如玉斩钉截铁道:“不脱。我就是真预言家。”   这次温如玉并没有再哭得梨花带雨,并且从发言来看,她进步了很多,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好像她还真的是预言家似的。   段易心里正这么想着,哪知紧接着听到了明天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才是预言家。”   温如玉刚用彩虹屁把明天吹了上天,谁能想到马上惨遭明天本人打脸?   段易喝了一口水,差点没喷出去。   ——6号给明天发了金水,明天紧接着反水立警,身份立刻成为全场最高。而他这一发言,无疑把6号温如玉打成了铁狼。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   能出现这种情况,基本只有一种解释——6号是狼,她悍跳预言家,随便选了个好人发金水,没想到直接发到了真预言家头上。   明天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沉沉的,带着些许磁性。看向段易,他继续道:“7号段易是我的金水。他是我上司。我们关系不错。我想先看他的身份。”   “卧槽,反水立警的预言家身份最高。”听到明天的话,彭程转而看向6号,惋惜地说,“你这小姑娘……发金水发给了真预言家。你是不是没话说了?”   6号温如玉的脸色精彩极了,一阵青一阵白,她嘴巴张开了好几次,但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很快又闭上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很想知道6号接下来会说什么,这戏她还能怎么演下去。   但还没能等到她开口,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等等,我、我有话说。”   循声望去,段易看到开口的是12号。   12号也是这次新来的玩家,一头齐耳短发的她模样十分乖巧,应该是个高中生。   只听她开口道:“我才是预言家。咱们这回没有选警长的环节,我只抽到了金水,原本想隐藏一晚上,不想跳。可你们……我看不懂为什么这么多预言家。没办法,我不得不跳。”   段易眉梢一挑。   ——啧,越来越有意思了。   现在连续有四个人跳了预言家。9   号是诈身份的,且不说。但还有三个预言家在场。   彭程有点愣住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问12号:“你说你查到了金水,谁是你的金水?你的验人逻辑是什么?”   12号小姑娘道:“9号,9号是我的金水。我们四个人上个副本在一起。至于我的验人逻辑,我觉得9号小姐姐会玩。我想先看她的身份。”   在听彭程提问的同时,段易也在心里把目前场上的形势过了一遍。   12号什么情况且不说。就从2号和6号的发言来看,2号明天的身份当然最高。   并且段易作为女巫,他昨晚能看见,第一晚被刀的是明天。   所以2号明天是预言家,6号是狼,这件事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但段易总觉得这段剧情有点过于眼熟。   ——6号和2号连续两局对跳预言家;6号连续在两轮游戏里抽到了狼牌,并且两次都准确地在第一晚刀到了真预言家,她还连续两次都敢悍跳……   有这么巧吗?   “啪”得一声响传来,是彭程忽然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   “那啥,有点乱了。我们一个个来盘哈……12号我们晚点分析。”他重新瞧向6号姑娘温如玉,又道:“还是先继续说6号你的事情吧。6号妹子,我刚才那问题你还没回答。你的金水反水立警了,你这是啥情况?你现在脱衣服,我们可不认啊。”   温如玉脸色无比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末了她故态复萌般,又开始梨花带雨的哭。   不过这一次她的眼泪掉得更真了些,看上去是真的气急败坏。   彭程还是怜香惜玉的,当即递了几张抽纸过去。   接过抽纸,温如玉抽噎了几声,总算说出一句:“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这状态和发言,简直像是直接认狼了。   说完这一句话,她往桌子上一趴,开始一言不发,只是无声流着眼泪。   妹子一流泪,彭程似乎就不忍心问问题了。   他皱紧眉头,圆脸上的五官都几乎挤在了一起,简直像是对6号的痛苦感同身受。   瞧着他的样子,段易几乎有点哭笑不得。   摆摆头,段易指尖在桌面上拍了拍,随后看向12号姑娘:“你脱衣服吗?”   12号摇头,齐刘海随着她晃动的脑袋飘起来又落下。“我不脱,我就是预言家。”   她的声音有些怯弱,但也颇为斩钉截铁,“再说,我现在也没法脱。我脱了你们信吗?我确实就是真的。”   段易点点头,看向其余人,再道:“2号反水立警,现在的身份确实是最高的,他基本可以被认为是真预言家。这种情况下,如果12号是狼,她为什么要悍跳?难道她自爆为狼?”   首先接段易话的还是彭程。   他像变脸一般忽然笑了。似乎是感觉自己做出了某种精妙绝伦的推理,他的眼睛都亮了。“你这问题提得好!只有一个可能了,12号是补位的悍跳狼!”   彭程觉得自己现在简直达到了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面向众人解释道:“6号、12号就是双狼。他们商量好6号跳预言家。”   “但万万没想到,6号居然给真预言家2号发了金水,2号反水立警,直接把6号打死了。狼人们一看,这不行啊!于是12号作为补位狼跳了出来,为的就是跟2号对打!”   “哇,我连这都能分析出来,我都佩服我自己!”   摸不清楚12号玩家深浅的情况下,3号彭程说得确实是一种可能。   段易若有所思地看向明天,似乎是想听完他的发言再做判断。   事实上除了段易,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明天身上。   明天的双手放在座椅扶手上,从肩颈到小臂的线条显得流畅而松弛。   他略蹙眉,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我同意3号彭程的看法。12号在我眼里确实是一张被迫起跳的狼牌。6号悍跳失败,她今天肯定会出局。可是狼不愿意让我这个真预言家带队。所以他们必须再跳一个出来。”   “这背后的原因有两点。第一,昨晚是平安夜,如果是守卫守对了人,女巫没用解药,那么女巫双药还在;或者就算女巫解药没了,守卫还在场。有这么多强神在场,而我今晚如果再验到狼,狼人的赢面就非常小了。所以他们必须再跳出来一个预言家和我对打。”   “第二,在6号狼已经悍跳失败,我反水立警全场身份最高的情况下,12号依然跳了出来,这其实是她打的一个反逻辑——正常情况下,大家会认为,我反水立警后,没有狼敢再跳出来,否则那简直就是自爆式悍跳。”   “12号不是新手玩家,她不会蠢到自爆为狼,那么她只能是真预言家。大家如果这么想,就中了狼人的计了。12号这么做,是故意做低我的身份。”   目光缓慢而平静地看过每个玩家,明天再道:“今天出6号,晚上我和12号互验对方的金水。至于女巫和守卫,其实你们今晚都不需要管我。狼人今晚绝对不敢刀我,否则就是坐实6、12是双狼,12号被迫起跳的意义就没有了。”   “而就算他们刀了我,让我进囚牢,也不要紧。我们好人已经找到两匹狼了。这回是狼人运气不好,发金水发到了我这个预言家头上。” 第24章 捉迷藏3   小餐厅内的白炽灯很亮, 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白晃晃。   玩家们正在热烈地进行讨论,嘈杂吵闹的声音让本就狭小的餐厅显得更加拥挤。   甭管大家探讨出了多少种可能,有一件事至少是可以肯定的——今天应该出局的是6号。   段易并没有怎么参与讨论, 但他在心里将现在的局势从头到尾顺了一遍。   2、6、12三个人跳了预言家,可是真的预言家只有一个,那么这里面一定有两个狼。   6号温如玉已经是可以确定的狼人,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2号和12号中, 到底哪个是她的狼队友。   如果12号是狼,那正如3号彭程和2号明天分析的那样, 12号是一张补位起跳的狼牌, 为的就是做低明天的身份。6号狼悍跳的运气太差, 狼人不想让唯一的预言家把控全场,所以必须强势悍跳一个出来跟2号对打。   但如果2号是狼,那这里面就有一个很深的套路了。   首先,2号昨晚自刀,骗了7号女巫段易的解药。   其次, 6号给2号发金水,2号反水立警, 这是他们两个演的一场戏。   6号甘愿把自己的身份做到最低,被全场打为狼, 也甘愿进入囚牢, 只为牺牲自己,把2号推上准预言家的位置。   可段易认为, 这个套路并不一定真的能够在这种游戏里成立。   刚进入第一个副本的时候,段易建议大家别玩狼人杀,直接齐心闯关, 大家对此的响应平平。其实这次关于女巫救人的事情也同理。   9号姑娘虽然建议女巫第一晚得救人,但这只是一个建议。彭程挨着问玩家想法的时候,虽然没有人提出明确反对,但也没有人真心实意地表达出了强有力的赞同。   副本一下子升级了难度,死亡风险随之提高。在这种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谁敢轻易进囚牢?女巫甚至很有可能会为了保命,把唯一的解药留给自己。   在现实世界的狼人杀游戏中,有时候会对女巫能不能自救这个问题,做出不同的规定和限制。但这个游戏毕竟不一样的,只要不是系统明确说明了的规则,玩家们之间的口头约定,只限于口头,是不能随便当真的。   那么,在面临真实存在的危险时,每个人行事之前,会权衡得更多。   同理,在现实的狼人游戏中,玩各种自刀、互相踩的套路,都可以,有时候拼的就是运气和心态,这局输了,大不了开始下一局。   可在现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玩家们怕是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因此,2号明天和6号温如玉的套路要成立,首先得确保两件事。   第一,明天笃定女巫会救人。   第二,6号温如玉非常信任明天,以至于可以为了帮他做身份而不顾危险进囚牢。   可正如刚才分析的那样,就算女巫第一晚救人的概率达到80%,那还有20%的不确定性。在段易眼里,明天是个会主动掌控全局的人。这样的人是不会第一晚就冒险自刀的。他不会让自己轻易进囚牢,哪怕只有20%的概率。   因此,就算狼人要玩反水立警做身份的套路,明天完全可以让其他的狼队友顶上去。   再来就是第二点,温如玉或许还会因为上个副本的事跟明天生出罅隙,她怎么会甘愿牺牲自己,把一切都交给明天呢?她真的相信明天能carry全场?   -   晚上10点。票型出现在每个人的平板上。   ——所有人都票了6号,包括她自己。   这个时间点,丈夫汉云出差不在,但茉莉和女儿小雨已经回家了。玩家无法利用夜晚的时间进行探索,目送6号温如玉走进囚牢后,就各自回了屋。   段易走在队伍最末,等玩家们陆续回房后,他才走到7号房门前。   手指贴上门把手,用指纹解了锁,段易感觉到什么,回头看见了斜对面的明天。   本次副本增加了两个玩家,他俩分别住的2号和7号房便不再是正对着的。   因此段易背靠房门,双手插兜看向明天的时候,眼睛是斜睨着的,他的肢体动作有点吊儿郎当,但眼神颇有几分威慑力。   明天走了过来,手掌抬起来放在门板上,垂眸看着段易道:“小易哥,聊聊?”   段易瞄他一眼,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任由明天跟了进来,段易从酒柜里拿了瓶红酒给两人倒上。“你想跟我聊什么?”   明天问他:“你觉得我该查验谁?”   醉翁之意不在酒。段易心里清楚,明天问这话,不是真的来询问自己该查验谁的,而是想看自己是否相信他。   段易喝下半杯酒,随口道:“不是说了查9号吗?”   明天道:“其实我觉得她是好人的可能性很大。查她的话,有可能会浪费一次机会。”   段易:“是,但她也可能是在玩套路。如果我是狼人,我也可以像她那样表演一番,拉拢大家的信任。再说了,大家都等着看你们互验金水,你要是验了其他人,言行不一,会引起怀疑。”   明天端起酒,却没喝,只是看着段易道:“其实我也可以偷偷验另外一个。等投票讨论的时候,我先声称查验9号,给她发假金水,到时候看看场上情况,我再报我的真实查验。”   段易笑了,诚恳道:“行。你套路可真是多。”   静静看段易片刻,明天端起酒抿了一小口,转了话题:“你怎么看待这个游戏?”   “光说通关副本,还稍微简单点,因为有剧情有线索,真相是有据可循的。但狼人杀本身比较难。它不像破案,可以通过动机、时间线、线索去还原唯一的真相。”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段易对上明天的目光,又道:“就好比你和12号,到底谁是真预言家这件事,我无法单纯从逻辑判断。因为这游戏存在反逻辑,怎么都说得通。咱们这种玩法,其实有时候运气和场外信息起很大作用。”   不跟明天玩虚头巴脑的套路,段易这番话说得可谓非常真诚。   段易清楚,明天今晚过来,就是想看自己是否信任他。   而他通过这番话很坦率地承认了,他心中是有怀疑的。   说完这段话,瞥见明天的表情,段易笑了笑。“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也许比较肤浅。我对狼人杀这游戏理解得不深——”眨了下眼睛,段易补充一句,“我很菜的。”   一笑之后,段易低头端起酒杯把剩下半杯酒一口喝掉了。   他没有发现,他低下头的时候,明天一直在看他。   每当他垂着眼笑的时候,眼睑上内双的痕迹就显现了出来,再加上右边嘴角有个小梨涡,他整个看上去几乎透着些俏皮。   喝完酒,放下酒杯,段易抬起眼睑收起笑,内双和梨涡双双消失。他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问明天。“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去洗洗睡了。”   明天道:“我在你这边洗澡吧。”   “你这是……”段易又眨了下眼睛。   明天很自然道:“我打地铺。就跟上个副本那样。虽然目前看不出什么,但这副本的死亡风险应该增加了。我们待一起比较好。我可以保护你。”   段易又笑了,举起胳膊上秀了一下自己匀称紧致的肱二头肌。“谁保护谁啊?”   他这动作堪称有点二,明天却是很真诚地点点头。“好,那你保护我。”   不待段易再说什么,明天直接脱下风衣外套挂在衣架上,往浴室去了。“我先去洗漱。”   段易:“……”   明天去浴室了。段易收起玩笑的表情,严肃地看向了衣架。   ——衣架上挂着明天的风衣外套,外套的衣兜里则露出了他平板的一角。   段易自然没有走过去拿起他的平板看,这是找死的违规行为。   静静坐在沙发上,段易的五官被灯光晕染得轮廓分明。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那个平板,双手则不自觉交叠起来放在膝盖上,那是他在陷入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大概过了20分钟,明天从浴室出来了。   段易也不多言,快速去到浴室冲澡刷牙。   等他披着浴袍再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明天已经躺在地铺上了。   坐在床边,端起吹风机把头发三两下吹干,段易的目光再度瞥向了衣架的位置。   ——明天的外套衣兜里,平板依然露出了一角,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收回视线,段易把吹风机放进床头柜,躺上了床。   熄了灯,床上床下的两个人暂时都没睡,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段易忍不住再次感慨,在现实里的时候,明天真的格外高冷,简直有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感觉。来到这游戏里,他却居然有这么多话跟自己说。   聊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段易有点困倦了,闭上眼正准备睡觉,广播居然响了起来。   ——11号、12号两位玩家双双进入囚牢。   广播通报完毕,7号房内暂时陷入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明天在夜色中开口:“双死?是女巫用了毒?还是狼刀到了猎人,而猎人带了人走?”   段易知道自己是女巫,他并没有用毒,那么很显然,是猎人开了枪。   12号如果是猎人,在明天身份最高的情况下,她没必要跳预言家,更没必要将枪对准11号。   所以猎人只能是11号。他被狼人刀之后带走了12号——他相信反水立警的2号明天才是真正的预言家,他不想浪费技能,所以干脆把12号一起带入囚牢。   三个预言家,6号被票走了,12号被猎人带走了,剩下的明天会是真预言家吗?   明天一整晚都在和自己聊天。   他的平板放在衣服里,而衣服挂在衣架上,他确实没做任何操作。   思及于此,段易侧过身,往地铺上看去。   明天的个子很高,夜色里他的侧影就显得极为修长。   段易望了他片刻,轻声开口:“我倾向于认为,是猎人被刀,然后带了人走。”   段易现在并不能完全信任明天,所以他不能泄露自己女巫的身份。   其实他最开始想的是直接回答三个字“不知道”,以表示自己是个什么都看不清楚的闭眼玩家。但他转念一想,其实作为平民,分析出今晚的局势也不难,那么如果他光说“不知道”三个字,就显得太刻意了,反倒好像是在故意藏拙隐瞒身份。   于是段易开口进一步解释道:“现在焦点集中在你和12号两个预言家身上,如果你们中的一个被票走,女巫毒剩下的那个,可以理解。但你们都活着,女巫不太有随便开毒的可能。”   “猎人跟女巫的情况不一样。女巫毒人是主动技能,猎人开枪,是被刀之后的被迫举动。猎人被刀,无奈之下决定带走一个人,这个可能比女巫主动开毒的可能性更大。因此,11号应该是猎人,他觉得你反水立警身份最高,所以他带走了12号。”   “嗯。”明天坐起来,隔着朦胧夜色与段易对视,“我同意你的看法。”   段易打了个呵欠:“现在我唯一好奇的是,狼人是怎么能精准刀到猎人身上的?”   “你这话问得奇怪。”明天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哑,“狼人为什么要刀猎人?”   的确。段易发现自己的这个问题,已经把明天带入狼了。   ——6号配合明天玩反水立警的套路,把明天的身份做到最高,然后他们刀了猎人,让猎人带走12号,一下子灭掉预言家和猎人这两个神。   事先带入了这个设定,段易才会问出,狼人怎么能精准刀中猎人这种问题。   气氛忽然有点尴尬。   话说回来,这明天也实在是太敏锐了。   段易眨两下眼睛,摸摸鼻子,又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狼人并不是有意刀的猎人。他们并不知道猎人是谁。他们刀中11号,纯属巧合?”   “当然,我不认为在白天的探索阶段,又或者晚上的讨论阶段中,猎人暴露过身份。狼人不应该抿出11号是猎人。”   明天点头道,“所以狼人这次运气很差。首先,6号悍跳,发金水居然发到了我这个真预言家身上;其次,他们不小心刀到了猎人,而猎人不信他们,直接带了12号走。”   段易想了一会儿,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他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啪”一声点开床头灯。   晕黄的灯光把段易的鸡窝头染上几分暖意,非常有居家感。   坐在地铺上略仰着头看着这样的他,明天淡淡一笑,问:“怎么了?”   段易望着他,忽然问:“你还没验人?”   明天摇头。   段易打量他几眼,道:“现在狼人已经刀过人了,你是不用着急。可在他们动手之前,你一点不慌?你及时验人,就算被刀,进囚牢前还有一段时间,好歹能及时给我递消息。”   明天平静回答:“狼人一定不敢刀我。否则这是坐实6、12双狼,12号彻底白跳了。”   “那你现在要不要验人?”段易再问。   “行。”明天站起身,走到衣架边拿出自己的平板。   “你要验谁?”段易问他。   明天背对着段易道:“不玩花板子了,我还是验9号。”   “为什么改主意?”   明天道:“因为今晚倒牌的是11号。5、9、11、12是这次新来的四个玩家。我还是刚才那个意见,狼人不太可能知道谁是猎人。至于其他神职,也几乎没有暴露的可能。所以狼人只能凭感觉刀人。”   “杀人杀熟,11号被刀,可能是因为他们之前在其他副本产生的恩怨,也就是我们这批玩家不知道的场外信息。”   “所以,我想从5、9里面选。考虑到9号是12号的金水,她确实是值得一验。”   此时此刻,借着床头的灯光,段易已经看见他的手指在页面上飞速点了几下。   “所以……怎么样?”段易问。   明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轻松。“这回我们基本赢定了。9号是狼。”   段易把头往床头柜上一靠,懒洋洋道:“照你这么说,场上只有一匹狼没被找到了。”   明天:“是。我们可以专心思考副本问题了。”   段易心说——道理我都懂,但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等两人熄灯躺下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段易并没有立刻睡着,他觉得局势到现在这一步,简直有点玄了。   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运气”两个字。   段易不是一个特别相信运气的人。虽然他运气一直不太好。   其实他同意明天刚才的有一句话——11号猎人应该没有暴露的可能。   所以狼人真的很可能是偶然刀到11号的。   可如果6、12号是双狼,那么狼人的运气实在太差,不仅发金水发给了真预言家,导致悍跳失败;在刀人环节,居然又刀到了恰好不信任他们的猎人。   可如果6号和2号明天是狼,狼人的运气又太好了。   尽管他们两个狼人反水立警的套路玩得漂亮,但真的预言家一定会跳出来。到时候好人也许会将他们三个一起打包带走,那就是两狼换一个预言家的局面。   但这对狼人来说并不十分划算。除非他们运气好,能刀准一个信任他们、而不是12号的猎人,才能一下子除掉两个神。   狼人要么运气太好,要么运气太差。   怎么想都很奇怪。   得了,还是无法判断。   于是段易决定不想了,先睡觉。   -   次日清早。107户的家中。   丈夫汉云已经处于出差状态,不在家中,妻子茉莉照例起得很早,牵着小雨出门,送她上学,然后她再去上班。   等这母女两人离开,玩家们也到了吃早餐的时间。   餐厅内,玩家们一边啃压缩饼干,一边讨论昨晚双死的几种可能。   猎人已经死了,预言家可能也死了,场上或许只有两神。   这种情况下,剩下的神必须要藏好。所以段易并没有跳身份的打算。   这个局势,守卫估计心里也清楚,所以守卫也没有跳。   如此,整个早餐下来,大家并没能讨论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啃完压缩饼干,喝了碗脱水蔬菜煮的汤,段易又去了一趟主卧。   这个房间其实他昨天已经详细探查过一遍了。他今天无非是看得更细一点。   这是一间非常正常的起居室,跟大多数的家庭并无太多不同。   房间整洁干净,一张大床,两个床头柜,一个梳妆台,外加一个覆盖了一面墙的大衣柜,构成房间的全貌。   梳妆台上有许多化妆品和护肤品,柜子里则放了些日常药品。   衣柜则占据了一整面墙,其中三分之二是女人的衣服,只有三分之一是男人的衣服,可以看出汉云颇为宠爱茉莉,而这茉莉也是个爱美的人,她尤其喜欢穿花裙子。   床头柜上摆着相框,相片是这对夫妻的结婚照。柜子里另外还有几本相簿,里面很多都是夫妻两人的合照,有他们二人世界吃饭旅游的,也有他们带着女儿小雨一起逛游乐场的。   一家人吃饭的账单、游乐场里各种项目的票根,以及电影院的票根,则都被粘在了笔记本里,配以好看的插画和文字,做成了精美的手账,也被放在了床头柜中。   此刻段易正在翻阅的就是这本手账。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玩意儿叫手账,心里只是把它称呼为记录生活日常的笔记本。   昨天他只大致翻了翻这本手账,今天他看的则是细节。   耐下性子,他对着手账,开始一页一页、逐字逐句地看。   段易看手账的时候,明天走了过来。   他显然也不知道这叫做手账,于是问的是:“小易哥,从这笔记本上看出什么了吗?”   段易正在看的那一页,是关于茉莉和丈夫带着女儿小雨去看话剧《胡桃夹子》的记录,这一页上贴着三人的合照,话剧票的存根,以及茉莉亲笔写下的一些文字心情。   抬头看向明天,段易道:“到目前为止,我只能看出这个家庭很正常。”   话锋一转,段易的语气严肃了些:“可就是因为它看上去太正常,反而显得不正常。就是有一种……这些幸福显得很假,甚至有点虚幻的感觉。他们三个凭什么这么幸福呢?他们忘记蝴蝶的失踪了吗?他们为什么对院子里的蝴蝶墓碑视而不见?还有一点……”   “茉莉一共有四个孩子,蝴蝶失踪,茶花和小风去寻找她,家里只剩一个小雨,这是茉莉的原话。”段易皱起眉头,“但我觉得她在说谎。因为无论是相片、还是这日记本上,都没有任何关于蝴蝶、茶花又或者小风存在的痕迹。他们三个好像……根本不存在于这个家庭。”   “嗯。不过主卧的情况不能说明一切。茉莉说孩子们住的是次卧和书房。”明天提议道,“要不要再去次卧和书房看看?”   “去,走吧。”段易站起来,跟明天先一起去到了书房。   先前茉莉提到过,她的四个孩子,有两个住次卧,有两个住书房。   可这书房完全看不出任何孩子存在的痕迹。   书房结构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台电脑,几个盆栽,最后就是几大排书架。书架上基本都是建筑类的书籍,甚至有很多是英文原版。   可见男主人汉云的职业应该是一名建筑师。   暂时无暇把这些书全部取下来看一遍,段易和明天略翻了几本后,又去到了次卧。   次卧是小雨写作业和睡觉的房间。   按之前茉莉的说法,次卧里之前也住着两个孩子。   次卧里也确实有一个孩童型的双人床,是上下两层的那种。   但是上面那张床并没有床单被套,取而代之的是各类玩具,俨然成了小雨放玩具的地方,其中以芭比娃娃居多。   下面那张床则是普通的儿童床了,床单被套都很可爱,是粉粉的少女风。   床边的白墙上贴着小雨获得的各种奖状,诸如“希望幼儿园第五届十佳英语口语获得者”、“希望幼儿园第六届搭积木比赛季军”……   旁边的小书桌上则堆满了各种作业本。她现处在学拼音的阶段,所以桌子前贴着字母拼音画报,桌上的作业和书籍也都十分基础,基本都是看图识字一类的书籍,还有几本字帖。   另外,看得出学校对孩子的学习抓得很紧。尽管小雨年纪还小,也进行过许多场考试了,这里有很多她的试卷。她数学还学得不错,好几次都拿到了满分。   这期间,其余玩家也不断地在这房间里进进出出,各种翻箱倒柜找线索。   明天则跟段易一起站在小课桌前,把小雨的所有试卷、作业本又全部细细看了一遍。   末了,明天对段易道:“所有的书本试卷上,都只有一个小孩子的笔迹,并且姓名处全部都只有小雨的名字。基本可以判断,这次卧里只有小雨的物品,完全没有另一个孩子的东西。书房更别提,那里只有大人看的书。”   段易不由道:“所以这太奇怪了。其实蝴蝶、茶花、小风这三个孩子相当于一起失踪了。但这家里的三个人好像彻底把他们遗忘了。三个孩子生活过的痕迹,被彻底清理了个干净。小雨的房间虽然没有另一个孩子的物品,但起码还有双人床。可书房里连张床都没有。”   自然而然将手插进衣兜里,段易眯起眼睛。“两个孩子在书房住过,他们离开后,所有东西都被扔了,然后那房间就彻底成了他们爸爸的工作间。这爸爸真能安心在那里工作?”   末了,段易做出结论:“我觉得至少能看出一点,那三个孩子不受欢迎。如果茉莉和她的丈夫真惦记着他们,希望他们回来,那么他们的房间会保持原样。试问,真心等待孩子回来的父母,怎么会把他们的房间彻底改造成工作间?”   沉默许久,明天看向段易,却是提出另一种思路。“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哪种可能?”段易问他。   明天道:“那三个孩子根本不存在于这个家庭。这一切都是茉莉编造的谎言。”   茉莉声称自己一共有四个孩子,蝴蝶、茶花、小风、小雨。   可是这家里只有小雨的东西,完全没有另外三个孩子生活过的痕迹,在这里生活着的三个人,看上去也毫不关心那三个孩子的去向。   那么,那三个孩子或许不是真实存在的。   明天开出来的这个脑洞,确实有一定道理。   但这脑洞背后的真相,实在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段易思忖片刻,颇为严肃地看向明天:“今晚我得找小雨聊一聊。”   明天提醒他:“你记不记得茉莉的威胁?”   段易道:“不要紧。我有可以抵御一次致死攻击的伞。我觉得可以试试。”   明天点头:“好,那我陪你去。”   -   段易也没想到是,不必等到晚上,这天下午他就看到了小雨。   钥匙开锁的声音响起时,散落在各处的玩家们通过互相喊话,迅速离开那三室一厅,去到了玄关处的位置,避免被茉莉抓个现行——说他们侵犯隐私。   气喘吁吁地挤在玄关及后方走廊上,玩家们看到防盗门打开,茉莉带着小雨回了家。   回到家,茉莉先打发小雨去次卧写作业。   等小雨乖乖地小跑着回屋,茉莉再看向一众玩家,笑得十分温柔。“今天周五,小雨只用上半天课。我还得回去上班,劳烦侦探们帮我照看她。请记住我说的话,不要问她关于蝴蝶的事。她会伤心的。一旦她伤了心,我就不会放过你们!”   茉莉这话,段易是听在了耳里。但她前脚刚离开,后脚段易就去了小雨房里。当然,他并非单枪匹马,明天跟着他的,两人手里都拿了一把可以抵挡攻击的黑伞。   段易进次卧之前是敲过门的,听到“请进”两个字后,他和明天便在其余玩家的注视下一起走了进去。   进门一看,小雨果然在书桌边写作业。   等段易和明天走进来,她脑袋一偏,望向他们:“你们有什么事?”   段易走到她身边,并没有直接切入正题。   书桌附近的柜子上放着一台座式电话机。电话机上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119-火警电话;120-救护车电话;110-报警电话。”   随手指向这张便签纸,段易找话题问:“这是你妈妈写的吗?”   段易猜对了,小雨点点头:“是。妈妈怕我忘记。”   段易笑着道:“你妈妈对你很好。”   “是呀。”小雨笑了,“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望一眼双人床,段易问她:“你房间里有一张双人床,你有哥哥姐姐吗?”   小雨摇头:“没有。我妈说她本来怀的是双胞胎,所以准备了两张床。但是我妹妹刚出生就死了。嘘,你们不要在妈妈面前提这件事哦。她会伤心的。”   双胞胎?   其中的妹妹已经死了?   听到这话,段易与明天对视一眼,再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不会是蝴蝶吧?”   “妹妹没有名字。妈妈还没给她取名字,她就死了。”小雨道。   段易追问:“那你知道蝴蝶是谁吗?你们院子里有个墓碑,那里面埋的人就是蝴蝶。”   小雨倒是很快回答了他的话:“我知道那里埋着蝴蝶。但她不是人。妈妈说,那是她小时候养的狗。”   蝴蝶是一条狗。   这个答案,实在让人出乎意料。   段易皱眉许久,仔细琢磨了一下小雨的话,又问她:“你妈妈小时候就住在这儿?”   小雨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好像是的。但她不是一直住在这儿,是结婚后才又搬回来的。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啦,你们去问我妈妈吧!我得快点写作业啦。写不完的话,我会被妈妈批评的!妈妈发起火来很可怕!”   明天上前揉揉她的头,声音也很柔和。“小朋友,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小雨瞧他一眼,倒是同意了。“你问吧。”   明天问:“房门口鞋柜上收音机里的儿歌你听过吗?那首歌是什么意思?”   小雨摇头:“没听过呀。那里以前好像没有收音机……近期才出现的!我妈不让我乱动。”   小雨回答完这句话,就去乖乖写作业了。   任段易和明天再问什么,她都只是说:“我得快点写作业,不能跟你们说话了。不然等妈妈晚上回来检查作业,发现我没完成,她会批评我的!”   如此,段易和明天只得先行离开。   两人推门而出,迎接他们的是所有玩家们的注目。   其实大家都想找小雨提问,但碍于茉莉的威胁,他们没敢妄动。   现在段易和明天愿意以身犯险,他们自然乐得坐享其成。   这会儿见这两人出来了,玩家们赶紧围过来,问他们有没有得到什么关键信息。   段易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也就如实说了。   一听到蝴蝶是狗,所有人自然都非常诧异。几经商量后,他们直接奔向了主卧外附带的小院子——开始挖坟。   不消片刻,玩家们便拆掉墓碑,挖开了下面的泥土。   泥土里埋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打开来看,里面的东西应该就是骨灰不错。   不过这骨灰的数量并不多,说是火葬了人,捡了些灰回来,可以,说它是小动物的骨灰,也可以。玩家们暂时还无从判断,便又把盒子埋进土里,把墓碑安置回原位。   -   晚饭时间到。   玩家们挤在餐厅里,一边吃着一言难尽的猪肉罐头,一边就茉莉、蝴蝶、小狗、墓碑这些线索开脑洞。   但他们并没能开出任何有价值的脑洞,于是转而开始讨论起晚上的投票问题。   哪知讨论还没正式开始,餐厅外忽然响起了清脆的高跟鞋声。   循声望向餐厅门口,玩家们意外看见了端着两份蛋糕进屋的茉莉。   茉莉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裙,踩着同样鲜红的高跟鞋走进餐厅。   她把两份蛋糕分别放在了明天和段易面前,脸上依然是贤妻良母式的标准微笑。“两位侦探累了吧。我特意买了蛋糕,慢用。”   段易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这蛋糕有毒。   茉莉平时从来没管过他们吃喝,厨房里只有猪肉罐头、压缩饼干和脱水蔬菜,可见尽管她面对侦探的时候面带笑容,但其实对他们的态度非常敷衍。   那她怎么会特意买蛋糕犒劳侦探?   段易知道自己和明天下午去找小雨聊过天、问过她蝴蝶的事,茉莉一定是冲着这事来的,毕竟她只把蛋糕给了自己和明天。   并没有在家里看到摄像头一类的东西,段易只能猜测,这件事茉莉是从小雨口中知道的。   举起自己面前的罐头晃了晃,段易道:“谢谢。不过我不想吃。猪肉罐头挺好。”   茉莉闻言,抬头直接朝他瞪过去,眼里有非常明显的恼怒。但她脸上居然还保持着微笑。   她嘴角的笑容和眼神中的狠厉极不搭配,所以显得面部表情有些扭曲。“这是最好的蛋糕店买来的呢。你们一定要给面子!”   段易又道:“那你先走吧。我晚上再吃。”   “那怎么行呢?”茉莉脸上还有笑容,但分明气得肩膀都在发抖了,“吃呀,你怎么能不吃呢?不亲眼看到我家亲爱的客人把蛋糕吃下去,我怎么放心呢?买食物给客人吃,看到客人吃下去并露出喜欢的表情,这才是身为主人的幸福所在呀!”   “行。那我吃。”段易朝她笑了笑,很快端起蛋糕。   “段易——”似乎是怕段易真的会吃蛋糕,情急之下,明天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段易朝他眨了下眼睛,又看向茉莉,紧接着用手抓起蛋糕,张嘴就往嘴里送去。过程中他一直在注意茉莉的神情,只见她的眼睛发直,脸色发红,是一个十分期待的表情。   只可惜,在蛋糕即将送入嘴里的时候,段易“不小心”手一抖,蛋糕“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   “哎呀,可惜了。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段易很遗憾地说道。   明天注意到他的表情,淡淡一笑,紧跟着也“一个不小心”,把面前那份属于自己的蛋糕打翻在地。   两份蛋糕被打翻在地,茉莉似乎总算装不下去了。她瞪大眼睛,气得浑身发起了抖。 第25章 捉迷藏4   “啊——!!!”   猝不及防一声咆哮, 茉莉用极其恼怒的目光瞪了段易和明天一人一眼,紧接着她一把抓住小餐桌,竟然猛地一个用力把它掀翻在地。   “啊啊啊啊!”   所有贤妻良母、温柔可爱的表象全部散去, 茉莉骤然成了一个狂乱的疯子。   她一边咆哮尖叫,一边撕扯自己的裙子,最后脱下自己的高跟鞋胡乱朝玩家们扔去,再狠狠瞪了明天和段易各一眼,光脚小跑着离开, 留下了一地狼藉的餐厅,与一帮惊魂未定的玩家。   “卧槽, 这什么贤妻良母突变母夜叉的诡异画风!”彭程嚎叫了一声, 左右瞧了瞧, 发现旁边的明天居然一脸淡定。再看对面的段易,他居然也丝毫不慌。   彭程忍不住问:“你俩要不要这么淡定?”   段易镇定道:“你慌什么?违反规则的是我和明天。她就算想对付人,也是对付我俩。”   “道理我都懂。小林同学是什么时候改的名字?”彭程一脸黑人问号。   “刚改不久。”段易举起平板,快速转了话题,“是时候讨论今晚票谁了。”   -   饶是如此, 也足足过了约一刻钟。所有玩家才调整好情绪,进入了讨论的状态。   当然, 大家也利用这段时间把被掀翻的桌子重新摆正,只是地上的蛋糕还没来得及收拾。   讨论时, 承担了主持人工作的, 依然是话最多、最自来熟的彭程。   他轻咳两声,先是问明天:“现在就剩你一个预言家了, 你的查验是什么呢?”   “我查的9号。”明天看向9号姑娘,“很遗憾,你是狼人。”   9号姑娘立刻瞪大眼睛, 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向明天。“你……居然是狼?你骗了所有人,你不是预言家!12号才是预言家!”   眼见这姑娘着了急,彭程立刻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别急别急,慢慢说。”   吞了口唾沫,神情缓和些许,9号道:“我没有身份。我是民。你们回忆一下,昨天我敢先跳预言家再脱衣服,是在诈身份找狼。我是在帮好人玩儿。12号才是真预言家。她不是补位的悍跳狼。她敢在2号之后跳出来,就表示她是真预!”   “昨晚双死,如果是猎人开了枪,那么预言家和猎人都‘死’了。这是屠神局。剩下的女巫和守卫。我希望你们一定藏好身份。如果你们再被刀一个……好人基本输定了。”   彭程挠了挠头。“怪不得昨天12号说你很会玩。你这话说得确实让人信服。那其他人呢?其他人说说意见?”   段易这次没再沉默,当即开口道:“从昨晚到现在,大家一直在讨论谁是真预言家。其实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不必纠结。2、6、12号中,一定有一个真预言家,两个狼。三个人打包带走,一预言家换两狼,划算。”   “如果今天你们要出2号的查杀牌9号,可以。毕竟在屠神局的情况下, 9号作为民,可以抗推。但一旦9号出局,今晚女巫一定得把2号毒了。我们好人必须打这个平衡。”   段易注意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明天望了过来。   随后段易非常自然地对上了他的目光,表情十分从容。   “7号说得挺有道理的。”彭程拿起笔记录着什么,又问,“其他人呢?都发表点意见啊?不会还被茉莉吓得没回神吧?”   4号康含音倒是很给彭程面子,开口说了句:“如果2号是狼人,昨晚6号牺牲自己,是在给2号做身份?什么给预言家发金水,悍跳失败……这是他们狼踩狼的套路?”   彭程问她:“她不是你闺蜜么?你多少了解她点?”   康含音笑得挺无奈,但眼神是清冷的。“谈不上。从上个副本她骗我开始,我就不了解她了。我只能说,我们得随时提防她,不要相信她。当然,她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她信不信别人我不知道。但她肯定不会信我。”   说这话的是明天。   他今天穿的又是带兜帽的长体恤,说话时整个人的侧影线条显得利落且干净。   目光平缓地滑过每个人,他道:“女巫昨晚应该不会乱撒毒。猎人被刀,然后开枪带人走的可能比较大。12号、6号两狼走了,场上还有两狼;至于神,还有预言家、女巫、守卫三个。这是我眼里的局势。”   停顿片刻,明天继续道:“既然有人怀疑我反水立警是套路,我现在来表水。”   “首先就是刚才说的那点,6号和我关系并不好。上个副本里,我和她对跳。她输了。因此她不信任我,也挺讨厌我。她不可能为了保我,甘愿去囚牢。”   “其实基于上个副本的恩怨,我猜测6号狼第一晚刀了我,见我没死,为求稳妥,她白天给我发了个金水,她也没想到她刀到了预言家。事实上第一晚大家从餐厅里离开的时候,我发现她看我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好像她已经决定刀我了。”   “那么如果女巫在场,你不必跳出来,但有一些话我想说给你听——”   彭程这会儿忍不住插嘴。“那不好说啊。在女巫眼里,你也可能是自刀骗药呢。”   段易听到这话,多看了彭程几眼,觉得他这话还挺作好的,有一种帮女巫挡刀的感觉。   面向彭程,明天解释道:“9号虽然建议女巫第一晚救人,但这并不是一件可以百分百确定的事情,所以狼人自刀,很可能骗不到药,直接进囚牢。”   “咱们这游戏不是单纯的桌游或者网杀。因此场外逻辑必须考虑在内,比如副本风险,玩家之间的关系、以及各个玩家的性格等等。”   “这是四级难度剧本。万一狼人失败,好人又没有通关,囚牢里的玩家可能真的会死。上个副本跟我一批的玩家多少对我也有些了解,我喜欢掌控局势,而不是躲进囚牢里让自己陷入被动。所以如果我是狼,第一晚我绝不会自刀。”   其实明天说的这些,跟昨晚段易在心里盘的一模一样。   暗暗呼出一口气,段易瞧着明天,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说完这么一长段话,明天端杯子喝了一口水,再道:“场外逻辑说完,我接下来再给大家盘场上的逻辑。”   “12号是补位的悍跳狼,她在玩反逻辑,这些昨天我已经跟大家分析过了。今天我再给好人复盘一下。请大家回忆一下我们三个预言家起跳的顺序。”   “6号先跳预言家给我金水,我马上就跳出来反水立警。等全场认下我身份最高时,12号才跳出来,算是姗姗来迟。她这明显是补位悍跳。6号悍跳失败,她不得不出来。”   “如果我是狼,如果我在和6号狼队友玩套路,我大可等真的预言家跳出来后,再反水立警。试想,如果6号给我金水,12号紧随其后起跳,我最后才反水立警,我的身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12号做低。所以,如果我是狼,我根本不会跳得这么快。”   话到这里,明天看向了斜对面的段易,非常认真地问:“小易哥,我知道,因为种种原因,你觉得我心思重,做事缜密。那我问你,既然我如此缜密,我如果是狼,为什么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让自己的身份有机会被人做低呢?”   段易张口,还没回答明天的话,彭程倒是见缝插针开了口:“2号你说得确实也很有道理。可你这居然一下子抓住了三个狼,这也有点……我其实觉得9号的发言真的很可以啊。”   明天浅浅蹙眉,道:“昨晚给9号狼队友发金水,这正是12号的厉害之处。”   “第一,我们都以为,在6号狼悍跳失败后,即便12号再悍跳出来,为求稳妥,她一定会把金水发给一个真好人,避免稍有不慎,造成给好人裸送三狼的局面。”   “第二, 9号本身发言作好,我们自然会以为9号多半是好人身份。”   “综合这两点来看,我如果给9发一张查杀牌,就很容易被人怀疑,继而被打入狼坑。但偏偏9号还真是狼。12号确实很会玩。这都是她设计好的。”   明天这一连串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也太有煽动力了。   彭程呆愣了许久,仔细顺了一遍逻辑,又开口道:“其实……我觉得2号说得也挺有道理。9号一开始的好人面太大了。假设我是狼,我不会蠢到给她发查杀。我直接给9号发金水,拉到她的票就好。我给9号发查杀,的确太容易引起质疑了。而且9号也是会玩的,她万一怼死我怎么办?肯定拉她票最好啊。”   听罢这段话,明天看一眼彭程,再望向段易,说了最后一段总结陈词:“12号跳预言家的收益,就是保住她自己和9号。只可惜,12号被猎人带走,倒在了夜里。否则我猜测今天的局面会更精彩。一旦我宣布我查到9号是狼,12号和9号一定会联合起来,把我这个真预言家彻底踩死。”   “5、9、11、12号这四个人是之前一起走过来的。11号、12号进了囚牢;9号是我的查杀牌,话不可信。但5号可以发表意见。”   明天望向5号男人道,“我觉得你可以向大家分享一下你的看法。按我目前的推测,12号虽然是个高中生,但她很适应这个游戏。是这样吗?”   5号玩家的表情有些凝重,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某些不太愉快的经历。   最后他皱紧眉头道:“12号她……确实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反正比我会玩很多。我真没接触过这个游戏。也许……你说得对。反正咱们这四个人里,俩姑娘比我们俩男人要强很多。”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玩家们都在自由讨论,明天几乎没有再发言。   段易也没吭声,他只是低着头,把那些议论声尽收耳里——大家基本都同意先把9号票出去,并表示,如果女巫不信2号,那夜里把2号毒了就行了。   时间走至9点40分,离投票结束只剩20分钟。   眼见着一切将要走向尘埃落定,段易忽然再度开口。   ——“我改主意了。”   迎着一众玩家的注目,段易道:“我刚才说得不对。既然要把三个预言家打包带走,那就先解决预言家的事。现在我们得先把2号票出去。至于毒不毒9号,女巫可以再判断。”   “刚才2号自己也说了,咱们这玩法,还有场外逻辑。那我做出判断的场外逻辑就是,凭我对2号的了解,他在骗我。他昨晚开始就一直在试探我的态度。如果他是好人,他不会这样。反正我会票2号。请愿意相信我的,一定要跟我票。”   ·   晚上10点。投票结束。   广播响起,是通知9号自行前往囚牢。   而今晚投票的票型,也出现在了每个人的平板里。   ——大部分玩家投的都是9号,但有两个人投的是2号明天。   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个当然是9号。   但另外一个人居然不是段易,而是4号康含音。   没有看任何人,段易径直转身离开餐厅。   只是背过身的那一刻,他嘴角稍微上扬了一下。   -   晚上10点一刻。7号房内。   段易正打算去洗澡,敲门声响起。   走下床前去开门,段易意外发现门口的人是1号邬君兰。   “方便跟你聊聊吗?”邬君兰问的直接。   段易往她身后望了一眼,侧身让她进屋。“路上没遇见别人吧?”   邬君兰摇头,旋即坐到沙发上:“没有。我打开门缝观察了好一会儿,没发现动静,这才过来的。”   等段易坐到她对面,她开门见山问:“   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号称要投2号,但实际却投了9号?我真的没明白。”   段易解释道:“我声称票2号,只是想看票型。但我并不想真的把2号票出去。我和他是唯二两个触犯了茉莉忌讳的人。我还得拉上他一起对付茉莉。”   邬君兰皱眉:“那你觉得……4号姑娘投2号的原因是什么?”   段易道:“我是在投票快结束前,才提的这个建议,相当于强行做了一波归票。但我这个归票,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局势。第一,当时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大家就我的建议再做进一步的论证讨论;第二,我的归票没有什么说服力,大家不会因为我一句‘我不信2号’,就笃定他是狼。在这种情况下,其实好人投给9号,才是符合逻辑的。”   “讨论到了后期,大家已经基本认可先把9号出了。女巫就算不信2号,晚上开毒就行。女巫不会暴露自己,她会随大流票9。守卫为了隐藏自己,也是一个道理。平民看不清身份,更是只能直接跟风投,他们没必要因为我最后那句话改主意。”   “总而言之,我在投票前,故意做了个没有说服力的归票发言,并不能影响好人已经做好的决定。唯一会被我的话影响的,只有心虚的、想太多的狼人,而且多半是倒钩狼。”   所谓倒钩狼,指的是狼人的一种战略——当自己的狼队友和真预言家同时跳预言家的时候,这个狼人战队真预言家,和真预言家一起攻击自己的狼队友,借以迷惑好人。   “我明白了。”邬君兰轻轻呼出一口气,“4号步步谨慎,一直想得很多。但就是因为这次她想得太多,想打倒钩狼,反而中了你的计。但按你这意思……2号也是狼?”   “是。”段易点头,“2号明天是狼。见我强势要出2号,4号怕我有后招,所以她趁我归票的机会,提前先跟2号打一个对立面。”   “举个例子,如果女巫不开毒,2号一定会活到白天。那么明晚9到10点,好人们肯定会投票出2号。到时候2号完全可以故意不小心聊爆,暴露自己就是狼。这个时候,他就又可以把4号的身份做高。因为4号提前跟他把对立面打好了。这就是4号的盘算。”   略作停顿,段易道:“我现在比较疑惑的一点是,他们是怎么刀准11号猎人的?我不认为11号暴露过。至少讨论的时候没有。白天探索的时候,你有见到他露出破绽吗?”   邬君兰摇头:“没有。11号也属于话少的那一卦。不过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段易问。   邬君兰道:“如果11号不是因为说了什么话暴露的,那只可能是眼神、动作、表情。比如投票讨论的时候,有人说到不要诈神一类的话,11号可能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段易皱眉:“谁能观察光凭表情抿身份?这有点夸张吧。”   邬君兰说:“4号正好是学心理学的。你还记得,咱们上次去的度假区有心理治疗室吗?”   心理治疗室在度假区的酒店后方。玩家们如果在副本里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可以在度假期间去治疗室调整治疗自己的心理创伤。   “嗯。我有印象。虽然我没进去仔细看。”段易点头道。   邬君兰道:“我和4号、6号一起去过。4号在这方面确实还挺专业的。如果可以通过表情抿身份,也许只有她可以做到。当然,这一定不是完全准确的,但起码有一定几率。”   光凭表情分析抿出神,不足以。   光凭运气猜,就更玄乎了。   但如果这两者各占50%,整件事情就会变得合理起来。   ——6号、2号、4号都是狼,2号帮6号做身份,4号通过表情分析,觉得11号有可能是神,所以刀了他,没想到真的刀中了一个猎人。   邬君兰这番话,倒确实是帮段易解决了一个大困惑。   现在段易尚不能肯定的,就只剩6号为什么愿意这样配合2号明天,以及明天为什么敢自刀的问题了。   但关于这两件事,段易按捺了下来,并未跟邬君兰多说。   邬君兰也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仿佛是总算下定了决心,她又对段易道:“我来找你,是因为实在心神不定,想找个人探讨下策略。上个副本里,是你最先提出,要返回园林救剩下的人。所以我觉得我可以信任你,至少可以信任你的人品。此外,你刚才的分析,我也不认为有破绽。因此……我觉得我可以对你坦白身份。我希望你也可以相信我。”   段易到这会儿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果然,邬君兰看着他,开口道:“我是守卫。你觉得我今晚守护谁比较好?”   段易还没来得及说话,敲门声却忽然响起。   目光微沉,跟邬君兰对视一眼,段易道:“你躲进我衣柜里。我出去看看。”   -   片刻后,等邬君兰躲好,段易才上前打开房门。   门外人正是明天。   他颇为担心地问:“这么久才开门,你遇到什么事了?”   段易自然道:“上厕所而已。你有事?”   明天道:“我们两个找小雨问蝴蝶的事,这触怒了茉莉。她用蛋糕对付我们失败,我担心她晚上还有后招。我们今晚也住一起比较好。”   段易点头:“行,你回去等我。我抽支烟就去找你。”   明天垂下眼眸,看着他的眼睛:“我在这里等你就好——”   “不必。”段易道,“我每次抽烟你都爱说道。回去吧,等我去找你。”   “砰”一声,段易把房门关了。   如此,打发明天离开后,段易再回到衣柜位置。   拉开衣柜,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对邬君兰说:“时间不早了。你得赶在狼人刀人之前使用技能。就现在吧。”   “可我——”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直接守护你自己。”段易道,“今晚我不回来。你可以住我房间,免得出门再被狼人撞见。”   段易说这话是有道理的。   明天这个假预言家如果还能活过今晚,翌日一定会被人怀疑,那么到时候他一定会出局。但按他的性格,他肯定不会这么乖乖进囚牢。   因此,段易总觉得这游戏没准今晚就会结束。   作别邬君兰,段易拿起自己的平板和那把可以抵挡攻击的黑伞出了门。   这过程中他还没忘使用女巫技能,把4号毒了。   毒完4号,广播旋即响起。   段易点了支烟,又很快把它掐灭。   之后,赶在4号出房间去囚牢之前,他敲响了明天的门。   -   等明天打开房门,不待他开口,段易径直绕过他走进房间,坐到沙发上道:“刚抽烟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今天茉莉送小雨回来的时候,提到过今天是周五。那么明天就是周六了。周六茉莉不上班吧?她会不会白天也在家?”   明天暂时没说话,他站在沙发前低头看着段易,看他被灯光与阴影勾勒出的轮廓分明的脸,看他低垂着眼时眼皮上内双的褶痕,看他棉T恤领口下那深陷在锁骨里的阴影。   良久,段易见他不说话,抬头看着他:“嗯?你怎么看?”   闻言,明天总算坐到了他面前的沙发上。“我觉得你的推测很合理。从明天开始,也许我们就不能那么自由地探索了。不过该看的地方,我们差不多都看过了。”   段易望向他道:“要不咱们今晚再最后试一次?主卧和次卧也许不能进。但书房和客厅可以尝试一下。茉莉和她女儿这会儿肯定已经睡了。再说,反正我俩担心茉莉今晚会杀我们,与其躲在这里坐以待毙,我们不如主动迎上去,看看她有什么招。”   举起手中的伞,段易补充道:“我连这把伞都带了。”   明天听罢点点头:“好。我拿着伞跟你一起过去。”   段易笑了,右嘴角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他立刻起身往门口走去。   “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客厅。”   段易不料,他刚走到门口处,手指堪堪触及门把手,手腕却忽然被明天握住。   “哎你——”   旋即段易发现明天几乎贴在了自己身后。   两人之间的距离显然已经有些过于近了,但段易没多想,以为明天这个动作只是单纯地阻止自己出门,可能是因为他还有话没说完。   站在段易背后,明天的手从他的手臂上绕过去,轻轻攥住他的手腕。略俯下身,明天的唇几乎贴到他的耳朵。用这种几乎是搂抱的姿势,明天轻声问他:“小易哥,不急。偷偷去客厅探索的话,我们还有一整夜的时间。现在我有话想问你。”   “你有问题尽管问,但不用这么问。有点热,你离我远点。”   段易支起手肘往后戳了一下。   见状如此,明天的唇稍微向后撤了一些,但身体还是几乎贴在段易的背上。“我要问的是,你为什么不信我?”   段易笑道:“什么叫我不信你?如果你抽到狼,你必须欺骗我。这是游戏规则。所以你骗我、我骗你,很正常。游戏而已。又不像上个副本是第一回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囚牢是怎么回事了。一切都有转圜余地。”   “那如果大家今晚被你说服,真的投了我,让我进囚牢呢?”明天问他。   段易没说自己那么做只是为了看票型。他不想暴露自己女巫的身份。   于是段易只道:“如果你进了囚牢,我当然会拼尽全力救你。”   明天笑了笑,轻声问:“那其他人呢?”   “其他囚牢里的人?我当然也会努力营救。”段易答得自然。   到这时候,明天总算松开段易的手腕,并朝后错开一些距离。   身后的压力骤然远去,段易立刻转身看向他。“你问这些话到底是——”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明天静静看他一眼,轻声道:“我想让你相信我。你要相信,我不会害你。无论你在囚牢外,还是在囚牢里,我都会救你。”   段易总觉得明天话里有话,别有深意。   此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明天眼里似乎藏有那么一点悲哀的情绪。   明天站在背光里,修长的身躯挡住了所有光源。   由此,段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眼底细碎的光影。   他这眼神很不对劲,好似他独自站在无涯地狱,身后是尸山血海腥红一片。他孤立无援,只得拼尽所有力气不断地、不断地攀爬着向上。可是他怎么也逃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在无边血雾中朝虚空伸出一只手,为寻求一个救赎。   ——可没人肯拉住他的手。   他这眼神叫段易没来由觉得心头有些堵得慌,以至于他下意识想打破这压抑的氛围,故作轻松地调侃一句:“如果我不信你呢?”   “那我……”明天望他片刻,嘴角轻轻勾起来,低声说一句,“那我可能会很难过。” 第26章 捉迷藏5   走廊里的光线很淡。   跟明天一起并肩走在这里的时候, 段易的心脏没来由有些沉重。   因为他在想明天刚才在房里说的那句话。   他那句话乍一听似乎带了点孩子气,可是那语气却很深沉,像一块石头刚好砸中段易的心脏, 沉甸甸的,让他无法轻易忘怀。   摆摆头,深深呼出一口气,段易打起精神来,强迫自己先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副本里。   路过厨房的时候, 段易暂停了脚步,走进去拿了两把刀。   回到走廊, 他将其中一把刀递给明天, 另一把则握在了自己手里。   如此, 手握一把弧形菜刀走进客厅,借着玄关透过来的光,段易把整个客厅又看了一遍。   沙发、茶几、电视柜、电视墙上免打孔的木架……这些地方,其实玩家们已经搜寻过很多遍了,连沙发缝隙里一片卫生纸的纸屑, 都被找了出来。   按理说玩家们已经没有遗漏的地方了。   ——除非有东西藏在沙发内、或者茶几压着的地毯下方。   段易没再迟疑,走到沙发边, 直接用刀将沙发上的各种坐垫、玩具熊、以及沙发本身全部划烂。那一瞬间,仿佛有许多雪球在同时炸裂, 四散开来的棉花柔软雪白, 像飞雪般在客厅里飘飘洒洒,没多久就落得满客厅都是。   明天和段易很快埋身在一片白色之中, 尽力寻找起潜藏着的线索。   冷不防两人听到了铃铛响。   段易想到什么,问明天:“你买的那个预警危险的铃铛?”   明天点头:“嗯。其实茉莉之前送蛋糕,它就响过一次, 只不过餐厅里太吵,你可能没听见。它一共可以预警三次危险。”   明天话音刚落,高跟鞋踏地板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段易、明天:“……”   “所以这铃铛其实没什么用。下次不能再花这个冤枉钱。”吐槽完铃铛道具,蹲在地上的段易一回头,就看到了端着蛋糕从主卧走来的茉莉。   茉莉打开了吊顶的水晶灯,脸色被灯光映得雪白。她的表情则呈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感觉。望着段易和明天,她轻声地询问:“亲爱的客人们,你们要吃蛋糕吗?”   按理说这样的场景是十分恐怖的。   深更半夜里穿着红裙红高跟鞋的女主人,她表情麻木,眼神里透着几分邪恶,并且还在逼着人吃毒蛋糕。但她显然也受到了棉花的袭击,黑色长发、红裙、乃至手里捧着的蛋糕上都沾上了棉花絮,所以看上去竟有几分滑稽。   段易差一点就笑出了声。   但这一声最终没能笑出去,是因为他看见茉莉抬起了右手。   茉莉用来捧蛋糕的是左手,她现在扬起来的右手中,居然赫然握着一把斧头。   “明天,把刀和道具伞握好了。”   段易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这么提醒明天一句后,他左手握紧伞柄,右手则拨开散落在地上的一团棉絮,瞬间从中拎出一把弧形菜刀。   可就在这时,斧头淬着凌厉的寒光,已猝不及防凌空朝他劈了下去。   段易极快地仰头一避,斧头几乎贴着他的前额划过,几缕发丝擦着斧头口磨尖了的铁块飘下,再无声落入棉絮中。如此,这斧头的锋利程度便可见一斑。   紧随发丝之后从段易额上滴落的,是一滴冷汗,哪知他刚堪堪避过这一击,茉莉拎起斧头,竟以极快的速度又朝他冲了过来。她双目发红,目光极为狰狞。一把扔掉蛋糕,她双手将斧头举过头顶,再重重朝段易砸下去。   段易就势倒地一个侧翻,一记扫堂腿踢出,直攻茉莉的下盘。   他这一脚的力道足以把这样一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女人的腿骨踢折,哪知茉莉被段易这样一踹,下盘竟稳如磐石。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动作并不停,顷刻间已把斧头悬在了段易头顶。   她的动作从头到尾简直可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好像她劈开段易的头,会跟切西瓜一样容易。   短暂的惊讶过后,段易大脑飞速旋转,是在思考怎么避开这一击,忽然巨大的“铛”一声传来,是明天双手握住一把弧形菜刀,赫然迎上了斧头的那一砍。刀锋撞上斧头,响起刺耳的摩擦声。段易趁机就地一个打滚,避开茉莉攻击的范围。   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段易瞧见明天已单膝跪在地上,而茉莉雷打不动地站着,正用力将斧头往他身上压去。   明天双手紧握菜刀抵挡着斧头压迫,为了避免脑袋开瓢,他在尽可能地把双方的力量往左肩处引,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茉莉拿着斧头朝菜刀压下去,而菜刀的刀背逐渐靠上明天的左肩,不消多时,便在他左肩上陷了下去,瞬间见了血。   “小易哥——”死亡威胁近在咫尺,明天还有余力侧头看向段易。只是因为用力极大并且伤口疼痛的缘故,他的脸被冷汗浸得发白,“她力大无穷,菜刀挡不住,还得用伞。”   倏地,只听肩膀上方“咔”一声,明天反应过来,那是菜刀皲裂的声音。   如果任由茉莉继续,马上他的左肩连带着整支胳膊都会被这斧头卸下去。   下意识闭了下眼睛,明天紧紧蹙眉,预料中剧痛却并没有袭来。   睁开眼,他看见段易稳稳落在自己身前,而就在千分之一秒之前,在斧头即将把菜刀劈碎的刹那间,段易将那把黑色道具伞撑开,挡在了两人面前。   黑伞碰上斧头,响起一阵细小的“叮”声,旋即四分五裂,再在空中化于无形。   伞身消失的刹那,斧头也被茉莉收了回去。   用满含怨毒的眼神看了段易和明天各一眼,茉莉咬着牙,浑身发抖,好似她的愤怒还没有完全消除,仅仅是碍于某种规则,无法继续动手而已。   片刻后她身体侧转方向,竟是拎着斧头走向了次卧。   左肩被菜刀背压出了伤,正在往外冒血,但明天来不及看自己的伤势,只是看向段易,发现他正坐在旁边的地板上揉膝盖。   明天反应过来,刚才段易怕用跑的会来不及,于是他是整个直接扑过来的。扑过来落在自己面前时,他的双膝直接狠狠往地上一跪、一滑,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   明天颇为担心,刚开口询问了一声段易的伤势,次卧门口冷不防又传来一声巨响。   两人双双朝次卧方向看去,就见茉莉竟一斧头劈开了次卧的木门,随即,在无人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少女的哭喊声和尖叫声响彻全屋。   但很快那尖叫声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肉和骨头不断被剁碎的声音。   许久之后,一切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全部消失,深夜恢复了它本该有的宁静。   又过了片刻,次卧里传来几声轻笑,伴随着高跟鞋叮叮咚咚的声音,茉莉走了出来。   亲手杀了女儿小雨这件事好像总算宣泄了她的愤怒,她面上居然又露出了温柔和蔼的神情。路过客厅看见明天和段易,她甚至微笑着说了声:“夜已深,客人们早点睡。晚安哦。明天……明天我再请你们吃蛋糕。”   听见“吃蛋糕”这三个字,联想着次卧里现在的情形,段易简直有点反胃。   紧接着他对明天道:“我大概把茉莉的杀人规律摸清楚了。谁违反了她的要求,她就会送毒蛋糕。如果是这种方式,玩家受害的数量应该不受限制。”   “但如果毒蛋糕没毒死人,她会转而用斧头砍人,并且她力大无穷,除非借助道具,玩家们几乎难以和她硬拼。只不过这种情况下,她能杀害玩家的数量会被限制,目前看来,恐怕她每天只能杀一个。幸好我们有伞。”   明天和段易都违反了规则,所以茉莉想杀的是他们两个人。   一开始茉莉想用毒蛋糕毒死他们。但他们通过拒绝吃蛋糕的方式,规避了被毒害。如此,这种往蛋糕里下毒的杀人方式存在不确定性、可规避性。   所以这种情况下,茉莉每日可以杀人的数量不受限制。   下毒失败后,茉莉改用了斧头。   段易和明天两个身手不错的大男人居然打不过她,这意味着,与蛋糕毒人可能会失败不同,她用斧头砍人,简直是必杀技。   除非玩家有道具,否则几乎完全无法抵御她的必杀技,这种情况下,系统就给她设置了数量限制,让她一天最多只能杀一人。   这些都是段易通过今天发生的一切中推测出来的。   毕竟一把黑伞只能抵挡一次死亡威胁,而段易和明天两人在只消耗了一把伞的情况下,茉莉已经暂时收手,没有再发起第二轮袭击。   明天自然同意段易的看法,点点头,又道:“只不过茉莉说明天还会送蛋糕。所以她明天还会再次动手。好在我们还有第二把伞。”   段易上前看向他的肩膀。“先不管她了。你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明天摇头。“皮肉伤,没事。都冒险来了,先探索吧。”   段易皱了皱眉,最终同意。“行。一会儿回屋我帮你包扎。咱们先看看这里。”   说完这话,段易开始搬茶几,掀地毯。   明天察觉他的动作有些异样,不由开口提醒:“你别用力。你的膝盖——”   听见这句提醒,段易挥挥手以示自己无妨。   紧接着他看到什么,朝明天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明天走了过去,发现地毯下面果然藏有线索。   客厅铺着的是木质地板,而其中有一块长方形木板的颜色,跟其他木板有明显的差别。   段易盯着那木块道:“我们两个一起违反了规则,今天用掉一把伞,明天为了抵挡茉莉的第二次攻击,还得用掉第二把。虽然其他人很可能也买了这种伞,但他们不一定会愿意借给我们。所以——”   抬起头,段易再看向明天:“我们最好在明天投票结束前就把副本通关。”   “嗯。幸好你找到了这木块。我觉得这会是一个关键线索。”   明天伸出手覆盖在木块上,段易的眼睫垂落下去,注意到他的手指格外修长。   中指和拇指准确捕捉到木块凸起来的部分,明天用力提着它往上拉,木块很快松动,被明天从地板上掀了起来。   如此,木板下掩埋的线索便再也无所遁形。   那里藏着一张合照,合照上有一个戴着生日皇冠的小女孩,她的面前摆着一个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一根数字“10”形状的蜡烛。   她旁边围着四个人。   其中有一男一女两个成年人,应该是她的爸爸妈妈;另外还有两个小孩,从衣服来看,也是一男一女。   只不过所有人的头像都被划烂了。因此段易和明天无法认清他们谁是谁。   他们只能推测,过生日的小女孩是蝴蝶,两个成年人是她的爸爸妈妈,至于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则是蝴蝶的兄弟姐妹。   两个成年人和两个小孩的肢体十分松弛。   唯有过生日的小寿星双拳紧紧握着,好似有难解的心事。   段易皱起眉头:“这张照片应该是在蝴蝶生日那天拍的,也就是她失踪那天。如果这对成年人是汉云和茉莉,那这些小孩就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一共有四个孩子,蝴蝶、小风,小雨、茶花,有一男三女。照片里的男孩子应该是小风;可女孩只有两个,如果过生日的是蝴蝶,剩下的那个女孩,是小雨还是茶花?”   这个问题,明天也暂时没能解答。   他只是指了指地板下方。“这还藏着东西。”   “嗯。一起看看。”   段易再从木板下拿出一个本子,居然是一个病历本。   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患者茉莉,自述曾遭遇家庭暴力……” 第27章 捉迷藏6   “茉莉, 女,28岁,职业为护士, 大专毕业。”   “童年生活不幸,是茉莉患病的重要原因。通过初步诊断,茉莉有反社会倾向,患有狂躁症,强迫症, 并在近期出现多重人格障碍。茉莉作为主人格,知道分裂人格的存在。但分裂人格不知道主人格的存在。据茉莉称, 她分裂出的人格名叫茶花……”   诊断书后面还有些文字, 但是被水晕染开来, 叫人看不清了。   放下诊断书,段易看向明天道:“找我们这些侦探来的人就叫茶花。可茉莉说,茶花是她的女儿。茶花不在家,是因为她出门找蝴蝶了。有没有可能是……”   脑筋一转,段易想到什么:“茉莉是主人格, 主人格比较变态、反人类,就是她杀了蝴蝶。但茶花是她分裂出来的一个善良的人格。她找到侦探, 是想找到蝴蝶,并揭露茉莉的罪行?这样就能解释, 为什么茶花其实并不存在了。只是……”   明天知道他的疑惑, 接过话道:“只是难道茉莉所谓的另外两个孩子,小雨和小风, 他们也是人格?你是不是想问这个。”   “是。所以很奇怪。”段易有些疑惑,“难道在这个副本的设定里,我们都是虚拟存在的?茉莉作为主人格, 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但分裂出来的人格们,比如丈夫汉云,女儿小雨……他们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所以他们才不会在意蝴蝶、小风和茶花。”   “可是这不完全符合常理。”明天道。   段易问:“你怎么想?”   “如果这个空间是茉莉的大脑世界,所有人都是她的多重人格,有一个东西无法解释。人格与人格之间存在巨大差异,包括性别、性格、年纪,生活背景等等。但归根结底,这些人格并不真实存在,他们吸收的知识,是不能凭空产生的。”   明天指了指书房,“书房里的建筑书我看过,非常专业,其中有部分书籍是涉及数学模型的,有很多高数知识。诊断书上讲了,茉莉是大专毕业,学的应该是护理方向。我不认为她会这么艰深的数学知识,也不认为她真懂建筑。”   “诊断书上写的是她‘近期’才出现的人格分裂情况。那么汉云这个人格也不太有可能在短时间内通过占据这具身体,去获得相应的知识。”   明天的意思,段易懂了。   茉莉的确可以分裂出一个人格,这个人格会以为自己是建筑师、性别男,这些都没有问题。可是这个人格不可能真的具有建筑学素养。   尤其诊断书上讲,茉莉的症状是在近期才出现的。   那么就算她出现人格分裂的情况后,汉云这个人格一直在使用这具身体学习,但他不可能短时间内学会资深建筑师很多年才能学会的知识。   也因此,如果这副本是茉莉的脑内世界,她的记忆里不可能有这么细、这么专业的书籍。因为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她是没有条件去吸收这些知识的。   “所以这个世界还是真实的。茶花是茉莉身上的另一个人格。仅此而已。”   段易同意明天的分析,但他暂时也开不出什么脑洞,于是又和明天在客厅探索了一番。   他们已经把各种家具能拆的都拆了,可最终并没能再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最后明天在客厅范围内使用了线索高亮笔,也就是拿着笔沿着客厅周围画一圈。   详细的使用说明里写了,这种笔的筛查范围是10平,正好覆盖客厅。   但很遗憾的是,没有任何提示响起。   这意味着,客厅范围内所有的线索,确实已经全都被玩家看过了。   主卧和次卧,段易不打算去,但他还想再去书房看看。   站起身正想走向书房,余光却忽然瞥到一片红色。脚步停下来,段易皱眉看向身边的明天,后知后觉发现他整个左肩都快被血染透。   “怎么这么严重?不是说轻伤?”   段易当即也顾不上找线索了,一把拉过明天的右手手腕,径直朝2号房间走去。   两人一路经餐厅、厨房,到达玩家们房间所在的区域。   一脚踏进走廊,段易注意到大部分房门都是虚掩着的。显然很多人都听到了客厅那边的动静,只是出于对危险的顾虑,并没有人真的去客厅查看情况。   这会儿,眼见着明天和段易负伤归来,这些人才从房间里鱼贯而出,争先恐后询问他们遇到了什么。   段易倒是知无不言,都讲了,但即将说到诊断书的时候,他的手忽然被明天捏了一下。收到明天的暗示,段易暂时止了话头,只道:“大概就是这样。实在没想到,茉莉会杀女儿。”   “所以……蝴蝶其实就是被她杀了吧?”开口的是彭程,他挠了挠脑袋,“我去,不知道你们在客厅有危险。不然我就去帮你们了。我睡得死,起床的时候哐啷声都消失了,我还以为我刚在做噩梦。所以我只拉开门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赶过去。”   “没事儿。茉莉武力值比楚青高一点,但还能应对。明天受伤有点严重,我先去帮他。”说完这话,段易拉着明天进屋,1号邬君兰倒是又叫住他。“那个——”   “什么事?”段易回头,见她正从走廊后方走来。   “我好歹学过医。想问你们需不需要我这边帮忙?”邬君兰的神色有些担忧。   “不要紧。我没事。就是明天严重些。我帮他包扎就行了。”   段易说完这话就拉着明天走了。   明天倒是朝邬君兰走来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这才跟着段易去到2号房。   -   10分钟后。2号房内。   明天赤着上身坐在沙发上,左肩有一道很深的刀口,那是菜刀刀背在斧头的重压下,生生在他肩膀上压出来的,如果再深一些,就要见到骨头了。   看清楚他伤情的时候,段易眼皮都跳了好几下。   提来药箱,小心替他用碘伏消过毒,再抹上消炎止血的药,段易开始为他缠纱布。   眉头皱起来,段易问他:“怎么一声不吭?早知道你伤这么重,我就不拉着你搜证了。”   “不要紧。”看着段易的表情,明天倒是笑了笑,“没有你想得那么疼。”   “别逞强。疼了就喊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段易盯着他嘱咐,“这几天不要碰水。如果想洗澡什么的,我帮你。”   明天嘴角的弧度更大。盯着段易,他笑着道:“好。”   段易总感觉他这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立刻蹙眉解释一句。“不要乱听流言蜚语。没影儿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怎么传出来我是……是那什么的。我不是。我直得很。”   “哦。”明天很诚恳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段易的话。   段易被他瞧得别扭,赶紧转移话题。“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跟他们说诊断书?你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吗?”   “也没什么特别考虑。”明天淡淡道,“你在前面冒着生命危险冲锋陷阵,他们躲在后面坐享其成,我只是单纯看不惯。”   段易一听这话,笑了。“赌气小心眼儿?但后面也总得告诉他们啊。如果我开不出跟茉莉精神分裂有关的脑洞,还得大家一起讨论。”   “这个我知道。我是……嗯,我是小心眼,我就是不想让他们那么快知道全部。”明天很坦率地回答。   听到这番话,段易反而笑了。   有性格、有时候闹闹脾气、会露出不太爽的神情……   这样的明天,反而给了段易一种非常真实的感觉。   这样的他让段易觉得能看清楚,而不是和自己隔着一团云和雾。   明天回过头,在颇为有些刺鼻的药味中与段易四目相对。   半晌,他问:“小易哥,你为什么愿意冲在前面呢?”   段易很自然地回答:“不可能每个人都可以躲在后方坐享其成,总得有人去冒险。当然我知道,我如果不敢上,总会有其他人会在求生欲的作用下冲到前方。但我如果一昧等在原地,那太被动了,谁知道其他人靠不靠谱呢?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对我来说等同于就地等死。在我看来,人还是得主动,才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说完这段话,段易把纱布打了个结,算是为明天包扎好了肩上的伤。   随后他想到什么,试图去卷明天的裤脚。“当时你单膝跪在地上,膝盖一定受损严重,我看看。”   但明天穿的这裤子裤脚很紧,段易一时间很难将他的裤脚直接往上卷至膝盖。   抬起头,段易张口刚想说什么,明天望着他的眼睛,挑起嘴角问:“小易哥,想让我脱裤子?”   段易气笑了。   他拿出一根烟想抽,考虑到这是明天的房间,不好影响他睡觉,于是没有点燃,只是把烟咬在嘴里过干瘾。犬齿在香烟咬出一个齿痕,他起身坐到明天对面,坐姿颇为随意。他拍拍沙发座椅扶手,开口道:“说说吧,在你听到的风言风语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大概就是——”明天想了一会儿措辞,再道,“三天换一个男朋友,炮友无数,尤其钟爱长相清秀看起来非常单纯老实的小鲜肉,比如邹平那样的。”   段易:“……”   段易额角一跳得一跳的疼,后槽牙咬得很紧,最后牙缝里蹦出一句叹息。“我这么多年找不到女朋友,果然是有原因的。”   盯着段易的眼睛,明天用随意的语言问他:“那些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段易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洗洗睡吧。以后再告诉你。”   ·   这晚,段易先是扶着明天重新进行了一番洗漱,随后他自己也再冲了个澡。洗完澡,去掉一身的血腥味,最后往自己擦伤的膝盖上喷了点碘伏,他也就打算睡了。   此时夜色已深,段易是程序员,本该习惯了熬夜。   但那都是在咖啡和香烟尼古丁作用下强打起来的精神,今天一天他都没抽烟,这里也没咖啡喝,所以他现在处于极度困倦的状态。   打开衣柜,段易正往外抱床铺,明天叫住他:“小易哥,这床宽,你过来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今晚就别折腾了。好好休息一夜,养足精神,咱们争取明天通关。”   “我……”   段易刚张口,被明天打断。“你不说你性向正常么。那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哦,花容月貌的比自己小六岁的属下都主动说没什么了……   那好像是没有什么可避嫌的?   段易点点头,把拖出来一半的棉被推回去,合上衣柜门,走到大床边,上前躺在了明天特意空出来的那一侧。   他实在太困了,刚闭上眼没有三秒,就失去意识陷入深眠。   床头灯透出昏黄的光圈,再洒上段易的脸。他人是躺着的,本该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但他的五官依然十分立体,有种得天独厚的优渥感,夜色之中显得尤为轮廓分明。   如此,静静注视了段易许久,明天才抬手按灭床头灯,在一片漆黑中轻轻开口:“小易哥,晚安。”   ·   段易不料,这一觉他和明天居然睡得都很沉。   次日清晨,他们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起身拿起平板一看,段易发现居然已经早上8点半了,早过了平时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饭的时间。他赶紧下床跑去开门,敲门的是邬君兰。   看见段易和他身后刚起床的明天,邬君兰眨了下眼睛,然后道:“还好。你们都在就好。早饭时间,你俩没来,我们差点以为你们昨晚又出了事。”   “抱歉,起晚了。我洗漱下就过去找你们。”段易道。   “好。”邬君兰道,“另外跟你说一下,清早我和彭程赶在茉莉起床前,去书房搜索了一番。我用了线索高亮笔,但书房里并没有隐藏起来的线索。也许我们能找到的线索都齐了。但这故事到底怎么回事,还捉摸不透。”   “我知道了。多谢。”合上门,段易看向明天,“你肩上有伤,今天不冲澡了吧?”   “嗯。不用。你帮我洗的话又很费时间。晚上再说吧。”明天捧起平板,“你去洗吧,我来验人。昨晚兵荒马乱的,没来得及。对了……”   “昨晚没有听到系统广播,是个平安夜。”明天打了个呵欠,一脸没睡醒的表情,又道,“是不是守卫守护了自己?”   什么平安夜?   明天聊爆了?   段易心中赫然一凛。   ——昨晚并不是平安夜。4号进了囚牢。只不过她不是被狼人刀的,而是被段易毒的。   在明天的视角里,怕是他刀了人,但见那人没死,才自然而然以为是平安夜。估计昨晚跟茉莉恶战了一场的缘故,所以明天一时疏忽,居然把4号进囚牢的事情忘记了。   明天是狼,这件事昨晚段易基本已经确定了。   眼下他这一不小心,算是彻底聊爆。   段易不动声色地套话:“你怎么知道守卫自守?她跟你暴露过身份,你也就信了?”   “守卫不是1号邬君兰吗?”明天左肩还有些疼,只用右手单手系着衬衣纽扣,他的动作流畅自然,眼睛则看着段易,“她是守卫。她昨晚是自保了吧?”   段易双臂环胸。“所以你这也是自爆了。不然你怎么知道刀口在哪儿?你怎么不猜守卫守了你这个预言家?”   明天愣了一下,默然不语。   段易再道:“还有,你把4号也忘了。她进了囚牢。可在你的视角里,并不存在她被狼人刀的事。你昨晚刀了1号邬君兰,看见她还活着,所以觉得她是自保的守卫。”   良久,明天垂下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嗯。是我大意。不过我也猜对了。”   “昨晚我去找你,你避而不见。那会儿跟你在房里聊天的,是邬君兰吧。以我对你的了解来看,你会让她自保,而不是保你。至于你的身份……你昨晚投票前那个诈狼身份的设计,非常精彩,我的狼队友4号上当了。所以小易哥——这回你是女巫。”   说完这番话,明天旋即去到浴室刷牙,表情挺云淡风轻的。   段易几乎有些莫可奈何,半晌后只得跟了进去,站在他旁边也刷起了牙。“不怕进囚牢?”   明天从镜子里看段易一眼,淡淡一笑。“不怕,我相信你会救我的。”   片刻后,明天用毛巾擦了两把脸,径直往走廊去了。   段易皱眉盯了他背影一眼,抓起两袋压缩饼干,也跟了过去。   一路跟着明天走进餐厅,段易发现其他玩家已经在这里聚齐了。   紧接着段易看见明天走到划水高中生8号查丛飞面前,俯下身对他说了几句什么。   随后查丛飞立刻端起平板,快速流畅地进行了一番操作。   段易立刻反应过来了。可是他已经没时间阻止事情的发生。   系统广播几乎马上就响了起来:“8号玩家使用白狼王技能,向1号玩家发起攻击。请1号、8号两位玩家在10分钟内自行进入囚牢。”   1号邬君兰立刻朝段易看去,表情有显而易见的担心和忧虑。   段易朝她摆摆头,再看向明天。   “搞什么?你这么做并没有意义。我知道,你想屠神,带走了守卫邬君兰,现在场上就只有我这一个女巫还活着。但4、6、8三狼吧?他们都进囚牢了,狼人也只剩你一个了。”   眼睛眯起来,段易再道:“你昨晚已经刀了1号,今天刀人的机会已经用完。但好人的投票机会还没用。今晚把你票出去,好人就赢了。”   狼人刀人、预言家验人等技能,都需在每晚9点投票开始前使用。   明天已经在昨晚刀了邬君兰,无法再使用技能。   可好人还能利用今晚的9至10点这一投票时间把明天投出去。   好人赢定了。   既然如此,明天让8号白狼王带走1号守卫的意义是什么?   忽然想到什么,段易心跳得有些剧烈。   果不其然,明天开口了。“那如果——”   他这话的尾音拉长、上扬,声线透出些许奇异。   迎上段易的目光,明天道,“如果我没有聊爆。而如果……我其实根本还没有刀人呢?”   段易反应过来了,后槽牙要紧,嘴角蹦出一个字:“艹。”   “小易哥,你输了。” 第28章 捉迷藏7   每晚10点至次日晚9点, 是狼人和神职使用技能的时间。   因此这个游戏里“天黑请闭眼”的时间,其实非常的漫长。   段易在第一局拿到预言家的时候,就想过等到白天再使用技能。因为他如果利用白天的探索阶段先察言观色一番, 再选择一个可疑的人验,更容易验到狼。只是他怕被狼人刀、导致什么信息都没留下,外加好奇心驱使,这才直接在第一天晚上直接盲目验了人。   而在上一局里,明天当女巫的时候, 也是怕狼人先刀他,导致他没法使用毒药。所以晚上10点刚过, 他就尽早地使用了毒药, 先把6号毒走。   对于狼人来说, 他们到目前为止都基本选择在深夜下手,也自有一番原因。   ——白天探索阶段,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狼人拿起平板使用技能,容易被人看见, 但如果狼人中途找借口离开,再回房间偷偷刀人, 这也不现实,一方面, 如果玩家们复盘时间线、行动线, 这些事情会被盘出来;另一方面,刀人是需要几个狼人一起操作的, 如果连续有人找借口避开人群,也容易暴露。   最后,狼人有时候越早使用技能、越有利, 如果赶在守卫守护人,女巫毒杀狼人之前,狼人们先使用禁锢技能,就可以通过打时间差打出极大的优势。   这就是狼人一直在夜里刀人的原因。   由此,神职也好、狼人也好,是选择在夜里使用技能,还是等到第二天晚上9点前使用技能,各有好处,全看自己怎么权衡,敢不敢赌了。   只是目前为止,由于游戏经验不足,玩家们基本都是在夜里使用的技能,再加上基于现实里狼人杀游戏的设定,大家形成了一种固有的思维定式,理所应当认为神职、狼人都会在夜里行动。   段易在早上刚睡醒的情况下,也陷入了这样的思维定式,下意识认为昨晚狼人刀了人。   他忘记了在这种游戏里,好人与狼人厮杀的套路非常之多,可不仅仅是现实狼人杀里纯靠讨论、靠话术和所谓的脏套路进行游戏那么简单。   现在场上的神只有段易一个。   明天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有刀人,只要他在今晚9点前刀了段易,狼人便取得胜利。   早上以为明天聊爆的时候,段易还以为他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现在人想想,哪有什么“一失”,有的只是明天的千层套路。   ·   早上10点整。7号房内。   段易坐在沙发上抽烟,双目微微合着。   明天则坐在他对面,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看。   双方如此僵持许久,明天总算开口:“小易哥,你在生我的气?”   “我是很气恼。”吐出一口烟,段易睁开眼,隔着烟雾看向明天,“但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气自己不够机警,被你套路了而已。这也没什么,愿赌服输。只是想问……你怎么锁定邬君兰的?”   “昨晚我去找你,你不让我进屋,我觉得你屋里有人。再来,昨晚我们被茉莉所伤,从客厅回到这边走廊,玩家们陆续围了过来,那个时候,邬君兰是从走廊后方往前走的。可她的房间是1号,应该在走廊最前方。”   “这两条线索结合起来看,可以做出推论,她去找你,然后你让她待在了你的房间。毕竟你的房间是7号,在走廊后半段。”   “她去找你这件事,非常容易让人理解。5、8一直划水,10号张卓也根本不会这个游戏。彭程爱调戏姑娘,她恐怕不愿意大晚上去他房间。所以她有事,只能找你商量。”   “可她想找你商量什么事呢?女巫不需要找人商量,三个预言家打包带走的逻辑没有问题,会上大家都讨论清楚了。邬君兰如果是女巫,直接毒我就可以了。何况你最后声称要投我,却反而投走了9号的这件事本身,已经说明你是女巫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你在找狼。那么邬君兰只能是守卫。她不知道该守护谁,想找人商量。”   “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算百分之百肯定。但早上我从你嘴里诈出了话。她是守卫,八 九不离十。”   段易不得不佩服明天。“昨晚你帮我挡刀,我很感激。那会儿我记挂你的伤势。你倒在留意谁可能从我的房里走出来。”   明天皱眉:“小易哥——”   段易双臂伸展开来,人往沙发上一靠,睨明天一眼。“所以呢?你怎么还不动手?该送入我进囚牢了。”   “不着急,距离晚上9点,还有11个小时。”明天道,“不如我们来讨论下怎么通关。”   段易:“你是狼,把我关进囚牢,你自然就通关了。”   “如果是这样,狼人是能通关,但囚牢里的好人也许会被茉莉拎着斧头砍死。我不会让你去送死。”明天瞳孔深邃地望向段易,“所以,对于我目前的做法,你是怎么看的呢?”   段易蹙眉想了想,随后说了实话:“我认为你做的是很理智的决定。我们不一定能找到通关办法,所以你得为自己准备后路,也就是以狼的方式赢——把所有好人关入囚牢。当然,你还算有良心,至少你现在还在考虑,好人应该怎么通关。”   明天目光沉下来。“你认为,我只给你们好人留下了11个小时的通关时间?最迟到今晚8点59分,如果你们还没有想出通关办法,那我就只得将你送入囚牢,然后以狼人胜利的方式离开这里?”   段易:“你如果这样想,再正常不过。这是游戏规则。我没有苛责你的意思。换做是我,也许我也会这么做。所以,放宽心吧。你可以晚上8点就动手。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活着出去。逢年过节别忘了给我烧点——”   眼见着段易以一种浑然无谓的方式说出这句话,紧接着毫不在意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了出来,俨然一副事后一根烟,任俗世纷争我自超然物外的态度,明天忽然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强行把他嘴里那根烟拔了出来。   段易眼里滑过一丝恼意。“你干什么?”   拇指掐灭烟头,一把将熄灭的香烟扔进垃圾桶,明天双手撑在段易两侧的沙发扶手上,自上而下逼视着他的眼睛。“这一切,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再有——”   “我不会给你11个小时的时间。我只给你4个小时。下午2点整,你如果没有想到通关办法,我准时送你入囚牢。”   “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   段易实在不知道明天想干嘛,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好像有点生气了。   在被欺骗忽悠后,在莫名其妙被明天用这种逼迫般的强硬态度对待后,段易也有点火,抬手扶住他的肩头,是想把他推开。   但接着他就听见明天咬牙发出“嘶”得一声,与此同时,明天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反应过来什么,段易上前一把扯开明天的衬衫,再强制脱下来,果然看见他的左肩纱布出现了的渗血情况。昨晚明天救自己的情形浮现在脑海,段易所有恼意和不爽都消散。他赶紧拿来药箱,重新帮明天上药、包扎。   这么折腾几下过后,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段易重新坐回沙发,抬眼问明天。“还疼吗?”   他这其实只是出于习惯性地一问,一般情况下,人出于不想让别人担心的心理,都会说“没事”、“不疼”一类的话,段易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哪知他发现明天定定看着自己,点了一下头,恳切地说:“嗯,疼。”   如果没看错的话,他眼里竟然还有一点委屈。   段易看见那眼神,手都不由抖了一下——搞什么?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段易颇有些不知道再跟明天说些什么,被套路的恼意这会儿已经消失殆尽,起身拿了瓶矿泉水喝,他坐回沙发里,把副本里的线索顺了一遍。   其实这个副本里有价值的线索非常少,故事乍一看也并不复杂。   故事的起因,跟一个叫蝴蝶的姑娘有关。   她喜欢玩一个叫捉迷藏的游戏,在她10岁生日当天,她也跟爸爸妈妈玩了这个游戏。但之后她就失踪了。   有一个叫茶花的人找来了12个侦探,希望侦探帮她找到蝴蝶的下落。当然,12个侦探里有4个假侦探,他们想把另外8个侦探关入囚牢。   其后,12个侦探入住茉莉的家中,听到一首儿歌,“妈妈杀了我,爸爸吃了我,兄弟姐妹坐在餐桌底下,拣起我的骨头,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这首歌是用录音带录的,老式录音机就放在鞋柜上。   通过询问小雨,小雨表示录音机是最近才出现的,她从没听过录音内容,因为妈妈不让。   茉莉有丈夫,名叫汉云,他最近处于长期出差的状态,侦探们无法从她丈夫那里探到任何消息。所以很多事情,茉莉口说无凭。   茉莉表示她一共有四个孩子,一男三女,蝴蝶是其中之一。她声称蝴蝶失踪后,茶花和小风都出门去找她了。唯一留在家里的是小雨,可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三个哥哥姐姐,这家里也丝毫没有另外三个小孩存在过的痕迹。   昨晚他们找到了诊断书,证明茉莉有精神分裂。她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格就叫茶花。   所以茉莉根本没有一个叫茶花的女儿。关于蝴蝶、小风两个孩子是否存在,也十分可疑。   最后,主卧里有一个门,可以通往一个小庭院。   庭院的角落里有一座小墓,石碑上写着“蝴蝶”两个字。   据小雨所说,她妈妈茉莉小时候就住过这间屋子,而蝴蝶是她妈妈从前养的一条狗。   从头到尾将故事顺了一遍,段易看向明天。“系统将狼人杀的玩法套进不同副本,但这二者并不是脱离的,而是有内在逻辑关联的。咱们先从设定谈起——”   “上个副本是民国背景,但玩家住的房间,还有囚牢,这两者并不符合民国时期的室内装修风格,因此,这两块的设定,算是系统出于友好对待玩家所做的特殊化处理。”   “这个副本同理,一家三口住着三室一厅,却多出一个走廊用来存放12个房间及两间囚牢。这片区域可以看做与故事无关的独立空间。我们分析副本时,不必考虑这些。但其他线索,就一定都跟故事有关了。它们不会凭空存在,存在就必有道理。”   话语一顿,段易道:“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上一次在园林里,我们厨房里的食材十分丰富,这回我们却只有罐头可吃?”   明天一时并没做出回答,似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游园惊梦》的通关方式是逃出园林。而逃出园林的前提是想办法搞定园林主人。这个‘搞定’,有两个含义——要么满足他的心愿,让他主动放人;要么让他死,困住大家的法术自然失效。”   “由此可倒推园林主人困住游客的原因,他想让游客帮他复活楚青。这是他的执念。如果游客无法帮他完成心愿,他会杀尽囚牢里的人,但这其实只是一种他逼迫游客的手段。抛开这个手段来看事情的本质——他有求于玩家。”   “对,我就是想说这个。”段易点点头,“园林主人周振安既然有求于游客,自然会好吃好喝招待着大家。但这次的房屋主人是茉莉。她根本不欢迎我们,所以她只准备了罐头和脱水蔬菜。她不满意我们的到来……不是她邀请的我们,她只想赶走我们,或者杀死我们。”   段易下了定论。“昨晚我们只是猜测,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茉莉杀了蝴蝶。请好人侦探来这里的人,是茉莉的第二人格茶花。但茉莉本人,却是想驱赶好人。系统提到的那句,有四个侦探被‘大坏蛋’蛊惑,这个‘大坏蛋’指的应该就是茉莉。这就是狼人杀中两个对应阵营,在这个副本故事里的内在逻辑关联。”   动脑子的时候,段易需要一点尼古丁。   刚才那支烟被明天掐了,所以段易重新点了一根。   一口烟在舌尖打了个转喷出去,段易顺口道:“如果真是茉莉杀了蝴蝶……蝴蝶藏到了哪儿?为什么小雨说墓碑下埋的是小狗?照片上的一男一女,又到底是不是小风和小雨……”   段易的魂灵似乎飘浮到了虚空之中,他俯瞰这个三室一厅的小房子,目光穿越了时空的漫漫长河……电光火石间,他隐隐感觉到了某个关键点,但还没能真正抓住。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口传来了密集的敲门声。   段易前去开了门,门外三个男人——3号寸头彭程,5号新人,还有10号张卓。   这三个人,连带段易和明天,是现在还存活在囚牢外的五个人。   其中明天是狼,段易是女巫,剩下那三个都是普通侦探。   这房间并不大,五个人挤进来的话,就显得过于拥挤了。   于是段易道:“有什么事儿?咱们去小餐厅商量吧。”   张卓先呛了他一句:“瞧你这话说的,咱们不是不敢在外面待着吗。我们这是害怕了才过来找你们的,想着大家待在一起,总是安全一点。”   一看见张卓此人,段易就颇为不耐烦,当即皱着眉头问:“发生了什么?”   彭程见他俩人合不来,当即接过话解释道:“茉莉醒了,去次卧弄出了挺大的动静,不知道在干吗。我们怕她又拿斧头来对付你们,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知道了。多谢。”段易想到什么,倒是又看了明天一眼。   彭程见状,挠挠头,也看向了明天。“那个……2号小弟,咱们一路走过来,也混得挺熟了……你现在还没对7号使用技能,这是不是表示……你其实也想让我们通关啊?至少你没有完全不留余地。你是担心我们好人会死吗?”   “不是。”出乎意料的,明天这么答一句,“我只是怕小易哥生我气。”   彭程:“……”   段易皱眉看向明天,明天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   “不过我可以帮你们看看茉莉在做什么。如果她要砍我,一来,我可以用道具伞抵挡一次攻击;二来,我也可以直接把小易哥关入囚牢,直接赢得胜利结束游戏。”   说完这句话,明天径直走了出去。   段易见状,立刻拔腿跟上,走到门口,明天却先他一步拉起门把手,再把他推入房中。“我去就可以了。你好好待着。”   眼睁睁瞧着房门关上,段易并不能放心。上前还欲开门的时候,他被彭程叫住了。   “段哥,我觉得他说得有理。你如果实在不放心,五分钟后再出去吧。趁这几分钟,我想问一下,他到底什么意思啊?”彭程忍不住问。   段易蹙眉道:“我只能推测,他作为狼,不确定大家一定能找到通关的办法,所以他得先按狼人的方式玩儿,给自己留条后路。但只要我们在今晚9点前找到通关办法,他也许不一定会刀我,而是跟好人一起用常规方式通关。”   彭程呼出一口气。“真、真的?那……那太好了。”   段易点头:“所以他不能出事。我们现在就过去帮他。”   “行。”彭程放松下来,跟段易一起上前推开了房门。   段易刚在走廊上走出几步,张卓那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他真这么大公无私?我怎么那么不信。你们也看到了,道具伞可以抵御死亡攻击,而道具是要用金币换的!所以金币真的很有用。难道他真的愿意不要金币,白送我们好人赢?他这机关算尽,套路千奇百怪……折腾这么久,就为了给自己留个后路而已?”   听到这话,段易不由冷笑一声,回眸看张卓一眼,目光有几分逼视。“你有什么资格怀疑他呢?”   张卓此人可以说无恶不作,贩卖虚假概念圈钱套现,骗得无数股民家破人亡,段易向来看见他就恶心。   “哟,我怎么不能说了?”张卓哑着声音回应,“你也不被骗得晕头转向吗?还帮他说话?段总,段老弟,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段易目光骤然凌厉,冷冷注视着张卓:“他只是在按游戏规定的方式取得胜利而已,所作所为无可厚非。你愿赌服输就可以了。之前大家讨论的时候,没见你找到狼,对于通关副本,我看你也想不出半点主意。自己废物一个,还屁话这么多?”   “张卓,我就这么告诉你,甭管明天想干什么,是不是想白送好人赢,都无所谓。他如果愿意留时间给我们,让我们找到通关办法,这是情分。但如果他直接把我送进囚牢结束游戏,这才是本分。所以,闭上你的鸟嘴。”   “你他妈的……”张卓啐了一口唾沫,张口就是几句国骂。   “别蹦跶了,免得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段易狠狠剜他一眼,不再迟疑,立刻转身前往客厅。   张卓还想骂,但他马上闭嘴了。因为他看见了茉莉。   他们这四个人即将抵达玄关,而茉莉正好站在房门口。   她双手各拎着一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听见动静,她转过身歪着头看了四个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段易身上,那眼神毒辣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但她暂时没做什么,而是径直离开了这间这屋子。   “砰”得一声,房门合上,明天走到段易跟前:“你怎么出来了?”   “不放心你。”段易瞧一眼房门,“她拎着塑料袋出去的,难道……”   “她把次卧的血迹清理干净,这会儿去抛尸了。”明天道,“她刚才也瞪了我一眼,但暂时没行动。等她回来,应该就要再次对我们这两个违规者下手。”   - 第29章 捉迷藏8   “太可怕了, 这茉莉太他妈可怕了。她就这么把自己的女儿杀了?”   说话的是彭程,他忍不住开口:“她现在能杀这个叫小雨的女儿,当年就能杀死蝴蝶。可蝴蝶在哪儿?如果她爸吃了她……他出差了, 我们上哪儿去找他?”   彭程的思维明显还停留在最初阶段,认为找到墓碑下的骨灰,加上爸爸肠胃里的血肉,才算找到完整的蝴蝶。   段易暂时没纠正他的想法,只是拿出了昨晚找到的那张照片查看。   生日会本该是个欢快的场合, 可这张照片给人的感觉十分不舒服。   寿星蝴蝶双手握紧、似乎有些紧张,其余人则姿态比较松弛, 这是昨晚段易发现的细节。   但现在他仔细看了看, 又发现了另外一个细节。   ——寿星蝴蝶站在中间, 左边是两个成年人,右边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这左右两边的人,站位都倾向于远离寿星的方向。   按道理,寿星过生日, 她站在最中央的时候,旁边的人都会围着她。可蝴蝶的爸爸妈妈也好, 兄弟姐妹也好,他们的脚尖和肩膀都面向了外侧。   “所以蝴蝶跟她爸妈, 跟兄弟姐妹的关系都不亲近……”段易蹙眉, “还有一个问题,照片上人物的脸, 为什么都被划花了呢?是谁做的这个举动呢?”   旁边的彭程凑过来看了一眼。“也许是蝴蝶划的?她不喜欢爸妈,不喜欢兄弟姐妹,看到他们就烦, 所以划烂了他们的脸。”   段易皱眉:“那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脸也划了?”   这问题彭程也解答不出来。   段易开始一边举着照片查看,一边在客厅走来走去做比对。   最后他发现了什么,停在了电视柜右侧附近。“我所在的地方,大概就是当年相机拍下这张照片所在的位置。只是照片上的家具很老旧。可见这家里所有家具都被换过,为什么?”   彭程一拍脑门。“这不跟现在的次卧一个道理吗?茉莉昨晚杀了小雨,现在毁尸灭迹。当年她杀了蝴蝶,估计也把家里的血迹清扫了一遍。”   “对。清理血迹,毁尸灭迹。这点非常重要。还是那个问题,如果她杀了女儿蝴蝶,难道汉云在帮她打掩护?可是这并没有线索支撑。我看不出汉云要害女儿的理由。”   段易说出心里的疑惑,随后捏紧照片,又走向次卧。   昨晚,明天和段易在客厅里清清楚楚听到了茉莉用斧头砍死小雨,再将她一斧头一斧头剁碎的声音。按她昨晚闹出的动静,小雨估计已经被她剁成了肉泥。   但现在肉泥和血水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次卧焕然如新,就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不仅如此,课桌上的作业本和试卷、床上的床单被套枕头、各式各样的玩具……也全部都消失了。   段易紧接着打开衣柜,发现连小雨的衣服都不见了。“怪不得茉莉刚才拎了那么大两个袋子。她不仅要处理小雨的尸体,还把小雨的东西也全部都扔了。”   明天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其实这进一步印证了,在这个副本里,虽然我们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三室一厅,但其实这户人家之外,有一个完整的世界,并有它既定的世界观。”   思忖片刻,段易点头:“同意。茉莉平时会去外面上班,小雨也有地方上学。外面的世界或许跟我们真实的世界非常相似。所以,茉莉去找了个地方处理尸体。这意味着……这个世界有警察。茉莉怕警察发现她杀了小雨,才会特意清理痕迹。等等——”   望着眼前几乎纤尘不染的次卧,段易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昨晚小雨被剁成肉泥烂在床上,那血肉肚肠流得到处都是的场景。   不过一夜,血色彻底消失,就像不曾存在过。   那么……更久以前呢?   千丝万缕的线索中,忽然有某个关键点,被段易抓住了。   他蓦地蹙眉看向明天:“我们之前分析过了。这个世界真实存在,并不是茉莉的脑内世界。茶花是茉莉身体内的一个人格,但茉莉的丈夫汉云和女儿小雨都是真的,他俩做事应该符合正常人的行为逻辑。在没有其余线索支撑的情况下,我们不应该把他们两个想得过于复杂,比如汉云是茉莉的帮凶一类的。所以我现在认为——”   “明天,你最开始的脑洞没有错,你之前说,蝴蝶、茶花、小风,这三个孩子没能引起家里人的在意,可能是因为他们并不存在。现在我把你这个脑洞细化一下,应该是说,在汉云和小雨的视角里,他们三个并不存在。在汉云眼里,他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小雨。”   “我们回忆一下第一次见到茉莉的情形。我问她蝴蝶是谁,她先让小雨回卧室写作业,后让老公汉云去书房工作,之后才对我们说,她一共有四个孩子。所以很有可能,关于她有四个孩子的事,完全是她编来骗我们侦探的。为什么?”   明天接过段易的话道:“跟她清理血迹的理由一样。她欺骗侦探,是怕侦探把这件事捅给警察。那所谓的三个孩子,是她故意说出来误导我们的。”   段易点头:“对。茉莉满口谎言,那真相只能从小雨和汉云身上去推。汉云和小雨并不知道茶花、蝴蝶和小风的存在。是因为茉莉确实没有生过这三个孩子。”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茉莉其实只生过一个孩子……”   段易举起手上的照片,“那么这张照片上,寿星蝴蝶旁边的一男一女又是谁?”   茉莉送给玩家的蛋糕、照片正中央蝴蝶手里捧着的蛋糕、关于墓碑下埋的蝴蝶其实是小狗的谎言、鞋柜上收音机里儿歌的用意、照片正中央寿星那张被划花的脸……   一切的线索,总算串成了一条线。   时光在段易的脑子里倒转,回溯到前一夜这里到处都是小雨的玩具和作业的画面。   时光再继续往前,段易脑子里的画面从次卧衍生到客厅、书房乃至主卧,那画面先是同现在差不多,充满了生活气息,只不过家具不同,更加的老旧。   但转瞬之间,这幅画卷都被鲜血吞没。   段易仿佛浮在虚空中,看到了家里遍布的尸体和血色。   察觉段易神色有异,明天走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腕。“想到什么了?”   段易久久沉浸在想象中,几乎跌入了那个满是鲜血的房间,甚至他的口鼻都出现了血腥味和尸体腐臭的味道。   明天这一句话,总算把他从那个血腥世界里拉了出来。   回归现实,段易长长吐出一口气,开口道:“茉莉只有一个女儿小雨。茶花是她的人格,但小风和蝴蝶不是假的。我之前迟迟没想到真相,就是因为我们被茉莉误导了。她跟我们玩了个‘时间’的把戏。”   “就拿小风举例,小风这个人应该真实存在,只不过他不是茉莉的儿子,他应该……和茉莉差不多大。这张照片,恐怕拍摄于十几二十年前,而并不是近期。茉莉说小风和蝴蝶是她的孩子,真正目的是想从时间上误导我们。”   “茉莉送我们毒蛋糕,恐怕是因为她当年就成功地利用蛋糕害过人。”   “照片上只有蝴蝶一个人露出紧张的动作,是因为她在打害人的主意。”   “茉莉留了一张家庭合照作纪念,却把蝴蝶的脸划花了,是因为她害怕蝴蝶被别人认出来。至于划烂其他人的脸,也不过是一种误导的手段。”   “蝴蝶与爸妈关系不好,而诊断书上写着茉莉曾被家暴……”   “茉莉有强迫症、狂躁症、反社会倾向……”   “蝴蝶不是小孩,她早就长大了。”   “蝴蝶失踪,并不是近期的事。这件事发生很多很多年前。”   “我想,我知道蝴蝶是谁了。”   ·   蝴蝶是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小女孩,天真无邪,纯真善良。可惜她妈妈去世得早,没能陪伴她长大。而对于蝴蝶来说,美好的年岁,结束在她爸爸给她娶了一个后妈的那天。   后妈不喜欢蝴蝶,经常对她打骂。最开始爸爸会帮蝴蝶。但当爸爸和后妈又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宝宝后,连爸爸都不再帮蝴蝶。   在蝴蝶小的时候,爸爸妈妈经常陪她玩捉迷藏。可是等她长大了,妈妈死了,爸爸变心了,便没人再陪她玩捉迷藏。   那么弟弟妹妹可不可以陪我玩儿呢?蝴蝶这么想着,带着弟弟妹妹去到树林里玩捉迷藏,害得他们两一人摔了一跤。   后妈生了气,惩罚蝴蝶三天三夜不许吃饭,还把她打得浑身是伤。   蝴蝶伤心极了,她被打怕了、被骂怕了,变得越来越懦弱了。   可是这怎么能行呢?   她需要生出一个强大的人格保护自己。强大的人格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茉莉。   这具身体大概很喜欢捉迷藏,茉莉也喜欢捉迷藏。   于是她决定在10岁生日的时候,与爸爸、后妈、以及弟弟妹妹一起玩一个游戏。   她在生日蛋糕里下了毒,然后跟大家玩起了捉迷藏。可是爸爸和后妈才不会去找她呢,他们只会招呼弟弟妹妹一起吃蛋糕。   吃完蛋糕后,所有人都昏迷了,茉莉从衣柜里爬出来,手里举着一把斧头。   恨我的后妈,杀掉吧。   不爱我的爸爸,也杀掉吧。   弟弟妹妹无辜吗?当然不无辜,为什么他们能获得爸爸的爱?当然要杀掉!   杀掉他们,剁碎他们,能吃的血肉炖了吃掉,不能吃的骨头,那就埋葬。   骨头被一点点搬运到荒山上,再用一把火烧掉。   才没有人怀疑我呢,茉莉心想——毕竟我才只有10岁而已啊。   不过,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其实我也会怀念你们啊。   要不是你们经常欺负蝴蝶,我还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呢。   所以,留点纪念吧!   茉莉这么想着,捡了些骨灰带回了家。她也分不清一堆骨灰中哪些是爸爸的、哪些是后妈的,直接将它们全都放进了木盒子里,埋到了后院的角落里。   立墓碑的时候,茉莉往上面写了“蝴蝶”两个字。   ——这样懦弱的人格,我才不要呢。所以我杀了她。她的名字,和你们的骨头,就一起被埋葬吧!   我会远走他乡,改名换姓。   从此以后没有人知道,其实我最初的名字是蝴蝶。   离开这个家之前,茉莉给即将前来的警察叔叔留下一封信。“蝴蝶失踪了,爸爸妈妈、弟弟妹妹都出门寻找她了!”   茉莉还用天真无邪的童音录了一首儿歌,唱的是:“妈妈杀了我,爸爸吃了我,兄弟姐妹坐在餐桌底下,拣起我的骨头,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儿歌与墓碑相互呼应,所有人都以为受害者是蝴蝶。   茉莉觉得自己简直实施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曾经充满喧闹的屋子从此成了凶宅,几经易主,却从来没有人敢在里面住太久。大家总觉得里面闹鬼。   十八年后,茉莉嫁了人,也生了宝宝,并且买回了这间老房子。   她觉得她好幸福,因为丈夫和女儿会陪她玩捉迷藏。   也许是幸福平静的日子过了太久,茉莉发现自己的人格出现了问题。怎么又有一个善良的人格跑了出来?她还说自己叫茶花。   难道这具身体觉得,她不再需要我这种强悍勇敢的人格来保护她了吗?   茶花可真是可恨啊!她居然找来了侦探,说要找什么蝴蝶!   哼!蝴蝶早就死了!我也会像杀了她一样杀掉你!茶花,你给我躲起来!再也不要出现!只有我才能保护这具身体,否则她还会被人欺负!   哎,真麻烦,侦探真的来了。   我真想打发了他们……   茉莉这么想着,翻出了曾经录好的备用录音带,让侦探们听见了那首儿歌。   ——侦探们啊,蝴蝶她早就被后妈杀了,她的骨头埋在后院里,你们快点走……   你们如果不走,我就把你们通通杀掉。   就像我女儿泄了密,我也毫不留情地剁碎了她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蝴蝶这具身体10岁时杀了全家;现在是18年后,蝴蝶的身体已经28岁了,她改名换姓成为了茉莉。   茉莉说蝴蝶是自己的孩子,就是从时间上打了个误导,玩家们一开始没想到蝴蝶失踪其实是18年前的事。 第30章 捉迷藏9   靠在次卧的门框旁, 段易重新望向客厅,低声道:“我想起了我曾经看过的一个武侠小说。武林盟主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有一个剑客练了二十年的剑, 受苦无数,最终杀了这个武林盟主。可最后他继承了这个武林盟主的财产、地位乃至名字,继续让这个名字称霸江湖、最终祸乱天下。”   彭程忍不住插嘴:“哎,这个故事我懂。就那个嘛……尼采大师的名句——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 深渊将回以凝视。”   “对。当一个人决定以暴制暴时,他得当心, 别把自己变成下一个恶魔。”   段易倚在门框上,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 侧过身,望进了次卧中。   次卧内,双层儿童床旁,明天单手倚着栏杆静静站着,他面沉如水,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听到段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略微侧头, 与段易四目相对。   半晌,明天淡淡笑着开口:“小易哥这样望着我, 有什么想特别告诉我的?”   段易深深看他一眼, 呼出一口气,暂时没多言。   彭程在旁边一脸懵逼。“不是, 所以呢?兄弟,你刚不是说,你知道蝴蝶是谁了吗?咋回事啊?”   目光从明天身上收回来, 段易对彭程简单解释了一下整个故事,包括昨晚他暂时隐瞒下来的关于茉莉人格分裂的线索。   最后段易总结道:“所谓的妈妈杀了我、爸爸吃了我、兄弟姐妹埋了我,其实应该反过来看,是蝴蝶杀了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甚至吃了他们,最后埋了他们。”   “茉莉的治疗书上说,她近期才出现了人格分裂症状,有了茶花这个次人格。但我想,医生或许也被茉莉骗了。因为她不能让医生知道自己杀过人,也不能让他知道蝴蝶的存在。”   “这具身体的人格分裂,也许在很久前就出现了。最开始的主人格,也许反而是蝴蝶。遭受家庭暴力后,这具身体催生出茉莉这个次人格。茉莉也许嫌弃蝴蝶懦弱,所以杀掉了这个主人格,霸占了这具身体。但最近,她发现这个身体居然重新分化出了茶花这个人格。”   彭程消化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了。“其实……茶花没准就是当年的蝴蝶?或者说,这个身体里有一善一恶的两个人格,代表恶的当然是茉莉,但代表善的,当年是蝴蝶,蝴蝶暂时被茉莉压制了许多年,后来又成为了茶花?”   “有可能。蝴蝶人格死了,但她的善良还残留了些许。这一点善念,在多年后的现在催生了茶花。”   段易道,“捉迷藏、捉迷藏……其实这个故事,是蝴蝶在跟警察捉迷藏。茶花想找回蝴蝶,是想找到曾经善良的品格,找回真正的人性,以及……她可能想向警察自首。”   “原来是这样……总算搞明白了。”彭程长长呼出一口气,难免再感叹一句,“这茉莉也太可怕了。刚来的时候,我还真以为她贤妻良母呢?她怎么伪装得这么好?”   “她有强迫症,这是她的完美主义在作祟,其实这也是她的人格缺陷。她是被不幸和痛苦催生的产物,所以她希望自己能够过得非常幸福,并且希望这个幸福是由她亲手打造出来的。与此同时,她也有很强的控制欲,表面上是她照顾丈夫和孩子,好像是在伏低做小,地位卑微。但其实,她希望丈夫和女儿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你看到小雨的试卷了吧?几乎都是满分。他丈夫出门领带稍微歪了一点,她都要重新打理。”   段易眯起眼,“可一旦事情稍微超出她一点的掌控,她就会发狂,会做出可怕的事。比如她杀了小雨。我想如果她丈夫不出差,下场或许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她一直在表演幸福。”彭程想明白了,又笑了两声,“嘿,没准是她丈夫看穿了她本质,趁出差跑了呢,跟这样的人生活,压力多大啊?她丈夫可能也在演戏,敷衍她……”   段易:“这些就是没影儿的事了。副本没给线索。”   彭程一拍脑门。“等等啊……道理我都懂了,可咱们现在怎么通关?总不至于,我们得把茉莉催眠,把她这个人格杀了,再把茶花或者蝴蝶弄出来吧?这难度有点高哇?谁会催眠啊?再说,这么些天,我们从没见过茶花这个人格。没准她已经被茉莉弄死了!”   “通关一定是根据已有线索来的,而不是凭空想象。”   段易双手插兜走进次卧,目光逡巡了一周。   从空旷的衣柜,看到雪白的墙壁,段易想到昨天这里还贴满了小雨的奖状,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唏嘘间,他再从她空无一物的儿童床,看到床前面的课桌上。   视线忽然在课桌上的某一样物品上定格,段易心脏都跳快了几分——他想到了通关办法。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余光瞥到什么,整个人愣住了。   站在原地,段易猛地回头,看到与自己相隔数步的明天——他左手从衣兜里摸出了平板,右手在指纹解锁后快速地点了几下。   紧接着,系统广播响起来。“请7号玩家在10分钟内进入囚牢。”   段易嘴角无声蹦出个脏字。   ——他妈的明天到底在搞什么?   ·   在离开次卧前往囚牢的时候,段易都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挺平静的。   大概是被明天骗了太多回,无论他做什么,段易现在都不会觉得太过惊讶。   也因此,在回过头看向明天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非常无波无澜。   明天站在房门口目送段易离去,他的身体一半站在阳光里,一半藏在门板投来的阴影里,眼神讳莫如深,瞳孔里一点光都看不见。   他就这么淡淡注视着段易离去,直到段易回头的时候,明天看到了他眼里的平静。   段易平静了,明天却似乎反而因此不平静了。   在看到段易的表情后,他那漆黑的瞳孔几不可查的一震,旋即如石子落水,短暂的涟漪散去,便了然无痕。   男女是分开关押的,女生在囚牢二,男生在囚牢一。   手指贴上门把手,经指纹识别,段易得以进入囚牢一。   这里面已经关了两个男的,一个是17岁的高中生查丛飞,他是这一回的白狼王。此人自称有社恐,段易一直跟他交际不多。至于另一个男生,则是在第二晚被狼人刀了的11号猎人,他是这次副本才出现的新人,段易也跟他不熟。   这会儿这两个人正在打扑克,神情倒还挺自在。   瞧见段易进屋,11号猎人立刻放下扑克起身问:“外面什么情况?你是什么身份?”   段易看他一眼。“你那晚把真预言家带走了。”   11号猎人的头上立刻出现了整整一排感叹号和一排问号。   “什、什么?2号和6号是演戏?演了一出狼踩狼反水立警的戏?卧槽,这……”11号目光惊疑不定,问段易,“那你呢?你什么身份?”   段易平静道:“在你面前跟你玩扑克的是白狼王,他今天早上带走了1号守卫。而我是女巫。”   “卧槽、那我们……我们岂不是……”   “是。我们输了。”   囚牢里有8张床之多,随便找了张显然没人动过的床,段易直接躺了上去。   清亮的眼里倒映着天花板,他眉头浅浅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紧接着,系统广播声响起。“神职全部进入囚牢,狼人取得胜利。‘大坏蛋’遵守承诺,让四名狼人重获自由。现在四名狼人可以从房门口离开,一个小时后会有巴士来接你们。”   “两间囚牢会暂时开启五分钟,暂时被关押的4号、6号、8号三位狼人可以离开。囚牢内其余好人玩家不可离开,否则会被强制登出游戏导致死亡。”   广播结束后,囚牢一的铁门自动打开,8号白狼王查丛飞颤抖着身体来回扫了段易和11号猎人一眼,终究赶在铁门合上前飞奔着跑了出去。这之后,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寂。   许久之后,打破沉寂的是11号崩溃的声音。“我、我们怎么办?我不想死……我想活!我不!我不——!”   他话还没说完,段易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骚味。   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段易捂住口鼻看向11号,发现他裤子床单湿了一片,竟是尿了。   “怎么吓成这个样子?”段易皱紧眉头问,“难道你……知道失败的好人会遭遇什么?”   11号流着眼泪,嘴角却露出一个森然的微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点阴沉的味道。“我当然知道。呵呵……我当然知道。”   “5号、9号、11号,还有12号……我们四个是这次新来的。而我们上个副本是一起通关的。你知道我们怎么过关的吗?”   段易几乎立刻意识到什么。“你们四个在上一局里……是狼?”   “是。可能是报应吧……”11号眼泪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淌,说出的话却很令人骇然,“我们上一个副本也是屠边局。一共十二个人,除了我们四个狼,好人全部……全部死了。一个、一个都没逃出来……   我看到了他们死的场景……那实在、实在太……”   ·   此时此刻,客厅内。   象征着通关的那道房门打开来了。   4号、6号和8号三个狼人在广播通知后陆续离开,客厅里的狼只剩2号明天一个。   此外客厅内还有三个好人,5号新人、10号张卓和3号彭程。   三个好人走到门口眼巴巴望着狼人离开,目光充满了羡慕、渴望、以及恐惧。   不过他们的恐惧程度显然是不同的,张卓和彭程并不知道好人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所以他俩怕得没那么厉害,心中更多的是基于未知的惶恐。   但5号就不一样了,他一下子跪在玄关处,眼泪鼻涕不断地往下落。   紧接着,门外走廊里响起了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5号愈发惊恐地瞪大眼睛。   ——他知道这意味着茉莉回来了。   而更为恐怖的是,除了高跟鞋踩在走廊里“咚咚咚”的声音外,还有某种金属重物被拖在地上发出的刺耳摩擦声。这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不住地回响,就像死亡的号角。   所有人都很快反应过来——茉莉手上拿着一把斧头。   彭程、张卓、5号三个人,就这么望着被打开的房门口,行动因为恐惧而变得呆滞,仿佛双脚黏在了地板上,彻底动弹不得了。   半晌后,忽然有人动了一下。   张卓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彭程更快地下意识伸出手,可连那片衣角都没握住——5号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直接朝门外奔了去。   “诶你——!”   “5号你干嘛!”   没人能阻止5号,他一脚踏出房门,紧接着整个人从踏出门的那只脚开始变得透明,继而活生生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张卓吓呆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5号这么做的原因——他比自己这一批人经历过更多的副本,他知道输的好人会遭遇什么,他不愿惨死在NPC手里,这才故意通过违规的方式自杀。   好人会死得多惨?   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张卓浑身都哆嗦起来。   这个时候,高跟鞋的脚步声和斧头擦过走廊地板的声音越来越大,张卓惊惧的瞳孔几乎紧缩成了一线。在他的正前方,那打开的房门是那么有诱惑力,可是他根本不敢踏出去。   忽然有人拉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张卓回过头,发现拉自己的是明天。   他那一瞬有些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不走?   明天淡淡看他一眼,再朝彭程招了招手。   因为目睹了5号自杀而死的场面,彭程也有些懵,他后知后觉,根本没回过神来,直到明天又叫了他一声,他猜测到什么,赶紧问:“你、你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明天道:“我当然是想救你们。”   “我们还能被救吗?”彭程有点不可置信。   一旁张卓也一脸又惊又怕的样子。   “你们现在也只能相信我。否则你们马上都会被茉莉砍死。”明天道,“彭程,你多少有点身手,麻烦你在门口拦着茉莉。我带张总去做完通关的最后一步。”   “行、行我……”彭程立刻冲向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又对明天道,“我尽量拖住她。只是我怕你骗我,你得先说服我,好人怎么通关?你打算让张卓做什么?”   明天开口道:“狼人能够离开这里了,但副本的故事本身还并没有结束,所以好人如果想要活下去,一切都还有回旋余地。”   “茉莉就是蝴蝶,也是杀人凶手。我们找到了蝴蝶,现在无非是还差通关的最后一个环节。副本里的各项线索一定是用意的。还记得小雨房间里电话上的贴纸吗?上面写了,110是报警电话。”   “蝴蝶改名换姓成为茉莉,是在跟警察玩捉迷藏。所以,张总只需要拿起听筒,拨打110”就可以。通关很简单。”   走廊外的高跟鞋声和斧头声已近在咫尺,彭程守在门口,如临大敌般汗如雨下。“我知道了。那啥,10号你赶紧去!我帮你挡着危险!你快去打电话!”   张卓听罢,立马拔腿冲进了次卧。   拿起电话听筒的时候,他还有些发抖,不过这回是出于劫后余生的激动。   “我明白了。我现在报警,说找到蝴蝶就行了!”张卓激动之下抓起了电话,刚播了两下“1”这个数字,他的手指一抖,整个人又迟疑下来。   转过头,他望着刚进屋的明天问:“只是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明天修长挺拔的身躯立在门口,身体像一杆标枪一样直。   他的五官被灯光晕染得光影分明,像精心雕刻的雕塑。   平静地注视着张卓,他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意。“我救的不是你。是我上司。他还在囚牢里。同事一场,我不想他被茉莉砍死。你作为好人,这个电话得由你来打才行。毕竟我们狼人已经通关了。” 第31章 捉迷藏10   同一时刻, 囚牢一内。   段易靠在床边一边抽烟,一边竭力说服自己尽力无视掉屋子里那股让人不堪忍受的味道。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明白,等死的感觉实在格外难熬。   死神的镰刀骤然划破咽喉, 或是在灭霸打了个响指之后灰飞烟灭,这些死法都不会让人感到痛苦,至少它不折磨人,因为它是在瞬间、在不经意间降临的。   但现在段易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死、死法又是什么,这时光就显得格外漫长了。   死刑犯在最终等到枪决或者电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会不会感到解脱?   段易奇异地发现自己这会儿竟然不是很害怕, 以至于还能分出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念头交织在一起,在他脑海里不断缠绕, 就像乌云飘散后再聚拢, 最后凝结成了一张脸——是明天的。   他忽然想起了进入游戏的那一天清晨。   气压低沉, 乌云密布,明天裹挟着烟水冷气出现,眼里团着看不清的云雾,那神情和之前工作的时候完全辩若两人,就好像……   就好像他知道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会发生似的。   段易紧皱眉头陷入沉思, 直到手指被一烫,才蓦地惊醒过来。   这个时候出人意外的响起了广播声。“10号玩家已找到蝴蝶, 触发通关条件。玩家通关,解锁捉迷藏副本, 囚牢会自动打开。囚牢内的玩家可自寻出路离开。”   段易怔愣片刻, 把烟头扔进垃圾桶,倒是很快反应过来。   囚牢门自动打开, 他快步走至门口,再停顿下来转身看向11号。   11号瘫坐在床上,形容十分狼狈,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广播听上去太过不可信,他竟然一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段易走上前,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后颈,这一巴掌总算让他惊醒过来。瞪大眼睛跳下床,他哆嗦着道:“啊,谢谢!走!我们现在就走!”   在走廊里,段易遇到了刚从囚牢二里走出来的三个好人姑娘,1号守卫邬君兰、9号新人、和12号真预言家,朝她们点点头,段易走到队伍前方,示意让所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一路往前走了几步,段易果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客厅的方向飘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叮里哐啷重物翻到的声音、以及金属对撞相击导致的尖利摩擦声。   段易几乎立刻意识到客厅里有人在打斗,这时候他正好走到厨房门口,走进去快速提了把刀在手里,另一手再操起一个平底锅,回到走廊里,他对身后的四个人压低声音说了句:“可能是茉莉还在搞事情,我先去那边看看。你们见机行事,能跑就先跑。”   语毕,段易立刻冲向了客厅。   客厅里的场景着实超乎了段易的预料。   寸头彭程,和那没怎么打过交道的新人5号不知所踪,10号张卓则倒在血泊里咽了气。   张卓的死状极为可怖,脖颈几乎整个被斧头砍掉了,只剩一点皮肉连着头,这会儿血还在往外噗噗地飙,而他的头偏了过来,正死不瞑目地瞪着段易。   但此刻段易无暇顾他,而是快速把周围的情形扫视了一遍——次卧的门板倒在地上,横跨了客厅次卧两个房间;沙发已经彻底散成了一大堆棉絮;玻璃茶几整个碎了,无数碎片躺在地上,它们反射着屋顶的水晶吊灯,发出几乎炫目的光彩。   而就在这一地狼藉中,茉莉拎着斧头,正朝角落里的明天走去。   明天左手握着一把完整的、还没被撑开的黑伞,显然不敢轻易动用这个保命符。他的右手则扛起角落里的一个圆形小木桌,迎着茉莉走来的方向砸过去,还不忘望向段易的方向喊了句:“小易哥,快离开这里!”   小木桌旋飞而起,行至茉莉跟前,被她一斧头劈了个四分五裂。以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姿态,她高举斧头,正一步步朝明天逼近。   回过头看向邬君兰、9号、11号以及12号,段易低声道:“我去帮他一把。趁我们吸引火力,你们几个赶紧跑。”   虽然被明天骗了一路,但见他作为狼居然留在这里与茉莉打斗,显然又是在帮大家。见状如此,段易也不至于真的让他一个人对付茉莉。   段易刚跑出一步,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过头,是邬君兰把一把道具伞塞给了他。“你、你们小心!”   东西带多了会累赘,而这把伞显然比平底锅更有用,于是,干脆扔掉平底锅,一把接过伞,再朝邬君兰道过谢,段易径直奔向了客厅里茉莉和明天两方对峙的角落。   场上的形势已经发展到十分危急的地步,双方对峙的场景跟那晚颇有些相似,明天单膝跪地,凭借着一把水果刀暂时抵挡着斧头的压制。   这次水果刀架在他的右肩上,看上去随时就会崩裂。但这次的形势显然要比上次更加危急,因为明天左肩的伤还很严重,他脸色发白,汗水不断往下落,显然应对的有些吃力。   看到眼前场景,暂时放下伞和菜刀,段易几步助跑,双手撑在茉莉肩膀两端一个借力,整个人蓦地弹起来,紧接着骑在了茉莉的脖子上。双腿在茉莉身前交叉,形成一个剪刀脚将她的脖子缴紧,段易整个人向后用力,哐啷一声带着茉莉一起倒地。   地上散落着茶几玻璃的碎片,段易这一倒地,背上难免被玻璃渣刺入,疼得他顿时咬牙切齿。   喘了两口气,段易声音嘶哑地朝明天吼了一声:“你快跑!”   明天厉色道:“不行,你一个人应对不了她。前面只有我们两个得罪了她,并且她有一天只能用斧头杀一个人的限制。但现在不同了,我们打110报警,告诉警察她是真凶。这是一个刺激她的点,她要杀了所有人泄愤。明白吗?道具伞也只能挡一次死亡攻击而已。但她现在的攻击次数已经不受限制了!”   “艹,那怎么搞?还不是只有一个人牵制住他,另一个赶紧跑。别废话了,赶紧跑!”   “我如果走了,你必死无疑。”   “说了别他妈废话,你跑你的。”   “报警的时候,警察说了他们会在30分钟内赶到。现在已经过去10分钟了。没有存在彻底死局的副本。我可以撑过这20分钟!”   听到这话,段易忍不住想——如果没有人愿意牵制茉莉,而是让她挨个去囚牢里把玩家砍死的话,如果她砍得慢一点,20分钟内没砍完人,那可能最后还有人会活下来。   但那就是凭运气了。   紧接着段易就没有脑子想别的了,因为一把斧头已经朝他的面门直飞了过来。   他的双腿明明紧紧缴着茉莉的脖子,其用力之大,换了别人颈骨早就都碎了,但这种程度的招数显然并不能真正让茉莉窒息而死,在短暂的恍神之后,她恢复气力,不需要往后看,竟直接把斧头朝后一扔,向段易当头砸了个过去。   段易第一反应是侧身躲避,自然带动双腿角度变化,茉莉趁势摆脱他的钳制,然后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窜到他身前,将他死死压在地上,一把掐住住他的脖子。   段易立刻被钳制住,头都抬不起来,转瞬之间,斧头近在咫尺——   哗啦一声,一把黑伞打开,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斧头与伞面擦身而过,发出奇异的摩擦声响,伞面应声而破,转而四分五裂,紧接着斧头倒飞而回,落入茉莉手中。   ——那是明天及时开伞赶过来救了他。   抵挡了这么一下后,明天一手抓起地上段易刚才放下的另一把伞,另一手一把拽住段易往房门口的方向狂奔。   段易一路被明天拉着往前跑,在即将到玄关的位置时,察觉身后响起了凌厉的风声,右耳垂落的发丝轻轻一动,段易几乎是凭着本能迅速一把抱住明天,带着他往左边一闪一避。   明天的身体“哐”一声撞上墙,左肩的伤顿时往外崩了血,紧接着“砰”得巨响,斧头擦着段易的右耳嵌入他们面前的墙壁。   “艹,她这技能冷却时间也太短了!”段易忍不住骂一句。   明天侧头朝茉莉看去,轻呼一口气。“她用力大,所以斧头也嵌得深,她想把斧子拔出来,得费些时间。咱们快走。”   话甫落,明天再度拽着段易向房门口奔去。   然而在距离门口还有数步之遥的时候,段易又听到了熟悉的带着肃杀的风声,那是茉莉举起斧头,又朝他们劈了过来。   但这回明天的反应显然比他更快。   段易猝不及防被明天拦腰抱住、举起来,然后直接被扔出了房门外。   门外不再是走廊,副本已经解锁,段易被摔出去之后,赫然坠入的是那一片苍茫的世界。房门上贴着107的数字,旁边是用或担忧、或好奇、或惊恐地盯着他的其余玩家的目光。   段易顾不上回答他们七嘴八舌问出口的问题,而是立刻朝房门内看去。   ——门内的情形已十分凶险。   明天刚才用力将段易往门外一抛的同时,为了躲避斧头那一劈,他顺势匍匐在了地上。斧头几乎擦着他的鼻尖砍入地面。茉莉把斧头从地上拔出来需要时间,抓紧这个时机,明天赶紧朝旁边滚了一圈。斧头迅速压下来又朝他一劈,这回直接切断了他几根头发。   这回茉莉注意了控制力道,并没有让斧头嵌入地面太深,于是她的动作快了许多,竟是连续朝明天劈了三次,明天为躲斧头,就地连续滚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惊险,脸上已满是擦伤导致的鲜血。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没法再躲避了——玄关太过狭小,他已经进入一个两面墙的夹角,后背已经紧紧抵在了墙壁上,几乎再无躲避的空间。   雪上加霜的是,似乎懂得预防玩家使用道具伞,茉莉将鞋柜举起来,直朝明天砸了过去,“轰隆”一声巨响,结实的实木鞋柜重重砸上明天的左手,逼得他骤然松开伞,并且没有办法再握住伞将它撑开。与此同时,她一脚踩上明天右手,几乎让他完全失去反击的可能。   转瞬见,伴随着茉莉一声愤怒的咆哮,斧头又至,看上去明天简直逃无可逃。   “明天——!”段易大喝一声,紧接着人如利箭一般朝茉莉奔了去,先用脑袋撞了一把茉莉。旋即他立刻站稳身躯,用闪电般的速度在一秒内连续踹出三脚,分别袭击茉莉的面门、腹部、和腿部。   但在这力量强大到诡异的NPC面前,他这千钧之力却如蜉蝣撼树,并没能把茉莉击倒。   好在蜉蝣撼树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的。茉莉身体到底晃了晃,斧头也再度偏移。   抓住她这身体不稳的瞬间,明天用力将右手从她脚下拔了出来。他躺在地上,脚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勾住地上那把黑伞,朝段易的方向一踹。   两人就像演练了千百遍般,配合竟极为默契,段易身体张开如弓弦般往前一跃,紧紧接住黑伞,没耽误半秒,立刻撑开来。黑伞旋转而上,瞬间迎上茉莉重新劈来的斧头。   顷刻间,段易蹲下身推开压住明天左手的鞋柜,一把将他抗在背上,弯腰一个借力,带着他一起跳出了房门。   从房门跳出去后,段易倒在地上,明天则直接砸到了他后背上,痛得他一声闷哼。“我艹,压死老子了。”   赶紧一个翻身从段易背上下来,明天仰躺在地上喘气。“小易哥?没事儿吧?”   “没事,我都是轻伤。你手怎么样?”   “我不要紧。”   段易知道明天的手多半是骨折了。但好在两个人都逃了出来。他一时脱了力,也翻身躺在地上不住地大喘气。   头顶苍穹亦是苍茫一片,没有蓝天也没有白云。   不知过了多久,虚空之中,他隐隐听到了警车的“唔哩”声,估计那是茉莉所在的副本里,警察总算赶到了。   ·   又二十分钟后。   邬君兰费了所有脑细胞去回忆多年前解剖课上学过的人体结构,再鼓起莫大的勇气,并在段易的“怂恿”下,帮明天左手手腕错位的骨头按了回去。   末了她顶着满头汗:“早知道有今天,我就该继续深造当外科医生,而不是出来卖药。”   明天坐在地上,血淋淋的外套脱了,被段易撕成了临时一块块的长布条,邬君兰用这些布条充当了临时固定装置。布条从明天的脖子上垂下来,将他的左手吊了上去。   再过了一会儿,无人驾驶的巴士到了,玩家们陆续登上巴士。巴士里有存放药箱的地方,刚才邬君兰只来得及给受伤最重的明天做了处理,现在便拎着药箱走到了段易身边,帮他背后伤口里的玻璃渣挑了出来,再帮他消毒上药。   清凉的药膏抹上后背,疼痛得到缓解,段易长长呼出一口气,习惯性往座椅靠背上一靠,然后立刻“嘶”了一声。   邬君兰笑而不语地离开,紧接着明天坐了过来。   侧头看向段易,明天道:“你可以靠我肩膀上。”   段易上下瞥他一眼。“靠你肩上?你两个肩膀都受伤了,我再给你靠出血来。”   明天静静看他片刻,头偏过来,嘴唇靠在他耳朵旁,用低到气声般的语气说:“我不介意。你舒服就好。”   段易第一反应是有点懵,第二反应是这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段易一点花花肠子都没有,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是在觉得耳朵很痒,下意识扭头避开明天的时候,顺势往巴士里看了一圈。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当时你、张卓、5号、还有彭程都在外面。张卓被砍死了,彭程这会儿在巴士上,那5号去哪儿了?”   正过头,目视前方,明天道:“可能5号以前经历过比较可怕的副本,他看见过好人输了之后死状很惨,所以看到茉莉回来后,他跑出了房门。那时候,好人还没有报警。”   “嗯。”段易想起什么,“那时候我刚想去打电话告诉警察蝴蝶在哪儿,你就把我关进囚牢了。那个时候你也猜到了真正的通关办法?”   明天点头:“对,你被关入囚牢后,我告诉了彭程和张卓。”   段易朝周围再看了一眼,这个时候巴士已开出很久,玩家们基本都疲惫地靠着座椅入睡了,巴士内充斥着“三长一短”、“三短一长”的各式各样的不同呼噜声。   在各式呼噜声的掩盖下,段易向明天靠近,在他耳边低声问:“你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赢得金币吗?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明天轻声道:“在赢得金币的前提下,确保你不受伤害。就是这么简单。我没有什么复杂的想法。其实这也是一次试验。现在我们知道了,狼人赢了的情况下,也有办法护住好人。好人没法获得奖励,但还能活下来。”   眯起眼睛,段易自下而上地从明天的侧脸望过去,看见他长而宽的眼梢,睫毛下垂时投下的一圈阴影,以及再往下那高挺笔直的鼻梁。明暗变化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张刀削斧凿的脸,实在比他们公司请的小鲜肉代言人要高级很多。   “我没有为张卓的死惋惜的意思。毕竟他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但我还是想问一句——”段易贴着他的耳闻,“是他打的电话报警?”   “嗯。”明天点头。   “他在金融圈玩得转,是因为他背景深,有关系网,手下人才也挺多。但他本人的智商并不高,也就比脑残好上一点点。”段易再瞥向明天,“他是听了你的指挥,才去打的电话?”   明天把脸侧过来,对上段易的目光。“我没打那个电话,是因为狼人已经通关,我怕我已经被算作副本外的人,所以我告诉了张卓和彭程。张卓打完电话,茉莉直接砍碎门板冲了过来,追着他砍,我让彭程趁机离开,我留下来接应你们剩下的人。”   “茉莉追着张卓砍,是因为张卓报了警。”段易说出这么一句总结的话,“报警这个行为,虽然是通关方法,但也会触怒茉莉,引来她最强势的攻击。茉莉对于他的攻击,也许会比对付我们的时候还要厉害。所以,报警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明天点头:“可以。但这是我们事后的推测。在报警前,我们并不知道会引发这样的后续反应。”   真不知道?   还是假不知道?   光凭这一件事无法窥探什么。但如果联系到上个副本邹平的事,段易就觉得不对劲了。   上一回,邹平下毒害死5号,引来了园林主人的杀戮,最后他死在了那个副本里;这一回,张卓报警,死于暴怒的茉莉。   这两件事,明天都表示自己是事后知道的。可是,催使邹平杀5号的《兔子童谣》纸条,是明天给的;让张卓打电话报警的,也是明天。   ——会有这种巧合吗?   可转瞬他闭上眼,眼前浮现的是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极重的实木鞋柜压向明天的左手,茉莉尖锐的高跟鞋狠命踩上他的右手,再来是他严重受伤的双肩……   他确实救了自己、也救了囚牢里的其余人。   如此,明天整个人好像被割裂开来了。   他的灵魂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藏在阳光下,一半躲在阴影里。   紧接着段易想起的是那个杀了武林盟主、却又成为了他的剑客,那个屠龙后成为了恶龙的少年,以及那个饱受家暴之苦、最后却又杀了自己女儿的茉莉……   这些故事重叠在一起,似乎共同凝成了某种隐喻,最后结成了一把刀——横在了明天两半灵魂的中间。   段易呼吸几乎一窒,他猛地睁开眼,再侧头,对上明天一双如雾的眼。   “明天——”   “小易哥,相信我。我只是想救你而已。”   - 第32章 捉迷藏11   度假区内有自助诊疗大楼, 里面有自助拍X光片的设备,并配有详细的使用说明。   唯一有医学背景的1号邬君兰无疑先把这里面研究了一遍,然后开始为受伤最重的明天进行治疗。X光片显示, 他手腕错位的骨头已经被邬君兰成功掰回去了。松了一口气后,邬君兰开始帮明天打石膏。   烧一壶水,放至温热之后,将石膏浸进去泡透,挤掉水分, 摊平,加上棉垫, 包在明天的左手手腕上, 最后邬君兰帮他用绷带一层一层缠紧。   邬君兰做这一切的时候, 段易和彭程在诊疗大楼前面的空地上抽烟。   “所以——”段易问彭程,“明天让你去门口守着拖延茉莉,好让张卓能顺利打电话。可是茉莉进来后,看都没看你,直接朝次卧奔了去, 然后立刻解决了张卓?”   “是啊没错,就是这样。”彭程喷出一口烟, 脸上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我还以为我要遭殃, 没想到是张卓。”   说完这话, 见段易神情严肃,彭程问他:“哥们儿, 在想什么呢?怎么这么沉重?”   “我在想明天这个人,他……”段易欲言又止。   彭程倒是笑嘻嘻碰了碰他的肩膀。“知道了,被他骗了, 不痛快吧?不过我觉得他的做法很正常啊。他抽到了狼人牌,想拿金币,也无可厚非。那要尊重游戏底牌嘛。再说了,金币能买保命道具,多给力啊,谁不想要金币?”   段易没接话,彭程往诊疗大楼的方向望了一眼。“我觉得君兰妹子也是一个意思。不然她干嘛要帮明天治疗呢?我是觉得这小兄弟真的够意思了。他都让我先跑出去,说他一个人对付茉莉。”   彭程说的,段易自然都知道。   明天从没想过害自己,这点他也能看在眼里。   只是关于他的部分做法,又着实有些让段易细思极恐。   “话说回来,我在想一件事……这游戏里好像有很多隐藏的规则啊。”   彭程叼着烟盘算了一下。“比如邹平下毒害人激怒了周振安,张卓报警会激怒茉莉……咱们得总结下经验教训,以后得想办法规避这些,免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有,就拿这次来说,你们神职都在囚牢里,其实反而安全。我们这几个在外面客厅的平民,那是茉莉首当其冲的攻击对象啊!如果我们撑过了20分钟,你们躲进囚牢,也许最后会没事。所以啊,如果咱们下次玩这种局,让狼人屠神还是屠民,要多考虑考虑才行!”   事关段易自己,所以他有如身在庐山的人。   现在彭程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让他从山里抽离出来,俯瞰了整件事情的面目。   “小易哥,相信我。”   “我只是想救你而已。”   ……   这是明天对段易说过的一句话。   段易不由想——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难道他在自己将要打“110”的那一瞬间刀了自己,是为了保护自己吗?   可这同时也印证了一件事——他或许比所有人都要熟悉这个游戏的规则。   《捉迷藏》副本里,囚牢里反而更安全;报警会激怒茉莉;下毒会激怒周振安……这些隐藏规则,难道他也早就摸清楚了?   如果这个假设成了真,再顺着推测下去,那么明天确实是有意让邹平和张卓去死。   从这个角度看,明天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很强的目的性,并且他的行为逻辑总算能说通。   那么段易唯一不能摸清楚的,只剩下两件事。   第一、他的目的是什么?   第二、为什么他不愿意对自己坦白?他在顾虑什么吗?   ·   晚上6点整。   玩家们聚在餐厅吃饭。   11号猎人倒了一杯酒走到明天面前,居然是朝他敬酒。   这个时候他当然已经冲了澡,把身上的臭味全部洗掉,再换了酒店里准备好的干净衬衫与长裤。   跟明天碰了个杯,他一口喝干了杯中酒,脸颊泛着羞愧的红。“真的挺感谢你。我这回真以为自己死定了……想到我自己之前的做法,我真是、我太感到汗颜了……”   “我们四个是狼,在上个本里遇到的那个boss太可怕了。我们没想到通关办法,也不知道怎么跟boss硬刚……好人们……好人们全都死了。”   “今天我喝这杯酒,一来是真的想感谢2号明天,二来,就是想对大伙儿说说心里话。金币不重要、输赢也不重要,反正我不在乎我所在阵营的输赢,我希望大家以后不管谁赢,都可以尽量救对方…   …我可能有点语无伦次,但我挺感谢我融入了这批玩家。总之……大家以后一起帮扶!”   对大家伙儿说了一番话,11号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再对明天由衷道:“真的、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和7号,我们都死了!”   “不用谢,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两手都不方便。就不喝酒了。”明天道。   他一只手打了石膏,另一手缠着纱布,不仅不能喝酒,连饭都没法吃。   但他坐在段易旁边,段易也不能不管他。   于是段易帮他切好了牛排,再让他张嘴,用叉子叉了一块喂给他。   明天嚼了几口牛排咽下去,深深看向段易:“谢谢,我……”   “打住。两码事。”段易看了眼周围,小声在他耳边道,“你救人是真的,为了救人受了伤,也是真的。所以现在你双手不方便,我帮你也是应该的。但邹平和张卓的事,你瞒了我。所以,别跟我套近乎。没见过你这么会忽悠人的。”   如此,段易虽然在帮明天吃饭喝水,但一路默不作声,并没和他多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9号姑娘首先也对明天表达了感谢,其后表示这是狼人杀游戏,大家为自己的阵营玩儿,本就无可厚非,她被骗得心服口服,还输得心甘情愿。但她是真对着游戏感兴趣,想要复盘一下。   于是在她的带领下,大家居然还真的复盘起了这局狼人杀。   第一晚,2号狼人明天自刀,被7号女巫段易救。   次日白天,6号狼和2号狼玩反水立警的套路,12号真预言家跳出来给9号发金水。最后被票出局的是6号狼人。   次日晚,11号猎人被刀,带走了12号真预言家,直接死了两个神。   第三天白天,2号狼明天继续悍跳给9号发查杀,9号出局;4号狼被段易所诈,想打倒钩狼,被段易怀疑。于是这日晚上,7号段易毒杀了4号。   第四天,白狼王自爆带走1号守卫,明天刀走段易。   复盘了一下这四天的情况,9号忍不住问明天:“你们怎么精准地刀到猎人的?”   明天淡淡道:“那晚我没刀人,是4号刀的。”   11号忍不住反思。“我还是太菜了。不是说我该信任2号、还是12号的问题。我应该暗示一下自己有神职,争取到守卫的守护,那就好了。但我白天没敢说太多。”   4号康含音看他一眼,道:“抱歉了。我刀的你。当时我发言的时候,在观察大家的表情。这一局划水的好人其实挺多的。但像张卓、5号他们,从头到尾一脸平静,那是真划水、真不知道怎么弄。但你中途露出了一些犹豫的表情,好几次欲言又止。所以我觉得你可能有神职。是我先选择了你,8号白狼王是跟着我刀的。”   段易这时候追问一句:“所以你们狼的刀人机制到底是怎么样的?”   康含音道:“只要有狼选择了玩家下手,就会开始一个30分钟的计时;30分钟内,其他狼可以选择自己想刀的玩家,也可以弃票。最后看哪个玩家得到的票数最多。如果出现平票,以第一个下手刀人的狼选择的玩家为准。”   原来如此。段易抬了下眉毛,给自己切下一块牛排。   9号姑娘还没过瘾,又问明天:“你为什么给我发查杀?”   明天淡淡道:“因为这是屠神局。你第一天白天先穿预言家的衣服套话诈狼,之后再脱衣服,这种表现,有一定可能是神。因为万一有人拿你这个行为踩你,你可以用强神的身份为自己表水。所以我得把你这个神推出去。”   9号想了想,追问:“那如果我真是神怎么办?你不怕我强势怼死你。”   明天抬眸看她一眼。“我还有4号狼队友可以跟你对跳,又或者8号白狼王直接带走你。”   “那、那你——”9号忍不住站起来,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你怎么敢在第一晚自刀呢?万一没人救你的话……你们这个套路就玩不起来了啊。”   9号问的这个问题,算是段易从头到尾都没想通的。   事实上就是因为这个问题,他才会一直在要不要信任明天这件事上徘徊。   所以现在段易也特别好奇明天的回答。   明天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声对段易说:“小易哥,我有点渴,想喝汤。”   段易瞄他一眼,端起一碗蘑菇玉米浓汤,用瓷勺子舀了一勺喂给他。   明天立刻皱了眉,随后似乎咽得很艰难,但并没把它吐出一句,末了只是道:“好烫。”   “……”段易眉毛一挑,“得寸进尺,还想我给你吹凉?”   一旁,彭程口不择言打起了趣。“明天啊,我看姑娘们都对你崇拜得很。你怎么不让姑娘给你喂汤?大老爷们儿哪会伺候人?”   邬君兰听罢,倒是白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好像女孩子生来就是伺候人的。”   “哎、我、我没……我没这个意思,冤枉啊!”看得出彭程很急,“小姐姐,你千万别误会我!我、我只是提醒明天一下。受伤的男人容易招姑娘心疼,他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应该抓紧机会跟她增进感情!我没有你刚才说的那个意思啊!真的没有!我很尊重你们女孩子的!”   段易听得好笑,没真的帮明天吹汤,只是拿汤匙快速搅了搅,估摸着差不多凉了,再喂他喝了一口。喝汤的时候,明天牙齿贴着勺子边缘,嘴唇跟白瓷勺子的红白对比十分鲜明,他朝段易笑了笑,才把这口汤喝下。   喝完汤,明天看向9号,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敢自刀,当然是因为你的提议。我确实不能确保这件事。但狼人们讨论的时候,套路是我提的,所以风险该由我来冒。”   “那、那这……”9号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天道:“狼人杀里没有完美的套路。各种套路都有一定收益、也有相对应的风险。我有赌的成分。只能说我最后赌赢了,比较幸运而已。”   -   当晚,夜深人静,也许是因为在巴士上睡了一路的关系,躺在床上的段易并没能立刻睡着。他脑子里不断浮现刚才吃饭时明天说过的话。   他敢自刀,真的是因为赌?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段易脑子里突然浮起一个念头——除非他知道自己是女巫,他才敢自刀。因为他了解自己,知道自己肯定会救人。   察觉到这点,段易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跳得十分剧烈。   呼吸几口气,平复了心跳后,段易去到卫生间用冷水吸了几把脸,随后离开了酒店。   这个度假区跟段易上回住的那个十分相似,不过细节处略有不同。   尽管天色已晚,但这里的路灯足够明亮。   出酒店逛了一圈,最后段易走到了酒店旁边的道具商店。   一脚踏进商店,段易开始挑选道具。   这次他所在的阵营输了,没能得到奖励,他身上只有上次剩下的10枚金币。   10枚金币能购买的道具只有线索高亮笔和危险预警铃。这个铃铛已经被证明没什么用,所以段易下单了线索高亮笔。   道具会自动送到他的酒店房间,但购买完成后,段易并没有立刻离去。   回到主页面,他查看起其余道具。   连续往下翻了几页,他思忖片刻,再次选择了按价格从高到低排序的方式查看商品。   价格最高的很多道具的图片、价格、功能全是问号,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路往下翻,段易发现这回多了两样东西。   【茉莉的斧头】,价格:500。   【茉莉的蛋糕】,价格:400。   再往下,是【摄梦傀儡】,价格:300。   这三样东西,都是段易在副本里遇到过的。   他琢磨着,这三个道具之前在商店里也是问号,自己刷过了对应的副本,才能解锁对应的道具,让它们露出真身,而不再是问号。   不过这三样道具并没有详细的功能说明。段易估摸着,玩家需要结合副本故事去揣测。比如茉莉的斧头,那估计就是可以砍人的利器。   从摄梦傀儡继续往下翻,过了一会儿,段易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有一种道具叫【偷窥镜】。   偷窥镜功能说明:能选择一名玩家,知晓其身份底牌;使用后偷窥镜自动消失,无法出现在其余玩家面前。   价格:250金币。   这种道具其实并不意味着在狼人杀里作弊。   因为如果存在这种道具,那么假称自己有偷窥镜、并且看了某个玩家的身份,这也可以成为一种狼人杀的对局套路。这无非跟声称自己是预言家是差不多的玩法。   当一个玩家声称自己有偷窥镜时,只有他自己知道真假,其他人不能轻信,得去盘逻辑。   段易摸清了偷窥镜的玩法,但同时也变得严肃下来。   这个道具的存在,印证了他的猜测——假设明天有偷窥镜,他看到自己是女巫,这样他就敢自刀了。这样一来,他自刀的套路就不是赌局,而算是胜券在握。   可是他哪里来的250枚金币?   他跟自己这一批人不一样,他不是新人玩家?   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   同一时刻。明天房内。   6号温如玉坐在他面前。“其实你让我做低自己身份的时候,我真挺犹豫的。”   “那我没让你失望吧?”明天缓缓开口,“现在我告诉了你很多别的信息。对于我说的一切,你还有怀疑吗?”   温如玉道:“没有。我信了。那以后继续合作愉快。”   想到什么,她又好奇地追问了一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把你的真实背景告诉我?我以为你会告诉段易。你和他的关系看上去好像很好……你为什么不跟他合作呢?”   明天侧过身,透过落地窗看向如星般排列在度假区的路灯。   良久后,他道:“有些事情,我一个人做就可以了。我希望他走在阳光下,永远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一点点肮脏也不要沾染。”   怔愣了片刻,见明天没有再与自己谈话的意思,6号温如玉告辞离开。   回过头来,明天抿了一口威士忌,看向温如玉背影的目光刹那冷若寒霜。   已经除掉四个了。   下一个,该轮到你了。 第33章 捉迷藏12   时间将近午夜, 段易回到了度假村内的酒店。   电梯门开,他步入走廊,抬头一看, 正好看见6号温如玉从明天房里离开。   温如玉关门,随后直接转身背对段易往前,所以她并没有看到段易。   盯了一会儿她的背影,等她回房了,段易瞧一眼明天的房门, 也没多问,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次日段易起得很早。   后背有伤, 所以这夜他是趴着睡的。不过早上醒来的时候, 他感觉自己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走进浴室, 脱下外套,拆掉纱布,段易扭头从镜子里看自己的后背,发现伤口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   ——看来,在度假区的时候, 如果玩家受了伤,恢复起来是要比现实里快的。   伤口隐隐有些发痒, 段易给自己上了点药,但没再贴纱布, 直接套了个T恤就出门了。   一打开房门, 他就看到了斜对面房间刚出门的明天。   明天的左手依然打着石膏,行动颇为不便。段易琢磨着, 他实在受伤很重,所以尽管在度假区的时候身体康复的速度会加快,短时间内他的石膏还没法拆。   “打算吃早饭?”段易问他。   明天看他一眼, 然后点头。   段易转身走向电梯。“身上有伤,回屋待着吧。我帮你带过来。”   “谢谢,小易哥我——”   “不用谢。我正好有些话想跟你说。”   片刻后,经电梯,段易到达餐厅。   挑选了一些点心和粥,找到打包盒自行打包完毕,段易拿盘子重新挑选了一些食物,是打算先坐在这里吃一顿。   环顾一眼餐厅的情况,他越想这个系统越觉得奇怪。   ——昨晚大家庆祝劫后重生,在这里吃得杯盘狼藉。之后是没人收拾餐厅的。但今天早上一来,餐厅自动焕然一新。   段易正吃着饭,有人端着盘子坐到了他对面,是4号康含音。   “不介意吧?”康含音问他。   段易摇头,见她坐了下来。   瞥一眼段易桌上的打包盒,康含音问:“这是带给2号大佬的?”   段易点头。   康含音又道:“你们关系好像不错。”   段易咬了一口包子,不置可否。   康含音看了他一会儿,说:“   昨晚温如玉去他房里,两个人聊了蛮久。你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吗?”   “不知道。”段易下意识皱眉。   康含音眼睛眯了一下。“上一局里,我们狼人第一次聚在一起讨论的时候,明天说服温如玉狼踩狼,温如玉答应得很痛快。我觉得这不符合她多疑的性格。我猜测,在我们四个狼人聚在一起讨论之前,他俩先见过面打过商量。我真不知道,明天是怎么说服她,让她甘愿自己囚牢的。”   段易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道:“哦。我也不清楚。事实上,这确实是我刚开始没有怀疑明天的原因之一。我也以为6号不会为了替他做身份而自愿进囚牢。”   “看来你还真不知道?”康含音上下打量段易几眼,“我总觉得2号大佬有点奇怪。”   段易没搭话,康含音又道:“温如玉有时候会犯花痴,但她本质上是个非常严重的利己主义者。如果不是明天许诺了她什么,她绝对不肯那么做。可是明天能许诺她什么呢?”   嘴角有着淡淡的嘲意,她道:“从前在大学的时候,她的备胎可多得很。她对男人只有利用,没有付出真心的可能。明天各方面确实比较出众,可我不觉得她会摒弃自己的原则,真的喜欢上明天什么的。所以,如果排除这个原因,他俩一定之间有什么秘密交易。”   段易仍然没有接康含音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再咬一口包子,才开口问:“你刚进游戏的时候,为什么不选5号?”   康含音道:“温如玉让我别选5。她说她对5的预感不好。”   “那你为什么不选7号挨着她?而是隔了个位置,选了4?”   “我不知道……我当时好像没看到7,以为已经有人选了。反正她让我别选5,我想着离她近点呗,顺手拿了个4,怕再耽误时间了会受惩罚。我对7号没什么印象。”   蹙眉思忖片刻,段易再问:“你和温如玉怎么上的长江大桥?”   “我们学校的分校就建在那片鸟不拉屎的开发区。但老校区在市中心。那天老校区有个演讲,是我俩感兴趣的。所以我俩叫了网约车去市区。”   “网约车的司机没来这游戏?”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目前没遇到他。怎么?”   “倒也没什么,我也没看到过当时开车载我的司机,想顺带问问你。”   拿着汤匙在粥里打了几圈转,段易又问:“你来游戏那天早上去过S酒店吗?”   “问这个干嘛?”   “试着找下我们这批玩家的共同点。这回四个加入的新人,在捉迷藏之前玩过三个副本。但我们不同。我觉得这背后还有别的原因。”   康含音想了想,道:“那天早上我没去过。不过我去年去过。我今年大二,去年大一。我是外地人,爸妈当时怕我对这个城市不了解,迷路什么的,所以不远千里送我到的学校。他们没法住学校,所以只能住在附近的S酒店。我也跟着住过一晚。但这好像说明不了什么吧?那破开发区没几个好酒店。我选择S酒店也是无奈之举。”   段易摇头:“我也不清楚。还得再往下看看才知道。”   “那2号和温如玉——”   “我真不知道他俩什么关系。”   “行。那我去找温如玉旁敲侧击。”   ·   吃完早饭,段易拎着早饭敲响明天的房门。   少顷,明天打开房门。   听见浴室有淋水声,段易问他:“你伤成这样怎么洗澡?”   “右手是皮肉伤,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举起淋浴喷头冲一下。不过既然你先来了,我先吃——”   “不着急,水都放好了,你先去洗澡吧。”段易进屋,把早餐放到桌子上,找了个沙发坐下。   “行。那你等我一会儿。”明天深深看一眼段易,转身走进浴室。   在等明天洗澡的功夫,段易靠在沙发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他昨晚想太多闹失眠的缘故。   于是,半晌后当明天裹着浴袍走出来,一眼看到闭着眼睛睡着了的段易。   单手拿了张小毯子过来给段易盖上,明天坐到了他对面,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段易这觉睡了很久。   等他好不容易醒来,冷不防一睁眼,正对上明天的目光。   这让他几乎一愣——他总不会一直坐在沙发对面看着自己睡觉吧?   抬手按了按脖子,段易打了个呵欠。“几点了?”   明天道:“十点。累的话,去床上躺会儿?”   段易摇头,起身找了瓶矿泉水,打开来喝了几口。   重新坐到沙发上的时候,他听见明天问:“小易哥,你在我面前睡得这么好。这表示你潜意识里对我没有防备,是不是?”   段易抬眸看他,倒是很自然地回答:“我本来就从没觉得你会害我。”   闻言,明天浴袍下的手下意识握成拳,眼神霎时清亮了一分。   段易再道:“打楚青的时候,你帮过我,也帮过彭程以及其他玩家。捉迷藏的最后阶段,一开始也是你一个人在抗茉莉。这些做不得假。”   “你独自打茉莉的时候,是真的豁出了性命。这不可能是你为了取得某个人的信任而作秀的举动。好歹我还是分得清。不然我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   明天开口,还没说什么,段易又道:“可在另一方面。你确实骗了我。明天,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进游戏的那天早上,你来S酒店给我送文件,之后我提出你跟我们一起走。你拒绝了,你说自己开车。所以我想问的是,你真的上长江大桥了吗?”   回答段易的是明天的沉默。   于是打量明天片刻,段易再问:“现实和游戏的时间存在差异?你有什么别的身份或者特殊的任务吗?比如杀掉邹平、张卓,是不是你的隐藏任务?如果你是在惩恶扬善,你大可以告诉我。除非,受制于某种规定,你不能说?”   轻轻呼出一口气,明天眉头皱起来,望着段易说:“你比我想象中要还更敏感一些。”   “所以呢?”   “抱歉,我不能说。”   “好。你不能说,自然有你的理由,我不逼你。但如果是这样,对你的来历、目的……我只能持保留态度。”   “小易哥——”   “对于上个副本里你的选择,我完全可以理解。既然来了游戏,就得遵守规则。金币非常重要,为了赢得它,你为自己的阵营盘算,对得起自己的底牌,也对得起与你同一阵营的队友,这无可厚非。”   “另外,邹平因为一个根本还没有确定的通关条件,就能直接杀了5号做尝试,他确实死不足惜;张卓更是在现实世界就背负了人命,如今算是因果报应。除了被邹平牵连的那个5号,我暂时没发现你随便害无辜好人的事实。所以我也不太介意这点。”   “但以上只是站在上下属的角度,或者普通队友的角度来说的。作为朋友就不一样了。”   段易站起身对明天道:“如果你我只是这游戏里恰好凑在一个批次里的玩家,你的做法我通通不介意。但也仅止于此了。我没法把你当过命的兄弟。”   段易是带着些许气恼说出这句话的。   他说的确实也是心里话——作为普通队友,站在明天的立场上,他基本能够理解他所作的一切。但他们或许没法进一步做朋友或者兄弟。   对此,段易也觉得十分遗憾。   两个人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两个副本了,彼此在最危急的时候互相帮助过,本该能成为生死之交的兄弟。但现实偏偏与他的所愿背道而驰。明天隐瞒了太多,段易很难做到心里对他完全没有隔阂。   所以段易在遗憾之余,还难免觉得有些痛心。   段易万万没想到的是,针对自己这番肺腑之言,明天竟说出一句:“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和你当兄弟。”   “……”段易几乎气笑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明天几步上前,却是伸出一支胳膊绕至他身前,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继而身体弯曲,将下巴抵上了他的肩膀。   “搞什么?”段易蹙眉,不得不暂停脚步。   “我没想要别的。”明天的声音有些哑,“你只要相信我不会害你。这就够了。” 第34章 开膛手1   这次的休息时间依然是七天。   七天后, 根据系统的指示,十个幸存玩家来到了酒店门口的一个指示牌下,等待巴士来接他们去下一个副本。   巴士还没到的时候, 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天。   经过七天的相处,大家已经混得比较熟了。   9号那个对狼人杀很感兴趣、非常喜欢复盘逻辑的姑娘叫做许若凡。   11号那名带走了预言家的猎人叫做白立辉。   但对于12号真预言家叫什么名字,没有人知道,因为这小姑娘一直不肯说。   这会儿横竖等车无聊,几个玩家就围在小姑娘身边问人名字。   彭程最喜欢跟姑娘搭话, 在她面前不停问:“小妹妹,你到底叫啥?你说嘛。一个名字有什么说不得的。”   这12号姑娘梳着齐耳的学生头, 还是个高中生, 以至于彭程跟她说话的模样实在太像是怪蜀黍调戏小萝莉, 段易没能看得下去,伸手拉了他一把,之后12号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众人,最终低声吐出三个字:“嘤嘤嘤。”   彭程:“噗——!一拳打死嘤嘤怪哦!”   12号姑娘先是脸一红,随后脸很快绿了。“我……我姓尹, 叫莹莹,莹白的莹。”   所有人:“…………”   段易也觉得逗, 他及时转过身弯下了腰,勉强控制自己没笑出声。   ——不能怪家长坑孩子, 实在是他们取名字的时候, 估计也没想到会有“嘤嘤嘤”的梗。   尹莹莹嘟囔着嘴解释一句:“我本来要去改名字的,还没来得及, 结果来了这里。我、我……你们别笑了。我就说不该告诉你们的!”   眼看着小姑娘快哭出来了,9号许若凡赶紧过去搂住她。“别哭,没事儿。谁要笑话你, 姐姐帮你揍她。”   尹莹莹回抱住许若凡,把头埋在她肩膀上。“谢谢姐姐。还是你最好。”   看到这副场景,段易想起来,这两个人是一直在一个副本里的。   《捉迷藏》里,尹莹莹抽到了预言家,首先就验了9号许若凡,她俩的关系应该非常亲近。   片刻后,巴士到了。   根据广播的提示,玩家们知道这回巴士上已经载了一名玩家;十名玩家登上去后,巴士上会有十一个玩家;他们会一同去向下一个度假区,接上第十二个玩家,最后大家在一起前往副本所在地。   段易是最后登上巴士的,他本想随便坐在第一排,目光冷不防一瞥,瞥到了一个他实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那人穿着米白色的衬衣,头侧过去望向了窗外,下颌线的弧度收得很好看。   皮肤白皙,五官深邃,眼窝很深,长长的眼睫毛下,是一双少见的茶色瞳孔,他眉眼冷淡,乍一看过去,似乎不太好相处。   这个人对于段易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段易和他一起长大,每逢小升初、初中升高中、再到考大学的时候,这人都会出现在段易面前,化作那根在他身后随时都会落下来狠狠鞭策他的、督促他学习进步的教鞭。   段易从小比较调皮,爸妈都管不住他,只有这人能管住。   他不是别人,正是段易那学霸级别的、高三月考除了语文其他科目没有下过140分的、被保送至X大法学系的、被段易视作“逢考必过大神”来拜的表哥——顾良。   不同于段易的惊讶,当顾良感觉到某道目光,转过头来望向他的时候,却没有一点表情。   段易张口,一声“表哥”还没喊出来,就见顾良朝自己伸出一只手:“鄙姓杨,杨依山。”   段易心说卧槽?   他还想问什么,后面一排的明天看向他:“小易哥?过来坐?”   “你等会儿。我有事儿跟这个人说。”段易装模作样地伸出手,跟顾良握了一下,再走到他身边坐下。   过了一会儿,巴士无声往前行驶,段易低声问他:“你这什么意思?”   顾良目光重新瞥向窗外,轻声道:“我姨妈有部最爱的电视剧。”   段易立马反应过来。   顾良的姨妈、段易的亲妈,她最喜欢的一部电视剧叫做《潜伏》。   ——所以,顾良是在暗示什么?   琢磨了一下,段易试探性问了句:“你跟我们不一样?”   你是来搞潜伏的,不是真的玩家?你跟我们来这游戏的方式不一样?这就是你隐姓埋名的原因?这游戏里是不是有什么监测系统,所以你暂时不能给我解释太多?   顾良点点头,算是回答了段易的问题。   段易明白过来了,并且也放松了不少,长长呼出一口气。   在他眼里,基本没有表哥不能解决的问题。   顾良好似看出了他的意思,回过头来表情严肃地冲他摇了摇头。   俩兄弟一起长大,有时候还睡一个床铺,默契实在太足,段易倒是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事情或许比较麻烦,对于一切,顾良也还在查验,段易不能掉以轻心。   懂得了顾良的意思,段易朝他眨了下眼睛,旋即将后背靠在椅背上,无论如何,他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半晌他想起什么,倒是问了顾良一句:“道理我都懂,就是……你姓杨?”   顾良淡淡道:“交换着姓而已。他这次姓顾。”   段易有些诧异:“他也来了?那他叫啥?”   顾良表情微变,没说话,闭眼睡了。“进副本前我得睡一觉。”   段易乐了。“他不会叫顾白吧?”   白日依山尽?   “……”   沉默片刻,顾良正色道:“他只是觉得顾傍水这个名字不好听。”   之后一路上顾良都闭着眼睛,看上去是睡着了。   段易因为这几天在度假区休息得好,倒是没有什么困意。他靠着椅背,实在太无聊,最后就拿出一根从酒店带出来的烟。   作为一个有公德心的青年,他并不会在巴士这种场合抽烟。所以他只是把烟放到鼻子下面闻,徒作无聊时的消遣。   冷不防他面前伸出来是一只手,是顾良的。   段易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表哥从来明令禁止他抽烟。   心里拔凉拔凉的,段易反应过来一件事,这整个副本自己怕是都抽不了烟了。   乖乖地把那根烟奉还到顾良手上,哪知他的手并没有立刻收回去。   “已经交给你了。”段易低声道。   顾良不发一言,只是睁开眼无声盯着他看。   “……好吧好吧。”从衣兜里摸出一盒烟,段易又交到他手上。   “嗯?”顾良眉毛挑了一下,眼里是洞悉一切的神情。   段易叹气,从裤子兜里再摸出一盒烟交给他。“真的没有啦!”   巴士里每隔一个座位就有一个垃圾桶,将收缴得来的系统里不知牌子的香烟握在手里,顾良抬手一扔,准确无误地将它们全都扔进了斜前方座位旁的垃圾桶里。   段易用饱含心疼的目光追随它们而去,为它们遭遇如此毫不留情的杀戮表示了沉痛的哀悼、深刻的同情以及漫长的追思。   段易不料,他这一看,居然看到坐在那垃圾桶旁边的明天。   ——他什么时候把座位换到了那里?   明天盯着段易看,正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段易被看得有些莫名。“你怎么了?有事儿?”   明天再瞧他片刻,伸出自己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左手,他尝试着做了个抓取的动作,但五指都不怎么能动弹。   其实他的状况已经算好了,换做现实里,这样的伤起码要养半个月以上,但在这超现实的系统世界,他的伤恢复得颇为迅速,两天前已经拆下了石膏。   张开口,明天对段易说:“能不能帮忙剥个橘子?”   “行。”段易走到他身边坐下,接过他右手递来的橘子。   这过程中,明天的目光越过他的肩线,隔着一个过道和一个座位的距离,与他斜后方靠窗坐着的顾良四目相对。“杨先生?你好。”   “你好。”顾良略点头,看向明天的目光无波无澜,“你跟我一个高中同学长得很像。”   “是么?”明天问他,“那人叫什么?”   半晌,顾良开口道:“太阴霍然收,天地一澄肃。”   天地之间,日月对举,日又叫作太阳,月则又被称为太阴。   念完这句诗,顾良很快问:“你不会叫明日吧?”   明天道:“明天。”   顾良那高中同学叫明月,原来他的弟弟叫明天。   心里有了数,顾良点点头:“嗯,差不多。你倒也痛快。”   剥好橘子的段易没听明白。“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没事儿。”明天从他手中接过橘子坐下了,“谢谢小易哥。”   明天短短几个举动已经透露出——他并没有把他真正的身份告诉段易。   顾良将这一切看得清楚,但暂时也没说什么,双目阖上假寐去了。   另一边,眼看着明天用右手拿了两瓣橘子吃,段易有点忍不住。“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什么太阴日月?”   明天凑在他耳边问:“比起这个,我倒是有问题想问你。”   段易眨眼:“你要问什么?”   明天的声音变得很低哑:“   为什么我让你不要抽烟,一点效果都没有。可是你却肯听那个人的话?他让你不抽,你就不抽了?”   废话,那是我哥,你们能一样吗?   但段易不能把这话说出去。   毕竟顾良暗示了他是来“潜伏”的。   于是段易只说了句:“你们哪儿能一样?”   段易这话是随口敷衍,但明天的表情竟然有些认真。“那你告诉我,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段易捏起一瓣橘子,直接塞到了他嘴里,“怎么这么多问题?吃你的橘子。”   -   巴士又行驶了大概一个小时,在某个度假区暂时停下来,接上了一名新玩家。新玩家是个约莫40岁的男人,其实五官长得还不错,但略有点发福和地中海,导致颜值降得厉害。   12个人自此到齐。   接下来又行驶了约莫一个小时,巴士停靠在一个旅馆前。   这旅馆有点中世纪的西洋风格,看见它的那一刹那,段易就在想这会不会是个有西方背景故事的副本。   走下巴士的时候,玩家到达的是旅馆后门。   一个破旧的木门上挂着不同的号码牌。   游戏规则段易已经很清楚了,他们上一波人又是绝大多数,所以他们的号码仍然不变,但新加入的顾良和那名地中海男士就得重新选号码牌,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只能从“5”和“10”里面选。   《游园惊梦》里,5号被毒死了;《捉迷藏》里,5号算是自尽。   段易觉得“5”这个数字很不吉利,刚想提醒顾良要避开它,哪知地中海抢先一步拿走了10号。顾良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慢吞吞走过去把5号牌摘下来挂到了脖子上。   摘下号码牌,发现段易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顾良问他:“怎么了?”   段易皱眉:“5号不吉利,我怕你出事。”   顾良抬头望天想了想,淡淡道:“我觉得你说出这句话后,我才会出事。”   段易:“…………”   新加入玩家选择号码牌的任务完成,在广播的催促下,玩家们陆续打开后门进入旅馆,便算是自此进入副本空间。除非通关,玩家们不能私自从后门处离开。   进入旅馆后,系统广播响起来,宣读了这次的副本背景。   “恭喜玩家们来到副本《开膛手杰克》。这片地区是白色教堂区,最近发生了许多凶杀案。警察们找不到凶手,所以找了你们来帮忙破案。你们的身份是灵媒,拥有穿越时间的能力。希望这个能力能帮助你们顺利找到凶手。帮警察抓住凶手,你们就可以通关。”   “每个玩家的房间里都有一个日历,把日历翻到对应的日期,再画一个符咒,就能穿越到对应的时间。可选择穿越的时间有10月1日、10月2日和10月3日。”   “注意事项:旅馆内时间流速正常。时光穿越的魔法,从打开旅馆正门的那一刻开始。拿起日历,选中日期,打开正门,即可去往白色教堂区里不同的时间。每个玩家每天只能穿越一次。另,请玩家们不要忘记,你们需要晚上9点之前回到旅馆进行投票。”   “建议玩家们从明天早上开始穿越。因为穿越的时间点是严格对应的,举例,现在时间是下午两点,如果玩家选择穿越到10月1日,会去到10月1日的下午两点,无法看到下午两点前发生的事情。鉴于一天只有一次穿越机会,玩家们还在选择早上穿越比较划算呢。”   “因此,今天请玩家们待在旅馆休息,不要外出。旅馆老板娘会烹饪好吃的食物给你们。”   “本次十二个灵媒里,有三个已经被真凶收买,成为了本次游戏中的狼人。狼人中存在一名【狼王】;狼王技能与猎人类似,被禁锢时可以带一个人进囚牢。”   “好人方中,本局神职引入【白痴】。投票阶段,如果白痴获得票数最多,可以不用进囚牢,但会失去投票的权力。”   “本次除狼人外,还有第三方,【丘比特】、【盗贼】。具体规则请查阅平板。”   “抽取身份依然是今日晚上10点到10点半期间。其中10点10分到10点20分,是盗贼使用技能的时间;10点20分至10点半,是丘比特使用技能的时间;其余玩家的技能使用依然从10点30分开始。”   “本局游戏设置了【警长】机制。被选为警长的玩家将持有警徽,投票时警长的1票相当于1.5票。如果警长被关入囚牢,可选择一个玩家继承警徽,也可以选择把警徽销毁。”   “每个玩家可以自愿选择是否参与竞选警长,并拥有为自己拉票的发言机会。没有参与竞选的玩家拥有投票权,可以根据发言情况选出你心目中的警长。”   “明晚9点到10点,是竞选警长的时间;明晚10点到11点,是常规通过投票禁锢玩家的时间。”   “特别说明,在竞选警长的过程中,如果有狼人亮出底牌自爆身份,竞选将中止,由系统收回警徽,警长竞选将延续至次日重新进行;如果次日有第二个狼人自爆,系统将彻底收回警徽,本局游戏则不再设置警长。”   在狼人杀里,设置警长是一个常见的模式。   按狼人杀术语,参与了竞选的玩家,被叫做警上玩家,竞选时的发言叫做警上发言;相对应的,没参与竞选、但可以通过投票选择警长的玩家是警下玩家。   如果连续有两只狼自爆底牌,将不再进行警长竞选,这叫做“吞警徽”。   这些玩法,段易多少接触过。   但关于丘比特和盗贼的技能,他就不太熟悉了。   他打算晚上通过平板再仔细研究一下。   对于本次狼人杀的玩法,段易心里大概有了数。紧接着他就开始考虑副本了。   在他目前看来,这次虽然有个“时空穿越”的噱头,但其实并不复杂。   这片地区叫白教堂区,旅馆也属于这区域的一部分。   旅馆的时间是正常的,打开旅馆正门,就可以去到不同时间下的白教堂区的其他地方。   应该是10月1日到3日这三天期间,这片区域发生了数起凶杀案。段易他们要做的,无非是分别去到这几天,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而找到凶手。   “《开膛手杰克》副本,难度等级:五级。”   “好人方、狼人方、第三方通关游戏,均可获得150枚金币。祝大家游戏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副本可能又叫做:《凉凉和明天互相死亡凝视.jpg》   - 第35章 开膛手2   旅馆整体设施比较老旧, 也并不大,统共就三层楼。   第三层是囚牢,第二层是12个玩家住的房间, 第一层则是旅馆前台大厅、厨房、餐厅、储物间和老板娘的住处。   从旅馆后门进来之后,玩家们直接处在了第一层的走廊上。   其后,花了约莫二十分钟时间,大家把楼上楼下看了个遍,来到了前台。   前台站着个中年妇女, 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老板娘。   老板娘金发碧眼,穿着一身长裙, 她已经不年轻了, 但风韵犹存, 这会儿正拿着纸和笔算账。看见玩家来了,她抬眼打量大家一眼,没多说什么,重新低下头算自己的账。   段易首先上前一步。“老板娘怎么称呼?会说中文吗?”   大概NPC会根据玩家自动调整语言,老板娘居然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回答:“我叫丽莎。”   “行。那请问, 今天是什么几月几号?”段易再问。   丽莎低头拿笔在账簿上写写画画,“哟, 日子都过糊涂啦,今天是11月15日。”   “是啊, 可不糊涂了嘛。我们哪有老板娘精明。老板娘人聪明, 把旅馆生意打点得井井有条,人也漂亮。”段易斜倚在前台, 笑看向丽莎,“那再请问,上个月这里是不是发生过很多杀人案?”   “是啊。就是上个月的事儿。你们想听具体情况吗?”丽莎似乎被段易哄得很高兴, 立刻放下了笔,欢欢喜喜地看着他,还把手抚上了他的脸,目光透着些许痴缠。   段易凝神盯着丽莎,正想听她说出后续,手腕忽然被人扣住,整个人被带得往后挪了几步。他回头一看,居然是明天干的。   “干嘛?我套她话呢。”段易低声问他。   明天静静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解释。   丽莎倒没把这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她的视线似乎穿过他们,到达了不甚久远的从前,显出了几分迷离感。“死了好多人。真的好多人。可惜了。死的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啊……”   “他们编了一首歌。你们想听吗?”   “开膛手杰克被杀了,宝琳和席非走在白色教堂里,狙击手的脚步声响起,开膛手杰克来了……”   用一种唱诗般的口吻念完这首歌谣,丽莎面上轻松愉悦的神情消失了。目光变得有些沉重,她不再搭理玩家,只是兀自低头记账去了。   老板娘身后的墙纸已经泛黄,上面挂着一个钟表,显示现在时间差不到是下午2点半。   而前台正对着的地方,正是旅馆的大门。   正值白天,但大门却处于关闭的状态。   段易想了想,走到大门处,将手放在了木门上。   “你干嘛?”叫住他的是寸头彭程,“系统广播不是说了,让我们明天再穿越么。”   段易解释道:“没拿日历的情况下,通过这里的正门无法实现穿越。刚才我问了丽莎,现在是11月15日,并且她说了,凶杀案是上个月发生的,也就是说凶杀案也发生在今年,而不是前年或者很多年前。”   “在不使用日历实现穿越的情况下,旅馆外面的时间也是11月15日。所以,咱们现在出去,虽然无法知道凶杀案期间,也即10月1日到3日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起码可以提前熟悉地图。另外,凶杀案既然就发生在一个半月前,也许多少会留下点线索。”   彭程一拍脑门。“有道理!那咱们出去看看!”   -   推门而出,映入玩家眼帘的是一个广场。   旅馆正对着的地方有一个喷水池,左侧是一个有着白色尖塔的教堂。喷水池再往前是一排旧房子,房子看上去有些残破,哪怕窗台上都多多少少装饰着一些鲜花,也难掩腐朽的气息,好在水池里飞溅而出的水光给它们加了层滤镜,让一切有了种朦胧的美感。   至于喷水池的右侧,那里有一栋崭新的建筑,上面挂着“Police Station”的标志,是警察局。   比起之前两个副本,这回副本的场地显得颇有些大。   玩家们分成几队进行初步探查,各自三三两两地散去。   经过两次游戏的考验,大家的胆子已经变得越来越大。毕竟从他们的经验来看,除非自己作死违反游戏规则,这游戏不会在一开始的探索阶段就让玩家丧命。所以大家这会儿的探索兴致还颇为高昂。   段易自然和顾良组成了一队,当然,明天是跟着他的。   这过程中段易发现顾良一直没说话。事实上从进入旅馆开始,他就很沉默,刚才大家一起探索旅馆的时候,他一直低头跟在人群末尾,显得很不起眼。   段易知道自己这表哥向来话少,有时候会显得高冷不好相处。但不发表任何看法,向来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顾良性格其实挺强势,有领导者的潜质。   走至喷水池前,趁这会儿人少,段易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觉得我目前的推测对不对?”   顾良看着他,淡淡答出一句:“枪打出头鸟。”   段易明白了——他哥是来潜伏的。   这游戏里估计有某种监测手段,顾良在用他的方式逃避监管。   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段易道:“完了,我还想跟着你划水把这个副本混过去。”   顾良拍拍他的肩。“靠自己吧。你可以的。”   “开膛手杰克……”段易把副本名字念了一下,问顾良,“这好像是个有名的连环杀人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   顾良在段易眼里,那就是行走的百科全书,浑身上下都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这会儿他自己没意识到,他看向顾良的目光,是充满了弟弟对哥哥的崇拜和敬仰的。   而在明天看来,他这眼神简直饱含期待,热切到了几乎过分的地步。   于是,在段易没注意到的身后,明天站在广告牌投下的阴影里,下意识就皱紧了眉头。   顾良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明天忽然开口:“小易哥,这个事情我了解。”   广场中央是大理石材质的喷水池,在下午三点泛着橙色的阳光下,水波和大理石都显出了流光溢彩的美态。喷水池周遭是一排中世纪西洋风格的建筑,数只白鸽沿着房顶低空飞过,最后栖息在白色教堂的尖顶上。   风景如画,五官极为精致的明天站起其中,亦像一幅画。   回过头,瞧了明天片刻,段易开口:“行。那你说说。”   明天便道:“19世纪80年代,伦敦东区白教堂一带发生了一系列连还杀人案,凶手至少杀了5个人。白教堂区是当时的移民集散地,可以看做一个平民窟。而那5个受害人都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妓女。凶手自己写信寄到了新闻社,声称自己就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他自称为‘开膛手杰克’。”   停顿下来,看一眼段易的表情,明天再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更详细的就不清楚了。”   “你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段易道,“我们大概了解一下背景就行。毕竟这是有自己单独剧情的副本。”   离开喷水池,三人先去到了白色教堂跟前。   教堂并不大,估计只有百来平左右,此刻教堂紧闭,周围也并没有任何人在活动。围着教堂走了一圈,三人发现暂时没有办法进去,便转而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里没有任何警察,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子。   老头子耳朵背,听不清话,段易问了很多遍,才好不容易打听清楚,最近警察放假了,没有人在这里。破案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被彻底的交给了灵媒,也就是这回的12个玩家。   关于凶杀案的事情,老头子一问三不知。   跟旅馆店的老板娘丽莎一样,老头只是唱了一首歌:“开膛手杰克被杀了,宝琳和席非走在白色教堂里,狙击手的脚步声响起,开膛手杰克来了……”   警察不在,但凶杀案的资料应该还在这里。   思及于此,段易他们三人进入了警察局。   警察局只有两层楼。一楼是会客室、审讯室和牢房;二楼则是办公室、会议室和档案室。   这里的门并没有锁,走进档案室,他们倒是轻易找到了资料——有各个死者死亡时的现场照片,有警察们自己写下的破案笔记;甚至黑板上还有受害者之间的关系和简要案情分析。   于是段易、明天还有顾良三个人这一待,就在档案室里待了整整一下午。   期间也有其他玩家陆续找过来,最后剩3号彭程、9号许若凡,还有12号女高中生尹莹莹留在这里跟他们一起翻找资料。   他们倒是很有收获,基本捋清了连环凶杀案的脉络。   第一起凶杀案并不是在10月1日发生的,而是在更早前的9月1日,第一个死者叫玛丽;第二起凶杀案则发生在9月3日,死者叫安妮。   这两个人都是妓女,她们的死法也相同,都是被子弹击中心脏致死的。因此警察推测,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并将之命名为“白教堂连环杀人案”。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查证,警察们抓住了凶手。   一开始警察们怀疑凶手是一个叫汤姆的男人,他是个画家。   之所以锁定他,是因为通过排查两个受害者的关系网,发现这个男人跟玛丽和安妮都有关系。他是一个嫖客,玛丽和安妮跟他的关系格外好。   汤姆的嫌疑实在太大,但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是——他不会用枪。   他不会用枪,当然不能开枪打死玛丽和安妮。   于是警察只得重新搜查。   最后警察从他家里找到了枪、子弹,只不过使用这个武器的,是他的妻子。   因此,汤姆的妻子妮可,被认定为是杀人凶手。至于动机,则是出于嫉妒——她的丈夫不爱自己,居然去爱平民窟廉价的人尽可夫的妓女,妮可不能忍受,于是杀人。   9月25日,妮可被收入警察局关押,就关在这栋楼第一层的牢房内。   然而在10月1日,却出现了第三起命案——一个叫宝琳的妓女死于枪击。   10月2日上午,被认为是凶手的妮可在警察局门前的广场上被处于绞刑,所有人都见证了她的死亡。   可是就在这日的下午,第四起命案发生,一个叫席非的妓女死亡。   最后是10月3日。这日上午,阿加死于子弹射击,她是第五个死亡的妓女。这日下午,妓女瑞伊也死了,她是第六个受害人。   也就是说从9月1日开始,到10月3日结束,一共死了6个妓女;这期间警察抓到了疑似凶手妮可,并将之处以绞刑。但妮可死后,凶杀案还在继续。   唯一可能存在的真凶丧了命,但凶杀案没有停止,警察只能认为妮可不是凶手。民众们痛骂警察无能,警察无奈,最后请来了12个灵媒。   彭程跟着大家过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忍不住嚎了句:“卧槽,这什么啊,感觉好难啊。我们中有没有人是干警察的?谁会破案啊?”   找来笔记本,段易把整个事件的时间线梳理了一下,然后道:“好像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他转头,又是看向顾良,“你怎么看?”   顾良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接过笔,在“瑞伊”这个名字上画了个圈。他另一只手则拿过来一张照片,这是拍摄于一张死亡现场的黑白照片。   黑白照片上的死者是瑞伊,她死在10月3日下午,是第六个、也即目前为止的最后一个受害人。   段易问:“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顾良手指着照片上的枪道:“只有她的尸体旁有枪。并且她的食指扣在扳机上。”   尸体手里握的枪是一种19世纪后期很流行的左轮手枪,这种枪线条流畅,表面做了烤蓝处理,枪身散发着深蓝色,平衡性良好,后坐力小,射击的精准度非常高。   段易仔细观察了那把枪,再拿起刚才他们找到的警察笔记道:“是,这里警察有写,怀疑她是自尽。”   说到这里,段易眼神一亮:“哎?有没有可能她是真凶?把她想杀的人全部杀死后,她干脆自尽。后面凶杀案不是没再继续么。等等……不对……”   紧接着段易自我反驳道:“但如果是这样,警察已经找到了凶手,就没必要找我们来。”   这起连环杀人案一共有六个受害人,还有一个被冤死的凶手。   但为什么只有在第六个受害人的死亡现场,出现了疑似自杀的特征?   顾良把照片递给段易,道:“你说得对。如果这个人不是凶手,她也不是自尽而死,那么为什么真凶只在她身上制造了自杀的假象,这就很奇怪了。往后再看看吧。”   档案室看完,大家又去警察办公室翻了翻,到了晚饭时间,就往旅馆方向走了。   段易习惯性走在最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顾良不见了,估计又到了队伍末尾。段易赶紧回头用目光寻找他,怕自家亲表哥走丢了。   总算看到顾良,他放了心,再把目光转回来。   明天把他的所作尽收眼底,靠近他身边问了句:“你跟那个杨先生很熟?”   段易随口解释:“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喊他哥的。”   段易以为他还会说什么,哪知他就此沉默了下来。   眼睛眨了下,段易想问他两句,彭程的声音传了过来。“对了,旅馆对面那排烂房子你们去了吗?就喷水池那边——”   顺着彭程的手指,段易看向了哪排旧房子,此刻夕阳西下,把喷水池的水镀了层金色,那片金色的水光把旧房子晕染得十分柔和,就像一张老照片。   彭程朝段易挤了挤眼睛。“那边住着好多NPC,都是……都是妓女,有的还挺漂亮的。我们下午过去的时候,她们还主动招呼我们进屋呢。哈哈,我没好意思……”   “你哪儿是没好意思?”9   号许若凡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谎言,“我看是邬君兰当时也在,你想装自己正人君子而已。”   彭程义正词严:“我……我后来来了这警察局,可是一直在和你们看资料!我很正经的!”   似乎忽然想到什么,面上露出了八卦的神情,左右看了一眼,许若凡低声道:“新来的那个10号玩家,跟一个妓女进屋了。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儿来。咱们等着看吧。胆子也太大了,敢被NPC勾引。”   段易听到这里:“……”   ——这人胆子确实不是一般的大。   -   今日的晚餐是丽莎老板娘做的,有土豆泥、牛排、黄油面包和红茶,味道其实非常一般,但比起上个副本的罐头和脱水蔬菜,这些食物已经非常不错。   吃饭的时候,到场的玩家只有11个。   第10号玩家迟迟没有回来,等大家吃完饭决定去找他的时候,他鼻青脸肿地出现在了旅馆正门。   “卧槽,兄弟你怎么了?”3号彭程问他。   10号的脸先是发红,紧跟着又泛了青。“我……那什么……去逛了对面那排房子,那里算是……红灯区一类的地方吧。我和一个女的……”   彭程一脸不可思议。“不是吧?你上了NPC?”   “嗯。然后她找我要钱。我哪有这个副本世界的钱?她喊了整条街的女人出来打我,幸好我跑得快,不然我得死在那儿了。这帮人好凶残。这个世界的死亡风险是不是就是这个?”   其余所有玩家:“………………”   -   晚上10点,7号房内。   抽身份的时间又到了。   段易端起平板,看见上面的几个大字:“7号玩家,你本局的身份是【盗贼】。”   作者有话要说:注:1、目前出现的三首童谣,都选自《鹅妈妈童谣》~   2、杨夜这里先不出来哦~   戏份还是集中在小易哥和小明身上。   后面夜夜和凉凉会起到串联主线和世界观的作用。   3、么么啾~ 第36章 开膛手3   段易并不熟悉盗贼的技能, 当即仔细审读了一番。   【盗贼技能】:抽到该身份牌后最先行动,可以抽取两张牌,并把自己的身份与其中一张进行交换。   设置了盗贼的12人狼人杀里, 一共有14张身份牌。   而14张牌发给12个玩家之后,自然会多出两张牌。   拿到盗贼牌的玩家,就可以从这多出来的两张牌里选择一张作为自己的身份牌。   假设多出来的两张牌有一张平民、一张预言家,盗贼选择了预言家,那么他手中的盗贼牌就会被替换下场, 村民牌也将被系统收走,叫做被“埋掉了”。   当然了, 这里面还有一些特殊的规定。多出来的那两张牌如果都是狼人, 那得重新洗牌, 重新分身份,否则12个人的局只有两个狼,这对狼人不公平;同样的道理,如果多出来的两张牌里有狼人,盗贼必须选狼人, 保证场上一定有三狼。   彻底搞清楚规则后,10点10分, 段易的平板开始震动,是系统提醒他使用技能。   平板页面跳出两张牌, 一张是“狼人”, 一张是“女巫”。   为了保证12个人的局里三狼都在场,这种情况下, 段易必须选狼人。   选完狼人之后,女巫牌和他原有的盗贼牌直接被系统收走,页面上甚至有个销毁的特效。   段易觉得这就有点意思了——本局不再有女巫。   盗贼使用技能完毕, 场上12个人的分布已经就很清楚了。   首先是三狼,包含一个可以像猎人一样开枪的狼王,两个普通狼。   其次是四个神职,预言家、猎人、丘比特、白痴。   最后是五个平民,也就是这个副本里的普通灵媒。   现在除了段易,没人知道场上不存在女巫。   放下平板,段易正思考这局怎么玩。   在大家还不熟悉盗贼玩法的情况下,他顶替女巫,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他还没彻底想清楚,平板忽然再度震动。   端起来平板一看,段易愣了——他和2明天居然结成了情侣。   盗贼使用完技能后轮到丘比特。丘比特作为爱神,可以任选两个玩家结成情侣。情侣中的一方如果进囚牢,另一方会“殉情”,跟他一起进入囚牢。   如果情侣中的两个都是狼人,那他们属于狼人阵营,丘比特则属于好人阵营。   如果情侣由一狼一好人构成,按术语来讲叫“脏链子”,那么这对情侣加上丘比特,三人会形成第三方阵营,第三方要除掉其余所有人才算胜利。   现在段易看了看,明天并不是狼人。这意味着他们属于不同阵营。他们俩加上丘比特得玩屠城局,把所有狼人、神职、还有平民除掉才行。   段易扶额了。   ——他刚才埋掉了女巫,还以为运气挺好,结果转眼就收到了一个大“惊喜”。   也不知道谁是丘比特,居然这么搞他。   ·   吐槽完毕,段易还得认清形势,继续将游戏继续下去。   这回他的狼队友包括3号和4号。   其中3号彭程是狼王,4号康含音和段易一样是普通狼。   放下平板,段易打开一瓶矿泉水快速喝掉半瓶,开始思考今晚应该如何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找队友汇合。   时间走到10点15分,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玩家的住处不受故事背景的逻辑现实,隔音效果向来非常好。   这回也不例外。   靠着贴着门辨识固体传声,段易也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走廊里似乎有人在走动。   这声音并不真切,段易也不能确定外面是否有人。   但保险起见,他还是暂时没有出去,决定等到凌晨再说。那么既然凌晨他要和狼队友碰面商量策略,现在他就得抓紧时间补眠。   于是段易立刻冲了个澡,也没有吹头发,直接上床睡觉了。   凌晨1点36分,段易醒了过来。   他拿着自己的平板出门,先是拉开门缝往四周、包括天花板都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异样后,再去敲了3号彭程的门。其后,两人一起去了4号康含音的房间。   片刻后,4号房内。   彭程搓着手,显得有点兴奋。“第一次当狼,我还有点紧张。我居然是狼王。等等不对——”露出苦恼的表情,他叹道,“可这不就意味着……我得骗1号小姐姐了嘛。真难办。”   康含音一听这话,立刻翻了个白眼。   她这眼神被彭程看到了,彭程立刻道:“没有没有。你们这种萌妹子我也喜欢。”   “别犯花痴了。赶紧讨论!”康含音颇为严肃。   “诶你怎么这么说话?”   “是你先话多的。”康含音皱眉,“其实你之前帮过我们,我挺感激你的。但你实在太猥琐。我实在担心你对1号犯花痴,影响我们赢得金币。”   彭程难得有点生气。“哎卧槽,我怎么就猥琐了?”   眼看着火药味越来越浓,段易赶紧打断他俩,“商量两件事。第一,今晚票谁;第二,明天咱们用什么策略。”   彭程的脾气倒是很快收了起来,朝段易挤了个眼睛,问:“你想刀谁?”   段易想了想:“可以空刀。”   “诶?为什么?”彭程有点懵,“哥们,你那一起通关的法子不是不灵吗?”   段易解释道:“我一开始拿的盗贼牌。女巫牌被我埋掉了。空刀是为了让大家以为女巫在场。后期我们可以穿女巫衣服。还可以通过发银水拉票。”   “好像也成?”彭程思考了一会儿,“那明天咱们谁上警跳预言家呢?这回有警长机制,我没啥经验。凭感觉来看的话,是不是一到两个狼上警,另一个人不上比较好?”   “嗯,很多情况下是这样。狼悍跳预言家,并竞选警长,警下的狼队友把票数投给他,这样他当上警长的机会更大。但相对应的,盘逻辑的时候,可以根据警下玩家投票的情况分析狼坑,倒钩狼很多时候也是从竞选警长开始就倒钩的。”   开口的是康含音,她看向段易道:“咱们其实可以玩个大的。我们全部上警。至于跳预言家——”   重新看向彭程,她道:“要不你来跳。”   ·   “开膛手杰克被杀了,宝琳和席非走在白色教堂里,狙击手的脚步声响起,开膛手杰克来了……”   次日清晨7点半,玩家们是被这熟悉的歌谣惊醒的。   唱歌的人大家很熟悉——丽莎。   丽莎一边通过唱歌叫醒大家,一边催促他们起来吃早餐。   “我今天要出远门呢。你们早点吃完,我就能早点收拾好出门去。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回来吃午饭,要是回来,你们自己搞定,我是没办法了。不过晚饭我会回来做的!”   今天的早餐非常敷衍,只有牛奶加麦片。不断催促玩家们吃完,丽莎迅速收拾了碗筷,换了个漂亮长裙出来,再回到前台拿了个镜子打扮了自己,最后才戴着花边帽出了门。   出门前她特意打开前台下的抽屉,抓了一把钱。其后,正门打开,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上马车前,丽莎特意回过头朝玩家们挥挥手,这才风情万种地离去。   马车很快扬长而去,渐渐没入白教堂区的喧嚣声中。   透过正门可以看到有许多男人穿着一身破布瘫在喷水池边,俨然是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这片区域遍布醉汉与妓女,确实是个贫民窟。   走上前关上旅馆大门,段易拿出了刚才从房间里带出来的日历本。   1号邬君兰正好在他旁边,见状便问:“你打算现在穿越?”   “还不着急。穿越前得先做点别的。”   段易走至前台,打开刚才丽莎拿过钱的那个抽屉。   明天走到他身边,对他想做什么了然于心。“想顺点?”   段易笑道:“是。昨晚那新来的10号不是跑去红灯区没付钱被打了么。我们要去这个副本探索,就得先拿点钱,应该会派上用场。再怎么说,我们在外面吃午饭,总是要钱的。”   “嗯。我看这里有很多流浪汉和妓女,想从他们嘴里套消息,少不了要花钱。那你多带点。”明天看着段易道,“我跟你一组。”   “你不自己拿点?”段易问。   明天看他一眼,轻声道:“你管钱就好。”   一旁,邬君兰似乎从这话里听出什么来,若有所思看了明天一眼。   段易倒是很自然地说:“行。那钱放我这儿。你想好去哪天了吗?”   明天想了想,道:“要不就按顺序来。”   “嗯……”段易忽然想到什么,转而在人群中找到顾良问,“哥,你怎么打算的?”   他已经对外宣称顾良是跟他一起长大、让他从小喊“哥”的人,这样一来,既没暴露两个人真正的关系,也免得他不小心顺口把“哥”喊出来,以至于露陷。   顾良道:“不必都挤在一天,你们去10月1日,我去10月2日。晚上我们碰头讨论。”   如此,简单商量了十分钟。玩家们分成了三组,分别选择了不同的时间进行穿越。   2号明天、7号段易、1号邬君兰和8号查丛飞一组,去往10月1日。   3号彭程、4号康含音、5号顾良、6号温如玉一起去10月2日。   剩下的四个人去的则是10月3日。   商量完分工,大家准备好了日历和笔,准备依次按照平板上给出的方法在日历上画符,以便通过旅馆的这道门实现穿越。   离开前,眼见着顾良身边站着4号和6号两姑娘,段易忍不住上前拍拍他的肩。   察觉到他跟自己有话说,顾良跟着他走到一边。“怎么了?”   段易正色道:“听说你容易被萌妹子骗?”   顾良十分诧异:“谁说的?”   段易非常严肃:“杨哥说的。”   顾良:“……”   “总之,4号和6号那两个姑娘,甭管哭得多厉害,你别上当。她们厉害着呢。”段易语重心长地交代。   顾良:“杨……顾白,不是,顾傍水这个人就是喜欢没事脑补些有的没的。我是搞不清楚他的脑回路。你不要听他的。”   “小易哥——”明天的声音忽然从前台的位置传来。   从他的视角看,段易和顾良两个人简直是在角落里拉拉扯扯。   “诶?就来。”段易敷衍明天一句,旋即拍拍顾良的肩,“总之你小心。”   “嗯。”顾良侧头,越过段易的肩线对上明天的目光。   瞳孔微缩,顾良目光透出几分冷意,他沉下声,对段易耳语道:“你也要小心。明天这个人,你不要轻信。”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有问题?”段易下意识蹙眉。   顾良很严肃。“我对姓明的人都不太放心。”   ·   笔尖在日历上画下蕴含着魔法的符咒,推开那道能够穿越时空的大门,伴随着“嘎吱”一声,段易和明天来到了这个地区一个月前的时间——10月1日早上9点。   数个流浪汉因为宿醉的原因瘫倒在喷水池旁,有的趴在地上,有的在地上躺呈一个“大”字。彻夜狂欢的妓女顶着黑眼圈匆匆而过,手里拎着一个篮子,似乎想赶去集市买点东西。   一个踩着点上班的警察匆匆绕过水池奔向警局,他一边走一边系纽扣,一时不查被地上的流浪汉绊了一跤,他愤怒地吐了口唾沫、再踹了他一脚。   旁边走来一个老妇人,她走到喷水池边,往里面扔了个硬币,紧接着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似乎在祈祷什么。等祈祷结束,她随意坐在了喷水池边。   从布包里拿出一块干面包,她掰开来喂了自己一口,有白鸽盘旋而过,落在了她肩膀上,老妇人朝它慈爱一笑,也喂了它一口。   清晨时分,一个小型喷水池周遭发生的这一幕幕,就像一幅浮世绘,描摹出整个白教堂区里的人生百态。   查丛飞依然低着头,一副自闭的状态。   邬君兰左右望了望,似乎有点无从下手。“咱们该从哪儿查起?”   段易倒是看向了那个老妇人。“她看上去是个善良好说话的。我去找她聊聊看。这个副本的NPC很多,你们也可以随便找人聊聊。咱们分头行动,15分钟后在这里汇合。大家别跑太远,万一出现遇到死亡威胁,大声呼救,咱们还能互相帮忙。”   段易说完这话,除了自闭患者查丛飞抓着衣角无所适从外,邬君兰和明天都分头行动了。   拍拍查丛飞的肩,让他待在原地不要动后,段易走到老妇人身边。   老妇人已经把干面包啃完了,这会儿正要走,见到段易,她朝他打了个招呼。   段易朝她一笑,走到她身边。“能不能找你聊聊?”   老妇人复又坐了下来。“好啊,小伙子看着真精神呐。你想问我什么?”   “冒昧问一下,这喷水池有许愿的作用吗?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不了解。”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求个心安而已。”老妇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消失,她整个人显得十分委顿。   见状,段易试探性问道:“请问你是最近遭遇了什么吗?”   老妇人抬手指了指那片所谓的“红灯区”,道:“我在那里有栋房子。房子里有两个租客。两个租客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我无儿无女,她们对我很好,可惜……可惜了啊……”   段易察觉这老妇人或许真的是个关键NPC,连忙问:“请问她们叫什么?”   “她们的事情最近很有名。你或许听说过。她俩啊,一个叫玛丽,一个叫安妮。她们是被人枪杀的。幸好啊,凶手已经被抓住了。是个叫妮可的人。”   说到这里,老妇人又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是主在庇佑她们啊。现在凶手被抓住,她们两个总算可以安息了。我刚才就是在告诉她们两个这个好消息。愿她们的灵魂能得到安宁。”   玛丽和安妮,分别死在9月1日和9月3日。   杀死他们的凶手叫妮可,动机是因为嫉妒她们,认为她们抢走了自己的丈夫。   妮可于9月25日被关押,连环杀人案宣布告破。   这些都是段易他们昨日在警察局里找到的信息。   可段易知道,就在今天,也就是10月1日,会死第三个叫宝琳的妓女。   快速做出某个决定后,段易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抓住老妇人的心理,道:“什么?玛丽和安妮居然死了?我认识她们,虽然那是很多年前发生的事了。这、这实在令人惋惜。”   段易的演技非常逼真,语气甚至带上了点翻译腔的味道。   老妇人听到这话,难免有些惊讶。“你真的认识她们?”   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泪,她叹道:“是啊,谁不惋惜呢。这真是两个可怜的孩子。她们两个遇人不淑,原来嫁的丈夫都不是人,把她们往死里打。她们是逃难逃到这里的。虽然她们做那种生意,实在……实在也是生活所迫。”   段易恳切地看着老妇人:“我能不能随你去她们俩生前的住处看看?我也想悼念一下她们。再来,你现在一个人住,肯定非常孤独。我和几个朋友正好过去陪你,还能帮你做饭呢。”   老妇人有些吃惊,也有些感动。“这可真是太好了。你真是个好孩子。是是是,玛丽和安妮有很多遗物,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们来得正好。你们帮我想想办法吧。啊对了,你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明天是她们两个的葬礼。你既然是她们的朋友,就来参加吧。”   “成。你稍等我一下,我去叫下我朋友,然后我们跟着你过去。”   段易说完这话,找来其他三人汇合,片刻后四人便一起朝旅馆对面那排老旧的房子走去。   之前段易看这排房子,总是隔了一层喷水池的水光营造的滤镜。   如今他绕过喷水池朝它走近,像是总算拨开云雾,窥到了它的真身。   这片区域比段易一开始想象得要大,各式房子鳞次栉比,排布得十分密集。   就在四个人即将拐入一个小巷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两个姑娘。她们穿着带有蕾丝的裙子,裙子的样式颇为精致,但已经十分老旧了,有点地方是打了补丁的。   两个姑娘看上去年纪差不多,都在三十岁上下。   见到老妇人,她们跟她打了招呼,停下脚步跟她交谈几句。   通过旁听这三人的交谈,段易得知这两姑娘一个叫宝琳,一个叫席非。   而其中这个宝琳,正是今天要死的人。   想到这一点,段易下意识皱了眉。   三人交谈完毕,宝琳和席非挽着胳膊离去。   与他们错身而过的刹那,段易侧过头,一不小心对上了席非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席非面容温婉,有一双翠绿色的瞳孔。但那抹绿色好似夹带了某种凛然,极有威慑力。   不过这只是一刹那间的感觉,很快席非就转过头,挽着宝琳离开了这排老房子,朝喷水池的另一侧走去。   而她们去往的方向,正好是白色教堂的方向。   白色教堂顶端的十字架被清晨的阳光照出了金色,白鸽在这片金光中盘旋,微风吹过这座教堂,浮动旁边喷水池里水光,惹来一片粼粼水波。   在这幅画卷里,席非和宝琳以背对众人的方向,走向白色教堂,正好和那首奇怪的歌谣重叠上了。   “开膛手杰克被杀了,宝琳和席非走在白色教堂里,狙击手的脚步声响起,开膛手杰克来了……”   段易眯起眼睛,脑子不断回放起这段歌谣。   明天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段易反应过来什么,快速跟上老妇人的脚步。   刚才他是跟在老妇人身边的,现在老妇人身边是查丛飞和邬君兰,他不知不觉落在了队伍最后。   陪他信步走在队伍后方,明天问他:“小易哥,你在想什么?”   段易低声重复了一下那首歌,道:“宝琳今天会死。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刚才和她走在一起的,正好是席非。现在仔细想想,这首歌的歌词很奇怪。”   “把歌词和连环凶杀案联系到一起,其实这歌的意思不难理解。杀了玛丽和安妮的开膛手杰克死了,之后这片区域走来了席非和宝琳,紧接着开膛手再次展开屠杀,今天杀宝琳,明天会杀席非。这存在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妮可就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她就是开膛手杰克。警察抓了妮可,并把她处死,之后出现的开膛手杰克是假的,也就是出现了另一个凶手,他模仿妮可作案。”   “第二种可能,警察抓错了人。妮可并不是真的开膛手杰克,她是被冤死的。妮可被处死后,真的开膛手出现了,继续杀人。”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现在歌词与事实都存在违和。无论妮可是真的开膛手还是假的,她被处以绞刑,都是10月2日才会发生的事。可是今天才10月1日。这就不对劲了。歌词开头清楚写着‘开膛手杰克死了’,然后宝琳和席非出现,继而被杀……可现在我们知道,宝琳先于开膛手死去。这就是歌词和事实不符的地方。”   妮可是在9月25日落网的。   不管后面有人模仿作案,还是说有真凶出现继续作案,歌词都与事实不符。   如果歌谣改成“开膛手杰克落网,宝琳和席非走在白色教堂里,狙击手的脚步声响起,开膛手杰克来了……”   那么这与事实是符合的。歌词的含义不言而喻——警察先抓了一个开膛手杰克,可是开膛手杰克又来了,杀了宝琳和席非。   可现在开头的歌词明明白白写着“开膛手杰克死了”,但妮可会死在10月2日,宝琳会先于她死在10月1日、也就是今天,这就让人想不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局警徽流的玩法会放一放。原因是彭程康含音不了解情况。而段易是第三方也会装作不知道。   另外也是给不熟悉的小可爱一个适应的空间。   警徽打法下个副本会出现。   ! 第37章 开膛手4   老妇人的家住在小巷深处。   这里有一栋两层楼的小房子, 她腿脚不方便,住在楼下,楼上则被她租了出去。   一边念叨着这房子或许受了诅咒, 老妇人一边道:“楼上有四个房间,本来住了四个姑娘,一个去年自杀了,一个今年年初染脏病死了,现在玛丽和安妮也……”   段易宽慰了她几句, 试探着问:“我们能上去看看吗?”   老妇人笑道:“你们去吧。今天天气好,我去找几床被子来晒一晒, 晚上你们也好盖。”   邬君兰听到这话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他们晚上9点得赶回去, 不得不辜负老妇人的好意。于是她上前挽住老妇人的胳膊。“被子不用晒,我们几个没事。要不你教我做菜吧。我这里有些钱,我们可以去买些食物。”   给段易使了个眼色,邬君兰劝着老妇人一起出门买菜了。   如此,屋内剩段易、明天和查丛飞三人留下来探索。   三人先去了楼上, 之前死的那两个租客的房间已经上了锁,据老妇人的话, 一个不吉利,一个染了脏病, 都没有人愿意住。剩下两个没锁的房间, 则是玛丽和安妮的。   三人依次进入两个房间探查,虽然查丛飞一直话少, 但搜索东西还挺积极。他首先找到了玛丽跟一名男士的合照,继而在安妮的房间里,找到了安妮与同一名男子的合照。   两张合照的背面都有T.K两个字母。   “TK?”段易反应过来, “被误当做凶手的女人叫妮可,她的丈夫是叫汤姆·汉森吧?那估计就是这个男人了。他和安妮、玛丽两个人都很亲密。”   “是。这符合逻辑。一般嫖客不会跟妓女照这种照片。有这种照片,表示他和她们的关系很亲密,能算是情人了。”   明天道,“警察对妮可杀人动机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丈夫只是嫖妓,或许不足以让她杀人。她之所以杀了那么多妓女,是因为她们和丈夫的关系已经很不同寻常。”   “如果是这样,她最该杀的是她老公,而不是那些妓女。”段易摆摆头,又道,“不过现在看来她不一定是真凶。”   探索这两个房间大概花了两个小时。   这两个人都有大量与汤姆往来的书信,信中的内容非常肉麻。并且从字里行间来看,汤姆并不算多有钱。他是一个画家,然而是没什么天赋的那种,非常穷困潦倒,他能睡这么多妓女,不是因为他肯为她们花钱,而是他非常会花言巧语,能把妓女们哄得开心。   从部分书信内容来看,甚至有时候他反而要靠妓女接济。   其中一封安妮给他的回信就可见端倪:“My Dear Hanson,听闻你父亲重病一事,我与玛丽也非常着急。最近你憔悴了许多,来这里的时间也少了。我既想念你,又担心你。我和玛丽凑了一些钱,有空的话就过来拿吧。祝你父亲早日康复!”   看罢这些信件,段易不由感慨:“所以其实确实可以排除汤姆的嫌疑。警察排除他,主要是因为他不会用枪。现在我们可以发现,他并不恨妓女。他喜欢和她们睡觉,还要靠她们接济。他从她们身上能得到钱和色。他没有理由杀人。”   明天点头:“同意。不过我们得打听一下他住在哪儿。他的住处,我们有必要再去看看。”   片刻后,楼下传来动静,是邬君兰和老妇人回来了。   这楼上也再没有什么线索,三人便下楼去了厨房。   厨房里,老妇人教邬君兰做饭,三个男的打下手。午饭很快做好,五个人便凑一起吃了很和谐的一餐。期间段易把老妇人哄得非常开心,让她忍不住连连感叹,家里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她真想大家以后能天天留在这里陪着她。   段易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心酸,一个老人独自生活,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   但他第二反应是有点瘆得慌——谁都不知道这些副本里的NPC是什么个状况,比如看似柔弱的茉莉居然力大无穷。别到时候这老妇人真想把大家留下来,会搞个什么东西把大家困住。   于是段易收敛了外放的关切,开始安安静静吃饭。   -   饭后,四个玩家帮忙收拾碗筷,过程中段易问了老妇人,知不知道妮可住在哪里。老妇人把地址写下来给段易,因为犯困的缘故,就回房休息了。   几个人商量着,先在这第一层搜索一下,再去附近探探情况,等一个小时后,就一起出发去被认为是凶手的妮可房里去看看。   拿抹布把老旧的餐桌擦干净,段易又找了个工具箱来。   餐桌的桌子腿缺了一角,一直摇来晃去,所以段易削了一小块木头,开始帮老妇人补了桌腿,算是为欺骗老人的事做出一些微小的补偿。   这期间其他三人就在客厅附近搜索,段易刚完工,准备加入探索工作时,明天给他递了一杯水。   “谢了。”段易接过水喝了一口,“对了,早上你找流浪汉聊天,有没有收获?”   “没有。”明天摇头,“我问的那个人就一直在吹嘘他跟这里的多少个姑娘好过。”   一旁邬君兰听到这话,附和道:“我那边也是。我看他是在说胡话。”   见段易喝完了水,明天从他手里接过水杯往厨房走去。“总之我们先去妮可那边看看。回头如果没有线索,我们就给流浪汉一点钱,看他们能不能开口。”   又40分钟后,老妇人所住的客厅、厨房、储物间等基本被四个人翻找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四人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   与明天对视一眼,段易神色冷峻,对邬君兰和查丛飞道:“你俩先躲在这里,见机行事。”   语毕,他和明天一起冲出了屋子,穿过逼仄脏污的小巷,径直往枪声响起的地方跑去。   哪知刚跑出数步,“砰”得一声巨响,是子弹破空袭来的声音。千钧一发之际,段易被明天扑倒在地,他的耳膜被巨响震得几乎一痛,那是子弹贴着他的耳朵擦过。   “我艹。”段易忍不住骂了句,抬眼迅速朝子弹打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继而一把握住明天的手腕,朝子弹打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个过程中又有三发子弹追着打过来,好几次擦着两人的脚跟而过,下一瞬,开枪的人似乎摸清了他俩奔跑的速度,提前做好了预判,第四发子弹打来,便是直朝段易的面门而去。   几乎在万分之一秒的那一瞬间,明天撑开了一把黑伞。   撑开的黑伞如黑天使张开的翅膀,将段易紧紧包裹,免他受到任何伤害。   而在百米外一栋破房子的三层楼内,窗前黑影一闪,枪手消失了踪迹。   段易和明天赶至那栋房子的时候,门口聚集了好几个妓女,她们显然也是被枪声吸引过来的,这会儿正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讨论发生了什么。   上前一步,段易正想询问她们有没有看见什么人刚从三楼跑下来。但话还没问出口,三楼传来一声惊叫。“宝琳!宝琳被杀了!我的上帝啊!快来人啊!”   楼下聚集的妓女们顿时大惊失色,纷纷进楼,往三楼跑去。   段易没有立刻上楼,他是在观察那群女人。   如果不出所料,凶手就在这群人之中。   目测这栋三层的小楼有十几个房间,里面少说也住了十几个妓女。   如果凶手是她们中的一个,那她的行动线很明显——在三楼某个房间内枪杀了宝琳,然后跑到窗口观察到段易和明天跑了出来,于是开枪朝他们袭击。袭击没能得手,眼看着其他姑娘们聚集了过来,为了避免暴露,她只得收手,然后混入人群中,装作无辜的围观群众。   段易忍不住开口:“可惜没法测试硝烟反应。不然拉着这群人一个个测,多半能直接找到凶手。只是有一个问题我搞不明白——”   瞧向明天,段易问:“副本难度提升,死亡风险增大,这我可以理解。可这死亡风险总有触发的点吧。这回我们是怎么招惹枪手射杀我们的?枪手就是我们要找的开膛手杰克?”   明天抬头望向三楼方向,盯着枪手刚才射击的窗口看了片刻,他道:“你的推测合理。枪手一定是妓女。她射杀宝琳后,混入这楼道里别的妓女中,不会显得突兀,不会有人怀疑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就可以顺势装作围观群众。”   “我们今天接触过的人有老妇人、流浪汉,至于妓女……我们只接触过宝琳和席非。”   段易皱眉了:“难道开膛手杰克是席非?可是从警察局的资料来看,席非后来也死了。”   “只是一个推测。具体还得再看看。”明天道。   “成。那咱们上楼去,看能不能从谁的房间里找到枪。虽然凶手可能随便找个房间扔下枪作为嫁祸,但好歹是条线索。”   段易说完这话,正要朝楼里奔去,忽然后知后觉发现——他还握着明天的手腕。并且他的用力很大,毕竟刚才两个人刚才在逃命,那简直是生死时速。   “你手腕还伤着呢,疼不疼?抱歉,我刚没注意到。”段易忙问。   明天摇头:“不疼。”   “行。那……咱们上楼。”松开明天的手,段易顺势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朝楼里奔去。   “你可以继续握着。”明天站在原地低声开口道。   段易已经跑到楼梯口了,回头问一句:“你说什么?”   明天的右手轻轻在左手手腕上捏了捏,摇摇头朝段易走去。“没什么。走吧。”   破旧的第三层楼里,一条走廊连接着四个房间。   宝琳的房间位于离楼道口最远的那一间。   房里只有一扇窗户,正对着刚才段易和明天行走的小巷。不难推测,枪手就在这间房里击杀了宝琳。随后她从窗口一望,发现了段易和明天,便顺势对他们下了手。   凶器并没有被找到,现场只有六个弹壳。   这六个弹壳还是段易一边发钱让妓女们去到门口,一边在窗户附近搜集到的。过程中他还特意多给了大家一些钱,叮嘱她们聚在一楼走廊,互相看住了,不要让任何人走出这栋楼,因为凶手很可能就在她们之中。   妓女们纷纷答应下来,但当段易找齐弹壳去到一楼的时候,发现里面少了两个人。   刚才他数过了,围观的妓女明明有11个,但现在只剩下9个。   段易蹙眉:“你们收钱不办事,这不靠谱啊。你们得退我钱。那两个人去哪儿了?”   一个姑娘连忙上前说:“她们没有跑啊!她们去警局报警啦!”   “离开的是谁?”段易问。   她答道:“席非和艾米。”   段易无声骂了个脏字,一个没看住,居然真让人给溜了。   旁边很快有人过来,拉住了刚才回答段易问题的姑娘。“行了,就算他给了钱,我们也没必要看他脸色办事。他们又不是警察。谁知道他们在这里干嘛?万一他们是凶手呢?”   她这话似乎一语惊醒梦中人,刚才还因为收了段易的钱而开开心心的姑娘们,现在看他的眼神已经充满了警戒。   段易下意识皱眉,随后手腕被明天握住。   俯身靠近段易的耳边,明天道:“三楼房间我已经基本检查一遍了。弹壳也已经被我们收走了。既然他们报了警,警察也快来了,咱们快走。这个时间点的警察没有邀请我们这些灵媒过来,我们可能确实会被当做嫌疑人。那就麻烦了。”   “嗯,跑路吧。”   段易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洒了一把钱在地上,趁姑娘们抢钱的功夫,和明天夺门而出。   赶在警察到来之前,他们匆匆返回老妇人的房间,叫上查丛飞和邬君兰,四个人再一起奔至喷水池的位置。   ·   “呼——”   半晌后,邬君兰弯下腰,气喘吁吁地扶住膝盖,往喷水池对面的那排房子看了一眼,再问段易和明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段易跟她大概讲了事情经过,她忍不住皱眉问:“如果是这样,这个席非确实很奇怪。”   段易点头,神色有些严峻。“是。凶手多半是妓女,所以她杀人后出现在那栋楼里不会被怀疑,妓女里面,我们今天只接触过她。席非还正好和宝琳住在同一栋楼里。”   “此外,偏偏是席非跑去了警察局报案。我看她是趁这个时间去把凶器藏起来了。这样,她就能彻底摆脱嫌疑。她是和一个叫艾米的妓女一起去的警局,但我想路上她应该找借口离开艾米单独行动过一段时间。这一点,我们找机会找艾米单独问问就知道。”   邬君兰想了想:“要不等晚一点,我和查丛飞找机会回去,我们找那个叫艾米的女生问问,看去警察局的路上,她有没有和席非分开过。如果凶手是席非,你俩有可能被席非污蔑成凶手。如果你俩被抓,那就不妙了。”   段易觉得这个办法倒是可行,只是叮嘱了一句:“你们拿着钱去服装店买点衣服,乔装打扮一下,把脸遮住,一方面是尽力避开席非,另一方面是就算被她看到,也别被她认出来。其他的倒是好说,但我怕席非会对你们下手。”   查丛飞这时候总算开了口,虽然说的并不多。   只见他指了指身后的背包,开口道:“伞,我有。两把。我保护这个姐姐。”   颇为欣慰地看他一眼,段易拍拍他的肩。“行。那你们小心,我和明天去妮可的家看一看。下午6点。咱们在这里集合。”   ·   段易和明天打听了一下,妮可住的地方离这里较远,于是他们雇了一辆马车。   登上马车后,两人随着马车一起绕过白色教堂,驶入一片迷雾之中。   撩起帘子看了眼外面,段易眼角一弯,笑着说:“这像不像打游戏时,遇到建模没完成的地图?白教堂区往外走,不需要玩家探索的地方,他们干脆不建造,直接用空白替代。”   “有可能。”明天说着这话,从兜里拿出六枚弹壳,然后垂眸盯着它们看。   段易低声问他:“你在想什么?”   明天道:“你认为当时凶手为什么收手了?”   段易思忖片刻,道:“三种可能。第一,NPC不能无所顾忌地杀玩家,他们也会受限制。凶手见你拿出黑伞,今天就无法再对我们攻击,就跟一开始的茉莉一样;第二,她知道枪声会引来人群,她来不及了,比起杀我们,她更需要先脱身;第三——”   瞧向明天手里的子弹,段易道:“她的子弹没了。”   “嗯。”明天点头,“我们在警察局的时候看过照片,最后一个死者手上有一把左轮手枪。而这种手枪是柯尔特蟒蛇型左轮手枪,一共有六发子弹。”   “凶手杀宝琳的时候用掉一发,我们刚进小巷不久,她又打了一发,紧跟着她接连打了四发,最后一发的时候,我用了伞做抵挡。这样一来,六枚子弹用光了,如果她重新装子弹,已经来不及。所以她只能暂时住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段易皱眉,“杀宝琳的多半是席非。席非用的是柯尔特蟒蛇型左轮手枪。”   语气进一步严肃下来,段易再道:“最后一个死者叫瑞伊,她疑似自杀,而她手里拿的,也是柯尔特蟒蛇型左轮手枪,跟席非是同一把。如果按照这个来推论,席非就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可是这不合理。因为席非也会死,她会死在10月2日。”   “对。所以这整件事显得非常奇怪。”手掌合拢,把玩了一下手里的子弹壳,明天又问,“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警察局的时候看见的卷宗?关于宝琳的案子——”   段易很快反应过来,因为有些激动的缘故,说话的语速都快了几分。“我记得,案宗上写的有,宝琳的死亡现场有一枚弹壳。现在我们目睹了宝琳的死亡现场,可我们明明把所有弹壳都收走了。”   明天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改变历史。”   ·   马车大概行驶了一个小时,总算将段易和明天送至目的地。   这是位于郊区的一栋二层别墅。   绕着别墅走了一周,发现里面并没有人,而窗户是打开来的,于是段易和明天跃窗,轻易翻进了屋内。   一层是客厅、餐厅、储物间、以及看上去并没有人住的卧室。   经过初步的搜查,段易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只是在打开鞋柜的时候,他眼角弯了一下,嘴角的梨涡冒了出来。   垂眸瞄他一眼,明天问:“发现什么了?”   段易道:“男主人叫汤姆,女主人叫妮可。妮可被怀疑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被抓了起来。这没过几天,已经有新的女人登堂入室了。这个叫汤姆的可真是闲不下来。他哪儿来那么多时间和那么多女人睡的?”   听到这话,顺着段易的目光往鞋柜里望去,明天就看到那两双明显大小不一样的女式高跟鞋。片刻后,明天道:“小易哥的心很细。”   段易点头:“是,我妈也夸过我,说如果我爸出轨,我肯定第一个发现。”   明天顿下找线索的动作,看着段易笑了。“那如果你以后的对象出轨呢?”   “那我肯定——”   “我问的不对,你这么好。你对象才不会出轨。”   “哎你……”   “继续搜证吧。”   段易眨两下眼睛,一时真搞不懂明天在想什么。   ——年轻人的思维都这么跳脱吗?   摆摆头,段易也暂时不管他,关掉鞋柜,他继续专心致志找线索。   又在第一层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确实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两人朝二楼走去。   楼梯刚上到一半,他们也没想到,门口竟响起了开锁声和说话声。   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往二楼奔去,径直打开了主卧。   往窗边望了望,这里并不高,段易跟明天商量:“直接从这里直接跳进院子里?”   “成。”明天点头。   于是段易抬起双臂推向窗户,试图把它推开。哪知这窗户不知道怎么竟被卡死了。他用力推了好几下,居然没能推开来。   偏偏段易现在不能暴力拆窗,否则一定会引来人的注意。   就在段易还在想办法的时候,明天忽然拽住他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段易凝神一听,竟然有人上楼来了,并且正在朝主卧这里靠近。   眼看着房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缝,段易和明天再一对视,便双双默契地躲进了衣柜里。   在这之后的情景,多少就开始有些尴尬了。   因为男主人汤姆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了个姑娘。   黏腻的亲吻声,把人往门板上带发出的撞击声,衣料的摩擦声,再到把人往床上摔的声音……全都清清楚楚地透过一道薄薄的柜门,传进了段易和明天的耳朵里。   段易蹲坐在漆黑的衣柜里,手肘放在膝盖上,形成一个扶额的姿势。   冷不丁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明天。微薄的光从卧室透过来,把明天的眼睛照得很亮,如果没看错的话,他的耳朵好像红了。   ——年轻人容易冲动是正常的。他是不是想女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段易:“你在想哪个女人?”   明天:“……”(我想的不是女人。)   ! 第38章 开膛手5   衣柜实在太小太窄了。   两个大男人紧紧靠在一起, 膝盖抵着膝盖,手臂几乎贴在一起,两个额头也不免紧紧相靠, 以至于连呼吸声都紧紧交缠。   偏偏外面的交战情况越来越激烈。   男人用粗重的声音说道:“Oh Baby……”   姑娘更是彪悍地回了句:“Fuck me hard.”   这下连段易脸都有点红了。   他只能眼观鼻口观心,默念四大皆空我佛慈悲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半个小时后,门外床上的动静总算停了。   那两个人温存了片刻,开始穿衣服收拾形容。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他们要去别人家里做客。   将头贴在衣柜上, 听见两人总算离开,段易长长呼出一口气。   正要张口对明天说什么的时候, 段易忽然发现他把手往自己的膝盖间探了过去, 并且开始摸摸索索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卧槽年轻人就是自控能力差, 你注意影响——”   “想哪儿去了?”明天淡淡开口,饱含深意地看他一眼,再低声道,“这里有暗格。”   段易“嘘”了一声,让他先藏在衣柜里别动。   独自走出衣柜探了探情况, 走到窗边,发现那一男一女果然已经乘马车离开之后, 段易再重新打开衣柜。“可以打开暗格了。咱们看看里面有什么。”   明天手指沿着暗格的边缘试了试,最后找到了一小块凸起。手指将这个凸起慢慢翘起来, 暗格里藏的一个盒子就露了出来。   打开来看, 里面是几乎满满一盒的子弹。   从衣柜里走出来,明天取出一颗子弹对着光看了看, 道:“这是9毫米的子弹。而今天袭击我们的那把左轮手枪,用的也是9毫米子弹。”   段易不由皱眉。“所以妮可确实有嫌疑。但总不至于是联合作案?妮可和席非合作了?”   “得再看看了。”明天道。   ·   离开妮可的家,两人回到跟之前的马车夫约好的地方, 乘上马车,一起回白教堂区。   这一路上两人先是讨论了一会儿副本剧情,随后段易想起什么有意思的,跟明天打起了趣。“哎,你说你各方面条件这么好,怎么没找过女朋友?”   明天瞧他一眼,淡淡道:“可能家庭环境的影响吧。”   这倒也是。明天父母的感情或许都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他父母的关系可以说得上是畸形了。这种情况下,他很难对爱情产生信任感,不愿意维系一段二人关系,也实属正常。   拍拍明天的肩,段易一副大哥安慰小弟的模样。“原生家庭确实对人的影响很大。但你得慢慢走出来。如果没遇上合适的,那就算了。但遇上合适的,你也得把握机会。”   “嗯。”明天瞧着段易,问,“那你怎么不找女朋友?”   段易随口道:“我这不是还在拼事业么。再说了,我听说女孩子都不愿意嫁程序员。”   “是么?”明天望着他的问,“那你呢?”   “我什么?”段易觉得他的问题挺好笑,“我又不是女孩儿。”   明天问:“如果你对象是程序员,你介意吗?”   “?”段易摇头,“两个人在一起,还是看三观、性格什么的合不合得来,其他的不重要。其实如果都是程序员,还能互相理解呢。一个老加班,另一个太闲,反而不合适。”   段易瞧着明天,发现了什么,忽然眯起眼睛凑近他几分,打趣道:“你这脖子怎么还有点红呢?果然年轻人没经验呐。”   明天浅浅蹙了眉,在狭小的马车内侧过身面向段易:“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很有经验?”   “经、经验是没有,不过比你多吃几年盐啊。”段易眨两下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马车内的温度好像升高了几分。   身体不由自主后仰,离明天远了一些,段易转身拉开帘子,让风透了进来。   明天嘴角扬起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段易看。   段易眉毛挑起来。“你笑什么?”   “我笑你耳朵也很红,还大言不惭多吃了几年盐。”   “……”   “快到喷水池了。今晚得竞选警长和投票。”   明天转了话题,“小易哥,这回我们是情侣——”   “等等,停一下——”段易摸了下鼻子,总觉得在谈了些有的没的之后,“情侣”这个词语现在听起来有点扎耳朵,“你这话说得有点怪。”   明天平静道:“不怪。我们就是情侣牌。所以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   段易:“我说我是女巫你信吗?”   明天:“你既然这么问,我就不信了。”   段易气笑了。   明天看他一眼。“明白了。你是狼。我们这回是人狼恋。”   段易:“…………”   ·   两人回到喷水池的时候,已经是下午6点40,比约定的时间晚了40分钟。   邬君兰担心得脸都白了,看到段易和明天后,她总算松了口气。“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事儿,就是路有点远。倒是有收获。”段易大致讲了一下他和明天的调查经过。   当然,意外撞见一场春情这种事,被他直接掠过去了。   “你们呢?有没有什么收获?”   邬君兰答:“我找到了艾米。她说,确实是席非拉着她去的警察局,但中途席非说肚子疼想上厕所,于是跑了,最后是艾米自己去报的警。所以,席非借报警的机会离开案发现场、偷偷去藏枪的设想,是成立的。”   如此,四人再做了一番打探,见差不多时候到了,也就回到了旅馆。   拉开门再跨进去,他们一起回到了11月16日的晚上7点半。   回到旅馆,段易发现他们这组是第二个到的。   去10月3日的那组队友已经回来了,但还有一队人没有回来——正是顾良那组。   段易难免担心。但他今天已经无法再使用日历进行穿越,也就没法回到10月2日查看自家亲表哥的情况。他颇有些坐立不安,好在10分钟后,听到正门处传来了动静。   段易立刻跑到旅馆正门查看情况,继而松了一口气——顾良他们回来了。   他们那一行共有四个人,三个人都负了伤,顾良整个右胳膊都被血水染红。   顾不上去餐厅吃饭,段易赶紧扶顾良去了他所在的5号房。   帮顾良把衬衫脱掉,用棉球帮他吸了血,段易一边帮他查看伤口,一边帮他上止血和消炎的药。“这是子弹伤?幸好子弹没打进去。”   顾良确实是疼的,脸色无比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但他尚能咬着牙忍受。“不要紧。我衣服上的血主要是彭程的。他伤得比较重。”   “我看邬君兰去帮他了。我一会儿也去看看他。你们怎么了?”段易不由问。   “我去的是10月2日,上午我们在喷水池前的广场上围观了妮可被绞杀。下午我们去参加了玛丽和安妮的葬礼。葬礼上有很多妓女都去了。席非死在了葬礼上。而我怀疑——”顾良道,“杀席非的凶手是阿加。”   “阿加?就是这次连环杀人案的倒数第二个死者?”段易皱眉。   “是。嘶——”   “哥,我先帮你上药。”   段易没再多话,先帮顾良仔仔细细把伤口包扎了。   等顾良疼痛稍缓,段易便把他那边探查的结果简要讲了一遍。“所以,玛丽和安妮是最早的两个死者,被怀疑杀了她俩的凶手叫妮可,但妮可在9月25日被抓后,宝琳死在了10月1日,我和明天怀疑杀宝琳的凶手是席非。席非使用的左轮手枪,和妮可是一样的,两人存在共犯的嫌疑。”   “再来,10月2日,妮可被处决,席非却紧随其后死去,你怀疑杀席非的是阿加。10月3日你我二人还没去,但从案件卷宗来看,这日上午阿加也死了;至于下午出现的最后一个死者瑞伊,她疑似自尽。”   “嗯。”顾良点头,旋即总结道,“玛丽和安妮是谁杀的,且不说。但就目前的情况看,席非疑似杀害宝琳,阿加疑似杀害席非,杀害阿加的凶手未知,瑞伊疑似自杀。明天我再去10月1日看看。”   “你这都受伤了,能行吗?”段易皱眉。   “不要紧。到时候你去10月2日,有些细节我来不及看。而且我俩的思路侧重点向来不同,你去看看,没准能看到些不一样的线索。”   顾良给自己披上衬衫,单手系纽扣的姿势有些笨拙。坐在沙发上,他抬眸看向段易,“我只提醒你一件事,远离阿加。如果我推理没出错,我们今天应该就是被阿加偷袭的。”   “行。我知道了。”段易道,“今天席非也用左轮手枪攻击过我们。你如果去10月1日,也要提防席非,最好提前做点伪装什么的。”   “嗯。”顾良想了想,又道,“另外,你今天说得不对。那两个萌妹子没有惹事。招惹阿加的是3号彭程。他调戏了这个NPC。”   “彭程这小子真是……他真该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怎么写。”   段易忍不住吐槽一句,又看向顾良,“哎等等,你觉得4号和6号萌?”   顾良摇头:“我没觉得。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的。”   段易双眼登时一亮。“这事儿我不告诉杨哥。让我抽一根烟?”   顾良表情无比严肃。“这种交易是不可能在我这里成立的。”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明天的声音传来。“小易哥,你没吃晚饭。我给你们送点吃的。”   “那我去开门?”段易望向顾良。   “好。”顾良点头,若有所思地往门口望了一眼。   片刻后,明天进屋了。   目光滑过垃圾桶里带血的纱布、棉球、脱下来的血衬衣,再到正在单手给自己扣纽扣的顾良,明天不动声色地把手中的餐盘放下。“杨先生没事儿吧?”   顾良摇头。   随后段易走到顾良跟前蹲下来,三两下帮他系好了纽扣,再随手拿起一碗明天带过来的面条。坐到顾良对面,段易帮他把面条卷在了叉子上。“来,张口。”   顾良乖乖张口,吞进一口面条,慢悠悠地咀嚼着。   冷不防他觉察到什么,侧过头,就看到了段易背后站着的明天。   默默把面条吞咽下去,顾良从头到尾没有张口,末了只是盯一眼明天,发出了询问的一个字:“嗯?”   段易再帮他卷了一些面条。“嗯什么?再吃点。伤口还疼不疼?”   明天:“………………”   ·   晚上9点。玩家们在餐厅的大餐桌旁依次坐下。   这回的桌子是圆形。桌子和椅子上都有编号,不同以往的是,这次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有一个绿色的按钮。   玩家们全部入座后,广播准时响起。   “下面进入警长竞选环节。你们有一分钟的时间考虑是否参与竞选,参加竞选的玩家请按动绿色按钮,按钮变为红色,表示成功参与竞选。一分钟内没有按动按钮的视作不参加。”   “参加竞选的玩家可以随时退出竞选。退出竞选的方式是再点一次按钮,红色按钮重新变回绿色,视为退出成功。”   “警长竞选结束,将宣布第一晚是否有玩家进入囚牢。”   一分钟后。通过查看玩家们面前按钮的颜色,谁参与了警长竞选,已经一目了然。   ——大部分玩家都参与了竞选,只除了5、6、8、11号这四个人。   玩家们选择完毕,广播再度响起。“请参与竞选的玩家按号牌顺序发言。每人限时两分钟。中途不允许插话。违规者将被强制登出游戏。”   于是,广播结束,1号邬君兰首先发言:“我是预言家,12号是我昨晚的查杀牌。”   她这话刚说完,12号又按了一次按钮,竟是直接退出了竞选。   邬君兰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我脱衣服。我不是真预言家。我就是个平民,换作这个副本,叫做灵媒。我只是诈一下12号。但12号作为最后的归票位,居然直接退出竞选,她不打算等轮到她发言时跟我辩驳争论,我觉得她的身份做好。”   “嗯……我闭眼玩家,也不多说了。不过我先不退出竞选。如果警下的玩家不知道选谁当警长,可以考虑我。”   紧接着轮到2号明天发言。   一看见他发言,其余人的精神都难免紧张了几分,好似还记得上个副本里被他支配的恐惧。并且所有人都在想——他不会又要跳预言家吧?   果不其然,不负众望,明天第三次跳了预言家。“我是预言家,昨晚查杀的是3号。我希望大家不要带着前两局的偏见。这次我真的是预言家。警下的玩家请选择我当警长。”   马上轮到3号彭程发言了,第一次当狼,他紧张得手心满是汗他只能不断对自己催眠——我是好人,我不是狼,我不是。我可以稳住,我可以。我要控制面部表情,注意表情管理。嗯!加油彭程你可以的!   略呼一口气,彭程睁大圆圆的眼睛,给了明天一个极为愤怒、以及“你这个狼怕不是暴露了”的眼神,义正词严道:“我才是真预言家。2号你退不退——”   彭程的话还没说完,明天点击按钮。按钮变回绿色,他退出了警长竞选。并且他这个举动也表明了一件事——他其实做的是跟1号邬君兰一样的事情,随便找个人诈身份而已。   两个人唯一不同的是,邬君兰虽然脱了预言家的衣服,但她并没有退出竞选。   明天诈完人后马上退出竞选,意在表达诈人的目的达到,他便退出竞选,不给好人添乱。至于其他的话,他可以留在投票讨论的阶段再说。   彭程一脸懵逼地看着明天,嘴角抽搐两下,但也只得强行把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2号既然退水了。那他就、就不是真预言家。因为我才是。我昨晚查的9号。她是好人。警下玩家请相信我,把票投给我。”   接下来发言的是4号康含音。“我没有身份,上警本来也是想来诈人的,但1号、2号都诈过了,我就不添乱了,那简单分析一下吧。目前看上去,1号、12号、2号的身份都还挺做好的。3号有一定概率是被2号诈出来的狼。但具体怎么样,还得看后续发言。”   5号顾良和6号温如玉没有参与竞选,于是轮到7号段易发言。   段易的语气平缓,开口道:“我不是预言家,我只是一个平民。我上警的原因,是因为我前面足足有6个人,而其中4个都上了警。我本来以为,到我发言的时候,我已经能盘一波逻辑,帮警下玩家分析一下局势了。毕竟我们好人都想把警徽投给真预言家,而不是狼。但可惜,就目前大家的发言来看,我盘不出什么特别的逻辑。所以,看我后面人的发言吧。”   发完言,段易退出了竞选。   这个时候,顾良眼皮撩起来,若有所思看他一眼。   段易强迫自己去掉眼前那层名叫“表哥光环”的滤镜,目光非常淡定地回视过去。   眉梢挑了一下,顾良默不作声移开视线。   其后轮到9号许若凡发言。   她是上个副本加入的,对狼人杀一直抱有很大兴趣,只可惜上一局里输给了明天。   9号看一眼众人,开口道:“我没有身份,也不诈人。我这位置靠后。而我自认逻辑还可以。所以我这个位置可以有归票的功能。这就是我上警的原因。但正如7号说的那样,现在只有3号一个预言家,所以……往后看看吧。”   发言完毕,9号再次点击按钮,也直接退出了竞选。   10号叫苏乐章,是本次新加入的新人,也是昨天胆子大到敢和NPC睡觉的那名玩家。   他打了个呵欠,说:“巧了,我竞选警长的原因也跟7号、9号一样。你们的发言我都听了。按理说,如果狼在前置位上警悍跳预言家,那后置位也许会有他的狼队友为他号票。”   “现在好了,虽然3号看上去像是被2号诈出来的一匹狼,但是后面完全没有人帮他说话拉票。他的队友在哪儿?”   “再来,12号已经退出竞选了,11号没上警。而我又不是预言家。那只能信3   号了。”   至此,所有参与竞选警长的玩家发言结束。   系统广播响起来。“所有玩家的发言都很守时,无人受到惩罚。下面进入投票阶段。请没有参与竞选的四位玩家通过投票选出你心目中的警长。投票限时三分钟。”   没参与竞选的有5号顾良,6号温如玉,8号自闭高中生查丛飞,以及上一局里拿到猎人、并开枪把真预言家带走的11号白立辉。   参与了竞选,并且一直没有退出的,则有1号邬君兰、3号彭程、4号康含音。   三分钟后,四个警下玩家的投票情况发送到了所有玩家手中。   ——5号顾良、8号查丛飞、11号白立辉投了3号彭程。   至于6号温如玉,她投的是1号邬君兰。   3号彭程面前的桌面登时凭空出现一枚警徽。   广播随即宣布投票结果:“3号玩家被票选为警长。请该玩家在一分钟内佩戴警徽。警长竞选阶段到此结束。”   “此外,昨晚是平安夜。今天的投票是晚上10点开始,11点结束。祝大家游戏愉快。”   ·   警长竞选结束,看清楚票型后,大家的目光显然都集中到了6号姑娘温如玉身上。   毕竟只有她投了1号邬君兰,而不是彭程。   邬君兰显然都有些好奇,忍不住问6号:“只有一个预言家上警,你为什么投给我?”   6号温如玉道:“我选1号当警长的原因很简单。1号和2号都上警诈了身份,身份都做好。但2号诈完身份就退出了竞选,1号却没有退。所以2号大概率是平民,1号多半有神职。按通常情况来看,一般会有多个预言家在警上起跳。好人们如果不知道选谁,可以选1号做警长,这样她就算不是预言家,作为强神,也能拿到警徽带队。”   “以上是我选1号的第一个原因。至于第二个原因——”   温如玉有些语出惊人地说道:“我才是真预言家。所以3号一定是假的。另外,4号是我昨晚的查杀。今天我们把4号出了,晚上女巫毒3号。好人肯定能赢。”   4号康含音听到这里,笑了笑,并未急于发声。   1号邬君兰倒是蹙眉深思片刻,又追问了句:“你是预言家的话,为什么不上警呢?”   “在现实里的线上玩这个游戏的时候,预言家必须上警。这是因为警下的预言家有时候会说,自己网卡,没有点上‘参与竞选’之类的话,这是贴脸行为。但咱们这游戏不一样。没有类似的规则限制,那我当然可以按我自己的想法玩。”   温如玉扫一眼众人,道:“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才是真预言家。我之所以不想上警,是因为我的发言顺序比较靠前。我前后可能都有狼悍跳。我就算上警,也不一定拿到警徽。我站在警下,还能将一切看得更清楚。3号确实就是狼。”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让我们恭喜小易哥和明明子,共同走出了柜门!(不是——)   -   这个局警徽流的玩法会放一放。原因是彭程康含音不了解情况。而段易是第三方也会装作不知道。   也是给不熟悉的小可爱一个适应的空间。   警徽打法下个副本会出现。   事实上现实玩这个游戏,大家也是慢慢总结出的一些玩法,并不能说一开始啥都会哈~   -   ! 第39章 开膛手6   温如玉跳预言家查杀4号, 再说3号是悍跳的狼。   听完她的发言,被查杀的4号康含音立刻道:“6号绝对不是真预言家。首先,6号刚才的发言非常不做好。她在分析1号和2号的身份, 这是在抿神。”   “其次,关于她不上警的原因,并没有多大说服力,她不上警的行为,导致除她自己以外的所有警下玩家都选择了3号为警长, 这直接影响大家根据票型来盘逻辑。”   “最后,我能看清自己的身份, 我确实不是狼。”   9号许若凡算是附和了4号, 对6号温如玉道:“我也觉得奇怪。如果有白狼王, 你怕在警上被白狼王自爆带走,那还好理解。但咱们这个板子并没有白狼王啊。”   场面逐渐变得混乱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展开讨论,无非是围绕6号警下跳预言家的行为来的。一时之间,情况显然对6号有些不利。   所以, 当明天忽然开始帮6号说话,这就显得有些出乎意料了。   轻轻叩了下桌面, 暂时制止了喧闹,明天开口道:“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想, 没准6号就是真的预言家。因为她也不算是新人了, 她如果是狼,没有必要玩得这么做作。基于她们两人之间的恩怨, 6号第一晚先查验4号,非常可以理解。那么今天是可以出4号的。”   4号康含音蹙眉反驳:“竞选警长的时候,我是在3号后面发的言, 我说,3号有可能是被2号诈出来的、被迫起跳的狼。”   “因为2号诈3号身份的行为,3号的身份被做低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是狼,我干嘛不起跳呢?万一3号不被信任,我还可以补位。可是我没有。因为我不是狼。”   明天从容回应:“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你没有补跳,是因为你觉得你没有必要。这意味着……3号很可能是狼王。如果他是狼王,你是他的狼队友,场上逻辑会非常清晰。”   “你在4号这个很靠前的位置。当轮到你发言的时候,在你的是视角里,3号是你的狼队友,且是狼王,至于真预言家,他会在你之后跳出来。”   “你不知道真预言家是谁,也不知道他会发金水还是查杀。3号给9号发的是金水,真预言家如果也发一张金水,在两人查验力度相同的情况下,大家很可能只得凭借‘3号也许是被我诈出来被迫起跳的狼’这一点,来选择先出3号。”   “如果是普通狼的板子,你当然应该补位起跳。但如果3号是狼王,就不一样了。因为他如果被票走,可以开枪把真预言家带走。”   “换言之,狼王与预言家一换一,这大概是你们事先已预料到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补位跳出来,岂不是很尴尬?三个人跳预言家,狼王带走的那个必定是真预言家,剩下的那个预言家不会被人相信,是不言而喻的。到时候你们就是裸送两狼。所以,不管3号身份有多低,你都不会补位起跳。”   目光看向其余人,明天再道:“基于我刚才的分析,我们一会儿不能票3号,否则他会开枪带人走。昨晚是平安夜,显然女巫在场。那么女巫今晚把3号毒了,他就没法开枪了。所以——我建议今天先出4号。女巫晚上毒3号。”   做出这样的建议,明天再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些想法。咱们这个板子有三狼。如果有一到两狼上警,那么多半会有狼不上警。因为6号没有上警,我们无法根据票型盘逻辑。但幸好没有上警的玩家并不多。那么5号、8号、11号这三个人可以依次表水。”   侧头看向5号顾良,明天微微眯起眼睛:“不如从5号先开始。”   ·   听到这话,段易蹙眉盯了明天一眼,再朝顾良看去。   顾良显然还没从受伤中恢复过来,他靠在椅背上,脸色显得非常苍白。   他捂着嘴咳了两声,轻声开口道:“我没什么可说的。10号是归票位,我跟着他的归票走的,就这样。警下确实应该至少有一狼。预言家如果不信,可以来验我,给我一个金水。”   乍一眼看上去,自家亲表哥表现得好像有点弱势,俨然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并不会这个游戏,我好惨一个人,我失血过多连话都不敢讲太大声”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练就的这种演技。   段易心里暗笑,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听见6号温如玉立刻接过顾良的话道:“我今晚先不验你。我验9号。她是3号的金水。”   顾良不置可否,随后轮到8号发言。   既然决定划水,当然要贯彻到底。   8号自闭患者只说了句:“我也跟着10号归票走的。我没有身份。你们可以出我。”   最后一个发言的警下玩家是11号。   他把脑袋都要挠秃了,也只说出一句:“谁还不是跟着归票位走的呢?我跟他俩一样啊。我平民一个,没啥可聊的。”   警下三个玩家的发言都没啥营养。   接下来又进入一段颇为混乱的自由讨论。   段易可以听到大家已经从怀疑6号,开始慢慢转了风向,觉得今天应该出4号。   等琢磨着时机差不多到了的时候,段易开口道:“关于两个预言家,我有些想法。首先,整体看一下局势,3号给9号发金水,9号也在最开始就对6号警下预言家的身份产生质疑,所以3、9够的成一个共边的关系;此外,1、2、6号共边——”   段易的话被1号邬君兰打断。“不好意思,虽然6号选警长的时候给我投了票,但我不跟她共边。我先不管她警下跳预言家的行为。单说她投我这票,就投的很奇怪。”   “我没有退出竞选的原因很简单,通常这种局,都会有真假预言家争着要当警长。那么,如果警下玩家不知道相信哪个预言家,可以投给我。”   “可是现在只有一个预言家跳出来,6号特意投给我的行为,反而显得很刻意。她的投票不能改变结果,好像只是故意给我们看这个票型。”   6号听到这里,有点急了。“1号你不要愚。我的逻辑和做法没有问题。我只是没有像常规玩法那样上警而已。正如你说的,我投票改变不了结果。但我要对得起自己的底牌。我是真预言家,觉得你行为做好才投给你的,我已经决定在警下跳预言家了,我干嘛藏着掖着不敢投给你?就算我投你,改变不了结果,可我没必要给狼投票吧?”   6号的话像是说服了邬君兰。   她没再说什么,转而沉默不语。   段易看两人一眼,道:“我继续刚才的分析。3号狼王,4号也是狼,这是2号刚才盘出的一种可能。很有道理。4号拍不出身份,今晚确实可以把她先票出去。”   “但继续往下走,比如今晚怎么验人,我有些别的想法。”   “反正现在时间尚且充裕。我们可以充分探讨一下所有可能存在的情况。2号盘的是3、4双狼的情况。我现在再来假设一下,3号是真预言家的情况。”   “如果3号是真预,并且他的身份被2号的诈狼行为做低了,那么在他后面上警的狼里,如果有人想要跳预言家,很容易悍跳成功。到时候警徽多半会落到悍跳的狼那里,而不是3号手里。这个逻辑大家认吧?”   “可现在的事实是,3号后面没人悍跳。那么如果3号是真预,狼只能在3号彭程的前面,也就是1号和2号中。这时候大家要考虑一种可能——狼人也许昨晚没商量好谁悍跳,以至于他虽然在很靠前的位置上了警,但没跳预言家。这就导致6号这个警下的狼不得不跳出来。6号直接把警徽给了1号,这个细节也值得深究。”   面向众人,段易再道:“综上,今晚出4,没有问题。但女巫要不要今晚就把3号毒了,你自己可以再斟酌一下。两个预言家再留一晚,其实也可以。6号今晚想验3号的金水9号,没有问题。但3号的查验,可以从1和2号里面选一个。”   邬君兰立刻道:“我可以接受查验。没有问题。”   6号温如玉则看着段易道:“请你相信我。一开始你们所有人都在帮3号说话,我的狼队友在哪里?   3号彭程道:“2号啊。2号是唯一站边你的。我觉得7号分析得很好。1、2里面出一狼的话……我今晚肯定验2号。”   “没准狼人昨晚商量让2号跳。但2号上个副本里悍跳预言家把大家骗了。他估计觉得他不会再取得大家的信任,结果就没跳,这样警下的6号才不得不跳。”   2号明天看段易一眼,再看向彭程:“你这话说反了。正因为刚才所有人都不信任6号这个预言家,我才跳出来站边她的。因为我觉得她没有狼队友。”   “狼警上悍跳的目的就是拿警徽,警下悍跳的风险高,但收益小。与其警下跳预言家,不如直接不跳,就打怂狼局,反而不一定输。”   “如果还有人怀疑6号,我再给你们盘一个特别简单的逻辑。”   “昨晚是平安夜,女巫的解药已经没有了,并且咱们这个板子没有守卫。那么,3号如果是真预言家,6号根本没有必要悍跳。狼人晚上直接刀了3号,第二天他已经没法继续报查验。他这个预言家的唯一作用,只是给9号发一个好人身份而已,之后他可以进囚牢了。”   明天最后这段话,无疑非常有说服力。   一时间质疑6号的声音几乎都消失了。   最后,明天再看向段易。“7号刚才的分析没有问题,3号如果是真预,确实有可能1、2号里面有一狼。但我和1号的发言和行为做好,我们都是好人的概率比较大。从这个角度看,3号也一定是假预言家。”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票4,毒3。”   ·   凌晨2点。   3号彭程房内。   今晚投票结束的时候,广播宣布4号出局。   除了3号、4号投的6号外,其余人都投的4号。   段易和彭程原本是相对坐在沙发上,但没多久彭程就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回在房间里踱步,并不断揉自己的脑门。“我们运气也太不好了。怎么?大家都喜欢杀人杀熟啊?她怎么就查到4号了。我们狼队友直接没了。还有啊,6号警下预言家,本来身份很低的。这2号也太会盘了,直接把我和4号钉死在狼坑里——”   颇有些烦躁地看向段易,他道:“我反正活不过今天了,要不我直接自刀,然后把6号或者别的谁带走。这样双死,你还可以装女巫,说毒了人。”   段易想了想,却是否定了他的提议。“我觉得不妥。首先,2号明天已经抿出你可能是狼王这一事实了,这种情况下,我后面跳女巫,不一定能成。其次,咱们一共只有三个狼,4号已经进囚牢了。你如果自刀,剩我一个,不好办。”   “2号太会盘。今天在他强势说明了站边6号的原因后,我还尽可能地出来圆场,把你往真预言家、他2号才是狼的方向去引,但没能成功。我觉得他应该已经怀疑我了。所以,怎么着,咱们俩都先别进囚牢。你别自刀,咱们也别刀6号。”   彭程听到这里,重新坐到沙发上,搓了搓手,看向段易:“所以……你不是第三方哈?”   段易十分诧异,然后貌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啥意思?你试我?”   “我那只是以防万一啊。”彭程尴尬地笑了笑,“你如果是第三方,你得杀完狼人、平民和神。4号已经没了,我再自刀,那狼人这边你就已经解决了。”   彭程说这话,果然是为了试探自己。   段易轻呼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   女巫被埋,这一点他已经告诉过彭程了。   所以彭程知道自己今晚不会被毒。   彭程一定能活到明晚投票的时候,如果在那之前他怀疑段易是第三方、并将这个可能说出去,无疑对段易不利。   所以段易现在必须彻底打消他的怀疑。   幸好今晚的戏,他和明天配合得还算完美。   叹出一口气,段易对彭程道:“如果你不信我,我们狼就难玩了。”   “我、我那不是……以防万一嘛……”彭程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不是第三方。”   段易看着他道,“在2号分析完之后,局势对你和4号已经非常不利。如果我是第三方,我干嘛冒那么大风险帮你和4号说话?我直接任你们两个先后被投出,也就行了。”   眼看着彭程愈发不好意思起来,段易再道:“我先是盗贼,后是狼人,而我埋掉了女巫牌,场上没有女巫,这点我第一晚就告诉你和康含音了。如果我是第三方,我大可说谎,骗你们说自己埋掉的是平民牌,扰乱你们屠神或者屠民的选择。可我没有。我知无不言,也没有担心你会将这件事说出去。我肯定和你是一方。”   解释到这里,段易蹙眉,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补充问了一句:“你怎么会这么想?”   彭程道:“那、那不是2号查到我,做低了我的身份,我觉得有点怪嘛。你俩今天白天一起探索的,可以充分交流啊。”   段易无奈道:“我俩之前认识,所以这游戏里一直在一起探索,并不是只有今天。你现在也可以看到,我和他根本不共边。他无非跟邬君兰一样,随便找个人诈一下,结果就诈到你了。其实就算他没有诈你,结果也是一样的。6号警下预言家这招……有点出其不意。”   彭程赶紧点头:“是、是、是,清楚了。是6号没按套路来,是跟2号诈我没太大关系……哎,都怪4号。昨晚她让我们都上警,还让我跳预言家。说什么我就算被票,也可以带人走。”   段易倒是帮4号说了话:“只有在被女巫毒的情况下,你才不能开狼人枪,但我已经告诉你们没有女巫牌了。这种情况下,你装猎人、装预言家,其实都可以, 4号的建议也没大问题,你别怪她。估计她前几个副本都进囚牢的早,想多点游戏体验,所以她不想跳预言家。谁知道她被塑料闺蜜查杀了。”   “是哦。”彭程一脸八卦,“前几天我以为她俩要和好了。结果……啧……这游戏,不能让好朋友啊、情侣一起玩。兄弟朋友一起玩了,会闹掰,情侣玩了,铁定分手啊!”   段易伸手敲敲桌子。“不如讨论下今晚刀谁吧。我有两个提议,首先可以刀9号。9号是你的金水,今晚6号会验她,我们可以让她验一张死金水。”   “另外,我们也可以刀1号。她上警诈身份,随后并没有退出竞选。她也许真的有神职在身。在大家不知道选哪个预言家当警长的时候,她可以凭强神的身份带队。女巫没了,6号是预言家。那么她很可能是丘比特、猎人、白痴中的一个。”   “可、可1号会不会是猎人啊?她是猎人的话,她不会带我走吧?”彭程有些纠结。   “你说得也有道理。”段易想了想,“你自己再考虑一下?反正这件事不急。”   彭程没考虑太久,开口道:“我还是刀1号吧。”   他脱下外套,给段易看了看自己打满绷带的两只胳膊。“我今天差点交代在外面了。这个副本危险性又增高了。管她1号是什么,会不会带走我,我先让她进囚牢吧。囚牢里面没准还安全点。虽然我跟她对立阵营,但我会想办法帮她通关的。”   说完这段话,彭程快速点了1号。   如此一来,段易也只能跟刀。   系统很快响起广播,让1号进囚牢。   由此可证一件事——她并不是猎人。   现在1号会离开房间去囚牢,其他玩家免不了会出来查看。   所以这会儿段易并不方便从彭程房里出去,而是继续待在了这里。   似乎觉得段易的表情有些奇异,彭程问他:“你在想什么?你觉得不该刀邬君兰?”   段易倒不是觉得不该刀邬君兰,他只是觉得,彭程让邬君兰进囚牢,是为了保护她,而上个副本里,明天让自己进囚牢,似乎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但如果是按这条逻辑链顺下来,他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摆摆头,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段易道:   “我只是觉得,在我看来,我不愿进囚牢坐以待毙。我只相信我自己。我能救自己,也能救别人。”   段易说的是实话。求人不如求己,一直是他的信条。   事实上他也有这样的自信,他一定可以找到通关办法。他不能束手任好人将自己关押,万一好人找不到通关办法,狼人和好人可能两败俱伤。   所以他得赢得这场第三方的屠城局,并且找到真正的通关方式。   凌晨4点,段易回到自己房里。   其实邬君兰是神是民,对他来说不重要,因为他作为第三方得屠城。   不过他刚才对彭程说的分析是有所保留的。他并不认为邬君兰是丘比特。   丘比特可能属于好人阵营,也可能属于第三方。   这取决于他链接的情侣分别是什么身份。   那么,在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哪方的时候,丘比特通常一开始不会站出来,否则如果被逼爆出他链接的情侣,恐怕对他自己不利。   那么,邬君兰要么是白痴牌,要么是一张故意那么做、实际上是为了替神挡刀的民牌。   至于猎人,则另有其人了。   前置位上警的是1、2、3、4,猎人不在其中。   后置位上警的有7、9、10、12,段易首先排除自己。   其次,猎人在后置位上警,一定有归票的打算,比如出现两个预言家时,他可以利用强神的身份归票,把警徽归到自己身上。   这种情况下,12号又可以排除,因为她快速放手,退出了警长竞选。   综合看来,9号和10号中出一个猎人的可能比较大。   段易心里有数——等到白天大家发言的时候仔细斟酌一下,或许就能找到真猎人。   ·   次日早上8点。   段易被明天的敲门声惊醒,顶着黑眼圈前去开了门。   明天看他一眼,跟着他进屋。“没休息好?昨晚跟他们商量到很晚?”   “你都把4号怼死了,哪儿来的‘们’?”段易打着呵欠往浴室去。   明天笑了。“你知道我这是故意的。应该没人会觉得我们是情侣。”   “我们本来就不是情侣。脏链子而已。”   段易走进浴室,一边刷牙,一边嘟囔道:“现在就是不知道丘比特是谁,他敢不敢找我们自爆,会不会怀疑我们真的是脏链子。   万一他以为我俩都是狼,那还挺麻烦。”   刷完牙,段易随后关了浴室门,去冲了个澡。   明天在浴室外对他说:“小易哥,快些。咱们早点穿越比较好。”   “嗯。等我两分钟。我就冲一下。”段易道。   两分钟后,房门再度被敲响。   明天上前拧开了门把手,还没把门彻底拉开,这时候段易裹着浴巾走出来了。   明天转头看向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上前朝他走去。   段易瞄他一眼,倒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眼见着明天快走到自己跟前,段易上前一把握住人手腕,另一手按住他的后颈,将他扣在了床上。“哟,反应还差了点。”   明天全程没反击,一副完全无力反抗的样子,只是扭过头去,轻声道:“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再用力,你要违规了。怎么了小易哥?”   段易靠近他几分,眯着眼睛问:“除了游戏策略的角度,你帮6号的原因是什么?你们有没有私下达成什么交易?”   在休息区酒店的时候,他亲眼看见过6号温如玉从明天房间里走出来。   并且这两个人早就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连4号康含音都怀疑了。   恰此时,房门被推开了。   紧接着有人走了进来。   段易现在上半身赤着,下本身就围了个浴巾。   他这衣冠不整的,把人明天扣在了床上,让人不多想都难。   于是,当听到动静后,段易往门口看去,就一眼看到了顾良,以及他眼里难以掩藏的震惊。   气氛忽然凝固。   空气忽然安静。   顾良与段易对视片刻,看向了明天,声音沙哑地说了声:“你……”   沉默了一会儿,明天浅浅蹙着眉,开口道:“这事不怪小易哥。”   顾良:“…………”   -   ! 第40章 开膛手7   仿佛有一堆乌鸦从段易头顶飞过, 然后掉落一地羽毛。   羽毛一片一片下落,段易则在一寸寸石化。   许久之后,看着顾良眨了两下眼睛, 段易道:“对,这事儿不怪我。我可以解释……”   哪知刚说完这句话,段易就看见顾良脸上的震惊很快转化成了另一种意味——“果然如此”。   段易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顾良在想什么。   他脑子里怕是已做出了某种演绎推理——怪不得他这么多年来不找女朋友,原来……   段易一把松开明天的手,对顾良正色道:“你听我说——”   下一瞬段易却感觉明天冰冷的手指从自己腰间一滑而过。   低头一看, 明天捏住他腰间的浴巾往上提了一下,表情非常平静无害。“要掉了。”   段易:“…………”   段易一时语塞, 食指敲了敲脑袋, 然后迅速冲向衣柜拿了一套新的衣裤, 再立马奔进浴室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先不说别的,咱们赶紧穿越!”   然而暂时并没有人理会他。   段易蹙眉,总觉得气氛有点古怪。   ——此时此刻,明天和顾良两人分坐在两个沙发上,正在无声对视。   顾良双手放在沙发扶手上, 看得出衬衣下手臂的线条略有些紧绷。   他看向明天的目光充满了审视、考究、打量、与一点震慑,像秋风扫落叶一样严肃。   明天坐得很直, 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目光则隐有几分压迫、威胁与不容置疑。   他们为什么忽然剑拔弩张起来?   段易走上前, 挤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 拍了一把玻璃桌。“出门。”   顾良视线收回来,意味深长地看段易一眼, 站起身。“走吧。老板娘丽莎今天出门很早,早饭是我做的。先去吃点东西。”   “卧槽,我拒绝红烧自来水。”段易立刻道。   “有的吃不错了。不要挑食。”   言罢, 顾良再打量了明天一眼,转身而去。   但奇异的一点在于,就在段易说完“红烧自来水”后,他发现明天眼里的压迫与敌意居然全部消失了。   “不是,你……”段易皱眉问。   “没事儿。”   明天站起身,表情已经变得春风化雨起来,“走吧。去吃点东西,然后我们穿越。”   “我真不想吃我哥做的早饭。”段易深沉地说。   明天看向他,劝了一句:“自己哥哥做的,还是要给面子的。”   段易:“……?”   明天:“你吃不下的话,我帮你吃。”   段易:“???”   ·   时间是早上8点20分。   段易和明天从11月16日,穿越到了10月2日。   他们这组的邬君兰已经进了囚牢,所以他们俩今天只带了一个8号查丛飞。   通过之前从警察局了解到的情况,和已经来过这一天的顾良的讲述来看,这日上午会在警察局前面的广场上举行绞刑,被怀疑是真凶的妮可会被处死。   而这日下午,在那排老房子后方的墓地上,将会举办葬礼。   葬礼是为连环杀人案的第一个受害者玛丽,以及第二个受害者安妮举行的。   特意将葬礼选在这天下午,就是想告诉她们真凶已被处死,她们的灵魂可以得到安息。   可就在这场葬礼上,席非将会被枪杀。   顾良怀疑凶手是阿加,并叮嘱段易远离阿加。   有了昨日对付席非的经验,穿越后段易没着急展开探查,而是先和明天、查丛飞一起去到了那排老房子拐角处的一间服装店。   明天和段易两人毫不吝啬地花着老板娘丽莎的钱,双双换了身19世纪的男士西装,还都黏了胡子,看上去像两个英伦风的绅士。至于查丛飞,则扮成了他们的仆人。   伪装完毕,时间走至8点50分。   而处死妮可的绞刑会在9点半举行。   如此,时间尚且宽裕,段易跟明天商量了一下,又去到了白色教堂。   跟昨日一样,教堂处于紧闭状态。   段易上前检查了下,门窗关得严丝合缝,无法从外部打开。   而在这种到处都有基督教的地方,段易也不至于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破窗而入,搞不好会引来愤怒民众的死亡袭击。   好在虽然暂时没想到能进入教堂的法子,段易转头发现有人来到教堂前的空地上打扫卫生,估计此人跟教堂关系匪浅,也许能从他身上打听出来点东西。   朝那人走过去,段易跟他套近乎。“我遇到点问题,想进教堂找牧师聊聊,这教堂为什么最近都关着啊?”   出乎段易意料,这人竟面露几分惊惶。   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说:“上帝保佑。牧师昨天很早就离开了。他说感觉到了一些不妙的东西,得去找人来帮忙。他说在他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教堂。”   “不妙的东西?这是什么意思?”段易有些诧异。   这人左右望了望,惨白着一张脸,压低了声音道:“撒旦的力量,魔物,恶灵……都是不妙的东西。它们很邪恶的……要不然,不至于连老牧师都对付不了,得去搬救兵!”   段易心说几个意思啊,他们这回不会要跟邪魔歪道打交道吧?   难道这副本除了穿越元素,还涉及灵异神怪?   段易来不及多想,不远处已经传来的喧闹声。   ——那是大量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聚集在警察局和喷水池间的空地上,在警察的指挥下围成了一个圈。   木制的绞刑架已经被摆了出来。   一名警察住持秩序要求大家肃静,另外两个警察则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女人很瘦,有一头栗色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像麦浪一样。   她便是妮可了。   绞刑架是凌空的,中间有一块木板,最上方的横梁上则吊着一根绳子。   警察将妮可放在了木板上,再将她的脖子绑在了绳子上。她脚下的木板上有一个很大的内嵌式的圆形木块。行刑的时候,警察将这块圆形木块拿走,这块木板便成了空心,脖子上系着绳子的妮可会从这个空心圆上掉下去,最终被绳子活活勒死。   这就是绞刑的全过程。   此刻准备工作均已做好,只差最后除去圆形木块的步骤。   警察没有立刻行刑,是因为在对旁边的公众宣读妮可犯下的罪行,让大家引以为戒。   段易一边遥遥听着警察的训诫,一边朝妮可那处望去。   他这会儿站在教堂前的台阶上,地势较高,而绞刑架正好是正面他的。   于是,隔着一个喷水池,他能看到妮可朦胧美丽的身影。   冷不防妮可一抬头,段易就看到了她的眼神。   那一刻段易浑身的血液都有些发冷。   看到这样的眼神,他仿佛第一次真切体会了蛇蝎美人这个词的含义——妮可长得十分美丽,可她的眼神阴冷入骨,充满怨恨,真的就像毒蛇一样。   9点半,行刑开始。   妮可脚下的圆形木板被抽掉,她整个人往下坠去,最后因为脖子上的一根粗绳子悬停在空中。像砧板上的鱼一样,她的身体出于本能摆动了一下,几分钟后就一动不动了。   10分钟后,有人把她的尸体解下来放到空地上,民众们开始往她的尸体上砸鸡蛋、烂蔬菜等等。等到愤怒的人群发泄完愤怒后散去,已经将近中午了。   这期间段易混入人群,再找到了一个警察攀谈。“妮可的尸体该怎么处理呢?”   “她是凶手,多少人恨啊?她丈夫也没有为她收尸的打算呢。”警察手指向那排老房子,“那后面有墓地,墓地继续往前有一片树林,把她随便扔到树林里,喂狗。”   等到中午的时候,警察也没有直接处理她的尸体,而是找了几个流浪汉把妮可的尸体抬往树林。这期间段易、明天和查丛飞三人悄悄跟上了流浪汉,一路到达树林深处。   段易本是想看下这处置尸体的过程中会不会存在问题。   比如,如果真的有人和妮可联合犯案,这个人有没有可能过来处理妮可的尸体。   哪知他们这一行直接遇到了非常令人作呕的情节——几个流浪汉竟开始猥亵尸体,轮流上阵起来。   场面太过不堪,并且在场有未成年,段易赶紧脱掉外套一把罩住了查丛飞的头。   查丛飞一脸呆滞状,在被罩了个外套后,还是下意识转过了身。   好不容易经过一番折腾,那边总算结束了,流浪汉一人朝妮可吐了一口唾沫,提着裤子纷纷走了。再过了一会儿,居然真的有几只野狗从树林深处窜了出来,将尸体分而食之。   如此,妮可的尸体最后就剩下几根骨头烂在树林里,再无人问津。   妮可的衣服只剩几块破布,尸体只剩几根骨头,估计是不能有什么线索了。   三个人这便默默离开树林,表情都有些凝重。   刚才查丛飞显然是在极力忍受什么,现在一出树林,他实在忍不住了,蹲在路边就开始狂吐。段易瞧他一眼,想着这孩子在上个度假区的时候,基本七天时间全部泡在心理诊疗室里,不由无声叹了口气。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人家一好好上学的乖学生,怎么就被拉入这种暗黑游戏了。   思及于此,段易上前拍拍查丛飞的肩,聊做安慰。   查丛飞哭丧着脸看向他:“对不起。我一直很没用……各种拖后腿。”   段易笑了,道:“没看出你拖后腿啊。每个人的接受能力不一样。慢慢来。进入这种游戏已经够倒霉了,你别有心理负担。否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怯懦地咬了咬嘴唇,查丛飞道:“我会加油的。就算狼人杀我实在玩不来。通关副本啥的,我会成长起来的!”   “尽力而为即可。有些事情得靠我们自己努力,但还有些事情,得靠天意。比如,鬼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安慰完查丛飞,段易发现明天好像一直默不作声。   侧过身找了一下,段易发现他站在不远处路边树下的阴影里。   “怎么了?你好像又有话要说?”段易开口道。   明天浅浅蹙眉道:“没什么。只是我不信天意。”   “这话怎么说起?”段易问。   “我不信,你也不要信。”明天道。   段易无言,明天朝他走进一步。“如果天意要你去死呢?你还是觉得,尽人事,听天命就可以?”   段易脚尖抬起来,踢了下路边的石子儿。“瞧你这话说的。其实每个人都会死。有生就有死。这就是天意。无非每个人生与死之间的长短不同。活着的时候,我当然会尽我所能地好好活下去。但如果时限到了,我还能逆转生死不成?”   半晌后,明天淡淡道:“你不怕死,对生死没有执念,是因为你不怕失去。”   听到这话,不再吊儿郎当地踢石子儿,段易站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明天对视。   那日清晨的云和雾,仿佛又出现在了明天的眼底,那样叫段易琢磨不清。   段易下意识皱了眉:“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吗?”   明天摇头:“我没有不同意。事实上——”   短暂的停顿后,明天道:“小易哥,你是我见过最勇敢也最坚毅的人。你始终心无旁骛,什么都不怕,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走下去,你要勇往直前,不要被任何人事所束缚,坚定地这么走下去,直到最后。”   “最后……”段易若有所思地品味着这两个字,“最后我能到哪里?”   明天走到他跟前,声音很轻、却十分掷地有声地说:“活着回去。过正常的生活。”   ·   离开树林,三个人找了地方吃饭。   查丛飞吃不下东西,经过段易一番劝诫,这才勉强吃了几口。   下午他们一起又去了趟服装店,重新做了伪装,最后三人每人都戴了个绅士帽。   查丛飞依然跟在两人身后,觉得走在前面的两个人穿着这一身很好看,简直像复古英伦风的模特。   玛丽和安妮的葬礼将在下午两点举行。   在此之前,三人又去了一趟教堂,发现那里依然大门紧闭后,便开启了闲逛模式。他们闲逛的区域主要是那片红灯区老房子。   也是在这期间,他们遇到了昨天见过的老妇人。   她神色肃穆,脸色有些憔悴,穿着一身黑裙,胸口别了一朵小菊花。   老妇人的院子里种了些花,这会儿她采了一些放在篮子里,正有些步履蹒跚地朝树林后方的墓地走去。看来她这些花是为葬礼准备的。   段易从老妇人面前经过的时候,并没引起她的注意。段易估摸着是因为自己贴了胡子、戴了帽子的缘故。   如此,又闲逛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段易给明天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带着查丛飞无声无息跟在人群后面,一路抵达葬礼现场。   葬礼非常简陋,来的人也不算多,无非是红东区里一些跟玛丽和安妮交情还不错的姑娘。   期间也有警察前来。他们把两具尸体从冷冻库里运过来,再由请来的工人们放入墓地。   警察此举也是例行公事,在两人的墓碑前说了一下凶手已经被处死、愿她们得以安息后,就匆匆离去了。   这个葬礼连牧师都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区域只有一个牧师的缘故。   唯一的牧师暂时离开此地,无法住持葬礼,于是这场葬礼上充当了住持角色的是那位老妇人,也即那两个死者的房东。   她把采来的花放到两人的墓碑前,向来人宣读了死者玛丽和安妮的生平,再说了一些愿她们安息的话。老人家语速慢,想讲的话很多,因此这个环节就显得有点漫长。   无声无息躲在人群后方,段易听见姑娘们议论纷纷。   “这警察也没把事情说清楚啊。昨天宝琳也被杀了。妮可真的是凶手吗?如果抓错了人,玛丽和安妮怎么安息?我们怎么放心?”   “我同意你的意见。我看警察也是怕引起恐慌,才没有中断对妮可的绞刑。再说她丈夫也没为她争取什么。上回我听见有个警官说,他们管理平民窟的压力很大。怎么着,嫌我们这里乱,不敢管?”   “他们要是抓错了人,可真是置我们安危于不顾……”   “哎对了,阿加和瑞伊怎么没来?她俩不是跟玛丽和安妮的关系还不错?”   “谁知道?她们几个好姐妹,都喜欢上了那个男画家,谁知道真正的关系如何呢?”   “行了。别说了,席非也在呢。席非跟她们也是好朋友,你们怕不怕她听到,再转述给阿加她们啊?她俩没来,只是因为瑞伊生病了,阿加在照顾她。”   一边听着姑娘们的议论,段易一边找到了人群中的席非。   此刻姑娘们正在逐渐排成一条长队。   玛丽和安妮的墓碑是并排建在一起的,马上就要到姑娘们挨个走到墓碑前献花、致辞的环节,席非正好位于等待献花的队伍中央。   段易看到她的位置后,先对查丛飞道:“你先回那排老房子,找到阿加的住处。不要靠近那里,也不要被她发现,你躲在暗处,看她是否离开、或者是否回来即可。”   查丛飞不多问,立刻跑了。   察觉到明天的目光,段易便对他解释道:“昨天我哥怀疑在葬礼上杀害席非的凶手是阿加。刚才又听到姑娘们说阿加和瑞伊没有来葬礼。我想,也许真的是阿加在暗处动手。你伞还有没有,借我一把。”   明天:“我陪你去。”   段易道:“这里都是树,并没有其余建筑物。如果阿加想狙击席非,应该只能藏在附近某棵树上。我们两一起,容易打草惊蛇。”   听到这里,明天拿出一把伞递给段易。“手枪不是狙击枪,射程没那么远。她或许就在附近。你要小心一些。”   “知道。”段易问明天,“你那里还有伞吧?”   “有。”明天从包里拿出一把伞给段易看。   段易放心了一些。“行。你也小心。不要跟她硬来。不行就跑。我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阻止阿加杀人,又或者抓住阿加,我们只是想确认凶手是不是她。”   “嗯。明白。你也当心。”明天道。   段易抬手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转过了身。   他穿着一身黑,手指上也戴了皮套,这个动作做得挺像一个优雅又风流绅士。   如此,深深看段易一眼,明天这才转身去往树林深处的另一个方向,为的是寻找阿加。   哪知明天还没能走出几步,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段易凌厉的声音:“站住!”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密集的三声枪响。   明天转身,立刻朝段易所在的位置奔了过去。   ·   另一边,与明天作别后,段易很快找到了阿加藏身的地方。   他并非盲目行动,而是事先做了一番推理的。   之前在警察局的时候,段易看过席非死亡现场的照片。她是脑门中的弹。   现在位于墓碑前的姑娘非常多,她们时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话,随时还都在移动。   枪手想精准地对席非下手,并不容易,除非她抓住席非单独行动,并且暂时没有多余动作的时候。   席非在墓碑前放下鲜花、再说几句祝词的时候,无疑就是凶手最好动手的时机。   因此,枪手藏身在背对墓碑,正对席非稍后会走来方向的可能性最大。   段易猜对了,他悄然贴近墓碑后方的小树林,没走出几步,往头顶一望,就望到了一个黑影。她穿着一身黑衣,身体纤细柔软,头发和脸都被黑色所包裹,无疑是个女性。   她那双蓝色与段易刚一对上,人立刻从树上跳了下来,转身拔腿就跑。   她没有立刻枪杀席非,而是先选择逃跑。这一点倒是有些让段易诧异。   “站住——!”段易喊出这么一声,立刻追上。   枪手回头,快速给了他三枪。   段易极快地侧身躲到树后,“啪啪啪”三发子弹全都接连打在了树干上。   探出头,发现枪手趁机跑掉后,段易抬步正要追,手腕猛地被人扣住。“小易哥,是我。”   “走。追。”段易朝他一撇头,两个人再迅速朝枪手追了过去。   墓地前参加葬礼的姑娘们显然受到了惊吓,她们一边惊叫,一边朝那排老房子跑去。毕竟那里是她们的家。   只不过枪手的速度,以及追她的段易和明天的速度显然更快,抢先一步跑回了红灯区。   以极快的速度,枪手飞身窜入一栋老楼。   段易和明天迅速靠近这座大楼,正要追进去,在他们身后,查丛飞跑了出来。“我刚一直在这儿盯梢!阿加和瑞伊住的就是这里!”   听到这话,段易暗道一声“不妙。”   他话音刚落,三楼某个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不远处的街道上再度响起了姑娘的尖叫声,与“报警!咱们快去报警”的惊呼声。   紧接着有三三两两的姑娘回到这栋大楼前,段易一行还来不及说什么,一个金发蓝眼睛的姑娘穿着裙子从大楼里跑了出来。   她额头上还有汗,明显刚才进行过剧烈运动。至于她的那双蓝色眼睛,段易一眼认了出来——她正是刚才那名试图杀席非未遂的枪手。   这个时候有人喊了她一声:“阿加,你没事儿吧?”   阿加瑟瑟发抖地举起手,对准段易、明天和查丛飞,眼里流出泪来,尖声道:“抓住他们!他们是凶手!他们、他们杀了瑞伊!” 第41章 开膛手8   姑娘们上前拉过阿加, 同时惊恐地看向了段易。   其中一名胆子较大的姑娘上前护住了大家。“不要担心!刚才墓地那边有枪响声,已经有人去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我们一起拦住这三个男的!别让他们跑了!”   “我、我们怎么办?”查丛飞脸色发白,不由自主扯住了段易的衣袖, 躲在了他身后。   段易身体呈弓形,形成一个蓄势待发的防御状态。   他低声对查丛飞道:“往北跑三百米,进入旁边的小巷,把身上的伪装除掉,从小巷另一侧离开, 就能回到喷水池。到时候没人认得你。我数123,现在开始, 赶紧跑。”   “可我——”查丛飞既慌张又犹豫。   “1、2、3, 跑!”段易厉色呵斥, 闻言,查丛飞自知不该留下拖后腿,立刻拔腿开跑。   查丛飞一跑,立刻有胆大的姑娘去追他。   段易抓准机会,迅速窜至这姑娘身后, 一把揽过她的腹部,另一手直接锁住她的咽喉。   “都别过来。”一边带着这姑娘往北边小巷的方向退去, 段易一边冷声道,“谁敢过来, 我立刻扭断她的脖子!”   “警察就来了!你们跑不掉!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有他人上前试图阻止段易。   段易手上立刻用力, 被他勒住的姑娘额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见状如此,再没有人敢往前半步。   手上的劲儿松了一些, 段易侧目望向明天:“还不跑?”   “小易哥——”明天蹙眉,显然是不放心的。   但他显然了解段易的性格,当下也不再多说, 迅速朝北边那条小巷撤去。   朝明天瞥了一眼,段易面朝一众姑娘,迅速挟持着人质后退,不消片刻,也进入了那条小巷。   巷子中,查丛飞已经脱下了伪装。   明天也正迅速除掉绅士套装衣裤,再一把扯掉黏上去的胡子。   段易朝这二人点点头,一记手刀把怀中吓得不停发抖的姑娘打晕,再轻轻放在地上。   “事出忽然。抱歉了。”段易低声说这么一句,除掉身上的伪装后,朝巷子另一侧一挥手,对明天和查丛飞道:“跑——!”   ·   三人回到喷水池边的时候,已经都换做了从旅馆刚出来时的那身打扮。   他们还想四处探听一下什么,但已经有警察往广场这边走来,挨个对人进行询问和盘查。因为墓地、红灯区连续发生了枪击事件的缘故,整个白教堂区开始戒严。   见状如此,段易和明天商量了一下,保险起见,他们决定先回旅馆。   虽然他们做了些变装,但毕竟手段粗糙,且三个人在一起的目标本来就大,如果真被警察扣留,是不好脱身的。何况他们不能拖到投票时间结束再回旅馆,他们一旦落入牢房,稍有不慎,可能迷失在错乱的时空中。   正常时间11月17日下午4点。旅馆内。   段易、明天、查丛飞各自洗完澡后,在餐厅里汇合。   “刚一路上有没有什么发现?”段易问明天。   明天道:“阿加打了你的三发子弹,都打在了树干上。我追她的途中捡了一枚弹壳,可以做出结论,那子弹跟之前席非用来杀宝琳的,以及我们在妮可衣柜里找到的一样。”   段易听罢点点头,蹙眉道:“我想再去警局里看看。我怀疑……”   明天对上他的视线,跟他一起说出他的怀疑——“我们改变了历史。”   今天他们去过一次10月2日,穿越机会已经用完,在不使用符咒和日历的情况下,他们如果重新推开旅馆大门,去的会是正常时间流速里的11月17日。   玩家们刚来这个副本时,时间是11月15日。   那日段易他们去过一次警察局。   当时在警察局的档案室里,他们看到的事情经过颇为清晰。   玛丽、安妮分别死于9月1日、9月3日。   妮可于9月25日被抓,再于10月2日上午被处以绞刑。   宝琳死于10月1日;席非死于10月2日。   最后,阿加以及瑞伊先后死在10月3日,其中瑞伊疑似自杀。   但段易和明天的两次穿越,无意间改变了两件历史。   第一件历史比较微小。   从之前警察局里记录的照片和讯息来看,在宝琳的死亡现场,是有弹壳的。   但段易和明天穿越到10月1日时,从宝琳房里捡走了所有的子弹弹壳。   第二件历史,就被改动得有些大了。   本该死在10月2日葬礼上的席非,没有死。因为段易的缘故,枪手没能得手。   枪手跑回了老房子,转而杀掉了瑞伊。   这导致本该死在最后、并且疑似自杀的瑞伊,提前了一天死去。   段易不由道:“原本瑞伊死在10月3日下午,且疑似自杀。现在她提前死在了10月2日。这样一来……10月3日又会发生什么?”   一下子站起来,段易朝明天一挑眉,是个怂恿的表情。“咱们去警局看看?”   明天自是点头答应。   其后,查丛飞留在旅馆接应其他玩家,段易和明天则一起走向旅馆大门。   哪知两人还没打开门,门先被人从外面拉开。   是顾良回来了。   “其他人呢?没事儿吧?”段易问顾良。   “没事。”顾良道,“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信息,就先回来了。你们去哪儿?”   段易大致跟顾良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顾良便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的伤——”   “不要紧。”   片刻后,三人一同重新推开刚刚合上的旅馆大门,来到11月17日下午的白教堂区。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整个广场被笼罩在晚霞的光晕下,喷水池美丽依旧,白色教堂依然大门紧闭,警察局周遭并无警察进出,他们还处于集体休假的状态。   前往警察局的路上,段易问顾良:“你昨天为什么怀疑阿加是凶手?”   顾良解释道:“我一路打听到,其实这几个受害者都是好朋友,按理她们应该一起去参加葬礼的。但在葬礼上,阿加和瑞伊却缺席了。”   “后来葬礼上发生枪击案,席非死了,我自然觉得没来参加的那两个人嫌疑很大,于是说服玩家们去阿加和瑞伊的家里询问情况。她俩还正好住在一起。”   “我们找上门的时候,阿加不在家,瑞伊在。瑞伊说,她和阿加换好了衣服准备前往葬礼时,阿加递了一杯红茶给她喝。喝完红茶,她立刻产生剧烈腹痛,开始拉肚子。于是两个人就没去葬礼。阿加怕她生了什么大病,留在了家里照顾她。”   “根据瑞伊的说辞,她中途疼昏迷过一阵子。她醒来看见阿加还在,以为她从未离去。”   “按我的想法,凶手是阿加,她不去葬礼,就是为了藏在暗处射杀席非。只不过,如果她一个人不去葬礼,嫌疑会比较大。所以她给瑞伊的茶里下了药,让她也去不成葬礼。这样,两个人都没去,嫌疑均等。此外,瑞伊也能为她做不在场证明。”   段易听罢,蹙眉道:“所以故事的经过很清楚了。10月1日,席非杀了宝琳;10月2日里,阿加给瑞伊下药,然后偷偷潜去树林射杀了席非,再装作无事发生回到家里,利用瑞伊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   “但今天我们改变了10月2日的历史,阿加射杀席非失败,她回到家后,转而射杀了瑞伊,再试图将一切嫁祸到我们身上。”   盘完事情的具体经过,三人轻车熟路摸进警察局档案室。   然后他们发现历史果然被改变了。   首先是10月1日宝琳之死的现场照片上,所有弹壳全部消失。   再来,10月2日的受害者,从席非变成了瑞伊。   最后是10月3日,阿加死在了这日上午,而这日下午的受害人则成了席非。   这一回,食指扣在扳机上,疑似自杀而死的人,也变成了席非。   ·   下午5点半。段易、明天与顾良三人返回旅馆。   餐厅里空荡荡,连查丛飞都不见了。估计其他玩家还没有从“过去”回来。   段易琢磨了一下,把顾良和明天带去了自己房间。   进屋坐下来后,段易先问顾良:“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有。”顾良点头道,“我今天先和3号彭程,6号温如玉一起做了些探索,后来就和他们分头行动了。昨天你告诉我,你去了妮可和她丈夫汤姆的家。于是我今天打听到了妮可工作的地方,独自赶了过去。她工作的地方离这里很远,来去得一天。我回到广场这边,暂时无从查找彭程他们的下落,所以先回来。”   简短地解释完这一切,顾良再道:“妮可是一名医生。我扮作病人,找了她同事看病,装作无意地问到妮可和她丈夫汤姆的事。她同事说,她丈夫在性方面上瘾,这是一种疾病。昨天你们去了汤姆的家里,他家里是不是没有什么关于他出轨的线索?”   段易摇头。“除了鞋柜里多出了一双尺寸不同的高跟鞋,其余没有。我想,那双鞋是妮可死后才被放进去的。妮可在家的时候,其他女人应该不会这么登堂入室。”   顾良:“那就对了。妮可同事的说法也是如此。他说,妮可是个非常细心的女人。所以他丈夫跟妓女们调情的信、买的花、又或者妓女送他的衣服,他从来没有带回家过。”   “怪不得……我们在玛丽和安妮住的地方发现了很多情书和合照,可是汤姆的家里什么相关的暧昧信息都没有。”段易蹙眉道,“所以,妮可之前没有发现她老公是这样的人?”   顾良摇头:“没有。汤姆后来去医院,是因为他染了脏病,不得不接受治疗,可是这期间他居然还和人发生了关系,暴露了在性上面上瘾的问题,这才传到妮可的耳朵里。”   段易忍不住皱眉。“如果第一个杀手真是妮可,她能果断干掉玛丽和安妮,为什么不除掉汤姆呢?我其实一直在想,这明明是这男的自己管不住下半身,妮可光杀妓女有用吗?这红灯区这么多姑娘,杀掉一个,还会有下一个,难道她还能干掉所有人?”   顾良摇头,一时并没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片刻后,明天却是忽然开口道:“我有个想法。”   段易:“说来听听。”   明天沉声道:“妮可既然是医生,且后来知道了她丈夫性成瘾这件事。那么在她作为医生的视角里,她丈夫是病人,她需要医治他,如果医不好,她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她丈夫的问题。”   “她丈夫有病,但她治不好……所以她反而把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那她这是爱得病态了啊。”段易皱眉,“所以,如果是从这个心理角度出发,她不但不会杀她丈夫,反而会可怜他。但出于嫉妒和泄愤的角度,她会杀那些跟他丈夫产生过感情的妓女?”   段易呼口气,不仅感叹道:“父权社会,有很多男性剥削欺压女性的例子。但有的时候……借着所谓的‘爱情’的名义,帮着男人欺负女性的,反而是女性。这简直可悲。”   顿了片刻,明天道:“我只是说出我的一个推测。现在还不确定妮可就是开膛手杰克。”   “挺有意思——”   忽然说出这四个字的是顾良。   段易看向顾良,只听他道:“现实世界里,开膛手杰克是个很有名的案子。因为受害者都是妓女的缘故,凶手一开始被认为是男人,并一度被打上了‘仇女’、‘厌女’的标签。直到后来,写出《福尔摩斯》的柯南道尔等人提出了新思路,认为凶手可能是个女人。”   “至于后续的调查和猜想,比如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杀妓女,我没有看过相关资料,不得而知。但现在明天提出的,显然是一个很巧妙很新奇的角度。通常来讲——”   顾良的目光看向了明天,“对于一些变态的、反人类的凶手,正常人有时候很难想到他们的动机。你倒是在这方面很有悟性。”   明天坦然对上顾良的目光,道:“你说你和我哥哥是高中同学,你很了解他?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你对我有偏见?”   “是。我对你有偏见。”顾良坦率地承认,“否则,我也不会把你们俩连到一起。”   段易听到这里,难免惊讶地看向顾良。“你这意思……你是丘比特?”   “对。”顾良点头。   “哎你为什么——”段易懵了一下。   啧,之前一个不小心,他把他哥给吐槽了。   顾良看向明天的目光带了点压迫:“因为我怕明天对你不利,比如为了赢得金币坑你,所以我得保证你俩处在同一阵营。”   半晌,明天身体前倾,似笑非笑道:“你多虑了。这世上我最不可能伤害的就是他。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把我们连到了一起。”   顾良没吭声,眉头皱得更紧。   段易倒是开口问顾良:“那你现在觉得我们是——”   “我知道你们是脏链子。”   顾良看向段易:“第一天警长竞选,10号上警说自己是为了归票,我理解,9号勉强也算一个。你一个7号,位置并不算太靠后,但你说你上警的原因,是想帮警下玩家盘逻辑分析情况,其实也是归票的意思。从位置上讲,你这个理由有些牵强,所以你有些可疑。”   “单就这一点不能判定你是狼。你也可能是强神,强神想要带队分析一波,当然可以。但你偏偏又什么都没分析。其实你完全可以跟6号一样,说出一番,类似于1号是神、2号是民的分析。因为他俩都跳预言家诈人,但1号没放弃竞选,2号放弃了,从这一点试着分析他们的身份,非常容易。如果有人拿你在抿神这一点来泼你脏水,你完全可以借强神的身份怼回去。但你不敢说出这个分析,恰恰是怕有人拿这点怼你,所以你不是神。”   “综上,你的发言有破绽。你不是神,也拿不起一张帮神挡刀的平民牌。1号的行为可以理解是为神挡刀,但你上警的行为完全没意义。所以,你只能是狼。”   “你之所以上警,是为了让他们从警下玩家中找狼,把自己放在焦点之外。”   “3号4号加上你,一共三狼。2号明天不会是狼。他应该是平民?无论如何,你们是脏链子。所以——”   顾良缓缓道,“我们三个现在是第三方阵营,现在要把所有其他人关入囚牢。”   段易默默听完,给顾良倒了一杯水。“哥,不愧是你。”   顾良接过水喝掉,淡淡说:“我只是玩这种游戏玩出经验了。”   停顿片刻,顾良又问:“昨晚只走了一个1号。所以女巫没开毒。女巫是不是不在了?被盗贼埋了?有人埋了盗贼,却不说,只能说明他是狼。”   “又对了。盗贼是我。”段易接过话道。   “你想跳女巫?”顾良问他。   段易点头:“原本是这么计划的。我已经想好了具体策略。目前为止,事情发展还在我的掌握。”   “嗯,了解。你和明天这次玩得很好。你们的对立面已经拉开,除了你的狼队友,应该没人会往你们是链子的方向想。但现在我既然是丘比特——”   顾良道,“女巫没有毒3号,跳女巫的人有一定风险。但你在链子上,你如果倒牌,没有狼能帮第三方刀人。所以这个女巫我来跳。”   段易思忖片刻,道:“你跳也可以。但你不能给我发银水。为了取得彭程和康含音的信任,我说过我埋了女巫牌。如果你跳女巫给银水,彭程多半会怀疑我俩是脏链子。但如果你给其他人发银水,彭程估计转不过弯来。到时候我随时盯着他,一旦他想开口说什么,我会想办法圆回来。”   顾良考虑了一下:“那我给10发银水。到时候你们归票,往警下的8和11里面归。我们今晚的目的是把猎人和白痴这两个神找出来。”   明天却是反驳了顾良的意见。“你给8号发银水吧。”   段易若有所思看向明天:“为什么?”   明天道:“正如杨依山先生分析的那样,他跳女巫有风险,他和他的银水可能会被认作是脏链子。如果我们刀了猎人,他有带走‘银水’的可能。”   “8号查丛飞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探索,他那里的信息,我们都知道。但10号苏乐章第一天去的是10月3日,我们还没有去过,从通关副本的角度,他掌握的信息更多。所以,8号和10相比起来,把10号多留一天比较好。”   “因此我建议给8号发银水。如果他被猎人带走,不影响我们通关。”   段易琢磨了一阵,道:“我怀疑上警的9号、10号里面出一个猎人。到时候你们想怎么把他诈出来?”   明天想了想:“可以先找白痴牌。”   “白神?可如果他出来挡刀,对我们不利。今晚的局很重要。我们最好在今晚之后能够控场。今晚之后的主要问题将会在6号身上。她很可能查验我。就算她不验我,她只要验一个金水,狼坑也很好排。”   段易蹙眉道,“所以我们今晚最好要推一个好人出去,而不是诈出白神,让他抗一波。”   “那如果——”看向段易,明天笑了笑道,“我才是真预言家呢?”   ·   三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后,顾良先离开了。   他特意又去了一趟旅馆外面,想等到晚点再当着大家的面回来,以此营造一种他独自去了10月1日的医院探索刚回来,并没有和任何人单独沟通的假象。   如此,屋中暂时只剩下段易和明天两个人。   段易头发还没有干,水珠顺着发丝往下落,把他后颈的领子都染湿了,看到这里,明天去浴室取了干毛巾过来。当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段易正站在窗前发呆。   双手扶着窗框,段易侧身盯向漆黑一片的窗外,留给明天一个光影分明的侧影。   走至段易身后,明天把毛巾放到他脑袋上,帮他擦了下头发。“在想什么?”   段易回过头看明天一眼。“所以,你和6号早就商量好了。她是帮你挡刀的民。你们第一晚确实查的4号?”   “是。”明天点头,“这是她答应帮我挡刀的要求,她想先看4号的身份。”   将头正回去,段易重新看向窗外夜色。“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明天帮段易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半晌后他的手指滑过段易的耳廓,帮他把一缕头发从前方顺到耳后。紧接着,他略躬下身,靠在段易的耳边问:“如果我和她很熟的话,小易哥,你感到介意了吗?” 第42章 开膛手9   段易暂时没回答明天的话, 而是推开他的手,转而走到床头,从床头柜下摸出一支烟, 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尼古丁的刺激让他劳累了一天的、显得有些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嘴角吐出几丝烟雾,顺着鼻尖往上爬,段易隔着这缕烟看向明天,忽然发现他身上时隐时现的那种神秘感,似乎有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观察、琢磨。   这种气质实在会让人感到刺激, 但也十分危险,跟香烟里的尼古丁一模一样。   于是直到烟蒂往下坠到地上摔成了粉, 段易才想起来, 他刚才竟好一会儿都没吸烟了。   顺手掐灭烟头, 眼见着明天走到自己跟前,段易伸出手,一把攥住他黑色T恤的领口。   手上用了几分力,段易身体前倾,与明天四目相对。   “她敢这么相信你, 肯定是因为你对她说了更多的信息。如果你是想问这个,我好像是挺介意。不过——”嘴角挑起笑, 段易的目光显出几分刻意的漫不经心。“也可能谁相信你,谁就会被你坑。那我介意什么?”   说完这话, 段易松开明天, 干脆利落地转身踏进浴室刷牙,半道上对他说了句:“大家差不多该回来了。你该走了。免得我俩被怀疑。”   ·   6点40分, 玩家在餐厅聚集,开始就今晚的投票展开讨论。   6号预言家温如玉率先开口道:“9号是好人。今天——”   看向3号,她有些犹豫, “昨晚女巫没毒3号……今天我们不能出3号。3号多半是狼王,他会开枪的。”   9号接了3号彭程和6号温如玉的双金水,无疑立刻成为全场身份最高。   所以9号许若凡现在很有底气说话。她开口道:“女巫为什么没有毒3号呢?她在犹豫什么?是还想听一轮查验吗?那3号——”   看向彭程,她再问:“人家6号有查验,立刻就爆出来了。3号你的查验呢?”   彭程轻咳一声道:“我早就报查验了!我今天跟5号、6号一组。6号是跟我对跳的假预言家,我一早就跟5号说了,我查的2号,他是狼!”   许若凡听到他的笑意,几乎有些不可控地笑了一下。   其后她勉强收起笑容,再面向其他玩家道:“我现在还是想问女巫,你为什么不毒人?我其实觉得女巫可以跳出来。”   “很多神职应该都还在场。所以女巫跳出来不要紧。现在6号预言家验到的是金水,3号大概率狼王,不好直接投他。我们需要借助女巫的话来盘逻辑。否则一切很难进行下去……”   “再有,如果女巫不跳,我会怀疑女巫已经不在了。”   这个时候顾良开口了:“我是女巫。我没毒3号的原因,是因为我跟他一组。你们可以看到,昨天他受伤是最严重的。这是因为他在保护我们组员。所以昨天我认为他的身份做好。或者说,就算他拿到的是一张狼牌,我觉得他人品是好的,我愿意今天和他再当一回队友。”   “所以我跟他今天一起去了10月1日。赢得对局固然重要,在3号的帮助下探索副本,以便最后大家能通关,这点同样重要。”   “我没毒他,还有一个原因。探索阶段,我、3号、4号以及6号一组。4号进囚牢后,这组剩3、6和我。你们可以看见,我正好跟两个预言家一组。所以实际上,我可以通过白天的观察,再进行一轮判断。”   “以上两点,是我昨晚暂时没有开毒的原因。”   许若凡听完他的解释,想了想道:“倒也合理。那你第一晚——”   顾良道:“我第一晚救的8号。他是我的银水。一会儿投谁,大家可以再讨论。如果大家决定今晚毒3号,我可以开毒。”   5号顾良跳女巫,给8号查丛飞发了银水。   双金水的9号许若凡当即看了他一眼。“对于今晚票谁,银水有什么建议?”   查丛飞眨了两下眼睛,只说:“你来决定吧。你的身份最高。”   许若凡叹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只得再看向2号明天:“2号大佬怎么看?”   明天道:“我觉得今天女巫跳出来并没有问题。但除了女巫,我还希望有一个人能跳出来。谁在一开始拿到了盗贼牌?”   一时之间并没有人回答明天的问题。   于是他看了看众人,再道:“如果盗贼不跳,盗贼大概率拿的是一张狼牌,又或者是第三方里的某个角色。否则他完全可以讲一下他埋的是什么牌。现在他不讲,只能我们自己盘。”   “预言家、女巫都在,但不知道白痴和猎人在不在。你们俩如果在,不用跳出来,但你们自己心里得有数。如果这两神都在,盗贼可能拿了狼牌,埋了民牌。现在1号还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走的,狼人有屠民的可能。所以我认为今天平民不应该抗推。”   “至于今晚出谁——”   停顿片刻,明天道:“我还是昨天那个思路。三个狼的板子,倒钩狼不好打。3号、4号双狼上警,警下会有一狼给自己悍跳的狼队友投票、选他为警长才合理。”   “没有上警的有5、6、8、11。5号女巫,6号预言家,所以8和11里出一狼。其中8号是女巫的银水。三狼的局,狼自刀的可能相对小一些。那么11号的身份就相对更加可疑。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平民不能再抗推。我希望你不要再划水,好好把自己表水清楚。”   “我、我能怎么表水?我闭眼玩家,啥也看不到。我现在穿神的衣服,也不合适了吧?谁信我啊?”11号玩家有点痛苦地叹口气,然后又道,“这种游戏里,生生死死的,没谁规定不能贴脸吧?我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是想要金币的。我指天发誓,我真是平民!否则我明天被NPC搞死。总之,既然平民不能抗推,你们就不能出我!”   11号赌咒发誓的行为,暂时让盘逻辑有点进行不下去了。   眼看着众人一时似乎无话可说,而此刻即将到达晚上10点投票结束的时间。   12号尹莹莹轻轻吸一口气,开口道:“我同意2号的看法。现在很可能神多民少。民最好不要抗推。你们如果不知道投谁,可以投我。我是白神。白天投我,狼人晚上刀我,这没关系。4号已经走了,3号今晚会被毒。我用一个神职保剩下的民。我觉得我们好人可以赢。”   如此,晚上10点,投票结束。12号尹莹莹被票。   系统广播响起来:“12号尹莹莹发动技能,免进囚牢,但之后会失去投票能力。”   晚上10点半,段易趁没人,去到了3号彭程的房间。   ·   彭程敦敦敦一下子喝了几大口水。“不是,这5号啥意思啊?兄弟你别骗我啊。你不是说女巫被你埋了吗?”   “女巫确实被我埋了。所以他在撒谎。”段易道。   “你把我给整蒙了。”彭程五官都快皱到一起了,“我是狼王,我看得见谁是我狼队友。8号铁好人一个,5号帮他做身份啥意思?”   段易看向彭程:“你听到我喊5号哥了?”   “听到了啊。”彭程道。   “我对他挺了解。他算是会玩的。”段易道,“我猜他是丘比特,8号是他链接的两个情侣之一。再要么,他和8号是情侣牌。”   见彭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段易进一步解释道:“我认为丘比特应该会找他链接的情侣单独沟通,继而通过一些口头上的试探、行为上的判断,确定他们的身份。”   “这种情况下,如果5号是丘比特,他也许已经判断出,他链接的人是两个好人。所以丘比特、以及链子上的两个情侣,这三个人属于好人阵营,他们会对付我们狼人。”   “8号是链子中的一个,如果他被投出去,另一个好人也会死。好人会一下子损失两个。这就是5号要尽可能保住8号的原因。”   “还记得昨晚投票时,2号明天让警下的5、8、11发言表水吗?昨晚没能把他们票出去,今天嫌疑最大的还是他们三个。所以,为了保住8号这张他认下的好人牌,5号丘比特假装女巫,给8号发了银水。”   “当然,如果他不是丘比特,他和8号是情侣牌,道理也是一样的。”   彭程似懂非懂。“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跳丘比特?”   段易道:“他当然不能跳。狼如果想屠神,杀丘比特或者女巫,其实都可以,他本人倒不影响。但一旦他爆出链子,狼刀了链子中的一个,一次就可以刀两个好人。”   彭程再问:“那其实丘比特也可以找别的好人事先串通好啊。比如他可以爆个假链子骗狼人。”   段易点头:“是有这样的可能。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其一,5号是新人,跟大家没有认识的基础,他取得大家信任的可能性很小;其二,他探索阶段一直和你在一起,你最清楚他有没有时间跟其他人沟通;其三,5号怎么判断谁好谁坏,以至于让那人跟着他演呢?一旦他判断错误,就暴露自己是丘比特了。”   “那、那倒也是——”彭程摸了摸鼻子。   “当然,你说的确实是一种可能。不能完全排除。但他跳女巫还有另一个原因。”   段易解释道:“我刚说了,我认识5号,他很聪明很敏感。他这次作为丘比特,应该也在猜测女巫牌会不会已经没了。所以他跳女巫,就是想看有没有人和他对跳。”   “一旦有人和他对跳,他可以脱女巫衣服,承认自己是丘比特。所以他跳女巫并没有太大风险。但现在没有人跟他对跳,在他的视角里,女巫已经没了。”   “刚才2号的分析你听到了。在2号的视角里,女巫还活着,所以他猜测狼会屠民。但你我二人知道,现在5号丘比特也知道,女巫已经不在了。”   “昨晚1号进囚牢,没有使出任何技能,在丘比特眼里,她暂时只能被认作是民走的,因此场上剩4个平民、4个神。”   “所以其实……挺可惜的。”段易叹了一口气。   彭程问:“可惜什么?”   段易道:“可惜5号丘比特的想法是好的,12号的发言却打乱了他的计划。我想,他应该是准备把自己思路说出来,说服大家狼其实不一定会屠民,他并不想让白痴牌跳出来。但正如我说的那样,他想要保护他的链子,同时又不想跳丘比特。他估计还在想说辞,怎么在穿女巫衣服的前提下,让好人转而认为这是屠神局……但这个时候,12号已经跳出来了。那就没办法了。”   呼出一口气,段易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   彭程眨巴两下,拍了几下脑门,道:“算了,丘比特脑子里在想啥,我们先不管了。那现在怎么说?我们是刀12号屠神,还是刀8号、一次刀死链子上的两个人呢?”   沉默片刻,段易看向他,手指在平板上点了一下。“我刀了9号。”   “哎卧槽,为什么?”彭程有点懵。   “因为我猜到她是猎人。”段易道,“2号分析这是屠民局的时候,记得他的原话吗?他其实没有肯定地下结论。他的原话是,猎人、白痴自己判断,如果这两神都在,那么五神在场,这才有屠民的可能。那你觉得……12号为什么敢在听完这话后立刻跳出来?”   彭程眼睛亮了:“她自己是白痴牌,她知道自己在场,而她……知道猎人是谁!”   “正是这个道理。6号预言家,5号女巫,丘比特应该也还在;12号知道自己是白痴,并且她知道猎人也在,才敢认同2号的分析,认可这是屠民局,故而跳出来为平民挡刀。”   “那么……谁和12号关系最好,让她能够这么信任呢?”   “只能9号是猎人了。”   彭程有点兴奋,但又有点紧张。“可万一9号带走我……”   “她不会带走你。她以为你会被女巫毒。”段易道,“5号非常聪明,可惜他拿的牌不好玩。他没法把真链子在狼人面前爆出来,否则我们一刀可以刀走两个。他想假穿女巫衣服,试探盗贼埋的是不是女巫,可他没来得及解释,12号抢先发言,好人们就彻底被误导了。到最后,5号再想解释,来不及了。”   ·   几乎同一时刻,9号许若凡房内。   12号尹莹莹坐在她面前:“你说……他们会不会刀我呀?”   问完这话,发现许若凡并没有回答,而是紧皱着眉头,尹莹莹便问她:“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很担心?”   许若凡确实一脸担忧。   抬起头看向尹莹莹,她道:“集中讨论的时候,我忘了一种可能。你有没有发现,为什么从头到尾,没有人去盘链子的事?”   尹莹莹仔细回忆了一下讨论时的情形,问她:“你……怀疑5号?”   “是。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万一女巫牌没了,那5号就是假女巫。”许若凡面露忧色,“可我现在想,如果他是丘比特,或者他是链子上的人,那他跳女巫的目的是什么?”   “保8号查丛飞。”尹莹莹道,“警下确实多半有狼,最后焦点就在8号和11号身上。5号给8号发银水,就是在保8号。”   “真的是越想越奇怪。”许若凡道,“主要问题是,5号如果是真女巫,应该尽早把3号带走为妙。不然谁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数,可是这都快11点了……他到现在还没开毒。”   许若凡话音刚落,她的卡牌震动起来。   “怎么了?”尹莹莹立刻紧张地站起来。   许若凡看完卡牌内容,额头立刻冒了汗。“他们刀了我。系统让我在10分钟内决定带谁走。”   “带5号吗?”尹莹莹问。   思忖片刻,许若凡摇头:“不……3、4双狼应该没跑了,那么场上还有一狼。现在5号如果是假女巫,他保了8号……他俩共边、同时又欺骗了好人的话,他们只能是第三方!”   “8号可能是盗贼,他埋了女巫,所以5   号知道女巫不在了,敢穿衣服。”   “5号可能是丘比特,8号可能是他链接的情侣之一。8号倒牌,另一个情侣也会倒。当然,5号也可能跟8号是链子。”   “这样看来,刀5号,如果他是丘比特,第三方我们就只能干掉一个。但如果刀8号,第三方一定会倒两个,因为无论是和5号成链子,还是和隐藏起来的另一个人成链子,8号始终在链子上!我直接带走8号最划算——”   手指划到平板上,正要做出选择,许若凡想到什么,忽然放下了手。   “怎么了?”尹莹莹问她。   “关于5号和8号是第三方阵营,是我忽然想到的一个猜测。女巫至今没行动,很可能表示我的猜测对了。但这件事我不能百分之百确保,我还是不能让3号这个狼王活着。所以我还是得先把他带走。但这样一来……你一定要帮我说服3号,让他相信8是脏链子里的牌。他得带8号走。”   许若凡只剩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已经来不及细细盘算。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佳的、最稳妥的选择。   她手指抖了一下,然后赶在时间限定前,选择了3号彭程。   紧接着,9号许若凡进囚牢的广播响起。   但关于要求3号彭程进囚牢的广播却还没有传来。   ——3号确实就是狼王,系统给了他10分钟的时间,让他决定该带走谁,这个事实在尹莹莹和许若凡面前已不言而喻。   许若凡拉住尹莹莹的手。“快去,抓紧时间说服3号带走8号。否则他们狼人赢不了,我们好人也赢不了,赢的会是第三方!”   ·   3号房内。   彭程正端着平板懵逼。“我去,我被猎人带走了。我该带哪个?8号、还是12号?”   段易道:“其实都可以,8号如果是民,链子上的另一个应该也是民,直接死两个民,后期我就屠民。刀12号的话,那我后面就屠神,其实都差不多。那我抛硬币……”   “哟,正面,刀8吧。”   “哎哎哎……行……”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彭程在段易的怂恿下选择开枪带走8号。   “那我警徽给谁?”   段易想了想:“其实可以给2号。他平民跑不了。明晚投票是出5号这个第三方的轮次。我会想办法说服2号投5的。另外,实际上你把警徽给他的行为,也是泼他脏水。到时候,大家会以为第三匹狼是他,而不是我。”   彭程依然被说服了,一通操作选定了警徽继承人。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段易对彭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人往衣柜里藏去了。   彭程去开门的时候,恰逢广播声响起:“请3号玩家、8号玩家进入囚牢。”   “3号玩家失去警徽,选择2号玩家继承警徽。”   打开门,站在原地,彭程愣住了——只走了一个8号?8号没有链子啊。   他被面前的姑娘拍了好几下才回过神,随后发现眼前走廊里站着即将去往囚牢的9号许若凡,以及望着自己的12号尹莹莹。   “你、你们有什么事吗?”彭程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尹莹莹挠了挠头:“本来想让你带走8号,因为我们怀疑8号是脏链子里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个……我先送9号去囚牢,回来咱们再分析——”   尹莹莹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房门忽然被人合上了。   那是藏在彭程房里的段易下的手。   他听到尹莹莹的话,从衣柜里悄无声息走下来,贴墙根靠近房门,再抬手把房门合上了,从走廊里看过去,就像是彭程自己关的。   门板背后,彭程懵逼地瞪着段易:“哎哟卧槽大兄弟,你一直忽悠我?”   段易赶紧道:“我一定会救你们出来。包括邬君兰。”   一听到“邬君兰”三个字,彭程好像自然而然就心软了。   “你、你……”   “相信我。”段易攀住他的肩膀,“这次的副本显然有难度。NPC也算是个神枪手了。你觉得是12号高中女孩子能带你赢,还是我?”   “哎……道理我都懂,就是这游戏真他妈不适合好哥们儿之间玩儿。”   段易语重心长:“就当打麻将,金币有输有赢,很正常。一会儿你出去,别跟12号说什么。”   “行。我知道。”彭程看一眼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当去囚牢养伤了。走了啊。”   “一定要相信我。”段易表情恳切。   “诶,知道!”彭程跟段易碰了下肩膀,算是不计前嫌。   之后他打开房门,重新走入囚牢。   ·   同一时刻。2号房内。   “现在的狼坑其实已经很清晰了。既然警下没有狼,那就在警上。7号段易,10号苏乐章里面出一个狼。”   6号温如玉看向明天:“你验谁?”   明天站在窗前,并没有看温如玉,只是淡淡道:“不用验。到时候你直接说10号是狼。”   “你……你……”温如玉想通了什么,声音扬起来,“你该不会是、是脏链子里的预言家吧?那我这、这枪帮你挡的……”   “偶尔一局的金币输赢,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能带你们出去。”   明天回头看一眼,声音非常温和,但温如玉没来由抖了一下。   “我认为事已至此,你应该很相信我了才对。”   温如玉没说话,只是默默听着明天嘴里传来的、让她莫名其妙觉得非常不安的语句。   月光从旅馆后方的小巷透进窗,把明天的侧影染上一层寒霜。   他用清清冷冷的语调轻声说:“开膛手的子弹已经上膛。枪声就要响起。每个白色教堂区的人都难以独善其身……他会杀掉你们,一个接一个。”   “如果这道题你们好人至今没破解,你也只能相信我这个第三方的预言家。”   再看向温如玉,明天道:“所以,我可以再教你一点。在这场游戏里,想要赢得金币,想要活下去,其实狼人杀对局并不是重点。这游戏的关键在于,谁把通关解密的方法先掌握在手里,谁才拥有真正的主导权。”   “就好比其实我这次跟你这个好人打的是明牌。你早知道我是预言家,在你的视角里,也早就可以去盘我在脏链子里的可能。但你作为好人,找不到通关办法,也只能选择依附我。” 第43章 开膛手10   次日7点。   段易起了个大早到达餐厅, 玩家们很快也都到齐。   现在还在囚牢以外的玩家共有7个。   按之前探索的分组来看,第一组剩2号明天、7号段易,两人分别去了10月1日、10月2日。   第二组剩5号顾良、6号温如玉, 他们两次穿越的日期与段易一行正好相反。   第三组则还有10号苏乐章,11号白立辉,还有12号尹莹莹。   通过早饭时间的详细了解,段易才知道他们那组的四个人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去的都10月3日, 但在昨天又分了两组,尹莹莹和许若凡去了10月1日, 白立辉和苏乐章则继续去了10月3日, 他们想复盘一些不确定的东西, 所以两次去了同一天,以便确认猜测。   听到这里,段易先是问尹莹莹:“昨天你跟第二组都去的10月1日?你有遇到他们吗?”   尹莹莹答:“我看到过彭程和温如玉,后来如玉跟我们两个女生一起,彭程自己走了。我们没有看到5号玩家。”   顾良便答:“我、彭程、温如玉最先去的10月1日, 后来我独自去了妮可上班的医院,他们俩还留在广场探索。我想是在我走之后, 9、12号两个姑娘才过去的。”   温如玉认可了顾良的说辞:“是这样。5号人一走,我一个人跟彭程待一起。后来见到莹莹和若凡来了, 我不太放心彭程这个假预言家, 就跟两姑娘一起探索了。”   对于彭程昨天独自做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发现, 暂时无从考证。不过估计他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否则他应该早就说出来了。因为虽然他是狼,但他是想救邬君兰的。   不过通过这段对话, 段易能够做出一个推论。   ——顾良那组,和尹莹莹那组的人,是分两个批次前往10月1日的,顾良他们先去、尹莹莹一行后去。但他们两组人相遇了,所以他们处在同一个时空中。所以,灵媒每次穿越都会产生一次平行时空,这个可能是可以暂时排除掉的。   带着这样的推论,段易不免看向了昨天再次穿越到了10月3日的白立辉和苏乐章。“有个问题想问一下。昨天我去10月2日,不小心改变了历史。我想问一下,你们在10月3日,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白立辉答道:“没啥不一样吧。我想想啊……上午阿加死了,下午瑞伊死了。”   苏乐章补充道:“我俩两次都去的10月3日,第一次是着重观察了阿加的情况。我们怀疑是瑞伊杀了她。第二次呢,我们则是在蹲守瑞伊那边的线索。昨天啊,我们穿越过去,因为有了第一次穿越做铺垫嘛,很多历史信息提前知道了,所以我们提前埋伏在了瑞伊家里。你们猜怎么着?她还真是自杀的。”   段易忍不住皱眉:“你们亲眼看到她自杀?”   “是。”苏乐章道:“她把子弹上膛,抵在了太阳穴上——”   带着一点邪恶和充满恶意的笑容,苏乐章道:“砰一声,她死了,啧,那血都沾到衣柜上了。女人的血……真是好闻得很。不过我听说……处女血才更香!”   苏乐章此人,来这副本的第一天就敢和NPC睡,举止浪荡轻浮,现在又对女NPC的死说出这等下作的话……此人的种种表现,都十分让人不舒服。   段易下意识皱了下眉,心里已有了此人不可深交的念头。   不过从他的话来看,段易倒是感觉到了一些说不通的地方。   他再问了苏、白二人。“你们看见瑞伊自杀的时候,是下午几点?”   白立辉回答:“下午4点过吧。衣柜缝正对着的地方就有钟表,我看着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段易他们阻止阿加枪杀席非,随后阿加转而杀了瑞伊,这是下午4点以前的事。   那么,既然瑞伊在10月2日的下午4点前已经被阿加枪杀,历史在这个时间点上被改变了,她就不可能在10月3日下午4点自尽。   可苏、白二人所在的10月3日4点,瑞伊自尽了,且情况与最初时候的警局档案资料上的记录一模一样。这表示他们那会儿经历的一切暂时未受影响。这是为什么呢?   顾良和尹莹莹他们两组遇见了,所以段易暂时推测不存在多个平行时空。   但白立辉和苏乐章的经历,又不得不让人疑心有多个时空并存。   思及于此,段易忽然想到了一件极为关键的事。   他看向顾良、尹莹莹他们问:“那你们去10月1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我们?我们去过10月1日,按理你们会遇见的。”   再次出乎意料,尹莹莹和顾良都摇了头。   顾良没遇见他们倒还算有可能,毕竟他很早就独自去了妮可的医院。   但尹莹莹、许若凡、温如玉这三个姑娘的路线,是和段易他们高度重合的,无非是喷水池、广场、红灯区老房子这几个地方。   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见过段易、明天又或者查丛飞和邬君兰。   尹莹莹开口,又详细说了一下她那日的动线:“我刚穿越到10月1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老妇人在喷水池那里喂鸽子。我去跟她搭了话,还去了她家。她是头两个死者玛丽和安妮的房东。她人看上去蛮好的。”   尹莹莹这话,无疑更让段易惊诧。   因为她的做法,跟自己在第一日做的实际上是差不多的。   可如果他改变了历史,那位老妇人应该是带了他回家的。可是这一回,时空里不再有段易他们的痕迹,老妇人转而带了尹莹莹一行回家。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段易很快抓住一个关键点,又改为问苏白二人:“你们去了两次10月3日,那你们有没有遇见你们自己?”   苏白二人都摇了头。然后两个人脸色都有点发白,是发现不对劲了。   苏乐章、白立辉去了两次10月3日,但第二次穿越的时候,并没有遇到第一次的自己。   段易、明天最先去的10月1日,但后来去10月1日的两组人员都没有看到过他们。   这些事情无疑让情况看上去显得十分复杂。   平行时空到底存不存在,所谓的穿越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问题无疑让大家都非常困惑。   如此一来,段易接连问的这几个问题,让所有玩家都陷入了懵逼中。   早上起来,大家本是跃跃欲试,想要盘一下昨晚“死”了三个人的逻辑的,比如其中是不是有链子上的两个人一起倒牌;又比如,如果是猎人开枪带狼王、狼王再开枪带其他人,这种几率是不是比较小。   但他们还来不及分析,就被段易一席话打入了混乱的副本时空分析中。   套副本信息,阻止大家盘狼人杀的两个目的都达到,段易很快号召大家展开新的穿越。   经过简单的协商,今天这一回,两组没有去过10月3日的人组到了一起——段易、明天、顾良和温如玉。   剩下的三人,尹莹莹、白立辉、苏乐章,他们第一次一起去的10月3日,第二次分出了两波,分别去了1日和3日,今天他们三个则重新组到一起,去了10月2日。   ·   通过在日历上画符咒,段易一行四人从11月18日早上8点,来到10月3日早上8点。   按最早他们接触到的时间线来看,阿加会死于上午11点,瑞伊会在下午4点自尽。   这条时间线是历史未被改变的情况下的。段易他们第一次去警局,从档案室里看到的时间线便是这样,与苏乐章、白立辉两人两次去10月3日看到的情况一致。   至于段易他们在昨日更改历史后,今天上午依然是阿加死,不过她提前一个小时,死在了早上10点;下午疑似自尽的人则变成了席非,她死在下午2点。   走到喷水池后,见段易皱着眉头,明天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段易道:“第一,今天一定要想办法进教堂。牧师为什么离开,他去搬什么救兵了,这一定跟主线故事有关联,我们进到里面找到线索,应该就能解决很多疑惑。”   “第二,根据苏、白二人的说法,没有被更改历史的时空里,杀阿加的人是瑞伊。他们两个人去了两次10月3日查看细节,应该错不了;那么,我想去看看今天杀阿加的会是谁。”   顾良开口道:“我一个人目标小,我会想办法进教堂。你们去调查阿加那边的事。”   “可是你要怎么进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段易蹙眉。   “不要紧。现在已经基本确定,跟死亡有关的风险,还是来自于持枪的枪手。所以我去教堂应该不要紧。反而你们才要小心。再说,一旦有什么万一,我可以跑回旅馆回到11月18日。”顾良拍拍他的肩,“中午12点喷水池见。”   如此,顾良独自想办法进入教堂,段易、明天和温如玉三人则去到了阿加的住处。   阿加和瑞伊住在一栋楼里,还是共享厨房和客厅的邻居。   所以阿加有给瑞伊下毒的条件。   便是在10月2日这天,阿加计划给瑞伊下毒,让她去不成葬礼。这样阿加以照顾瑞伊的名义不出席葬礼,继而趁瑞伊昏迷,偷偷潜去葬礼枪杀席非。   阿加的计划曾经成功过,只不过这一次被段易阻挠,她没能杀成席非,恼羞成怒之下回到屋中杀了瑞伊。   今日清晨再次走进红灯区,段易发现街道冷清的可怕,许久都看不见一个人。   妓女们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晚上会工作到很晚,以至于会起得相对较晚。但尽管如此,前两天段易他们来这里的时候,还是能看到一部分顶着黑眼圈和憔悴面容出门购物的姑娘,她们中有的还会去水果店、服装店工作,晚上接客只是她们的兼职。世道艰难,她们要付出很多力气来养活自己。   也因此,今日这过分冷清的清晨,就难免显得有些奇怪。   他们三人照例先去了服装店买了些衣服和假发做伪装,期间段易借机找老板打探了几句。   他故作轻浮地问:“今天怎么一个漂亮姑娘都没看见?怪可惜的。”   老板摆摆头道:“现在风声鹤唳的,谁敢出来?那连环杀人案你没听说吗?”   段易点头:“我知道啊,凶手不是妮可么?”   老板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不对,她不是凶手。她被关起来之后,宝琳死了。要说这是意外,那就算了。可紧接着昨天瑞伊又被枪杀了!这太可怕!”   “瑞伊?我知道,这妞儿很正啊。杀她的是谁?”段易试探问道,“是不是三个男人?”   老板倒是很不能理解这话:“什么三个男人?我不知道啊。我听说还是某个神枪手。反正开膛手杰克不是妮可,他还没被抓到!”   “我听说,昨天这里发生了一个男人挟持妓女的案子啊,你不知道?”段易往外面一指,“就北边小巷那儿,离你这很近啊,50米。你当时应该在的吧!”   “我当然在。我可一直守着这家店的。”老板答道,“可我记忆里,没有发生过什么三个男人杀瑞伊,又或者某个男人挟持姑娘的事。阿加跑下楼……说瑞伊被杀,这件事我知道。但我从来没见过什么男人。”   听到这里,段易确实有点疑惑了。   灵媒们两次穿越到同一天,不会遇见另一个自己,也不会遇到曾经来过这个时空的其他灵媒。这是他早上总结出来的问题。   现在他则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   昨天他们回到10月2日改变历史,明显被阿加嫁祸了,当时那事儿应该还是闹得很大的。姑娘们追着段易跑,段易和明天追着阿加跑,几波人一路从墓地跑到红灯区,后来阿加一嗓子吼来了很多人,说这些男人杀了瑞伊,段易为了脱身,更是挟持了一个姑娘……   按道理,这么一闹之后,这条街上大部分人都见过段易、明天、查丛飞三个人。   老板声称自己就在现场,可他为什么偏偏没见过他们?   如灵光一闪般,段易忽然问老板:“那昨天早上你见过我们吗?我们来买过衣服。”   老板非常懵。“啥?没有啊。我从来没见过你们,正想问你们从哪儿来呢。”   太奇怪了。   整件事都太奇怪了。   心里正疑惑呢,段易对着镜子随便给自己粘上两片胡子。   余光瞥到什么,他一侧过头,就看到了换好装的明天和温如玉。   明天穿的那一身有点类似于黑色修身的燕尾服,气质华丽,很有复古贵族的风范。他旁边的温如玉穿着带着蕾丝花边的蓬蓬裙,像个贵族小姐。   两人这么站一起,竟有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味道。   啧。这两人穿得这么登对,又你帮我当预言家、我帮你当民什么的,段易竟觉得自己忽然怎么有点像局外人。   重新正过头,再转向镜子,段易发现自己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皱到了一起,并且胡子居然也贴歪了。   拧着眉毛,段易重新贴好自己的胡子,这时候他从镜子里发现明天来到了自己身后。   扶住段易的双肩,明天问:“你怎么了?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想案子而已。老板说昨天没见过我们。这很奇怪。”说着这话,段易浅浅蹙着眉头,再从镜子里上下瞥明天一眼。   明天又问:“我这身不好看?”   “挺好。就是作为伪装的话,太高调了而已。”   侧头看向旁边那排挂着漂亮裙子和金色假发的架子,想到什么,段易笑了:“诶,要不你穿小裙子戴假发扮姑娘试试,你肯定比这里的姑娘都好看。你去勾引下妮可的丈夫,没准咱们能把真凶引出来。”   明天听到这话也笑了,凑在段易耳边轻声问:“你认真的?”   “我像开玩笑?”段易非常正经,“美人计。这可是孙子兵法里的正经计谋。”   明天瞧他半晌,点点头,继续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了。你想看我穿女装?”   段易摇头:“诶,话不能这么说。破案需要而已。我觉得我的解题思路挺好。”   明天淡淡地、一本正经地说道:“原来小易哥有这样的爱好。我懂了。”   段易:“……”   ——不是,你懂什么了?   “不过10点钟快到了,现在没法满足你。下次吧。我们先去找阿加。”   说完这话,明天拍拍段易的肩,率先出门了。   段易:“…………”   ·   在最初的、未被改变历史的时间线上,今天上午阿加会死在11点。   阿加和瑞伊算是住在一起,阿加能利用这一点给瑞伊下毒,反过来,瑞伊想要杀她,其实也非常顺手,两人基本同进同出,对彼此的行踪都非常了解。   今天临穿越前,段易再找了白立辉详细了解事情的经过。   ——阿加和瑞伊于10月3日的上午10点半,到达服装店买新衣服,到店后,瑞伊遇到了一个曾经的主顾,两人眉来眼去了一会儿,瑞伊就跟着他走了。   瑞伊离开了,阿加仍然在服装店徘徊,她攒了很久的钱,就想在今天买身漂亮裙子。   大概10点55分,阿加穿着新裙子高高兴兴地离去。   11点整,服装店老板听到旁边小巷传来了枪响声。   他跑过去一看,看到了死在小巷中的阿加。   报警的是服装店老板,经过初步的询问调查,警察排除了瑞伊的嫌疑。   因为她当时跟她的客人在一起厮混。   但苏乐章和白立辉经过一番调查,认为瑞伊就是凶手。   因为他们找到了瑞伊的这个主顾,他的确在服装店遇到了瑞伊,也跟她回去喝了点酒、上了次床。但他表示他中途睡着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实际上瑞伊有充足的作案时间。警察也只是暂时排除瑞伊的嫌疑,并没有说凶手一定不是她。   只不过到了下午4点,瑞伊也自尽在了房间中。   现在段易他们改变了历史,俨然已演变出新的时间线。   虽然服装店老板不记得他们三个男人,但通过与他的对话,段易还是确认了一件事——瑞伊确实是死在了10月2日。她既然死了,就不能像原来的时间线那样在今天杀掉阿加。   那么今天杀掉阿加的是谁呢?   会是席非吗?   走出服装店,到巷子里望着那排老房子,段易道:“按我们昨晚第二次去警察局的情况来看,历史已经被改变,瑞伊死在了10月2日;而10月3日上午,阿加不会再在11点死于服装店旁边的小巷,而是在10点的时候死于家中。所以,枪手应该会去她家中杀她。怎么着,去阿加家里埋伏?”   “我有一个想法。不管时空来回如何变,感觉就是这几个姑娘在互相杀来杀去。现在除了阿加,只活着一个席非了。所以凶手多半是席非。要不要兵分两路,你去席非那里盯着她有没有出门,我去找阿加?”   压低声音,段易再道:“不过我们得吸取教训,小心行事。这次不做任何改变,仅仅是观察。我们只要确定杀阿加的凶手是不是席非,这就够了。”   明天问他:“现在阿加应该在家,所以,你打算怎么堂而皇之进她家呢?”   “刚才我通过服装店老板确认了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们这些灵媒没有记忆。他不认得我。那么我想,阿加虽然昨天在树林里和我打过照面,后来还指认我们是凶手,但她应该也不记得我了。所以这件事很简单——”   段易道,“我装作嫖客上门。”   明天:“不可以。”   段易挑眉:“你那什么眼神?别把我跟苏乐章那种人混为一谈啊。我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混进去。我去让她沏茶倒酒,趁这功夫,我直接躲她衣柜保持观察就可以。”   “小易哥,但是——”   “要不你来?”   瞥见明天的表情,段易笑了。   碰了碰他的肩膀,段易直接朝阿加家里走去。“行了。时间差不多到了。这事儿交给我。你跟6号姑娘就安安全全躲在席非家里附近观察就行了。记住,只观察,千万不要出来。咱们这次真的什么也不做。这样,只有昨日那一个变数,其他不变,回去之后,我们应该能更好地分析副本。”   ·   作别明天后,段易往阿加的家里走去。   阿加的家比那房东老妇人住的地方还要更靠后一些,去她家的路上,段易便又遇到了那位在广场上喂完鸽子,正准备回家的老妇人。   这次段易出现在老妇人面前的时候,直接撕下了胡子,摘下了帽子。   老妇人依然不认得他。   经历了服装店老板的说辞,段易已经不觉得意外。   并且现在段易反应过来,昨日在去葬礼的路上遇到她,她没认出自己,不是因为自己伪装得好。而是因为她跟服装店老板一样,完全对自己没有记忆。   但段易还是试探着问了她一句:“请问你记得我吗?”   老妇人摇头:“不认识啊。我从没见过你。”   “那你家里吃饭的桌子……还晃吗?”段易问。   “不晃!说起来奇怪——”   老妇人摇头,“前天吧,好像是10月1日……我一个人去买菜、做饭、吃饭、睡觉……我醒来后,桌子居然好了!真是奇怪。”   老妇人说10月1日她是自己回家的,她不记得段易,也不记得同样陪她回过家的尹莹莹。   老妇人的桌子被修好了,所以段易帮老妇人修过桌子,这件事确确实实存在,并且这表示段易去到10月1日帮老妇人修桌子的时空,和如今的10月3日,分明是同一个时空。   10月2日,阿加杀了瑞伊,今天服装店老板说瑞伊确实死了,跟老妇人的桌子同理,这两件事也都发生在同一个时空的同一条时间线上。   段易发现所有的事情都在一条时间线上,唯一的问题只是,老妇人忘了自己、服装店老板忘了自己,就连用枪打过自己、并指认自己是凶手的阿加,也都忘了自己。   ·   另一边。   小巷的道路逐渐阴暗,两边林立的楼房里有着密密麻麻的房屋,而其中有一间,正是属于席非。   席非和宝琳同住在这栋楼里,10月1日那天,席非射杀了宝琳。   而今天,很可能是由她来射杀阿加。   一阵风吹过,温如玉觉得有点冷。   她环抱双肩,望向走在前方的明天。   阳光将他修长的身躯在地面处投下长长的阴影,他穿着一身黑色,和冰冷的小巷地面一样显得毫无温度。   “我们应该躲在哪里观察席非比较安全?”温如玉开口问。 第44章 开膛手11   从服装店往东的小巷走去, 能到达老妇人的家,也即玛丽和安妮的家。   老妇人的家再往北是阿加和瑞伊的住处。   老妇人的家往南,则可以到达席非家。   因此这会儿明天与温如玉去的方向, 正好和段易相反。   天空下起了小雨,道路上依然没什么人,细小的雨珠缀成丝线,在石板上砸起点点水花,整个老旧小巷像是被雨水蒙上了一层灰色滤镜。   明天一身黑衣, 修长的身体在小巷里走过,黑色皮鞋被雨水溅起的泥点弄脏了些许, 不过他看上去毫不在意。   听见温如玉的疑问, 他暂停了脚步, 转过头望向她:“要不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去了。其实你可以直接回服装店。那里应该比较安全。毕竟席非从自己的家走到阿加家,完全不需要绕远路经过服装店。我一个人偷偷去席非家附近蹲守,跟踪她出门就可以。”   温如玉咽了口唾沫。“是、那里是挺安全的……也没听说连环杀人案里死过妓女以外的人。席非确实没有杀服装店老板的理由……可是,都让你们出力的话——”   “没事儿。凡事量力而行。我学过几年散打, 小易哥当过兵。你不过是个大学生。你去躲着吧。我一个人跟踪席非,反而不容易暴露。”   明天道, “再说,其实我们基本能推测出凶手就是席非。我们也不是为了阻止她杀阿加, 今天做这一切, 只是求个眼见为实而已,避免后面的推理出错。”   听到这里, 温如玉跟明天道了谢,转身往服装店而去。   明天却并没有直接走向席非家,半道上他拐了弯, 潜入了一个普通的民宅,随后放了一把火。   火光掩映下,明天若无其事地回到原地,再转身走向另一条小巷。   ——那是一条从席非家到阿加家相对比较近的、人最少、也最容易掩人耳目的小巷。   小巷半道上有个共用电话亭。   明天走进电话亭,放入硬币,拿起听筒,打给了服装店老板。“喂?你家着火了。”   挂了电话,明天把帽檐压低,遮住自己的脸,再侧过身,将大半个背影对准巷道。   这次他重新拿起听筒,但没有再拨通任何电话。   公共电话亭的玻璃门并没有被关上,小雨淅淅沥沥敲打在四周的声音不断在狭小的电话亭里回响。   片刻后,明天等到了他在等的人——身穿裙子的席非打着伞经过。她肩膀上挂着一个包,右手则始终放在包里。不难想象,那里放着一把枪。   明天及时转过身,并没有让她看见自己的脸。   手里提着听筒,他很大声地说:“是,亲爱的阿加,十分钟后美丽服装店见。我会送你漂亮的裙子。当然,钻石也一定会有的。”   不远处的小巷里,席非裙摆下的高跟鞋一顿,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往前。   慢慢放下听筒,明天手压帽檐转过身,静静看着席非的背影。   帽檐阴影下,是他冷硬的、没有一丝血色的下颌,与这烟雨朦胧的灰调小巷十分相称。   ·   另一边。   回到美丽服装店的温如玉去更衣室换了自己从旅馆出来的那身衣服。   他们不能无节制地从旅馆老板娘丽莎那里偷钱,所以在预算有限的情况下,温如玉不能继续买裙子,于是她去更衣室换掉买的新裙子,再交给老板,说腰部位置需要再改小一点。   凭借这个理由,温如玉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待很长时间,直到队友们回来。   这里的衣服大多数本就是老板自己做的,改尺寸自然不在话下,所以老板答应得很痛快。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接完电话,老板火急火燎地把温如玉赶出店门,说是家里着火了,他得先赶回家。解释这么一句,老板将店铺门一关、一锁,跑了。   温如玉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有点不知所措,也有点慌。   周围一片寂静,依然一个人都不见。   在连环杀人案没有真正告破的时候,除了这家服装店,附近就没有别的店铺是开着的。温如玉没法躲到别的店铺去,也不敢彻底离开这里。如果离队友太远,她到时候再遇到什么危险,呼救都没人听见。   思考了片刻,温如玉走到了服装店斜对面的街道。   这里有几栋没什么人住的老房子,她选择了一栋视野位置最好的走了进去,再一路沿着楼梯走到二楼,翻进二楼的一个阳台里蹲了下来。   对于她来说,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地。   ——藏在这里,她既可以避免被NPC瞧见,又可以清楚看到服装店门口的情形,如果一会儿明天、或者别的队友过来,她可以一眼看见,然后跑出去跟他们汇合。   过了约10分钟后。   温如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等到任何队友,却看见席非出现在了服装店前。   原本她并没有看到席非的脸,因为席非是打着伞来的,脸自然被伞挡住了。   但站在服装店门口左右观望了一会儿后,席非居然正对着温如玉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的身体带着伞一起向后倾,整个人再仰头看向温如玉所在的楼房。   也就是这一瞬间,透过阳台间的镂空格子,温如玉看清了她的脸,认出了她是谁。   那一瞬,温如玉的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她用尽了全力,才避免自己惊叫出声。   紧接着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暂时放松下来,因为她发现席非望过来,并不是因为发现了自己,她好像只是单纯地在打量这栋楼。   但很快温如玉又提起了一口气——席非居然收起伞,走进了这栋楼!   怎、怎么办?   这栋楼没什么人住,她干嘛过来?   她会不会来阳台这边发现我?   二楼不高、要不……我跳下去?   席非的高跟鞋踩在楼道里的声音,就像死亡的倒计时一样让人心生恐惧。   尽管知道席非可能根本不会来二楼,但温如玉还是太过担心。   于是她脱掉累赘的高跟鞋,站在阳台上,眼一闭心一横,往地面跳了下去。   二楼不高,不会把人摔死摔残,但温如玉的膝盖磕在了路边的台阶上,人受了不轻的伤。   鲜血顺着膝盖流向小腿,疼得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她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温如玉立刻转头向上一看,不经意正好撞上走到二楼阳台的席非的眼睛。   几乎是凭着本能,以极快的速度,温如玉打开了一把可以抵挡攻击的黑伞。   “砰”得一声巨响,子弹旋即撞上黑伞。黑伞完成使命,凭空消失。   温如玉立马又拿出一把黑伞握在手里,她惊恐地睁大眼,与席非四目相对。   “本来没看见你。谁知道你自己出声暴露了。谁让你……看到我的眼睛了。”   席非笑了笑,冰冷阴毒的目光狠狠瞪着温如玉,不消多时就开出了第二枪。   “哗啦”一声,黑伞及时撑开,帮温如玉挡住了第二次攻击。   温如玉不敢多留,从地上爬起来就跑,过程中她提前打开了黑伞,以便迎接席非的第三次攻击。第三枚子弹果然快速如约而至,三度把黑伞轰于无形。   颤抖着手,温如玉撑开第四把黑伞,但这个时候她也意识到,她这样跑根本没有用,于是她大着胆子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席非。“等等——!我有话要说!”   双腿都抖得厉害,声音也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但她勉强把想说的话说了下去。   “你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你已经开了三枪了。你会引来其他人的!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你是凶手了!”   “你应该抓紧时间去杀阿加啊。你杀我干嘛?你得把子弹留起来。我、我有队友在阿加家里保护她!他叫段易!你去找他!”   “你杀我没用。我很笨,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破解这个副本。我们之前的几个副本,每次都是段易破解的。他今天就藏在阿加家里等你上门,你现在马上去,你去杀了他和阿加,你就达到目的了!我、我这么个小角色……没用的啊!我威胁不了你——”   “别杀我,你去杀我那个叫段易的队友!杀了他,你就安全了!”   “嘘——”席非竖起食指,用冰冷入骨的眼神看向温如玉,“别说太多话,太吵了,也会引来人的。多谢你告知我,阿加还在她自己的家里。不过可惜了——”   “你是灵媒,就必须死。何况你还是好人那方呢。”   说完这句话,席非连开两枪。   第一枪,子弹撞上黑伞。   第二枪,子弹直接打入温如玉的胸口。   开完这两枪后,席非没再看温如玉,径直踩着高跟鞋离开。   ·   躺在冰冷的地上,体温正一点点消失,温如玉感觉自己全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是被雨淋的,又或者是被血水浸湿的。   半晌后,她听到脚步声,余光则映入一袭黑衣。   艰难地侧过头,温如玉看到了明天。   明天手里握着一把黑伞走来,此刻在她眼里,他像是从地狱走来的修罗。   “刚、刚才席非说了句,多谢我告诉她阿加在她自己家。这什么意思?”   温如玉艰难地开口,声音听上去气若游丝,“席非本来要去阿加的家里杀她的。为什么她会忽然来了这里?服装店对面,就只有这栋楼比较空,所以我躲在了这里……而她也来了。她是在找狙击地点吧。她觉得这栋楼视野好,她可以藏在这里狙击来服装店的阿加?”   “可她为什么会认为阿加会来服装店?”   “我……我一直很相信你的!第一个副本里,你返回园林救过我们;第二个副本,也是你在独自应对茉莉……”   半晌后,明天漠然开口道:“其实你不是非死不可。首先,我对你设下的这个死亡陷阱,它的成功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比如我不能保证你和席非一定会在这栋楼里撞上。”   “其次,如果你刚才不说出最后那句话,我会再给你一个机会。”   “你只在《捉迷藏》中得到过100枚金币,买了四把伞。如果你刚才一句话都不说,等你手里的四把伞用完,我会用我手里这把伞救你的。”   “只可惜,事实又一次证明,人性是不可能轻易被改变的。为了活,你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出卖你的队友。那我就别无选择了。活的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   “我最后、最后那句话?”温如玉其实已经没有力气了,她能撑在到现在,实在是在很勉强地吊着最后一口气,因为她疑惑、因为她不甘。   “是因为……因为段易?你……你到底……”   明天轻叹道:“我昨晚才刚教了你这游戏的必胜秘诀。可惜,你用不上了。”   ·   把黑伞放进包中,将包拎在手上,明天另一手撑起一把普通的伞,压低宽边帽檐走到小巷尽头。   但那里居然站着一个人,好似等在这里有一阵子了。   看见明天来了,他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明天握伞的手一顿,伞柄在掌心转了半圈,然后他看向了等在眼前的人——是顾良。   “进到教堂了?”明天随口问他。   顾良摇头:“没有。不过我找打扫的人员从里面拿了两本书借给我。我觉得会有用。所以我就很快赶过来了。”   “行。那咱们先去找小易哥。”明天抬步绕过顾良,被他叫住了。   “怎么了,杨先生?”停下脚步,明天回头问顾良。   顾良张口,却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欲言又止。   “没什么。”顾良转身向前,“先去找小易。”   ·   此时此刻,阿加屋内。   段易先前扮作客人来到,给了阿加一笔小费,让她去准备点红茶。   趁阿加去厨房的时候,段易溜进了卧室,打算藏进衣柜。   但尴尬之处在于,阿加房内居然没有衣柜。   于是段易转而去了隔壁瑞伊的房间,但这里居然也没有衣柜。   床底、沙发下,都没办法藏身,于是段易尴尬地回到了客厅,接过了阿加递来的茶。   与此同时段易也在自我安慰,其实没有衣柜也好。还不知道一会儿席非会从哪里下手,他藏在衣柜,没准什么也看不到。   喝了一小口红茶,段易随口问阿加:“你房里怎么没有衣柜啊?”   “哦,前阵子把衣柜和里面的衣服都一起卖了。”阿加道。   “为什么?”段易问。   阿加倒是给段易说了实话:“我有个客人遇到点困难。我和瑞伊把衣柜和部分衣服都卖了,凑钱给他。”   段易皱眉:“不会是汤姆汉森吗?”   阿加有些诧异:“你……认识他?”   段易只是问:“你、瑞伊、席非、宝琳、玛丽、安妮,全都喜欢他?”   为了避免自己的问题太有针对性,引起阿加怀疑,他又故作轻浮说了句:“不瞒你说,我们做男人的,都想知道汤姆到底厉害在哪儿啊。你说,我们上你们这儿,是花钱才能来的。他怎么还能找你们要钱呢?还一要一个准儿。”   阿加苦笑了一下,捧着热茶道:“其实我也知道,他是逢场作戏。但起码他还愿意做戏。我以前有过丈夫,我天天被打,是逃到这里的。到这里之后,我也没过过好日子。很多客人都很粗鲁,不把我们当人。汤姆他起码……懂得尊重我们。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好像真的在和人恋爱、在约会,而不是在某种肮脏的交易……”   “我们几个……可能都有这种感觉吧。”   “那你嫉妒她们吗?比如你的邻居或者说室友,瑞伊。”段易打听。   ——昨天他可是见到阿加杀了瑞伊。   “嫉妒……有时候会有一点的。不过也还好吧。我又不能责怪汤姆什么。除了他,我本来也有其他客人。我也不图汤姆什么,图个开心轻松而已。”   “汤姆来找我的时候,我有时候顾不上他,得招待其他的客人赚钱,所以也不得不找别的姐妹陪他。大家各取所取。我还真谈不上有多嫉妒别的姐妹。”   阿加道,“汤姆这个人对女人确实很有一套。他如果送了我什么东西,一定也会送给其他姑娘一样的,从来不会厚此薄彼。”   “那你觉得……瑞伊是怎么死的?”段易问阿加。   昨日他明明看到阿加想杀席非,只不过后来改成了对瑞伊下手。   可现在阿加显得十分温柔、甚至还有几分大气,整个人的状态俨然跟昨天的杀人凶手相去甚远。   “瑞伊?她当然是被开膛手杰克杀的。”阿加拍了拍胸口,回答段易的问题,“妮可不是凶手。真不知道这凶手到底是谁,太可怕了。”   “你会用枪吗?”段易逼问。   “当然不会。”阿加道。   “那我能看看你的手吗?”段易问。   阿加笑了,倒是大方把手递了过去。“你这客人也是奇怪。如果人人都和你一样,那我每次只用这样和客人聊聊天就能挣钱,多好。”   段易配合着一笑,然后端起了阿加的右手看。   他详细看了她的拇指、和食指的指腹。   开膛手杰克的枪法非常准,从警察局档案室内各死亡现场的照片看,死者基本都是被一击毙命的。   这意味着,开膛手需要大量地练习,那么他食指扣动扳机的指腹,一定会留有老茧。   但阿加的手并没有这样的特征。   因为平时会做一些针线缝纫的活,她手上有针扎出来的水泡,但没有茧。   心里隐约滑过些念头,段易侧头看了下时间,发现只差几分钟就要到10点了,但席非还没有出现的迹象。   站起身,他对阿加道:“我能不能去你家阳台上休息会儿?你就当我不在。你随便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   阿加对段易从头到尾表现出来的行为都感到非常奇怪。   但只要有钱拿,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客人随意。”   抬脚进入阳台前,段易只再问了她一句:“对了,这两天席非有没有联系你?”   阿加朝段易飞了个媚眼。“怎么,你在我家,心里却在想她?”   段易只笑:“随便问问。”   阿加道:“有,她上午给我打过电话,问我今天上午是不是在家。我说是,但我还没问她想做什么,她就挂了电话。挺奇怪的。她平时挺热情的,不像这么冷漠。”   如此,简单再跟阿加对了几句话,段易便躲到了阳台上。   蹲下来,只露出了额头和眼睛,直到9点10分,段易总算透过阳台看到了席非。   随后段易将身体继续下蹲,连脑袋都藏在了阳台下,并且用脚尖把阳台通往客厅的门合上了。   9点15分,他听见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客厅门口传来阿加的声音:“席非?你怎么来——”   “砰”的一声枪响,让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阿加倒在了地上。   段易暂时并没有动弹,他在等凶手席非离开。   枪响声一定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所以杀完人后,席非应该尽早离开为妙。   但段易没想到的是,席非并没有走。   客厅里很快响起了更换弹夹的声音。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随即响起,席非开口道:“灵媒,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的同伴泄露了你的消息。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我的同伴告诉她我在这里?   几个意思?   段易正琢磨,楼下不知何处居然传来了明天的声音。“席非,我不在屋子里。我在这里,想看我的眼睛?想杀我?过来。”   “砰砰”,席非很快向楼道里盲目地打出两发子弹,再踩着高跟鞋追了出去。   段易赶紧从阳台上站起来一看,居然看到明天在前面奔跑,而席非追了过去的情形。   这里是第四层楼,段易没法直接跳下去,再着急也只得走楼梯。   他飞速从阳台离开,穿过客厅,几步三四个台阶地往楼下跳去,并在一路上不断地推开被枪声吸引、继而围观过来的姑娘们。   片刻后,段易跑出楼梯口,加速朝席非追过去,避免她开枪打中明天。   段易刚要张口吸引席非的注意,以便帮明天分散火力,就在这时,前方巷口竟有人领着一群警察奔了过来——是顾良。   “是她!席非就是开膛手杰克。我亲眼看到她杀了阿加。”这是顾良对警察说的话。   如此一来,前方有警察奔涌而来,后方是被枪声一路吸引过来的姑娘们,这一回,席非的嫌疑算是洗不清了。   但她的样子十分冷静。   她只是用阴毒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然后狞笑了一声:“是,不错。是我杀的。宝琳是我杀的,阿加也是我杀的……我,也是我杀的。”   说完这句话,伴随着今日最后一声“砰——!”   席非把子弹打进了自己的太阳穴,倒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第45章 开膛手12   下午一点。   僻静小巷的长椅上, 段易、明天、顾良三个人排排坐着啃热狗。   段易坐在中间,明天和顾良分坐在他两边。   啃完热狗,段易开口道:“每次灵媒们穿越, 多少都会给历史带去一点微小的改变,就好比我和明天第一次去10月1日时,把宝琳死亡现场的子弹弹壳都捡走了。这种微小改变一定很多,咱们先不去分析这些细枝末节,直接从大的事件来分析。”   围绕六个妓女的死亡顺序, 段易暂时把时空分成了两个。   第一个时空,是未被改变历史的时空。   最早的两个死者是玛丽和安妮, 杀死她们的真凶到底是谁, 暂且不谈。   从10月1日的宝琳之死开始, 之后的连环杀人案的脉络非常清晰。   ——席非杀了宝琳,阿加杀了席非,瑞伊杀了阿加,最后瑞伊自尽。   这四个女人就像击鼓传花一样,一个杀死一个, 直到最后剩下的那个人自尽。   第二个时空则是被段易他们改变了历史的时空。   依然暂不考虑最早两个死者,从宝琳之死开始——席非杀了宝琳, 阿加杀了瑞伊,席非杀了阿加, 最后席非自尽。   与之前击鼓传花般一个杀一个的情况不同, 这一回席非杀了宝琳、阿加两个人,最后她杀了她自己。   总结到这里, 段易道:“我今天仔细跟阿加聊了聊。说起来……汤姆这种男人在她们身上花钱,是为了寻找肉体上的刺激。但她们给汤姆花钱,只是为了求一点感情上的慰藉。”   “这些姑娘其实看得清楚, 她们和汤姆也是交易。她们喜爱汤姆、愿意和他在一起,甚至愿意在他身上花钱买个谈恋爱的感觉……但如果说她们有多深爱汤姆,对他抱有多天真的幻想,这是谈不上的。她们大多都很清楚自己的现状。”   “也因此——”段易蹙眉,“她们彼此之间谈不上妒恨,更犯不着为此互相残杀。一开始我认为,她们可能因为汤姆而互相杀来杀去,但现在看来,这个动机是不太成立的。”   明天点头:“同意。就拿阿加来说。可以假设她跟席非之间有什么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的私仇,所以她想趁席非参加葬礼的时候杀了她。可是她杀席非失败,立刻转而回家杀了瑞伊,这就有点突兀、且没有道理了。这看上去更像是……”   “她给自己在那一天下了必须要杀一个人的任务,没杀成席非,那她杀瑞伊也可以。她只要保证自己暂时不被当做凶手抓起来就可以。”   “是。就是这个感觉。好像她们之间互相杀来杀去,完全是个随机的选择。”   段易点头应和道,“现在已经把姑娘们互相残杀的动机排除,我们再来看其他线索。阿加的手指我看了。她不像用枪的人。至于其他几个姑娘的背景,我们可以回警察局档案室再看看。但在我的印象里,她们也都不该像用枪的人。”   段易下了结论,“所以现在我认为,这件事只能说,看上去是这几个姑娘在互相残杀。但她们一定不是真凶。有可能是她们被某一个人控制了。”   “刚才我们分析的随机性很重要。A杀B可以,如果杀不了,她换做杀C也可以。总之,她们在某种引导下,互相杀来杀去,最后再来一个自杀……这样,真凶的目的就达到了。”   “也就是说,只要这几个姑娘全都死了,这件事情就算结束。但哪个姑娘先死、哪个姑娘后死,中途是引导谁杀谁,这些过程是不重要的。”   “同意。所有的推论都需要依据。但现在我们找不到这些姑娘之间互相残杀的任何动机。此外,从阿加的事情来看,她选择的杀戮对象具有一定的随机性。”明天开口道,“我也倾向于认为,并不存在多个凶手,而是只存在唯一的一个。”   思忖片刻,段易再道:“教堂那个看门扫地的人,他不是说有什么邪祟吗?这些姑娘们会不会挨个被人控制了?谁会有这样的能力?”   旁边顾良一直没说话,是因为他啃热狗啃得很慢。   此刻总算慢悠悠把东西吃完,他接过段易的话道:“就我对这种游戏的了解来看,不可能让我们大海捞针从这么多NPC里找凶手。真凶还得从关键人物里找。”   “关键人物?那其实也就是这六个受害者,一个疑似真凶妮可,妮可的丈夫汤姆……最多再加上一个客栈老板娘丽莎。很可能真凶就在其中。话说回来……其实丽莎都已经有些边缘化了。目前看来,她跟这副本的故事完全没有关联。”   段易皱眉道,“最初的未被改变历史的时空中,瑞伊死了,凶杀案就没再继续。现在我们改变了历史,一切应该也会随着席非的自尽而停止。”   话到这里,段易坐在长椅上蹙眉沉思许久,忽然站了起来。“我想到一件事。我得去墓地那边看看。”瞧向顾良,他问:“一起?”   旁边的明天跟着段易站了起来。   被段易看着的顾良却打开面前的书本,不动如山地看起书来。   “哥,你不去?”段易在问他。   顾良道:“我在这儿研究一下这些书,也许能发现关键线索。你们去墓地吧。一会儿在这里集合。”   想到什么,段易问他:“你还是不想去墓地那种地方。还怕鬼呢?”   顾良侧过头,眯起眼看向段易。   段易笑了,赶紧转身跑了。   和段易朝墓地的方向走出几步,明天颇为好奇地问他:“关于怕鬼,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故事吗?”   段易笑道:“小时候不懂事。我哥管我学习,我不乐意被他管,就想了损招,好几次在他下晚自习后扮鬼吓他。学校里很流行鬼故事,我哥又经常学到很晚,夜深人静的校园里,我装鬼还是挺吓人的。啧,把我哥搞出心理阴影了。”   说到这里,段易暂停下来,侧头看向明天,发现他正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笑。   “你笑什么?”段易问他。   明天道:“只是没想到,原来小易哥也有过这么调皮的时候。”   从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弟弟嘴里,听到对自己“调皮”的评价,段易总觉得不太悦耳,下意识就皱了眉。   多瞧了明天一眼,段易还想说什么,突然住了嘴,转身又走向不远处长椅上的顾良。   “怎么了?”明天问他。   段易没回头:“我有事儿跟我哥交代一下。你等我一会儿。”   重新回到顾良身边,段易坐下来,在他耳边问:“温如玉到底怎么死的?真像明天说的那样,他让温如玉回服装店等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席非就忽然去了服装店杀人?按你之前的说法,你早就从教堂那边借完书过来了。哥,你有事瞒着我?”   顾良食指在书页的一角滑过,然后他看向段易:“这件事,晚上我再找你聊。”   “好。”   段易没多纠结,起身朝顾良挥挥手,再回到明天身边。“走吧,去墓地。”   ·   墓地位于红灯区的最北侧。   位于贫民窟的墓地缺少专业人员的打理,周遭杂草丛生,各种灌木无序生长,看上去杂乱无章,个别落单的墓碑被杂草掩盖,看上去简直像荒坟。   墓地继续往北,便是一片丛林了。   之前妮可被绞杀后,尸体就被扔在这里。   此刻段易和明天逐步走到妮可上次被抛尸的地方,还能看见她的骨头依然散落在土地里。   顺着妮可的尸骨往周围探查,段易找了根树枝握在手里,不断地拨开杂草找线索。   “啧,有了,这里有发霉的甜甜圈,还有一个破酒壶。”段易道。   “酒壶?”明天猜测到什么,“这里是不是有流浪汉的尸体?”   “也许。”段易道,“我本来就在想,除了那六个妓女,会不会其实还有其他人被杀,所以来墓地这后面碰碰运气。毕竟在这个副本地图里,也就这里适合抛尸了。”   “现在看来,居然真的被我猜中了。只不过他们被抛尸荒野,加上流浪汉没有姓名,所以警察局没有记录。”   接下来,朝北继续走出大概3里路,段易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两具尸体。   这两具尸体都不完整了,跟妮可一样,他们的尸体被野狗啃得零零碎碎,如今只剩两块不能继续被啃噬的骨架。   之所以还能认出他们是流浪汉,除了散落在尸体身边的酒壶,还有他们身上剩下的破布衣服,十分让人熟悉。   段易捡起一个酒壶,细细瞧了。“这个酒壶我认得。他是上次在这里……对妮可的尸体做了不齿之事的流浪汉。”   “嗯。我也认得他。10月1日我在喷水池边找流浪汉搭话,恰好找的就是他。”   明天说着这话,蹲下身翻开其中一个流浪汉的尸体,胸骨位置的子弹贯穿伤十分明显。“他死于枪伤。”   往旁边走出几步,找到一棵树靠了上去。段易曲腿倚着树干想了好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明天,手点着下巴道:“跟这些流浪汉有仇的,就我们知道的情况来看,应该只有妮可本人。只不过——”   表情严肃几分,段易再道:“妮可对他们的恨,发生在她死后。她是死了之后,尸体才被他们糟蹋的。”   明天点头:“这几个流浪汉也死于枪击。据有限的信息推测,他们多半也是被开膛手杰克杀掉的。”   段易蹙眉:“所以基于此,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测——妮可死后有意识,知道自己的尸体被玷污了。并且,她可以做到死后杀人。”   声音沉下来,段易再道:“警察也许根本没有抓错凶手。凶手确实就是妮可。”   “妮可死了,凶杀案仍然在继续。一开始我们以为,要么妮可不是开膛手杰克,她被冤枉了;再要么,后面有人模仿作案。但现在这两种可能也许都可以被排除。”   “事实上还有第三种可能被我们忽略了——凶手其实从来都是妮可。我们唯一不清楚的,是她怎么在死后做到这些事情的。”   明天看向段易,问:“还记得那首歌吗?开膛手杰克被杀了,宝琳和席非走在白色教堂里,狙击手的脚步声响起,开膛手杰克来了……”   “对。这首歌的歌词。”段易眼睛亮了,“我一开始就说,这歌的歌词为什么与事实违和。为什么是开膛手杰克被杀,然后有了后面的故事。明明事实是,开膛手被囚禁的时候,宝琳就被杀了。原来……原来是这样。我总算想通了。”   回过头,明天面对白色教堂的方向道:“嗯。开膛手杰克被杀了,这件事恰恰才是一切的起点。”   ·   一个小时后。   段易与明天回到顾良所在的长椅旁。   “哥,找到什么没?”段易一边问,一边走到顾良旁边坐下。   明天也走过来,自然而然坐到了段易身边。   顾良点点头,把书翻开到某一页,道:“找到了一些灵媒相关的。我念给你们听。”   “灵媒们力量的源头在眼睛。眼睛观察万物,也能吸收天地之力。”   “某些强大的灵媒在符咒的作用下,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回到过去的灵媒可以改变历史。历史改变的刹那,该时间点上会形成多个呈叠加态的时空;每晚午夜12点,多个叠加态的时空会再转变成唯一状态——即灵媒参与改变历史后的状态。”   “故而,灵媒穿越后,必须在当晚12点回到正常时间点,否则可能会跌入时空混沌的旋涡中。此外,由于灵媒的狡猾,他们会用法力把自己的痕迹从历史中移除。记忆将被改写,没人会知道他们出现过。”   听完这段话,段易和明天脑子里同时浮现一个词——薛定谔的猫。   所谓薛定谔的猫,是物理学家薛定谔做的一个实验。   简单来说,他把猫关在一个密闭的容器内,容器里放着一种可以杀死猫的毒,这种毒有50%的几率会被释放出来。也即,猫会不会被这种毒物给毒死,是一个随机事件。   在打开密闭容器前,谁都不知道这只猫是否存活。   从量子物理学的角度,在这期间,这只猫处在“活”与“死”的叠加态。如果我们不打开容器,永远不知道猫是死是活,那么它就始终处于既死又活的叠加态。   但当把容器打开,只要看了它一眼的刹那,叠加态瞬间结束,猫处在了唯一态——死,或者活。   从某种意义上说,打开密闭容器、望向猫的那一眼,就像是上帝掷骰子的手,决定了这只猫的生与死。   这个副本的时空穿越设定,有着类似的道理。   假设段易和明天他们穿越到10月2日,在下午2点做了某件事改变了历史,导致阿加没有杀席非,而是杀了瑞伊。   那么从10月2日下午2点这个时间点开始,会出现两种处在叠加态的时空——未被改变历史的时空,与改变了历史的时空将同时存在。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10月3日的白立辉和苏乐章没受到任何影响,因为他们还处在未被改变历史的那个时空下,所以他们看到的依然是阿加被瑞伊所杀,最后瑞伊自尽。   至于每晚的午夜12点,也就等同于薛定谔实验里,打开密闭容器看向猫的那一瞬间,或者说等同于上帝掷骰子的那一刻。   ——处在多个叠加态下的时空,会结束叠加态,转变成唯一态。   如果纯粹跟薛定谔的猫的实验一样,多个处在叠加态的平行时空最后被留下哪一个,跟猫的生或死一样,会是一个随机事件。   但现在由于引入了灵媒法术的设定,被剩下的那个唯一态时空不再是随机的,而是被灵媒所选择的——也就是说,灵媒可以选择他们想要留下的、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时空。   “看到这个设定,我先前的疑惑总算得到了解答。我说呢,怎么这个世界又像是存在平行时空,又像是不存在,原来是这个原因——”   段易不禁感叹道,“平行时空是存在的,我们每回到过去做一次改变,就会产生一个平行时空。但灵媒的法力和每晚的午夜十二点,会造成一次类似于‘波函数坍缩’的效果,它们会共同导致平行时空的叠加态结束。”   “也就是说,每晚的午夜十二点,所有多余的平行时空都会消失,只留下唯一一个、被灵媒选择过后的时空。其实就是相当于,灵媒直接重写历史。”   顾良很欣慰地看着段易:“物理学得还不错。”   “量子物理我也不懂。略知皮毛而已。”段易笑了笑,“那我们这些灵媒还挺强大的,不但可以改变历史,还可以不让自己被记住,所有见过我们的人,记忆都会被重写。”   灵媒回到过去,可以改变历史。   他们每改变一次历史,不论是多么微小的事件,都会产生一个平行时空。   不同灵媒回到不同的时间,做出的微小改变会非常多,也就会产生无数个平行时空。   但每晚的午夜,所有平行时空都会坍缩,重新回归为一个时空。   在灵媒的法力作用下,这个时空是被灵媒选择过的。   可以理解为,灵媒希望留下什么样的时空,什么样的时空就会在午夜12点的时候,作为唯一的存在而留下来。   与此同时,灵媒抹去了所有见过他们的人的记忆。   这就是灵媒悄无声息改变历史的秘密。   搞清楚这一点,整个副本的时间设定就很清晰了。   接下来唯一剩下的问题便是——妮可是怎么做到在死后继续害人的。   伸了个懒腰,段易看向顾良放在膝盖上的书。“除了时空的问题,你刚才的话里还提到了一个关键信息,灵媒的力量藏在眼睛里。这是不是意味着,懂行的人,如果看到灵媒的眼睛,就能认出灵媒?”   顾良点头表示同意。“我们第一次去的是10月2日。我们遭遇阿加的袭击,就是因为我们直视过她的眼睛。   ”   “我们也是。”   段易回想起他第一次穿越到10月1日时,见到的席非的那双翠绿色眼睛。   那一天,席非与宝琳手挽手走来,与段易他们擦肩而过,再向白色教堂走去。   就是在那个时候,段易看到了她的眼睛。   她面容温婉,偏偏一双眼睛让人心生寒意。   “所以,其实我们的伪装什么的……都没什么意义。”段易自嘲而又无奈地笑了,“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不能让那人看到我们的眼睛。灵媒的眼睛与关键人物对视,这才是这个副本里真正会触发死亡风险的条件。”   话到这里,段易脑子里忽然浮现起很多画面。   首先是10月1日,席非与自己擦肩而过时的那双冰冷的绿色眼睛。   其次是10月2日下午,玛丽和安妮的葬礼上,段易猜到了阿加埋伏的狙击点,跑到墓碑后的树林里,在树下与树上的阿加对视时,看到了她那双蓝色的、饱含杀意的恶毒眼睛……   最后,是10月2日上午,妮可被处以绞刑的时候,遥遥隔着一个喷水池的距离,段易看着妮可瞧向了自己——她的眼神,就像毒蛇一样阴毒。   绿色的、蓝色的……各式眼睛在这一刻重叠,最后凝结成同一双恶毒如斯的眼睛。   在这一刻,这些姑娘们不再是她们自己。   她们骨子里的灵魂好像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沉默许久,段易看向顾良道:“我忽然想起我们第一次去警察局的时候,你提出的那个问题。”   那个时候他们刚来到这个副本,在警察局的档案室里看到了六个死者的照片。   六张案发现场的照片中,只有瑞伊呈现出自杀的状态。   当时顾良非常好奇为什么会这样。   凶手连杀六个人,只在最后一个死者身上做了手脚,把她伪造成自杀的样子,这不符合连环杀人案凶手的特征。   他要么将六个人都伪造成自杀,要么就该干脆不做任何处理。   这会儿段易再道:“我们觉得凶手这么做完全没有逻辑,因为他没有将瑞伊之死伪装成自杀的意义。现在我总算知道了。瑞伊的自杀并不是一种伪装。”   “一切就如我们目睹的那样,她确实就是自杀,只不过有人暂时躲进了她的身体,操纵了她的自杀。”   “六个妓女全部死完,这一系列事就算结束了。开膛手杰克也不再需要那把枪了。所以,她选择用自杀的方式,结束最后一个死者的性命。在未被改变历史的时空里,她让瑞伊自杀,把枪留在了现场。改变后了历史的时空里,枪则留在了最后一个死者席非手里。”   “而一定要杀掉这六个妓女的人,从动机、用枪习惯、以及杀玛丽和安妮时各种目击者留下的证词来看……凶手只能是妮可。”   “这个世界的警察没有查错案子。只是这案子他们处理不了。所以他们请的是灵媒,而不是侦探一类的角色。”   “你怀疑妮可是鬼?”明天问他。   “是。”段易道,“被绞死后,她化为了厉鬼,之后通过灵魂附体的方式杀人。”   明天再问:“那你怎么解释,妮可死在10月2日,宝琳却死在10月1日?”   段易道:“我们能穿越,鬼魂或许也可以。”   说完这话,段易转过身面向顾良,拍了拍他的肩,正色道:“哥,我也没想到,你一来就碰见个有鬼的灵异副本。我会保护你的!”   顾良:“…………” 第46章 开膛手13   小雨之后, 薄云散去,阳光总算透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潮湿的泥土气味,段易在脑子里把逻辑顺了一遍, 觉得这样分析下去,逻辑上没有什么说不通的地方。那么可以就此反推,他们的脑洞应该没有出错。   “开膛手杰克被杀了,宝琳和席非走在白色教堂里,狙击手的脚步声响起, 开膛手杰克来了……”   又念了一遍这首歌谣,段易开口道:“这首歌的歌词并没有提到最早的两个死者玛丽和安妮。所以故事的关键, 还是从‘开膛手杰克被杀’开始的。”   “这歌词里藏有陷阱, 事情发生的顺序不能按正常的自然日期去看。副本涉及穿越元素, 那么10月1日发生的事,并不一定就发生在10月2日之前,因为时间轴可以回溯。”   “所以妮可的死亡,才是故事真正的开始。”   “10月2日,开膛手杰克死了, 也就是妮可死了。开膛手杰克肉身死亡,灵魂变成了鬼, 鬼魂穿越到10月1日……这一天,宝琳和席非走来, 席非被鬼魂附体, 杀了宝琳。所以开膛手杰克又来了。这样一来,歌词就真正顺了。”   顾良合上手中的书, 看向段易:“我现在去还书,然后我们其实可以回旅馆了。我问过那个教堂的看门人。牧师会在11月19日回来,也就是正常时间流速里的明天。今晚咱们先回去把狼人杀的事情了结, 明天应该就知道怎么通关了。”   ·   囚牢之外的人只剩2号明天、5号顾良、6号温如玉、7号段易、10号苏乐章、11号白立辉,还有12号尹莹莹。   其中,6号温如玉虽然在囚牢外,但她死在了席非的子弹下。   因此现在可以投票的玩家进一步减少至6个人。   这6个人里,明天、段易、顾良是第三方,其中明天额外拥有彭程传递过来的警徽。   如此一来,第三方阵营已经形成控场的局面。   晚上7点半。   玩家们在餐厅里聚齐,拿到白痴牌的12号尹莹莹首先开口,把她昨晚和9号猎人许若凡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   “所以,我们当时以为5号和8号可能是第三方阵营,而8号是必在链子上的一张牌。可是昨晚8号倒牌,但没有出现额外的双死。如果9号小姐姐的推理没有错,那么也许……8号才是丘比特,5号是在链子里的那张牌……”   “其实如果预言家温如玉没死,她不管是发了金水还是查杀,咱们都还是很有机会赢的。可现在……”   脸色有些发白,手指也有些发抖,尹莹莹说:“没想到她死了……”   “是,其实我后来也在想,为什么一直没人说链子的事情。”   这会儿开口的是10号苏乐章,“咱们这回的链子怕是太会玩儿。他们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逻辑很强、发言也十分做好,搞得没人怀疑他们。这强势带队的人没有去盘链子,剩下的人也就自然而然没盘……”   目光瞧向2号明天,10号道:“所以,你是不是有问题?你就是一早出来带队的那个。你逻辑那么强,偏偏不去盘链子的事。现在看来,你这发言很有问题!”   明天轻描淡写瞄他一眼,道:“不重要了。第三方都活着,我确实是其中之一。警徽在我手里。所以虽然现在是三比三,但我们还比你们多0.5票。”   段易想了想,接过明天的话道:“好人和狼人都输了,我们第三方赢定了。但我们只想拿金币,多买点道具,我们会帮你们赢。这次副本很凶险。其实我觉得……”   看向12号尹莹莹,段易道:“我建议今天大家直接票你。”   副本的前期探索阶段,系统希望玩家们之间就狼人杀对局进行博弈,所以前期玩家的死亡风险不大。但后期就说不好了,情况可能越来越凶险。   这是段易和明天结合游戏经验总结出来的规律。   这回的boss是个神枪手,而玩家们的每把道具伞也就能挡一次子弹。   如此,玩家们对抗神枪手面临的风险将会非常大,在段易自信一定能通关的前提下,比起在囚牢外直刚boss来说,当然是留在囚牢里的玩家更安全。   现在留在囚牢外的六个人里,有五个都是大男人,在段易看来,他们当然得保护尹莹莹这么个才上高中的女学生,让她进囚牢。   因为经历了前个副本的事,尹莹莹还是很相信明天和段易的。   她思考了一会儿,对段易说:“投我可以。我也挺想去囚牢找9号小姐姐的。不过……虽然我感激你们的好心。但我觉得,我不可能一直受你们保护。你们没人投,是可以投我。只是离晚上10点投票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我想找你谈一谈我对这个副本的想法。”   “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也相信你真的会帮我们。但你们毕竟是第三方。这个副本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你们可以轻松帮我们破解。可是下次呢?”   “下次你们赢得胜利,拿到金币,但如果你们确实没法帮我们找到通关办法怎么办?你们也无奈,只有离开这里。那我们只有等死。”   “所以我总觉得,将通关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很消极的事情。幸好我今天有好好探索,好好思考。如果非要我进囚牢,受制于规则,我没有办法,毕竟我们好人输了。但我还是希望,将我对副本的思考跟你沟通清楚,算是自己为自己尽一份力。那样就算我死了,我好歹不用自责。”   没想到她年纪小小,但看事情很通透,并且很有自己的想法。   段易颇有些欣赏地看向她。“没问题。对这游戏,其实我跟你其实有相同的想法。实际上,如果这会儿大家没有别的异议,我们现在就可以找个地儿沟通。关于这个副本,我们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我会告诉你。”   “嗯。那就多谢了。”尹莹莹不好意思地笑着道。   “等等——”   忽然出声的是10号苏乐章。   他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凭什么啊?尊老爱幼什么的,在这游戏里不适合吧。再说她也没幼到哪儿去啊?哎我就奇了怪了啊,他妈的不是说男女平等吗?老子凭什么要让她?就因为她是个小女孩儿,我是男的?”   尹莹莹被呛得脸通红。她一下子站起来,颇为恼怒地看着10号。“我没叫你让我。你要愿意去囚牢。那你去。”   “行啊。投我呗。我反正不想出去挨枪子儿。”苏乐章翻了个白眼。   “就因为有你这种人存在,我们信不过你们,才会不敢弃票、也不敢空刀,而是必须把你们一个个弄进囚牢。”段易厉声说了句,径直站了起来。“我反正保定这小姑娘了。”   “傻逼。”苏乐章对段易嘲讽了句,“别他妈摆出这副救世主的表情。这次是你们第三方想到出去的办法了,所以现在才假模假样要来救我们好人吧?你要是真这么大公无私,狼人杀别赢啊?骗来骗去不累吗?下次你们要想出办法,可不就直接走人了?装什么好人。”   段易是不喜欢跟人吵架的,按他的脾气,这会儿就该上手直接把人给打老实了。   只是碍于游戏规则,他不能使用暴力,握紧的双拳这才最终没有给出去。   吸一口气,酝酿了一堆话,段易刚张口要喷回去,明天霍然起身。   长睫毛掩盖住了他眼眸里的煞气,但眼角眉梢还是在不经意间泄露出几分锋利。   轻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瞥10号一眼,明天淡淡道:“没人要当救世主。7号不当。我也不当。尤其,我们不会当你的救世主。你猜你能不能活到下个副本?”   听到这话,段易忽然心生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他固然觉得10号这种人很恶心。但他恶心归恶心,明天不该去当惩治他的那把刀。   所以这会儿段易并没有多对10号的话感到生气,他的情绪反而开始转向担心明天。   段易立刻朝明天看去,却见他走到自己身边。“走吧,回屋休息。反正我们第三方控场。跟废物废话什么?你都不需要看他一眼。”   “明天——”段易蹙眉。   明天只微微笑着看向尹莹莹。“跟我们来吧。”   ·   7号房内。   段易、顾良、明天和尹莹莹坐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大概花了半个小时,段易从尹莹莹那里得到了她关于副本的想法,她居然猜得颇为接近。如此,段易也把自己这一行的判断告诉了她。   到了最后尹莹莹也十分激动,因为她觉得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接近了破关的关键。   末了,尹莹莹对段易道:“我其实……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样的要求?”段易问她。   尹莹莹便道:“你们要不还是把10号苏乐章关进囚牢吧。我想跟着你们历练。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会拖后腿。我、我身上还有一把伞。我可以保护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段易皱眉问她:“你确定?”   尹莹莹有些胆怯,十指缠在一起绞了一下,但最终她还是点了头:“我确定。我不可能永远被你们保护。以后的副本难度只会越来越大,也就是说死亡风险会越来越高……   ”   “如果我不趁一切还简单的时候好好锻炼一下,以后怕是更没机会了。”   “我不可能永远躲在囚牢里等着被救。”   “你……你就答应我吧!”   “我当然可以答应你。”段易不禁骂道,“就是便宜了10号那个孬种。”   尹莹莹也一笑,道:“他会有报应的!这个游戏没有永远的对手,我们需要朋友的。他人品低下,目光短浅,不会有好下场!”   尹莹莹年纪这么小,三观正,想得也远,段易更欣慰了。   等跟她聊完,段易瞧向明天:“你去送送她?等投票结束再回来吧。我怕苏乐章他们对她不利。”   明天点点头:“嗯。交给我。”   说完这句话,明天带着尹莹莹走到门口,拉开门之后,他回过头瞧了顾良一眼,再将目光转向段易。   段易很坦率地予以回视:“我跟我哥聊聊。”   明天道:“嗯,好。等晚一点,我再来找你。”   明天与尹莹莹离开后,段易特意上前打开门朝走廊里看了一眼,这才坐到顾良对面。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顾良浅浅蹙眉道:“关于温如玉的事,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也听到了一些,但不是全部。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在不完全了解事实经过的情况下,我贸然做出判断,对明天不公平,也不一定对你好。”   停顿片刻,顾良端起一杯水喝了一口,再道:“毕竟我不能一直跟在你身边。作为队友会一起走下去的,是你和明天两个人。如果因为我的话,让你们之间产生某种罅隙、误会、猜忌,这也许会对你不利,反而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对于这场游戏,我本来就是局外人,不该参与进来,更遑论干涉。所以——”   抬眸看向段易,顾良道:“我想先听听,你们在之前几个副本里具体发生过什么。”   “我和他一起参与过两个副本。”   段易开口,到底把他心中的许多疑惑通通都讲了出来。   “所以按你的意思,很有可能是——明天至少刻意让三个人死在了这个副本里?”   顾良说完这么一句话,眉头皱得越紧:“《游园惊梦》里,他隐瞒线索、刻意误导通关条件,让邹平毒杀5号,之后邹平被园林主人惩罚,也死了。这是一箭双雕。”   “《捉迷藏》里,明天让张卓打了那个报警电话,从而导致张卓被茉莉砍死。但对于彭程、对于你,其实他反而在保护,尤其是你。”   顾良不由问:“他这么了解这些游戏规则……这些副本,他是不是全都玩过一遍?”   “那倒也不像。”段易道,“探索剧情的时候,我们基本都在一起。很多事情他也在跟我一起开脑洞,一起猜测。他总不至于随时随地在演戏。不过——”   “我确实怀疑他有相当多的金币,我认为我遇到他的时候,他一定不是新手。只是在我看来,他虽然确实非常了解游戏规则,但这不是因为他刷过一遍《游园惊梦》或者《捉迷藏》,而是因为他刷过相当数目的其他副本。”   “明天刷过很多副本,所以相比我们,他更加了解这个游戏的副本设计规律,比我们更容易猜到如何能触发死亡风险一类的规则。但对于副本故事和通关本身,他也还要摸索。”   轻轻呼一口气,段易看向顾良,颇为严肃地说:“他确实隐瞒了我很多东西。但我不认为他随时随地都在骗我。明明经历过一次副本,什么故事都了解了,却要装作一无所知地和我一起从头探索一遍……他应该不会这样。否则这也太做作。总之我觉得他不至于。”   “我们在一起推理、找线索、开脑洞……真的就像并肩作战的战友。在那种时候,我觉得我是可以把后背交给他的。我信任他。那种时候,他不至于在演戏。”   说到这里,段易的声音变得有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沙哑。   就用着这沙哑低沉的声音,他对顾良道:“我不愿相信,他从头到尾都在跟我演戏。”   这一次顾良沉默的更久了。   身体后倾,把头枕在椅背上,抬眸无意识地看了许久天花板,顾良再道:“我今天之所以能及时赶到服装店,是因为听到了枪声。那个时候我借好了书,从教堂方向走过来,正好离服装店很近。”   “枪连续响了四声。等我到的时候,它响了第五声。席非杀温如玉这件事,我来不及阻止。其后,当我想走进那条小巷时,我看到明天竟从暗处现了身。所以我没有过去,而是藏起身形,想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正起身,看向段易,顾良道:“我会尽量客观地描述我的观察和判断。我看到了席非在服装店枪杀温如玉的事实。而明天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点,这二者之间一定存在非常大的关联。结合邹平和张卓的事,或许他确实做了某种设计,导致了温如玉的死亡。”   “只不过……通过明天和温如玉的谈话,我可以基本确定一件事,他对你没有坏心。否则我也不会拖到这么晚才跟你谈。”   大致还原了一下明天对温如玉说过的话,顾良眼睛半眯起来。   上下打量了一下段易,他问:“话说回来,你……没欺负那小孩儿吧?”   “小孩儿?谁啊?……哦,你说明天啊?”   段易坐直了,很诧异地问:“不是哥,什么叫我欺负他?”   脑子里滑过某日清晨推门而入意外撞见的情形,顾良望向段易的目光愈发狐疑。   “卧槽,哥你别想歪——”   顾良表情颇为凝重。“我早就怀疑了。五年前你去37Bar接我,你怎么知道那是Gay吧?”   段易:“……”   段易得赶紧把他哥的思想纠正回来。“哥,你被杨哥掰弯了,这纯属意外。哪儿能到处都是Gay?我真不是!”   顾良问:“那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上下属啊。很纯洁的。”看着顾良愈发不信任的表情,段易几乎跳到他面前,“卧槽,我真没潜规则他。”   顾良淡淡道:“你看,我也没说你潜规则他,都是你自己抖出来的。”   段易:“……”   “其实这方面的事情,我确实不太懂。”顾良道,“但根据我的自身经验来看,如果在副本里,始终有一个人老是围着你一个人转,那恐怕事情没你以为的那么单纯。”   段易:“……?”   笑看段易一眼,顾良旋即正色,不再调侃他,重新换上一副正经的口吻。“总之,我很快会登出这个游戏。关于明天的哥哥参与了这游戏多少,明天为什么做这一切,我会参与调查。下一次如果我还能来,事情应该会明朗很多。”   “明天的哥哥?”段易蹙眉看向顾良,“哥,这游戏在我眼里,几乎是某种超自然力量作祟。你为什么会卷入——”   “跟我上次出车祸有关。但具体情况,我还不能告诉你。不合规矩。”顾良道。   “行吧。只是你刚才说,你会登出游戏?”段易有些担心,“你该不会……”   ——你该不会死在这游戏里吧?   顾良摇头:“放心。我的登出方式只是表面看上去跟你们一样,其实不同。我不能久留,只是怕被监测到。”   听顾良这么说,段易总算放心了。   他觉得有些渴,于是去柜子里拿了一小罐啤酒打开来,迅速仰头喝掉。   跟亲表哥畅聊一番,又喝了一罐酒,段易轻松了不少。   人轻松了,脑子也就活络了。   捏着空的啤酒罐,段易侧身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忽然心生一计。   眉梢一挑,段易回过头看向顾良:“哥。配合我一把。”   “要我配合你什么?”顾良问。   段易眨了下眼睛,道:“那小子骗我这么多次,跟他聊坦白局又聊不通。那我也骗他一次。你陪我演他一回。”   ·   半个小时后,敲门声响了起来。   顾良正好要走,于是去开了门。   门外是端着一瓶红酒的明天。   “你们聊完了吗?”明天问顾良。   顾良点点头,瞄了他手中的酒一眼,又瞄向他的脸,目光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不放心。   接收到这目光,明天问:“怎么了?”   顾良想了想,问:“你们今天晚上——”   明天:“我想陪小易哥睡。”   顾良:“…………”   沉默了许久,挣扎纠结了好一会儿,顾良还是开口了:“小易以前是我们那条街的街头小霸王,打趴过一群小孩儿,同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后来还当过兵。”   明天表情非常正经。“他当兵我知道。街头小霸王,倒是不了解。”   顾良再瞥一眼明天手上的红酒。“他酒量也很好。”   “嗯,这个看出来了。”明天道。   顾良给了明天一个语重心长的眼神。“他下手可能不太知道轻重——”   明天立刻心领神会,回了一个非常了然的眼神。“我会让他负责的。”   顾良:“有些事情,我们做家长的……”   这一瞬明天的目光显得非常纯良:“都是我自愿的。”   顾良:“   ……”   恰此时,段易披着睡衣从浴室走出来了,他一边擦着湿头发,一边好奇地看向门口的顾良和明天。“你们聊什么呢?”   顾良回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嗯?”段易眨眼。   顾良:“……没什么。你长大了。”   段易:“?”   “有些事情,我也不好插手管。反正你自己注意一下。不要太……”   顾良转过身,颇为不放心地走人了,留下了一脑门问号的段易。   “不是。你们聊啥了?”段易只得又问明天。   明天从善如流走进屋,把酒瓶放下来。“哦,你哥说你是街头小霸王。他可能怕你揍我。”   段易:???   ——什么跟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给没有看过《真人剧本杀》的读者朋友解释一下,顾良在那本书里,通关游戏后,成为了地狱某特殊机构在人间设置的联络人,受制于该地狱机构的规矩,他就暂时不能将自己的真正身份告诉表弟段易哈~   ps,两本书的系统是彻底的两套~   -   -   ! 第47章 开膛手14   夜半。7号房内。   段易跟明天并排躺着, 中间隔着大概有三个拳头的距离。   闭上眼前,段易随口问了句:“又不需要商量什么了,干嘛今晚过来睡?”   “这副本闹鬼。”明天道, “我保护你。”   “谁保护谁啊?”段易一笑之下,忽然想到什么,于是睁开眼,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对, 这副本闹鬼。我应该去陪我哥睡。你别看他看上去冷静得很。他真怕这个。”   就在这个时候,段易的手腕被明天握住了。   “干嘛?”   “虽然说你们是表兄弟, 但都这么大了还在一起睡的话, 不合适。”   段易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点怪。“什么鬼话?我跟你睡就合适?”   明天没答话, 只是侧躺在床上看着段易。   段易想到什么,再问:“诶等等,你怎么知道他是我表哥?”   眼睛亮亮的盯着段易,明天笑了笑:“红烧自来水。”   “哦……大意了。”段易恍然大悟。   明天微笑:“不是你大意。只是你没有防着我。你信任我。”   他这种话一句接着一句的,段易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再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段易被他盯得心里毛毛的。   摆摆头, 把手腕从明天手里抽出来,他赶紧侧过身睡了。   这晚段易到底没有去找顾良, 因为这会儿已经凌晨1点, 估计自家表哥已经睡了。   通常情况下顾良的脾气都很好,但他过于钟爱睡觉, 因此起床气非常之大。   段易觉得如果自己在凌晨1点敲他的房门把他弄醒,再在他睡眼惺忪打开门后问他一句“哥,你怕不怕鬼”一类的话……   那除非是自己实在嫌生活一潭死水不够波澜壮阔才会发羊癫疯干出来的事。   ·   昨晚大家投票将10号投进了囚牢。   其中10号也投了他自己。   看到票型的时候, 段易很是讥讽了他一番的。   ——他看出第三方能带大家通关,想躺赢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他嘴臭。   就好像是吃软饭的人,那起码也得摆出个吃软饭的姿态。可他既不摆出姿态,且要求你赏饭吃的同时,甚至还要反过来嘲讽你,这就十分让人恶心了。   但对于恶心的人,吐完槽、以后不跟他相处,也就过了。   真在心里始终想着那种人、一直想一直犯恶心的话,那是自己吃亏。   所以段易嘲讽完,很快也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昨晚10点投票结束后,进入了“天黑请闭眼”的时间。   作为仅剩的狼人,段易并没有刀人,因为现在第三方有足够的控场能力,那么多留一个人探索也好。何况11号白立辉也是愿意出一份力的。   如此,段易、明天、顾良、白立辉再加上一个尹莹莹,五个人在今天展开了探索。   段易起了个大早,5点就挨着把人叫醒。   匆匆吃完早餐后,在段易的建议下,大家没有再穿越,而是先去到了白色教堂找牧师。   11月19日早上5点40,五个人赶到白色教堂。   正如顾良所言,牧师会在今日回来,他果然回来了。   尽管现在时间还非常得早,但教堂的大门已经打开。   牧师是个看上去80岁的老人,他站在大门口,是一个等候的姿态,就好似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来找他一样。   沿着台阶走上去,段易见到牧师,正在思考怎么跟他攀谈,哪知他先一步走了过来。   “你们就是灵媒?”   “你知道我们?”段易皱眉。   “当然。是我对警察建议找你们来的。”牧师道,“但那邪祟也是灵媒。我担心你们之中有人会为她办事,所以我提前对你们之中的三个人施加了特殊印记,让其中三个灵媒一定会听我的。必要时,这三个人得帮我除掉其他所有灵媒。这邪祟太可怕。宁杀错,不可放过啊。”   牧师这一席话,算是把狼人杀对局中的三方跟副本联系到一起了。   12个玩家都是灵媒,其中有3个狼人是被邪祟灵媒所蛊惑的,有3个是属于牧师的第三方,最后剩下的好人则属于警察。   牧师道:“现在来让我注视一下你们的眼睛,确认一下你们的身份,再让你们进去。”   如此,牧师捧着每个人的脸、跟每个人都对视了一分钟,再一一将他们放进教堂。   好不容易进了教堂,段易抓紧时间问牧师:“那邪祟是谁?是妮可吗?”   牧师浑浊的目光无意识地盯着虚空中,只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前几天察觉有邪祟的存在。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能感觉到,他杀了很多很多人……这里有鲜血的味道……”   牧师神神叨叨的神态看得段易头疼。“那你怎么知道他是灵媒?”   “只有灵媒死后才会有这样的本事。”牧师忽然抓起段易的手道,“普通的人如果死了,那就死了……但是灵媒不同,如果有强烈的执念未散,他们不会离开这世间。他们的执念会让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从而得以让他们滞留人间。”   话刚说到这里,明天走了过来,他一把握住牧师的手腕,迫使他松开段易的手。   段易:“?”   牧师倒并没在意明天的举动,只是继续道:“上帝啊……更可怕的是,如果……如果他们带着恨意死去,又或者在死的时候生出怨念,那就十分恐怖了!强大的怨灵之力,会让他们变成很可怕的恶魔!”   深深呼出一口气,惨白着一张脸,牧师道:“只有强大的灵媒,才会产生这么强大的怨灵之力!我感觉了!!所以我一边去搬救兵,一边让警察找同为灵媒的你们来解决问题!”   段易立刻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感觉到怨灵之力的?难道……是10月2日?”   10月2日,是妮可被处以绞刑的日子。   跟妮可丈夫牵连过深的,有6个妓女,妮可没能把她们都杀完就即将被处死,所以她死的时候,心里有执念、有未解的夙愿,以至于她死后不愿离去,得以滞留人间。   其后,她死的过程非常痛苦,绞刑让她受尽了折磨。   而对于她来说,她受的折磨显然还没结束——死后她的尸体先是被流浪汉糟蹋,后是被野狗啃噬,所以她生出了强大的怨念,最终化身为力量强大的怨灵。   妮可身上发生的一切,确实是与牧师所说的相吻合。   怪不得妮可的灵魂也能穿越。   怪不得她能通过眼睛辨识其他灵媒。   这都是因为她生前也是灵媒。   现实里的探案有很多可能性,要大海捞针匹配各种线索。   但副本里不同,线索非常有限,那么所有的推测一定都可以依据已有的线索来。   如今无论是从警察局里的各类详细探案档案来看,还是从故事的合理性,人物的背景和行为逻辑来看,只有妮可符合真凶的特征。   听了段易的话,牧师却是疑惑道:“不、不是10月2日。是……9月30日我就感觉到了。所以我马上离开这里去搬救兵了。我在路上给警察局写了信。我在这里很有威望。警察一定会听从我的建议。果然,警察把你们找来了。我一回来,就在教堂这里等你们来找我了。”   9月30日牧师就感到了怨灵之力?   那倒也说得通。   妮可死在10月2日上午,其后她的鬼魂可能最先穿越到了9月30日。   她或许最先就附身到了席非身上,观察了一段时间她想杀的几个人的生活规律,并且她还得去她身前藏枪的地方拿枪和子弹。   所以她推迟到10月1日才正式展开行动杀了宝琳,这反而是合理的。   段易赶紧问牧师:“那……您找来的救兵呢?”   牧师脸色越发惨白,这会儿一点血色都看不见了。“我是去了桑德镇,那里有一个最厉害的牧师。什么样的邪祟怨灵,他都能处理。可是我这次去了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段易皱眉:“那我们怎么才能抓到这怨灵?”   “抓不到他……没有办法……也许我们都会死……”   牧师说出这么一句话,竟是颓丧地直接坐到了地上。   听到这话,五位玩家面面相觑好一阵子。   片刻后,蹲下身,段易直视着牧师的眼睛问:“那怎么才能杀了怨灵?”   牧师:“我不知道。我没有办法杀死他。唯一可以杀他的人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怨灵,他身前是最强大的灵媒,也许比你们都厉害。他执念深、怨气又重,也不知道死的时候遭遇什么……所以现在的他,简直没有人能对付。我没有办法!”   卧槽。这么重要的NPC,该不会只能提供这点信息吧?   不应该啊。   段易皱眉看着他一脸丧气的样子,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先把这老头儿的情绪安抚下来。等他冷静了,也许就能想到办法了。   好歹他是这里唯一懂得灵媒、懂得怨灵这些东西的关键NPC,是这白教堂区唯一的牧师。   但段易还没得及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了喧哗。   站起身回过头,段易看到了很多人走了进来。   有红灯区的妓女,有热狗店、服装店里的老板和小厮们,甚至旅馆老板娘丽莎和警察局的看门老头也在其中。   丽莎和看门老头手挽着手,看上去感情很好。   联想着她这日每天春风满面出门的情况来看……这些日子难道她都是出门跟看门老头约会去了?   倒也可以理解。   这几日警察局的警察放假了。看门老头的工作不受监督,他有大把的时间玩忽职守。   没过多久,人群就涌进教堂把牧师团团围住了。   牧师离开了太多天,人们有太多事情是需要找他答疑解惑的。   今天还正好是个礼拜日,很多人赶早过来做礼拜,顷刻之间,几乎把这狭小的教堂挤得水泄不通。   段易、明天、顾良,尹莹莹和白立辉这五个人很快被人群挤散。   段易有很多话想问牧师,只得不断地用力推开人群,试图朝他的方向挤过去。   中途他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便大声问:“牧师,你10月2日上午待在哪里?请回答我,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你问什么?我没听清!”牧师苍老微弱的声音几乎在人海里淹没。   “我问你10月2日上午在哪儿!”重复了一遍问题,段易忽然心跳得厉害,总觉得也许会发生什么事。于是他下意识去找顾良和明天的身影。   目光逡巡了一周,冷不防段易的余光就看见了警察局的看门老头,他正挤在牧师跟前,拉着牧师往教堂中间走,但刚才和他形影不离的老板娘丽莎居然不见了踪迹。   心里莫名的不安感已经越来越强烈。   段易一边挤开人群走向牧师,一边不断寻找丽莎的踪影。   但对于整个一层的人,他已经极快地扫视了一遍,丽莎居然并不在其中。   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段易立刻朝楼上望去。   教堂有两层,二层中间呈镂空的状态,从大厅正前方十字架往上,绕了教堂半周。   那里有好几间办公室和接待室,是平时牧师等人员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   几乎就在段易望向二楼的同一时刻,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段易庆幸自己这会儿已经来到了牧师身边。   凭借着直觉般的念头,与闪电般的本能反应,段易迅速飞身而起,一把扑倒牧师,带着他就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砰、砰、砰”,三发子弹也就这么擦着两个人的身体打入地面。   略喘一口气,段易半蹲在地上,抬头目光凌厉一望,对上了二楼处持着枪的丽莎的眼睛。   ——平时丽莎的眼睛是慵懒的、风情万种的,现在她的目光却只剩下阴毒。   “丽莎被妮可附身了!大家快跑!”   段易大喝一声后,人群已作鸟兽散,纷纷逃出了白色教堂。   当然,事实上无需他这么一喊,大家也要逃了。   毕竟有人开枪了。   “想杀牧师灭口?你逃不掉!”看向丽莎,段易厉声道。   “倒没想到你们也来了。正好,一起解决了。”   “丽莎”冰冷的话音一落,“砰”得一声枪响,子弹再度袭来。   一把撑开黑伞却已在子弹射出之前,落在了段易和牧师跟前。   那人一身黑衣,撑着一把黑伞稳稳挡在段易身前。   他半跪下身,替段易挡了致命的一击,俨然像是化身为这英伦地区中世纪的骑士一般。   这人当然是明天。   黑伞迎上子弹,转瞬消失。   明天回头看向段易,目光里明显的担心。“刚子弹有没有打到你?”   “我没事。”段易摇头,“我们得保护牧师。”   刚说完这话,段易抬眸一看,丽莎已经又扬起了枪。   枪口从左移到右,再从右移到左,就像是她的目标太多,一时没打定主意先杀谁。   于是段易有了这片刻的喘息时间,不是因为丽莎生了慈悲心,而是因为她的犹豫。   而就借着这片刻的时间,段易脑子里如走马灯一样过着刚才这教堂里的一幕幕。   最初是他们五个灵媒来找牧师。   其后是人群挤进教堂,丽莎和看门老头走在人群中间,显得毫不起眼。   再后来,丽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之所以注意到她消失,是因为段易看到了警察局的看门老头。   他为什么能看到老头呢?   是因为老头刚才离牧师最近,仿佛正拖着他往某个既定的位置走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段易明白了什么。   ——既然妮可附身在了丽莎身上,既然她挽着看门老头前来,那么她当然可以利用他。   她悄无声息去到二楼,是在找一个方便射击的位置。   而那看门老头听了她的话,就在把牧师往方便她射击的最佳位置上引。   可以想见,一旦她得了手,老头还能帮她打掩护让她逃走。   顺着这一层继续想下去,既然妮可的枪已在席非自杀后,被警察当场收走了。那她现在的枪是哪儿来的?   也只能是看门老头给她的了!   从这个角度再倒推,看门老头被她利用,已经可以说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了。   那个老头现在去了哪里?   立刻朝周围望了一圈,段易看见了站在教堂正门附近的老头。   刚才人群被枪响惊吓,纷纷逃离。   老头跟着人群假模假样地也朝门口跑了去。   但他现在没走,居然又回来了。   而现在离他最近的人……   目光一路寻找过去,段易睁大眼睛,看见了同样守在教堂门口附近的尹莹莹。   她大着胆子凝神站在大门位置,似乎是为了蹲守随时可能从正门这里离开的丽莎。   “尹莹莹!跑!”段易赶紧大喊一声。   几乎同一时刻,那老头已拿出一把刀走向了尹莹莹。   寒光闪闪,映出了少女惊惶稚嫩的脸。   段易立刻朝小姑娘飞奔而去。   枪声同时响起,又一把黑伞却抢先一步撑开,再度将子弹拦了回去。   离尹莹莹最近的是白立辉。   好在这次他的反应还算快,立刻跑过去拦腰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那白花花的刀几乎擦着她的胳膊而过,在空中转了半圈,再翻出鲜红的血珠。   见尹莹莹只是受了轻伤,段易暂时放心。   但眼见着老头已即将砍出第二刀,段易还得大步跑过去帮她。   前有持刀砍人的老头,后有持枪射击的丽莎,段易的处境可谓十分不妙。   但他的目光非常冷静。   “明天,节约用伞。我能躲。”   向明天说出这么一句后,段易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并且他朝大门跑的时候,走位非常灵活,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走出了不规律的S形,借此让丽莎的子弹失去准头。   但段易没想到的是,丽莎的下一枪居然彻底失了准头,竟打向了教堂西侧的窗户。   步子稍慢下来,段易抬头一看,一时之间却是有些大惊失色。   ——居然是顾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教堂二楼的西侧。   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弓,张开了弓弦,刚才已经朝丽莎射出了一箭。   丽莎注意到了他,这才暂时没管楼下的众人,而是朝顾良所在的位置射出一枪。   顾良的身体及时偏移,子弹旋即打入他身后的彩色窗户。   “哗啦”一声,窗户四分五裂。   彩色碎玻璃折射出清晨七彩的光,将教堂二楼晕染出好看的光彩。   就在这一片五光十色中,顾良张开弓弦,双眼微眯,略曲腿,手臂用力,再果断地朝丽莎射出一箭。   丽莎立刻拔枪还击,愤怒地朝他再开了一枪后,六枚子弹用完。   暂时放下手枪,丽莎一边快速更换弹匣,一边迅速朝顾良所在的位置追了过去。   顾良趁机看向楼下,对上段易的视线。“你保护牧师和其他人。我把她引开。”   “哥,我们交换。你身手不行——”段易着急。   “来不及了。小姑娘那里的情况比较危急。我没事。”顾良移开视线,漠然注视丽莎一眼,挑衅般朝她射出了第三箭。   丽莎左肩中箭,登时血流如注。   她被激怒了,几乎呈狂暴姿态朝顾良奔了过去。   好了。这样就可以保证她在盛怒之下,会一直追着自己了。   顾良计划通,转身攀上刚被子弹打碎的窗户,从二楼往一层跳了下去。   丽莎换好弹匣,立刻举枪跟过去,继而也穿窗跳往了地面。   教堂里,注视着这一幕幕,段易实在着急,但眼下白立辉一个壮年男人,他和看门老头的搏斗居然落于下风。他身上已经中了一刀,眼看随时和小姑娘一起丧命刀下。   段易无法见死不救,略犹豫间,明天对他道:“你放心在这里。我去帮你哥。”   “我这里好办。这老头毕竟只有刀。而且他很显然不是boss。那丽莎被妮可附体,现在是神枪手,你们——”   段易话还没说完,马上闭嘴了。   ——因为明天从背包里分分钟拿出了十把黑伞。   段易改了口:“帮忙保护好我哥。他打架不行的。拳击和跆拳道,都是培训班学里学来的花架子,不是很顶用。”   “交给我。”   明天背起背包,迅速朝教堂外追了过去。   ·   无名小巷里。   顾良和明天一路七拐八拐奔跑到这里,在这场追逐战中稍微得到了片刻喘息。   但Boss不愧为Boss,没过多久,巷外不远处已经又传来了脚步声。   开膛手妮可的声音借着丽莎的嘴响起。“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你们逃不掉!”   明天给顾良一把伞。“这里离教堂很近了。你躲在这里。我出去引开她。我带着她跑远后,你抓紧机会逃走,去教堂跟小易哥汇合。”   顾良恳切地点了头,看上去非常认可他的建议,轻声道:“行,你既然有这么多伞。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不然我还真不好意思。”   “不必。”明天道。   小巷里正好有个垃圾桶,明天让顾良躲在那后面,他自己则握着两把伞,一步步走向巷口。走到巷口的时候,他刻意咳嗽了两声,把丽莎吸引了过来。   丽莎果然很快来了。   距离巷口大概有二十步的距离,她端起枪,将漆黑的枪口对准了明天。   明天正撑开伞要挡,身后忽然袭来了一股劲风。   转头一望,他看见居然是顾良跑了出来,而且正迎着丽莎的枪口而去。   “砰——!”   枪声旋即响起。   而顾良没有来得及撑开刚才明天递给他的那把伞。   血液从胸口蔓延开来,顾良很快倒在了血泊中,身体骤然失去了温度。   明天的手微微一抖。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良的尸体,难以理解他这么做的逻辑。   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他这是碰瓷吧。   他这一定是碰瓷吧!   作者有话要说:段易:看我蛇皮走位。   顾良:看我花式碰瓷~   小明:???????   -   ! 第48章 开膛手15   清晨稀薄微凉的日光照在巷口那具逐渐变得僵硬的尸体上。   顾良那本就白皙的皮肤因为失血过多, 彻底变得苍白了起来。   而在那巷子口,漆黑的枪口再度举起,明天撑开黑伞, 再次挡下子弹的一击。   这个时候六发子弹打完,丽莎低头重新更换起弹夹。   明天趁机几步朝她追了过去。   蹬腿凌空而起,明天的身体后仰,上半身与一条长腿几乎平行,在空中呈现出一个横着的“一”字, 脚背对准丽莎手中的枪而踢去。   哪知丽莎的速度极快,在手腕被明天袭中的前半秒换好了弹夹, 反手就是一枪。   但她这枪打偏了, 一个人飞身而来一把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按倒在地。   ——是段易。   丽莎咆哮着发出两声咒骂, 抓起枪又想行动。   段易一把踩中她的手腕,“咯吱”的骨折声清晰地响起。   右手受了这样的伤,她再也无法射击。   一手扣住她的左肩,一手提起她的后颈,段易躬下身与丽莎四目相对。“丽莎, 哦不,应该叫你妮可, 或者开膛手杰克。”   “你的射击技术确实不错,所以你擅长在暗处将目标射杀。但现在看来, 你近身搏斗的技术不行。”   段易话甫落, 身后已经传来了喧闹。   那是一排警察赶了过来。   ——这帮人今天总算结束了休假,片刻前段易解决完看门老头之后, 径直往红灯区所在的那排老房子赶了过去,是为了寻找顾良和明天。   中途他路过警察局,看到了几个踩着上班点来上班的警察, 便立刻报了警,让他们派出人马一路跟了过来。   此刻扣住丽莎,段易正想将她交给警察,突然发现她的眼神变了。   她眼里的阴毒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与愤怒。   丽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警察!就是这个人!他们是我那里的客人,但他们偷我钱的不说!现在这人还袭击我!”   “呜啊……我的手怎么这么动不了了!我手断了!”   段易:“……”   很快,那名老牧师战战巍巍地跑了过来。“大家小心!怨灵现在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强大了!之前他附体,是需要借助载体的,比如被附身者的随身之物,并且如果他想要控制新的躯体,需要一定适应时间,不是马上附身马上就能行动。但现在恐怕不同了……我已经感觉到……他的灵体随时可以转移……”   段易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之前妮可附身在那个几个姑娘身上,可能需要借助她们的物品,并且她的魂灵与她们的肉身分别融合后,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   简而言之,怨灵附身、并借助人类的身体杀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就是妮可在杀人之前,需要给自己设计不在场证据的原因。   她不可能不间断地换身体杀人,因此,在能进入下一个身体并加以控制之前,她必须保证自己现在拥有的这具身体不被警察抓走,否则她可能来不及藏匿枪支弹药,为自己的后续杀人计划增加麻烦。   但她的不在场证据并非天衣无缝。   好比她附身席非杀了宝琳之后,她虽然通过混在了一堆妓女中,暂时没被怀疑,可一旦警察细查下去,挨个盘问对口供,最后一定会怀疑到席非身上。   警察什么时候怀疑到席非身上,这是一件不可控的事情。   所以只要妮可的准备工作做妥当了,她就会立刻转移,重新附身到另一个人身上。   妮可隔一段时间会换一个身体再进行杀人,这一切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   也怪不得她最后在席非身上,被围攻走投无路时,只能自尽。   可现在不同了,正如牧师所言,她的力量增强了,变得可以随时附身在别人身上。   那么,现在丽莎的眼神已经恢复正常,那妮可去了哪儿?   段易一个回头,下意识朝牧师看去,忽然发现牧师纯良的眼神顿时变得邪恶起来,他变脸比翻书还快,劈头就一个手刀朝旁边警察的后颈砍了过去。   卧槽,段易看得叹为观止——这牧师果然一点像样的法术都不会。   堂堂牧师就这样轻轻松松被附体了?   片刻之后,妮可的魂灵开始不断在人群中更换附身对象。   以至于某两个人前一刻还是警局里的兄弟,下一刻就可能拳脚相向。   人群顿时陷入一片混战。   好在妮可作为神枪手,虽然射击技术可以,近身搏斗确实不行。   她也只能靠不断转移附体对象来制造混乱,再伺机逃逸。   混战的人群从这头打到那头,段易趁机摸走了妮可的枪,再看着人群一路打远。   巷口安静下来,段易转头看向明天,正要问什么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他身后顾良的尸体。   段易的手臂一颤,整个人愣住了。   一片阴云被风吹来,将小巷蒙上了一层暗色。   段易注视着顾良的尸体,长久地不动。   直到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抬起头,缓缓对上明天的目光。   小学时期上课说小话被请家长,段易对老师谎称爸妈出差不在;考差了的卷子老师要求家长签名,段易自己签了名并义正言辞跟老师说这就是妈妈签的;晚自习不上跑去打篮球满脸通红地跑回家却怕被看出来,于是气若游丝地直哼哼谎称自己发了高烧……   段易从小培养出的精湛演技在此刻酝酿发酵到了极致。   那一瞬他仿佛古早玛丽苏文风的男主附体,眼中露出了三分凉薄、三分失望、三分迷茫,剩下最后一分是深入骨髓般的痛心。   “你……”抬手指着明天说出一个字,段易声音哽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这么望了明天好一会儿,之后段易所有的情绪都转成了愤怒。   他握紧双拳朝明天走了去,手臂上青筋暴起。   但就在接近明天的前一秒,段易看见他从包里摸出一块表拨弄了一下。   刹那之间,星河轮转,时空倒流。   时间回到了十分钟前。   无名小巷中。   不远处传来丽莎的脚步声,明天朝巷子口走去,打算吸引她的注意力和火力。   顾良则站在垃圾桶旁,颇为专注地盯着明天的背影瞧,打算伺机而动。   明天这会儿为了应对丽莎,全神贯注都在她那处,所以自己是很有机会搞事情的。   昨晚,段易和他打了商量,两个人可以拿顾良登出游戏的事情做文章演场戏。   不过关于这戏该如何演,两个人当时是没有商量好的,只打算随机应变。   而现在无疑就是顾良随机应变的好时机。   其实他大可以把戏演得更逼真一点,不然他觉得自己如果直接对着丽莎的枪口撞上去,这戏有点太硬了,搞得好像自己在碰瓷一样。   但一来,顾良通过特殊的渠道收到提示,他的时限马上就到了,他不能再耽误时间。   二来,顾良忽然觉得自己不能演得过于真,他得给表弟和明天两个人之间留下一点余地,免得两个人一不小心闹崩了,事情会脱离轨道,彻底朝不可控的方向而去。   毕竟明天这样的性格,顾良也不能完全看透。   万一把他逼急了,他别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打定主意后,当丽莎持枪出现在巷口,顾良还是打算演得硬一点算了,于是直截了当地朝她奔了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本来直朝巷子口走去根本没有回头的明天,居然提前撑开了一把伞,如瞬间转移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稳稳帮自己挡住了一枚子弹。   卧槽?未卜先知?他预言家吗?   顾良蹙眉看向明天。   可他这会儿收到的登出提示越来越明显,当即也顾不了太多。   “以后有机会,我向你道歉,你可以打回来。”   说完这句话,顾良一把上前抓住明天的衣襟,直接给了他三拳。   顾良手劲儿并不大,但毕竟违规了。   于是他的身体很快凭空消失,彻底化为了乌有。   明天:“…………”   明天留在原地石化了片刻。   刚才顾良的尸体在,一切还有解释的余地。   现在他连尸体都没有了,自己眼睛却被打青了。   ——到时候他怎么跟段易解释?   不远处的巷口,丽莎端起枪,又朝明天打出一发子弹。   明天一手撑伞,一手再拿出一只表。   但思及片刻,他又把表放了回去。   这种表他所剩的并不多,而且仅倒流十分钟时间,他改变不了什么。   尤其顾良的举动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在刻意寻死。   收回【倒流时间钟】,之后发生的一切一如从前。   ——明天上前试图夺枪,段易带着警察及时冲了过来。   紧接着段易踩断丽莎的手,妮可的灵体从丽莎身上离开,不断附身在牧师、警察、乃至开老头身上,引发一阵混战。随着混战的人群渐渐走远,最后……   最后段易一把揪住明天的手,眼里依然是三分凉薄、三分失望、三分迷茫加一分痛心。   “怎么回事?我哥去哪儿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小易哥,你冷静一点。”明天握住他的手腕,紧紧蹙了眉道,“我知道,也许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你不一定相信。但是你哥他……他确实是自杀的。”   “我信你才有鬼!”段易推开明天,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刚才为了制服看门老头,他空手夺白刃,手掌本就受了伤。这回他拳头这么一砸,血珠立刻迸溅出来,把他面前的墙都染红了不少。   其实段易也是疼的。   但做戏得做全套,这会儿他也豁出去了。   疼在段易手上,明天的眼眶却有点红了,立刻冲过来按住他的手。   段易瞪大眼睛对他怒目而视,极力想将手挣脱开来。   明天着了急,手肘往前一顶,径直抵住段易的脖子,另一手则直接握住他的腰,将人抵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段易看见他的反应,故意继续出言激他。“怎么?下一个轮到我了?”   段易知道这话一定能刺激到他,多半会逼他说出老实话。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明天的确被刺激到了,但他的反应却实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段易的下巴被明天抬起来了。   他能看见明天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漂亮乌黑的眼睛倒映着墙砖的棕红,沾染了晨曦的光彩与天边的流云……最后段易从他眼里看见的,是自己那张略显迷茫的脸。   下唇被拇指抵上,紧接着段易听见了明天不知是因为愤怒、着急、惶恐又或是别的什么而显得粗重的喘息,以及他那强有力的正快速跳动的心脏。   “你……”段易下意识开口。   明天沉着声问,声音几乎嘶哑:“你真是这么想的?我会害你?”   段易张口正要说话,明天的拇指从他下唇离开,接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唇。   明天原本是直接朝着段易的唇印下去的。这时候他的心情充满了急不可耐的情动、难以自控的暴躁、以及再也难以压抑的欲望,其间甚至还掺杂着一点仓皇。   但事到临头,也不知道他是否依然心有顾虑,嘴唇偏移了几分,只是吸住了段易的唇角。   段易没有动,似乎是愣住了。   也不知道是他这反应鼓励到了明天,亦或是初次亲吻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犹疑片刻后,明天的唇到底是控制不住地一寸寸往上移,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彻底盖住段易的双唇。   接下来他的动作就急了起来,几乎有些连啃带咬。   因为对这种事非常生疏的缘故,明天的吻非常没有章法。   与此同时,似乎是不想再听到段易说气人的话,他的吻又重又密,丝毫没给他留下任何反应的余地。   至于段易,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反应,实在也是因为太过吃惊而愣住了。   他现在的感受跟走在晴空万里下,被突如其来的五道惊雷击中了差不多。   眼下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太过荒谬。   以至于“是不是他亲了我、逼得我给他一拳、我就会消失、他就得逞了”这种不可思议的极端想法,都出现在了段易脑海里。   尽管它也只是一闪即逝,很快被段易排除了。   但后来段易到底是反应过来了。   他双手握住明天的肩膀,将他用力一推。   双唇短暂地分开来,但很快明天按住他的后脑,竟又吻了过去。   段易抬脚要踹人,明天的膝盖却跟着顶了进来。   与段易以身体贴着身体的方式,明天将他彻底压在了墙上。   贴着段易的唇,明天几乎是用气声说道:“不能动武。否则你我都会消失。”   “那你放开我。这是在发什么疯?”段易咬牙切齿。   盯着段易,明天只是问:“所以,讨厌我吗?厌恶我这么做吗?”   “不是,明天你——”   段易话问到一半,重新被吻住。   但这一次明天进行得就显然没有那么顺利了。   因为段易在很用力地推开他的身体,并抓准机会就往旁边挪。   段易控制着力道,试图不要将一切演变成“对其余玩家使用暴力”的违规行为。   于是这场接吻变成了两个人暗中使力的拉锯战。   两人一路从巷子口拉锯到巷尾。   这种情况下明天想要继续亲段易的唇,无疑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于是明天转而亲他的额头、眉毛、眼睫、鼻尖,乃至脸颊。   段易被他搞得有些心烦意乱,混乱之中竟然生出了还不如光让他亲嘴,反正那里已经亲过了,现在脸被亲了个遍自己反而吃亏了的奇怪念头。   “你小子是不是属狗?”   抓住一个契机,段易双手按住明天的手腕,反过来将他压到了墙壁上。   眯起眼,他没好气地说:“妮可给你用了什么邪术吗?要发情去红灯区!”   恼羞成怒之下,段易有些口不择言。   紧接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明天的漂亮眼睛里看到了非常明显的悲伤。   “你——”段易张口,忽然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天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片刻后说:“小易哥,我有时候会觉得……喜欢你,这是一件让我觉得十分孤独的事情。”   “你、你说什么?”段易再度愣住了。   明天的声音很哑。“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它就发生在不久前。又或许……它从很多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很多年前?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段易皱紧眉头。   “五年前我就认识你了。只可惜缘铿一面,一直没能真正与你相见。”   明天从包里拿出一只表,再看着段易的眼睛道,“刚才的事,是我一时情难自禁,冲动了。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痴心妄想。我本没打算让你知道。”   “小易哥,我知道你想求一个真相。可是我……舍不得让你知道。”   明天话音落下,掐着点再次使用了一枚【时空倒流钟】。   时间回溯到10分钟之前。   无名小巷的巷子口。   混战的声音渐渐远去,段易握着明天的衣襟将他压在墙上,咬牙问他:“怎么?下一个轮到我了?”   问完之后,段易有短暂的恍神。   就好像眼前的一幕,他曾经经历过一次一样。   面对段易的质问,这会儿明天的表情已经非常平静。“想到通关办法了吗?怨灵的力量既然已经越来越强。我想我们最好今天就得把一切解决掉。等副本结束,你随时找我聊。”   段易不知道明天身上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的声音听上去如此暗哑。   说完这句话,明天就转身离开了,背影看上去非常孤独。   他这反应实在有点打乱了段易的步骤。   他本来想通过发怒质问、表现出伤心痛心、最后再表演自闭的方法,逼明天开口。   哪知他还没玩起自闭,明天看上去倒是先自闭了。   此时此刻,看着明天的背影,段易不知道为何心里浮现起了一首诗。   若有一种爱是永不能相见永不能启口永不能再提起就好像永不能燃起的火种孤独地凝望着黑暗的天空 (注)   ·   时间是上午9点10分。   段易、明天、白立辉、尹莹莹在白色教堂集合。   牧师受到了惊吓,还在混战中受了伤,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直哼哼。   好在尹莹莹和白立辉这次十分给力,在之前的混战中把牧师从警察堆里救了出来,并将他一路护送回教堂。不然这牧师老胳膊老腿儿的,没准会折在混战中。   把牧师从床上拉起来,段易来不及解释,先逼迫着他写了一封信,又严肃问了他10月2日上午人到底在哪里。   牧师说了详细地点后,段易对其余三人道:“我们现在回旅馆,通过日历穿越到10月2日。明天、尹莹莹,你们根据牧师刚才给的地址去找他,尽量把他在天黑前弄回到教堂。”   “白立辉——”段易再对11号道,“我们去绞刑场。”   “行倒是行。可是……啥意思?”白立辉没明白过来。   段易道:“我最早以为牧师给出的信息太少,他根本就没说怎么除鬼。但现在仔细想想,他其实已经给出了足够的信息。”   “关于通关要求,表面上说是‘捉到凶手’,但凶手还是人的时候,明明已经被捉到了。当她变成鬼后,唯一能对付她的牧师又已经死了,现在再也没有人能拿她有办法。而我们这些灵媒的能力是穿越……”   “所以,真正隐藏的通关条件应该是——回到10月2日妮可被绞死前,阻止一切。妮可之死,才是后续悲剧的起源。我们虽然捉不住她的灵体,但可以通过穿越时间,阻止她的死亡,从而阻止怨灵的诞生。”   “最后牧师还提到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是,他在本地非常有威望。他可以凭借一封信,让警察请了十二个灵媒过来。那么,如果牧师写信阻止警察行刑,一定也是可行的。”   “因此我们一方面要拿着牧师的信回到过去,阻止绞刑的发生,将一切悲剧在根源切断。”   “另一方面我们要请牧师回来,让他和警察一起想一个办法消除妮可的执念。比如在监狱里的时候,牧师定期去给她上课洗脑,让她断情绝爱,让她把心中的执念彻底消除。如果她的执念消除不了,那就关她一辈子,不杀、但也不放。当然了,我们还得提醒警察,不能让她自尽。”   “总之,阻止怨灵的诞生,暂时让妮可始终处于囚禁状态,直到她彻底斩断执念,到时候是处刑杀了她也好,放掉她也好,怨灵都不会再产生了。只有这样,我们才算捉住了真凶,并从根源上避免后续一系列杀人案的发生。”   “妮可被处以绞刑的时间是上午9点半,现在还有不到一刻钟。我们得抓紧时间。总之,今天我们的首要目的是阻止她被绞杀。至于关押她的后续事项,如何消除她的执念,这点后续再议。没准阻止她绞刑,我们已经可以通关了。”   话到这里,段易朝旅馆方向做了个手势,“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注)的部分,引自席慕蓉先生的诗《无题》。   所以,小易哥被掐着点亲了10分钟,然后啥都忘了,包括小明同学毫无吻技的……亲亲。   快进入下一个副本啦~   -   ! 第49章 开膛手16   时间是10月2日上午9点40分。   马车行驶在前往桑德镇的路上。   尹莹莹坐在马车里, 端起平板看了一眼时间后,她有些紧张地问:“你说……他们有没有成功啊?”   “嗯。”掀起帘子淡淡看着窗外,明天道, “小易哥没问题。”   尹莹莹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叹惋。“没想到5号会出事。这个数字是不是真的不吉利。”   明天没吭声,尹莹莹瞥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的侧影线条似乎更僵硬冷冽了。   莫名打了个寒战,尹莹莹不敢吭声。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明天僵硬的面部线条松弛下来。   回过头,他看向尹莹莹问:“小姑娘, 你怕我吗?”   尹莹莹下意识点头, 然后又摇头。   其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明天的眼神太有压迫感,尹莹莹在他的注视下不得不开口:“刚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好像是有点怕。觉得你冷冰冰的,有点吓人。”   “但我记得你帮我们对付茉莉的。所以就还好了。你也就是第一印象吓人而已。这可能只是因为……除非是面对段易的时候你会笑,平时你都过于不苟言笑吧,你别往心里去啊。”   “你随便说, 我不在意。我这么问,只是在想——”略作停顿, 明天道,“小易哥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 他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和你们一样。”   话到这里, 看着尹莹莹淡淡一笑,明天再道:“不用怕我。你好像还有很多问题。没事儿, 尽管问。反正这路途挺长。”   “行。那我问了。”咽了一口唾沫,尹莹莹好奇地问,“咱们为什么要穿越到10月2日?”   明天道:“因为在这个副本里, 时间应该不是线性的。”   “时间不是线性?”尹莹莹皱眉。   明天暂时没解释这个问题,只是道:“也许你会认为回到10月1日救妮可,时间上会更充裕,不用那么赶时间。但别忘了,9月30日的时候,妮可的鬼魂已经穿越了。所以10月1日,已经是她鬼魂存在的时间。”   “哦哦对,是这样,那怎么搞?10月2日,她的鬼魂也在吧?”尹莹莹问,“哎等等,每天晚上时空还会叠加。我这……我这有点乱了……”   明天:“我们是灵媒,妮可也是。但每晚只有一个午夜十二点,所以时空每天只能叠加一次。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每晚的时间叠加,是我们和妮可共同选择之下的作用。比如,她今天本来想杀这个人,在我们的影响下,不得不临时改为杀另外一个人。时空叠加后,当我们回到正常的时间点,发现历史确实如此。”   “你还记得不记得有一句话——灵媒必须在每晚12点,从穿越后的时间回归到正常时间点,否则他可能跌入混乱的时空旋涡?”   尹莹莹点头:“我记得!所以我们每晚午夜前必须回到旅店里正常的时间。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需要进行狼人杀的投票。”   明天再道:“其实问题的关键,在于妮可是怎么穿越的。她成了鬼魂,所以她不一定会像我们那样需要回去。通过附身在当前时空的人身上,她其实可以摆脱相关的限制。”   尹莹莹瞪大眼睛:“也就是说……妮可也许只穿越过一次?”   明天只道:“为了方便你理解,我先假设在10月1日到10月3日期间,她只穿越过一次。也即10月2日她死,灵魂来到9月30日,之后再也没有穿越过。”   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明天帮尹莹莹梳理了一下思路。   最初的9月30日,无任何异常事件发生。   10月1日,没有任何人死亡。   10月2日上午,妮可被处死,怨灵诞生。   其后,妮可的怨灵穿越到9月30日,由此产生了一个新的9月30日——牧师感觉到怨灵的存在,离开白色教堂,赶去桑德镇搬救兵。   当晚午夜,新的9月30日与最初的9月30日进行了时空叠加,也可以说是,新的9月30日,将旧的9月30日进行了彻底的覆盖。   也即,从9月30日开始,在灵媒妮可的干预下,历史被改写了,时空被重置了。   重置后的时空里,从9月30日开始,怨灵始终已经存在了,它通过附体的方式,在10月2日下午杀了席非,再在10月3日杀了阿加和瑞伊。   明天道:“总结一下,从10月1日到10月3日,我们可以把时空分为三种。第一、重置前的时空;第二、被妮可重置后的时空;最后第三种,是被我们和妮可共同重置后的时空。在这第三次被重置后的时空里,最后死的受害人是席非,而不再是瑞伊。”   当梳理进行到这里,尹莹莹倒是听懂了。   “我明白了。我们可以把过程中复杂的、灵媒多次穿越并改变历史的问题简单化,将10月1日到10月3日暂时看做一个整体。这样分析问题就简单了!”   面露些许疑惑,尹莹莹再问:“可还是有问题。无论时空重置过几次,这么看来,怨灵始终都存在着。新9月30日覆盖了旧的,之后一切时间都是在怨灵存在的情况下演变出来的……那我们怎么才能回到最初的那个10月2日阻止一切呢?”   “重置之前的时空,我们的确回不去了。并且这还演变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明天道,“那就是在第三轮时空重置的过程中,妮可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她知道我们会收拾她,所以她一定会想办法干预。”   “假设我们重新穿越到10月1日,并去警察局阻止他们对妮可进行绞刑,这相当于开启了对历史的第四轮重置。可刚才分析过了,每晚的时空叠加,是我们和妮可两方灵媒共同的作用效果。别忘了妮可会附体。这样一来,我们怎么能保证,事情会按我们想象的来?”   “呼——”尹莹莹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就算我们说服了警察。妮可也许会直接附身到警察局局长身上,还是会要求次日的行刑继续。而且这个时候,就算继续行刑,也没有意义吧……怨灵都已经在了……那该怎么办?这题无解啊!”   明天道:“是,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小易哥今天的行动就会失败。因为即使他回到了10月2日,回到的也已经是至少经过了三轮重置后的10月2日。在这个时空里,妮可的鬼魂已经始终存在,即便阻止她的死亡,也不能改变一切了。”   “那……”尹莹莹道。   “那也不要紧。反正是个尝试。今天是游戏的第四天。还有你和白立辉两个好人活着。”明天看着她道,“你们好人还有时间。”   尹莹莹:“…………”   “开玩笑的。”明天没继续吓小姑娘,“如果今天的尝试没能成。那就想别的办法。只要是游戏,那就一定有解题的答案。如果今天尝试失败了,无非是还有线索没被找到而已。别忘了,教堂里有那么多书,我们都还没有去看。”   “嗯……好,我知道了。”尹莹莹眨了下眼睛。   话锋一转,明天又道:“回到最早你问的那个问题。什么是线性时间。其实我们刚才的所有分析都基于一点——时间是线性的。也就是说,时间一天接着一天过,它是有先后顺序的。如果中途出了岔子、有了偏差,灵媒可以修正历史。但新的历史会覆盖旧的,时间依然会顺着走下去。灵媒并不会改变时间本身的线性关系。”   “在时间是线性的情况下,无论我们回到10月1日还是10月2日,都没有办法改变一切。因为无论我们怎么穿越,重置已经发生过了,怨灵存在的时空,已经将先前它不存在的时空覆盖了。无论我们怎么穿越,都没法去除怨灵,我们只有继续找线索,想别的办法通关。”   “但如果时间不是线性的。解题就简单了。”明天道,“妮可也许跟我们一样,在不断地来回穿越。而非线性时空的含义是,未来、现在、过去互相作用、互相影响。过去也可以改变未来。未来可以改变过去。”   尹莹莹头都大了。“时间如果不是线性,岂不是更难?如果妮可来回穿越,那情况岂不是更复杂了?她不断地穿来穿去改变历史,我们也是。两边都那么多变量,怎么分析啊?”   “如果变量太多,反而简单。因为我们可以只抓关键信息。”明天道,“就好比你考试做数学选择题。其实并不是要把所有条件都用上,也不是非要列公式把答案真正算出来,才能做出选择。有的选择题看一眼就能选出来。”   “……”尹莹莹有点懵。“大佬,我看一眼真的选不出来!”   沉默片刻后,明天道:“灵媒每天只能穿越一次。灵媒两次穿越到同一时空,并不会遇见另一个自己。这些是游戏设计者做的特殊设定,是系统为了让玩家通关,而留出的余地。”   “这也是我们可以通过亲身体验这个副本,很容易就能推测出的一条定律或者说规则。”   “基于这个定律,我们可以大胆揣测,同一个时间点,不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妮可通过附身在其他玩家身上的方式杀人,而不是利用怨灵的灵体本身杀人,其实就是在逃避这个定律,或者说躲避规则。”   尹莹莹似懂非懂:“大概懂了。同一时空,不能出现两个一样的灵媒。我穿越到过去,不会遇到我自己。妮可如果是人,穿越到过去,不会遇见她自己这个人。她成了鬼,鬼回到过去,也不能遇见自己的鬼。但如果是一人一鬼,就可以遇见,以至于她可以躲避规则……”   明天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拿10月1日举例,妮可这个人被关押在警察局。但她的灵魂附身在了席非身上,还杀了瑞伊。如果‘席非’去了警察局的牢房,可以看到妮可。”   “通过灵魂附体的方式,妮可将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从而可以遇见另一个自己,这就是在逃避规则。”   “因此,解题的关键,其实就是妮可的怨灵诞生的刹那,也就是10月2日上午9点半她受绞刑的时间。在这个关键时间点,同一个空间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妮可的怨灵。如果有一个怨灵是绞刑产生的,另一个怨灵就一定在非线性时间里的未来或者过去。”   “所以其实我们不需要去管那个时间,她人到底在哪儿,会附身在谁身上,我们只需要知道,她的怨灵一定不会穿越到10月2日上午9点半左右的这个时间点上,就算她穿越到了,二者也不处在一个时间态里。”   “在非线性的时空里,未来和过去互为因果。我们在10月2日9点半的阻止她死,相当于在这个关键时间点上阻止她灵魂的诞生,也就能同时扼杀其他时间点上她的灵魂。”   “最后,其实这个问题还能从一个更简单的角度去考虑。”   “系统读通关要求的时候就说过了,灵媒要借助自己的能力抓住凶手。而灵媒的能力恰恰是穿越时空。所以通关的方法,一定跟时空穿越有关。”   “灵媒穿越的时间只有3天。根据这个副本里,同一时间不会出现两个灵媒的设定来推测,只有10月2日上午这个时间最可能是正确答案。”   “其实那首歌谣本身也是一个暗示,‘开膛手杰克被杀’的时间,就是一切事件的起点。”   尹莹莹琢磨了好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嗯,我懂了。灵媒会穿越,所以通关一定跟穿越有关。我们又只能去三天。仔细审题,这其实是个三选一的简单选择题。其实我们不需要搞清楚任何过程,我其实也不需要知道啥叫线性时间。我凭猜,也能猜到应该去10月2日上午!”   明天笑了笑,最后道:“嗯,总结来讲,如果时间是线性的,我们无法简单通过穿越改变一切,因为副本设定里有每晚时空叠加、历史重置的概念。”   “但如果时间不是线性的,那么我们只要选定一个时间进行穿越,阻止妮可怨灵的诞生,就能阻止一切。这种情况下,最有把握的时间,一定是10月2日上午妮可被绞死前。因为我们确保这个时间点里,两个怨灵不会相遇。”   ·   同一时刻。警察局内。   段易和白立辉两个人连续喝了好几大杯水,才稍微缓过来一点。   他们在这一上午经历了多起混战,包括但不限于躲避妮可的子弹、看门老头的匕首等等,最后还得奔回旅馆,以生死时速般的速度抱着日历,重新通过旅馆大门,再冲进10月2日的广场。   他们到的时候,行刑已经开始,警察的手已经放在那片木板上了,只要他轻轻一抽,妮可的脑袋就要吊在绳子上了。   也不管合不合适了,段易高举着信,大喝一声“刀下留人”,就奔了过去。   之后,他和白立辉两个人费尽三寸不烂之舌,总算让警察看了信。   好在牧师真的很有威望,警察一看,就知道那是牧师大人的亲笔信。   牧师提到不能行刑,否则会引来大悲剧,警察们信了,暂时将妮可重新收押。   而段易和白立辉两个人则暂时进入了警察局休息。   跑了一上午,两个人都大汗淋漓,饥肠辘辘什么的,已经顾不上了。   他们现在只是渴得厉害。   中午,两人在警察局混了饭,休息了一会儿,也就暂时闲了下来。   白立辉有点没忍住找他攀谈。“我突然觉得有问题。时间重置过了的话,妮可的灵魂不是一直存在吗?那怎么搞?”   “时间不是线性的。”段易没解释得像明天那么复杂,只是说,“肯定是过去未来互相影响的。就算妮可的怨灵在10月1日,只要杀了10月2日的怨灵,10月1日她也就不在了。否则这游戏没法通关啊。反正先试试吧。我现在就是……”   段易最终没说出自己的担心,只是说:“   希望他们能顺利赶回来。”   白立辉瞄他一眼。“你俩兄弟不会吵架了吧?”   段易:“怎么这么问?”   白立辉:“你俩平时干啥都一起,今天行动怎么分开了?”   “你想多了。我让他去那边,正是因为相信他。两边的行动都很重要。咱们这里要确保阻止绞刑成功。他那边找到牧师,得给牧师说清楚情况。牧师这会儿没处在被枪击后的惊吓状态,也许能从他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比如怎么让妮可的执念消除。”   “懂了。那你们这其实是虽然分开,但其实也在默契配合。”   “……算是吧。”   “那你得给他说你相信他。我觉得那小兄弟吧……他刚才自己带着尹莹莹走的时候,好像挺失落的。他怕是以为你在避着他。你得跟他讲清楚,免得两个人生出误会。”   段易皱眉瞧向白立辉:“你——”   ——你很懂啊?   白立辉摊手。“我帮我姐带过她儿子。她儿子特别敏感。所以我很有心得。”   段易:“……”   ·   晚上6点,段易越等越着急之际,明天好歹带着尹莹莹和牧师回来了。   并且果然不负段易所望,他还额外完成了附加题。   这牧师那么早就出发去桑德镇了,却在11月才赶回来,不是因为桑德镇远,而实在是因为他的威望太高,以至于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请他去家里做客。   因此,尽管今天是10月2日,距离他9月30日出发的时间已经有两天了,但其实他就在20公里外的一户人家里做客。   期间隔壁邻居送来一瓶红酒,明天敏锐地闻到了他身上有消毒水的气味,判断他是一个医生。于是明天立刻问他,认不认识高明的心理医生一类的人物。   明天这一问,果然要到了一名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   心理医生出城去了,不在。所以明天暂时只把牧师请回了警察局。   这期间段易没忘记一件事——拿出平板,随便点了个尹莹莹的头像。   很快,久违地广播响起:“请12号玩家进囚牢。副本场地过大,时间放宽至20分钟。”   尹莹莹倒也没介意,呼一口气,吭哧吭哧跑回了旅馆,转而进入囚牢。   尹莹莹离开后,牧师开始和警察一起商量情况,随即提出,他会找心理医生过来。   牧师表示那名心理医生非常高明,他最近正在研究一种催眠术,可以帮助人们忘记曾受过的创伤。当然了,这一切具体能不能实现,还要等医生诊治过妮可再说。   威望极高的牧师当场给心理医生通了电话,医生当即表示会在11月20日回城。   听到这里,段易心知这事儿靠谱了。   尽管现在大家在10月2日,但在正常时间流速里,时间是11月19日。   那么11月20日正好是明天。这意味着,只要他们再熬过今晚,就能帮好人通关。   并且这也正好符合他们第三方赢的需求。   因为现在还有一个好人在囚牢外——11号白立辉。   这毕竟不是线上游戏。   在线上游戏里,如果是现在这种2比1的局面,系统已经可以判定第三方胜利。但在这种游戏里,显然还可以玩别的套路,比如可以和第三方中的某人做秘密交易,在投票上面做文章;甚至可能像邹平那样把人搞死。   结局到底如何,还未可知。   不到最后那刻,谁都有可能翻盘。   所以尽管只剩11号,第三方已经有足够大的赢面,系统也并没做出任何判定。   当晚投票,段易和明天选择了弃票,并没有把白立辉投进去。   这是因为他们得等到白天心理医生到来,确定妮可一定可以被治疗,才敢放心刀人。   只有在确定她会被治疗的情况下,才能保证一件事——就算妮可将来再被处以绞刑,她也不会因为执念过深而生出怨灵,那么现在的悲剧也就不会再重复发生。   如此,副本才算彻底通关。   否则,如果他们今天直接票走白立辉,第三方直接胜利,万一心理医生那里出什么幺蛾子,关押其余玩家们的囚牢大门怕是无法开启,搞不好他们都会死在妮可手上。   当晚。餐厅里。   白立辉在和段易喝酒。   跟段易碰了个杯,白立辉忍不住道:“段兄,你真的特仗义特善良。在你今天决定穿越到10月2日的时候,其实你一定会想,也许只要咱们阻止妮可被杀,就可以直接通关了吧!”   “那么在你看来,我和尹莹莹这两个人触发通关条件,很可能是在你们第三方把我俩关进囚牢之前的。所以——”   “你拼尽力气做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有想过放弃金币的。”   段易笑笑没说话,白立辉一口气干了杯,再道:“咱们今天赶过去阻止妮可被绞刑,没准已经就可以通关了。你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并不确定一定要心理医生诊治了她才行。所以啊,我都懂的。真的感谢你。”   段易也一口气干了一杯酒,随后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事情再拖下去,难免夜长梦多。万一等到明天我们再穿越回去阻止一切,今晚妮可就能进旅馆追杀我们。所以我这也是在救我自己。毕竟副本越来越危险。”   “害,段兄谦虚了。来,喝酒!反正明儿咱们准能出去了。太好了。痛快。来来来,喝,不醉不归啊……”   两个人连续干了许多杯,期间并无任何意外的危险发生。   看来妮可的灵魂已经不存在,确实不能再作怪。   否则她多半还会附身到丽莎身上进旅馆闹事。   那么如果不出其他意外,现在确实只要再等一个心理医生的诊治就好。   也就是说,等白天心理医生看过妮可,大家应该就能离开这个副本了。   夜深,也不知道跟白立辉喝了多久,等段易回屋的时候,已经有点醉了。   回到7号房门口,他看见有人靠着门板站着,似乎是在等自己。   段易往前走一步,那人抬起头望过来。是明天。   昏黄灯光照进明天漂亮的眼,也照见了段易因为喝酒而显得有些红的脸。   四目相对后,段易缓缓开口:“你在等我?”   因为醉酒的关系,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磁性的慵懒。   明天看着他,半晌后哑声问:“你不是有话问我么。怎么和别人喝酒去了?” 第50章 开膛手17   其实从回到旅馆开始, 明天就在等段易的质问。   关于他哥哥消失的事,关于温如玉的事,甚至追溯到更早之前邹平和张卓的事。   可段易不仅一个问题都没有问不说, 居然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他一路上都只在和白立辉聊天。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饭、投票时间结束,段易居然又被白立辉叫去喝酒了。   期间其实人白立辉也问过明天一句要不要一起喝酒。   明天盯着段易的眼睛说:“今天就不去了。”   他这句话不是对白立辉说的,分明是对段易说的。   可段易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跟着白立辉走了。   于是明天就等到了现在。   此时此刻,段易喝得有点晕晕乎乎, 一时没能摸清明天的情绪。“叫你来喝酒,你不是没来么?再说了, 我有什么好问你的?反正你也不说实话。”   段易之前试过直接问的方式, 什么也没问出来。   所以这回他玩起了策略, 想改为通过刺激明天的方式,逼他说实话。   他没想到的是,明天再度玩起了自闭——深深看自己一眼后,他转身走了。   段易:“…………”   次日清早7点。   三个人准时在餐厅集合。   丽莎的手受伤了,没有办法做饭。   于是三个人只能东拼西凑找了几块干面包啃, 味道相当一言难尽。   匆匆吃完早饭,段易一手抓着日历, 一手抓着平板出门了。   三人先去教堂找到牧师,催促牧师给心理医生的家里打去电话。   医生家里的仆人接了电话, 确认昨晚医生已经回城。仆人还表示, 顾及着牧师的交代,医生今天一早就往这边赶, 应该很快能到了。   听到这里,三人暂时放下心,转而去到警察局等待。   早上10点。警察局。   心理医生姗姗来迟。   随后他去囚牢单独见妮可, 又花了一个小时。   直到早上11点,警察局接待室内,段易、明天、白立辉三人总算有了和心理医生面谈的机会。   医生的回复将决定他们能否顺利通关,段易难免也有些紧张。“所以,可行吗?”   问完这话,段易看见医生露出了自信笃定、志在必得的微笑。   “您请先等等。”段易如释重负地拿出平板,快速使用了刀人技能。   ——既然医生露出这种微笑,那表示一切都没问题了。   系统广播很快响了起来:“11号玩家请于20分钟内进入囚牢。”   几乎是同一时刻,医生开口道:“催眠技术还不成熟。不能通过催眠让妮可消除所谓的执念。”   段易、白立辉同时:“卧槽?”   ——那您刚才的微笑几个意思?   幸好医生很快话锋一转。“不过可以给她做开颅手术,我会请专家朋友亲自操刀,切除掉大脑前额叶的一部分,她的问题就可以得到根治。”   听到这句话,白立辉总算放心地走向旅馆的囚牢。   随后,两条广播几乎前后同一时刻响了起来。   “好人方、狼人方全部进入囚牢。第三方取得胜利。牧师帮你们争取到了离开的机会。现在第三方玩家可以从旅馆后门离开。一个小时后会有巴士来接你们。”   “2号、7号玩家抓到真凶。开膛手杰克确定会彻底消失,不会再出现。通关条件已被触发,《开膛手杰克》副本已被解锁,所有囚牢会自动打开。囚牢内的玩家可自寻出路。”   ·   目前还在囚牢之外的,只剩段易和明天两个人。   警察局门口,段易暂时没有跟明天说话,也没有直接去到旅馆。   妮可的怨灵已经消失,副本暂时安全,而他们还可以在这里待一个小时。   天空碧蓝如洗,段易走向了那排老房子。   他并没有深入那些七拐八绕的小巷,而只是走到了离老妇人最近的那个巷口观望。   他果然看到了老妇人,她仍然形单影只,因为最初的玛丽和安妮毕竟还是去世了。   但再过了片刻,段易看到了手挽手走来的瑞伊和阿加。   路过段易时,她们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显然并不认得他。   段易朝她们招了招手,她们两个相视一笑,颇有些羞涩地走了。   再观望了片刻,段易等到了席非和宝琳。   这一次他没有跟她们打招呼,只是静静站在街灯之下,目送她们离开。   她们穿过老房子,走入喷水池水光的滤镜之中,再朝白色教堂区而去。   席非和宝琳走在白色教堂里,但这一次她们的背后,不再有开膛手杰克。   人群往来,熙熙攘攘,每个姑娘都眼带笑意,每个人眼里都写着轻松。   因为没有人再活在随时可能被杀的恐惧中。   白鸽绕过喷水池,警察局,老房子,最后回到教堂塔尖,它们沐浴在教堂塔尖折射出一道光中,这道光把白鸽的翅膀照得透明,也照亮了整个白教堂区,仿佛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回到喷水池那里的时候,段易拿出一枚从旅馆顺出来的硬币,拇指盖一弹,硬币在空中打了个旋,落进水池中。   飞溅而起的细密水珠折射出七彩霓虹,把段易衬得眉眼温柔。   明天走到他身边问:“你在许愿吗?”   段易笑了笑:“嗯,就当留个纪念吧。其实我是在想,如果在现实生活里……时间可以重来,历史可以被修正。那么也许很多悲剧就不会发生。”   轻轻呼出一口气,明天闭上眼,似乎就像是在遮掩什么。以至于段易转过头后,并没有看清他的眼神。   睁开眼,明天只是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段易没答,只是上前拍拍他的肩。“走吧。出去了。”   ·   巴士载着10名玩家驶入纯白色的虚无世界。   难得的,这次段易跟明天并没有坐到一起。   他俩是最后上的车,尹莹莹和许若凡坐在一起,见明天来了,尹莹莹因为挂记着进入游戏前没有解开的一道物理题,找明天去讲题了。   至于段易这边,寸头男彭程别别扭扭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段易便知道,他是感谢自己救了他,但对于被骗得团团转的事,他还有点耿耿于怀。   于是段易就先去到他那里跟他唠了一会儿,挽救一下革命友谊。   不过彭程很快就把段易打发走了。因为他跑到邬君兰身边献殷勤了。   “累不累?困不困啊?”   邬君兰:“托你的福。我那么早被你刀进囚牢,休息得很好。”   彭程大喊冤枉:“那个啊,小姐姐,我真的是为了保护你!我也输了啊!”   邬君兰翻白眼,没接话。   段易瞧得暗暗一笑,正欲找个空位坐下,又被4号康含音叫了过去。   康含音眼睛有点红。   看着她的表情,段易大概猜到了她想什么。   坐到她旁边,段易听见她问:“温如玉她……怎么死的?”   “意外吧。”段易蹙眉道,“我们分头行动的时候,她被妮可打死了。”   康含音抹了下眼泪。“你那个朋友也出事了?我记得他姓杨?”   段易神色微暗,倒不是在表演,而是想到了明天,心里下意识一沉。   然后他叹了口气,没说话。   深深吸一口气,康含音侧头瞥向窗外。“其实狼人杀里,你骗我,我骗你,很正常。只可惜我俩从第一个副本开始闹别扭,始终没和好。我……”   “也许你会觉得我现在有点假模假样的。我明明跟她关系很塑料。她死了,我有什么好哭的。其实我自己也这么以为。但也许是因为,想到以后我连一个塑料的朋友都没了,我好像……还是难免有点失落。”   停顿片刻,她再道:“她这个人确实有很多问题。我也知道,如果这个游戏出现我和她只能活一个的情况,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出卖我。只是……虽然她坏的时候,让我恨得牙痒。但她死了,我还会想起她好的时候。我失恋时,她安慰过我,我生病的时候,她也照顾过我。”   人性是复杂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是复杂的。   再大的恶人,也许也做过某件好事,让某个人不能全心全意去恨他。   康含音现在的反应,其实也是人之常情了。   段易并没发表什么评价。   其实这会儿康含音也没想听他说什么,她只是心里有些难受,找人倾诉完,情绪发泄出来,也就没事了。   果然,说完这两段话,很快她已经又恢复成了平时那个冷静的康含音。   其后,段易慢慢从巴士靠后的位置走到前方,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中途他回头看过,明天也随便找了个座位坐着,头靠着椅背已然是睡了。   见他既然睡了,段易也就没再找他。   巴士一路无声前进。玩家们的交谈声渐渐低下去,越来越多的人陷入沉睡。   段易也闭上了眼。但他没睡着。   平时没事儿的时候,明天总会找他的。   尤其是在以为自己误会了他的情况下,他始终会找自己搭话。   这一回,明明事关自己的亲表哥,事情更严重了,按理说他会过来的。   怎么这一回……   他都不开口了?   段易不太理解。   因为明天的异样,这一路上段易的心里都好像梗着个什么东西似的。   晚上7点,10名玩家进入度假区的餐厅吃饭。   段易和明天没坐在一起。   晚饭的时候,大家吃吃喝喝很热闹,都在庆祝又一次劫后余生。   9号玩家许若凡照例盘起了逻辑,她拿起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对大家道:“我进囚牢后,反正无聊,就开始盘逻辑。我觉得我通过归纳总结进步了。我觉得我下次可以了!”   11号白立辉和12号尹莹莹,两人跟9号一直是同一批玩家,很捧场地说:“你一直可以!只不过2号、7号他们太厉害了,哈哈哈……”   另一边,彭程依然在对邬君兰献殷勤。   邬君兰没理睬他,而是转而走到康含音身边,絮絮地跟她说起什么。   整个晚饭上,明天都在默默吃饭不说话。   段易也没说话,只是时不时若有所思瞥他一眼。   隔着灯火与酒色,两人的视线却始终没有对上。   晚饭结束。段易独自去休息区散了个步,回屋洗了个澡后就早早睡了。   次日清晨吃饭,他没看到明天,于是独自去打了一上午篮球。   中午吃饭,他还是没有看到明天,下午他就去游戏房打游戏去了。   等到晚饭的时候,段易仍然没有看到明天。   并且问了一圈下来,他发现没有人见过明天。   ——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吗?   真玩自闭了?   段易皱眉,打包了饭菜,回屋抽了根烟再洗了个澡后,去敲明天的门了。   明天来开门的时候,难得头发有些乱蓬蓬的。   通常来讲,明天都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整洁精致,哪怕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的时候。以至于段易怀疑他有强迫症。   他顶着一头乱发来开门见人这种事,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看见段易的时候,明天没开口,目光似乎还有些愣。   段易瞧他一眼,直接进了屋。“睡了一天?才醒?”   明天点点头,坐到他对面。“你怎么来了?”   段易帮他把食物摆到桌子上。“怕你饿死。”   明天默默坐到桌边,他拿起了筷子,但暂时没动,也不说话。   段易看得皱眉。“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要找我谈谈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明天说:“昨晚我在等你。你喝酒去了。”   “白立辉叫你了,你没来啊。”段易道。   “我说不去喝酒,是想让你也别去。”明天说,“我们俩的事情,有外人在场不好谈。”   段易眉头皱得更紧。“那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明天没说话了。   段易瞧他半晌,又问:“那之后呢?你也没找我。”   明天道:“你昨晚说你没什么要问我的。”   段易:“……”   看向段易,明天问:“所以,难道你不是已经对我定罪了吗?无论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了。”   段易有些无奈,也有点气笑了。“我对你定什么罪了?”   “我设计了邹平的死,张卓的死,然后是温如玉的死。”明天道,“最后是你哥哥。你是不是想说,因为你哥哥看到了我害温如玉,所以我杀他灭口?”   段易听到这番话,双臂环胸看着他:“不管我怎么在心里对你定罪,你就什么都不解释吗?还是说这一次,你连谎话都懒得编了?”   片刻后,明天漆黑的瞳孔望过来。“你哥隐姓埋名,并隐瞒他和你的真正关系。他说他认识我哥,可是从来不在这游戏里提他的名字……我可以认为,他在躲避某种规则吗?”   段易没说话,明天继续问:“所以他的登出方式,一定跟我们不同。他知道这个游戏。他不是玩家。我怀疑他可能是通过某种方式,顶替了某个玩家的身份,所以系统没发现。”   “你果然敏感。”段易眨了下眼睛,与此同时他心里却越觉得奇怪。   明天做出结论。“他是故意的。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段易皱眉问:“既然你都看穿了,为什么还会觉得,我真的把你当成了害我哥的人,并且还是杀人灭口的那种?”   “诶明天,老是你骗我,我好不容易骗你一回,还被你拆穿了,你应该得意啊?怎么一个人躲屋子里,不出门不吃饭的?”   段易确实是觉得越想越狐疑。   可明天不说话了,又自闭了。   段易简直有点头疼。   他按了按眉心,说:“你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说。我去阳台上抽根烟。”   段易果然去阳台上抽了一根烟。   等他慢慢抽完烟回去,颇为欣慰地发现,明天已经把晚饭吃掉了。   段易上前顺手收拾了东西,再找来一瓶红酒倒给两个人。   坐下来后,段易问明天:“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明天总算淡淡笑了一下。“你来的时候说了,你怕我饿死。你担心我?”   段易挑眉。“一顿饭饿不死你。不然你白长这么高个子了。”   “那你是为什么?”明天收起笑容,盯着段易问,“我以为你已经……”   段易眯起眼。“你到底以为我怎么了?你怎么就这么——”   对于明天现在的状态,段易一时竟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抿了一小口酒,明天总算开口:“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让你哥这么做。如果你只是单纯想要逼我说实话,其实也没必要这样。”   段易:“……”   ——可我就是想逼你说实话啊。那不然呢?   说出这么一句话后,明天长久地没言语。   段易瞧他一眼,开口解释起自己的来意。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想起了白立辉昨天跟我说的一句话。”   明天确实有点好奇。“他说什么了?”   段易道:“他说你可能是那种比较敏感的人。”   明天没接话,段易忽然问:“你知道我有一件特别后悔的事吗?”   明天摇头。   段易再道:“因为工作上的一些问题,我哥被人网暴过。后来他得了抑郁症,还自杀过。我最后悔的就是,我居然不知道这件事。”   明天显然也没想到顾良身上发生过这种事,当即也皱了眉。   段易道:“他平时在我面前,表现得非常坚韧,也非常骄傲。从小到大,他都是被长辈当做模范生来夸奖的。他是大家眼里的天之骄子。我从没去想过,其实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他从小心里就是有创伤的,他只是伪装得好,从来没让我们知道,其实他一直不自信,经常感到难过。”   “后来他工作上的出事那段时间,我去找过他几次,想陪他喝酒,找他好好聊聊。他跟我有说有笑,看上去跟平时没有区别。于是他说他自己没事,我就真以为他没事了。”   “我是上了大学才喜欢上学习的。接触到IT后,我每天钻研技术,很乐在其中。加上那段时间我已经有了创业的想法,所以非常忙,就没顾上我哥。但就是因为我的疏忽,他差点死了。等他被抢救过来,我去医院探望他,才知道他有抑郁症。”   叹一口气,段易看向明天:“我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我这个人的性格是这样的……有时候你们这种比较敏感的人有些什么想法,我察觉不到。所以明天,你有什么想法,你要直接告诉我。我来找你,就是想找你聊清楚。我想了解你。同样的错误,我不想犯第二次。”   听完段易这番发自肺腑的话,明天的表情似乎总算轻松起来。   注视着段易的眼睛,他问:“这是不是可以表示,在你心里,我跟你哥一样重要了?”   这个要怎么比较?   竟不知道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段易有点无奈地笑了。   随后他正色,拖着小沙发往明天靠近一步。   盯着明天那双漂亮眼睛,段易开口问:“从第一个副本结束开始,你就口口声声让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害我。可我今天想反过来问你一句,那你相信过我吗?”   明天道:“我当然相信你。”   “是吗?”段易摆了个好整以暇的姿态,倾身看着他问,“你刚才提到你哥,提到游戏规则,还提到我哥在躲避游戏规则……这表示,你的确对这个游戏知道得更多。”   “就算不谈这个,你那不知道为什么能装那么多伞的包,以及那十把伞,也足够说明问题了。能装那么多东西的包,有点像哆啦A梦的那款了,它值多少金币?”   “你是个老玩家了。也许这是你第二次刷这些副本。但我更愿意相信你不是。也许你只是玩过很多类似的副本,所以很容易掌握它的规律,比如触发死亡的条件。”   “你伪装成新玩家混到我们之中,如果你不是想对我不利,那你隐瞒一切,是想独自背负什么吗?”   “你刚才说你相信我。如果你真的相信我——”放缓了语气,段易问,“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让我跟你一起承担呢?”   段易这个问题问完,明天陷入了更久的沉默。   段易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喝了一杯红酒。   许久之后,明天总算开口:“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怎么告诉你。”   行了。总算有了松口苗头了。   段易算是松了口气,再端起红酒瓶,想给自己倒一杯酒。   明天按住他的手,食指无意碰到他的手背,之后就没舍得松开。“少喝点。”   段易看他一眼,想到刚才还有个问题是没有解决的。   于是段易问:“对了,说回那个问题。你以为我让我哥故意那样做,是为什么?”   看向段易,明天道:“你哥哥对你一定很重要。你想让我以为,在你眼里,就是我害了他。以此,你就可以拿这个当借口,跟我划清界限了。”   段易:“…………?”   ——现在年轻人的心思都这么敏感这么难以琢磨了吗?   这也太难搞了。   段易很诚恳地说道:“你想多了。我真的就是想让你以为我会因此怪罪你。你为了不让我怪罪,会把所有一切解释给我听而已。”   段易说出这句话,明天如福至心灵一般抓住了重点。   拇指握在酒瓶上,食指的指尖却依然放在段易的手背上,以这样的姿势,明天问段易:“‘我为了不让你怪罪,会把一切解释给你听’,你有这样的想法,代表在你心里认可了一件事——你已经意识到,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以至于你认为,如果我知道你怪我,我一定会找你,跟你解释清楚一切。”   这个逻辑有点绕。   段易一下子有点被问懵了。   “那么小易哥,你觉得在我心里,我把你当做什么?”   “还能当做什么?你顶头上司啊。你上司误会你了责怪你了,你难道不该主动解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真这么想?”   “看样子你没事儿了。我走了。”   “我有事。”   “什么事?”   “眼睛疼。”   “嗯?”   “你哥揍我了。”   “……”   “三拳。”   “……”   “培训班里学的,也不完全是花架子,他手劲儿还是重的。”   “…………” 第51章 开膛手18   次日上午。   段易、明天、彭程和白立辉四个人打了两个小时篮球。   中场休息的时候, 邬君兰等姑娘们过来了。   彭程当即随手抓壮丁般把明天抓到了场上去。“哥们儿,帮我。”   明天想了想。“那你欠我一次。”   彭程秒懂。“你帮我追邬君兰。以后你看上谁了,我也帮你追!”   坐在观众席上, 段易笑看一眼明天配合彭程演戏,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   旁边的白立辉正在给自己擦汗。   段易冷不防朝他一瞥,忽然发现他给自己的感觉不同了。   初见他的时候,段易觉得他有点贼眉鼠眼,老是弯腰驼背还不停搓手, 他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有点像随时在打小算盘,时不时可能动歪心思。   但现在看来第一印象毕竟是不准的。   白立辉从看门老头手里救尹莹莹的举动, 到现在还刻在段易脑海中。   目前看上去, 他是个不错的人。   看到段易目光瞥过来, 白立辉朝他一笑。“看来你们和好了?”   段易登时莫名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孩子确实不好带的感觉。   “算、算是吧。”段易再喝一口水,犹豫了一下,又问,“你姐那儿子,应该很难带吧?他多大啊?如果是青春叛逆期那种,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的话,怎么管教啊?”   白立辉很有经验地说道:“不能以管教的方式去对待孩子。现在的小孩儿其实什么都懂, 对待有些问题,他们也许比你还看得清楚透彻。所以不能摆高高在上的姿态去批评教育。”   “在我看来, 小孩儿只是心理上敏感脆弱而已, 或者说没有成年人那么容易控制情绪。所以,还是理智沟通就可以了。好好讲道理, 他们会听的。”   “理智沟通?”段易蹙眉深思。   “嗯。”白立辉道,“也许一开始沟通会不畅。毕竟他们有情绪嘛。这时候你就需要哄一哄了。把人哄乖了,他就什么都愿意告诉你了。”   “……哄?”段易没太理解。   “是啊。哄嘛!他想吃糖, 就给糖。想玩什么,就陪他玩。就好比养宠物也是一个道理,先顺着它嘛,把毛给它捋顺了,后面它就听你的了。”   白立辉道,“有一阵子,我侄儿跟我姐他们闹矛盾,离家出走好几回。我姐打骂孩子,反而逼人越来越叛逆。这孩子喜欢玩网游,我陪他去网吧开了个包间,跟他打了一晚上游戏,结果一边玩游戏,一边就把什么问题都了解清楚了。然后这对症下药就容易了啊!”   “这样啊——”段易似有所悟。   “是啊。其实挺容易的。”   “唔……”   片刻后。   “小易哥?”明天抱着篮球过来,坐到段易身边。   望一眼白立辉,他问:“你们在聊什么?”   段易瞧着明天,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   “你笑什么?”明天再问。   “没什么。我跟白立辉商量怎么教育小孩儿。”段易拍拍他的肩。   教育小孩儿?怎么都谈起这个话题了?   明天若有所思看了白立辉一眼。   白立辉心里也不知道怎么一个咯噔,赶紧起身去找彭程了。   离开篮球场,下午段易去了道具商店。   他发现这个副本又解锁了一个道具——【妮可的枪】。   只可惜这玩意儿价值600金币,段易买不起。   上个副本里,段易挣了150枚金币,于是他先花费60买了个【倒流时间钟】,剩下的钱则都用来买抵挡攻击伞了。   买完道具,仔细把道具栏翻找了一圈,段易找到了他想找的一样东西。   ——【伸缩背包】,价值250枚金币。   使用说明:小小的背包,大大的梦想,我还可以装!   段易:“……”   ——明天这小子看着跟大家一样穷,谁知道他其实非常有钱。   到目前为止,在开膛手副本里取得胜利,是能得最多金币的,但也就才150。   明天到底刷了多少副本?   买完道具,段易回了房间。   原本是照例该把旧衣服直接扔掉的,反正没必要替系统节约。   但段易忽然想到什么,扔衣服前从衣兜里拿出了两张纸条。   这是顾良那天晚上放他衣服里的。走前他留下了一句话:“等我走了你再看。两张纸条不要一次性同时看完,至少间隔一小时。每看完一张,立刻将它烧掉。”   于是段易点了一支烟,打开其中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个“0”。   纸条简简单单,只有一个数字。   看完它,段易径直用烟嘴将纸条一烫,白纸渐黑,最后化作灰烬。   之后段易去了一个澡,再靠着床休息了一会儿。   等一个小时到了之后,他打开了第二张纸条,上面仍然是一个数字——“1”。   顾良留下两个数字,一个“0”,一个“1”。   这两个数字在学计算机的人眼里,是非常特殊的。   ——二进制。   到这里,联想着这游戏里的种种细节,段易忽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但与此同时,他手臂上汗毛也竖了起来,有些不寒而栗。   ·   锦宁市,江华区环山路豪宇别墅区。   紫云山在市中心的位置闹中取静。别墅区建在这里,既出行便利,又可享受有山有水的富氧环境,算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   别墅区内道路七拐八绕,最北处的湖边有一个独栋别墅,得天独厚地占据了这一大片绝佳位置。偏偏这片湖本身很隐蔽,连带着整个别墅藏在山云绿树间,让人很难寻觅。   两名医生和三名护士在这里连续进出了三天。   直到第三天,他们总算都离开了。   这会儿别墅有人在厨房煮粥,山药木耳肉沫粥。   煮了两个小时的粥浓稠清香,那人盛了一碗走向卧室。   卧室内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和药味,床上躺着的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手背上还扎着针,吊瓶里的药水还在不断地往他身体里注入。   闻到了粥的香气,他试图坐起来,结果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端粥进屋的人赶紧放下粥,过来帮他把床摇了起来,再拿来两个靠枕放到他腰后。“行了,别动。我喂你喝。有什么事就叫我。你一点都不要动。”   在这床上因为肺炎高烧了三天,刚刚才退烧的人,正是顾良。   此刻喂他喝粥的人正是杨夜。   喝了两口粥,顾良缓过来一些了,连忙问:“小姨妈那边——”   杨夜有些严肃。“让人把他们从夏威夷又接到北欧去玩了。今天小姨妈打电话,我就说段易忙项目,实在没空联系她。她再问,我只能装信号不好。”   顾良略叹口气。“这馊主意是我出的。能瞒多久是多久吧。小易之前忙的时候,也出现过一个星期没跟他妈联系的情况。还能拖一拖。对了……”   看向杨夜,顾良问:“小西和小北呢?你妈妈那边呢?”   小西和小北是两人收养的龙凤胎,这段时间让杨夜的母亲帮忙照顾着。   杨夜道:“他们都好,以为我们在马尔代夫度假。小西挺想你,想跟你视频。我挡回去了。等你好了再说。”   “嗯。那就行。”顾良轻轻呼出一口气,在游戏里一直压抑着,这会儿出来了,眼前又只有杨夜没有别人,他一时有些没忍住,眼眶有些泛红。   他这模样看得杨夜心都快碎了。   握住顾良的手,杨夜沉声道:“别操心了。先把粥喝掉。后面你别管这事。我去就好。”   “我没事——”   杨夜脸一下子沉了。“怎么没事?为了骗过那破系统,你这次登出是真的几乎去掉了半条命!我真是信了宋帝王的邪,居然让你独自参与进去。”   瞧着杨夜眼睛下面明显的黑眼圈,顾良知道他这几天怕是都在不眠不休照顾自己。   知道他真的动了气,顾良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安抚般拍拍他的手背。“我真的没事。”   其后,见杨夜情绪稍微缓和一些,顾良毕竟放心不下,又问:“陈警官那里联系了吗?”   杨夜点头。   于是顾良忙问:“那小易他……他的尸体找到了吗?”   杨夜摇头,顾良皱紧眉头道:“市局的警察能把尸体搞丢,这简直——咳咳……”   “你先别急。段易有个助理,叫林岳川。他现在失踪了。陈队怀疑他跟这件事有关系。”   说到这里,杨夜赶紧扶住顾良的肩,语气不容置疑,“凉凉,你现在病没好。你先什么都别问。我不会回答你。你把粥喝了再说。需要处理的事情,我们一样一样来。”   “小易的助理?”顾良皱起眉来,想到什么,他的心跳有点快。   杨夜:“凉凉?”   顾良立刻道:“段易他们公司的投资方,洪木资本那里,我们要秘密做些调查。这件事……我们得找陈队聊一下。”   就在这时,卧室门附近响起了铃声。   那是杨夜安装的电话,是内线打来的。   接通电话,是佣人阿姨打过来的。“我刚买菜回来,门口有封信,要不要送过来?”   “好。有劳。”杨夜道。   片刻后之后,阿姨送来一封信。   信通体呈黑色,带着一股阴寒气息,就像是来自幽冥之地。   而望见信封右下角的图案时,杨夜和顾良对视一眼,双双皱了眉。   ——那里画着一个半圆的月亮。 第52章 心愿屋1   七天休息时间结束。   这日吃完午饭, 十名玩家来到度假区酒店等候巴士。   巴士上空无一人,按系统广播的提示,等他们坐上巴士后, 会跟着巴士一起去接另外两名玩家。   路途漫长,中途段易闭眼睡了。   反正沿路都是纯白一片,确实没什么可看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段易被吵醒了。   睁开眼一眼,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明天的肩膀上。   明天低下头朝他道:“小易哥, 没事,新来了两个玩家而已。你继续睡吧。”   段易倒也没在意, 打了个呵欠继续睡了。   反正这小子也枕过自己肩膀睡觉, 这回算是换自己舒服一回。   只不过没闭眼多久, 段易听到有人谈话,于是没能继续睡下去。   这声音乍一听颇为陌生,应该是新来的玩家。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他坐下后,开口道:“我也先不跟大家客套。一会儿进副本, 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一定有时间聊这些, 所以我想让大家听我说两句。”   “有的人可能没玩过狼人杀,或者有的人只玩过没有警长的简单局。我上个副本, 两个预言家跳出来, 却连警徽流都不会留,真的坑死人。”   警徽流?   段易心说他们上个副本也没打警徽流。   彭程在竞选警长的时候没说警徽流, 是他确实不知道这玩意儿,也没人提醒他。   4号康含音是他的狼队友,虽然她聪明, 但估计确实没接触过相关玩法,不知道是情有可原的。至于段易也没提醒彭程,则纯粹是因为他是第三方了。   新来的玩家吐槽完他经历的上一局后,道:“首先,我提醒你们一下啊,如果第一晚有人被刀了,或者被毒了,警长竞选前,我们是不知道的夜里的情况的。警长竞选结束,才会宣布夜里谁倒牌。”   “接下来,我给大家解释一下什么叫警徽流。”   “预言家第一天跳出来竞选警长的时候,为了避免自己晚上死在夜里,活不到第二天,无法留下查验信息,可以提前把警徽的打法说一下。举个例子——”   “我现在跳预言家,我可以在发言的时候告诉大家,我今晚即将查验2号。你们都记得规则吧?警长如果进囚牢,可以选择让人继承警徽的。那么如果我查到2号是好人,我倒牌进囚牢后,可以直接把警徽留给他,让他当下一任警长。”   “这样一来,我虽然进囚牢了,不能在第二天报查验信息,但你们可以通过观察我把警徽是否留给2号的行为,判断他是不是好人。”   彭程的声音响起来。“卧槽。我懂了。预言家可以通过留警徽的方式,再报一轮查验。”   新人道:“就是这个意思。所以预言家在警上发言的时候,要把警徽流报清楚。也就是说他得提前想好他第二晚验谁。这样万一他死了,我们好人才能盘逻辑。”   彭程似有所悟。“哎,我们这帮人可能确实都没想到这个。我上次跳预言家,没说什么警徽给谁的问题。也没人拿这个攻击我。”   邬君兰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主要是警上只有你一个悍跳预言家啊。再说了,谁能想到6号的警下预言家是假的,谁会想到真预言家藏得那么深,且是一张脏链子上的?这种情况下,有人提醒你报警徽流才有鬼。”   “嘿嘿嘿,你越来越聪明了。”   “……”   段易听到这里,倒是闭着眼睛说了句:“线上玩这个游戏,每个人的发言时间都很有限。盘逻辑的唯一依据就是发言。为了游戏效率,大家总结出了许多通用的规律和玩法,比如什么‘有查杀先走查杀’,女巫第一晚能不能自救之类的。”   “但咱们这游戏里不同。比如其实警徽流也并一定有多重要。预言家就算被刀,他进囚牢前还有一段时间,是可以留下信息的。”   “当然,我这意思并不是说不该报警徽流,我只是想表达,咱们这游戏纯听发言不可取。既然有相对充足的时间,当然是各方面逻辑都考虑清楚才好。”   线上狼人杀里,预言家如果被刀,完全没有留遗言的空间,只能通过留警徽的方式暗示。   但这游戏里毕竟不一样,被刀的玩家虽然没有公开发表遗言的环节,但其实是有一定留信息的机会的。   说完这句话,段易打了个呵欠,本是想继续闭眼睡觉。   哪知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新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忽然想到什么,他的脸色有点变了。   双眼蓦地睁开,他看到那个新人正朝自己走来。   那人的脸上也有些诧异:“小易?你怎么也来这游戏了?”   些许诧异之后,他的表情又变得有些惊喜。“想不到这次有机会遇到你。”   段易没说话。他旁边的明天倒是微微侧头,朝来人看去。   那人看着和段易差不多年纪,五官谈不上多好看,但还算精神,他西装革履的,朝段易微笑的时候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换到现实世界,他这样的人很容易骗女孩子喜欢。   他不像小帅哥看上去那么轻浮风流不给人安全感,但也不会显得过于笨拙老实没情趣。   认出此人是谁,明天眼神微变。   继而他看向段易,发现他的脸色也变得很沉。   有时候段易是个容易暴躁的人,尤其是在面对工作的时候。他是急脾气,火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但他从来对事不对人,所以几乎没有真的对谁黑过脸。   只有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会例外。   “哟,你谁来着……薛总是吧?”段易不无讥讽地说,“还活着呢?”   薛景一听这话,表情一僵,随后道:“我那天去开发区开会,跟你住一个酒店。想着你不待见我,在大厅遇见了你,我也没去找你打招呼。谁知道后来在长江大桥上……”   朝身边的人指了指,薛景道:“这是我的合伙人,甄高杰。我俩一起上的桥。”   “哦。那晚是IT峰会,你在也很正常。”段易点头,“你没来跟我打招呼是对的。不然我朝你泼酒什么的,场面也不太好看啊。”   薛景此人,是段易的大学室友,就睡在段易的下铺。   段易从前跟他关系非常好,简直把他当亲兄弟。   但后来偷了段易核心技术,把段易的第一次创业毁于一旦的,也正是此人。   “小易,当年的事,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薛景叹气。   段易刚要开口,明天叫住他。“小易哥,我们换个座位吧。你靠窗。我想坐靠走廊。”   “嗯。好。”段易起身跨过明天,明天旋即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他。   重新坐下后,段易就望向窗外,不发一言起来。   “小易,你对我有情绪,我可以理解。   可是后面千万别把这情绪带进游戏里。这是个盘逻辑的游戏。再有,无论如何,我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薛景絮絮说着,再看向明天,“这位怎么称呼,我们换个座位行吗?我得跟他聊清楚。”   明天径直闭上眼睡了。“不好意思。累了。”   薛景皱眉看他和段易各一眼,无奈之下只得和合伙人甄高杰去后面的座位了。   周围其余几个玩家见到此情此景也觉得很诧异。   因为段易向来待人和颜悦色,且非常讲义气,他们还没见过他这样怼过谁。   薛景和甄高杰离开后,明天倏地睁开眼。   正巧这时候段易正侧过头来看向了他。   这一刻,段易也感觉到了极端的诧异。   ——因为这时候明天眼里的冰冷是他从没见过的。他漆黑的瞳孔似乎蓄满了煞气,并在此刻凝结成了极为强烈的恨意、乃至杀意。   就好像浪涛积蓄已久,稍微吹来一阵风,足以掀起毁天灭地的浪潮。   “明天?”段易下意识蹙眉唤了他一声。   仿佛从某个可怕的梦魇中骤然惊醒,又仿佛是阳光照进深海平复了汹涌浪潮,明天侧头迎段易的目光时,眼神已恢复如常。   “你……”   “我没事。你再睡会儿。”   手臂从段易的后颈绕过拍上他的肩,明天揽过他的头,自然而然地放到了自己肩膀上。   段易觉得有点别扭,但他如果刻意说什么的话,好像反而尴尬。   正犹豫间,明天的手收回去了。   段易眨了下眼睛,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闭眼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休息了。   ·   下午四点。巴士停到了一片森林外。   巴士周围被这世界的纯白包裹,森林范围内的天空则有云层也有蓝色。   走下巴士望向那片森林,想起顾良留下的“1”和“0”两个数字,段易回想起这副本的种种,觉得自己正在向系统的真相慢慢靠近。   副本里经常会凭空产生一些东西,比如自动送到酒店房间的道具、蓦然出现的警徽;每个副本里玩家所住房间里有着各式各样的、完全符合玩家尺寸的衣服;度假区餐厅无人收拾却会自动焕然一新的餐厅……   这一切都像是程序设计出来的东西。   就比如段易进入这个游戏后,身高、体重、乃至三围数据都直接被系统所抓取,数据录入程序,程序自动产生指令,房间里就可以根据段易的数据迅速生成绝对符合他身材的衣服。   酒店餐厅也是一个道理,一键生成各种食物,一键清除玩家们留下的残羹冷炙。   由1和0构成的二进制,是计算机使用的语言,也是指令传输、接收和计算的方式。   那是顾良在暗示自己,这整个系统世界,都是虚拟的程序吗?   如果是这样,自己是如何到达这里的?自己的身体在哪儿?大桥上的飞灰湮灭,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暂时没有答案。   于是摆摆头,先将这些抛下,段易开始审视起这个副本。   从巴士下来并不能直接走进森林。   森林外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河面颇宽而河水颇深,拦住所有玩家的去路。   河水呈深蓝色,如一条缎带弯弯绕绕,有的地方甚至呈现出黑色,大概是因为那处尤其深的缘故。   等玩家都走下巴士后,河面上凭空出现一艘游轮。   游轮上挂着两个号码牌,“5”号和“6”号。   段易他们这批玩家不必重选号码牌,所以这个环节仍然只轮到新到的两个人身上。   薛景走到游轮前,抬手将两个号码牌摸了一下,竟是看向了旁边的段易。“小易,你说我该选哪个?你运气好,以前大学时期玩卡牌游戏,都是你帮我抽的卡。”   段易漠然瞥他一眼。“至今我还没见过玩家拿到5号牌后活到过下一轮。要不你挑战一下?也许你运气好,是天选5号呢。”   “行。听你的。那我选5号。”薛景道。   薛景旁边的甄高杰道:“你还真敢拿5号啊?咱们段总的开光嘴可以说远近闻名——”   “俩傻B。”段易当着两人面嘲了句,径直走上了轮船。   “我艹你骂谁呢?”   甄高杰有点动了怒,被薛景拉住了。“算了算了。”   ·   游轮载着玩家们进入副本的地界后,天上有云,但漆黑的河面并没有一点倒影。   这河流看得彭程有点发怵。“我感觉我在墨水上走。要是没有你们,我一个人在这河上会吓死吧?我总觉得河底下随时有尸体冒出来。”   他身边的段易冷静地安慰他:“这世上最可怕的,永远是自己的脑补。”   “哎,可我真觉得这种河比那僵尸还可怕。”彭程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自己周围都被近乎是黑色的水笼罩,他就浑身都不舒服。   段易拍拍他的肩,端过他的下巴,让他面朝船舷某个方向。“看见她你就不怕了?”   邬君兰站在船舷上凭栏远眺,白色裙子红色高跟,神态简直跟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差不多。   “卧槽。”彭程忍不住感叹,“果然是我女神,这么冷静淡定睿智……”   彭程花痴去了,段易看得好笑,忽然感到旁边一直有道视线。   一侧过头,他果然看到了明天。   碰碰明天的肩膀,段易问:“你怎么不开窍?都这么几个副本了,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明天没理他这话,只是反问:“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段易朝游轮另一边望了一眼,只见薛景、甄高杰、苏乐章这三人居然站在了一块。   眯起眼睛,段易道:“果然物以类聚。三个人渣混在一起了。”   “你别因为他们心情不好。”明天看着他很认真地说。   “嗯,不会。我懒得理。”段易重新瞧向明天,转而问,“你知道他们是谁?”   明天道:“都在一个行业。他们又是你的竞争对手。我当然知道。再说你俩的事情,圈子内的人多少都有耳闻。”   段易再往那处瞥一眼,道:“听说他们快破产了。不然以他的脾气,会这么跟我说话?以为我出这游戏会原谅他?”   明天只是深深看着段易,良久后说:“你曾经很信任他,把他当兄弟。所以他背叛了你,你才这么恨他吗?”   “我说过早就不恨他了,就当他死了。”段易点了根烟,再看向明天,“你小子——”   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明天笑了。“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段易没说话了,只是一边抽着烟,一边将手把在栏杆上,看向了面前那条黑色的河。   再过了一会儿,广播响起来。“欢迎来到副本《心愿屋》。在那遥远的森林里,有一个神秘的小屋。你们十二个人是驱魔师,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出小屋的秘密。破解小屋的秘密,你们就可以通关了。”   破解小屋的秘密?   段易听到这里,吸烟的动作都重了一些。   对比前几个副本,这回的通关条件似乎有些过于笼统。   是游戏难度又加大了的缘故吗?   广播继续道:“十二个驱魔师中,有四个人被蛊惑成了狼人,其中有一名【狼王】;好人方中则有预言家、女巫、猎人、【魔术师】四个神职。”   “魔术师每晚可以交换两个号码背后的身份。友情提示,如果有想保护的人,魔术师请记得尽早行动哦。”   “本次游戏依然引入警长机制。具体规则请查阅平板。”   “《心愿屋》副本,难度等级:六级。”   “从六级副本开始,游戏各方面进行了升级,希望玩家能有不一样的体验。”   “好人方、狼人方通关游戏,均可获得250枚金币。”   广播播报完毕,游轮就停靠在了岸边。   等玩家们陆续走下游轮,船身整个凭空消失。   已经无法再跨过那条黑色的河,那么玩家也就不能回头,只能向前。   森林里有一条小道,玩家们暂时没行动,只是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犹豫。   段易义不容辞当了先锋。   就地挑选了一根还算粗的树枝握在手里,段易拨开两边绿树伸出来的枝丫,就像剥开了重重迷雾,义无反顾踏入了其中。   明天立刻跟上,看上去是默默走在段易身后,但两边手臂都崩得很紧,是一个一旦出现危险,就可以把段易护入怀中的准备动作。   不过森林显然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道路越渐开阔后,玩家们面前出现了几颗巨树。   巨树们盘根错节,难分彼此,偌大的枝干彼此相连,上面竟建有许多树屋。   走到树屋前,段易抬起头数了数,房屋居然有二十个之多。   往周围望了望,段易抓着一根枝条顺着爬了上去,边看边道:“有十二个房间上有号码牌,1到12号,是我们玩家的房间。另外有个两个囚牢。剩下的房子则没有任何标号。”   段易心里想的则是——这次确实有点不一样了。之前玩家们住的房间,都是脱离副本逻辑的,比如毫无民国风格的酒店房间,比如茉莉的小公寓多出来的那么多房间。   这一次大家住的居然都是树屋,很贴合这神秘森林的风格,但尚不知道它们和副本故事有什么关系。   怀着疑惑,段易继续往前走。   不同树干相连,成了凌驾在半空中的道路,曲曲折折,还颇有些惊险。   眼看着段易做了个跳跃的动作,明天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臂。“小心点。谁知道这树干结不结实。”   “没事儿。我觉得死亡风险不至于是让玩家摔死这么低级。”   段易打了句系统的趣,在半空中踩着树干拐了个弯,下巴往前面另一个方向一点,“你看那边——”   明天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栋平房。   “那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小屋吧。”明天道。   “走。去看看。”树屋所在的位置并不高,段易直接往下跳了下去。   “小易哥,你真的要小心一点。”   “我可还没七老八十。”   十分钟后。   玩家们暂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查看,而是齐齐到达小屋门口先做探查。   推门而入之前,段易先被门口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小屋门口居然有一块石碑。   严格来说,这更像是一块墓碑,它写着这房子的生平,就好像整个房子都是一座坟墓。   墓碑上写有一首歌谣:“死了一个男子,一个没出息的男子,懒得动手把他埋在坟墓里。头滚落在床下,四肢散乱的在房间里。”   “卧槽。他妈的啥意思啊?”最先叫出来的是彭程,“这不是什么小屋吧?这是坟墓吧?!谁他妈的敢进去啊?”   他话还没说完,段易直接推门走进去了。   彭程:“卧槽?”   段易:“游戏规律一,刚开始的死亡风险小。所以要趁早开始探索。”   段易和明天走进平房后,发现里面就是一个普通而简单的客厅。   只不过看得出主人穷了点,所以这里面的家具都偏向于破旧。   其余玩家这会儿也陆续走了进来。   段易回头略看了眼众人,走到了茶几旁边。   屋子和家具老旧,四处都蒙着灰尘,整个屋子都透出灰败的气息。   也因此茶几上出现一张粉红色的信笺,这就格外引人注意了。   上前拿起信笺,段易展开它,直接读给了众人听。“欢迎来到心愿屋。来到这里,你可以看见你想看见的东西,也可以实现你想要达成的心愿。来吧,把你的心愿读给小屋听,小屋就可以听见!”   段易这段话有点像某种催化剂。他能微妙地感觉到,似乎当他读完这句话,屋子内的氛围有点不一样了,玩家们的神态也不一样了。   彭程正好站在段易右侧数步外。刚收起信笺,段易朝他一望,就发现他正痴痴地盯着一个地方望,他双目呆滞,脸颊潮红,片刻后居然流起了鼻血。   卧槽,他这是看到什么了?   顺着彭程的方向望过去,段易只是看到了在窗口附近找线索的邬君兰。   再度感叹色字头上一把刀,也不知道这彭程生出了什么样的念头,以至于通过这神奇的屋子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随便抽了张纸递给他,段易道:“擦擦,再流下去晚上得吃炒猪肝儿了。”   调侃完彭程,段易记得明天是站在自己右侧的,便随口说了句:“我们去其他屋子看看。”   说完这话,段易并没有听见明天的回答。   好奇之下段易一个侧目,就看见了直直站在自己旁边的明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发现明天的耳朵有点红。   “你这是……也看到什么了?”   只是默默地微微调整了呼吸,明天看上去非常面不改色。“没什么。”   “那我们走?”段易问。   “走……去哪儿?”   瞧他反应竟难得慢了慢拍,段易伸手拍拍他的肩。“不是,明天你——”   段易万万没想到,明天立刻躲开了他的手。   段易:“?”   明天转身走向主卧。“我们去别的屋子看看吧。”   段易:“…………” 第53章 心愿屋2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不合适吧哈哈哈哈, 周围还有人呢!”   “小兰真讨厌,好好好,亲一下, 就亲一下,哈哈哈——”   段易刚走到主卧门口,就听到彭程嘴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好奇之下回头一看,段易正好赶上精彩画面。   ——只见邬君兰一巴掌朝彭程脑门上呼了过去。“你给我清醒一点!”   为了避免暴力违规,邬君兰的手劲儿并不重。   但大概是因为陷入幻觉的缘故, 彭程这么一个脸圆身体圆的壮汉,居然就这么被邬君兰一巴掌掀翻在地, 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卧槽, 我刚怎么了?”彭程一脸懵逼, “君兰,你打我干嘛?”   “少YY我。”邬君兰用暗含警告的眼神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康含音走到她身边。“我们去旁边次卧看看。别理这个猥琐男。”   彭程不服。“哎4号你对我敌意太大了。”   康含音翻白眼:“那你对1号放尊重点。”   段易看完戏,跟明天走进主卧,发现他表情有点微妙。   “怎么了?”段易问。   明天犹豫了一声, 低声问:“小易哥,你也觉得彭程……猥琐吗?”   段易眨眼, 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答。“大概有点吧。”   明天皱了眉,然后说:“如果一个人对每个姑娘都那么想入非非, 那可能是猥琐。但如果有一个人, 只是在面对自己特别喜欢的人的时候,因为一时情难自禁, 不自觉多少有些遐想。这应该……不叫猥琐吧?”   “应该不叫吧。”段易挥挥手,“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适当YY也是合理吧,脑补归脑补, 管住身体就行了。”   “嗯……好。”   “问这个干嘛?”   “没事,探索吧。”   段易确实打算抓紧时间探索了。因为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在不确定晚上会遇见什么的情况下,最好早点探索完早点回房。   但走进主卧段易才发现,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可探索的空间。   整个主卧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连被褥都没有,可以说是空空如也。   如果不考虑掀地板砸墙壁,这屋子可以说完全没有必要探索。   这个时候彭程带着查丛飞跟进来了。   查丛飞的自闭情况虽然依然很严重,但现在看到段易他们,他会主动笑一笑,算是会和人打招呼了。   进了屋,他也颇为积极地主动拍了拍墙,再走到木板床上,敲了敲床。   查丛飞敲了两下床板,下方立刻响起回声。   彭程忽然想到什么,咽了口唾沫:“你们记得门口那个石碑上的文字吗?里面有一句是‘头滚落在床上。’那、那这床底下……会不会有一个……头。”   “有没有头,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话的是康含音。   段易闻言一回头,就看见康含音和邬君兰进来了。   邬君兰冲众人点点头,道:“我和含音快速看了次卧、卫生间、厨房,几乎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们过来这边看看。”   段易抓住了关键点,问:“次卧里有没有床?”   邬君兰摇头:“没有。这个平房并不大,无非是客厅、主卧、次卧、卫生间、餐厅、厨房。只有主卧这里有一张床。”   段易开口正要说什么,彭程捂住了眼睛,又开始流鼻血。“不行不行,君兰我不能跟你同处一室。要不你出去,要不我走。”   邬君兰:“……”   段易拍拍他的肩,把他头往地上一按:“要不你去床底看看,冷静一下?”   彭程:“你就这么对待兄弟?”   康含音开口扇了一把风。“这么怂,还敢让1号小姐姐喜欢?你如果要证明你不猥琐,那你就去看看呗。”   “……妈的,看就看!这回老子也要当英雄!”   彭程深深呼一口气,走到木板床前,果然趴了下去。   “怎么样?”段易问,“要不要帮你打个光?”   彭程侧脸贴着地面的灰尘,道:“不用,床上没东西,木板间缝隙大,所以有光透下来,看得清。至于这床下……我暂时是啥也没看到。反正没有头。那至于说地板下有没有东西,床板里面又如何,我是不知道的。”   听到这里,段易拉了他起来。   暂时没什么可看的,众人就回到了客厅。   瞥见茶几上那粉红色的信笺,想到什么,段易双臂抱胸,眉毛挑了一下。   “怎么了小易哥?”明天问他。   段易道:“我只是在想那所谓的实现心愿。如果我们的心愿它都可以实现,那我们如果说想‘找出这个小屋秘密’的心愿怎么办?如果它真的可以做到,我们岂不是可以通关了?”   “但我不信它会告诉我们。这就有了一个悖论。所以,这屋子里面的‘心愿’一定没那么简单。”   段易提的这个问题,无疑非常关键。   一时之间几个人都陷入了深思。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彭程肚子的咕咕叫。   他有些尴尬地捂住肚子,然后朝厨房跑去。“你们刚才说,厨房没东西?那我们吃什么啊?这个副本不会没吃的吧?”   听到这里,段易也好奇地走到了厨房。   这会儿他才发现,原来康含音她们刚才说厨房空空如也,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里有灶台,但没有炉灶;有一个大冰柜,但没有插电,并且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厨房里没有任何柜子,只有一个放菜的木架,木架上长了霉,但没有摆放任何菜。   放眼望去,厨房空空如也,唯一一样疑似食物、还不确定能不能吃的……是水池角落的抹布上长出来的蘑菇。   彭程是真的饿了,他不信邪,又跑去餐厅等各个房间看了一眼,最后他跟大家在客厅集合。“卧槽,不是吧。真没吃的!”   越想吃的,人就越饿,彭程急的团团转。后来他忽然想到什么道:“那信笺上怎么说的?这心愿屋其实有两层含义吧。第一,我们可以看见我们想看的东西。但这些东西类似于幻觉,并不是真的。就好比我看到君兰……咳咳……”   “第二层含义,它说……它可以实现我们的心愿?那吃的是不是也可以?”   福至心灵般,彭程忽然蹲下来,双手合十。“小屋啊小屋,赐我一桌精美的食物吧!我想吃高级法式西餐!”   彭程话音落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破旧的客厅果然凭空出现一张西餐桌,两把高级皮椅。   紧接着,蜡烛、鲜花、各式菜品一一在餐桌上出现。   开胃菜是海鲜和水果沙拉的搭配,汤是法国鱼汤,主菜有两道,牛排和烤猪肉……   甚至最后还出现了高级甜葡萄酒。   “卧槽!我没看错吧!进游戏以来……啊不,在现实世界我也没吃过这么高级的西餐。”   彭程坐下来直接拿起餐刀,当然是顾不得西餐礼仪的,抓过牛排盘就打算吃。   即将动刀叉的时候,段易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   “干嘛?”彭程问,“你们也坐下来吃吧。如果不喜欢牛排,可以吃别的。其实我后悔了,西餐吃不饱。我们再许愿来份火锅?”   “别吃。正如我刚才分析的那样,如果它真能实现我们的心愿,我们可以直接许愿通关。既然这关卡不可能这么简单,这里面的‘心愿’一定有陷阱。”   段易直接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打翻在地,“所以,这屋子给的东西,不要吃。”   彭程觉得万分委屈。“那咱们晚上吃啥?”   段易想了想,看向明天:“你怎么看?去森林里转转?”   “嗯。可以。”明天道,“我们可以先回房间,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工具可以用。此外,树屋周边还没有探查清楚。比如这次投票讨论的地方还没有看到。”   段易点头。“行。这个屋子暂时看不出来什么。再说,这副本目前一个NPC都没有,这有些不同寻常。咱们可以再等等看。”   “好。那咱们尽早出发。”明天率先朝房门走去。   看着他那将近1米9的大高个在眼前晃来晃去,段易眼一晕,忽然看到了点别的东西。   说起来,这事儿的源头要追溯到上个副本的服装店里。   大概是因为看着一直跟着自己携手并进、口口声声让自己信任他的人,忽然跟另一个姑娘组了队,让人家帮他当预言家挡刀什么的,段易当时心里不是特别痛快,于是就调侃明天,说了句让他穿小裙子的话。   段易原本从来没真的想过要让明天穿裙子。   在他设想里,好好一小伙子穿什么裙子?这其实挺雷的。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刻望着明天的背影,他脑子忽然滑过了“如果他穿裙子”这样的一句话。   段易发誓,他的脑子里就是忽然这么灵光一闪。   他真没有许什么愿,更没有胡乱脑补。   但眼前走向房门口的明天居然真的穿上了小裙子。   他穿着一身改良版英伦风宫廷式的深色短裙,裙子有一点像蓬蓬裙,但改短后只到膝盖,让他得以露出一双笔直的大长腿。至于他的头发,则留长成了金色,带点小波浪,正好垂到腰部的位置。   冷不防他倚门回首,腰身跟着回转,露出一张高贵优雅的脸。   大概是因为他的五官实在太精致的缘故,并且轮廓也深,所以这模样看上去和衣服风格居然一点也不违和。   以至于段易一点都没被雷到,还觉得他真挺好看,像个走秀的模特,又像是生来就该是这样自带贵气的皇族。   “小易哥?你怎么了?”   明天的声音把段易从某种幻觉里拉出来。   然后段易望着房门口明天现在真实的模样,弯下腰笑了。   “你怎么了?”明天好奇问。   段易倒是很坦率地回答:“看见你穿裙子了,没想到还挺好看。啊我不是说你那啥啊,你一点都不娘,别介意。所以就很奇怪,你穿裙子既不娘,但又挺好看,就很气质。”   明天听到这里,浅浅皱了眉,若有所思地看向段易。   一旁,彭程捂着肚子走了过来,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了段易一眼。“兄弟(dei),你没毛病吧?难得来这种小屋,你脑补什么不好啊?盯着一男的背影你还来劲儿了?”   段易:“……”   彭程:“我这可不是打击报复你哦,我是真的奇怪啊。2号小兄弟是你下属吧,你别不是想潜规则人家吧?”   段易:“…………”   彭程一说这话,把康含音和邬君兰两个姑娘都逗笑了。   不仅她俩,9号许若凡和12号尹莹莹两个人从主卧走出来,正好也听见了关键信息。   于是段易一回头,就看见了四个姑娘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之后再用颇为怜悯同情的目光看向明天。   ——不是,几个意思?都以为我会欺负明天?   段易率先出门了。“都严肃点别开玩笑。咱们尽早出去找吃的。不然我们要喝西北风。”   明天望他片刻,跟了过去。   彭程一边追他俩,一边道:“等等,我跟你们一起。”   他们三人离开后,查丛飞和四个姑娘也都离开了这间屋子。   许若凡好奇:“不是吧?段总和明天——”   康含音一脸我早就看穿了的表情:“我就说我猜对了。”   邬君兰不解:“你们都觉得段总想攻下明天?”   尹莹莹眨眼睛:“不然呢?   ”   邬君兰惊讶:“就我一个人站反了?”   康含音:“没搞错吧?你觉得段总是下面的?”   邬君兰:“可能你们都比我小好几岁的原因吧。你们还是太年轻。我觉得你们都没看清明天弟弟的本质。查丛飞,你的意见呢?”   查丛飞:“……你们在说什么?”   ·   这八人离开后,另外不知不觉组成一组的三人现了身。   正是上个副本加入的、睡了NPC、对女性出言不逊、各方面表现都尽显人渣本色的10号苏乐章,这次刚来的、在现实背叛过段易的5号薛景,以及薛景的合伙人6号甄高杰。   三人是从餐厅方向过来的。   满桌的珍馐被段易打翻在地,三人望着这一切,神色各异。   苏乐章有些馋地咽了下口水。“他就真的把这些东西都扔了?太浪费了。”   “也许它们确实不能吃呢。”薛景蹲下身,捡起一块牛排看了一下,再闻了一下,“闻起来摸起来都没有异样。不过段易这个人确实机警聪明。所以咱们也别乱吃。”   站起身,薛景再道:“他们既然去找吃的了,咱们就留在这里探索吧。虽然房子太空,但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仔细找一找,说不定发现东西。半个小时后,咱们客厅集合。”   苏乐章却是叫住他:“我上个副本跟段易他们吵过架的。他们不太待见我。而在巴士上……你跟段易的矛盾,我们也都听见了。所以……他们找到食物,会分给我们?”   薛景温和地笑了笑。“段易这个人我了解。刀子嘴豆腐心。他就是脾气爆,嘴上不饶人。其实他心地很好。他不会看着我们饿死的。再说,咱们又不是没出力。我们一会儿找到了线索,也可以跟他们分享。”   苏乐章闻言,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薛景眯了眯眼睛,去到厨房洗手。   一旁,甄高杰虽说是他的合伙人,但一直跟着他,并且颇有些低眉顺眼的样子,仿佛是他的小弟。   这会儿苏乐章不在,甄高杰左右望了望,冷笑道:“在这种游戏里,心地好可没用。”   狗腿地对薛景笑了笑,他再道:“这还是你教给我的。”   薛景脸沉下来,眼里滑过一些阴霾。“你还是不够沉稳。别老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了解。”甄高杰做了个把嘴缝上的手势,“我会管住我自己,什么都不说。”   他们这三个人一共在这里探索了半个小时,最后在客厅集合。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件颇为神奇的事。   ——先前的西餐桌、高级皮椅全部消失,而原地出现的居然是几根白骨。   至于散落在地上的牛排、烤猪肉……居然成了一堆一堆的眼珠。   “呕——”人如苏乐章看到这副画面,也没忍住吐了出来。   眼珠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恶臭,薛景立刻捂住口鼻。“果然有古怪。咱们先离开这里。”   ·   回到树屋后,段易一行人仔细绕着走了一圈,后来发现树屋背后的地上有十二个小树桩。树桩有标号,这就是这次大家可以用作讨论的地方。   十二个小树桩包围着一个粗大的树桩,是可以用来当餐桌使的。   如此,这小小的一块地方就是本次的讨论区、兼厨房和餐厅。   旁边的树干上果然挂着一些工具,有鱼叉、弓箭、各式的刀、生火石等等,地上甚至有相当分量的稻草。   彭程忍不住咋舌。“卧槽,不会要我们打猎吧?现在这么晚了,那黑森林谁敢去啊?”   彭程问的问题,正是段易在思考的。   此刻他正和明天并肩站着。胳膊戳了一下明天,他问:“会打猎吗?”   明天:“会。”   段易:“……啧?”   明天率先去取了工具。“趁太阳还没完全下山。我去林子里转转。”   段易拿起一把刀和一把鱼叉跟上他:“我跟你一起。真有野兽什么的,咱们不一定能对付。刚来的时候,我听见北边有水流声,也许那跟我们来的河不一样,能弄到鱼。”   邬君兰这会儿道:“我们也在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野菜。”   随后段易就听见彭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我来保护你们。”   明天拿了手电筒,但这会儿还没打开,只是握在手里把玩。   从心愿小屋出来那刻开始,段易就发现他有点沉默。   “你没什么事儿吧?”段易问他。   “没事儿。只是……”停顿了一下,明天回答,“在某些方面,我们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段易蹙眉,“什么误会?”   明天认真道:“没事,以后我们会达成一致的。”   段易:“……?”   段易觉得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懂明天在说什么,开口正欲询问,森林里响起了脚步声。   他本来以为来人是邬君兰他们,但仔细听这脚步声很乱、很不一样,并且居然是从前方传来的。   段易一把拽过明天的胳膊,暂时和他躲到了一棵树后方。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队人出现。   那队人中最显眼的是个姑娘,她留着一头黑长直,一个大墨镜覆盖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只露出两瓣烈焰红唇。   她的背上背着一把吉他,身边的人对她的态度算是毕恭毕敬,不住地点头哈腰。   眼看着这一队人自面前走过,段易和明天躲在路旁边的树后,没有说一句话。   片刻后,这队人往树屋的方向走去,段易和明天一个对视后,默契地暂时没有去打猎捕鱼,而是尾随他们返回了树屋。   临近树屋的时候,段易听到了那队人中的其中一个开口:“你们已经到了啊。那太好了。就是我找你们这些驱魔师来的。我们要使用这间小屋。你们要保护我们哦。”   既然这些NPC已经和玩家对话了,段易这会儿倒也没有了躲藏的必要,直接走了出去。   之后他发现这队NPC暂时也是有好处的——因为他们带了吃的来。   就地生火、做饭,他们邀请了作为驱魔师的十二名玩家一起食用。   吃饭的时候,那名戴墨镜的姑娘略吃了两口就没吃了。   随后她只是抱着吉他在篝火旁唱歌。   入夜,繁星与火光一起映上她的脸,让人忍不住遐想如果她摘下墨镜,将会有多么惊艳。   她的气质极佳,声色醇厚有韵味,像是酿造多年的美酒一样,让人一听就沉醉。   只可惜她那歌词有些让人瘆得慌。   ——“死了一个男子,一个没出息的男子,懒得动手把他埋在坟墓里。头滚落在床下,四肢散乱的在房间里。”   “好了玫瑰,别唱了。最近没有通告,别怕长胖,过来再吃点吧。”   说话的人像是队伍领导者,刚才也是她一直在跟玩家说话。   按她的说法,驱魔师正是她找来的。   而从她这句话,段易不由揣测——那墨镜姑娘难道是某个明星?   段易的想法得到了印证,那自称找来驱魔师的人很快就自报家门,说玫瑰就是炙手可热的歌手,而她是玫瑰的经纪人。   至于队伍里剩下的人里,基本都是玫瑰工作室的成员,当然还有他们请来的向导等等。   吃完饭,玫瑰一行人入住了空着的树屋。   玫瑰一个人是什么活都不干的,十分冷漠地最先回屋。   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则帮她一点点搬运着大行李箱。   期间有人一直坐着没有动,后来还是玫瑰的经纪人过来扶着他往树屋去的。   段易路过他的时候,他也恰好侧头,与段易一个对视。   又或许这不能称之为“对视”。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段易发现他的脸上居然没有眼睛。   ·   那人没有眼睛,并不是说他是闭着眼的。   而是他双目所在的眼眶,眼皮整个塌陷了下去,并且用针线缝了起来,可以清楚地让人看到他眼皮上针线交错的痕迹,那模样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以至于晚上段易直到抽卡前,那被线活活缝上的眼皮还在他脑里挥之不去。   晚上10点整。   卡牌震动,段易抽取了自己本次的身份。   ——“7号玩家,你本局的身份是【魔术师】。” 第54章 心愿屋3   魔术师, 在该系统的设定里,每天可以交换两名玩家的号码牌,效果从使用那一刻开始, 持续到当晚9点投票开始前;整局游戏中,同样的号码牌只可被交换一次。   举例,如果魔术师交换了5号和10号,预言家当晚查验5号,实际查验的会是10号的身份, 但预言家不知道。换做女巫、狼人等等的技能,也是如此。   段易在现实里狼人杀玩的很少, 没玩过这个角色。   他只能凭经验去分析。   如果玩得好, 这是比守卫还强的一张神牌。   守卫只能抵御狼人的技能, 但魔术师如果能准确抿出刀口和狼人,通过交换号码牌的方式,不仅可以像守卫那样抵御狼人技能,还能反杀狼人。   当然了,如果魔术师判断错误, 也可能因为骚操作导致好人血崩。   琢磨了一会儿,段易放下了平板, 决定第一晚不适用技能。   他主要是怕误导预言家的查验,又或者女巫的银水。   预言家这种孙子牌本就很难玩, 第一晚如果因为魔术师换牌而导致查验有问题, 这会让好人很难玩。段易觉得还是打稳一点比较好。   这一晚放下平板,段易早早睡了。   第二天他早上5点左右就被热醒了。   下意识起床想冲个澡, 段易想起来这种树屋没有淋浴间。   楼下有昨晚NPC做饭留下的矿泉水,段易去楼下借用那些水草草洗漱后,回了屋。   他还是觉得热, 并且一直不洗澡确实不舒服。   于是检查了一下自己从酒店带过来的背包后,段易拎着背包出门了。   昨天来的路上他没有听错,北边方向确实有流水潺潺的声音,应该有河流。   段易也并不害怕遇见危险,他的背包里除了有抵挡攻击伞,还有一样神器——那是从上个副本里带出来的妮可的枪。   当时在巷子口,他踩断被妮可附身的丽莎的手腕,顺便拿走了她的枪。   段易没来得及找别的子弹,但好在这枪里还有六发子弹。   ——那会儿妮可刚更换好弹夹要杀明天,段易出现阻止了她。   之前每经历一个副本,都会在道具商店解锁相应的道具。   关于摄梦傀儡和茉莉的蛋糕、斧头,玩家们没能从副本里带出来,段易也花不起钱买。   但妮可的枪他倒是带出来了,并且到了这个副本后,他发现这枪并没有消失。   早上6点不到,段易穿过树林,找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河。   河水不缓不急地流向下游,目测并没有什么危险。   昨晚他观察过,NPC带的水非常有限,根本不够那么多玩家喝。   而渴死玩家这种把戏太低端了,段易总觉得系统不至于在河水里设陷阱。所以玩家们后面肯定要来这条河取水的。   于是,避开了上游,段易走到下游洗澡了。   穿着短裤刚下河,段易原本正觉得身心舒畅,却听到了一个让他有些烦的声音。   那是薛景来了,他一边跟段易打招呼,一边也脱了衣服下河。“你习惯还是没变,大清早起来一定要找地方冲澡。”   段易懒得搭理他,趴在河边闭目养神。   薛景又说:“你说咱们还好办。姑娘们洗澡怎么搞?这系统缺德。”   见段易依然没理他,薛景想了想,道:“昨天你们离开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停顿一下,薛景道:“彭程许愿那会儿,我在次卧,我也看到了客厅凭空出现了一桌吃的。可等你们走后,大概过了30分钟,那些食物变成了腐臭的眼珠。小易,你还是有先见之明。如果彭程吃了那些的眼珠,保不齐会发生什么。”   段易没理他,站起来就要走。   薛景跟着起身,从他背后攀住他的肩膀。“小易,别这样。有什么矛盾,咱们出去说。现在都落难了,还是一起渡过难关为妙。我跟你分享这些信息,只是觉得大家可以一起探讨。”   深深吸一口气,段易拼命忍住了,才没有直接握住他的手腕顺势来个过肩摔。   但这不妨碍他屈指往后,直接打中薛景手臂上的麻经。   薛景手腕一哆嗦,把手收了回去。   段易转过身跟他对视一眼。“我不至于因为从前的事不跟你合作,更不会坑你。但我也没必要跟你叙旧。咱俩从此见面就当是陌生人。别老来烦我。”   “我只是提醒你小心一点。”薛景皱着眉道,“昨晚那个女明星戴着墨镜,谁知道她墨镜下面是什么样子?彭程许愿变出来的食物其实是腐臭的眼珠,那你有没有注意到,昨晚有个NPC没有眼珠,他的眼皮被缝了起来。这二者必定有关联。”   段易看他一眼,没说话,回头要上岸,发现明天走了过来。   看到明天之后,段易发现自己心情好了很多,转而想着这河水这么舒服,凭什么自己要走,把地盘让给薛景?   于是段易朝明天招招手:“明天?下来洗澡?”   明天一时没动,只是站在岸边出神,脸色非常沉。   段易见状,蹙眉又喊了他一声:“没事儿吧?”   “没事。”目光移到段易脸上,明天喉结动了动,视线再移开,似乎没敢看其他地方。   段易再问他:“要不要下来?”   “嗯……好。”   明天脱下长裤和T恤走下河,听见段易“哟”了一声。   “怎么?”明天看向段易,发现他的表情有些羡慕。   “没想到你身材练得这么好。腹肌不错。”段易评价了一句,“工作后我有点疏于锻炼了。”   明天暗笑一下,暂时没说什么,只是绕到了他的身后,不动声色挡在了他和薛景中间。   眼看着段易只顾着和明天有说有笑,薛景眉头皱得更紧。   他叹了口气:“小易。反正我刚说的,你都听进去了就行。以前上学,不是没有过打架吵架的时候,我们每次都能和好。这次怎么就……”   段易没理他,只是搭着明天的肩膀跟他说笑起来。   薛景绕过明天,想去到段易跟前。   哪知明天跟着变换位置,后来直接把段易的脸都挡住了。   薛景无奈,只得摆摆头,起身走了。   上岸后,他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和身体,换上一件干净衬衫。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段易一头扎进水里游泳去了,于是他就只看了明天。   与刚才面对段易的模样完全不同,那会儿他的笑容和眼神都非常有少年感,就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从象牙塔里走出来,还没面对过社会的险恶。   可现在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异常冰冷阴沉,而最可怕的是其中有股洞悉力,好像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尽在他的掌握。   薛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可很快明天也扎进河里了。他和段易两个人兴致上来,比起了游泳,两个人像两条鱼一样朝更远的下游游去。   而刚才明天那个眼神,就像自己的幻觉一样。   怀着重重心事,薛景离开了。   段易和明天游出大概五百米,没敢往更远处游,随后就将下半身泡在水里,上半身撑在岸上晒太阳。   打了个惬意的呵欠,段易道:“这恐怕是这个副本里唯一一个轻松的早晨,今天能游泳,后面估计没这样的机会了。对了,你怎么也来了这儿?”   “我早上去敲你门,没人应。想到你喜欢早上洗澡的习惯,我就找过来了。没想到薛景也在。”明天侧过头看向段易,“是不是见到他,你心情就不好?”   “是有点。不过你陪我游了个泳,我心情好多了。”段易笑道。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能给你这么大影响力……你越气愤,表示你当年越在意他。”明天声音有些沉,“可见他曾经他对你很重要。正因为如此,他的背叛,才给你了很大的打击,是不是?”   段易不能否认,明天这话说得有一定道理。   当年他心灰意冷直接去参了军,前途不要了,专业不要了,梦想也不要了。   段易一时没答话,又听见明天说:“其实我挺羡慕他。”   “他那种人有什么好羡慕的?”段易诧异。   明天道:“我只是羡慕他那么早就认识了你而已,还跟你一个宿舍。”   “这是什么意思?想和我住?”段易笑了,“不过和我住是挺好的。当年我们宿舍的水都是我打的。其他几个一个比一个懒。嗯——”   侧头瞥向明天,段易又道:“你刚才的话,也对、也不对。年轻时候喜欢交朋友,也容易投入感情,以为交到什么好兄弟,就真的可以一辈子,可能是种执念吧。正因为这样,当发现自己被兄弟背叛,就真以为天都塌了。”   “可我后来参了军,军营生活很快就让我把这些都忘了,觉得自己只是受了一点小挫折而已。那段经历挺难忘的,也让我成长了很多。总之,我现在是真不介意了,只是单纯看着他烦,不值得的人,不值得多花口舌敷衍。”   说完这话,段易换了个姿势晒太阳。他趴在岸边,后背整个对准了阳光。   阳光照得小河波光粼粼,也勾勒出段易肌理分明的后背和精瘦紧致的腰肌。   明天的目光不自觉看向他水面下隐隐晃动的双腿,再到若隐若现的臀部,继续往上是露出了水面的窄而细的腰,最后是他泛着水光的蝴蝶骨的位置,他这里的骨骼线条非常好看,就好像真的有蝴蝶随时会展翅而飞。   紧接着,注意到段易右肩下方有一道挺长的疤,手指点了一下那里,明天问段易:“这里是怎么受的伤?”   段易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哦,之前在部队的时候受的,翻车了。倒也没什么大碍。”   “具体是哪儿?”明天问。   “嗯……我想想,我在四川待了一年,在西藏待了一年。这伤是在西藏受的,当时我们从拉萨去林芝,在雅鲁藏布大峡谷旁边翻车了。等救护车的时候,我们班长说山里有狗熊,有时候会下山过马路去河里喝水,他怕得一直在马路上瑟瑟发抖。”   段易笑着回忆,“不过现在想想,有这么一段人生经历,挺好的。对了,你知道林芝吗?那里风景特别美,被称作西藏的江南。有机会我带你去,顺便看看我们班长。啊……他现在好像已经是连长了。”   明天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仰起头,目光看向这副本里虚假的蓝天白云,许久后才轻轻点头,用几不可闻地声音说:“好,等我们离开这个游戏,你带我去林芝。”   “也许有时候人生就是需要一点历练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段易也难得感叹一回人生,“也是在拉萨的时候,有次我去了大昭寺,看着那些磕长头的人,不远万里地三步一磕头走过来,感触就挺深。为了一个信仰,他们一辈子就做了这么一件事,毫不顾忌也许就会那么死在路上。那么我既然对IT感兴趣,也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了。所以——”   侧头看着明天,段易道:“所以我后来回来了,继续梦想,还想到了更好的技术实现手段。果然,我们做的比薛景好。”   明天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有些一语双关地道:“嗯,幸好你回来了。”   尽管还不知道明天眼里藏起来的情绪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这次段易听出了他话里的几分意味深长。   若有所思地看着明天,段易道:“我刚才有段话,其实是想说给你听。”   明天:“哪一句?”   段易:“说我跟薛景闹掰之后的那句。你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因为什么事,而有了执念。就像我当年不能原谅薛景一样。”   沉默了片刻,明天说:“这不一样。完全不是同样性质的事。”   段易望着他道:“我只是想表达,你现在年纪还小。在你现在看来,也许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觉得天都塌了。可当你走进别的圈子生活一阵子,比如去部队锻个练、去旅个游,又或者再过个几年回头看,你会发现那没什么大不了。”   “可如果……是血海深仇呢?”   “如果一个很重要的人在我面前被凌迟,身体被割了整整108刀呢?”   段易听见明天这么问。   并且他的声音忽然哑得不成样子。   因为上半身攀在河岸的缘故,段易并没能看见明天的表情。只是在扭过头的时候,他看见背对着自己的明天似乎紧紧握了拳。   段易看不见他藏在水下的拳头,但能看见他紧绷着肩颈和手臂线条。   很快站起身走到了明天面前,段易忍不住问:“明天,你到底……到底经历过什么?”   明天抬起头的时候,表情已恢复如常。   “没什么。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走上岸,一边穿衣服,明天一边问段易,“对了小易哥,你还没说你这次是什么身份?”   段易跟着他上岸,道:“平民。你呢?”   明天道:“我也是平民。”   段易眉毛一挑,明显不信。   明天淡淡一笑:“这回真的是了。”   段易眯起眼:“你最好是。”   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回走,但想起刚才明天那两句话,段易的心里总是有些沉重。   如果他刚才说的,不是所谓的“举例子”,而是事实……   那么那个被凌迟的人……会是谁?   走在阳光斑驳的林间小道,段易忽然一阵心悸,好像心空了一大块,有风穿过林间,再从心口呼呼而过。   ·   回到树屋的位置,NPC一行起来做了饭。   等招呼玩家们吃了早饭后,女明星的经纪人走过来盘点了一下食物。   这经纪人叫蓉蓉,盘点完食物后她告诉玩家,他们的食物不够了,请十二个驱魔师后面自行解决食物问题。   这样一来,上午玩家们分成了几个队伍,一来是探索一下森林,反正本身森林也属于副本地图;二来就是为了顺路寻找食物。   玩家们的收获还是颇为丰盛的,几个姑娘们捡了很多水果、摘了很多野菜。   明天和段易则去河流的上游叉到一些鱼类。   中午大家凑合着吃了一餐,下午则又去了一趟小屋。   把小屋又细细搜查了一遍,玩家们并无其余收获。   中途段易倒是想到了薛景的话,于是在客厅里许了个愿。   他许愿是出现一锅麻辣火锅,要荤素搭配的那种。   当他许完愿,房中果然出现了一锅牛油藤椒火锅,鲜香麻辣的味道登时席卷了所有人的味蕾,火锅翻滚着冒泡,里面放着涮好的毛肚、肥牛等等,大家拼命忍住了,才没动筷子。   半个小时后,段易探索完一圈回来,发现火锅没了,里面的菜也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白骨围成了圈,形成锅的形状。   而这“锅”里面放的,竟是十几只耳朵。   看来这薛景对于昨天小屋里发生的事,倒是没有说谎。   昨天彭程许愿法式大餐,实则出现的是一堆眼睛;今天段易许愿的是火锅,出现的是一堆耳朵……   这些眼睛和耳朵从何而来呢?   如果许食物以外的愿望,又会如何?   强忍着恶臭,段易一行继续在屋中探查。   既然表面上查不出来东西,他们只得破坏式搜索了——墙壁、地板、沙发……该拆的,全部都得拆了。   折返树屋拿了工具,段易一行正要行动,被NPC阻止了。   那个叫蓉蓉的经纪人冲过来,惊声尖叫道:“你们干嘛?不能破坏这里!幸好我看到了!不然全都完蛋了!”   “为什么不能毁?你们想干嘛?”段易皱眉问。   蓉蓉道:“这你们先别管。反正这小屋是活的。我们有求于它,就要对它好。你们千万别胡来。否则会出大事!”   虽然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但既然蓉蓉这么说了,又在歇斯底里地阻止大家,段易他们也只得先撤了出去。   如此一来,小屋看不出来什么,大家干脆利用下午的时间继续探索森林,顺便储备食物。   一直到晚上9点,玩家们在系统的主持下,在十二个树桩上分别坐下。   树屋那边牵了电灯过来,所以玩家们谈话时还能看清彼此的脸。   大树桩做的桌子上有十二个警长竞选的按钮。   在系统广播的通知下,玩家们进入了警长竞选的环节。   一分钟后,通过观察各个玩家面前按钮颜色的变化,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否参与了上警。   段易没有上警,他诧异地发现这次明天居然也没上警。   ——他总算不跳预言家了?   这次上警的玩家并不多,不过挺有趣的一点在于4、5、6号这三个连座的人都上了警,分别是康含音、薛景、甄高杰。   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还有两个人上了警——8号查丛飞,以及10号苏乐章。   4号康含音是最先发言的。“我是预言家,警下的好人请相信我。2号明天是我的金水。至于为什么查他,我想一路走来的老玩家都知道原因,因为他很厉害。我想先知道他的身份。”   “5号薛景是新人玩家,路上他教我们打警徽流,让我看看……”   目光扫过玩家们上警的情况,康含音道:“那我警下警上各留一个吧。今晚我先验警下的7号段易,他也挺会玩,我想看他的身份;如果我活过今晚,明晚的警徽我再打警上8号查丛飞。”   康含音说完话,轮到5号薛景发言。   只听薛景道:“我上警不是因为我是预言家。但我有一样特别的道具,叫【偷窥镜】。这东西不是我花金币买的,是我从上个副本得到的。警上发言时间有限,我后期再给大家讲我得到它的过程。总之呢,用偷窥镜,可以看到一名玩家的身份。所以我也有预言家的功能。虽然只能用一次吧……但也够了。”   “我是平民。但我有预言家功能。有多个预言家警上跳出来,是常规套路。那么好人如果不知道谁是真预,可以把警徽投给我。”   “我不是预言家,偷窥镜只能用一次,所以我只能打一次警徽流。今晚的话……我也想验7号。”看向段易,薛景道:“小易,我还是想先看你的身份。如果我拿到警长,警徽流我打你那里。”   段易没理他,只是把目光放到了下一个发言的人身上。   紧接着发言的是6号甄高杰。   甄高杰道:“我才是本场预言家。5号偷窥镜可以留着我倒牌后再用。警下好人请相信我。8号查丛飞是我的金水。我查验他,是因为听你们说过他喜欢划水。这种玩家有时候会影响游戏的盘逻辑,所以我想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至于警徽流……”   “你们都想验7号,行,那我第一警徽流也打7号。至于第二警徽流……哦对了,2号是4号的金水,那我改一下,我今晚先验2号,明晚的第二警徽流再打7号。”   4、5、6三个人,发言都非常高能。   接下来轮到查丛飞。   查丛飞上警,其实是段易万万没想到的。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查丛飞上警的原因。   只听他用蚊子嗡嗡般的声音说:“我上警,主要是不想被问到,为什么给谁投票的问题。我不想投票……我……我过了,我没有身份。我是平民。”   这四人发言完毕,最后一个上警的玩家是10号苏乐章。   “我这个位置上警,就是为了帮大家分析一波方便归票的。5号玩家,我觉得可以暂时不谈,主要还是集中在4号和6号身上。4号给2号金水,6号给8号发金水,而2号在警下,8号在警上,相比之下,其实6号的金水要来得真一些。因为8号是警上的牌,没法给警长投票。那么4号给警下2号金水,有可能是为了拉票。”   “当然了,我也不站边。这两个人的发言、查验的力度都差不多,所以我只能盘出这个。”   “我不归票了,你们看着投吧。”   苏乐章发言完毕,警长竞选环节就此结束,转而进入了投票环节。   系统宣布结果——4号康含音被竞选为警长。   而当警长结果宣布,段易还没来得及查看票型之际,广播公布了昨晚的情况。   ——“请8号玩家进入囚牢。”   段易心下一凛。   ——查丛飞被刀了? 第55章 心愿屋4   警上跳预言家的有两个玩家。   首先是4号康含音, 她给警下的2号明天发了金水,警徽流打的是7号段易,以及8号查丛飞。   其次是6号甄高杰, 他给8号警上的查丛飞发金水,警徽流打2号明天、7号段易。   现在倒牌的居然是8号查丛飞,这相当于6号预言家发了一张废掉的金水牌。   查丛飞拥有“遗言”发表的时间。   只听他说道:“其实我能理解女巫不救我的原因,可能觉得我划水没用吧……很抱歉,之前的副本里, 我出力有限。其实我……还是希望以后能帮到大家。”   留下这句话后,这老实孩子就规规矩矩地走向囚牢了。   而这个期间, 段易仔细查看了竞选警长时的票型。   上警的4、5、6、8、10, 一共五个人。   剩下的七人中, 有五个人都投了4号康含音为警长,包括段易和明天。   没有投4号,而是选了6号的,是9号许若凡和12号尹莹莹。   盯着票型若有所思的时候,段易听见4号康含音开了口。   上个副本里当警长的是彭程, 按理说他可以组织讨论秩序,并在最后归票。但他并不强势, 被警下预言家的套路打的措手不及,此外玩家们又被明天的强逻辑带着走了, 导致他那警长当得有些形同虚设。   但康含音显然跟他不一样, 主动承担起了主持工作:“现在我认为没上警的玩家应该依次发言,说一下自己投票的原因, 也可以说一下对局势的分析。就按号码牌的顺序吧。”   于是1号邬君兰率先道:“我投4号的原因很简单,主要有两方面的考虑,第一, 我们一起玩过好几局了,感情上我倾向于相信她;第二,理智上,我觉得她的查验没有什么问题,换做我是预言家,我也会先验2号;相比之下,6号预言家第一晚查验8号查丛飞的逻辑,我不是很认可。当然了……”   看向康含音,邬君兰再道:“你把查丛飞列为了第二警徽流,在你的视角里,也有他。所以一会儿我想再听听你说,你想查他的原因。毕竟你在竞选警长发言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6号的金水。”   康含音立刻道:“为什么把8号列入警徽流,我现在就可以回复你。其实我警上发言的时候解释过,我是从警下玩家里选一个人验,再从警上玩家里选一个人验。因为通常来讲,警上会有狼悍跳、或者为狼队友站队拉票的狼,警下也会有帮他们冲票的狼。所以警上警下各验一个,比较稳妥。”   “基于这个逻辑,警下玩家里,我最想验的就是7号段易。验他的理由跟验明天类似。”   “至于警上玩家,在我的视角里,5、6、10号都可能跟我悍跳,所以他们的身份,我可以等他们发完言后再去抿,但8号查丛飞不像是一个会悍跳的人,所以我暂时把他也放入了我的警徽流。”   “别忘了,我是第一个发言的,那会儿我的警徽流只是大概留一下。等听完一轮发言,有了进一步的判断后,我是可以更改的。比如现在8号倒牌了,我当然会改警徽流。”   康含音发言完毕,轮到明天。   明天这次的发言非常简短,看上去丝毫没有带节奏的意思。“我投4号,只是因为我是她的金水。她和6号的发言力度差不多。我也就凭感觉选。”   难得明天的表现这么不起眼,段易反而多看了他几眼。   接下来轮到3号彭程发言:“我选含音妹子,当然也是有感情分啊。另外,她确实报的查验啥的都没问题。所以我暂时投给了她。”   段易随即开口:“我也认可4号报的查验逻辑,并且我在她的第一警徽流里,我欢迎她来验我,所以我选了她。另外,我同意1号刚才的看法,6号查验8号的原因,我不太理解。”   “如果6号说自己是新人,不了解我们这批玩家,那随便选人验,没有问题。可6号发言的时候偏偏说,他听说8号喜欢划水,所以验了他……这样一来,我反而不太能接受。只有9、12投了6号,再听听这两位的发言吧。”   9号许若凡旋即道:“我是跟着10号归票位走的。其实我认可他在归票位上所说的分析。两个预言家,发两张金水,发言其实都差不多,警徽流也都看不出什么破绽。6号预言家发的是一张警上金水,没有拉票的可能。我只能根据这一点凑合着做出判断。”   12号尹莹莹看来果然是跟9号待久了,学会了她的思维。她的发言跟9号差不多,表示在没有更多信息的情况下,她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至此,没有参与警长竞选的玩家全部发言完毕。   6号甄高杰忍不住开口:“既然都问我查验逻辑。那我再解释一下。我真的很不喜欢划水的玩家。我之前被坑过,那时候局势已经很关键了,我是守卫,有两个好人一直划水不说话,我实在吃不到信息,不知道守谁,不知道他们中到底有没有神,结果最后就输了。”   “所以,我的想法是,对于爱划水的,先把他们的身份抿清楚。否则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们可能成为神坑。对于你们这些玩家,我本来就不是特别了解。我听到一句他爱划水,就想着验验看。我没觉得这会有问题。没必要拿这点来踩我。”   “我再帮好人分析一下,8号是个在警上的牌,且在我后面发言,而我前面4号又是张随时可以放手退出竞选的人,我发言的时候,她有脱衣服的空间的。那么我敢给8号发金水,我就不怕8号反水立警,同时我也不存在给警下玩家发金水拉票的嫌疑。”   “再说了,如果我是狼,我干嘛要给我的刀口发金水呢?这完全是张废金水啊。我真的是真预言家。你们要是信得过我,今晚投票就可以撕警徽。”   “最后,我想对话你们这些所谓同一批次的老玩家。你们既然互相了解,那谁跟8号有点私人恩怨之类的,以至于先对他下了手?”   6号抛出了一个问题,想让大家讨论为什么8号被首刀了。   但康含音显然没有理会他这个问题,而是按照自己的节奏主持了下去。   只听她道:“场外的逻辑我现在先不谈,我就谈场上的逻辑。纯按发言来看,我觉得警上10号的归票其实没有太大问题。因为我的确是给线下玩家发的金水。虽然这只是因为我就是验到了2号、而他没有上警而已。”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警下的9号、12号没有顾及什么所谓的感情,纯按发言和场上的情况投给了6号,也许反而没问题。所以在我眼里,给我投票的人里,一定有倒钩狼。”   “警下投了我的玩家中,1号最先发言,我觉得没问题,她的理由我认可;2号发言简单,问题也不大,他是我的金水,给我投票没毛病;7号在我的警徽流里,给我上票也还行。那么就剩下3号彭程了。”   康含音进一步说道:“关于为什么投给我,彭程打了感情牌,还说我查验没问题。他完全复制了1号小姐姐的发言。所以我不太认。当然,如果从把握更大的角度出发,我的视角里6号是铁狼,我更愿意出他。但如果你们想两个预言家都留一下,那我今天归票在3号。”   “说完归票,现在我来对话女巫和魔术师。魔术师不用管我。女巫请救我。这样一来,女巫保我今晚,魔术师可以保我明晚,就算不考虑警徽,我还可以多报两轮查验。非常划算。我们好人肯定稳赢。”   “最后,因为查丛飞进囚牢了,警徽流我要改一下。我今晚还是先验7号段易;明晚第二警徽流里,我在9号和12号里选一个吧。如果9号是狼,警徽流我给12。反之亦然。”   康含音总结完毕,彭程首先就表示了反对。“不是,怎么就归票到我身上了?那会儿大家得到的信息都少,我只是分析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而已。怎么我就复制发言了?那我还能说出什么啊?这回2号大佬都没分析出什么花花儿来啊!再说了,那12号是不是也复制了9号的发言,你怎么不归票她?”   “刚说了,12号在我警徽流里,我会去验。”康含音淡淡道。   彭程有点恼了。“你这太奇怪了。我绝对是好人啊。你如果这样,那我只能站边6号来撕你警徽了。我觉得6号说得挺对的。他如果是狼,他把8号刀了,又给8号发金水?一般不会这样吧,这就是一张没用的金水了,他没啥收益啊。他给警下玩家发金水,还能拉票呢!”   6号甄高杰紧跟着开口道:“相信我的,就跟我票4号。4号确实是狼。而且我看得出她很会玩。你们刚听到了吗?她对话女巫救她……但谁知道她会不会自刀骗药呢?我也可以对话女巫。女巫可以把我毒了。今天先票4号,晚上女巫毒我。我们两个预言家你们可以都不要。我不找任何好人抗推,我就拿我自己,跟4号这个铁狼换了。”   接下来的讨论还在继续,无非围绕是4号和6号的PK来进行的。   晚上11点整,所有人都完成了投票,场面总算有了片刻安静。   而这一晚的票型,也稍微有些出乎段易的意料。   1、2、4、5   、7、11、12,这七个人都票给了3号彭程。   其中12号尹莹莹是在竞选警长时选择了6号,但是这次投票改为站边4号的玩家。   另外,竞选警长阶段同样选择了6号的9号许若凡,则选择了弃票。   最后,3彭程、6号甄高杰、10号苏乐章这三个人把票投给了4号康含音。   如此 ,3号彭程出局。   系统广播宣布他进囚牢,也给了他留“遗言”的时间。   面向所有玩家,彭程认真道:“刚才有句话我忘了说,6号问为什么8号会被首刀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没有人讨论这个问题,是因为4号直接带节奏把话题引导偏了。现在,我就来告诉你们为什么!”   “之前在度假区的时候,我们讨论过这件事。那个时候,我听到4号玩家说过,如果她拿到狼,她可能会先刀划水的。她说这跟线上游戏不一样,咱们要是在线上单纯玩狼人杀,当然得先刀2号或者7号这种比较厉害的,尤其是套路深的2号。”   “但现在不同,咱们还得探索副本。她作为狼人,在探索过程中也可能会遇到死亡风险。所以探索的时候,她需要厉害的人一起找线索规避风险,避免自己死在副本里。”   “明白了?这就是她不刀2号,而在第一晚先去刀8号的逻辑。”   “我发誓,这是她亲口说过的话。这回不就应验了吗?划水玩家8号被刀,这就是她是铁狼的证明。”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6号如果是狼,他的狼队友在哪里?他完全没有同伴。”   “我现在进囚牢,那不要紧,但我还想为我们好人挣到金币。已经玩了这么多把,我总比一开始要会一些了。我只能帮好人盘到这里。” 第56章 心愿屋5   彭程进囚牢, 宣告着新一次的“天黑请闭眼”时段已经来临。   段易及时回了屋,迅速拿出平板,选择交换了2号和12号的号码牌。   两个预言家无论哪个倒牌, 女巫都可以救,但明天就不一定了。   从场上发言来看,段易总觉得明天的仇恨值拉得过于大。   所以他想先保明天一轮。   晚上10点半。段易的门被叩响,是明天来了。   这个时间点常有玩家互相串门,所以他也敢光明正大的过来。   这次的树屋非常简陋, 并没有红酒一类的东西,也没有烟。   好在段易从NPC里要了矿泉水和糖。   段易含了一颗糖, 看见明天席地坐在了草垫上。“你为什么站边4号康含音?”   明天笑了笑。“和你有默契。”   段易眉毛挑起来。“别打马虎眼。其实我是因为私人感情。我烦薛景, 也烦他的合伙人甄高杰。我就这脾气, 不高兴站边甄高杰。你呢?”   明天正经道:“我的理由跟你一样。他俩毕竟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眼睛微眯了一下,段易把嘴里的糖咬碎了。“行。暂时信你一次。如果是这样……局势就有点奇怪。只有9、12这俩姑娘在警长投票的时候,投给了6号。而在最后投票的时候,12号直接跟着4号走了,相当于她从站边6号, 改为站边4号;9号弃票的举动也差不多。”   “其实现在大家都不算新人了,不能简单根据站错边就把谁打成狼。站错边是很正常的事, 在警上信息少的时候,她们暂时站边6号;后来她们听了各个玩家的发言, 更改了站边对象, 这是可能的。”   “我们来看最后的票型,想撕警徽的是3号彭程、6号甄高杰, 还有10号苏乐章。”   “先看10号。10号在警上发言的时候,是个归票位,他当时就软站边了6号, 从最后的票型看,变成了硬站边。”   “再来说3号,他被4号归票,为了给自己争取,转而想撕4号警徽,也可以理解。”   瞧向明天,段易道:“可其他人呢?如果6号是狼,我怎么感觉倒钩狼确实有点多?”   明天点头,认可段易的判断:“3、6、10号一起票了4号,想撕警徽。如果把他们都打成狼,那么一共三匹狼,还有一匹狼没被找到。但3号其实一开始在警长竞选阶段是站边4号的,4号归票归到他,他才转而转边6。那么如果3号是狼,在警长竞选阶段的时候,他也是倒钩狼。”   “这么一来,那么现在站边4号把3号投出去的人里,就还会有一个倒钩狼,这确实有点奇怪。这意味着有两匹狼在警长竞选的时候都打了倒钩。通常不至于这样。”   “但如果真的这么离谱,在站边4的人里,你我二人是因为私人感情。那么1号邬君兰直接站边4号的理由值得推敲,5号一个跟6号关系那么好的人,反过来站边4号,也很奇怪,总之,这种情况下,很可能1、5中开一狼;再要么,9和12里出一狼。说起来——”   明天问段易:“你这回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其实按段易直来直往的性格,他很不爱玩狼人杀,也不喜欢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当下他盯着明天,直言:“你对我说过,这个游戏想玩下去,得要有个信任的人。我认同这句话。又要玩狼人杀,又要通关副本……如果连身边的人都要随时防着,那是真的心累。”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这次我是魔术师。我今晚保了你。”   “你在度假区的时候已经承诺我,等做好准备,你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现在还骗我,再给我搞套路瞒来瞒去,你可以跟薛景一样,进我黑名单了。”   明天坐在草垫上,伸出手径直握住段易的手腕。   段易被他往下一拉,不得不顺势跪坐到他身前。   然后他听见明天说:“没骗你。我真的是平民。只是我没想到——”   段易问他:“你没想到什么?”   明天看着他笑:“没想到你保了我。谢谢你小易哥。”   段易瞥他一眼。“行,你都说了谢谢。这次再骗我,你就是狼心狗肺的小崽子了。”   听到“小崽子”三个字的时候,明天的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手上用几分力,他有意无意把段易往自己身前拽了一下,又问:“对了,关于薛景说他有偷窥镜,这件事你怎么看?”   “说起偷窥镜——”段易下巴一抬,问,“《捉迷藏》的时候,你是不拿它看过我的身份?”   明天道:“果然瞒不住你。”   段易有些莫可奈何地一笑。嘴角梨涡短暂地显现再消失,他道:“我觉得可以不管他偷窥镜的事。如果他是狼,且他有偷窥镜,他多半第一晚就会看我,那么他会知道我是魔术师。可从他的发言来看,他并不知道,那么他可能是没有偷窥镜的狼,他说那句话是在虚张声势。当然,如果他是好人,就算他看到我的身份,他更没必要多说。所以不管他。”   段易和明天坐在草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等夜色渐深,就都躺下来休息了。   树屋并没有正儿八经的床,垫在地上的草垫就算是床了。   闭上眼,段易听见明天问:“这么睡会不会觉得潮湿?”   段易道:“还好吧。虽然我比你大六岁,但不至于已经患上关节炎了。”   “小易哥你误会了,我从没说你年纪大。我是想说,我会拔火罐。”明天侧过身看着段易笑,“等去度假区了,我帮你。”   段易想了想,点头也笑了。“行啊。”   睁开眼,段易瞧着天花板。“刚才咱们盘的是如果6号是狼的情况。如果他是狼,看局势至少有两狼在打钩。这确实有点奇怪。那如果4号是狼,你觉得剩下的狼坑在哪儿?”   明天还没来得及回答段易的话,系统广播忽然响起来。   “4号玩家请进入囚牢。”   “4号玩家选择7号玩家继承警徽。7号玩家是新一任的警长,拥有1.5票投票权。”   康含音被刀了?女巫没有救?女巫怀疑她是自刀吗?   段易一下子皱了眉。   ——康含音把警徽投给了自己,是查验到自己是好人。   但其他人信不信,就不一定了。   毕竟自己和康含音在其他人眼里也可能是双狼。   ·   次日清早,明天和段易照例起了个早,副本的情况目前非常不明朗,于是他们又去河流的下游洗个澡。   回来的时候,即将走出树林,他们看见前方不远处、也即树屋后方的隐蔽处出现了两个人。   见状如此,两人默契地躲在了树后,并未出声。   出现在树屋后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戴墨镜的女明星,叫玫瑰。今天她并没有带她的吉他。她穿着一身碎花长裙,表情看上去有些哀伤。昨天她一整天都没有离开树屋,忙进忙出给她送吃送喝的,只有那名叫蓉蓉的经纪人。   所以她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树后,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这两人中的另一个,则是那名没有眼珠、看上去十分苍老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头上包了个围巾,把整个头连同耳朵一起包住了。   出乎意料的一幕很快发生了,无眼男把玫瑰搂入怀中,手掌贴着她纤细的腰身。   而玫瑰捧着他的下巴、踮起脚尖,竟是给了他一个吻。   ——这两人是恋人?   可如果这样,他们显得太不登对了。   一个是光鲜艳丽的女明星,一个是穿着廉价衣服,并且是个看上去比她老了二十岁的又老又瞎的男人。   两人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后,玫瑰指了指无眼男的耳朵部位。“我想看看。”   “不好看。”无眼男道。   但是玫瑰坚定地解开了他头上的围巾。   如此一来,他围巾下方的情况,就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他的两只耳朵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血染红再凝固成黑色的疤。   大概是玫瑰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伤口的原因,这会儿又有鲜血渗了出来,正顺着脖颈往下流淌,看上去有些骇人。   他没了眼珠,这是旧疾。   但没了耳朵,这是他的一处新伤。 第57章 心愿屋6   见那两人离开, 段易和明天对视一眼,从树后走了出来。   段易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明天问他:“小易哥, 你有什么想法?”   段易开口道:“我在想那个心愿屋到底怎么回事。它那些耳朵和眼睛是怎么来的?有没有可能……是从许愿者那里换到的?”   明天想了想:“按你的这个脑洞,这个心愿屋真的能够实现人的心愿?”   段易道:“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是一种可能。在屋子里,想象某种画面,能真的看到相关的幻觉;许愿想吃什么东西,屋子就会变出相应的食物, 但我想这屋子不能凭空变食物,所以它是从它已拥有的眼睛、耳朵、骨头一类的东西变来的。可如果是别的心愿呢?”   “假设我许愿……职场升值, 或者得病了, 我许愿病好, 这种愿望,小屋要怎么实现?”   明天顺着段易的想法道:“按我们之前的分析,心愿有两层。第一层,人们想看到什么,哪怕只是刹那间的念头, 小屋也可以知道。小屋像是会读心术,然后通过幻觉的方式, 满足人的愿望。这种程度下,小屋只是制造了幻觉, 不涉及任何实际物质的转化。”   “至于第二层心愿, 简单的物质需求,小屋可以通过简单的物品去替代实现, 比如耳朵和眼睛,它们可以变成火锅和法式大餐。至于你说的这种比较大的心愿,严格意义上应该算作第三层。”   “嗯。”段易点头, “这种心愿不是简单的物质需求,我们目前还没有验证过它该如何实现。所以……其实我们可以进入小屋验证一下。当然了,为求稳妥,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从NPC身上下手打探。不然,贸然向小屋许下大愿,可能有风险。”   小屋和森林本身拥有的线索实在太过有限,暂时又没办法将这屋子拆了。   好在这里还有NPC。也许关于小屋的故事,暂时只有通过与NPC交流来获知。   绕过小屋走到前方,盯着那片临时被用作厨房场所的空地,段易忽然心生一计。   他眉毛一挑,嘴角扬起了一个梨涡,看见他这表情,明天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损招。   走到段易面前,明天问:“有主意了?要我怎么配合,你说。”   段易侧头瞧向明天,眨了下眼睛道:“要不说咱们早起是有好处的呢。现在NPC还没起来做饭。我们把他们早饭……不,包括后面的午饭晚饭,全都偷了。”   明天笑了:“好。”   段易道:“把他们的箱子搬到林子里埋起来,然后我俩再去叉点鱼。他们想吃东西,得拿情报来换。”   段易说完这话,见明天没动。“怎么?有意见?”   “当然没有。只是……”   明天只是觉得,每次段易这样说话的时候都十分有魅力。   他自信笃定有主见,有主意、有魄力、有行动力,是让人能全心全赖的队友,身上散发着某种让人挪不开眼的光彩。   朝段易笑了笑,明天低头搬箱子了。“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行动。”   ·   40分钟后。正是早上7点半。   经纪人蓉蓉瞪着空空如也的“厨房”场所,大惊失色后,开始着急忙慌地差使其他工作人员找食物。   “怎么还会有人偷东西不成?我说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怎么没人看见呢?”   “完了完了,玫瑰每天都要喝牛奶的。这……这牛奶没了,她要发火的啊!”   “你们这群榆木脑袋,愣着干嘛!都去给我找啊!”   冲工作人员发了一通火,蓉蓉跺着高跟鞋干着急。   她这几嗓子也把还在沉睡的其他玩家吵醒了,玩家们陆陆续续从树屋处下来,都有些不明所以。   同样不明所以的还有玫瑰。她打开窗户,朝楼下淡淡望了一眼。   她仍戴着墨镜,但从下巴抿紧的细节可以看出她此刻不太高兴。   蓉蓉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怕她,当即冲着树屋方向说:“早餐出了点问题,我这就去准备。”   “嗯。再找点药给山风送去。他去小屋待了一晚上,我也等了他一晚上,早上刚把他接回来。你们帮他疗一下伤。我现在要睡了。别吵。”玫瑰说完这话,把窗户关上了。   好巧不巧,这时候段易正好和明天一人端着一桶鱼回来。   驻足听完玫瑰的话,段易得到了不少信息。   第一、那名既瞎又聋还苍老的男人,名字叫山风。   第二、昨晚山风去小屋待了一晚上。   ——那么他的耳朵,是昨晚在小屋的时候被割掉的吗?   是他主动割的,还是小屋会通过某种方式索取?   心里滑过许多念头,面上段易未动声色,只是把装着鱼的桶放到了地上。   树桩旁边有不少稻草,明天架了一口大铁锅,开始生火了。   段易这种不会做饭的人,对着两桶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找了其他玩家来帮忙。   片刻后,邬君兰清洗了内脏,许若凡找来没被段易藏起来的调料和酒,把鱼去了腥,往锅里放盐,很快就简单煮出了一大锅鱼汤。   鱼肉鲜嫩肥美,简简单单的烹饪,足可以煮出雪白的汤色。   香气扑鼻而来,看得蓉蓉非常眼馋。   蓉蓉自然而然地走了过来。“昨天我们分了很多食物给你们。事实上,你们用的盐、酒,也都是我们的。现在你们得把食物分给我们。”   邬君兰不明就里,于是拿碗盛了汤。   不过当她即将把汤端给蓉蓉的时候,被段易截了胡。   从邬君兰手里抢过碗,吹了吹,再喝一小口汤,段易看向蓉蓉:“这汤可不能随便给你。你得拿东西来换。”   “你、你这什么意思?”蓉蓉有些恼火,“我花钱请你们来的,你们怎么这个态度?”   “你们请我们来,到底让我们干什么,你得说清楚。”   段易抬头朝玫瑰和山风分别住的屋子看了一眼,再压低声音对蓉蓉道,“玫瑰是不是来许愿的?是不是因为许愿中途会遇到风险,招来什么妖魔鬼怪,你们才请了我们过来,以防万一啊?”   “如果是这样,你得把你们要做的事情,以及小屋里的秘密告诉我们。不然我们怎么帮你呢?我们也得根据情况预判情况是否危险。万一我们这12个驱魔师白白送了命,找谁说理去?”   蓉蓉没有回答,但脸色一变,然后紧张地朝玫瑰所在的屋子看了一眼。   段易从她这动作里明白了什么,道:“她现在睡觉。我们偷偷谈的话,她听不到。她不是要喝牛奶吗?你用这鱼汤正好可以替代。不然她发起火来,是不是不好收场?”   见蓉蓉还没动作,段易仰头把整碗鱼汤喝掉。“不说算了。反正这鱼汤还不够咱们12个人分呢。喝完之后,我们就走人。”   蓉蓉怒道:“   你、你们走不掉。我们也走不掉。森林周围被黑河环绕,只有我们来的那天有两趟船。我们暂时都没法离开。你别想拿这个威胁我。”   “哦,行。那不走。就这么在这儿耗着。你是经纪人……我看你们队伍里,有财务、向导、妆发造型师、服装师和化妆师吧?你们能打猎吗?”   段易笑了笑,伸筷子给自己叼了一块肥美的鱼肉。“你们不会打猎。我们会。你们要是想后面几天只吃这林子里酸不拉几的野果和发苦的野菜,那你就什么都别说。哦……”   “你可能野果和野菜都吃不了。因为它们会被我们占领。”   话到这里,段易直接把妮可的枪拿出来秀了一下。“我可有这家伙。”   如果说段易刚才一开始还只是在威逼利诱。   他现在的举动,就是直接不要脸耍流氓逼人说实话了。   见他拿出了枪,经纪人蓉蓉有点经不住吓了。   除此之外,她实在是怕玫瑰怕得厉害,想到如果自己没有安排好玫瑰的衣食住行问题,会被她怎么责骂,她就担心得不得了。   于是蓉蓉最后还是屈服了。   “我不能说给太多人听。你……你找个地方,我单独讲给你听。”   段易抬起手,很自然地搭上旁边明天的肩膀。“我带个小兄弟,如何?”   “行……行吧。就你们两个人,不能再多了。”蓉蓉皱着眉道,“这件事,你们不能再给其他人说了。否则,玫瑰那里,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   20分钟。小河边,段易和明天并肩靠在一棵树上,蓉蓉站在他俩对面,面色不虞地问:“要问什么,赶紧的。她不定什么时候醒了,没有牛奶,我得把鱼汤送过去!”   段易看着蓉蓉,率先问:“山风跟玫瑰是恋人?”   蓉蓉不耐烦地点头。   “那——”段易又问,“他俩分别多大年纪?”   蓉蓉道:“玫瑰29岁。山风……我不知道。可能两个人差不多吧。”   差不多年纪?   狐疑地与明天对视一眼,段易再问:“山风的耳朵、眼珠怎么没了?他跟玫瑰一样大,看着却比她老二十岁,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蓉蓉皱着眉,只说:“这就是我找你们来的原因嘛。那间小屋……能实现人的心愿。但小屋里有魔鬼,会把人变老,会把人的眼珠挖了……所以我才找了你们这些驱魔师来嘛。”   话到这里,蓉蓉有些慌张地看向段易:“我如实说了。但你们别想跑。你们既然是驱魔师,就应该能对付那些魔鬼,你们不会这点本事都没有吧?再说了,来都来了,没有船来接你们,你们也别想渡河离开。”   “这些是玫瑰告诉你的?之前你没陪她来过?”段易问。   蓉蓉摇头:“没有。这是我第一次陪她来。以前都是山风陪她来的。”   段易抓住了什么。“所以,关于小屋里有魔鬼的说法,都是玫瑰告诉你的。其实那里面有什么,你也不知道?”   蓉蓉继续摇头。“那我确实是不知道。”   再与明天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了些许了然。   重新看向蓉蓉的时候,段易便又问:“你当玫瑰经纪人多久了?”   “她出道我就开始跟着她了。十年了。”蓉蓉道,“前面七年她都不红,最近三年才爆红的。要不说这小屋灵验呢!”   “那么山风是什么时候和玫瑰相恋的?”段易问。   蓉蓉想了想:“大概是三年前……”   “三年前,玫瑰爆红。也是在三年前,她认识了山风?那么她来小屋是什么时候?”段易问,“不会也是三年前吧?”   “是啊,就是三年前啊。”蓉蓉道,“玫瑰是歌手嘛,一直红不起来,人抑郁了,创作上停滞不前,很长时间都写不出歌了。有次她自己出门旅游散心,顺便采风找灵感。就是那会儿她遇到了山风。”   停顿了一下,蓉蓉回忆道,“哦对了,山风一开始是她的粉丝。遇见玫瑰后,山风告诉她,这森林里有个心愿屋,可以帮人实现心愿。”   “山风这么一说,玫瑰就跟着他去了?这女明星心够大的啊。”段易好奇追问。   段易这口气说得有点像如话家常,且这话很容易引起蓉蓉的共鸣。   所以不知不觉,蓉蓉都有点忘记自己在被逼问了,而是忍不住跟着吐槽了一句:“谁说不是呢!我后来知道的时候,吓坏了。这简直太后怕了啊。谁知道那个山风是什么人?现在的粉丝,多变态的都有。她怎么敢相信他的话?”   摆摆头,蓉蓉再道:“那会儿玫瑰不红,我这个经纪人还能压住她的。我当时批评过她的。不过她跟我解释了,现在想想,她这解释倒也合理。”   “玫瑰说,他们是在酒吧相遇的,当时山风是酒吧歌手。那一晚,玫瑰坐在卡座上,山风在台上,他唱了很多玫瑰的歌,唱到了她心里去。所以玫瑰觉得他懂得自己,愿意相信他。”   “再有,玫瑰那会儿事业上遇到了一个大挫折,还一直被人攻击,她说她当时借旅游找创作灵感的名义,其实是想自杀的。所以在那种心态下,她不怕被山风骗,死马当活马医。”   “他俩出发前,我见过山风一面。那会儿他还是挺帅气年轻一小伙子。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就老了二十岁。不过……”   蓉蓉感叹般说,“那之后玫瑰确实凭一首影视歌曲爆红。从此,她就坚信心愿屋能帮她实现心愿,她也跟山风正式在一起了。”   “我听过他俩的谈话。山风问她,如果他老了,她还爱不爱他。她说,不管他怎么样,她都会对他不离不弃。山风回答,那他放心了,他会好好支持她的音乐梦想。”   经过段易的威逼利诱加套话,蓉蓉这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对于事情经过,段易已经揣测了个大概,当即再问:“那山风是什么时候瞎的?”   “两年前吧。”蓉蓉道,“当时玫瑰要角逐一个国内很有含金量的金曲奖。不过她的报名时间晚了,按理说错过了。但她不甘心,就又带着山风来这里许了一次愿。回来之后,山风眼睛瞎了。但玫瑰破格进了入围名单,最后果然获奖,从此声名大噪。”   “行了行了,我真的要走了。”   蓉蓉有点着急了,“好不容易玫瑰火了,我跟着也赚了些钱。我刚买了栋豪宅,要还贷款呢。玫瑰她现在人越火,脾气也越大了。万一她跟我解约,我去哪儿找摇钱树还贷?我得走了!随时去伺候她!”   “等等。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段易叫住她,“那你们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蓉蓉道:“还是为了玫瑰的音乐梦想嘛。她的音乐风格是民谣的,其实比较小众。现在虽然有了名声和荣誉,但她觉得还不够。”   “不够?”段易琢磨了一下,“她还想成为全能型的创作歌手?”   蓉蓉叹道:“现在的人啊,一会儿喜欢中国风,一会儿喜欢来点RAP嘻哈元素,有的又喜欢摇滚,当然大部分还是喜欢传统流行曲,芭乐情歌什么的。但这些,玫瑰都不擅长啊。曲风限制了她很多工作机会,她怕长此下去,她还是会回到小众歌手,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所以,她想点亮自己的天赋嘛,把各个曲风都试一试。”   “还有,最近很多人黑她,导致她失去了很多代言。她想把网上那股风气纠正回去。她不想听到一点负面声音。”   “啊……半年后有个国际音乐大奖,如果能拿到那上面的名次,她可就是真正的天后了。现在的流行歌坛,再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蓉蓉夸赞起玫瑰的事业心的时候,还是挺话痨的,算是讲得清清楚楚。   “行了吧?问清楚了吧。你们可别把她发迹的秘密讲出去!我会给你们钱的!我们守着玫瑰,她好,我们就好。她能挣钱,那我们也穷不了!”   如此叮嘱完段易和明天,她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望着蓉蓉的背影,段易思忖片刻后道:“所谓的小屋有魔鬼,会害人,这可能只是玫瑰编来骗经纪人的说辞。她去小屋许愿,小屋里有魔鬼,山风保护她、从而被魔鬼所害,这种事情听上去,不会显得她太恶劣。”   “但如果,许愿其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每次都是山风牺牲自己,来帮玫瑰许愿。这相当于她梦想的实现,完全是建立在山风的自我毁灭之上的,这种事情会显得她人品过于恶劣。这就是玫瑰骗蓉蓉这里有魔鬼的原因。”   久未出声的明天开口道:“嗯。同意你的看法。所以其实我们之前的脑洞能够串联起来。”   “小屋能帮人实现心愿。如果是简单的幻觉程度的心愿,它可以直接做到,不需要许愿者付出任何代价。但如果是玫瑰许的那种大愿望,它会索取代价,比如耳朵、眼睛、寿命。所以我认为,其实不止山风,还有很多人也来这里许过愿,所以小屋有很多人的耳朵和眼睛。”   段易眉头皱得更紧。“嗯。那现在我知道屋子里的耳朵和眼睛是怎么来的。恐怕是向其余许愿者索取到的。”   心愿屋能实现三个层次的愿望。   对于简单的幻觉制造、简单的物质需求,它不会向许愿者索取任何代价。   只是它不能凭空变出物质,所以它会把已有的耳朵和眼睛等物品变成许愿者想要的东西。   而这些耳朵和眼睛,怕是它从那些许下宏大愿望的人身上索取的。   简单的需求无足轻重,但一旦向小屋许下大愿,小屋会帮你实现愿望,但与此同时,它也会索取一定的代价。   段易忍不住感慨:“如果我们的脑洞没有错。玫瑰这个人简直贪得无厌。”   “三年前,玫瑰许愿能火起来,而不是做一个寂寂无名的歌手。喜欢她的粉丝山风,用了二十年的寿命来换。”   “两年前,玫瑰许愿能获得金曲奖,山风牺牲了自己的眼睛。”   “如今她又带着山风来了……这次她想要的更多。人性本贪婪,她的野心越来越大,那么这一次,山风除了耳朵,是不是还会给出什么?”   明天也颇为严肃。“昨晚山风付出了耳朵,但玫瑰还没有离开。可见她的愿望还没实现。所以,山风一定还会付出更多,没准会送命。”   ·   穿过重重树林,段易跟明天往树屋的方向回。   刚才他们出来的时候,薛景、甄高杰几个人还没起床。   现在倒是远远瞧见,他们围坐在铁锅旁,并且居然人手一碗鱼汤。   “啧,便宜他们了。”段易眯了下眼睛。   抬步正要往前走,明天握住他的手腕。   “怎么?”段易问。   明天道:“回去后先什么都别说。”   段易眨了下眼睛,明白过来明天的意思。“嗯,我心里有数。”   “你哪里都好,就是对队友太毫无保留。他们想要获取信息,自己去找。”明天道,“谁有信息,谁才能掌控局势。”   抬眸深深看明天一眼,段易拍拍他的肩。“走吧。”   回到铁锅旁,邬君兰的目光先望过来。“那个蓉蓉有说什么吗?”   段易摇摇头,暂时没答。   一旁薛景倒是开了口:“甄高杰刚才报了查验,说2号明天是他昨晚验出来的金水。” 第58章 心愿屋7   明天接了双金水, 身份几乎立刻不容置疑地成为全场最高。   这个当头,玩家们似乎对于破解副本还毫无头绪,于是围坐在铁锅旁讨论起了今天应该票谁的情况。   段易和明天暂时没进去坐, 只是双双靠在就近的树干上。   薛景帮甄高杰报完查验,甄高杰道:“第一天我的金水是8号,8号倒牌了;因为2号是4号预言家的金水,所以我验了他。结果他是好人。关于今天出谁,我有些想法, 你们要不要听?”   1号邬君兰先问他:“昨晚4号被刀,你没被刀, 这不奇怪吗?”   甄高杰立刻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是她的计划啊。你们记得她昨天强行带节奏之后的发言吧?她说, 她要对话魔术师和女巫, 让魔术师不要管她,让女巫救她。她这就是已经计划好了要自刀骗药,顺便给我泼脏水。我觉得这次女巫绝对CARRY全场了。女巫不救她是对的!”   邬君兰皱眉,暂时没再说什么,甄高杰便再道:“4号康含音就是铁狼。她的金水2号我验过了, 是好人。但她作为狼,不可能连续发两张金水。2号, 是她想要拉票的一个真好人。那么她的第二张金水牌就一定是狼。”   抬头看向段易。“4号把警徽留给了你,意在给你发金水。你就是她的第二张金水牌。但基于我刚才说的逻辑, 我觉得你是狼人没跑了。现在我想对话好人, 今天出7号段易。”   段易听到这话,暂时没做反应, 是想看其他玩家的反应。   玩家们神色各异,很多人似乎确实因为甄高杰的话而面露一些纠结,好似他们中不少人其实都有些认可他的话, 但只是出于某些顾虑,暂时没发表意见。   到这时,明天走到人群中,跟他们一样盘腿坐了下来。   给自己盛了碗鱼汤,明天望向甄高杰:“你嘴角还沾着鱼汤呢。而这鱼是7号早上费了大功夫弄回来的。吃着人家的,现在要把人家投出去,你也真好意思。”   甄高杰面露些许难堪,但竭力忍住了什么,道:“这……一码归一码。我这是用逻辑分析的。这跟我吃没吃鱼没关系。”   “逻辑?好,现在我们来说逻辑。”明天道,“我拿到双金水,我身份最高。应该我来带节奏。我不同意撕警徽。既然4号倒牌了,你们两个预言家一换一。今天出你。”   甄高杰皱紧眉头,他没看明天,而是看向其余玩家。“好人们都听我说。2号和7号关系好,一直待在一起,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2号收到双金水,现在身份最高。他这个身份是我给做的。我如果是狼,我帮2号做身份,却又要出他的好兄弟7号,惹得他来怼我,我何必?我怎么敢冒这样的风险?好人们,如果我是狼,我真的没有必要这么玩儿啊。”   叹口气,甄高杰再道:“我知道,你们一批老玩家过来,有感情了,昨天大部分人都相信4号。搞得我这个预言家玩得特别费劲。但你们想想,我哪里有问题?4号自刀就是想污我。而7号作为她的第二个金水,在2号是好人的情况下,他一定是狼。”   甄高杰的这番话,可谓非常有说服力。   段易扫了一下众玩家的表情,第一感觉是大部分人都被他说服了。   明天倒是没看其他玩家,只是问甄高杰:“那我想问你,你今晚打算验谁?你的四个狼坑在哪里?”   甄高杰道:“4号、7号,已经是两匹狼了。至于剩下的两匹……这是四狼的局,多半会有倒钩狼。9号和12号两个人,在竞选警长的时候投了我,她俩中应该开一狼。”   “9、12这两个里面我会选一个验。尤其是12号。9号在选警长的时候投了我,但在最后投玩家的时候,选择了弃票。12号更是在最后直接跟着4号的归票投给了3号彭程。12号这个举动很奇怪。所以我验她。”   明天不急反驳甄高杰,只是看向9和12号:“其实我也好奇你们为什么这么做。要不你俩聊聊?”   12号尹莹莹开口道:“投警长的时候,得到的信息少,对于两个预言家,我只能从他们有没有拉票的嫌疑去做出选择。所以我暂时选择了6号位警长。”   “但后来发言的时候,我觉得4号的发言更做好。她对话魔术师和女巫,安排大家的技能怎么分配,其实我认为这个举动是很好的。相比之下——”   停顿了一下,4号再道:“6号有一句话,让我觉得他心态不太好。他有一句话是,他愿意直接跟4号一换一。反正就是这句话,让我不太喜欢。4号康含音的心态,是想让好人吃更多的信息。她的视角里没有说要对6号怎么样。但6号就很尖锐地要跟她换……”   “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吧。反正我是根据发言改的票。”   说到这里,与9号对视一眼,尹莹莹再道:“我跟9号昨晚聊过。她弃票其实跟我是差不多的原因。在警长竞选的时候,她凭有限的信息做了选择。但多听了一轮发言后,她犹豫了,最后没来得及投票,于是就做了弃票处理。”   明天接过话道:“我觉得9、12号的发言没问题,作为闭眼玩家,她们这么做无可厚非。竞选警长的时候,每个玩家按次序发言,发言时间有限,说出来的信息也有限,但她们不至于不负责任地弃票,在必须要选一个警长的情况下,她们暂时选了6号,事后听了详细的讨论,继而选择改票,是完全合理的。因此——”   看向甄高杰,明天道:“如果说真正站边你的人,不应该从竞选警长的时候看,而应该从最后要把人投走的时候,谁是跟着你走的。”   “3号彭程,还有10号苏乐章,才是最后投票的时候,强势站边你6号,想要撕警徽把4号票走的人。”   “四狼的局,多半会有倒钩狼。这是你的原话。”   瞳孔微微缩起来,明天沉下声,嘴角却带了点轻嘲的笑意,“那请问为什么你眼里的倒钩狼,是从9、12号里出,但你完全看不见10号?”   不再看甄高杰,转而看向其余人,明天再道:“好人如果没理解,我换一种说法。10号苏乐章因为参与了警长竞选,没有投票权,但他在警上发言时为6号拉了票,是一张在警上发言阶段就软站边6号的牌。而在最后要投人进囚牢时,10号跟着6号投票,直接想把4号投出去。所以,10号才是真正站边6号的人,且他始终没有动摇。”   “9、12号算是先软站边了6号,后来改了主意,又不站边他了。如果9、12号是4号的狼队友,玩的是所谓的倒钩狼套路,她俩会这么操作吗?不会的。”   “只有闭眼玩家才会犹豫、会因为站错队而更改站边,因为她们确实吃不到信息。而倒钩狼,他不会这么玩的。”   “倒钩狼之所以为倒钩狼,当然是从开始就定好了策略。他会默默站边真预言家,从开始到结束都会这样,他不会做出中途改来改去这种引人注目和怀疑的事。所以,如果6号是真预言家,有可能构成一张倒钩狼牌的只能是10号,而不是9、12中的一个。”   “既然如此……”明天重新看向6号,他目光平淡、面无表情,话语中却似含着非常大的压迫,“你这个预言家的眼里,为什么没有10号呢?”   9、12听完明天的发言,眼睛都亮了,双双对视一眼后,她们看向了6号,似乎很期待他的回复。   哪知6号还没回复,10号苏乐章先开口了:“你别搞什么逻辑压制。预言家眼里为什么非要有我?要盘我和他双狼?那你搞笑了。我明明白白对话好人,我是猎人。我还就站边这6号了,怎么地?”   明天面不改色,直接站了起身。“我觉得早上的讨论可以到此为止了。10号很可能是狼王。既然如此,我们当然不能出他,免得他带人走。女巫晚上直接把他毒了。至于白天,我们先把6号这个悍跳的预言家打出去。”   “要不是你双金水,我真的怼死你。”苏乐章站起来冲明天骂了句,再手指着段易道,“我说你俩到底啥关系啊?听他们说你们俩搞同性恋,是不是真的啊?呸,真恶心。之前看你挺会盘逻辑的。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不会整了?就因为你对象是狼,你为了帮他,就瞎玩?老子他妈不是狼王,是真猎人。你别给我愚!”   最开始的时候,原本段易是想上前为自己辩驳一番的。但明天出面了,他挺乐得在旁边看戏,想看他怎么玩,怎么帮自己洗白。   果然明天没让他失望,段易瞧在眼里,觉得十分精彩,眼角弯起来,眼里一直晕着笑。   但眼下听到苏乐章这么说,段易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全部收了起来。   走至明天面前,段易看得出他下颌绷得很紧,像是在压抑怒意。其实平时明天很少这样,估计是苏乐章的话实在触及到他底线了。   见状如此,伸手握住明天的手腕,段易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上前一步,段易暂时没理苏乐章,只是对其他人说道:“4号康含音根本没有自刀骗药的必要,她的收益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做低6号的身份吗?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她发言非常强势,逻辑也可以,并且她一直偏于保守,不是喜欢冒险的性格。她完全可以凭第二天的查验等等,通过逻辑和发言来和6号对决,她不会自刀。”   “这次女巫第一晚没有开药救人。也许女巫想自保,或者她有想保护的人,再要么,她有自己的游戏策略,她不愿意轻易相信人、不愿轻易给出解药。在看见她第一晚没救人、不知道她到底是谁、性格如何的情况下,4号没有把握一定能骗到药,所以她没可能轻易自刀。”   “正因为她对话了魔术师和女巫,让女巫救她。狼人听到这句话,这才抓住这一点,决定拿这点踩死她,在昨晚刀了她,污她自刀骗药,对吧,6号?”   看向6号甄高杰,段易再道:“刀了4号,说她是自刀,不仅能把她打成狼,还可以把继承她警徽的我打成狼,这招确实很漂亮。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当然不能给2号再发张查杀牌。你们给他金水,才能把4号的第二张金水、也就我7号打成狼。与此同时,通过2号为我说话的情况,你们还能打个反逻辑。”   甄高杰霍然起身,大声道:“好人们别信他。你们记不记得昨晚彭程的遗言?关于8号查丛飞为什么是首刀位,彭程难道分析得不够清楚吗?那是4号的主意。”   “4号说了,如果她是狼,她会先刀一个划水的。等到第一天白天,利用会玩的大佬把副本的死亡风险摸清楚后,再去刀这个大佬,这样才更有利。所以4号就是狼。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也这么做了!”   “也许4号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可别忘了——”段易笑了,笑得有些嘲讽。声音微沉,他眯起眼睛道,“这话,彭程不是也听到了吗?”   听到段易这么说,场上的人反应过来,一时都有些愣住了。   就连甄高杰,也似乎有些哑口无言,他张口好几次,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段易冷冷一哂,再道:“既然3号彭程听到了4号的话,他作为狼,在觉得4号说的很有道理的情况下,劝你们首刀8号,当然是可能的。那么,3、6双狼,10号可能也是狼。你们的5号呢?是不是倒钩狼?”   薛景这会儿站起身,开了口道:“小易,我不管其他人。你得相信我不是狼。我用了偷窥镜看了你的身份。可我什么都没说。你要知道,你的身份很重要……”   段易直接打断他:“废话,不管我是神是民,我的身份都很重要。不需要你提醒。你也没必要套我话。都不是新玩家了,比谁更老狐狸呢?”   薛景:“……”   “其实你们玩得很漂亮,如果是在线上这么玩,你们也许会赢的。但在这个游戏里不同。刚才我和明天说的都是游戏逻辑。现在我再说点场外的东西。”   双目骤然凌厉下来,段易看向苏乐章:“我劝你嘴巴放尊重点。我不管你真猎人还是假猎人。我也不管好人刚才有没有被我说服。我放下一句话,心愿屋的秘密,现在只有我知道。”   “我先前把NPC的食物藏起来,借此威胁蓉蓉告诉了我真相。而现在我要去找她,把食物还给她。并且后面我会站在她那边,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这意味着,你们别想效仿我从她那里套话。”   “敢票我进囚牢,那大家都死在这里。”   “好了,其实关于狼人杀的局势,咱们今天利用早饭时间已经讨论清楚了。晚上的讨论其实不必展开了。现在就听我这个警长归票,今天晚上9至10点,大家全票出6号这个假预言家。晚上女巫看着毒,比如10号苏乐章。当然了,其实女巫不毒他也没事。”   瞧向苏乐章,段易朝他比了个中指:“毕竟让你进囚牢多便宜你啊。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你再瞎BB一句,我能保证,我一定让你死在这副本里。”   放完狠话,段易直接拉着明天走了。   ·   20分钟后。   段易和明天无意识地在森林里散步,不知不觉来到了河边,干脆双双坐到了河边。   薛景、甄高杰、苏乐章,对于这三个人,段易现在简直眼不见为净。   来到这河边,他总算觉得清静多了。   长长呼出一口郁结之气,段易侧头看向明天,只见他坐在河边朝自己微笑。   不得不再次感叹,明天实在长得太漂亮了。   他坐在河边,宛若临花照影,身后是绿树清河,头顶是碧天白云。与他平时的神情不同,这会儿他笑得很柔和,连从他发梢吹过的风,似乎都带着年轻温暖的味道。   “那个……”段易踌躇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明天问他:“小易哥,你想说什么就说。”   段易的表情有些正经。“估计是我那天在小屋里说你穿裙子的事,被人误会了。那可能对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抱歉。另外,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我不是那什么……苏乐章那话,你别往心里去。我怕你别扭。”   段易确实怕明天会介意、会别扭。   毕竟苏乐章刚说完那句话时明天深沉的表情,段易看得清清楚楚。   明天听到这话,一时有些莫可奈何。但他并没有纠正段易。   他想了想,只是问段易:“你怕我别扭什么?”   “嗯?”   ——我暗示得不够明显?   段易眨了两下眼睛,道:“怕……怕你觉得我想潜规则你什么的。毕竟我是你上司。你别往心里去。我真没那么想。我怎么能真惦记自己的下属?这不禽兽么。”   “禽兽”这个词语,似乎生生让明天住了嘴,把他那句卡在喉咙里那句反问咽了下去。   “嗯?你刚想说什么?”段易问。   明天瞧他一眼,笑着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小易哥。趁现在有空……不如你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被误会成gay的吧。”   误会怎么传出来的?段易想了想,那大概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有一阵子他妈逼着他相亲,他认识了一个姑娘,两个人交换了微信,一起吃过几顿饭,算是处于尝试着互相了解的阶段,还没到正式交往那一步。毕竟两个人连手都没拉过。   当然,这只是段易的想法。他觉得两个人一点都不了解,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一起,是对彼此的不负责任。但人姑娘不这么想。姑娘觉得,两个人这就算是在一起了。   段易公司那会儿刚创立不久,接二连三遇到问题,连他妈给他准备的婚房,都被他偷偷拿去卖了,卖房子的钱也都被他砸到了公司上。   段易忙,自然也没法顾及姑娘的微妙心理,他不知道姑娘心里有个天平,每天都在 “他只是工作忙其实他很爱我”、“好吧其实他根本不爱我”的天平两端反复横跳。   那天姑娘过生日,约了段易来自己家里。   她没有明确给段易说那天是自己的生日,但她在朋友圈发了无数只有段易可见的暗示,诸如“女生过生日最想收到男朋友的礼物是什么”、“这歌适合生日听”、“生日最适合浪漫的亲吻”、“我的生日愿望就是你”等等。   结果喜闻乐见,段易并没有收到这些暗示。他是空手去的,什么都没准备。   女孩儿看到他这样,已经很不开心了。好在她提前给自己准备了生日蛋糕,向段易表明自己今天生日后,就让他陪自己在家过生日。   之后,喜闻乐见的事情还在继续发生。   两人刚吹灭蜡烛打算切蛋糕,姑娘觉得氛围好,闭上眼睛,想让段易亲她。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没拉过手没接过吻,姑娘有时候担心自己不够有魅力,有时候又反倒觉得段易是正人君子,又或者他单纯是个不解风情的IT男,程序员都这样。   但这回她过生日,气氛又这么好,两个人再不接吻,好像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或者就算今天不接吻,那总该拉手了吧?   姑娘万万没想到,段易忽然接了个电话。   放下电话,段易看向她。“我借你书房忙点事儿。我得改个bug。”   抱起笔记本,段易冲向了书房。   姑娘忍不下去了,一把推开书房房门。“你走吧!你就是我遇见的最大bug!”   事后姑娘在等段易的道歉和求和的信息。她不是真的想让段易走,她只是单纯闹脾气。   但她没想到段易给她发了这么一条信息。   ——“抱歉。我仔细想过了,我现在还处在事业发展的阶段,没有结婚的打算,这几次接触下来,我发现我们也确实不合适。”   看到段易发来的这条信息,姑娘又听说了他把传说中的婚房给卖了之后,彻底死心。   事情到这一步,本来还谈不上引起误会。   但问题出在半个月后,这姑娘的闺蜜撞见段易出现在gay吧,而且连着两回。 第一回 ,是段易和哥们约着喝酒,纯粹是阴差阳错误入gay吧,还被一个找不到1的受看上了,意外在酒吧里小闹了一场。   这第二回 ,则是段易去37Bar接自己喝醉酒的表哥顾良,又被她瞧见了。   闺蜜替姑娘抱不平,势必要修理段易这个“渣男”,于是微博、朋友圈接连发消息炮轰段易是试图通过相亲骗婚的gay,还把这事儿闹到了段易他们公司去。   流言越演越烈,段易不仅被传成了gay,还被传成非常花心浪荡,每天约着不同的小受的、私生活糜烂的gay。   面对这不堪回首的往事,段易化繁为简,简单给明天解释了。“情况呢,就是这样。都是误会。我也不想的。”   明天听罢,片刻后问:“真没牵过她的手?”   “不怕你笑话,真没有。”   段易确实以为明天在笑话自己,毕竟这种事说出来真的挺糗。   然后他就听见明天说:“小易哥,你这性格吧,有时候我觉得特别难搞。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挺好的。要不是这样,或许我……”   明天没有说出口的是——毕竟他接触到段易的时候,时间实在算不得早了。   “或许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这样性格,就算有人跟你说他喜欢你,你怕都不相信。你会觉得他是不是闹了乌龙。所以他得想个特别的方法,让你不信不行才可以。”   “我、我也不至于……”   “要不然,就是除非先让你主动喜欢上。那才稳妥。” 第59章 心愿屋8   在河边略谈了会儿心之后, 段易跟明天沿着小河出发,差不多花了一上午时间把这片森林都逛了一圈。   自从来了这里开始,他们从黑河出发, 一路到达树屋的位置,之后又不断穿梭在森林中找能吃的东西。如此,在前期探索的基础上,加上今天整整一上午的搜寻,段易和明天再次确定, 森林本身并没有什么线索。   那么想要进一步了解,除了找NPC套话外, 还剩一条路可走——再去一次小屋。   于是吃过午饭, 明天和段易又来到了小屋, 正好撞见邬君兰也在门口徘徊。   瞧见她,段易颇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今天早上是苏乐章他们几个人恶心人,但段易那会儿一怒之下,有点像是对着所有人发的火。   邬君兰瞧见他们, 倒是毫不在意地大方一笑。“一起进去?”   “好。”段易点点头,率先推门走进小屋。   一番探查后, 小屋里并没有别人,段易便问邬君兰:“这回你应该不是女巫?”   “不是。”邬君兰道, “我是平民。其实……我有些话, 在集中讨论的时候没说。毕竟出于自保,我不想在明面上跟6号他们发生矛盾冲突。但实际上, 在巴士上听了你们那番谈话,我觉得6号为人不行。所以我不想站边他。”   “其实他最开始玩得还可以的,对我来说, 他和4号是真预言家的概率五五开。但我也不管了。《捉迷藏》的时候,2号是狼,但是救了我们。《开膛手的杰克》的时候,你俩是第三方,也一直帮我们。所以就算你们是狼,我也信得过。”   听罢这番话,段易还是颇有些受触动,再问她:“其他人去哪儿了?”   “NPC拒绝跟我们分享食物。那几个男的好像都陆续去森林里了吧,得再去弄点吃的。”邬君兰道,“若凡和莹莹回屋休息了。她们一会儿好像也会来这儿。”   所以,是薛景、甄高杰、苏乐章还有白立辉他们四个在一起行动。   段易心里有了数,暂时没多声张。   他来回在这屋子里走动了一会儿,最后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明天瞧他一眼,坐到了他旁边。“打算在这儿待一下午?”   “这次待久一点试试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段易道。   “行。那我陪你。”明天侧头望段易一眼,“正好我也有点累了,靠你睡会儿?”   “怎……怎么靠?”段易愣了一下,然后以为明天无非要靠肩膀,但他没想到的是,明天直接躺在了他腿上。   “哎你——”段易做了个要蹬腿的动作,却见明天四平八稳地躺下,闭上眼睛了。   这破旧的沙发其实非常小,明天又是大长腿,这么躺下来,其实一半身体都支在外面。段易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这么睡能舒服?”   “嗯。”明天嘴角翘了一下,不说话了。   段易扶额,冷不防一抬头,看见了窗台边的邬君兰。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捂嘴正在笑,见段易望过来,又欲盖弥彰地放下手收起笑容。   段易直觉不妙,小声问她:“啥意思?”   “没啥意思。我……过四十分钟再来,看看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现在就先走了。不打扰了。”邬君兰挥挥手,走人了,留段易一脸懵——打扰?打扰什么?   正好是午后犯困的时间,片刻后段易头往后面沙发上一枕,也睡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段易醒过来,却发现他和明天的姿势对调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是他躺在了明天的腿上。   打了个呵欠坐到旁边,老旧沙发登时发出咯吱一声,段易问明天:“没遇到什么事儿吧?”   “没有。”明天道。   “所以说我们早上开的脑洞应该没有错。”段易道,“从开始到现在,我们没有在小屋遇见任何妖魔鬼怪闹事,由此可见,这里或许真的没有蓉蓉口里的魔鬼。至少只要我们没有许大愿,它们就不会出现。”   “嗯。”明天点头,“所以,所谓的‘魔鬼’应该跟许愿直接相关。它不会主动出现袭击人。除非有人许大愿,它才会出现索取代价。”   “可咱们没法试验,不然可能出现可怕的后果。”   段易站起来,倏地莫名觉得头有些晕。他一开始以为是午睡后低血糖的缘故,但紧接着他的心脏狠狠一跳,继而眼前似乎迷迷糊糊出现了某个影子。   那个影子让他十分熟悉,可是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他看不清影子的脸。   他只能看见那个影子倒在地上,不断有浓稠的液体从他身体里涌出来,应该是血。与此同时,有利刃不断划过他的躯体,捅出更多的淋漓热血,直到把他割成碎片。   此情此景看得段易浑身一冷,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怎么了小易哥?”察觉段易的异状,明天立刻拉住他的胳膊。   “没事儿。”段易回过神来,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咱们先出去。这个地方能读心……也许待久了不是件妙事,咱们出去再商量。”   两人出门后,在回树屋的路上遇到了邬君兰。   段易表示小屋里暂时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但劝她一个人不要在里面多待,小屋能识别人心,搞不好会让她陷入某种不妙的幻觉。   邬君兰道了谢,暂时想不到主意,也就又独自回了树屋。   片刻后,7号树屋内。   段易喝了几大口水,情绪总算缓过来。   明天皱眉问他:“刚才你遇到什么了?”   “呼……没事儿……出现点乱七八糟的幻觉。有点像噩梦。倒也没什么。”   段易看向明天,“继续之前在小屋的话题吧。结合蓉蓉的说辞,玫瑰和山风的表现,以及咱们在小屋亲身的体验来看,我们的脑洞应该没有错。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想要得到什么,必须要付出代价,其实这也是很多故事里常见的套路。”   “现在的关键问题就在于……如何通关。找出小屋的秘密,这个通关条件太虚,我们到底该做到哪一步?”   “此外——”段易瞧向明天,“我有个问题特别好奇。我觉得你一定能解答。”   明天坐直了:“什么问题?”   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段易道:“你觉得这个副本的死亡风险是什么?”   听到段易这么问,明天几乎愣了一下。   段易紧跟着道:“别装傻。之前的事儿,你也算是认了吧?你还没有告诉你这样做的原因,我可以等。到时候咱们敞开了好好聊。在那之前,我不去跟你纠结太多有的没的。因为咱们现在还得往下走,纠结之前的事没有意义。”   顿了一下,段易再道:“既然你认了之前的事,这表示之前每个副本里,你都很快猜到了触发死亡的条件。所以这次我才想问问你的看法。”   “其实从捉迷藏开始,死亡风险就来得很快了。开膛手那个本里更是,我们外出探索的第一天,跟妮可附身的席非一个对视,就引来了子弹。”   “可这个本更难了,按理死亡风险也增加了,为什么我们现在看上去还这么安全?”   明天沉默片刻,开口道:“这个本的死亡风险到底是什么,我还不清楚。我只能说,有些本看上去越安全,反而越可怕。其实现在的玩家有思维误区。”   段易问:“什么误区?”   明天道:“他们以为囚牢里也许会更安全。其实并不一定。如果某种力量覆盖整个副本,囚牢里的人反而会被困住,继而遇到大麻烦。我之前遇到过一次……”   说到这里,明天有些欲言又止。   段易觉得他神情不太对劲,起身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摇摇头,明天看着他道:“没事儿。只是想到那次的经历,有些不舒服。那次我被刀,进囚牢进得早,屋子里一共有三个男人。其中一个……他杀了另外一个,开始吃他的尸体。”   “直接杀人?可这不允许暴力啊。”段易蹙眉。   “也许是因为他用了特殊道具,也许是因为他是在副本某种影响下做出的这种事,所以不算是个人的主观行为。总之他没有被强制登出游戏。他在我旁边吃活人,后来还试图杀我。”   明天的声音变得有些哑,段易刚开口想让他别说了,他正好也转了话题。“总之,那种情况下,囚牢外的生存几率要大一些。在囚牢内,玩家们被困在一间屋子内自相残杀,只不过分了男女两波。”   听到这里,段易有些问不下去了。   他锁眉看着明天,实在不知道他之前独自经历了什么。   明天的神色倒是很快恢复如常。   看向段易,他道:“小易哥,具体的死亡风险,这次我也不知道。但那间小屋你先别去了。既然你刚才出现过做噩梦的情况,那么也许小屋会对人的精神力产生影响。我们暂时不要靠近那里。”   段易点点头,明天又道:“这次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你想想之前,我们一定能在NPC中找到好人方和狼人方对应的逻辑。游园惊梦最简单,周振安是一个很好被辨认出的boss,他找来10个玩家帮他复活楚青,蛊惑了其中3个成为狼人,通过让狼人关好人进囚牢的方式,他逼迫好人赶快找到办法。”   “捉迷藏则复杂一点,狼人方的代表是茉莉,好人方是茉莉的人格茶花。关于茶花到底是谁,我们要调查了才知道。”   “开膛手杰克里,好人方是警察找来的,这个简单;狼人方是妮可,她比较隐蔽,我们需要经过推理,才知道她是真正的boss;牧师则属于第三方。”   “咱们这次,驱魔师是蓉蓉请来的。可她看上去实在无足轻重,并不像boss。那么狼人那方的人是谁呢?是谁蛊惑了12个驱魔师中的4个,让他们成为‘狼人’的?”   段易点头,面露些许赞许:“嗯,你的这个切入角度不错。那么,第一种可能,狼人那方,跟小屋本身有关。小屋前有座碑,上面写小屋埋了一个男人。也许那男人化作了小屋。所以小屋是有思想有意识的,可以蛊惑驱魔师。”   “至于另一种可能……咱们得从NPC切入。除了蓉蓉以外,玫瑰、玫瑰的各种助理……乃至山风,其实都有可能。”   在心愿屋许大愿,会付出代价。   山风替玫瑰许了三次愿,分别献出了寿命、眼睛和耳朵。   这是段易他们目前所能推测出的信息。   按这些信息来看,段易自认其实已经掌握了小屋的秘密。可关于如何通关,他暂时还没有头绪。这表示他了解到的秘密应该是还不全面的。当然,如果往不乐观的地方想,他们现在的脑洞实在错了。   但无论如何,接下来该如何走,明天刚才的话给了一个好的切入点。   如果从小屋里探查不到,那也许还得从NPC身上下手——分析他们谁才会是Boss。   段易已经从蓉蓉那里套到相当多的信息了。   于是离开树屋后,他把目光放在了其余NPC身上。   恰好要到晚安的时间了,玫瑰工作室的一堆人正在忙前忙后为她准备晚饭。   段易试着上前搭话,不过这些人一问三不知。他们不知道玫瑰来这里干嘛来的,更不知道她能够红起来,是因为来小屋许过愿。   段易试探了个遍,他们都只说——“我们家玫瑰是来找灵感的呀!她回去就要制作新专辑了,我们陪她来采风。”   “你们是谁?你们不是蓉蓉请来的保镖吗?他们说森林里可能出现野兽。你们是来杀野兽的呀!”   从普通的工作人员那里问不出信息后,段易打听到向导的去向,便和明天去找了他。   向导在河边钓鱼,说是玫瑰觉得鱼汤很不错,他得了蓉蓉给的钱,就过来钓鱼了。   正逢夕阳西下,河流与绿树都蒙上了一层橙色滤镜。   站在小河边,段易问:“请问你是不是对这一带都很了解啊?你知道这小屋的事吗?”   向导盯段易一眼,做了个“嘘”的手势,再指了指河里的鱼,大概是怕交谈声把鱼吓走。   段易立刻道:“这些鱼我们来搞定。你不必费劲。我们帮你义务劳动。作为交换条件,关于小屋的事,你能多说两句吗?”   向导思考了一会儿,做了个摊手的姿势。“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不该说的我不会说。”   段易想了想,道:“玫瑰的秘密我们都知道。我们是驱魔师。她是靠这个屋子发迹的……都懂,都懂。”   向导听到这里,神色似乎有些松动。   段易见状,赶紧乘胜追击。“小屋能实现心愿,你也懂?那兄弟,帮个忙呗。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魔鬼,你给我通个气儿。咱们这两天一起钓鱼一起吃饭,你也不能眼看着我们去送死啊?现如今挣点钱不容易,我们跋山涉水过来已经够苦了,别真死在小屋里了。”   “什么魔鬼啊,我没听说过。这你们放心吧。”   向导道,“只要别去许愿就是了。其实我只负责将大家从咱们村儿带过来,其他的事儿我不管。这些年,我见过不少人来这里许愿。头几次都没事儿,但大概越来越贪心吧,结果付出的代价越来越大,很多人都落不到什么好结局。”   段易不由问:“所以你是这附近村落的村民?”   向导点头。   段易再问:“那你是怎么知道心愿屋的?”   向导道:“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啊,当年我年轻还干的动活的时候,是个船夫,我们那个村子附近有一条大江,我每天起早贪黑开船去江上捕鱼,再回到码头上卖。有一天有一个年轻男人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开船带他去一个地方。   喏,就是这里了。他给我指的路。在遇见他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我们村子附近还有这样一片森林。说起来啊……”   笑了笑,向导道:“他当时给了我好多好多钱,我都吓坏了,后来我都没敢要。其实路也不远,我就捎了他一趟而已,哪儿能要人家那么多钱?”   听到这里,与明天交换一个眼神,段易再问:“也就是说,你第一次来这里,是被一个年轻男人带过来的?”   向导点头,段易继续问:“那之后呢?那些许愿的人,你是怎么遇见的他们,再带他们过来的?他们是怎么知道心愿屋的?”   向导道:“那些许愿的人?他们好像来自五湖四海吧。他们怎么知道心愿屋的,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那之后陆陆续续有外人来我们村,到处打听,知不知道我们村附近有条黑河,黑河包围着一片森林。我们村儿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啊,就我一个人知道。反正有报酬拿,比我捕鱼轻松,我就当了向导,时不时带一些人过来。”   段易问:“你并不是经常来这里?”   向导摇头:“黑河将整座森林包围,只能用船只进来。但这森林外的黑河很邪门的,每月只有固定的时间能过船。其他时间,船只过来的话,一定会出事。所以啊,这里不是天天都能来的。来了,也不是随时能离开的。”   段易皱眉:“这些事儿,都是那个年轻男人告诉你的吧?你不可能自己总结出来。你平时都不来这里。”   “是。都是他告诉我的。”向导道,“我第一次送他来的时候,他跟我订好了来接他的时间,还叮嘱我说,没事儿不要来这里乱逛,除了特定的时间,那黑河会兴风作浪,不安全。”   这事儿简直越听越奇怪。   段易忍不住问:“那年轻男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太多年前的事了。不太记得。”船夫道,“反正模样挺普通的。穿着也很简陋。他经常垂着头,一脸丧,看上去没什么出息。”   没什么出息?   这个词语就有些关键了。   小屋前的石碑上写的文字正是“没出息的男人。”   向导思考了一会儿,又道:“你刚才说什么心愿屋的……其实我一开始不知道这里能许愿的。我是在带过几个人过来后,某一次出于好奇,便偷偷下了船,跟着那些人往林子走,这才看到了那个小屋。一路上通过偷听他们的谈话,我知道这是可以实现人心愿的小屋。我进过小屋几次,真没看见过什么魔鬼。”   段易好奇地看他几眼。“那你没有想过……进去许愿?”   向导摇头:“我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许愿?我老婆漂亮孩子健康,不再捕鱼后,我在村里种田,足够自给自足。当向导带大家坐船来这里,还能获得额外收入。反正我很知足了。”   “再说了,我眼看着那些人进去前人模人样的,出来后不是没了眼睛就是缺耳朵,还有的胳膊腿直接没了。我觉得我犯不着许愿。我这个人可没什么野心。”   “行啦。你们不是帮我弄鱼吗?这晚饭时间到了,赶紧的呀!”   向导开始催促起段易和明天。   如此一来,两个人找来了鱼叉,又开始了忙碌的叉鱼工作。   等到晚饭的时候,段易想趁机再找山风和玫瑰搭话。   哪知玫瑰压根没下楼,至于山风,他又聋又哑,全靠蓉蓉等人帮忙递筷子盛饭,他全程一句话都不说,快速吃完饭,也就回屋了。   段易迅速放下碗筷追过去敲门。   山风听不见,他自然没等来山风开门,但他把玫瑰引出来了。   想好了一肚子套路的话,段易正要开口,玫瑰直接叫来了蓉蓉。“他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了嘛,找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来这里,是你惹的麻烦事。但请你自己处理好。不要影响我和山风。不要让他们靠近半步!再有,我的事一旦被外人知道,我要你好看!”   蓉蓉对着段易差一点就哭出来了。   段易也无奈,只得暂时离开。   ——看来从玫瑰和山风身上,他暂时套不出什么东西了。   其后,又到了晚上的投票时间。   段易并没有再去参与讨论,只是直接票了6号甄高杰。   10点后,票型出具,除了6号和10号苏乐章两个人票了段易外,其他所有人都票了6号甄高杰。   如此,甄高杰出局。   投票完毕,到了神职可以使用技能的时间。   魔术师最好赶在其他所有人之前发动技能。   端起平板盯着每个人的头像看了看,段易快速交换了自己和5号薛景。   明天那里,他已经没法再保他一次。   但明天现在接到了双金水,且又是个在通关副本上很熟练的大佬,这次女巫总没有不保他的道理。所以段易暂时还不担心他。   接下来,在晚上11点前,段易听到了一条广播。   ——10号苏乐章、5号薛景进囚牢。   到现在,3号彭程、5号薛景、6号甄高杰、10号苏乐章,一共四个疑似为狼的选手进了囚牢。   但游戏还没有结束。 第60章 心愿屋9   此时此刻, 明天正好待在段易的屋子里。   段易望向他,问:“跟你确认一下,如果狼人杀对局结束, 平板上的技能栏之类的全部会灰掉吧,我记得我们当第三方的时候是这样的。”   明天点头:“是。所以现在狼人杀的对局还没有结束。不过应该只剩一匹狼了。”   第一晚被首刀的是8号查丛飞。   次日白天两个预言家起跳。   4号康含音给2号明天发金水,6号甄高杰给8号发金水。   4号拿到了警徽,强势把3号彭程推了出去。   彭程,是一张在警长竞选时站边4号, 被4号归票时改为站边6号的牌。并且他留下了遗言,说明了4号选择首刀8号划水玩家的原因。   而这一晚, 4号预言家倒牌。   至此, 3、4、8名三玩家进了囚牢。   4号康含音倒牌的时候, 把警徽留给了7号段易,意在说明7号是她的金水。   等到白天来临,6号甄高杰则给2号明天又发了一张金水。   在他的视角里,4号是铁狼,她不太可能连续发两张真金水, 那么,在他查验了2号是真好人的情况下, 7号段易多半是狼,所以他想归票段易。   这日段易和明天联合驳斥了6号, 把他归了出去。   而再度入夜后, 最终倒牌的是5号和10号。   但段易事先交换了自己和5号的号码牌,所以实际被下手的是10号和段易拥有的7号。   按段易的分析来看, 4号是真预言家,那么6号一定是狼。   而根据彭程的遗言来看,让8号吃首刀的很可能是他, 因为他认可4号先刀划水玩家的策略,那么3号彭程大概率也是狼。   现在3、4、5、6、8、10一共六个人进了囚牢, 4号是真预的情况下,3、6是双狼,狼人杀对局还在继续,那么5和10就不能同时为狼。   躺回坐垫上,段易道:“关于今晚的双死,两个可能。第一,狼人刀了我,同时女巫毒了10号;第二,女巫没用毒,狼人刀的是10号,10号带了我,可他如果是狼王,没道理自刀,毕竟这局有个坚决不被骗药的女巫,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是真猎人。”   明天道:“6号归票你的时候,给出的理由在闭眼玩家看来其实挺有道理。那么,在白天投票的时候,他的狼队友通过发言,让好人倒过来踩你其实也很容易。他们没必要刀你。就算因为副本的原因,好人不愿票你,但狼人如果刀了你,反而说明你是好人。他们确实没太可能这么玩。”   “所以他们确实应该刀的是10号。因为10号跳了猎人,还站边6号这个悍跳预言家。”   瞳孔缩了一下,明天再道:“昨日6号要归你,我捞你的时候逼问他想验谁。我以为我诈话,把狼王诈了出来,没想到我诈出来的是真猎人。这么看,其实这次的狼人真的挺会玩。”   段易道:“其实我认可4号是真预,无非是觉得她没必要在那会儿自刀,何况她给我发了金水,把警徽给了我,这个表现很做好。我觉得她一直是以好人心态玩的。”   “我现在想起了我们一开始的分析。在竞选警长的时候,只有9、12给6号上票。3号彭程最开始也站边4号,后来是不得不站到6号这边。”   “最后跟着6号想撕警徽的,主要是3号彭程和10号苏乐章。我们当时分析,如果3、6、10三个都是狼,那么除了3号彭程,还有一匹狼在打倒钩。但如果10号是真猎人。那这意味着……”   两人一个对视,共同说出一句话:“6号的所有狼队友都在打倒钩。”   摆摆头,段易道:“咱们很多玩家一起走过来,有基础了解,我又跟5、6号有私人恩怨,另外还得考虑副本因素……如果没有这些的影响,纯玩狼人杀,没准我也得栽。”   “嗯。”明天点头,“所有队友打倒钩,舍弃一个警徽而已,污4号自刀,把她这个真预言家打死,且让所有狼队友都藏得很深,这是可行的。”   “再来……6号居然其实没有被我们套话。他是故意那样发言的,让我们以为他眼里只有9、12,而没有10号。所以,其实从始至终,10号在他们眼里都是好人。反而是我上了当,以为他没有看见10号,逼10号跳了猎人。”   听到这里,段易瞧明天一眼。“不,不算你上当。你只是为了捞我而已。这样一张愚猎人,留他也没用。”   明天笑了。深深看段易一眼,他再道:“总之,现在的情况应该是,10号跳出来是猎人后,狼人刀了他,想让他随便带个人走,结果他带了你。幸好你是魔术师。”   “唔……”段易吐口气道,“现在就看5号是不是狼了。如果他是狼,场上只剩一个狼,且是狼王。如果他不是狼,那场上还有两狼。”   现在囚牢外只有6个人了,继续盘下去也不难。   ——1号邬君兰、2号明天、7号段易、9号许若凡、11号白立辉、12号尹莹莹。   明天想了想道:“6号没被我套话,逻辑上一直很清晰,也很有策略。但照我看,他没这个本事。应该都是5号教他的。所以5号应该就是第三匹狼。”   段易听到这里,略作思忖后道:“5号如果是狼,我想他不可能有偷窥镜。否则,如果他知道我是魔术师,肯定得斟酌一下,不一定敢直接刀10。那么他应该只是见过其他玩家用这玩意儿,又或者只是在道具商店里看到了,所以玩个套路。”   “嗯。”明天道,“反正到现在,狼人杀倒是好赢。剩下的就是副本了。”   “是啊。副本……”   段易躺在了草垫上,觉得这副本简直信息少到让人头疼。   他只得把山风和玫瑰的故事先顺了一遍,然后再把向导的话回忆了一遍。   “山风和玫瑰的故事,只是说明心愿屋实现人的心愿时会索取代价。但关于这心愿屋更深层次的秘密,它从何而来,它为什么要建立在这里引人过来付出代价,这就值得深思了。”   “目前为止,每个副本都跟一首童谣有关。而童谣里往往藏着提示。童谣里提到过‘一个没出息的男人’,这个男人一定至关重要。向导故事里的年轻男人,也许就是这个人。”   “向导说,是这个男人主动找到他,让他带自己回这片森林。我可不可以理解为,那男人就是从这片森林里来的。所以他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熟悉黑河什么时候能让船只通过。”   说到这里,想到什么,段易一下子坐了起来。“这里面有个问题。向导说,那年轻男人让他开船送自己回来后,让向导在船上等着接他。这意味着这男人可能是没有自己的船的,也没有其他可以离开这里的渠道。如果是这样,他第一次离开这里,是怎么离开的?”   沉默了一会儿,明天开口:“你问向导话的时候,有个问题问的很关键。那就是那些人是怎么找来这里的。船夫成为向导,是因为遇见过那个年轻男人,帮他带过路。而陆续有人找到这个向导问路,请他送自己来黑森林,这一切都发生在向导遇见年轻男人之后。”   “没有人会凭空知道,这世上某个地方有一片黑森林,而森林里有一栋可帮人实现心愿的小屋。越来越多的人会知道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刻意散播了消息。”   传说中,遥远的地方有一条黑河,黑河包围着一片森林,而森林里有一座心愿屋。   据说心愿屋可以实现人的心愿,但人们不一定相信这件事,除非眼见为实。   听到这样的传言后,他们跋山涉水来到这里,走进小屋。   随后他们发现,只要心里想到什么,就可以看到相应的幻觉;而如果想要吃的喝的,小屋也能给你变出来。   有了这样的体验后,人们会相信——这个小屋是真的有魔力的。   那么,接下来如果他们许下大愿,并收到小屋索取代价的要求,他们自然而然会认为,这个交易是可行的。   与此同时,人们不可能凭空知道心愿屋的传言,以及它的具体位置。   相关的消息,一定是有人出于某种目的散播出去的。   小屋前的石碑上写有歌谣:“死了一个男子,一个没出息的男子,懒得动手把他埋在坟墓里。头滚落在床下,四肢散乱的在房间里。”   所以,歌谣表明有一个没出息的男人死在了房间里。   但现在已知还有个“没出息的男人”,他走出过森林,遇见了船夫。   很有可能就是他,对外散布了心愿屋的相关消息。   细碎的线索渐渐在脑中串成了一条线。   段易开口道:“所以,小屋制造的幻觉、简单的食物,也就是咱们分析的头两层愿望,其实是引诱人们的手段。这些手段让人们相信,这里确实有魔力。以此,小屋诱惑他们许下大愿,再索取它想要的代价。”   “至于那个男人……会不会是他死在这里后,他的灵魂力量一类的让小屋活了过来?他即是心愿屋,心愿屋即是他,他也可以脱离心愿屋独立存在。所以,他离开森林,先是去附近村落,通过给船夫钱让他带自己来这里,并告诉船夫黑河什么时候能通船……”   “他这是给自己手把手培养了一个向导。这样一来,当他散布了这里有心愿屋的消息后,当真陆续有人慕名而来,他们只要在附近村落里打听,就可以找到能带他们来此处的向导。”   段易越说,越觉得这个脑洞可行。   目光微微发亮,他道:“其实这甚至有点像搞饥饿营销。那男人不能让小屋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也不能让人人都能轻松找到这里,那样会削弱小屋的神秘性和诱惑性。所以他只隐秘地安排了一位向导,要让大家到处打探,才能找到他,继而找到这片森林。”   “最后,其实也只有那些欲望强烈、极度渴望做成什么事的人,才会凭借一个谣言千山万水找来,再挨家挨户打探,以至于能找到一个果然知道黑森林所在的村民当向导。”   明天接过段易的话道:“你说的故事逻辑,我基本同意。不愿花心思打探的人,实现心愿的欲望也不强烈。最后真正找到小屋的人,一定在路上就花费了很大的心思。他们既然可以为了一个不知道是否真实的谣言跋山涉水,也会为了实现心愿,而甘愿付出巨大的代价。”   “如果所有人都能轻松来到这小屋,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可能在听说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后,就退缩了。比如那向导,他就不愿意为了实现所谓的愿望,而付出任何代价。”   “去外界散布一个似是而非的谣言,再在附近找一个村民开船带自己来森林,刻意让他知道了通往森林的路和渡过黑河的方法,从而让他当上潜在的唯一‘向导’……通过这样简单而又巧妙的手段,这个‘没出息的男人’,给小屋找来了绝对合适的‘客户’。”   明天眯了眯眼睛。“所以,是一个男人精心安排了这一切,吸引有极大欲望、并愿意付出代价的人来到这里。但这小屋真正的作用,那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没出息的男子’是谁杀的,这些还要探寻才知道。”   ·   次日清晨。   囚牢外的六个玩家围坐在一起喝鱼汤。   段易望一眼大家,说:“我觉得神职今天可以跳出来了。应该还剩一匹狼。女巫到底是谁啊?我太好奇这局的女巫了。”   12号尹莹莹是最先回答他的话的。“其实……我越看越糊涂了。如果昨晚游戏结束,那还好,可游戏没结束啊。你不会真是狼吧?”   “我怎么是狼了?”段易反问。   “4号发言特别好,加上她不太可能自刀,所以她有真预言家的面。可现在……我有点看不懂了。我觉得6号没有狼队友。”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尹莹莹继续解释道:“我看的清我自己的底牌,并且我也相信9号许若凡姐姐是好人,警长竞选的时候,只有我俩站边6号。后来,我俩改了票。最后只有3、10站边他,跟他撕4号的警徽。可现在……”   “3号是被迫站边他的牌。而10号……现在我发现他好像不是狼,而是真猎人。所以,6号的狼队友在哪里?这么看,我倒觉得他是真预言家了。”   段易想了想,问:“你能肯定10号是猎人,是因为女巫昨晚没有毒人?你和9号其中一个是女巫?”   尹莹莹点了头,但没具体说她俩谁是女巫。   段易便道:“这就是这次狼玩的溜的地方。他们就是所有人都在打倒钩。”   尹莹莹眨了眼睛。“可是……其实从逻辑上讲,都讲得通。那昨天出完6号,今天该出你打平衡。按理我们今天应该撕警徽。当然了,我只是说从狼人杀的角度。但考虑到副本什么的,我不票你。我相信你为人,也相信你的能力。。”   段易不及反驳,只是问她:“你们女巫现在毒药也没用,解药也没用吧?”   尹莹莹点点头。   段易再道:“那我告诉你。我现在是魔术师,我第一晚没有换人;第二晚换了明天和你;昨晚换了我和5号。所以,今晚我还可以保人,而女巫也双药在手。外加警徽还在我手里。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打明牌。就算双狼在场,他们也打不过我们。”   “咱们一路走过来,1、9、12,你们三个我觉得我还是挺了解的。如果还有两狼,那另外再说。但如果只剩一狼在场——”   段易看向11号白立辉,“我倾向于认为,这个人是你。这一整局你都默默打倒钩,不怎么说话,很不引人注目。但实际……你可能是最后一匹狼,且是狼王。要不你就承认了。别装了。咱们在上个副本合作得挺愉快的啊。”   白立辉:“…………”   片刻后,他挠挠头:   “别这样。好歹让我演完这一天。”   段易笑了。白立辉轻咳一声。“其实我这次狼队友真的玩的可以的,不过……”   看着段易和明天,白立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上次我跟段易在《捉迷藏》的时候,一起被关在了囚牢里。不怕你们笑话,我听到广播宣布好人失败的时候,吓得都尿了……”   “在加入你们这批玩家之前,我和当时的5号,还有若凡、莹莹,只有我们四个狼人活了,其他好人都死了。所以我那次是真的怕。但后来我发现……明天居然帮了我们。最后也他和段易抗的茉莉。包括《开膛手》也是,你们是第三方,但没抛下我们。这次我尊重我的底牌和队友,前期认真玩的。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必演了。”   “3、5、6是狼。我是最后一匹。你们今天投我,明天投我,都行。但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晚点再把我弄进去。探索副本,我也想出一份力。”   ·   讨论完狼人杀的事,上午这六个人又去了一趟小屋。   小屋还是那个小屋,没有任何变化。   段易再度想拆家的时候,又被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跑过来的蓉蓉给拦住了。   蓉蓉表示,求求他们千万别乱来,山风下午还要过来,小屋对他和玫瑰还有用。   听到这里,段易知道等山风耳朵的伤好了些许后,他就又要来帮玫瑰许下新的愿望了。   如此,看来这回NPC的戏还没有结束。   于是玩家们决定下午躲在附近看戏,等彻底把剧情观察清楚再说。   中午六个人一起做了顿饭,当然,段易和明天主要在打下手。   期间,明天在向邬君兰请教剖鱼、清理内脏、如何去腥等等一系列事宜。   瞥一眼在不远处捡柴火的段易,邬君兰很懂地问明天:“现在都是上面的做饭?下面的是不是以后只要坐着享受就可以?”   闻言,在旁边洗碗的许若凡和尹莹莹立刻惊讶地瞧向明天,似乎也在等待他的答案。   明天非常平静而淡定地点点头:“嗯。毕竟我要照顾他。”   邬君兰很满意地微笑了,朝若凡和莹莹挑眉飞了个眼神。   ——都说了你们太年轻。   许若凡、尹莹莹:“???!!!”   把野菜摘好的白立辉望过来。“啥?你们在说什么上面下面?”   邬君兰低头:“做饭做饭。没事。”   正巧这时段易捡了稻草过来,折了一些放在铁锅下面烧。   白立辉拍了下段易的手臂。“他们在说什么上面、下面,你知道他们在说啥不?”   段易很疑惑。“下面?什么下面?我们哪儿来的面条吃。你清醒一点。”   白立辉:“哦。”   明天,以及三位姑娘:“…………”   ·   午后,众人吃饱喝足,暂时就在做饭附近找了树桩靠着休息。   他们没回树屋,而是选择在这里打盹儿,自然是为了等玫瑰和山风他们再去心愿屋许愿。   明天和段易并肩靠在树后。   不知不觉,明天背靠树睡了过去。   等他再清醒的时候,是被一个声音唤醒的。   那声音幽幽的,像是来自幽冥,又好像是来自他的内心。   等明天睁开眼站起身,他发现那声音是从小屋方向来的。   紧接着,周围的树和人全都产生了扭曲,好像整个空间被什么东西扭转了。   下一瞬,出现在明天眼前的是一个类似于古代角斗场的场景。   角斗场在中间。看台上放着两间囚牢。   囚牢是一根根木头钉起来的,中间有很大的缝隙。   而透过这缝隙,可以清楚地看见角斗场上发生的事情。   人如明天,见到此情此景,居然手抖得厉害。   他整张脸都成了白色,后背上有冷汗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隐隐约约有一个人被推上了角斗场,明天盯向他,几乎目眦欲裂,然后他试图向那个人跑过去。可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了囚牢里,无论怎么使力,他都无法逃出去。   那人到底被推到了场中央。   烈日如火,直直打在他的肌肤上,隐隐可见皮肤被锁链勒出的道道伤痕。   一把刀旋转着往下,第一刀切的是他的前额。   “不——!”明天听见自己咆哮着出声,声音像愤怒的野兽。   可他是没用的困兽。他想不出一点办法。   他只能无助地在这里嘶吼,任咸湿的液体不断地从眼里落下来。   但这会遮挡他看那人的视线,于是他用力抹了一把眼睛。   听见他这怒吼,那人挣扎着起身,鲜血染红了他的睫毛,隔着一片血雾,明天看见他与自己对望。   在那样的剧痛中,烈日下的他居然冲自己笑了笑。“小天,我不疼。你别哭。”   “小天,你要……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活下去。活到离开这里的那一天。”   明天确实不想哭。可是眼前的一切已经因为泪水而变得扭曲而模糊。   他像是身处阴暗冰冷的泥沼,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   可他想找到段易。这让他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几乎再也崩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明天,我听到了你的心愿。我知道你想改变这一切。始作俑者是谁,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还知道你买了茉莉的斧头。把它拿出来吧。拿出来后,你将所向披靡。”   “嗯……你的仇人都进囚牢了是不是?我帮你实现心愿,我帮你把囚牢的门打开,你就可以进去砍了他们,还不用接受强制登出的惩罚。”   “那么,为了实现这一切,你打算用什么作为交换条件呢?”   “你的眼睛可真漂亮,可光是它们,是不够的哦。” 第61章 心愿屋10   大概是从胸腔深处迸发出的夹杂着痛苦的嘶吼声太过巨大, 以至于淹没了所有其余的声响。于是现在回忆起当日的情景,所有的一切竟如无声播放的彩色默片。   一刀切下去,再带着淋漓的鲜红扬起来, 挥洒出血珠无数。   这个动作不断、不断地重复,明天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刀一刀数。   刀起刀落,血珠随之飞溅再散落,一道血, 再一道,又一道……鲜血一次又一次迸溅出来, 将明天眼前的所有景象不断地染红、染红、再染红。   他一直在数, 刀落了整整一百零八下, 虚空之中,那片血雾的颜色不断加深,最后似乎形成了巨大的深红色血幕。   苍穹碧蓝,烈日如焚,远处有青山和绿树……可一切一切的景象, 都被那道血幕所遮掩,让明天所有关于那一天的记忆都只剩下一个字——红。   世界都被他的血水染红了。   这么……这么这么多的血, 他该有多痛?!   明天不知道囚牢内的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眼前的人被活生生切割成了碎片。   而当他恍然跪倒在地的时候,发现自己满头满身的血, 十指的指甲盖也全部被掀翻……大概是想强行脱离囚牢的时候造成的。   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仿佛所有的痛觉都凝结到了心脏位置, 随着那人被一刀一刀切割的时候,已经痛至麻木。现在他五脏六腑都结了冰, 乃至四肢也不再有任何知觉。   后来呢……   后来明天独自刷了好多好多副本,只为挣得足够的金币,换一个救段易的机会。   只是副本越来越高级, 玩家随之越聪明、同时也变得越残忍。   比如他见过囚牢里吃掉同伴的玩家,那些鲜血让他想起了被凌迟的段易。   那时候他其实想过要救那个被害的队友,可他同样没有办法。他经验尚浅,金币也还远远不够,买不了他真正需要的那些道具。   所以他得继续走下去,彻底掌握这个游戏的规则才行。   他得变强大,变冷漠,也要变得足够残忍,就和后面他遇到的所有玩家一样。   这游戏继续走下去,恐怕不会活下一个善良的人,留下的全员都是恶人。   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刹那间的犹豫和心软,或许就将步入万劫不复。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对那时的段易坦白过自己的身份。   段易对他说过的话,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要被原生家庭所影响。他们的错误,乃至犯过的罪行通通与你无关。小天,其实你是我见过的非常简单和阳光的年轻人。你身上有种很干净的味道。这非常难得。”   曾经的段易觉得他很干净。   可独自跋涉到现在,明天自觉已经满身血污。   “苦练武功想杀掉武林盟主为民除恶的剑客,最终成为了武林盟主;屠龙的少年成为了恶龙;茉莉想为自己报仇,最终却成为了杀死自己女儿的凶手……”   “当一个人想以暴制暴时,他得当心,别把自己变成下一个恶魔。”   ——而这,却是现在的段易对他说过的话。   明天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会被段易厌弃。   可是当他踏上这条路,就已经回不了头。   就像是那些为了一个谣言就肯跋涉千里找到这片黑森林的许愿人,明天踽踽独行这么久,为的不过是改变一个结局。   时间不是线性的,他想在所有的叠加态里,找到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现在他来到了心愿屋,他和段易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一切还没走到不可挽回的那步。而那三个人就被关在囚牢里……   就剩他们三个人了。除掉他们,一切就都可以结束。   他想要的完美结局就在眼前。   ——只要他答应小屋递出来的信号。   许下心愿,囚牢打开,他拿起第二个副本结束后购买的【茉莉的斧头】,走进囚牢把他们三个人砍死就可以。   这多么容易?他再不用做任何设计,他只要轻松走进去把他们砍死就可以。   不、等等……   这是心愿屋的蛊惑。我不能中计。   我那么努力才到达这里,我自己也可以杀了他们,我不需要靠你。   嗯……茉莉的斧头,茉莉拿着它一定可以直接劈开囚牢的门。所以我也一定可以。我不需要你开囚牢,我现在直接砍了他们就可以。   打开随身的包,很快找到一把斧头,伸出手,明天将它握在了手里。   ·   另一边,大约半个小时之前。   段易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充斥着血和腥甜的气味,那种让他莫名心悸的感觉再度出现,让他有些不安地一下子惊醒,继而站了起来。   他旁边的明天看上去睡得熟了,不远处邬君兰和白立辉也分别靠着两个树桩打盹儿。   许若凡和尹莹莹倒是醒了,过来找到段易,说是刚才看见山风和玫瑰出现了。   ——山风独自走向了心愿小屋,玫瑰则在树屋附近等待,她的神态有些着急,不停地来回掐自己的手掌。   事不宜迟,段易想了想,暂时也就先跟她们两人一起跟了过去,暂时没叫明天。   他觉得明天这几天可能没睡好。毕竟这树屋条件太差,屋子潮湿闷热,段易经常都听到明天夜晚在草垫上翻来覆去。   段易寻思他现在也不过是去探探情况,了解一下小屋故事,应该遇不到什么危险,就让明天安心在这里休息。   如此,明天、邬君兰和白立辉继续在树桩旁打盹儿。   段易、许若凡、尹莹莹三人则避开玫瑰所在的位置悄悄去了心愿屋。   三个人悄然从小屋后方贴近,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山风正站在客厅中央。   他口中念念有词,神态有些魔怔,就似乎在和谁隔空对话。   不过段易虽然将耳朵贴在了窗户上,但并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上回从玫瑰和山风的谈话来看,山风献祭耳朵的时候,在小屋待了一整夜。   但这次他居然在小屋内念念有词一番后,很快就离开了。   如果三个人都从小屋后方绕出去跟踪他,太容易暴露。   于是段易跟俩姑娘说:“我去跟踪他。你俩就躲在这儿,可以透过窗看看小屋内会不会发生什么。”   俩姑娘点头表示认可,段易便猫着腰,借沿路的灌木掩盖身形,一路跟踪山风。   山风一路拄着盲人拐杖,走得十分缓慢。   但大约是已经瞎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或者已经对小屋周围的路很熟悉了的缘故,他走得非常流畅。如果不知道的,或许从背影看不出他是个瞎子。   树屋前,玫瑰在等山风。   她依然戴着墨镜,这次还额外举了伞,几乎把整个上半身都遮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躲狗仔躲习惯了,她到这种深山老林里也改不了这种装扮。   山风自然而然地走到玫瑰跟前,两人谈起了话。   段易顺势躲在了一棵树后偷听。   玫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惊讶、也有些着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问完话,反应过来山风听不见,玫瑰便在他手心上写字。   过了一会儿,山风开口道:“我跟小屋对话了。它这次……要求的代价有点多。”   玫瑰的动作露出些许迟疑,而后继续通过在山风手心写字的方式问问题。   大概玫瑰问了小屋这次索取代价的是什么,山风声音沙哑地回答道:“你想许的愿望很多,它要我一条腿,一支胳膊,外加二十年的寿命。”   玫瑰又写下一句什么,山风问她:“我瞎了,聋了,如果没有胳膊没有腿,还彻底成了老头子……比你大四十岁的老头子,你真的会对我不离不弃吗?”   玫瑰把伞扔了,急切地抓起他的手继续写字。   山风道:“可你之前的绯闻,我听说了。”   玫瑰越来越急了,吼出一句:“绯闻怎么能信?现在就是太多人黑我,所以这次来,我想把被人黑的事情也搞定。我想许愿,永远不被黑,我想让我的粉丝永远喜欢我!”   又是吼完这一句,玫瑰才想起来他听不见。   她有些气急败坏地瞪他一眼,甚至握拳砸了一下旁边的树干,高跟鞋狠狠在地上一跺。   也幸好山风瞎了,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吸一口气,玫瑰重新在他手心写字,应该是在解释绯闻问题。   这个时候山风开口,语气沉重地问出一句:“可是,还有一个代价,我没有告诉你。小屋说,它想要我的爱情。也就是说,我为了帮你实现梦想,瞎了、聋了、老了,以后还会缺手缺脚。这些都算了。可是如果我的爱情被它收走了,你就不会爱我了。这样一来,我们还怎么相守一辈子呢?”   “可、可是……可是我……”玫瑰真的急了慌了,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如果小屋想要我的命,其实我可以给。”山风的语气充满了苦涩,“可它不要我的命。它要拿走属于你我的那份爱情。玫瑰……我宁死,都不想失去你。可是你呢?”   “现在你的答案……仍然是想让我去跟小屋交换吗?”   许久之后,玫瑰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了山风掌心,让他手掌几乎一颤。   “对不起……对不起……”玫瑰哭着道,她一边在他掌心写字、一边道,“我不会背弃你的。其实……其实真的山风,很多夫妻相处到最后,他们之间也不是爱情,而都变成了亲情。所以没关系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照顾你。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一辈子。”   “好。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山风的声音登时哑得如砂砾划过白纸。   他整个人站在树林中,显得行销骨瘦,无比寂寥。   风在他们之间吹了几个来回后,山风缓缓转过身,继续拄着拐杖往前走。“我、我再跟小屋谈谈。玫瑰,我和你不一样。没有你的爱,我用这副形貌活着,根本没有意义。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去死。我问问小屋,可不可以让我死。如果我没有出来,那就表示我死了。”   说完这句话,山风头也不回地走向心愿屋。   盯着他的背影,段易不由想——所以这是一个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故事?   这回他走向小屋,会发生什么呢?真的连命都不要了?   段易一路跟着山风回到小屋,看到他驾轻就熟地推门走进去。   望了一会儿那紧闭的房门,段易的目光移到了房屋前刻有歌谣的石碑上。   思考起这歌谣与小屋的关联和寓意,段易暂时没注意小屋内的情形,也没走到小屋背后看许若凡和尹莹莹的动静。   冷不防他一抬头,发现山风似乎从客厅中消失了。   段易觉得诧异,上前扒着窗户仔细看了看,山风确实不见了。   略作思忖后,段易走进小屋,他将客厅、次卧等房间一一走了一遍,完全没有看到山风的影子。他这个大活人,居然就凭空在屋中消失了。   ——难道将生命献祭给小屋,意味着他会消失?   段易正觉诧异,忽然听到小屋后方传来了尹莹莹的尖叫。   打开身后的普通背包,段易拎出一把黑伞,立刻朝小屋后方奔了去。   小屋后方并没有出现野兽或者什么妖魔鬼怪,但许若凡好像是忽然失了神志,段易赶到的时候,正撞见她一个劲儿地往墙上撞。   尹莹莹力气小拦不住,让她撞了好几下,这会儿她已经头破血流。再任由她继续下去,恐怕她真的会把自己撞死。   可许若凡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一样。她也不怕死,她只是沉默地黑着脸,一把推开尹莹莹,奔着墙就又要撞一个狠的。   段易立刻上前拽住许若凡的手腕,再用力把她往后一拉。   许若凡撞墙的时候速度快、用劲大,段易这么一弄,借力打力,让她立刻栽倒,背部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如此,段易既避免了她活活把自己撞死,又可避免自己暴力对待玩家。   只不过这么一来,段易也出于惯性跌倒在地,后背和胯部都有些擦伤。   许若凡倒在地上,很是懵了一阵子。   尹莹莹立刻跑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哭着问她到底怎么了。   见状,段易站起来,刚松口气,哪知许若凡一把推开尹莹莹,又要朝墙壁撞过去。   段易故技重施,再度让许若凡摔倒在地后,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朝她脑门上淋了过去,再狠狠掐了一把她的人中。   他也不知道这办法有没有用,但许若凡看上去像是陷入梦魇了,在不对玩家采取暴力手段的情况下,他也只有采用这种迂回的方法姑且一试。   “这小屋估计有古怪。我先带她离小屋周围。”   不清楚被冷水淋的效果到底如何,但尽管眼神还有些呆滞魔怔,许若凡到底暂时安静下来,没有立刻又跳着要去撞墙。   于是段易立刻背起她往树屋的方向跑。   一路到树屋的位置,许若凡都没有再闹。   段易把她放了下来,发现她眼神稍微恢复了一些清明。   “看来远离小屋是有好处的。莹莹,你去拿点水来。如果她再魔怔,就用冷水淋她试试。啊,别忘了,掐她人中。”   段易刚说完这话,却又听见他们中午休息的树桩附近传来了女生的惊叫声、以及男人的怒吼声。   暗道一声不妙,段易拔腿奔了过去。   这一下,他就见到了让他极为震惊的一幕。   ——明天如浑身浴血的修罗,他举起一把斧头,正一步步朝白立辉走去。   邬君兰惊恐地扛起一把黑伞迎了上去。   一击之下,黑伞应声而碎。   随后明天漠然地看她一眼,又走向了白立辉。   白立辉的额头和脸颊都有擦伤的痕迹,全身的衣服都沾满了泥,看来他刚才为了躲斧头,已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妈的,明天你清醒一点!我跟你没有仇吧!我他妈的,系统倒是没判你违规。我刚试图反击怎么就差点变透明凉了呢!”   吼出这一句话,白立辉转身拔腿就跑。   而在他拔腿的瞬间,明天一斧头朝他砸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坑。   狂奔的时候,白立辉看到段易,宛如看到了救星般眼神一亮。   “段易,明天他好像发疯了!还有啊,他这斧头哪儿来的啊?我瞅着怎么那么像茉莉那个啊?他跟茉莉一样发疯了吧?我们怎么办啊!”   “唉我去,算了,先别管这些。你也跑!跑啊!”   段易没跑,他只是站在原地,迎面瞧向了明天。   明天没有看段易,也没有看任何人。   默默把斧头从地上拔出来后,他继续坚定不移地朝白立辉走了去。   他面带煞气,双目赤红,整个人看上去森然、暴戾,如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   “明天!”段易登时朝他嘶吼着出声,“你为什么要杀他?”   明天的声音无比淡漠。“因为他阻止我去囚牢。我要去囚牢杀人。他看见了,居然敢拦我。”   “你为什么要杀囚牢里的人?”段易问他。   “不关你的事。你要是拦我,我连你一起杀。”明天冷漠说道。   段易一下子皱眉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谁阻止我杀人,谁就是阻止我救他的罪人。而罪人,是我不可能饶恕的。”   明天说着这话,忽得加快脚步,急速地朝白立辉追了过去。   段易骇然之下,迅速展开行动,追着明天一路往前狂奔。   一边跑,段易一边追问:“他是谁?你要救谁?”   沉默了一会儿,明天开口道:“段易。我要救的人……是段易。”   段易立刻道:“可我就是段易。明天,你停下来。你回头看看我。”   明天置若罔闻,他一身黑衣如离弦利箭,顷刻间已行至白立辉身后,又朝他举起了斧头。   段易在他身后嘶吼出声:“明天,停下来。我是段易。我是你小易哥——!”   紧接着,也不知道怎么,段易面前三度出现一个倒在血泊中不断被刀切割的影子。   不过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   他发现那影子似乎正是他自己。因为在不知不觉间,他与那道影子重叠了。   他发现自己的头顶有足以焚烧大地般的烈日,他眼前则是无数血珠形成的血雾,那是从他一道又一道伤口里迸出来的。   而透过这一片血雾,他望向了一座木头制成的囚牢。   那里面有一个人试图强破囚牢而出。   他一刻不停地用手臂砸木门,不断用后背、腿、膝盖、乃至头颅一遍又一遍撞击那道原本应该薄薄的、并不算多结实的木门。   可偏偏如蚍蜉撼树般,他不能撼动那木门分毫。   他被撞得浑身是伤,满头满脑都是血。   段易还清清楚楚地看见,有晶亮的液体从他眼眶中不可遏制地流出来。   ——那是他在流泪。   段易听见自己开口对他说:“小天,你别哭。我不疼。”   小天。小天。小天。   心脏猛地一跳,段易顷刻间从幻境中醒过来。   面前的黑色身影与幻境中困兽般的人物渐渐重叠,段易就这么盯着明天的背影,用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喊出一句:“小天,是我,我是段易,你回头看看我!”   “小天,你停下来,到我身边来!”   段易这几声之后,在他的前方,明天胳膊举起斧头往下轮的动作骤然一停。   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明天握斧头的手似乎抖了一下。   段易没有半秒停顿,立刻跑到明天身后。   然后他伸出双臂绕至明天身前——将他紧紧抱住了。   明天仍维持着举斧头的姿势,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他整个人像是瞬间化作雕像般冻住了,只是长久地愣在原地。   段易双臂愈发用力地揽住明天的腰腹,让他能靠得自己更近一点,能切实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乃至自己的呼吸。   鼻尖几乎贴着明天的后脖颈,段易道:“小天,你清醒过来。你不要害怕。我就在这里。我还在。能感觉到吗?我就在你身后。”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段易总算听见明天开口:“小……   小易哥……?”   听到这一声,段易总算将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呼了出来。   紧接着,明天的手臂下垂,手掌松开,“叮”得一声,斧头嵌在了泥土中。   “小天,都没事了。都是幻觉。刚才许若凡也是——”   段易话还没说完,发现明天掰开了自己的手,将自己推开来了。   段易几乎一愣,可明天马上转过身,一把揽过他的腰,再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段易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幻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抚他,只得不断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和后背。“没事了。都没事了。”   明天没有说话,只是在抱了段易一会儿后,躬下身把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再几乎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脖颈中。   明天的呼吸就打在段易脖子上,吹得他有些发痒地缩了缩脖子。   因为明天个子比他高一些的缘故,他俩这个姿势简直有些别扭。   但别扭归别扭,段易由着他,暂时什么都没做。   直到又过了许久许久,明天似乎总算缓过来一些了,段易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只是……”   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明天问他:“你是怎么突然……叫我‘小天’的?” 第62章 心愿屋11   怎么叫出“小天”这两个字的, 段易其实也说不太清楚。   他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场景,道:“我好像产生了幻觉,幻觉里我俩都血淋淋的。我看见幻觉中的我叫你‘小天’来着。这名儿不错, 以后我还这样叫你?”   闻言,明天将段易抱得更紧了一些,但没有说什么。   段易想了想,再道:“小屋应该是在通过某种幻术影响我们。我们或多或少都产生了幻觉。只不过目前你和许若凡受到的影响最大,这恐怕就是这个副本的死亡风险。搞清楚为什么你俩会受最大影响, 也许我们后面就能彻底规避。”   说完这话,段易就感觉明天的手掌贴在自己腰上, 居然继续将自己往他那边揽了一下。   危机时分, 两个人互相给予安慰性质的拥抱其实很正常。   但现在他俩这个姿势好像……有点过分亲密了。   尤其段易冷不防抬头, 发现白立辉和邬君兰都颇为好奇地往此处观望。   段易被那两双眼睛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拍了拍明天的手臂。“好些了没?好些了就——”   他话没说完,明天另一只胳膊抬起来,手直接按住了他的后颈。   段易:“……”   ——知道了,看来是还没好。   段易想了想, 估计明天刚才陷入了某种幻觉、继而遭受了莫大的刺激。所以他还是先什么都别做,就这样任他抱一会儿。   但没过多久, 树屋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闻言,白立辉与邬君兰立刻跑了过去。   段易再度拍拍明天, 掰开他的胳膊。“咱们去看看。”   语毕, 似乎觉得明天这会儿的表情显得有些黯然,段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上前直接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人往树屋方向而去。   明天怔了一下,旋即看着他, 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弯了弯,然后跟上他的步伐。   树屋前发出惊呼声、跪在地上濒临崩溃的是蓉蓉。   而倒在她面前的人是玫瑰。   看见不是同伴出事,段易稍微放下几分心。   几步外站着许若凡,她有些虚弱,但被尹莹莹搀扶着站立,看样子已暂时恢复如常,没有再被小屋制造的幻觉影响。   段易确认许若凡状况的同时,明天走到玫瑰跟前,伸手探了下她的鼻息,再转头对段易道:“她死了。”   对上明天的目光,段易发现他已基本恢复如常,成了平时那副冷静智慧的模样。   明天这句话好像是下了某种宣判。   蓉蓉立马泪如泉涌起来。“她……她怎么会死?那我怎么办?我房贷还不起了啊。我……我该怎么办……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她怎么突然就死了?”   段易只问:“她是突然就死了吗?”   蓉蓉哭诉:“我……我不知道啊……她说她要和山风去小屋,让我别管这件事。我下午午觉睡醒了,发现她还没回来,就出来看看。谁……谁晓得……”   话音一顿,蓉蓉惊恐地看着段易,人往后退了一步。“该不会是你们杀了她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这……”   蓉蓉的神情忽然变了。她整个人一怔,双目涣散,如陷入魔怔的局面。   紧接着她抽出随身带着的一把水果刀,直接向离她最近的明天刺了过去。   “小天!小心!”段易大喝一声,朝蓉蓉奔了过去。   只见明天双腿未动,整个人只是侧身一避,闪着银光的刀尖霎时擦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过。   明天泰然自若,扬起右臂单手扣住蓉蓉的手腕,向自己身后一拉。紧接着上身往下压,他左手托住蓉蓉的腰往肩膀上一举,直接给她来了个过肩摔。   蓉蓉摔了个狗啃泥,明天立刻回身踩住她的手腕,水果刀顿时脱离她的掌心。   脚背直接勾了一下水果刀,将它一脚踹上空中,明天利落地反手一握,稳稳将刀身接在右手中,再下意识看向刚赶到他身边的段易。   段易冲他点点头,再朝蓉蓉看去。   大概她这一摔后清醒了,整个人坐在地上发呆,然后眼睛睁大。“发……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攻击我?玫瑰是不是你们杀的?”   她问出这个问题后,整个人几乎又要陷入魔障。   尹莹莹及时拿了水过来,段易立马接过,朝蓉蓉头顶淋了过去。   如此一来,蓉蓉便再度清醒了。   尹莹莹赶紧上前冲她解释一句。“不是我们。我们没有对玫瑰动过手。我的同伴陷入了魔障,清醒后精神一直不好。我就一直在树屋前的空地上照顾她。那会儿玫瑰就在我们附近。我清楚地看见,她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直接倒地身亡的。没有人对她动过手!”   看到这里的时候,段易不由觉得事情的发展对玩家们越来越不利。   首先是玩家开始先后陷入魔障,或撞墙自杀、或拿斧头袭击队友。   现在段易还发现,连原本没有攻击性的NPC都有陷入魔障的可能,比如现在的蓉蓉。如果形势继续恶化,越来越多的NPC加入攻击玩家的行列怎么办?   这些经纪人、化妆师一类的工作人员看上去是没有攻击力,但他们后面会在小屋的影响下做出什么举动,这可没人能说得准。   段易皱了皱眉,旋即给玩家们陆续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暂时没再管玫瑰和蓉蓉,他带着一众玩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树屋的房间很小,六个玩家进入后,盘腿围在草垫上,空间显得非常拥挤。   段易和明天两个人都很高,这会儿两人都只得蜷着腿缩在角落里。而在其他玩家看不到的地方,明天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段易的手。   段易任他握着自己的手,面上非常淡定地望着其余玩家,先开口总结了一下目前为止发现的线索、以及做出的推论。   “多年前,有一个看上去不太出息的男人,他从这片黑森林去到了外界。他先去到最近的村落,让一名船夫载自己过来,他对船夫说了这里的位置、以及如何渡过黑河;其后他在外界散布了这里有可以实现人心愿的小屋的传言。”   “听到传言后,有人陆续找过来,他们在附近村落打探,这片区域是否存在黑河和黑森林。曾带过男人来这里的船夫听到有人在打探的消息,就给他们当了向导,以此挣外快。”   “三年前,玫瑰遇到了山风。山风是她的粉丝,跟她说了心愿屋的事。在今天之前,山风帮她许过三个愿望,付出了20年寿命、眼睛、耳朵。”   略作停顿,段易道:“然后就是今天的事。山风第四次帮玫瑰许愿,被告知要付出腿、胳膊和爱情。他跟玫瑰商量这件事。可玫瑰执意想让他再为自己付出。”   “然后山风回答,说他宁死,都不愿付出爱情,他想和小屋再商量一下,看小屋能不能只要他的命,而不是他的爱情。”   “我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他凭空消失在了小屋里。”   “最后,玫瑰莫名其妙死在了树屋前。按莹莹的说法,她是突然倒地而亡的。她会不会有心脏病,心肌梗死什么的?”   1号邬君兰这会儿开口道:“不像是。心肌梗死的话,死者是高位血管空虚,尸体下部位的毛细血管和静脉内的血液则会比较丰富,皮肤会呈现红紫色的瘢痕。我刚才看了,她的尸体没有异样。正好她穿的短裙和凉鞋,很容易就能做出初步判断。”   段易不由问:“这个副本有玄幻设定。如果排除身体本身的疾病问题,那么可能是某种魔法一类的忽然夺走她的灵魂,让她肉体立刻死亡?”   “我只草草看了一下,不能肯定地答复你。我一会儿可以再去详细看看她的尸体。”邬君兰答得谨慎,“你有什么脑洞吗?”   段易想了想道:“刚才我说过,山风今天从小屋出来后,面露犹豫地跟玫瑰打起了商量。因为他不想付出爱情。但有个细节我忽略了,没说。”   “这个细节是,他告诉过玫瑰,当他听说小屋要拿走自己爱情的时候,他要求过,干脆它直接把自己的命拿去。他说小屋拒绝了他。之后玫瑰回答,他没了爱情没关系,可以有亲情一类的,说她还愿意照顾他。”   “听到这句话,山风颇有些黯然神伤,他决定重回小屋的时候,又留下一句话,他会想办法再跟小屋商量,看能不能让它要自己的命,而不是爱情。”   “也就是说,今天的这第四次许愿,实际上山风没有跟小屋达成一致,也没有跟玫瑰达成一致。他宁死不愿交出爱情。可玫瑰愿意为了她的梦想,放弃山风的爱情。”   皱起眉头,段易道:“我现在在想……小屋既然提出了要求,或许不会轻易更改。而玫瑰居然忽然死了……有没有可能,是山风许了其他的愿望呢?”   为了实现山风的愿望,小屋提出要他的爱情为代价。   山风宁死不肯交出爱情,可小屋没有答应。   小屋第一次没有答应,想必山风第二次去的时候,它也不会轻易改变决定。   山风把爱情看得比命更重要。   但今天他才明白,玫瑰眼里最重要的,不是山风、不是他们的爱情,而永远是她自己的所谓梦想。   心灰意冷后,山风再度回到小屋,他是使用什么方法……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却保住了自己的爱情的呢?   段易提出的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有些细思极恐。   邬君兰是最先开口的。   她紧皱着眉问:“你的意思是,山风第二次回小屋之后,没有再帮玫瑰的音乐理想许愿。他许了别的的愿望?他想小屋杀死玫瑰,而他付出的代价是……他自己的命?”   “对。很有可能。”段易下了结论,“这可能是一个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然后决定跟女神同归于尽的故事。故事搞清楚了,现在我们要清楚这故事与通关条件之间的关联。”   “没出息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及为什么许若凡和明天会忽然魔障——”   望向许若凡,段易问:“你是不是陷入了小屋制造的幻境?它蛊惑了你?”   沉默了一会儿,许若凡脸色苍白地开口:“与其说它蛊惑我,不如说它让我看到了我最害怕的事情。”   意识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像是要说出什么沉重的往事,段易下意识侧头,看向了身边的明天。然后他感觉到,明天将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紧接着许若凡道:“我爸他不是人,他经常对我和母亲家暴,尤其是他喝醉的时候。我小时候被他折磨得实在害怕,就拿头撞墙,差点把自己撞死。而今天……”   “今天我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我看见我爸拿着啤酒瓶过来了,所以我想,我不如自己撞死自己,免得受打骂折磨。”   看向段易,许若凡继续道,“所以你刚才问的问题不准确。不是小屋制造了幻境。我们产生的幻觉,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不是小屋凭空虚构的。”   “至少……至少对我说是这样。在我看来,小屋能读心,它能把我们心底最恐惧的事情或者场景,通过幻觉的方式还原,继而诱导我们许下心愿。”   玩家看到的事情,不是小屋虚构的。   它只是把真实发生过的事,或者最让你害怕的场景,通过幻觉的方式呈现出来让你看见。   也即,玩家虽然看到的是幻觉,但这幻觉不是小屋凭空制造的,而是来自他们内心深处的隐秘,又或者来自于他们脑海深处的真实记忆。   许若凡这番话,实在让段易心惊。   ——如果他见到自己被杀的场面、见到明天试图冲破囚牢的场面,不是小屋虚构的,难道它真实发生过?可为什么自己全然不记得? 第63章 心愿屋12   心脏狠狠一跳, 段易转过头,再度看向明天。   隔着极近的距离,两人的目光碰上了。   明天的嘴唇抿了一下, 开口道:“我们在幻觉里看到的,都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又或者是我们潜意识里畏惧的。刚才蓉蓉攻击我们,发生在她怀疑我们杀了玫瑰之后。”   “她担心我们这些驱魔师有别的企图,潜意识认为我们可能对他们不利, 所以她害怕,继而在小屋的蛊惑下, 想攻击我们。”   “至于触发被小屋蛊惑、或者说死亡风险的条件——”明天望向段易, “我俩基本都在一起。碰过什么、去过哪里, 你我之间没有太多不同。”   段易回忆了一下,认可他的判断,于是蹙眉看向许若凡。“你那边呢?”   许若凡道:“我和莹莹也一直在一起。其实我刚才在树屋前休息的时候,脑子里仔细过了一下。我也认为,我和莹莹没有做过不同的事。”   明天思忖了一会儿, 问尹莹莹:“不是有意探听隐私。但为了搞清楚状况,我想问一下。你有遭遇过什么对你影响很大的事吗?比如被同学欺负一类的心理阴影?”   尹莹莹摇头:“没有。我家境普通, 但爸妈都挺好的。我一直挺幸福的。同学和老师也好。我们学校没有什么校园暴力的事情。如果说我有心理阴影,那都是来这游戏后遇见的。”   “或许这个副本比较特殊。小屋的蛊惑范围覆盖了整座森林, 或者至少覆盖了小屋周围, 所以,所有靠近过小屋的人, 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每个人只是受影响的程度不同。玩家会不会陷入幻觉、出现魔障的情况,继而对自己或他人产生威胁,也许完全取决于每个人的内心。”   “许若凡有过严重的童年阴影, 被小屋影响至魔障了。但尹莹莹成长相对顺利,潜意识里没有特别害怕的事物,所以她没事。”   “我想,如果有人彻底无欲无求,也没有所畏惧的事,那么在这个副本,他就能完全平安地度过。”   停顿了好一会儿,明天声音有些艰涩地开口:“我和小易哥也是这样。小易哥意志坚定,为人坚韧,所以尽管他也看到了幻觉,但并没出现什么严重的反应。我不一样,我因为一些过去的经历而陷入了魔障,差点彻底被小屋蛊惑,向它许愿。”   此刻有其他人在场,段易有很多问题,自然不方便问明天。   但他难免担心,当即蹙眉对明天道:“你和许若凡离小屋越远越好,后面再也不要靠近。”   明天嘴唇动了动,暂时没反驳段易。   他只是捏了一下段易的手,道:“还有一个细节要注意。我和许若凡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在山风消失之后。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巧合。但相关的脑洞,我还没有开出来。我们后面可以考虑一下这二者之间的联系。”   “嗯。”段易点点头道,“其实……现在玫瑰死了,我们总算可以做成一件事了。”   明天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想法。“你想拆小屋?”   段易回答:“对于屋子本身,在不确定它是什么玩意儿的情况下,我不敢轻易拆。但我觉得家具可以拆开看看。比如那个床。歌谣里不是写着‘头滚落在床下’吗?彭程看过床底下,没有东西。但床板什么的,我想弄出来看看,大不了再复原。”   明天沉声道:“这事有危险,我得陪你去。”   段易皱眉:“你不能再接近小屋。”   明天道:“我今天是在树桩那里出的事。这足以表示,小屋蛊惑人的范围很广,我待在这房间,也不一定安全。”   “不是,小天你听我说——”   “如果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再入魔障,没有你看着,那才会出问题。”   卧槽,他这话好有道理。   段易听得一愣。   半晌后,段易只得看向许若凡和尹莹莹。“我跟明天去看看。你俩先回屋休息。以防万一,你俩就一直待在一起吧。”   尹莹莹点头:“行。那我先照顾她。你们辛苦了。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找我。”   扶起许若凡,尹莹莹带着她离开了。   视线在段易和明天脸上来回滑了一下,邬君兰站起来。“我跟你们一起去小屋。不过刚才闹了一场,我觉得你们也需要休息一下。尤其是明天,你把心态调整好再去,这样你安全,我们也安全。”   “嗯。我知道。之前的事,抱歉了。”明天朝她点点头。   “不要紧,都是副本作怪而已。”邬君兰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回头一看,白立辉还傻愣愣地杵在屋子里没动。   “白立辉,你不走吗?”邬君兰问。   白立辉问她:“为啥走?我在这儿跟他们一起休息呗。我其实有点想法——”   这也太没眼力见儿了。   邬君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这身上还摔的有伤呢。NPC他们那边有药,你跟我走吧,我帮你处理一下。顺便,你陪我检查一下玫瑰的尸体。免得咱们刚才的脑洞出错。”   ·   树屋的小房间重新空旷起来,只剩段易和明天两个人。   由于他们之间的距离过近的原因,段易简直感觉四周都充斥着明天的呼吸声。   伸手拍拍他的肩,段易站起身:“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转身要走的时候,段易才发现明天并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明天不但没松手,还用力拽了一下段易,他的另一手则一把揽过段易的腰腹,继而带着他一起侧躺在草垫上。   “这是干嘛?我只是想去帮你拿点水喝。”段易问。   明天两只手臂从段易腰的两侧伸出去,分别握住他两只手,再四手交握着放到了他的腹部。   感受到明天把下巴放到了自己的头顶,段易几乎哭笑不得。“这是干嘛?像小孩子一样。”   明天轻声道:“我只是想抱抱你。”   “你不热?”   “我不热。你热吗?”   “……算了,就这么着吧。你能休息好、能冷静下来就行。”   沉默了好一会儿,明天问他:“你不开口问我发生过什么吗?”   段易严肃下来。“尽管我确实非常疑惑和好奇,有一万个问题想问你。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看得出来,这件事对你影响很大。那么我如果不停地问你,就是逼你不停回忆,那样你会非常痛苦,你或许会被小屋影响得更严重。”   “反正你答应过我,我们会有一次真正的坦白局。所以这件事,我们回休息区再谈。你现在的重点是转移注意力,想点别的开心的事。”   “那么,你觉得什么事会让你开心?”   明天笑了,把段易搂得更紧。“就这样就好。”   段易眨了下眼睛。“好。休息一会儿。等过一个小时,我们再去找邬君兰他们。”   于是就这么以被明天从背后拥住的姿势,段易也闭上眼睛休息了。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段易正睡得迷迷糊糊,他忽然被明天推开了。   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段易睁开眼,回头十分诧异地看向他。“怎么了?”   明天转了个方向侧身背对着他,随后一把扯过旁边的薄被盖住身体。“没什么,忽然觉得是很热。”   段易皱眉,见他全身都裹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只微微泛红的耳朵。   “热你还盖被子?”   “嗯。热中又有一点冷。”   “……”段易打了个呵欠,躺在了草垫另一边,“算了,你高兴就好。”   ·   下午5点。   段易、明天、邬君兰和白立辉四个人重新来到了心愿屋的门口。   他们并非空手而来,每个人都带了工具。   他们首要去到的是主卧。   主卧里只有一张木板床,没有被套床单等任何物什。   四人协力,大概花了15分钟,拧开螺丝,将床拆了开来,确认床下确实没有任何东西之后,他们开始逐个检查起木板。   率先找到线索的是白立辉:“这木板上刻有字!”   段易问他:“什么字?”   白立辉道:“一个英文单词,gift,礼物。”   “我这边的木板没有,你们呢?”段易询问。   明天、邬君兰摇头,其余木板都没有线索,只有白立辉手上那块有一个单词。   段易起身走向客厅。“我们找找其他家具,没准还能找到其他单词。”   段易猜对了。   经过一番探查后,他们发现沙发底面被针线缝了一个单词:“from。”   至于茶几座底,那里刻着是一个简单的英文字母:“A。”   段易立刻道:“A gift from……来自某人的礼物。这句话还缺一个词。大家再找找。也许补齐那个词,咱们就能得到关键信息!”   只可惜,又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众人将小屋里仅有的家具全部看过了,也没有发现剩下一个单词到底是什么。   白立辉觉得有点呕血。“这也太亏了。就差一个单词。不能功亏一篑啊!”   邬君兰道:“大家都冷静一点。一起想想我们忽略了哪里。所谓灯下黑,这屋子还有哪个地方,是看上去很明显,但被大家无视了的?”   邬君兰的这句话显然点醒了段易。   段易立刻推开客厅的门跑了出去。   众人跟上他的步伐,见他停留在了屋前石碑的位置。   眼见着众人出来,段易开口道:“所有家具我们都看了,屋子内的各个角落、墙壁,我们也都检查了。仔细想想,就只剩这里被遗漏了。严格来说,这石碑也算小屋的一部分。”   说完这话,段易拿起手中的铁锹,手上使力,一把将石碑掀了起来。   其后蹲下身,他直接用手抹去石碑背后的泥土。   ——石碑背面果然还有一个单词,写着:“Zeus。”   把小屋里找到的所有单词组成在一起,是很简单的一句:“A gift from Zeus。”   “来自宙斯的礼物。这什么意思?”段易皱眉,“宙斯指的是希腊神话的那个?”   他一语落下后,所有人都在凝神深思。   片刻后,明天缓缓开口,说出一句让玩家们有些心惊的话。“潘多拉魔盒。” 第64章 心愿屋13   潘多拉的魔盒, 这是希腊神话中的一则典故。   魔盒的起源要从火种一事说起。   火对于人类来说非常重要,众神之王宙斯认为,如果人类无法掌握火种的奥秘, 就会一直处在蛮荒时代,永远活得愚昧无知。   但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给到了人类,让人类世界逐渐繁荣。   宙斯盛怒之下,不愿人类就这么和平的生存下去, 决定将灾祸带到人间。   于是他请神用陶土造出了一位最完美的女人,取名为潘多拉。   同时他给了潘多拉一个盒子, 他将希望放到了最底下, 而将瘟疫、战争、疾病、罪恶、嫉妒等等放到了最上层。   潘多拉拥有最完美的容貌, 她勾引了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得以来到人类世界,并打开了宙斯给她的盒子,将里面各种能给人间带来灾祸的东西引至人间。   而有一种说法是,潘多拉在最底层的“希望”被放出来之前, 将它关上了。   面向几个玩家,明天开口道:“潘多拉给人类带来了宙斯送给他们的礼物——一个盒子。   但这个盒子却意味着灾难。总之潘多拉魔盒, 是我目前所能联想到的最跟宙斯的礼物接近的东西。并且……‘希望’留在了盒中,联想到小屋的作用, 这就十分有趣了。”   听到这话, 段易不由退后几步,稍微从远一些的角度来审视这座小屋。   “按这个意思, 这不是一个屋子,而是一个盒子。所谓的心愿屋,其实是潘多拉魔盒。”   “对。”明天道, “神话故事里,宙斯痛恨普罗米修斯,痛恨人类,他是在盛怒之下做的这件事,意在惩罚人类。他给潘多拉的魔盒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灾祸,可为什么他会把‘希望’这种可以拯救人类的东西放入其中?其实这不合理。”   “所以还有一种说法是,最后不是潘多拉把魔盒关上的。是雅典娜出于对人类的善意,将最可怕的‘希望’留在了盒子中,免得它为祸人间。”   段易接过明天的话道:“希望这种东西,往好的说是褒义词,但如果一旦过度,就可以成为欲望。”   “从魔盒里走向人间的东西里包含了‘贪婪’、‘嫉妒’、‘仇恨’等等。可一旦欲望过度,它会让人类催生出贪婪、嫉妒、仇恨。所以,这‘希望’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可以理解为万恶之源。”   “再来,人拥有希望,就会许愿、就会祷告……这确实能与小屋的作用关联上。”   “嗯。”明天点点头,“所以可以大胆推测。潘多拉魔盒通过某种方式,以屋子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人间,就落在这片森林。有人来到这里,打开了房门,相当于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继而放出了魔盒里仅剩的‘希望’。因此小屋可以看到人的内心所有的恐惧、贪婪,它甚至会激发人类的欲望,迫使他们许愿。”   有人打开小屋,意味着打开了魔盒,放出了“希望”,激活了魔盒诱惑人类许愿的功能。   而事实上,在诱导人类许愿前,魔盒先看到了人类的内心,将他们正常的希望放大成欲望,诱导他们变得贪心、永不满足,继而向小屋许下越来越多的愿望。   由此,魔盒从他们身上得到了越来越多,最后索取的是他们的性命。   片刻后,段易道:“现在山风和玫瑰的故事清楚了。小屋的来历也清楚了,它实际上是潘多拉魔盒,美其名曰是宙斯送给人类的礼物。但还有三件事不清楚。也许只有搞清楚它们,我们才能通关。”   “第一件事是,按我们先前的脑洞,也许山风最后许的愿望是让玫瑰死,而代价是他的生命。现在小屋杀死了玫瑰,但并没有取走她的尸体。那么山风为什么会凭空消失?”   “第二件事是,山风的消失,是不是真的跟大家陷入魔障的事情有关?如果有关,这二者的关系是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没出息的男人’到底是谁?”   就段易提出的问题,几个人都在蹙眉深思。   过了一会儿,邬君兰倒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这小屋其实是潘多拉魔盒。那么这故事应该跟潘多拉多少有些联系。”   “潘多拉有最完美的外貌,她诞生的时候,宙斯还让众神赐予了她非常多的特质,比如智慧、好听的嗓音,但因为她勾引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将灾祸带至人间,她被很多人所唾弃。”   “希腊有一个古诗人,叫赫西俄德,他非常厌女,曾说过这样的话——‘潘多拉是妇女这个可怕族类的始祖。’”   停顿了一下,她道:“换到咱们这个副本里,玫瑰就是个女人,是个漂亮女人,还是个贪心的女人。她和魔盒之间会不会有某种微妙的联系?”   段易眼睛一亮,顺着这个思路想到了很关键的一点。“这个想法很好。如果魔盒本身具有灵性,它当然会知道潘多拉,也会对女人生出戒备心。而山风……”   “山风这个人,他盲目为一个女人献出耳朵眼睛和寿命,在世俗的眼光里,可以被看做是‘没出息的’。因为他眼里只有爱情,他好像没有上进心,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前途和家人。”   明天眉梢抬了一下,根据邬君兰和段易的话开出了某个脑洞。   看向段易,他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个细节。按经纪人蓉蓉的意思,是山风对玫瑰唱歌引起她的注意,然后一步步示好,表示自己了解她的梦想,取得她的信任。最后,是山风告诉她心愿屋的存在的。所以,有没有这种可能——”   “魔盒因为潘多拉的事情,对女人有偏见和戒备。也许……是它让山风接近玫瑰、引诱她来到这里,并一步步让她变得越来越贪婪的呢?”   故事自此反转。   并且这个脑洞越想、越有些让人细思极恐。   过了一会儿,段易道:“这个副本是目前为止我们遇见过线索最少的。如果不跟NPC聊,不威逼利诱,我们什么信息都得不到。”   “所以这个副本很难。但它就算再难,也应该有逻辑,不会让我们凭空臆想。那么现在既然从头到尾只有‘山风’这一个重要的男人角色。这是不是意味着……”   “山风就是那个‘没出息的男人’?”   “山风意外来到这片森林,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被魔盒杀死在屋中。他或许成为了魔盒的奴隶?之后,到外面一直去散布心愿屋消息的是他,不断引诱人被魔盒蛊惑的人也是他。”   “表面看上去,是玫瑰贪得无厌,伤害了山风。但实际上是山风蛊惑了玫瑰,并且玫瑰可能并不是他蛊惑的第一个人。”   段易、明天、邬君兰三个人站在小屋门口讨论,就像是开了一场头脑风暴。   但在头脑风暴结束后,三人又暂时沉默了下来。   白立辉看向他们,点出了他们沉默的原因:“也许部分细节跟真实的情况有出入,但我也觉得大家很给力,咱们的种种猜测可能已经十分接近真相。那么问题来了——怎么通关?”   “如果心愿屋就是潘多拉魔盒,这件事咱们该怎么解决?”   “魔盒里的其他东西,瘟疫、战争、疾病,都被放出去了。现在看上去希望也被放出去了。可咱们难不成还能把希望关回去?这副本没有线索教给我们怎么做到这点啊!” 第65章 心愿屋14   山风是个徒步旅行爱好者。   有一日他乘着橡皮艇出发, 漫无目标地漂流。   意外的,他来到了一条黑河。渡过黑河后,他找到了一片森林。   正好需要补充水和食物, 所以山风开始在森林里寻找食物和清水。   但在找到这些必需品之前,他先找到了一间小屋。   森林里住着人?   那或许可以向主人讨要一些补给品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山风上前敲了门。   无人应门后,他大胆地推开了房门。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对他说:“终于有人找到我了。有缘人啊, 为了感谢你把我放出来,我想赐予你永生。你愿不愿意接受呢?”   山风皱眉:“我对永生不感兴趣。”   那声音好奇地问:“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山风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遇到了神灵, 于是说:“我……我对玫瑰感兴趣。她是个歌手!我很喜欢她!虽然她……虽然她不红, 但我和她云泥之别, 我也得不到她。”   那声音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可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呀!女人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当年就是一个女人把我带到人间祸乱你们的。你知不知道如果接近玫瑰,你会有什么下场?”   “我……我不知道。她很好。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我很仰慕她,我爱她!”山风道。   那声音再道:“你出去看看,我已经把你的墓志铭刻好了。”   “墓志铭?你这是咒我?”   山风说着这话,走到门口, 看到门口的石碑上被刻上了一行字——“死了一个男子,一个没出息的男子, 懒得动手把他埋在坟墓里。头滚落在床下,四肢散乱的在房间里。”   山风有点着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如果你继续接近玫瑰, 这就是你的下场。她会让你死在这屋子里的。并且这不是什么好死法哦。你会被割掉胳膊、腿、乃至头颅,你会被肢解, 死得很惨呢!”   山风怒道:“不可能,玫瑰才不是这样的人!她非常善良!我是她多年歌迷,我懂!”   那声音神秘地笑了两声:“那我们来打个赌吧。”   山风:“赌什么?”   那声音道:“我能实现人的心愿, 也能赐予你蛊惑人心的力量。你带着我的力量离开这里回到人间,你去四处散布这里有一间能许愿的小屋的消息,人们受到蛊惑,会陆续前来的。”   “对了,你回来的时候,你得找一个船夫送你回来。这黑河不是什么时候都太平的。它平时卷起的风浪会吞噬所有船只。这个秘密,你也可以告诉那个船夫。”   “毕竟我的力量有限,如果太多人找到会带路的船夫,继而找到我许愿,我也忙不过来呀!”   山风疑惑:“这跟玫瑰有什么关系?跟我们的赌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啊。你将我能许愿的消息散布出去,广而告之,玫瑰也会听到的。你不是说她不红吗?那么她肯定会想要来我这里许愿,祈求她自己能够红起来,成为大家都喜欢的歌手。孩子,放手去做吧。没有人能逃过我的蛊惑之力,她会来的。”   “等她来到这里,见我果然实现了她的心愿,她会感谢你,并和你在一起的。而到时候,就是见证我们赌约的时候了。如果你输了,我就要索取我的代价了。”   “如果我输了,我会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你输了,我赐予你永生,但你得永远留在这里陪我,成为我的守屋人。如果我输了,那你就如愿以偿得到了玫瑰的爱情。如何呢?敢不敢赌?”   “我敢赌。我不会输。我会让玫瑰相信,我会比这世上任何人都爱她。她看到我的付出,一定也会爱我,跟我相守一辈子!她不会杀了我的!”   一年后。   山风回到这里,愤怒地质问:“你骗我!我到处散布了小屋可以许愿的消息。可玫瑰她根本没有来。你所谓的蛊惑力量,一定是骗人的!”   “我当然没有骗你。只不过你一个人传播的力量有限,玫瑰她不一定那么快知道这件事。其实你既然那么喜欢她,她又是公众人物,你打听她的去向,不算难吧?”   “请你相信我的力量。只要你遇见她,对她说一句话,她就会相信你的。只要你开口,她听到了,就一定会来这座小屋。毕竟没人能抗拒‘希望’的力量。我,就是能给她带来希望的那个人。”   半年后,山风如愿以偿。   他来到小屋的时候,显得非常高兴。因为玫瑰不仅来了,当她走进小屋,许愿想喝咖啡,屋中果然出现一杯咖啡之后,她已经对小屋能够实现人心愿的作用深信不疑。   她用力地拥抱了山风,并亲吻了他的脸。   山风被亲得飘飘然,十分高兴,以至于为了玫瑰要付出二十年寿命的时候,他毫不犹豫。   那个时候,玫瑰等在屋外。   山风在屋内跟小屋对话。   “啧,这么心甘情愿把寿命给我。真没出息。”   “我只要她爱我就好了!”   “我可以赐予你永生,拿你的性命其实没有意义。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孩子,她这是可以让你献出寿命,下一次呢?”   “我会赢的。”   山风信誓旦旦带着玫瑰离开了。   又一年后,玫瑰有了新的心愿。   山风再次回到小屋,付出了自己的两只眼珠。   “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被一个恶劣的女人忽悠成这样。”   “她看到我肯为她付出寿命和眼睛,她会感动的!”   “她会感动个屁。”   “你是神,你不懂感情。我会用实际行动说服你。”   而这一次。山风又来了。他让小屋割掉了自己的耳朵。   他变得苍老,且又聋又瞎。   已经付出这么多,玫瑰总该感动了吧?她总该真心实意爱自己了吧?   于是,山风走到玫瑰面前问她,如果这一次小屋要自己的胳膊、腿,乃至爱情,她是不是还想让自己交换。   如小屋所料,玫瑰为了自己的梦想,可以废除山风的四肢、包括爱情。   山风掌控着玫瑰的梦想,但玫瑰也在一点点地“肢解”着他。   小屋的预言好像正在慢慢应验。   继续无条件地响应玫瑰的要求,山风发现自己也许真的会将头颅、四肢全部献祭在这间屋子、或者说献祭给玫瑰的梦想。   而最可怕的是,山风发现只有自己把他们之间的爱情看得无比崇高。可原来在玫瑰眼里,它只是一个交换条件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他可以献出头颅乃至躯体,可他忍受不了,自己眼里无比珍贵的爱情,被玫瑰踩在泥里。   最后一次回到小屋,山风不得不承认。“我输了。愿赌服输。”   小屋很欣慰地说:“好。那我现在赐予永生,让你成为小屋的一部分。为了感谢你,我还可以赐予你一个心愿。你想得到什么呢?”   “我……我想要玫瑰的命。我想让她永远留在这里陪我。”   至此,山风消失,融为小屋的一部分。   而玫瑰也在同一时间死去。   “哈哈哈……正合我意。心甘情愿留下来陪我的灵魂,果然有着最纯粹最强大的力量!”   “我太满意了!玫瑰当然可以留下。她灵魂的滋味,虽然比不了你这种甘愿留下的,但聊胜于无。”   “啊,我的力量又增强了一分呢。”   “果然,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心甘情愿’四个字。甘愿留下的灵魂,太好吃了,这才是这世上最难得的礼物。而希望之后再绝望的场景……这戏码实在令人百看不厌!”   ·   此时此刻,小屋前方。   四名玩家将石碑摆正放回原位,上面又出现了那几行歌谣。   阳光把石碑上的字照得异常耀眼,它们像是墓志铭,又像是某种邪恶的预言,充满着蛊惑人心的作用。   听罢白立辉的话,段易开口道:“山风回归小屋,也就是潘多拉魔盒后,玩家们开始出现陷入魔障的情况。这意味着小屋的力量增强了。所以也许山风本来就是小屋的化身,或者他是小屋的一部分。他的回归,增加了小屋的力量。”   “小屋力量增强,相对应的,玩家也就越危险。我们得尽快通关。”   “但白立辉刚才的话很对。我们恐怕没法将‘希望’关起来,还得想别的主意。”   “在上个副本里,我们作为灵媒,好歹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可这回的驱魔师,恐怕只是一个虚名。毕竟我们是蓉蓉这种看上去能力不强的经纪人找来的。而且她还被玫瑰骗了,以为这里有魔鬼。我们作为驱魔师,没有收到副本给的能力设定,这副本里也不存在任何关于可以把‘希望’收集起来,重新关回小屋的线索……”   思忖许久后,段易皱紧眉头。   “心愿屋从头到尾给出的最明显的线索,就是许愿。是不是我们得通过许愿完成通关?”   明天听闻,立刻严肃地走到段易跟前,不由分说扣住他的手。“可是许愿会付出代价。你想通过许愿的方式通关?我不准。”   “我不准”,这三个字是怎么冒出来的?   段易盯一眼明天,随后道:“我不傻,不会真的付出代价。按山风之前能从小屋里出来,跟玫瑰商量的情况来看,许愿人跟小屋之间有打商量的空间。”   “所以,我向小屋许愿,可以获知我要付出的代价。我当然不会同意付出这个代价,但也许会得到重要线索。”   “好。这个愿望我来许。你留在这里。”明天道。   “不行。”段易反驳,“你受过蛊惑,我怕你贸然跟小屋对话会出事。”   明天不松手。“可让你许愿我也不放心。”   段易睨他。“之前夸我心理素质好的人可是你。是你说你自己心理脆弱的。”   明天:“……我不是脆弱,我只是有心理阴影而已。我可以做到的。你相信我。”   段易:“行了,你别操心。这件事交给我。我就跟它对个话而已。”   “段易,你听我说——”   “嗯?突然叫我大名?不叫哥了?”   两人拉扯期间,只听一阵叩门声传来。   段易一个侧头,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的邬君兰。“在你们两个僵持的时候,我已经通过默念的方式许过愿了,并且成功听到了小屋的答复。”   段易、明天:“……”   一阵死亡沉默过后,段易诚恳地说:“让你见笑了。”   邬君兰瞥一眼他俩紧握的手,“啧”了一声,没有答话。   段易又问:“那小屋怎么说的?”   收起玩笑调侃的态度,邬君兰变得严肃起来。“小屋说,想要通关,只有一个方式,献祭出一个玩家。它喜欢甘愿留下来的灵魂。如果我愿意跟山风一样,甘愿留在这里成为它的‘守屋人’,它就放其他人离开。”   “所以……我们如果想要离开,得让一个玩家留在这里。这才是小屋真正的秘密。”   邬君兰这话,让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严肃沉重。   白立辉更是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许久后,段易神色无比严峻。“可这样的通关方式未免太邪恶,之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不对,这是陷阱,一定有别的正确通关方式。潘多拉的魔盒非常擅长蛊惑人心。我们不能被它骗。一定可以找到别的办法。”   一旁,明天的眼神变得冷峻而肃杀,并且里面还隐隐藏着一层哀伤和阴霾……就好像是他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样。   ——曾经有一次,也有一群玩家为了通关,选择将某个玩家献祭给了副本。   就在气氛越来越凝重的时候,树屋方向忽然传来了两声巨响。   段易眉目一凝,和明天对视一眼,朝树屋方向奔了过去。   半途中,他们遇到了朝小屋这里狂奔的许若凡和尹莹莹。   “发生了什么事?”段易不由问。   许若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囚牢打开了!有人发了狂,拿着刀追杀我们!”   听到这里,段易心下大骇。   ——难道囚牢里的玩家也可以许愿?!   有人许愿让牢门打开了?他给出了什么交换条件? 第66章 心愿屋15   如果是囚牢里的玩家发了狂, 这是段易最担心的事之一。   之前明天入魔障要砍白立辉的时候,白立辉说他想反击,却差点被强制登出游戏。   这意味着, 对于发狂玩家的攻击,其余玩家只能躲避、不能反击。   如果只是对上发狂的NPC,比如经纪人蓉蓉,那段易完全无所畏惧,因为他有妮可的枪, 明天那里更是有很多可以用的工具。   但遇上玩家就麻烦了。   这简直这小屋耍的把戏。   六星难度的副本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boss已经变成神话传说里的神,那也太难搞了。   再来, 仔细品味了一下许若凡的话, 段易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原话是:“囚牢打开了!有人发了狂……”   现在囚牢里关着3号彭程、4号康含音、5号薛景、6号甄高杰、8号查丛飞、10号苏乐章。这个“有人”, 到底指的是谁?   但紧接着段易知道许若凡慌乱之下,为了快速概括事情经过,只说出“有人”的原因——那是玫瑰手下的一个工作人员,在段易的印象里,她是玫瑰的妆发师。   这妆发师操着一把剪头发用的剪刀追杀许若凡和尹莹莹, 看上去其实威胁力不大。   只不过她神态癫狂,加上那两声莫名的巨响让这俩姑娘慌了神, 大概是因为这样,她们才如此慌乱。   暂时松了一口气, 段易一手扛起了刚才撬石碑的铁锹, 一手握住了妮可的枪,走到队伍前方把其他人拦到身后。他正打算从容应对, 哪知紧接着更多的发狂NPC从远处涌了过来。   六个玩家聚集在小屋前,严阵以待。   而他们前方的数百米处,是陷入癫狂的NPC, 他们都是玫瑰的工作人员,手上拿着剪刀、甚至化妆笔这种可笑的武器,但他们的神态太过可怖,大有不把玩家干死不罢休的架势。   不怕死的人是最难对付的。因为自己如果怕死,那就永远比他们多一层后顾之忧。   “卧槽,到底怎么回事啊?”忍不住出声的是白立辉。   很快那群发狂的NPC旁边先跑过来一人,是那名向导。   向导的表情倒是如常,看样子没受影响。   段易立刻扬声问他:“哥们儿,怎么回事?”   向导喊道:“我就是来通知你们的。刚才他们在看玫瑰的尸体,吐槽玫瑰死了,没人给他们发工资,他们还被困在这森林里没法离开。”   “本来他们只是在吐槽,后来蓉蓉提了一嘴,怀疑是你们干的,你们可能不是驱魔师,是杀人劫财的歹徒。随后他们陆续就发狂发怒了,说是你们断了他们的财路。”   向导话音刚落,NPC队伍最前面的妆发师已经窜至段易跟前,舞着剪刀刺向他的眼睛。   段易随手举起铁锹一挡,哪知妆发师的剪刀无恙,但铁锹却被打得弯了一下。   “唔啊——!”妆发师张口,对段易做了个撕咬的动作。   段易这才发现她嘴里没有舌头。   ——难道她用舌头向小屋交换了武器增强buff,或者直接增强了武力值?   人如段易,心里也不由“咯噔”了一下。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小屋的计划。   它喜欢灵魂,希望越来越多的灵魂留下,所以它会想尽一切办法达到他的目的——比如现在它蛊惑了NPC向它许愿,他们付出一定代价,它则赐予他们杀死玩家的力量。   妆发师一击未中之下,很快又朝段易刺下第二刀。   段易不再用铁锹跟她硬碰硬,而是暂时性地侧身一躲。   只听向导喊了一声:“那个,我真的是出于好意来告诉你们一声。但我害怕,我这就先溜了。我去黑河边的临时码头那儿等你们。你们再坚持两天哈。两天后,船就能开了。到时候我带你们走!”   喊出这句话,向导拔腿就跑。   段易一边凝神应对妆发师的袭击,一边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   这个副本可能确实非常特殊。   它的特殊之处在于这其实是一个有时限的生存副本。   向导这个人物一定非常关键。   “没出息的男人”最早遇见的就是他。他很早就来过这片森林,后来又送了一批又一批人来,并且还进过那个小屋。   小屋蛊惑人心的力量那么强,可向导从来没有中过招。   段易先前在小河边跟他聊天的时候,问过他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许过愿。   向导说他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足,他不贪婪,没有什么想乞求的。尤其他见证过许愿者的悲惨下场,所以他绝对不会向小屋许愿。   这次的事情同样如此。   被玫瑰死了就拿不到工资这件事所刺激,其他NPC都接二连三地被小屋蛊惑,许愿获得力量向段易他们这些驱魔师报仇、甚至夺财。   可向导实际上也没拿到钱。但他一切如常,依然没受到小屋影响。   向导意志坚定,他是个关键NPC,且是能开船、带领大家逃离这里的NPC。   所以其实本次的通关要诀,就是保证自己活够一定的天数,活到黑河平静,向导能开船带玩家离开的那一天。   而在在这里活下去的前提,是识破“小屋的秘密。”   知道小屋秘密交换的把戏、蛊惑人心的力量,继而守住自己的内心、坚定自己的意志,这才是活下去的前提。   一个人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   但要求每一个玩家都做到这一点,就非常难了。因为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一样。   总结来说,第一、找到向导这个关键NPC,与他搞好关系,确定他能带你走。   第二、识破小屋秘密,继而守住内心,不向它许愿,不答应它的交换条件。   第三、在与玩家的自相残杀中活下来。   第四,在与玫瑰的工作人员这些NPC的攻击下存活下来。   做到这四点,等到向导可以开船的那一天,玩家就可以活着离开。   接连后退三步躲避了妆发师攻击的同时,段易把口中的推测告诉了大家,语气中充满着笃定和让人安心的力量。“大家放心。只要大家守住内心,千万别再被小屋蛊惑,就没事儿。撑够两天,咱们就能离开。”   在NPC手下活下去并不难。段易有妮可的枪,且里面有足够的子弹。   段易之所以迟迟没有用枪,无非是恻隐之心在作祟。   面前这些虽然是NPC,但他们看上去还那么鲜活,这些日子大家同吃同喝,整体相处时还算得上愉快。如果真的要开枪结果了他们,那对于段易来说,跟杀死一个鲜活的生命无异。   他无法毫不芥蒂地做到这一点。   只可惜事态的发展并不是段易所能控制的。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几次交锋,段易犹可替所有人抵挡,因为暂时只有妆发师一个人冲过来了。可形势很快发生了变化。   妆发师极快地向段易发起了又一次攻击。   她拿起剪刀直接弯腰刺向段易的大腿时,段易一个抬腿避开,再侧身绕至她身侧,狠狠拍了一下她的背脊,而后一跃而起,脚踏着她的背部,踩着她的身体向地面压去。   片刻后妆发师只能面朝地趴着,因为没有舌头的缘故,口里全是“呜呜呜”的难听嘶吼。   嘶吼数声,她双掌拍向地面,力气极大地要翻身起来。   段易赶紧再往下一脚踩中她的脖颈,她像活鱼摆了一下后,趴在砧板上就没法动弹了。   但尽管看上去如此,这个过程中,只有段易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力量极大,但凡他的脚部力量松动些许,就可以给她反击的机会。   而就在这时,余光瞥到什么,段易猛地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新的NPC冲了过来。他是负责玫瑰宣传工作的人员,这几天玫瑰不需要宣传,他就跟其他人一样管理她的衣食住行。   这名宣传付出的代价比妆发师明显——他缺了一支胳膊。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攻击力。只见他飞身窜过来,以极快的速度一把按住尹莹莹的脖子,将她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抓起来,紧接着单臂举起她就要重重往地上摔去。   他脚下并不是森林里松软的土地,而是小屋前那刻有歌谣的石碑。   如果尹莹莹的后脑勺被他这么摔上石碑,几乎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就在他举起尹莹莹、要做出往地上摔的那个动作的瞬间,“咔嚓”一声,段易手中的子弹已上膛。   “许若凡!接住她!”段易冲离尹莹莹最近的许若凡说了一声,立刻扬起了手中的枪。   闭上眼,他的脑里在千分之一秒的瞬间滑过了顾良给他留下了两个数字。   “1”与“0”构成的世界,目之所见,都是程序。   这些都不是真实的。   睁开眼,段易的目光已经变得严厉肃杀。   就在那宣传人员脱手的瞬间,“砰”得一声,段易一枪打中他的额头。   鲜血蹦出来,那人向后倒地。   而旁边的许若凡立刻狂奔过来,一跳而起,抱住尹莹莹摔入旁边柔软的泥土中。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几圈,但好在都避开了坚硬的石碑,没有受重伤。   就在众人都暂时松了口气的时候,树屋处又传来一声尖叫。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邬君兰。她严肃道:“康含音!是康含音的声音!”   这一下,段易就有些分身乏术了。   ——他面前还有很多没解决的,正在往这边冲的NPC。那么康含音那边谁去救?   “小易哥——”   这时候他听到了明天的声音。   明天走到他身边,把茉莉的斧头递给他。“小易哥,你拿着。”   “可你——”   明天道:“我过去看看。放心。我有足够的工具。你受过更专业的射击训练。所以这里交给你。”   段易只能道:“也好。我解决完这边的问题,立刻过去找你。你们从心愿屋背后绕过去,不要正面撞上这群发狂的NPC。”   “我也去。”邬君兰走到明天身边,“我过去帮忙。”   明天不置可否地朝她点点头,再对段易道:“一会儿树屋前汇合。”   说完这话,朝段易招招手,明天利落地转身,面无表情而又眼神冰冷地走进一片丛林。 第67章 心愿屋16   另一边。囚牢二内。   这是女生囚牢。目前一直是康含音一个人独自待在这里。   她手上握着的一把伞。不同于那把能抵挡攻击的黑伞, 这把伞通体呈银灰色。   ——这是明天给她的伞,据说能反弹伤害。   事情的起因要回溯到来到这副本的第一晚。   这次玩家和NPC住的树屋们位于盘根错节的大树上,并不像之前的房间一样整齐排列, 而是处于七拐八绕的状态。   康含音所住的4号房正好位于一个拐角,十分隐蔽,且有单独的一条藤梯通往地面。   那一晚,康含音隐隐有着某种直觉。   于是,表面看上去, 等10点抽卡时间到,她随大流爬上树屋所在的走廊,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实际她并没有进屋, 而是绕到藤梯旁, 藏在暗处一边观察玩家的动向,一边完成了自己的身份牌抽取和查验。   10点10分,确认走廊里没有人任何人,并且大家的窗户也望不到这边后,康含音迅速赶去敲响了明天的房门。   进屋后, 康含音直接道:“这次我是预言家。你是我的金水。我敢这么来直接找你。你就没有理由不信我。明天讨论的时候,你得多帮帮我。”   明天看她一眼, 没说信她,也没说不信她。   他只是从包里拿出了一把【反弹伤害伞】给她。   “这是……”康含音眼睛一亮, “我在道具商店看到过。它很贵。你怎么买得起的?”   明天只道:“拿着吧。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预言家, 进囚牢的风险都很大。而这次副本的死亡风险可能很大。连囚牢里都不一定安全。”   “正常的玩家无法攻击玩家。但如果有这把伞,你反弹回去的杀意和伤害, 不会算你主动攻击的,系统也就无法据此判定你违规。”   “道具的作用,我明白了。只是你怎么知道副本很危险?这才刚开始。”康含音有些严肃地问他。   明天只道:“虽然只是第一天, 但我们已经查探过小屋,也初步看过森林了。这里的线索非常少。线索少,副本难度已达六颗星。这意味着副本死亡风险极大。囚牢里的人可能也不会幸免。我上一次遇见类似的情况,是我囚牢里的队友开始自相残杀。所以,拿着防身吧。”   “自相残杀?你上一次?”康含音瞪大眼睛,十分惊讶,“难道你……你加入我们的时候,不是新人?”   明天摇头:“我不是新人。我答应过小易哥会跟他坦白这件事。到时候也不必瞒你们。后面我再具体解释。”   康含音有些愣住了。“可无论如何,这也是很珍贵的道具。你就直接给了我……”   “我信得过你。”明天淡淡道,“再者,我和小易哥那边——”   康含音似乎很快明白过来什么。“你先前隐瞒了身份,现在如果坦白的话,怕他生你气?你想让我帮你说好话?这个没问题。只是这把伞……那实在谢谢了。”   “不客气。”明天略点头道。   康含音第一次进囚牢的时候,其实是挺紧张的。   后来摸清楚机制后,她再进来就不慌了。   但这一次,因为明天的话,她没敢放松,一直把伞放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片刻前,一声巨响后,不知道为何,囚牢房门忽然打开了,可广播并没有通知玩家已经实现通关。   心里察觉到不妙,康含音立刻躲进树屋内的简易衣柜中。   藏在漆黑的环境里,紧紧握着那把银伞,康含音听见不远处的走廊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古怪声响,就好像是有人在拿刀砍门。   紧接着有慌慌张张的脚步声跑进囚牢二。   听见那人就近在咫尺,康含音握伞的手都不由有些颤抖。   “4号……4号你在不在?”   ——这居然是查丛飞的声音。   不知道查丛飞的状况,康含音一时没敢回答。   查丛飞向来胆怯自闭不爱说话,但这会儿估计也顾不得了,高声喊道:“4号,你在不在?10号疯了,他可能对你不利,他——”   “嘘!”康含音推开衣柜,一把捂住查丛飞的嘴,将他拖进衣柜中,再快速将柜门关上。   “怎么了?”康含音用气声问他。   “我们在囚牢也可以向小屋许愿。我虽然……什么都没听到。但另外几个男的说听到了小屋的声音。尤其那10号,10号说……”   似乎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查丛飞一时竟没能说出口。   “不要紧。你如实告诉我就好。”康含音道。   咽了一口唾沫,查丛飞道:“他说他想要杀女人。但囚牢一里没有女人,所以他跟小屋许愿,他要从囚牢里出来找女人,他说他想把女人先杀后……后那什么。”   “其他玩家的房门有指纹锁,他砸不开,所以这会儿他正拿了把菜刀挨个砸门,估计马上就会找到这里。小屋真的可以实现他的愿望。我瞧他力量增大了很多。这里只有你一个女人。他看见你的话,怕是真的会杀了你。咱……咱们跑吧……”   康含音听罢,想了想,严肃道:“跑是跑不掉的。我们不如直面他,除掉他。”   “怎、怎么直面除掉他?”查丛飞问。   康含音取下一件裙子扔给查丛飞。“你穿上,然后出去引他到这间屋子里的衣柜前。你可以说些刺激的话激怒他,等他拿着菜刀想砍你的要害,我从衣柜里出来打开这把伞。这伞可以反弹伤害,完成反杀。”   查丛飞有些犹疑:“引他来可以,激怒他……我试试。但这裙子……”   “我不是为难你,也不是故意把危险的事情交给你。只是如果我自己去,事情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但你不一样。”   康含音急切地嘱咐他,“你先穿裙子引他注意。如果你觉得危险,就马上把裙子脱下来。他许的愿望是杀女人,你脱下它之后,他看你的男的,就不会对你动手。到时候,咱们这计不成,就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可如果我去,那万一失败,也许我死路一条。”   听到这话,查丛飞到底没有太过犹豫,很快同意了。   康含音闭上眼睛。“换吧。”   查丛飞也没时间讲究,快速猫着腰在衣柜里换了裙子,就跑出去了。   片刻后,康含音把柜门推开一个缝,看见查丛飞果然把10号苏乐章引了过来。   “妈的贱女人。没想到来到副本,遇到一个和我英雄所见略同的小屋!小屋说的对啊!女人这种下贱生物不过就是玩物,妈的,我在现实里遇到的女的,敢一个个跟我蹬鼻子上脸!你们活该被我睡、被我杀!老子还没试过先杀后女干。老子要试试!”   听到这番话,查丛飞虽然是男生,但也气得红了脸。   他一边退到衣柜前,一边道:“你、你才贱。你是人渣!”   “还敢骂我,老子现在就让你死!哈哈哈,我看你往哪儿逃?!”   苏乐章举起菜刀就朝查丛飞砍去。   就在这时,查丛飞的身体快速往旁边一闪,苏乐章的菜刀出于惯性还在继续往前砍。   “哗啦”一下,衣柜门忽得被推开,这把菜刀便直往康含音的胸口杀去。   直面这样的杀意,康含音控制不住地惊叫了一声,但她也及时撑开了银伞。   只见那泛着银光的阴冷刀锋碰上伞面,然后在顷刻间以物理学无法解释的角度和速度直接倒转,再猝不及防地飞入了苏乐章的胸口。   随后,苏乐章直直倒在了地上。   他瞪着眼,好似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滚烫的血从他身体里流出来,康含音手中的银伞消失,她人跟着跪倒在地,双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查丛飞也顾不上换裙子了,上前把她扶起来。“咱们先离开这里吧。5号看着还正常。但我看6号也在发疯的边缘。5号现在还控制着他,但不知道他能不能控制住。我们离开这里,去找段易他们?”   就在查丛飞和康含音两个人打商量的时候,有两人出现在囚牢门口。   ——是明天和邬君兰。   看见苏乐章的尸体时,邬君兰面露出明显的惊讶,明天倒是一脸漠然。   看向康含音和查丛飞,明天问:“我听见那声惊叫后过来的。你们可以赶去和小易哥汇合。5号和6号两个人在哪儿?”   查丛飞道:“他俩躲在囚牢一的衣柜里。我出来的时候,听5号说,既然小屋能让囚牢里的玩家都听见它说话,那恐怕它的蛊惑力量很强。这副本估计没那么简单。也许外面的NPC都发了疯,随意出去,会被他们攻击,还不如先躲在囚牢里,以不变应万变。他说的很肯定,我觉得他们不会出来。”   “知道了。你们先去找小易哥。我去找他们两个。”明天迅速转身。   似乎察觉到此刻他身上的气质非常不同,整个人都过于冷酷,透着异常森寒的气息,邬君兰出于直觉叫了他一声。“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明天径直离开这里,走向关押男性的囚牢一。   片刻后。囚牢一内。   一脚踹开衣柜门,明天看见了空空如也的衣柜。   ——人不见了?   瞳孔一缩,明天迅速离开囚牢一。   站在树屋所在的高处俯视,眼见着邬君兰、康含音、查丛飞三人已进入丛林,往心愿屋那处走去,明天转过身,逐步走过各个玩家的房间,一间一间门瞧,最后还去到了NPC住的房间,可是到处都没有那二人的痕迹。   ——查丛飞刚才说的,符合5号的性格。   根据明天对他的了解,他这个人确实会选择躲在囚牢里。   那么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难道说,他也买了倒流时间钟?   是不是自己已经杀过他一次?   皱紧眉头,明天抬脚正要离开树屋,听见丛林方向传来几声诡异的声响。   意识到不妙,明天迅速朝丛林里奔去。   这一下,他居然看到了三个倒在血泊中的人——正是康含音他们三人。   邬君兰还没断气,明天路过她身边时,她一把抓住他的脚腕。“是6号。他成了杀人速度极快的怪物。你要小心。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听5号的指挥。他、他们……”   “别担心。”明天看了一眼时间,迅速摸出倒流时间钟,将时间倒流了十分钟。   ·   光阴倒转。距离心愿屋数百米处。   邬君兰跟明天正快速地穿过丛林,往树屋而去。   一路上邬君兰都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含音不会出事吧?查丛飞我也担心,他不过才是个高中生。”   问完这句话,邬君兰却见疾跑中的明天忽然停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邬君兰问。   明天道:“康含音和查丛飞没事。你直接去囚牢二接他们。接上他们之后,不要穿过这片丛林。你们直接去与心愿屋方向相反的小河。我在这里埋伏。到时候找小易哥去河边和你们汇合。”   “什、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些?还有……你埋伏什么?”邬君兰十分诧异。   只见明天回过头来,眉目里隐隐透着股杀意。“刚才,你和康含音、查丛飞经过这里,去往心愿屋,想与小易哥汇合。就在这片丛林,你们被5号和6号杀了。”   邬君兰瞳孔都不由放大,觉得血液一阵发冷。   然后她听见明天再道:“我倒流了十分钟时间。现在,你去找康含音和查丛飞。我埋伏在这里,以绝后患。事不宜迟。”   “知……知道了。我这就去。”   如此一来,邬君兰继续向树屋狂奔而去。   明天则将身体藏在了一颗粗壮的树后。   丛林里登时一片安静。   直到过了大概三分钟,有两种不同的脚步声传来。   略侧过身,明天那双漂亮的、倒映着绿树蓝天的眼睛眯了一下——他看到了5号薛景,以及6号甄高杰。 第68章 心愿屋 17   密集的丛林里, 只有少量的阳光透了下来。   有两个人匆匆经过这里,其中一人的脚步声很重,喘气声更重, 时不时低吼一声,另一人则还算镇定,只是神色颇为戒备,他不仅戒备这片丛林,也在戒备身边的人。   这两人正是有发狂征兆的6号甄高杰, 和目前还处于正常状态的5号薛景。   除了眼带戒备外,薛景的神色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因为刚才他通过倒流时间救了自己一命。   他非常庆幸自己买了能倒流十分钟的道具。   时光倒流之前, 他原本拉着甄高杰躲在衣柜中, 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有人一脚踹开衣柜, 是明天。   那一瞬,薛景仿佛清楚地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不怀好意。   “你干嘛?这什么意思?”薛景问。   明天道:“其他所有玩家都死了,是被发狂的NPC杀的。现在想要通过正常的方法通关已经不可行了。只有一条路。”   薛景冷冷道:“你说我就信?你想玩什么把戏?”   “向小屋许愿通关,你会听到它的要求。而从我对你的了解来看。你一定会答应。”   明天说完这话,看见薛景沉默了片刻, 然后神色似乎确实有些变化。   ——看来他刚才已经在心里通过默念的方式,尝试着召唤过小屋, 询问过它的要求了。   退后几步,明天坐到旁边的草垫上, 让这二人能从衣柜里走出来。   摆出颇为闲适的姿态, 明天道:“我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剩下的玩家已经彻底被NPC包围,死得差不多了, 就算有人活着,也不顶用。既然只剩咱们三个人,献祭我们中的哪一个来通关呢?”   “不过我觉得, 你们不会想要献祭我的。”   明天从背包里拿出一枚胸针大小的标牌。   看见它的那一瞬,薛景的眼睛几乎都直了。“这……这是‘天选预言家’的标志,你怎么会有?”   “认得它?看来你俩刷过的副本不少。挺有见识的。”明天道,“既然如此,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不能被献祭的。我掌握的信息多,拥有的道具多。下次遇到更难的副本,我会是我们三个里最有用的。那么……”   嘴角挑起来,明天满含恶意地说:“要不你们两个石头剪子布?”   薛景没说话,只是隔着极近的距离与明天对视。   明天的睫毛又密又长,以至于像是自然描摹出了眼线,这样的眼睛该如雾如云般朦胧美丽,但他的眼部线条偏偏很凌厉,此刻更是饱含森然与毫不掩饰的恨意。   就是这份掩饰不住的恨意,让薛景彻底清醒过来。   ——明天所说的一切,恐怕都是蛊惑人心的话语。其他玩家可能根本没死。   这小屋有蛊惑和听取人心的本事,如果刚才自己听了明天的煽动性话语,出于紧张、害怕和担忧,生出急切想要离开这里的愿望,说不定就会因为心智不坚定掉入陷阱。   这是明天根据小屋的特性设计出的把戏!   他是不是想让自己和甄高杰自相残杀?   冷冷一哂,薛景道:“你的说辞很有煽动力。可我不会轻信。”   说出这句话,薛景的心里莫名生出某种不可明说的慌张。   ——他什么时候与这人结下过仇恨吗?为什么他恨自己恨到了不屑于掩饰仇恨、以至于会暴露他的算计和不良居心的地步?   “啧。没中计?真遗憾。”明天眼睛微微一眯,随后瞥向旁边的甄高杰。   随后他笑着道:“可惜了,你的好兄弟好像中计了。”   薛景头都来不及转,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举动和自救的本能,迅速摸出了一块表。   随后,在甄高杰拎起一个小榔头朝他敲来前,他拨动指针,快速倒转了时间。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只有道具使用者有这十分钟的记忆。   所以薛景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甄高杰对此一无所知。   过来一会儿,甄高杰跟着薛景从衣柜里走出来,看见他的模样后,难免有些大惊失色。“你不是说躲在这里,怎么突然让我出来?还有,我俩刚一起躲在衣柜里,什么都没做。可为啥你老了这么多?你……头发白了,眼睛也有皱纹了。”   薛景语重心长道:“你先试试,你的力量是不是大了?”   “啥意思?”问着这话,甄高杰还是试着抬了一下衣柜,他大惊之色地发现,他居然能单手把这笨重的衣柜抬起来。   “咱们从上个副本拿走的榔头,一直让你拿在手里,这代表我相信你。”薛景道,“而我刚才向小屋许愿,用我十年寿命,换取小屋赐予你更强的力量。外面的NPC都发了疯,正在杀人,我们可以拿榔头对付他。另外,我们要想办法威胁其他玩家。”   “威胁……威胁其他玩家……”甄高杰不解,“为什么?”   担心甄高杰听说要选一个玩家献祭后,还是会对付自己,于是薛景道:“心愿屋讨厌女人。通关条件是献祭一个女玩家给他。咱们路上见机行事。碰到女玩家,就绑起来献祭。”   听到“绑起来”三个字时,甄高杰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有些发直,表情也变得十分古怪。   薛景猜到,他是因为自己的话,生出了“杀女人”的渴望,小屋可能听到了他的渴望,所以在蛊惑他。以至于他不会觉得,把玩家绑起来,是一件违规的事。   刚才倒流了十分钟时间,回到囚牢的衣柜后,薛景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在心里找小屋对话,重新确认了一下通关条件。   与明天先前说的一字不差,小屋确实告诉他,它想要自愿留下的灵魂。   也就是说,玩家们想要通关,得让其中一个人自愿献祭给小屋。   可怎么让他自愿?   在极短暂的时间内,薛景只想到一个主意——绑架玩家,逼迫在乎他的其他玩家为了救他,而自愿献祭;又或者直接逼被绑架的玩家向小屋许愿、答应献祭,他不答应,就上刑。   但这件事薛景自己是不能去做的。因为绑架玩家、对玩家动刑,会导致他违规。   所以他只能通过折损寿命,许愿让甄高杰力量增强的方式,让他去帮自己完成这件事。   比起活下去,折损十年寿命,算不得大事。   于是,用十年换一个可以成为自己打手的甄高杰,这就是薛景躲在衣柜期间做的第二件事。   薛景无疑是个行动力和意志力都很强的人。   这两件事他几乎在一分钟内就全部完成了。   走出衣柜后,见到甄高杰的力量果然增强,而自己也确实老了,薛景确认了一件事——即使离这么远向小屋许愿,它也依旧可以实现。   只不过让薛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甄高杰的神情隐隐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小屋会不会主动找到他、蛊惑了他什么。   薛景怕甄高杰也跟小屋对过话、得知了通关条件后会对付自己。   于是他赶紧忽悠他,说要献祭女人才行。   打开一瓶矿泉水朝甄高杰脑门上淋去,尝试着让他能清醒一点、能继续被自己掌控,而不是被小屋蛊惑后,生出什么不可被自己掌控的意外。   做完这一切,薛景迅速拽着他往树屋外走去。   “快走。一会儿会有个叫明天的过来杀我们。其他玩家应该在心愿屋的位置。我们现在赶过去埋伏在附近,然后伺机绑架一个女玩家,逼迫她或者她朋友自愿献祭。那样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高杰,你得相信我。你赚的第一桶金,我带着你的。在现实里,我能带着你发财,在这游戏里,也可以一次次带你通关。这次也是一样的。”   “去心愿屋,必须经过丛林。但那个明天可能从这片丛林出来。我们别走直路,从旁边绕过去。路上记得脚步轻一点,掩饰一下。如果碰到有路过的女玩家,我们就出手。”   如此一来,两人跳下树屋,绕路进入丛林。   片刻后,薛景目瞪口呆地看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明天。   ·   明天修长的侧影与斑驳的树影混合在一起。   他一身黑衣缓缓走出来,看向薛景的时候,眼里有些许轻嘲。“看到我,你这么惊讶。这表示你确实倒流过时间。那么我来告诉你,时间倒流过两次。”   “第一次,我按原计划去找你,你和甄高杰躲在衣柜里。他受我和小屋的影响,想杀你。你及时用了倒流时间钟。这次的时间倒流,不是我完成的,所以我没有记忆。但我猜的应该不错。”   “时间倒流第二次。是因为你和甄高杰在经过这片树林时杀了人。当时我赶过来,只看到了他们的尸体。我猜,你原本是指挥甄高杰帮你完成绑架的动作,逼迫玩家自愿献祭,毕竟你没必要毫无理由地杀玩家,你只是为了通关不择手段。”   “只不过,我猜是甄高杰受小屋蛊惑,行为失控,把他们全都杀了。”   “由此,我再度倒流了十分钟。在这里守株待兔。”   “你刷了足够多的副本,但并没有足够的金币买那么多钟。你不会再有一次机会了。”明天淡淡道,“或者,就算你还有钟。这次我也一定会抢先杀了你。”   “你——”薛景怒不可遏,“高杰,他要杀我们!我把那么厉害的榔头给了你,还付出寿命让小屋赐给你力量。你去杀了他!不然他会杀了我们!”   他要杀我们。   我不杀他,我就会死!   甄高杰眼睛赤红,拎着榔头就朝明天的头砸了过去。   薛景冷笑:“这榔头是我们从副本boss那里得来的,一旦出手,必取人性命!就算你逃得了一时,它也会一直追着你,直到把你敲死为止!你受死吧!”   “哦。多谢告知。”   明天嘴角微勾,手指握住把柄一转,然后将一把银伞在自己面前撑开。   榔头撞上伞面,立刻倒转。   最后被敲碎的是甄高杰的头。   瞥一眼甄高杰的死状,看见他的头甚至被砸得深深陷入了泥土里,明天漠然地移开视线,看向薛景。“现在,轮到你了。”   “你……你……我不信你敢杀我……你会被强制登出游戏的!”   “反杀伞是吧?哈哈哈……即便你有这种东西,我不对你动手,你能奈我何?”   “你不敢杀我。除非你要与我同归于尽!哈哈哈,难道你为了杀我,要和我一起死?”   薛景握拳,极力维持着镇定。   但双目的红血丝几乎把他眼眶撕裂,这暴露出了他的慌乱和紧张。   明天暂时没有答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把古朴的匕首。   这匕首极为好看,上面雕刻着花朵,有着极为优雅流畅的线条,只是颇为诡异的是,匕首把柄上有一个白色骷髅头。   骷髅头长在把柄上,花朵则从匕首末端一路延展开来,蔓延了整个匕首。   举起匕首对准阳光,明天的表情藏在了匕首反射出的白光里。   声音沉如地狱的阿修罗,他开口道:“这把匕首杀人的时候,鲜血会顺着花瓣的纹路流淌,将花瓣染红。那样子挺美的。仿佛鲜花盛开。到最后这些血,会被这个骷髅头吃掉。它喜欢鲜血,喜欢人肉的味道。”   “我见识过一次它杀人的样子。它会把人割成108片。”   “我费尽千辛万苦得到它,就是为了……想看它这一次用到你身上。” 第69章 心愿屋18   一片云飘来, 丛林里的光亮更暗了一分。   薛景一步步往后退去,用机警的目光瞪着明天。   与此同时他的额头上不断有汗水往下落。   “不管它是什么刀,你如果用它杀我, 就是违反规定的事!你不能对我使用暴力!”   明天淡淡一笑,目光里的冷意却与这笑意完全相反。“我不会对你使用暴力的。它渴血,有灵性。它会自己去找你的。”   “这、这不可能……”听到这句话,薛景的双腿都忍不住开始打颤。   “怎么不可能?”明天道,“即使你再用倒流时间钟, 也无效了。它甚至可以穿越时间去找你。其实……”   “你可以看到,这种钟并不算贵。它只能倒流十分钟时间, 其实最常见的用它的地方, 无非是狼人杀讨论发言的时候, 意外聊爆、投错票什么的,可以通过它撤回重来。但在改变生死方面,它的力量没有那么神。尤其是在比它厉害几百倍的道具前。”   说完这段话,明天不再看他,而是拿出了一张纸条。   当着匕首的面, 明天念了一段类似于咒语的句子,匕首尖端竟生出了火苗。   火舌一卷, 将他手中那张纸条焚烧殆尽。   紧接着那匕首凌空而起,略作转动后, 尖端对准了薛景。   “你、你……”薛景盯着匕首, 似乎记忆深处忽然传来了什么,让他浑身被冷汗浸透。   可他动不了。   他能抬头、能转身、能抬手, 可是他一步都走不掉。   就好像从地底伸出了手,将他双腿牢牢拽住。   “纸条上写的是你的生日和名字。念咒语,匕首烧掉你的生日名字, 就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此情此景,眼熟吗?”   匕首已飞至薛景跟前,猛地一下削掉他半张脸。   一道血雾飞起来,在银色匕首上开出靓丽的红花。   转瞬间,那红色就被骷髅所吞噬。   于是匕首又有了渴求,很快朝薛景划了第二刀。   “必须献祭一个人才能通关。今天的局面……跟当日真是非常相似。”   “献祭用的特殊纸条、咒语、匕首,以及献祭方式,我们当时都找到了——只要把被献祭者的生日和姓名交给匕首,念动咒语就可以了。”   “当时走到那个副本的时候,队友们之间虽然熟悉,但还没到互相知道对方生日的地步。但你们是大学同学、同一个宿舍的室友,甚至是上下铺。你们当然知道彼此的生日。”   “经历了被你背叛的事,他恨你。但他从没想过要你的命。所以他没有把你的生日说出去。可你呢?”   薛景几乎是在用最后的力气质问:“你……你到底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你对不起段易就好。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眼前的血雾越来越红,与记忆深处最可怕的梦魇相连。   明天心神一晃,又听到了心愿屋的话。   “其实,让这匕首凌迟他,有什么意义呢?拿起你的刀,你去捅他。”   “他还有气儿,还没死呢。你亲自去杀了他,这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复仇。”   明天深深吸口气。“我不是复仇。我只是想救他。”   “别逃避。我知道你的内心。你就是恨他,你就是想杀他!”   “不亲手杀他,你怎么解气呢?”   “其实你很嫉妒他吧!段易18岁就认识他了。两个人一起跑图书馆,一起写代码,一起聊创业的事。那个时候,你在哪儿呢?”   “他们日夜混在一起的时候……你甚至还不认识他。”   “你他妈的闭嘴。他们当时只是兄弟。他们——”   “可你们连兄弟都不是呢。段易说过他不信任你,不会把你当过命兄弟吧?”   “你手上已经沾满鲜血,凭什么再跟他在一起呢?你知道的,他最讨厌你这种人。你为什么……不跟薛景同归于尽呢?”   面前的血雾越来越浓,透过那片血雾,明天好像看到了段易的脸,以及他被凌迟的样子。   不、不,这是假的。   我已经杀掉薛景了。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一次了。   明天几乎是用尽所有意志力,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才清醒些许。   随后闭上眼,他强迫自己回想起的,是段易给他的那个用力至极的拥抱。   两个人当时抱得那样紧密,就好像贴近了彼此的灵魂。   段易贴着他的后颈对他说话,唇齿间传来了足够炽热的温度,足以将他一路走来遇见过的所有寒冰全部融化。   他听见段易叫自己“小天”。他说:“小天,到我身边来。”   睁开眼,明天双眼恢复清明。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误下去。这片血雾太容易让他想到当时段易被杀的情景,由此可以给小屋可乘之机,让自己陷入再度被蛊惑的境地。   何况此地离段易很近,他随时会找过来。   如此,不再耽搁,明天迅速转身离开。   明天并没有立刻去找段易,而是先去平时他们做饭的地方找来了油和火石。   见薛景已咽气,而这样的纵火行为已经不可能被判定为暴力之后,在薛景和甄高杰尸体附近的位置,他淋上油,点上火,让他们的尸体和这片丛林一起付之一炬。   在火光掩映下飞奔着跑向从林外,还没有彻底离开的时候,明天看见了朝这里奔来的段易。   段易的表情显得非常着急。大概是因为他看了这片火,担心自己出了什么意外。   “小天!小天你在不在!听到了答应我一声!”段易一边跑,一边狂喊出声。   在他身后跟来的是许若凡和尹莹莹。   “诶诶,你先别进去。这火势越来越大。不安全。”许若凡开口这么说着,试图拦住他。   可她显然是拦不住段易的。   片刻之前,邬君兰把查丛飞、康含音带到了河边后,找到了落单后无意跑到河边的彭程。   彭程一直把自己泡在水里,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确认他还活着后,邬君兰没管他,只让其他人看着他后,不愿守在那里干等,就来找段易他们了。   回到树屋,从高处望见小屋这里已经平静,她便经过大路直接过来,询问段易的情况。   段易已解决掉所有NPC,也将子弹全部耗光,妮可的枪就此消失。这会儿见邬君兰来了,他自然问起了明天的情况。   但邬君兰也不知出于什么顾虑,一时有些语焉不详。   段易只得迅速在小屋周围找了一圈。   他没找到人,又看到这片丛林起了火,自然十分担心。   这会儿他暂停了脚步,脱下T恤,把让尹莹莹帮忙递来的矿泉水打开,哗啦啦淋上T恤,再将剩下的水直接淋上赤裸的上半身。   做完准备工作,他将湿T恤往口鼻处一捂,就朝火势越来越的丛林里奔去了。   距离丛林大概还有50米的时候,段易看到了从里面跑出来的明天。   火光染红了绿树蓝天,也把他漆黑的瞳孔映得无比明亮。   他自火光深处走来,像是从炼狱回到人间。   “小天?!你没事儿吧!”段易立刻跑至他身前。   双臂伸开,明天紧紧将段易拥入怀中。   许久之后,他用疲惫但有些释怀的声音说:“我没事。只差一个,就都解决了。” 第70章 心愿屋19   天空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蓝天碧云, 一部分被火光染红。   这两部分并非泾渭分明,交界处更像是蜡染的手笔,红与碧交相辉映。   渐渐地, 日暮已至,夕阳将整片天空都浸红。   萤烛之光不可与日争辉,那片火光总算是沉了寂了。   那是因为这片区域太过潮湿,一小片丛林的火焰终究无法撼动整片森林。   夜幕已至。   河畔,暂时幸存下来的玩家正在休息。   段易盘腿坐在刚熄灭的篝火旁, 明天枕在他的肩膀上休息。   不远处,白立辉在洗碗, 四个姑娘、查丛飞还有彭程围在一起玩真心大冒险。   当然, 查丛飞基本没有真正参与进去, 只是默默围观。实际上他今天说过的话,已经抵得上前三个副本总共说的话了。   段易喝一口水,只听彭程道:“哎哟,我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呀!我进囚牢就睡了醒、醒了睡。出事儿的时候,我被巨响声惊醒。但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后来我就眯了一下啊, 我发誓我就眯了一下啊!结果不小心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就出去找你们了。”   这彭程居然靠睡觉躲过了心愿屋的蛊惑?   也算是厉害了。相比之下……   段易侧头瞥了一眼肩膀上的脑袋, 眼睑垂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边彭程还在口若悬河。“我跑到河边想找你们, 居然听到有人跟我说话。说河里有河神的女儿, 貌若天仙。我不小心跳下去了,差点淹死我自己。然后我觉得我不能中计。我就在水里跟他过招啊。啊不听不听, 王八念经!”   说着说着,彭程似乎心神一晃,目光扫过面前几个姑娘, 看见查丛飞时忽然眼前一亮,目光一下子发直了。“诶,这个妹妹是哪儿新来的?好漂亮的裙子啊!”   康含音剜他一眼,手朝河里一指。“你的好妹妹在那边。”   “哈哈哈,好的。”彭程转身朝前一边跑一边喊,“妹妹在哪儿呢!我来啦!”   之后“噗通”一声,彭程在众望所归下重新落水,康含音率先拍手鼓掌,引来嬉笑声一片。   段易也不由笑了。   一笑之下,他肩膀抖动了一下,然后他感到肩膀一轻,是明天抬起了头。   “吵醒你了?”段易轻声问。   明天摇摇头,只是从背后抱住他的腹部,把下巴垫到了他肩膀上。   拍拍他的手臂,段易问:“怎么越来越黏人了?”   明天没答他这话,只是在他身边耳语:“小易哥,其实我很多年前就认识你了。”   篝火未散,清澈河面倒映着月色星火。   不远处是一群人在打打闹闹,像是在及时行乐。   大概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么互相打闹取笑的相聚时刻,下一次还会不会再有。   于是,在夜色下,在人声鼎沸中。   两人就这么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背离着众人偷偷耳语。   这是光明正大的耳鬓厮磨。   “很多年前?”段易有些诧异。   明天道:“嗯,五年前。那时候你设计的垂直搜索产品刚上线。”   段易想了想:“那时候你才18岁啊。你这么早就关注这块的技术了?”   “我不是有意关注。我是被迫的。”明天笑了笑,问他,“你还记得TheMoon吗?”   “卧槽?你跟它有什么关系?”段易确实诧异了。   过了一会儿,明天道:“TheMoon的创始人,是我的亲生哥哥,明月。”   “……?!!”   段易立马想起身面向明天,把事情问个清楚。   明天及时发力,一手勒紧他的腰,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别急。我慢慢给你解释。”   对于TheMoon,段易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这是一个潜伏在暗网上的犯罪组织。它无法被主动搜索、或者直接访问到。它只会通过非常厉害的大数据算法,主动找到它需求的客户。   月光无处不在,却又无法捕捉。   这就是这个组织的宣言。   这样的犯罪组织几乎囊括了毒品买卖、非法武器、走私产品、诱导犯罪……   可它们仅仅是提供技术服务,好像乐趣只是跟各国政府的IT技术进行较量,而不在于能赚取多少金钱。   由于其创始人提供的技术支持太厉害,这个组织的发展模式有点像传教。教徒们把创始人明月尊为神一般的人物,把发展组织、追求IT技术的进步视为毕生的追求。   也即,明月创立了原始的技术,组织的人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教给了越来越多人这样的技术,他们信仰明月、信仰技术,是彻底的无政府主义者,而他们后来会用这些技术做什么,是明月所无法控制的。   也因此,组织后来的发展态势,完全脱离了明月的掌控。   八年前,明月死了。组织的发展一度停滞,但后来又渐渐开始过来。   五年前,段易公司的第一个产品刚问世,是服务于专业领域的垂直搜索引擎。   可产品内测期间,居然有好几个用户自杀。   经过警察调查,是TheMoon入侵了段易公司的服务器,分析了这些用户的数据,抓取了其中有严重抑郁倾向的。   这些用户在用段易的产品时,一步步被引入TheMoon诱导入充满自杀暗示的网站,并被迫看到加重抑郁倾向的故事、图片等等,最后真的走向自杀。   也因此,段易一度被怀疑跟TheMoon有合作。   警察调查清楚后,还了段易清白。   段易也日夜奔劳,想办法加固防火墙,免得再出现类似事件,甚至后面配合警方对TheMoon进行过反向追踪调查。   TheMoon的爪牙遍布全国各地,段易配合警方那次,也不过端了他们其中一个小基地,没法撼动这组织的根基。   这样可怕的组织,明天居然跟它有联系?   当下,明天开口道:“我哥说,他种下了一颗种子的时候,挺想看它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实。可事情的发展,果然连他没想到。”   “我哥那个人,这一辈子活得……距离普通人的生活很远。他是国际红色通缉令头号追捕名单上的人物。八年前,FBI、国际刑警等在纽约发现了他踪迹,实施抓捕计划时,他本来设计把他们都耍了一遍,但最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跳楼自杀了。”   “他的心理动机,我不清楚。我确实跟他不熟。那一年我也才15岁,就被绑架到了TheMoon的其中一个地下基地。”   段易听到这里,紧紧皱眉,几乎下意识握住了明天的手腕。   ——那会儿他才15岁,可他要跟这世上最可怕的罪犯昼夜相处?   “上次我对你说的内容不够准确。其实不是我哥绑架了我。而是组织的人。我哥估计那时候已经在筹划他的自杀行为艺术。组织的几个元老骨干察觉到了,他们担心如果他死了,会动摇组织的根基。试想,如果教徒知道他们的神死了会怎么样?”   “所以他们得提前做好准备,找好一个替代品。”   “于是他们绑架了我,宣称我跟我哥的基因有共同点,都在IT上特别有天赋,我同样可以引领组织走向兴盛。这样一来,就算我哥死了,组织的元老可以通过控制我,控制整个组织。”   “被逼着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学了三年代码。我非常厌恶和抗拒这些东西,也非常厌恶那几个组织的元老。我那会儿实在没能力对付他们,只得很可笑地天天诅咒他们,希望他们被人收拾。后来……”   把段易搂得更紧了一些,明天微笑着道:“我18岁的时候,也就是五年前,有一次他们输了。他们认为,切入并攻击一个国内新上线的产品,能打开影响中国用户的窗口。然后他们失败了。小易哥,那正是你的产品。”   “一开始他们当然还是很顺利,趁你不备的时候,侵入你的服务器,继而诱导了用你产品的几个用户自杀。可后来你加固防火墙,他们试了几次,居然没能闯进去。”   “他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继续跟你作战。可他们一直输。”   “那是三年来,我第一次看那几个人吃蔫儿。我觉得很痛快。”   “更痛快的在后面。你和中国警方的技术部门展开合作,开始尝试对TheMoon的进行反追踪。在几次较量后,那几个元老中了你的计,暴露了真正的IP。而那地址就在你们之前测算出来的大区域范围内。所以,国际刑警立刻出动追捕。”   “对外,那几个组织元老应对不暇。对内,我炸了他们的机房,切断了他们所有的网络,也毁了基地内的各项控制台,得以从那里逃出去。”   听到这里,段易忽然打断他。“等等,我的计划能够成功,是因为我之前收到过一串加密的字符。就是因为那串字符,我才能让警方锁定大致区域的。不然我就算通过反向追踪查到真实IP也没用,他们依然能在警察赶到之前转移。给我发字符的那个人……是你?”   “你在18岁那年,就能突破我的防火墙,把消息传给我?同时你还避开了那几个元老的技术监测?他们完全没发现?”   明天笑了笑:“大概因为,他们的判断不差。我多少有点跟我哥一样的天赋。或者说这是家族遗传。”   段易也顾不上什么家族遗传了,只是赶紧问:“那后来呢?”   “后来……”明天轻声道,“后来我觉得好奇,就经常去网上搜你。因为被逼迫学这行的关系,我本来很反感也很厌恶。何况我看到他们用技术犯下了无数罪行,却居然宣称信仰技术,技术本身无罪。这简直荒谬。”   “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了你去大学宣讲的视频。虽然那次宣讲,你的目的是招聘,想吸引更多的毕业生去你公司。不过——”   “我觉得你讲得挺好的。你在用技术做好事。你的理想,让我改变了对技术的看法。说到底,它好与不好,在于用它的人好不好。”   段易其实有点赧然。“你不会是指……我声称要用技术改变世界,引领人们生活变得更好的事吧?那其实只是个太理想化的状态。我能用自己的力量做点实事就够了,我可没那么崇高,承担起那种重大的社会责任。这精神境界上……”   明天又笑了。“好。那就当我被你的宣讲忽悠了吧。反正你想忽悠人去你公司。这表示你的忽悠很成功。只不过——”   “只不过你当时的要求是……大学本科生。所以我得回去上学念书。等大学毕业,我就能去你那里应聘了。”   “但总之,小易哥——”   “TheMoon早已从一颗种子长成邪恶的参天大树,这棵大树的枝丫盘根错节,渗透到全世界的方方面面。别说绑架我的那几个元老并没有在那次的抓捕行动中全部落网,就算他们落网,这个组织也不会就此消亡,他们总会找到新的‘精神信仰’,来让它延续下去。”   “TheMoon并没有消失,它还在继续作恶。所以也许你会觉得,你当时只是配合警方的技术部门参与了一次联合抓捕行动,稍微多出了几分力而已。那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炫耀的、值得记在功劳簿上的大事。可能你早就把这件事忘了。”   “对于你来说,那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你帮警方一个忙,跟路过天桥给乞丐几块钱的性质,可能本质上是一样的,无非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可我现在要告诉你,如果没有你,也许我根本没有机会从那地狱般充满罪恶的地方逃出来。甚至可能,到后来我已彻底被他们同化,我不再想逃,而是成为了和他们一样的人。”   “小天——”   “我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你在五年前就救过我。我想对你说声谢谢。”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声“谢谢”听得段易心里有点堵、还有些莫名的心慌。   他捕捉不住这心悸的根源,也无法想象明天整个青春时期的异于常人的生活。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出口的是一句:“小天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呢?”   许久后,回答他的是明天在他耳边沉沉的声音。“是。我现在后悔了。我不该再等四年。我应该18岁就去找你。”   ——我不应该觉得……也许当时的你根本不会正眼看一个才18岁的小屁孩。 第71章 心愿屋20   为避免玩家单独在房间的时候受小屋蛊惑伤害到自己, 这一晚玩家并没有再回树屋,而是在河边集体休息。现在还剩9个玩家,他们三人成一队轮流入睡。   段易负责在中间的时间段守夜。   凌晨四点到了他入睡的时间。在星光清辉下闭眼, 他梦到了五年前的情形。   那会儿他为了创业,把他妈给他准备的婚房卖了,借住在表哥顾良家。   顾良刚和杨夜在一起不久,他这房子离公司远,也就不经常回来住。但顾良会时不时拎着一堆杨夜做的食物回来看段易, 是为了确保自己这个弟弟没有因为熬夜猝死。   那天段易他们公司刚上线一个新功能,他连着熬了几个大夜, 扛不住正要睡过去的时候, 听到笔记本传来一个提示音。   打开来看, 有窗口自动弹出,上面是一串未破译加密字符。   但颇为奇怪的是,字符的形状是一个“SOS”,加密和传输方式有TheMoon特有的痕迹。   因为之前TheMoon的事,警察局的技侦跟段易说过, 这个组织的人崇拜技术,按他们的习惯, 应该还会攻击段易的服务器,请段易帮忙留意, 如果可以的话尝试着进行一下反追踪。   最近国际刑警有针对TheMoon的专项追捕行动, 他们这边如果能提供一些信息,也许会对追捕行动十分有利。   其实技侦也就提了这么一嘴。这件事对于段易来说, 其实是可做可不做的。   技侦也没真的指望他能追查和锁定到对方真正的地址。毕竟有国际刑警和专门的技术人员盯着这事儿。   熬了几个大夜的段易,原本可以完全对这件事视而不见。   可他因为“SOS”这几个字符,他还是挺着困意连夜调查了下去。   他记得那晚他给自己煮了一碗白水面, 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顾良带来的杨氏辣子鸡丁,用微波炉打热后拌面吃。   一边吃面,一边又熬了一晚上,他破译字符,得到了一个城市的名字。   后来在追踪对方IP的时候,他缩小范围到这个城市,排除了许多干扰项,这才能快速找到TheMoon真正的位置,并上报过去。   那会儿他其实就想过——是不是有某个高端技术人才被绑架到TheMoon,被胁迫替他们办事,他想离开,所以给自己发了个求救信息。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绕过TheMoon,且突破段易和技侦联合加固后的防火墙,把信息直接发到段易的电脑上。   现在段易才知道,原来他猜得相当接近。   只不过那个想逃走的人不是什么高端技术人才,是只有18岁的明天。   现在段易非常庆幸,自己当年听到了那个消息选择了立即查看,而不是倒头睡下。   因为他后来发现为了防止泄露痕迹,那消息是有时间限制的,自己要是半个小时内没处理,它就直接消失在茫茫网络中了。   明天身处在那样的环境下,想要悄无声息地递出一个消息,简直太过困难。   就算他排除万难把消息递出去,也可能石沉大海,段易根本没法看到。   可段易偏偏看到了、连夜破译了,最后还成功找到了他所在的位置。   段易有些无法想象,如果他错过了那半个小时,是不是就见不到现在这样一个明天?   大概是有些后怕的缘故,段易睡着睡着,忽然惊醒了。   下意识往身旁一看,他看见了侧躺在自己身边的明天。   地为席,星月为被,大概经历了一个颇为辛苦的白天的缘故,明天睡得挺安稳。   瞧着他的脸,段易莫名就笑了一下,心里也十分踏实。   其实理智上他觉得自己该再问问明天的。   比如5、6、10三个人到底怎么死的,他又是基于什么这么做。   毕竟在他的视角里,薛景只是盗了自己的技术,好像还罪不至死。   可感情上段易发现自己愿意相信明天。   ——大概是因为,这样一个跟无道德无三观的可怕罪犯待了三年的人,并且那会儿他还处在青少年这一极易被人影响的成长阶段,可他能守住本心,未被同化,这足够证明他本质上是个善良的、有做人底线和良知的人。   静静盯明天片刻,段易正要重新入睡,忽然听到许若凡的惊呼声:“不好了!大家醒一醒!查丛飞不见了!”   查丛飞?怎么回事?   段易立马站起来,看见许若凡和尹莹莹双双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河边。   赶紧跑到她俩身边,段易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玩家们陆续醒过来,尹莹莹抹了一把眼泪,道:“我、我们女生这几天都没法洗澡。刚才我俩商量着,趁着入夜,估计没啥事儿,我们让查丛飞在这里守着,我们去河里洗个澡。但回来后……他、他不见了!”   许若凡惨白着脸跟着道:“他不会出事了吧。我还没对他说对不起。我是女巫。我第一晚没救他,是觉得他老划水,进囚牢也无所谓。我没想到这次的囚牢这么危险。万一没有人许愿开囚牢门,也许他会被那几个发疯的人杀掉……我本来还想就这件事跟他道歉……”   “先别急。你俩去了多久?”段易问。   “大概也就十分钟。很快的。我们没敢走太远。”许若凡道。   “那你俩先守在这儿,如果他回来,你们可以及时接应他。其他人,咱们按刚才守夜的分工,三人一队分头去找。”   段易手指了两个方向,快速分配完任务,“既然俩姑娘和他就分开了十分钟,他走不了太远。咱们十五分钟后在这里集合。如果他不在……那只能默认他跟山风一样消失了。到时候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十五分钟后。   除查丛飞外的玩家在河边集合。   他们已尽可能搜寻了河流周围的区域,可完全没有查丛飞的足迹。   但他们在从河边去心愿屋的方向发现了查丛飞的一只鞋。   种种情况似乎都表明——他受蛊惑后去了小屋,继而可能跟山风一样凭空消失了。   许若凡和尹莹莹太过自责懊悔,此刻已几乎濒临崩溃。   段易拿出身上的倒流时间钟,开口道:“还有机会弥补。他到现在也就失踪了25分钟时间。只要拿三个这样的钟,我一定能带他回来。现在还有没有人愿意将这钟给我?”   明天是最先回答他的话的。“这样的钟我还有一只。还差一个。其他人里……”   其他人拥有的金币其实并不多。   前三个副本胜利方分别能获得50、100、150枚金币,而这种钟要60枚金币,根据目前的局势,除了段易和明天外,只有两个人买得起——查丛飞和康含音。   段易很快明白过来明天的意思,下意识就看向了康含音。   康含音和邬君兰一组,她相对比较瘦小,除了在第一个副本里故意示弱后,从来显得强势、坚毅且有力量。   这会儿,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她先看了一眼望向自己的邬君兰,再侧头对上段易的目光。   段易道:“这钟非常珍贵。其实你不必有心理压力。如果你实在有顾虑,不愿意的话,没人会责怪你。”   许若凡走到康含音面前,开口道:“如果你不愿意,我愿意付金币。现在当做我借你的。等这次副本结束,我们好人赢得金币,我还给你。”   尹莹莹紧接着道:“还是我来还。都是我的错。是我非要去洗澡的。要不然,我们能把他看住,他就不会出事了。都是我的问题。说好的三人一组不分开,互相照应。是我不该的……”   白立辉叹道:“可惜我金币不够。这回我还是狼……你们明天记得刀我。”   彭程抓脑袋:“干嘛都哭哭啼啼的,还争当英雄?咱们可以平分啊。一人出几个金币分摊行不行?含音萌妹,别犹豫了,拿出来吧。哦对了——”   看向邬君兰,彭程道,“君兰呀,你的那份钱,我来出呀!”   邬君兰眉毛一挑。“我还有10枚金币。我出得起。我自己来。”   月华如水,星辰似海。   小河前玩家们的吵闹声,却似乎构成了某种非常动听的音律。   此情此景叫段易看在眼里,他竟忽然有些感动。   ——在生死游戏里,能遇见这样的队友,实在太难得。   紧接着他就看着康含音面朝天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同时吐槽道:“我一句话没说,你们都叨叨完了,我说过我不愿意吗?原来我在你们眼里是恶人吗?”   将倒流时间钟拿出来,康含音扔给段易。“喏,拿去吧。帮我们把茶茶带回来。” 第72章 心愿屋21   漫天星火倒映在如带的清河中, 纠缠着摇曳着,像藏在水面下的会发光的水草。   神秘的游戏,童话般的副本, 再加上眼前如梦似幻的场景,查丛飞简直感觉自己在做梦。   望着眼前的河流,他抱着膝盖坐下,安静地等去下游洗澡的许若凡和尹莹莹回来。   但忽然之间,他闻到了血腥味, 像是从河里传来的。   清澈的河流忽然泛了红,查丛飞凑近了看, 发现流过来一条条翻着肚皮的死鱼。   前一刻还梦幻的河水忽然被死鱼取代, 这死鱼的数量还不少, 几乎布满了整个河面变成了水流本身,发出越来越浓的恶臭。   这水不能用来洗澡,我得把她们两个找回来!   这么想着,查丛飞刚打算往下游跑,余光瞥见河流变得更红了一些。   他停下脚步再一看, 只见一道浪打开,把有两具尸体冲上了河岸。   ——正是许若凡和尹莹莹。   上半身上了岸, 但她们的腿还在河里。很快有死鱼过来啃噬她们的腿,吃了她们的肉之后, 鱼肚皮翻回去, 鱼居然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   这两条鱼吃人肉能活,似乎吸引了其他鱼的注意, 于是很快它们全都围了过来。顷刻间两姑娘的腿上全挂着鱼,让人看到简直不寒而栗。   打了个干呕,查丛飞震惊之下回头, 想通知其他队友,却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死了。   ——每个人全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并且如死不瞑目般瞪着眼睛。   怎、怎么办?   怎么才能救大家?   查丛飞无力地坐在地上,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啊?从游戏开始到现在,狼人杀一直划水靠队友混过去,副本探索也没出过力。你看,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在你被首刀的时候,女巫都不愿意用药救你啊。”   “没关系,他们嫌你没出息。我不嫌啊。我喜欢没出息的人。你留下来成为我的‘守屋人’,你就可以救他们了!”   “是不是觉得队友都在嫌弃你啊?这一回轮到你当英雄,轮到你救他们啦!”   “从小到大,你都是班上那个成绩一般、长相一般、性格一般的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从来不被人记住?有时候其实你也有很多话想跟大家说。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最后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没关系啊,说不出话,但我们可以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来,走到我跟前来。他们眼里看不见你。我看得见。从来森林到现在,我可以清清楚楚看见每个人的内心。我可以告诉你,你反而有最纯净的心灵。”   “纯洁干净的灵魂,我最喜欢了!哈哈哈哈……”   “想当年,魔盒打开之后……所有人都变坏了。人们或多或少都变得充满贪婪、嫉妒,他们心里充满了不为人知难以启齿的欲望。可只有你干净。”   “你就像我最初的样子……当宙斯没有把一切邪恶装进我身体的时候,我也如你一般干净。来吧,来当守屋人。”   “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献给我,作为回报,我会让你的队友通关的。”   “这一次,你会通过实际行动,让所有人都记住你的。”   “好孩子,你不会没有存在感,你会是所有人的英雄。”   伴随着这些话语,查丛飞不知不觉已经穿过了重重树林,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心愿屋前。   “告诉我,你愿意吗?”   查丛飞刚张口说出一个“我”字,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别答应他。”   “你是……”查丛飞回过头,看见来人,惊道,“段哥?我……我不是看见你死了吗?”   “你中了小屋的计。先跟我回去。回头再说。”段易说着这话,还是不太放心,一股脑往查丛飞头上淋了很多矿泉水,再拽着他走向河边。   此时此刻,河边。   许若凡和尹莹莹惊恐地叫醒大家,说查丛飞不见了。   紧接着大家诧异地发现段易也不见了。   明天倒是快速查看了一下背包,道:“我少了一块倒流时间钟。还有人少东西吗?”   玩家们迅速做完检查,康含音道:“我也少了一块。”   “也许小易哥去找查丛飞了。大家别慌。我去看看——”   明天说着这话转过身,就看到段易带着查丛飞回来了。   走到明天身边拍拍他的肩,段易面向众人简短讲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查丛飞听了这段话后,似乎很是失落,重新走到河边一言不发起来。   段易想了想,走到他身边道:“你想为大家牺牲的心,我们都看见了。我们都很佩服你。换做是我们,做不到这么伟大。”   查丛飞摇头:“都怪我。原来……我觉得自己没存在感,这件事本身也是错的。我完全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不然我不会中计。我一直没用不说,还浪费了你们三块表。我简直……”   段易眨眼,试图找话安慰他,可一时没想到怎么开口。   康含音倒是过来了。“我来和茶茶聊吧。”   段易记得她是学心理的,当即把位置让了出来,换她坐在查丛飞身边。   不过段易并没有走远。他想留下取经。   明天这孩子的心理上多少是有什么负担的。   段易得想下怎么帮他解开。   只听康含音道:“刚才小屋对你说什么,你再跟我说一遍?”   查丛飞开口大概讲了一遍,康含音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它这完全就是谬论。这里面有逻辑陷阱的。只不过当时你身在其中,没有发觉而已。”   “他先说你‘没出息’,直击你内心的脆弱;他紧接着说你的队友不喜欢没出息的人,他反而喜欢没出息的人,这是在动摇你的意志,博取你的好感;最后他说你想当英雄,击中你的痛点,做出吸引你走向他的最后一步。”   “为了吸引你迈出那一步,他继续忽悠。他说只要你献祭给他、以此交换队友复活,你就能成为英雄。”   “可你仔细想想,他喜欢‘没出息的人’,可他又要想让你成为英雄。英雄怎么会没出息?这不是两相矛盾的吗?”   看向查丛飞,康含音继续道:“有时候人们会被表象迷惑,看不见背后的本质,是因为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缺点人人都有。我们又不是被设计出来玩这个游戏的,我们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特质的人,你凭什么要求自己非得会狼人杀、会探索副本呢?”   “7号段易在第一个副本就提出,不管狼人好人,都应该互相合作才能一起走下去。我越来越觉得他说得很对。所以,也许你不够聪明,不懂狼人杀的套路,也不会探索副本。但你有很善良的品格。你会信任人,也值得被信任。很可能到最后……你身上的特质,反而是我们能通关的关键。”   “所以如果继续走下去,我们缺你不可。你非常重要。你绝对不是像小屋说的那样没有存在感。我们大家都看得到你。”   “别忘了,如果今天不是你第一个赶来救我。我可能已经死在苏乐章手里了。”   “所以,小屋从头到尾都在耍诡计而已。他对你的评价,你半个字都不能信。”   ·   天已将明。   这一闹腾之后,段易也睡不着了,这会儿干脆和明天两个人顺着河畔散步。   段易忍不住感慨:“这次副本,各队友的表现都挺让我欣慰的。希望大家一直友好下去。熬过今天,明天就都该结束了。”   “嗯。但别忘记把仅剩的狼人白立辉弄进囚牢。”明天道,“我们可以友情补偿给他金币。为防他单独待囚牢的时候被蛊惑,在通关前一刻再让女巫开毒。”   “好主意。”段易伸了伸懒腰,肚子忽然叫了一下。   他觉得有些尴尬,不太自然地侧过了头。   明天却看着他笑:“是不是饿了?我抓鱼给你吃?”   段易没吭声,明天道:“我向邬君兰学过做鱼了。我觉得我可以。”   段易看他一眼,也笑了:“你说你当助理的时候,也没说做点好吃的贿赂你上司。”   “我那会儿都在想提高技术追上你的步伐。厨艺的事暂时没想起来。”明天很认真地回答,“我可以现在开始学习。”   瞧明天一脸正经的模样,段易又笑了:“跟你开玩笑的,还当真了。凑合着吃吃我可以的。等回到现实,可以叫外卖。再不行,就去我哥家蹭饭。我哥夫做饭可好吃了。”   明天愣了一下:“哥夫?”   段易点点头:“嗯。也不知道怎么追到我哥的。有一次他还大言不惭说是我哥追的他。这话我根本不信。我还不了解我哥,我哥以前真的是直男,还是挺高冷的那种。”   “不过吧,我想来想去,他也就厨艺还可以了。但我哥总不至于是为了吃几块排骨,居然能改变了性向和性格去追他吧?”   “唔……”明天似乎陷入了沉思。   但不及他再问什么,段易已脱下上衣跳下河了。“来,一起抓鱼。真饿了!”   ·   次日一早。   幸存的玩家们去到黑河边,找到了那名向导。   向导见大家都活着,高兴地他们招招手。   段易趁机上前询问,得知还有一个小时,大家就可以上船了。船会停靠半个小时。   于是掐着表等到距离上船还有最后一刻钟的时候,9号女巫毒了白立辉。   白立辉进入囚牢,系统宣布好人方取得胜利。   一刻钟后,其余玩家全部上船,大家听到了广播通知。   “1、2、7、9、12五名在本轮游戏中没有进过囚牢的玩家,找到了小屋的秘密,继而守住了本心,并成功通过向导登上可以带大家离开的船。”   “登船触发通关条件,《心愿屋》副本解锁,囚牢房门已自动打开,囚牢内的玩家请自行寻找出路离开。一个小时后会有巴士来接你们去往度假区。”   “解锁六级难度的副本,意味着玩家们可以拥有得知如何离开副本、回到现实的权力。”   “现在系统宣布,所有通关六级副本的玩家,你们将有机会获得‘天选预言家’的称号。在游戏中抽取七次预言家身份,没有进过囚牢,在对局中取得胜利并通关副本的玩家,即可获得该称号。”   “往生门游戏,是指引大家从死门走向生门的游戏。拥有‘天选预言家’称号的玩家,可离开游戏,回到现实;当然,系统也给了该玩家另一项选择——玩家可以继续游戏,进入游戏的下一阶段,有机会获得游戏的终极奥义。” 第73章 主线   度假区酒店内。   明天洗完澡出来, 走至落地窗前,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那枚徽章上。   徽章象征着他“天选预言家”的身份,也让他拥有了通往游戏终极奥义的必备条件。   他记得这枚徽章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 他的平板上面出现了一行字:“恭喜你获得‘天选预言家’称号,现在你可以选择是否继续游戏。”   这个游戏充满超自然力量。所以段易就算被凌迟,也不一定真的死了。   而在很多副本里他都见识到了时空穿越的功能。所以他没准可以回到过去改变一切。   基于这些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的推测,明天没有犹豫,选择了“是”。   回到过去更改历史救回段易的想法, 也许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哪怕他继续在游戏里走下去,哪怕他明白这游戏到底是什么, 也许他根本也救不回段易, 可他依然决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继续展开这场游戏。   之后的记忆对于现在的明天来说,甚至开始有点模糊了。他像是在迷失在无数个副本中的游客。他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更不知道终点在何处。   他只有一个想法——他得活下去。   在每个副本中活下去,在活下去的基础上尽可能多地挣到金币。这就是他的唯一目标。   而指引这个目标的,是他想救回段易的心。   他把救段易这件事, 当做了他的信念。   明天数不清自己到底刷了多少副本、更不知道自己一路见证了多少人死去,他只知道当他最后看见那片仙境般的桃源时, 已经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就好像跋涉千里万里,只为求一个神迹的信徒,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意志力, 竟还是拼着一口气走到了桃源入口。   按之前平板上的指引,只要他找到这片桃源的入口, 就能接近游戏的真相。   现在他的脚步踏上这片土地,整个人才放心地侧倒在地,继而昏迷过去。   闭眼前, 他闻见的是扑鼻的桃花香,听见的是不远处潺潺的溪水声,看见的是蓝天碧云与绯红桃夭,最后……是似有还无停在自己面前的一身白袍。   再度醒来的时候,明天发现自己在一间古朴的竹屋里。   眼前是简单雅致的装潢;入鼻的是淡淡桃花香和茶香混合在一起的香气。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尽管设置了这样的规则,但你是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玩家。果然我们家的基因还是不差的。”   明天从竹榻上坐起来,看向说话的人。   这人穿着一身白袍,头发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剪过了,长而直地垂到了地上。他正在沏茶,不管是行为举止,还是穿着,都像是一个古人。   侧头看向明天,那人淡淡一笑,露出极好看的眉眼。“小弟,过来坐吧。”   这个人正是明天的亲生哥哥,明月。   人如明月不可攀,他拥有的这张脸,着实担得起这个名字。   他的初高中同学并不知道他是TheMoon的创始人,更不知道他是红色通缉令上的人物。他们只以为他是意外溺水而死。   那时候无人不感叹,就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人还太聪明,所以老天为了平衡,才早早收走了他的性命。   “我不懂。上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不是死了吗?”明天坐到他对面。   明月把一杯茶递过去。“你想救的段易,不是也死了吗?我记得是车祸吧。不然你们怎么来到这场游戏的?”   明天皱眉:“那不是车祸,是天灾。”   明天清楚记得他们进入游戏的那一天所真实发生的情况。   他去开发区S酒店给段易送文件,然后和段易、邹平一起上了车。   段易坐的副驾驶,邹平和明天坐的后座。   快上长江大桥的时候,江面忽然起了罕见的特大风浪。部分桥面在风浪中塌陷后,无数辆汽车顺势冲进了江流中,而位于后方的车辆则纷纷急速刹车,引起了特大连环车祸。   段易所在的车辆就折损在后续的连环车祸中。   车辆侧翻,翻到在地正好是段易和邹平所坐的那一面。   因此,司机和明天能逃出来,但段易和邹平被压在了下面。   司机暂时跑远了,但明天并没有离开汽车,而是去到段易那边想尽可能地救出他。   “听不听得到?段易,你听得见我讲话吗!”明天一边试图唤醒他的神智,一边用胳膊撞击着车窗,试图破窗而入。   司机站在远处没敢过来。“林助理,汽油味已经很浓了,车身都冒烟了,这马上要起火爆炸了。来不及了,你赶紧逃啊!别等会儿人没救上把自己给搭上了!”   明天没吭声,只是默默行动,随后他没听到段易的声音,倒是听见了邹平的声音,并看见了他朝自己伸出来的一只手。“段总已经咽气了。来不及了。你能不能……救救我?”   段易死了?   明天几乎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砰”得一声,汽车爆炸。   而在爆炸前一刻,是司机跑过来扑倒了他,算是救了他一命。   明天跪在地上,怔怔地看汽车卷入熊熊烈火。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他早已死去的哥哥,明月。   明月穿着一身白袍,以常理难以解释的方式,径直穿过燃烧的汽车,迈过熊熊火光,走到他跟前。“我来处理一些意外。没想到遇见了你。”   “这是怎么回事?你……你……”明天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当时自己是被刺激大发了,才会问出一句,“你该不会是来索魂的白无常?”   明月只道:“这场天灾是意外。一切都可以重来。但重来是有条件的。你是不是想救车里的人?他会进入一场游戏,如果你想和他一起回来,可以加入这场游戏。只要你们通关游戏,就可以一起回来。”   这个时候的明天还没有察觉自己是喜欢段易的。   他只是认为,段易曾经救过自己。那么自己现在也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于是他对明月说:“我愿意去。我要怎么去?”   明月道:“你如果要去,得做些准备。因为这会意味着你的身体在现世死亡。等三天吧。三天后,我去接你。”   这三天对明天来说,他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而这所有的事,都跟段易的尸体有关。   政府各部门联合处理这场事故,尸体本是统一做处理、再交给家属。但由于段易的身体被发现心口被人捅了一刀,又被特殊列为了刑事案件,送到了公安局那边做尸检。   明天趁他们转移尸体的时候,在路上盗取了段易的尸体,再带着他的尸体一路逃到他家实验基地的其中一个中。   买了一个大冰柜,安排好所有善后事项,明天抱着面目全非的段易躺了进去。   他做这一切,只是执著地认为,他们的魂灵要一起参与游戏,那么他们的身体理应待在一起。   “游戏即将开始。为了不让玩家知道天灾的真相,我们会编一段记忆给他们。在他们的视角里,现在的时间是昨晚。也即,你身边的段易还以为自己住在S酒店。”   “我是偷偷带你进来的。为了瞒过系统,我会任命你来当魂灵的引渡人。”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引导他们醒来,并登上长江大桥。可这一次,他们所见的长江,实际不是长江,是黄泉。他们以为的桥也不是长江大桥,而是奈何。”   由此,明天果然和段易一起进入了游戏。   司机是真正的幸存者,他没有进来。但跟段易一起丧生火海的邹平也成为了玩家。   看到邹平,明天不难联想到段易身上的刀是怎么来的。   ——当时汽车随时会爆炸,明天也许只来得及救一个人。邹平趁乱捅了段易一刀,想让明天看见他确实断了气,转而救自己。   如此,对邹平心有戒备,但明天尚不熟悉游戏规则,加之进游戏后邹平伪装得过好、取得了大多数玩家的信任,他竟一路走到了很后面。   明天18岁认识段易的时候,对他心怀感激。看过他各种资料和演讲后,把他视为了偶像般的存在。他想和他一起工作,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和他走上一样的路。   他在22岁的时候成为了段易的助理,经过一年的相处,他愈发肯定自己的看法是对的。跟段易一起工作,他学到了很多,这不仅是工作上,还有为人处世和人生态度上。   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被绑架的经历,他对于人生方向时有摇摆。可好像因为段易,他可以找准一个前行方向,然后一路走下去。   23岁,明天目睹了段易车祸而死,再和他一起进入这个游戏。   在这种生死游戏里,他更是清清楚楚认识了段易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永远勇敢有担当,永远不惧危险地冲在闯关最前方,他更是在自己失误的时候不计危险地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最后,在那个副本里目睹他被凌迟的时候,明天意识到他也许会因此彻底在现实中死亡。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他对段易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不知道这种感情从何时开始、又如何萌芽的,但当他们经历过并肩战斗、经历过生死,它已经深深扎根在心里,再也无法根除。   ·   收起回忆,闻着淡淡的茶香,明天听见明月开口:“我在你们所认为的‘现实世界’确实是死了。但我的生命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用你们那里通俗的说法,可以把我称为‘鬼’。”   “现在说回这个游戏吧。虽然你是我小弟。凡事还得按规矩来。你走到这里,代表你可以了解这游戏的终极奥义。所以作为游戏设计者,我专程来见你一面,为你答疑解惑。”   “此外,我还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明天严肃地问:“愿望?我想要什么,你们系统就能答应吗?我不信有这样的好事。”   明月笑了:“确实没有这样的好事。一切解释权归我所有。如果我觉得你的愿望合理,我会答应你的。当然,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来为我办事呢?你一路通关走到现在,足以证明,你有这样的能力。”   明天严肃道:“为你办事?那你得告诉我这个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并且,你得先实现我的愿望。”   沉默了一会儿,明月开口道:“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你的心愿是什么。只是你真的确定这么做吗?”   “为什么不愿意?”明天反问。   静静看他片刻,明月忽然问:“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生?”   明天摇头。   明月淡淡道:“我们的母亲认为结婚生子是一件十分浪费时间的事,你也可以看到,她后来把毕生精力都放到了AI上。因为她觉得我辜负了她的期望。我本来以为,她不会再想要孩子了,没想到我八岁那年,她和父亲有了你。”   “我八岁那年,她带着我去看心理医生,我玩了几把沙盘游戏,画了几张画后,医生宣布我有反社会人格的倾向。”   “所以我想,她还是心有不甘,觉得以她的基因,她应该孕育出一个完美的后代。”   “小弟,我是他们眼中的残缺品、或者是失败品。而你是完美的那一个。”   “你说……如果我答应你的心愿,让你变成刽子手,你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我们这对兄弟,到最后还是同一种人。” 第74章 主线2   看向明月, 明天只道:“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不必操心。你遵守规则,告诉我这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及我是不是可以回去救他就可以。”   喝了一杯茶,明月道:“你们的灵魂都被囚禁起来了。而你们的意识则脱离灵魂,被迫进入了游戏所在的维度世界。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我用代码构建了一个世界,而你们的意识通过数据的方式载入了游戏。”   “正如我所说, 只要游戏结束,你们通关的人, 就可以回到现实。现实发生的那一切, 是可以被修复的意外。”   明天握紧茶杯。“可这游戏什么时候才会真正结束?意外又要何时被修复?”   明月道:“时间还没到。所以如果你想做什么, 是来得及的。”   明天问:“如果这是数据构建的世界。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回档?”   明月点头道:“可以。不过这不只是单纯的回档。你可以删除过去某个时间点关于你的数据,把现在的你放回去,相当于把过去那个时间点的关于你的数据,更新为现在的你。也就是说,你可以带着现在的记忆和道具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时间不是线性的, 过去与未来互相影响。当你回到过去改变每个人的数据后,也可以同步将每个玩家的数据转移到最新的时间点。我们可以简单把它称之为——‘游戏的重置’。”   “但在我的设定下, 这个重置是有条件的。事物的发展应遵循等量交换原则。当未来的某个时点,和过去同步更新重置时, 游戏内存活的玩家总数不能变。”   递给明天一个平板, 明月道:“你可以研究一下我的模拟程序,会更容易理解这个游戏和我的话。事实上, 在重置完成前,所有数据都可以被改变,包括副本的选择、玩家的组成。每次改变历史, 按理都会形成一个平行时空,无数个改动,就会形成无数个平行时空。”   “在重置完成前,所有的平行时空都处在叠加状态。”   “你确实可以在所有叠加态里,寻找到实现你心愿的最优解。最后,通过代码完成叠加的时候,就是生死倒转,阴阳颠倒的时刻。”   说到这里,明月站起身往外走去。“还是给你三天时间。好好休息。到时候你可以自行设计,你想从哪里开始。这里储存有食物,你可以自己做。这三天我不在。”   明天叫住他:“谢谢。”   明月驻足回头,淡淡一笑。“不客气。这是你应得的。而且我确实好奇,你想如何完成玩家数量的兑换。”   明天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很简单。”   “嗯。我很期待你最终给出来的答案。”言罢,明月已消失在竹屋门口。   明月离开这片桃花源的时候,地府十殿轮转王将一封信送到了三殿宋帝王处。   轮转王叫薛千秋,负责鬼魂押解一事。   引生魂至黄泉、渡奈何,将它们分往不同类型的地狱受刑;受刑期满,可往生者,给人引孟婆汤,将人引至往生路;如罪无可恕者、需受刑罚者,将其押送至各服刑地永世受苦……   这些就是薛千秋的职责。   简单来说,他是第十个阎王,他不负责划分罪恶、不负责审判、不负责刑罚等等事项,鬼魂的罪恶值和功德值、应该去往哪里,不由他判定。   但其他阎王做了判定后,他负责各个环节的押送工作。   最近薛千秋十分苦恼。因为他手上丢了千余名生魂。   将生魂引至奈何桥之际,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将它们全数劫走。   地府一共有十位阎王,薛千秋的怀疑对象当然是其他九位阎王。   但作为地位最低的、排行第十的阎王,他只能查得小心翼翼、步步谨慎,谁都不敢得罪。   这日,他总算查到些眉目,便递了一封信给排行第三的宋帝王。   宋帝王打开这封信,上面写的是:“……经查证,此事与七殿泰山府君有关。这千余生魂并没有出现在生死簿系统的计算上,他们意外丧生的真实原因待查证;泰山府君夺走千余生魂的原因,仍待查证。”   “泰山府君现在手下最得力的左右臂叫明月,听闻他曾是三哥你的属下,于年前才刚被调职。不知三哥与明月此人关系如何,关于泰山府君意欲何为,或许可从明月口中探知一二。”   ·   度假区酒店内。   落地窗前摆了两杯红酒。   而红酒旁边放着一枚预言家徽章,明天毫不避讳将它展现在了段易面前。   金色的徽章被红酒映得发红。   段易注视它片刻,抬眸看向明天。“所以,今天是真正的坦白局?”   明天笑了笑。“那我从头开始讲起吧。其实你以为你从酒店醒来的那一刻,也就是我打电话叫醒你,让你起床给我签文件的时候,你已经不在现实的世界了。其实你已经死在了车祸里。我同样也死了。你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有没有不一样?”   段易回忆了一下,那天他一醒来,就觉得心情格外的压抑。   他以为是天气气压低的缘故。   雾霭沉沉,乌云密布,空气潮湿,让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   另外,出现在他面前的明天,或者说他当时以为的林岳川,给他的感觉也很不一样。   当他打开门,明天出现在酒店走廊昏暗的灯光前的时候,目光竟显出几分森然。他身上带着潮气和湿冷感,现在段易忽然知道为什么了——明天是鬼。   当然了,他自己在那个时候居然也是鬼了。   “后来你走上长江大桥,看见桥体忽然化作粉末,其实那是奈何桥。你看见身体化作粉末,其实是灵魂被掠夺到了另一个维度。再后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你被载入了游戏。”   段易拿起那枚预言家徽章。“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跟这徽章有关?”   许久之后,明天点了头。   段易察觉到什么,不由握紧了徽章。   明天及时扣住他的手指。“小心别划破手。”   段易眉头皱得很紧。“拿到这枚徽章。你没有选择回现实,而是留下了?”   明天:“是。我留下了,一路走到最后。就是系统广播说的那样,我可以知道游戏的最终奥义。所以我见到了游戏设计者,知道了你们不知道的秘密。”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回去?小天——”段易反握住他的手,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下意识狠狠一痛。   “我死的时候,看到了我哥哥。他说他是白无常。”明天开口,目光却垂了下去,“如果我说,我想继续游戏,只是对这个系统的程序感兴趣,还想见我哥一面。你是不是不信?”   “废话。我当然不信。”   段易抓住明天的手腕站了起来,再绕过茶几走到明天跟前,近距离地看向他的眼睛,“你说过你跟他关系不好。你们好像从没一起生活过。他根本没照顾过你,你见他做什么?”   “还有。你说我死在车祸里。而你来酒店找我的时候,你也已经是鬼了。那你又是什么时候死的?小天,这个时候,你可以对我说实话了。你还在顾虑什么?”   他在顾虑什么呢?   一直以来他最大的顾虑,无非是不想让段易有负担。   明天想救回段易,可又并不想让段易觉得,他有机会重新活下去这件事,是建立在其他人的死亡之上的。纵然那些人合谋害过他,纵然他们本来就个顶个的人渣,但这罪罚的审判,不该是由段易或者明天来进行的。   如果当他得知所有真相,他必须害死那些人才能活下去,他该如何自处?   他能否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他会不会一辈子背负着罪孽?   如果他知道“等量交换才能完成重置”真正意味着什么,他会不会一辈子活在内疚里?   “我没有顾虑什么。我只是想让你活得高高兴兴。”   “小天——”   “小易哥。”明天反握住段易的手腕,带着他身体往后一转,将他后背抵在了落地窗前。   “干嘛?咱俩坦白局还没有说完——”   “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事已至此,事情发展的大方向已尽在明天的掌握。   可段易那里,永远有着他预料不到的变数。   关于段易,因为在乎,所以他顾及太多,举棋不定。   可在这大幕就要揭开的一刻,他脑中滑过千百个念头,最终被一股强烈的念头和直觉压下去。   他想什么都不管不顾,就这样朝着面前想了念了很久很久的人……吻下去。   明天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或许会完全与他从前定下的策略背道而驰。   可当他看见段易这一路走来,最终选择了信任自己;当他意识到,其实段易很多时候都在明里暗里地维护自己;甚至此刻他尽可能收起了所有的质问口吻,他的目光更是透出了毫不掩饰的关切……   终究,明天对着他,说出了心里下意识滑过的那个念头。   “其他的事,我都不想管了。我就想亲你一下,好不好?” 第75章 主线3   “我可不可以亲你?”   亲哪里?怎么亲?   段易听到这一句话的第一反应是——他这是为了避开坦白局又玩什么套路吗?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一听这话, 不管是震惊还是愤怒,总归自己会甩手离去,然后他这坦白局就躲过去了?   “我告诉你明天, 这招没用。我不会上当。我不会走人的。”   “你不走,那真是再好也不过。我就当你同意了。”   明天侧头端起红酒喝了一口,然后朝段易俯下身,两个人的距离顿时无限拉近。   段易的身体纹丝未动。   事实上他轻松靠在落地窗上,肢体语言显得非常放松。   眉梢一挑, 他看着明天道:“果然年纪小,干这种事, 还要靠喝酒壮胆?”   明天品味过来什么。“你觉得……我不是认真想亲你?”   “废话。不就是想玩套路吗?我是不会走的。我也不会躲。我就不信你下得了嘴。果然, 你也就只敢做到这个地步而已。”   段易下巴往旁边一抬, 目光显得甚至有些挑衅。“所以,你可以让开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老实给我交代清楚。”   仿佛是被段易眼里的挑衅刺激了,明天进一步往前,两个人的唇已经无比贴近。   从肉眼上看, 两个人的唇几乎已经贴到一起了,谁要是再张嘴说话, 或者不小心稍微动一下,就能真切吻上另一个人。   段易还在跟明天较劲, 因此他的面部表情依然十分松弛。   但尽管如此, 也许是距离实在太近的缘故,段易的身体已经不自觉绷得很紧。   双方把这个距离保持了相当久。   过了好一会儿, 见明天确实久久没动,段易的肩膀才慢慢放松下来。   ——嗯,就说他不敢。这只是他为了避开坦白局搞出来的套路而已。   明天现在知道他是直的, 所以不可能搞什么美人计。   他就是想自己离开这里才这么做的。   现在两个人算是在较劲儿。   他赌自己马上就会忍不住离开。自己赌的则是他不可能亲下来。   但紧接着段易没想到的是,明天猝不及防忽然发力,身体往前倾了一下。   段易想躲已经来不及,只是下意识侧过头,但明天很容易地顺势追逐过去。   短暂的拉锯战中响起细碎的衣料摩擦声,然后两双唇碰到一起了,湿湿的,充满红酒的馥郁香气。   睁大眼睛,段易看到了近在咫尺明天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含云带雾,藏着他没能捕捉的深情。   段易从没把两个人的关系往那方面想过。   以至于到现在他脑中的念头仅仅是——卧槽,他还真豁得出去?   他随之而来的第二念头是——如果现在自己推开他怒而离去,不但被他亲了一口,坦白局还彻底前功尽弃,那自己岂不是更亏?   不行,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他玩迂回战术躲避重点了。   段易目光凌厉地看向明天,侧头避开他的唇,说出一句:“我说了这招没用。你这么做就是想惹我生气逼我走,我偏偏不生气。你给我交代——唔……”   趁他开口说话的功夫,那本来没有远去的唇再度贴近。   然后舌尖伸出去微微一勾,沿着两个唇瓣的缝隙一抵,滑进去了。   有整整三秒时间,段易是没有动的。   大概是因为太过震惊的缘故。   抓住了他身体这瞬间的僵直,明天一手扣住他的后脑,一手抓着他的腰身往落地窗上按,迅速加深了这个吻。   上次小巷里的那个吻对明天来说,是明知道会消失在时光中的一段独角戏,亲吻的时候他心中充满了急不可耐、与明知只有自己知晓的悲伤。   那次的亲吻带着太过不真实的味道,甚至对于明天来说带有几分悲壮。   可这回是不同的。   这一次的亲吻,对于段易来说,是他记忆的头一次。   而对明天来说,这仿佛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亲吻段易,不同于小巷中的独角戏,也不同于无数次午夜时分的旖旎梦境。   段易的呼吸是真实的,唇齿间的滚烫是真实的。他湿淋淋的舌尖被自己舌尖卷起的弧度,整齐牙齿排出的轮廓,乃至两个唇瓣无意识的颤栗……都能那样真切地被自己所感知到。   真实地亲吻那样挚爱的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美好到灵魂出窍,也远远都不足以形容。   他曾经决定寂寞地爱着段易,不要开口告诉他一切。   这段路他注定自己走下去。   他想让段易清清白白站在光里,不要沾染阴暗,也不要沾染阴暗里的自己。   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到底是自私的。   段易像是一道光,从来都让他愿意义无反顾地追逐。   到此刻他再也忍不住,忍不住就这么吻下去,忍不住索取他身上那种自己一直都在追求的温度。   如果段易真的不信任他、对他抱以冷漠,他也许可以坚持他原来的决定、孤独地走下去。   可段易并不是这样做的。哪怕从他的视角来看,自己也许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刽子手。可是他愿意相信自己,他会对自己说:“小天,到我身边来。”   若有一种爱是永不能启口,就像是永远无法燃起的火种,只能孤独地凝视夜空。   这种孤独的感觉,确实太苦太苦了。   但好在,现在这短暂却热烈的亲吻,足以弥补所有。   他的世界不再是永不见日的黑暗,在这一刻绽放出了缤纷夺目的烟火,璀璨、夺目,最后凝结成他心中一颗永不凋零的火种,足以告慰所有他独自走过的苦难岁月,并支持着他继续往前走下去。   ·   对于段易来说,明天的吻是毫无章法的。   他的吻非常直接,不含任何意味不明的挑逗、你退我进的引诱、又或者若即若离地试探,而只是单纯地长驱直入,好像是在通过这个吻宣告什么。   时间其实只短暂地过了几秒。   可大脑的空白把一切都无限拉长,段易也迟迟都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他是在T恤下摆被人捞起来,而当明天那细长冰冷的手指探及后腰的时候,忽然清醒过来的。   紧接着一把推开明天,段易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因为太过震惊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总算在他脑里出现了。   ——他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不可能是在玩套路。   那他是为什么?   他、他……他喜欢我吗?   可不至于吧?为什么?   他比自己足足小了六岁。   我们都是男的,我还过得这么糙……   垂下眼,段易靠着落地窗扶额三秒,随后绕开明天,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红酒喝了。   而后他忽然发现,这酒的味道竟让他想起刚才亲吻的感觉。   —   —大概是因为明天是喝了一口红酒再亲他的缘故。   思及于此,段易简直老脸一烫,放下空酒杯后,匆匆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段易足足抽了三根烟才勉强冷静下来。   去浴室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冷水脸,他后知后觉想起来——妈的,坦白局还是让他给混过去了。   关闭水龙头,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段易的下一个念头是——妈的我脸怎么还是红的。   ·   因为今晚没太睡好的缘故,第二天上午10点段易还在闷头大睡。   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打个呵欠,他扬声问:“谁啊?”   门外人道:“我。明天。”   段易一下子清醒了。   而后他听见明天说:“出来吃点东西?”   段易:“不想吃。我要睡觉。”   沉默三秒后,明天问:“你是不是在害羞,昨天……”   段易一下子跳下床,小跑到门口,一把打开门,再猛地把明天他拉进屋中,“砰”得一下关上门,指着他的鼻子道:“走廊里人来人往的,你别胡说八道,声音这么大想干嘛?还有,害个毛线羞,我又不是小姑娘,你这什么鬼话?”   “那你……有没有生我气?”明天蹙眉瞧着他,眉宇间的表情十分认真。   回答明天的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段易拿过他手上的东西,说了句“谢了”后,重新打开门,把他推出去了。   背靠着门站立,段易拎起手中的食物看了一眼,长叹一口气。   ——妈的,自己怎么别扭上了?   冲了个澡,吃了食物,段易继续睡觉。   下午1点,敲门声再度响起来。   不过这回来人不是明天,是白立辉和彭程。   迎了两人进来,段易问:“怎么了?”   彭程道:“打篮球啊,2V2。”   段易:“2V2?”   彭程:“咱俩一组,白立辉和明天一组?”   段易:“……累了。打不动。”   “这个度假区有KTV,不然咱们唱歌去?”彭程问,“其实是几个姑娘晚上想去。我一个人去的话,估计要被康含音怼。大家一起呗。”   段易:“嗯……又是集体活动?”   “那咱们这些队友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都是集体活动。”彭程诧异地看着他,“你和谁吵架了不成?”   段易:“哦。那倒不是。”   彭程想起什么,道:“主要是我觉得,2号同学有点不对劲。咱们得搞点集体活动拉上他。”   段易皱眉:“明天?他怎么了?”   彭程立刻道:“中午吃饭,他一口没动,一个人喝闷酒。我这才说拉着他打打球,或者去唱唱歌什么的。哎,这孩子年纪还小,可能来这副本承担了太多了吧。平时我都把他奉为大佬,今天忽然发现他是个小可怜。其实他还是个孩子。”   白立辉附和地点点头:“他确实不太对劲。段易,你跟他关系好,你去看看他?” 第76章 主线4   段易还是没去打篮球, 不过他答应了晚上参与KTV。   下午6点,玩家们在餐厅吃饭。明天不在。   晚上唱歌,KTV里面大家玩得很热闹。明天依然没来。   段易坐在彭程旁边, 碰了下他肩膀。“你不是说叫上明天么?”   “哦,我下午看过他,他说他要睡觉。”   不来吃饭不出现。   又玩自闭?   段易挑眉。   白立辉唱完一首歌,坐到段易身边。“怎么愁眉苦脸的?”   段易:“嗯……假设有个小孩儿啊,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反而自闭,不吃饭不出门不理人的, 这算是怎么回事?”   白立辉想了想:“内疚吧, 怕家长生气, 不敢找他们说话。孩子的心灵都是很脆弱的。做家长还得主动去疏导。”   旁边康含音自然地端起一杯水,双目平视前方的屏幕。“他说得对。”   段易:“……”   ——被莫名其妙强吻的是自己,被鸽子了坦白局的也是自己,怎么看都是他明天的问题。怎么现在自己还要反过去哄他呢?   心里吐槽归吐槽,段易身体很实诚。   他毕竟还是不放心, 带了些水果,乘电梯上楼找明天了。   明天顶着微乱的头发打开门。   段易瞧在眼里, 总觉得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   ——该不会这次他基于前期经验,在跟自己玩套路装可怜吧?   一边绕过明天进屋, 段易一边道:“这又是怎么了?我看你心理不该这么脆弱。哪儿像是一个人在恶势力组织中存活了三年, 在这种游戏里一路杀到最后获得终极奥义的人呢?”   明天看他一眼:“因为我在意你,所以考虑得比较多。”   段易:“……”   把水果放在桌子上, 段易扶额。“吃点东西。”   明天看他一眼,规规矩矩坐下来吃起了水果。   段易没忍住摸了一支烟出来,而后被明天眼疾手快收走了。   段易:“…………”   “你得戒烟, 对身体不好。”明天咬下一口苹果道。   段易眉头蹙起来,盯他一眼,半晌后到底还是开口问了。“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对我……有些什么想法?”   明天放下手里的东西,眼睛看向段易:“不可以吗?”   段易来之前积攒了一堆想吐槽的话。   但这会儿看到明天那对漂亮眼睛望过来,他忽然有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何况他该说什么呢?   ——什么叫“不可以吗”?虽然他喜欢自己的这一事实简直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但自己还能管得了人家喜不喜欢谁?   没等来段易的答话,明天开口道:“我18岁的时候,你救了我,我把你当英雄看待。后来看到你的演讲,被你的气质和话语吸引,视你为偶像。再后来我进了你公司,原本也没怎么往那边想,就正常相处着,但听闻了你是gay的消息后,我就觉得……那也许我也可以。”   “……你这意思该不会是说,还是我的问题?在你年纪还小的时候,我给了你错误的引导是吗?”段易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要让我对你负责啊?”   明天淡淡一笑,道:“这只是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我应该有的心路历程。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的。但当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存在了。”   眼皮撩起来,明天看段易一眼,再问:“在我亲你之前,你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段易:“谁没事儿把兄弟间的事儿往那边想?男人喜欢男人什么的,还是小概率事件啊。不然我们住宿舍,兄弟间打打闹闹多了去了,那大学宿舍洗澡的地方还是公共浴室,大家都光着身子,我要是按你说的,那么容易往那方面想,还得了?”   说完这句话,段易难得敏锐地发现明天的嘴唇抿了一下,与此同时他眼睑向下垂,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诶你?”   “你和你兄弟打闹,牵过手吗?”   “我……这我哪记得?”   “那洗澡的时候……算了。”   怎么又自闭了?   “诶,小天——”   “我没事儿。你既然知道我喜欢你,那你应该能想象到,我知道这种事,难免会有点嫉妒。虽然我没什么立场,甚至没有特定的嫉妒对象,毕竟你们同一层楼用一个浴室的人那么多。再说了,那确实是很正常大学生活。我只是心里……反正你明白就好。”   段易:“……”   转过头,明天看向他:“是你上次说,我有什么想法,得如实告诉你,因为你猜不到。现在我把心里想的都告诉了你,你会觉得我这么想很过分吗?我会对你身边的人感到嫉妒。谁和你多说一句话,我都会吃醋,这可以吗?”   段易:“…………”   段易几乎哑口无言,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天坐在窗边,侧脸的线条显得有些许柔软。   他的神情有些暗淡,长长的睫毛往下垂,竟然有些黯然神伤的意味,实在让人舍不得责备。要不是性别不对,段易都觉得他简直像为情所困的美人了。   ——那个害他受伤的负心汉是谁?自己吗?   段易有些头疼,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花了一段短暂的时间,段易抓紧回忆了一下游戏里经历的种种,但他实在无从判断明天对自己的这种感情到达了什么地步。   不知不觉也严肃了神色,段易问他:“小天,你确定吗?”   静静望段易片刻,明天开口:“昨天我没想逃避你的问话。我只是回想过去,加上在心愿屋副本经历的一切,一时情难自禁。”   低头瞥见段易的手无意识抓了一下裤子的动作,明天再道:“你知道你是什么开始时候叫我小天的吗?”   段易摇头。   明天便道:“那是从前有一次我不小心触发了死亡风险,差点害死一个队友。之后你来安慰我,见成效很低,就叫‘小天’来逗我。”   从前?多久的从前?   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段易眉头锁起来,明天看着他道:“我当你的助理的时候,对你的感觉还比较朦胧。我那会儿还经常顶撞你、惹你生气,其实我那样做,很多时候是觉得你也许因为我资方的背景,对我有防备,不信任我,所以我想通过那种方式宣泄不满,又或者刻意引起你的注意。”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会儿真是特别幼稚。”   “所以,如果不是这场游戏,我大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的内心。”   “小易哥,就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你是我见过最有担当,也最勇敢的人。我能被你吸引,这并不奇怪。你老说男人和男人什么的……”   “其实我都没往性别方面想过。我不知道我是生来就喜欢男人,还是别的什么。但长这么大,我就喜欢过你一个人。”   “而我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是我看见你死的时候。”   “小易哥,如果你在心愿屋副本见过什么可怕的……类似于自己被刀杀的情景。那不是幻觉,那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只不过那件事对于你来说,发生在未来。”   “我是在囚牢里眼睁睁看着你死的。那时候我才醒悟过来,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   “所以,你刚才问我是否确定。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非常确定。因为印证这件事的,是你的死亡、和我可能从此失去你的事实。”   段易彻底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   生死之事,让一切都厚重了。   他的小别扭、小情绪、自己还没能捕捉到的小心思……全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明天察觉到什么,及时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不止你。很多人都死了。邬君兰、康含音,彭程……都死了。我重新来过,只是想修正错误,把你们带回来。”   “现在发生的一切,也还并不是最终的定局。因为我们还只是游戏里的数据。数据承载了我们的意识。而掌管系统的人,他们会根据数据的死亡,来做出是否将我们灵魂进行归还的判定。”   “但我起码要保证,我们的意识数据先活下去。”   “小易哥,这就是我的坦白。”   “对不起。基于种种顾虑,怕你有负担,我之前隐瞒了一切。”   “现在我将一切都告诉你了。以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所以,明天是为了自己才没有选择离开的?   怪不得在游戏里遇见他,段易会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很大的不同。   S酒店那天早晨他望向自己的眼睛。   刚进副本他唤出“小易哥”三个字的自然而然。   面对自己不信任时他的难过。   以及他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你要信我绝不会害你”时的认真。   他那么多金币和道具从何而来。   他为什么会对副本死亡风险的了若指掌……   一切的一切,终于有了最圆满的解释。   只可惜……只可惜他没能陪明天走那段路。   段易无法想象他一个人是刷了多少副本,才能对副本设定这么了解的;他无法想象,他是走过了多少苦难,才千山万水地从未来回到现在,站在自己面前。   段易更不知道……他忘记了多少关于两个人的、弥足珍贵的厚重记忆。   见段易垂头立在原地没动,明天试探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掌。“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接受另外一个人喜欢自己的事实。何况我是一个男的。”   “再有,我做出的一切选择,都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果你觉得负担过重,我也完全可以理解。也许你会不愿意面对我——”   听到这里,段易抬手,总算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小易哥——”明天皱眉。   段易摆摆头,望向他的眼睛隐隐有些发红,然后有些声音嘶哑地说道:“你觉得,我会因为负担重而不愿意面对你?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会不会太狼心狗肺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TheMoon是现实世界的组织,是小天和小易缘分的契机。它跟本文游戏的系统没有啥关系哈。   如果说唯一的关系,那就是TheMoon的创始人是明月,明月死后去地狱,现在在帮地狱泰山府君设计这个游戏。 第77章 迷宫1   七日后。   玩家们登上去往下个副本的巴士。   段易和明天坐在最前方。   路到中途的时候, 玩家们基本都睡着了。   段易回过头,目光从每个人的睡颜上一一扫过。   这个过程中他一直蹙着眉,是因为他想起了明天说过的话——这些人全部都和自己一样, 在未来死过一次了。   如果把这一切比作电脑游戏,那就是他们一批玩家在一起闯关,明天在通关后,带着他收集的装备和记忆回到最初,他取代了最初的自己, 然后和自己这一行人再玩一次游戏。   只不过不同的是,系统为玩家选择副本, 是根据玩家的综合能力和副本表现来的。   也因此, 受明天的影响, 他们一开始的游戏难度就是二级。   因此这一回他们遇见的这些副本,也是明天第一次经历。   但无论如何,自己这一行人还能往下走,都是因为明天。   就因为不想让自己背负人命,明天什么都一个人扛下来了。   ——自己误会他的时候, 他心里是不是很难过?   异地处之,段易觉得如果是自己, 被兄弟朋友误会,已经会十分寒心了。   更何况对于明天来说……他对自己还抱有特殊的情感呢?   那晚明天对段易袒露心迹, 担心段易不愿面对他的时候, 段易的回答是,如果自己真的如他所说, 那岂非显得太过狼心狗肺?   而明天紧接着说的是:“当然不是这样。你愿意面对我,那再好也不过。小易哥,我知道现在情况特殊, 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我原本也想一直瞒下去,但经过《心愿屋》后,忽然改了主意,想告诉你了。但也只是告诉你而已。我没想要别的。”   他这番话,听得段易简直有点百感交集。   他脑子里滑过了很多画面,他15岁被绑架的、18岁总算逃离那组织的、还有23岁来酒店接自己去奈何桥时的那双眼睛……   再后来段易想起来的是他跟自己讲述过的故事——他一个人在囚牢的时候,目睹了他的队友被活活吃掉。   这件事,多半是自己这批队友死光了之后发生的。   他一个人在漫漫长路里跋涉了多久,才抵达终点、继而找到了回来的路呢?   在心愿屋的时候,明天陷入魔障发了狂,拎起斧头砍向白立辉。   段易记得自己对他说:“小天,到我身边来。”   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会想到——他确实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再来到自己身边的?   段易不知不觉叹了口气,被明天听到了。   “怎么了?”明天看向他,帮他剥好了一瓣橘子。   “没事儿。”接过橘子,段易眨了下眼睛,侧头看向他,最终只是说,“橘子也是数据。”   “嗯。是。”明天道,“但数据高度模拟了我们真实生活的一切。所以如果我们在游戏里不吃食物,我们仍然会饿死在游戏里。”   “生命的形态既然这么多种多样……”段易笑了笑,“谁知道我们以为的现实生活,是不是某个数据中的一环呢?也许我们以为的现实,从某种意义上也是‘虚假’。毕竟经历这么一遭,我才发现这世界的构成……并不是我之前以为的那样。魂灵、意识,不过是另一种生命形态。那么其实肉身的活着,亦不过也许是其中的一环而已。”   “小易哥——”   “没事,我只是感叹一下。不管怎么样,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和感情是真的。这些不是假的。所以,抛开形式层面的东西,有记忆、有感情,那我们就算还活着。”   一口咬下橘子,段易笑道,“就像现在,我能清楚地感知这橘子的甘甜。那么我就觉得我还好好活着。”   “你不用担心我。你那天讲述的关于系统的一切,我都能接受。即使知道我身体已经‘死’在所谓的现实里了,我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冲击。”   顿了顿,段易再道:“其实我唯一担心的就是父母那边了。不过从我表哥的情况来看,他也知道很多关于这系统或者这所谓地狱的信息。所以他应该能帮忙想办法。那么现在我只能做好自己要做的,存活下去,离开这里。”   明天笑了。“嗯。你的反应还算在我的预料之内。你一直都这么坚韧。”   段易的记忆里缺失了两个人一起走过的那一段路。   因此在他的视角里,明天是从现实里喜欢顶撞自己、有资方背景疑似来监视的高冷青年,忽然就变成了游戏里叫自己“小易哥”、动辄夸奖自己、喜欢粘着自己的小天。   之前对于这其中的转变,段易是没弄明白的。   那会儿他没往深了想,也没觉得什么,明天想夸就夸呗。   但现在他彻底弄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面对明天时不时来一句的口头夸奖,以及他夸奖自己时那双盯着自己的亮亮的眼睛,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低头又拿了几瓣橘子扔进嘴里,段易想到什么,转移了话题。“对了……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在用你自己的方式惩戒凶手,把死去的队友一个个拉回来。那么上回——”   “你从树林里跑出来,跟我说‘还剩最后一个’,这是什么意思?”   明天侧头望向窗外。段易追随着他的目光望出去,望见的依然是一片纯白色的世界。   而后段易听见明天的声音沉沉地传来。“我做过严格的计算。下一个副本,应该就会遇见他。”   ·   从巴士走下来,段易一行领完号码牌后,等到了新来的三个人。   三个人陆续领完号码牌,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5号叫白斯年,性别男,看上去是个大学生,长得很白,个字不算高。他的眼睛很大,有点像正太脸,一露面就容易激起女性玩家母爱的那种。   6号是个姑娘,叫高韵,她是目前段易遇到过年纪最大的,大概四十岁左右。她神情严肃,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职场女高管的气息。   最后一个10号玩家叫应凯,约莫30岁,长相干净、中等身材,乍一眼看有些木讷,但段易多打量几眼,觉得这人眼神沉静、很有内容,也许是个大智若愚的类型。   其中段易格外看了5号几眼。   不为别的,只为至今为止他没有见过任何一个5号活到下一个副本。   事实上除了段易,其他玩家也难免多瞧了5号几下,在心中默默为他点了蜡。   打量完玩家,段易朝周围看了看。   他发现这次的副本比较特殊。   因此这里只有一个巴士站台,除了站台外,整个世界苍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那么这次的副本地图在哪里呢?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广播响了起来。   “欢迎来到副本《迷宫》。请玩家全部位于站台范围内。三分钟后,站台会出现传送光带,将玩家载入迷宫。”   “再次提醒,请三分钟内进入站台范围。三分钟内未进入迷宫的玩家,会被强制登出游戏,视作死亡。”   听到这里,玩家们面面相觑片刻后,还是都走进了站台圈定的范围内。   三分钟,果然有一道强烈的光幕打来,让玩家们目不能直视、只能闭上眼睛。   三分钟后再睁开眼,段易奇异地发现自己位于一个方格之中。   小时候玩过的大富翁游戏好像成了立体的,而自己走进其中,成为了需要掷骰子决定能走出多少格路的角色。   但玩大富翁的时候,是能看到整张地图的。   可段易这次不是,他往周围望了一眼,前后的路彻底没有,他只能看见左右两边各有两个格子延展出去。并且他目前无法得知,贸然踏上那两个格子意味着什么。   而这次最为不同的是,段易发现这一个格子上只有自己这一人。   ——他看不到其他玩家。   皱起眉头,段易注意到脚下有字。   他蹲下来,认出那行字是一首歌谣。   “一个扭曲的男人,走了一里扭曲的路;手拿扭曲的六便士,踏上扭曲的台阶;买一只歪歪扭扭的猫儿,猫儿抓歪歪扭扭的老鼠;他们一起住歪歪扭扭的小屋。”   目前每个副本里,玩家都会发现一首可以作为通关提示的歌谣。   但段易不得不吐槽,现在这首歌谣,是唯一一个他一点信息都看不出来的。   读了歌谣三遍,他心中都只浮现出四个字——莫名其妙。   忽然之间,段易脚下凭空出现一枚耳机。   紧接着广播声音再度响起来:“由于玩家也许无法碰面的关系,关于狼人杀投票的讨论,可以通过耳机进行对话。各玩家可以通过玩家编号,与你想要沟通的玩家单独沟通,也可以将耳机调到公共频道进行公开谈话。”   “明晚9点是警长竞选时间,请玩家届时务必将耳机调到公开频道进行讨论。”   “另,友情提示。由于各玩家在迷宫中会有不同的经历。建议可以将讨论时间统一定在晚上8点以后。晚上8点后,迷宫危险系数最低,可便于玩家进行讨论投票。”   “本次12个玩家均为‘迷路的人’,走出迷宫即可取得胜利。”   “其中有4个人属于狼人阵营,如果把好人全部关入囚牢,即可离开迷宫。”   “狼人阵营里,有3个普通狼,和一个石像鬼。”   “石像鬼与普通狼人不互通身份,普通狼人存活的时候,石像鬼无法发动禁锢技能;但当3个狼人都进入囚牢后,石像鬼拥有了禁锢玩家的能力;此外,石像鬼每晚可以查验一名玩家的具体身份。”   “好人阵营里,4个神职为预言家、女巫、猎人、守墓人。”   “每日通过投票进入囚牢的玩家,守墓人可以得知他们是好人还是狼人。”   “《迷宫》副本,难度等级:九级。”   “通关玩家可以获得500枚金币。祝大家游戏愉快!” 第78章 迷宫2   段易捡起耳机戴上, 再研究了一下平板界面,看见上面直接有一个控制耳机的菜单栏。   也就是这个时候段易才发现,玩家编号并不同于玩家现在拥有的号码牌。   一个玩家想要通过耳机单独连线另一个玩家, 需要知道对应的玩家编号,而不是号码牌。   段易自己的编号是072189。   而在其他玩家里,他居然只知道明天的编号是070001。   段易还没拨过去,明天那边倒是主动跟他联通了。   平板上弹出提示:“070001玩家想跟你单独通话,请确认是否接通。”   段易快速点了“确定”, 紧接着听到明天的声音:“小易哥,你那边怎么样?”   段易道:“左右各有两个格子, 其他还不确定。”   “嗯, 我也一样。咱们谨慎探索, 保持联系。”明天道。   隔着耳机听明天的声音,跟平时是不太一样的。   大概是电磁的效果,让他的声音更沉更稳了。   段易听着他的声音,蹲下身从包里摸出一把抵挡攻击伞。   用伞柄顶端的金属在地上划了一下,段易发现能划出字, 便道:“第一个副本结束,我就买了回到起点珠。这玩意儿便宜, 加上后来没遇到过迷宫,我也就没有买新的, 得省着用。我发现这格子上能刻字。你记得划记号, 免得后面迷路。”   “嗯,好。”明天道, “随时保持通话。”   段易随手在地上划了个他名字的首字母“D”,再在“D”两边各画了个箭头。扭头想了想,他决定先往左边走, 便在左箭头下方打了个勾。   刚来到这个地图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真在类似于大富翁的下棋游戏,所以几乎对掷骰子的事情抱有期待。但现在看来,没有骰子可用,每一个格子他都可以踏上去。   当往左踏上第一个格子的时候,段易发现地上画有一个方形,上面写着两个字:“补给。”   蹲下来,段易的手在方形周围试了试,摸到了不平稳的地方——地上镶嵌着一个方格。   摸到方格的边缘将他提起来,段易看到了方格下的东西,是水和食物。   从起点开始计算,现在段易所在的【左一】这一格有水和食物。   记下这一点后,段易拿上一瓶水和少许面包装在包里。   紧接着回过头,他发现自己只能看到起点那格,和起点往右、他还没有走的那个方向的右一的那格,至于他刚才在起点时能看见的右二格,已经没入云雾。   但正过身体继续往前看,段易能看到左三。   【左三】格,是当段易踏上现在所在的【左一】时,新出现在他视野里的。   由此,段易明白了他的视野范围。   暂时来看,无论他处在哪里,他的可见范围都是前后的两个格子。   现在他前方的那一格【左二】,暂时看上去是个空白格。   但继续往前第二格,也即新出现的【左三】,那上面则有特殊的内容了。   ——那里站着一个姑娘。   姑娘看上去十五岁,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一身袄裙,像是清末民初的服侍。   段易确认自己没有见过她,但她眉眼间给自己的感觉很眼熟。   “我看见NPC了。不过她站着没动也没笑,像个木头人。估计要我主动触发剧情。”段易问耳机那端的明天,“你那里怎么样?”   “我也看见NPC了。是我之前遇见过的副本中的某一个。”顿了一下,明天再补充道,“是没回来找到你之前,我独自刷过的副本。”   “那人危险吗?”段易问。   “嗯。”明天点头,“不过不用担心。我刷过无数副本,没遇见一开始要取人性命的。所以我们可以先找他们谈话试试。”   “总之你小心一些,有事马上叫我。”段易提醒道。   明天的话,他是同意的。   既然这里有NPC,那一定有某种作用。   那么现在找NPC搭话,是很有必要的。越往后拖、反而越危险。   不过虽然如此,段易没急着立刻找NPC搭话。他盯着面前的NPC小姑娘看了好一会儿,再道:“我先切到公共频道,看看其他人那边的情况。稍后联系。”   明天道:“好。你小心。”   玩家编号在这游戏里,对玩家来说相当于身份证号码的存在了。   除非彼此熟悉到了一定地步,玩家之间是互不知道玩家编号的。   既然不是想私聊谁就能私聊得上,一开始在公共频道聊天、交流副本信息就非常必要了。   切到公共频道后,段易果然了听见玩家们嘈杂的交谈声。   只听彭程嚎了一句:“卧槽,有没有大佬过来啊!有没有人能给我他们的编号啊!我要求助!太吓人了!兄弟姐妹们,咱们互相交换一下编号好吗?”   彭程哀嚎声后,响起的是一个颇为低沉的男声。   段易辨认出,这声音应该属于10号玩家应凯。“玩家编号不要随便给出去。我们遇到过利用编号害人的。大家就在公共频道求助吧,维持好秩序,不要吵闹就行。”   应凯说完这话,频道内一时安静了。   随后打破安静的还是彭程。   只听他有些崩溃地哭出了声。“我他妈,这迷宫我不走了。我前面的人是茉莉。我才不敢跟她说话。他妈的,她拿斧头当着我的面把张卓剁死的画面是我这辈子的噩梦。”   茉莉?   明天遇见过他刷过副本的NPC,彭程遇到了茉莉。   那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她穿着一身民初风格的袄裙,背后身份几乎昭然若揭。   邬君兰的声音随即响起。“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遇见的是妮可。”   听得出她在极力掩藏内心的情绪。   可压不住颤抖的尾音,到底暴露出了她的恐惧。   段易这会儿开口道:“大家先别慌。就算副本难度到九级,也一定有通关方法。而目前从没出现过刚开始探索阶段就死人的情况。所以可以趁开局多找这些NPC聊聊。我这边的人可能是……”   眯起眼睛看了眼前方格子里站着的姑娘一眼,段易道:“《游园惊梦》里的小伍。”   “目前看来,咱们遇见的NPC,都是之前副本里遇到过的。除了明天,我们刷过的副本有限,所以也许会出现两个玩家遇到一样NPC的情况。这样一来,这两个人虽然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没有在一起,但他们遇到的迷宫可能有同样的解法。”   “所以,如果有遇到同样迷宫的人,可以多多沟通,一起想办法解密,总比一个人强。”   “新来的三个人的情况我不清楚,我们这批老玩家里,人没到齐。比如许若凡和尹莹莹两个人。她们可能在单独沟通。一会儿如果有人遇到她们,可以把我这边的初步判断跟她们说一下。看她们分别遇到的是什么。”   “半个小时后,咱们一起在公共频道碰一次。现在我先退出去,跟小伍搭话试试。”   退出公共频道的原因,无非是玩家时不时说话的话,确实非常吵。   如果因为吵闹声而没能听见NPC嘴里吐露的关键信息,对通关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所以段易退出了。   退出之前,他倒是又听到了明天的声音:“我遇见的是裁缝怪。如果有人遇见过,到时候我们可以沟通。我先退了。”   盯一眼平板,上面很快弹出明天的头像。   段易点击“确定”,又跟他两个人私聊上了。   不过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说话。   知道他是去找裁缝怪了,段易放下一边耳机,往前走了一格。   其实这迷宫里无所谓左右,但段易为了方便自己区分,是根据他初始所在的方向,把两边有路的地方分别标为了【左】和【右】。   现在他一共往左走了三格。   【左一】是有食物和水的补给区,【左二】是空白格,现在他所在的【左三】站着一个小姑娘,不出意外的话,她是小伍。   因为目前为止段易只遇到过一个民国背景的副本。   看这姑娘的模样,不像是楚青。   而段易是看过小伍的照片的。按他的推测,此人只能是小伍。   “你好——”面向这姑娘,段易问,“你是小伍吗?”   刚才木头人一样不动不笑的小伍转过头朝段易一笑。“咦,你怎么知道我的?是啊,我叫小伍,我今年十五岁!今天师父师娘登台演唱,我跟着卖票的来吆喝的。你是票友?既然你我有缘,我送你一张票,你来看我师父师娘唱戏呀?”   小伍一语落下,段易马上发现自己所在的环境变了。   他前后不再是迷宫的格子,格子之外也不是空白的云和雾,如物换星移般,迷宫骤然消失,他来到了一个大铁门前。   这道铁门他非常熟悉,旁边写着“如梦园”三个字。   他朝身后一看,这是一条石板路,两边有三两小贩在吆喝,有的在卖薄荷糕、有的在卖豆腐脑。期间不断有百姓们经过,有穿着粗布麻衣的农妇,也有穿着洋装的摩登妇女。   而他的身前,确实站着一个抱着盒子卖票的老板,旁边则是扎麻花辫的小伍。   陆续有人走过来把钱付给老板,再从老板手上领取戏票后进入如梦园。   而小伍举起一张票,笑嘻嘻地看向段易:“来呀,拿着票,跟我进如梦园!”   “小天,听得见吗?”段易下意识先呼唤了明天。   可他半点也听不见明天那边的声音。   低头端起平板一看,段易才发现他们的私聊已经无故被切断了。   - 第79章 迷宫3   身后是喧闹的民国小巷, 面前是尚未腐败的如梦园,以及看上去还年少天真的小伍。   段易知道自己应该是触发了某种剧情,进入了某种既定情境中, 并且在此期间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这情境里的危险性尚不可知,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段易只能抱着这样的想法走进去。   捏着戏票进入如梦园,段易发现此间光景已与上次所见的极为不同。   路还是熟悉的石板路,但两边的树远没有那么高。且树下并非长满了无序的灌木与杂草, 泥土松软平整,显然被人精心打理过。   继续往前走, 是那石板桥和小湖, 湖面漂着几朵睡莲, 两边岸上则种着错落有致的红花,段易特意看了看,桥下的植物里暂且没有那可以用作毒物的雪山一支蒿。   石板桥往前,便是那栋小洋楼了。   洋楼上依然挂着喜庆的红灯笼。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天色已暮, 加上园林压抑诡谲,那些红灯像浮在夜色里的鬼魅。但这回不同, 阳光灿烂,周围往来的人群中不断传来欢声笑语, 红灯笼也就显得格外喜庆。   隐隐听见戏台那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嘈杂声, 将洋楼整体打量一遍,段易听到了小伍的催促。“师父快上台了, 咱们抓紧过去!”   闻言,段易抬步向前,哪知刚路过红灯笼,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扭曲。   天旋地转之间,段易感到这世界仿佛是由颜料涂抹而出的一副画,画上的各个色块原本是泾渭分明、各司其职的,可现在有人用画笔往这画上胡乱搅了一通。   于是蓝的天与红的灯笼混杂在一起,清澈的湖水与睡莲交织在了一起……   画面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的颜色搅合在一起,最后就像是三道纯色的光芒汇聚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纯白色。   一个恍神,段易发现自己回到了迷宫中。   他所在的位置没了人,但他前方的格子里站着一个姑娘——还是小伍。   她依然扎着麻花辫、穿着同样的袄裙,连站立的姿势都差不多,像是人偶、也像是模特。   段易皱了好一会儿眉头,暂时转过身,往回走了一格。   往回走的那格依然是空白格,再往回走一格,他看到了地上的“补给”二字。   越过补给格,他继续往前走,发现了自己在格子上的打的标记——这是他给自己标记的【起点】。   由此段易基本可以确认,他进出某个剧情幻境后,并没有被传送到迷宫里的其他地方。   刚才他走了三格到【左三】,遇见了小伍,触发了一段她邀请自己去如梦园看戏的剧情。   剧情很简单地就结束了。他回来后,仍在【左三】的位置,只不过小伍消失了。   与此同时,【左三】往前的【左四】这一格,却多了一个小伍。   段易思考了一会儿,去到了【左四】位置,与这个新出现的小伍搭了话。   这小伍像是认得段易:“咦?刚才带你进园子里,你忽然不见了。戏已经开场好一会儿了!赶紧跟我来吧!不然你要错过精彩部分了!”   时间与空间扭曲的感觉再度传来。   一阵恍惚之后,段易发现自己来到了那个血色戏台前。   不同于上次他来这里时遇见的萧索景象,如今好戏开演,戏台前正是热闹非凡。   戏台下坐满了人,他们面前摆着方桌,桌上有瓜果点心和茶水。但人们并没有嗑瓜子吃东西,而是安安静静地看戏。看得出,他们是真的很喜欢戏台上唱戏的两个人。   戏台上唱戏的人正是周振安和楚青。   这时候的周振安正是风华正茂,面若冠玉、笑若春风,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   而他旁边的楚青也不再是段易见过的那具腐尸。眉若远山,眸如含烟,她一颦一笑都带着江南地带的烟水气,美得像天上的仙。   听着熟悉又陌生的戏文声,看着与《游园惊梦》里完全辩若两人的周振安,段易一时也不由心生恍如隔世的感觉。   短暂的恍惚后,段易回过神来。   他没见到小伍,也就不再看戏,而是在人群中捕捉小伍的身影。   片刻后段易找到了她。   ——她端着茶壶给两个客人倒了水,然后小跑着溜回了洋楼。   段易没有犹豫,直接追了过去。   进洋楼后,段易发现小伍放下茶壶,直接跑了落地窗边。   ——她在看她师父唱戏。   落地窗前人来人往,过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刚刚察觉到这个问题,仿佛是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似的,小伍躲到了窗帘后,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   躲起来再望向戏台的时候,她的目光颇有些痴痴的,里面写满了少女憧憬。   段易趁这场景还没有结束,走到她身边问:“你很喜欢这出戏?”   “嗯……我就是觉得师父和师娘唱的这出戏真好。”小伍瞬也不瞬地盯着戏台,“好到让我觉得……如果戏台上的人是我,我会不会也和师父配合得这么好。”   段易皱眉问:“你为什么躲起来看?”   小伍眨了两下眼睛。“是啊……我为什么躲起来?好奇怪呀……嗯……为什么躲呢?我……我是怕人知道心事吗?可我的心事为什么怕人知道呢?”   小伍眼睛忽然湿了。“人们说做贼心虚。现在我算是懂了。你果然是我的有缘人,你点醒了我……”   如梦园的幻境就此结束。   段易回到了迷宫里【左四】位置。   不同于玩游戏时盯着电脑界面的变化,身体直接穿梭于不同空间的感觉,让段易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短暂地吸口气,他想起什么来,端起平板立刻给明天拨了过去。   明天那边很快接通了。段易听见他略喘了两口气,看来他那边并不算轻松。   “小易哥,你没事儿吧?约好的半个小时后在公共频道谈话,你没出现。”   段易一看时间,居然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惊讶之余,段易快速把他遇到的情况讲了一下。“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还好,我跟你的情况差不多。不过我只看了一段剧情。回公共频道后,我也没听到其他玩家出现,我只遇到了5号新人白斯年。”   “白斯年?”段易想了想,问,“之前你说还差一个。不会是他吧?”   耳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段易听见明天道:“我不确定。之前解决的那几个,都是我确定他们害过其他人的,那些是我眼见为实。但这一个人,是被我改变历史后的未来中会出现的潜在威胁。我经过计算知道他会出现,但我不确定他是谁。”   段易听到这里,下意识皱眉。明天再道:“这次情况很特殊。我们一下子来到了九级难度的副本,这不会是我一个人的影响。所以我想,三个新人里有刷过很多副本的高阶玩家。果然,刚才在公共频道里,白斯年表示他遇到的NPC跟我一样,都是裁缝怪。”   “他把他的编号给了我,我刚才拨过去,跟他沟通了一下,确认他确实和我刷过一样的副本。不过关于他别的信息,我也还不清楚,等——”   听到明天那边的话语出现停顿,段易问他:“怎么了?”   明天道:“没什么。白斯年那边又拨过来了,我暂时挂断了。应该是他看完第二段剧情想和我沟通。第二段剧情我还没来得及看,我是在等你这边的消息。”   段易问:“你俩经历的第一段剧情一样吗?”   明天点头:“嗯,一样的。”   段易想了想道:“所以如果你们的第二段剧情也一样,那就基本可以肯定,你们遇到的迷宫,可能是一模一样的。那你赶紧和他核对一下。如果你们的迷宫一样,两个人可以商量着通关,比一个人探索强。”   明天的声音听上去却有些犹豫,是不放心段易。“小易哥——”   “我去公共频道看看其他人的情况。另外,我先不去触发新的剧情了。我等你那边结束。一会儿见。”段易这般说完,倒是主动把这私聊切断了。   段易操作平板切断了明天的私聊,然后揣测着现在他应该和白斯年聊上了。   下意识抬手按了一下眉心,段易才发现自己的眉头是紧紧皱着的。   其实他能意识到自己这时候的心情是有些微妙的。   这种微妙的感觉并不陌生——开膛手副本里,明天和温如玉“组队”,他只把他预言家的身份告诉过温如玉,而不是自己,得知了这一事实的时候,段易就有同样的微妙心理。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自己习惯跟他组队了,得知他跟别人组队,居然不乐意?   鄙视了自己的幼稚和莫名其妙,段易吸口气,继续探索迷宫。   他刚才分别在【左三】【左四】都遇见了小伍,分别触发了一段剧情,但这两段剧情的内容并非彼此割裂,而是前后连贯的。   现在这两个小伍暂时都消失了,段易继续往前,【左五】居然是厕所,【左六】是浴室,【左七】是一张床。   感叹系统居然如此贴心的时候,段易发现情况到【左七】这格时出现了变化。   之前他只在【起点】看见了两条处于相反方向的条路,他把这两条路分成了左和右,随后一路走直线走了七格。   他走过的那六格上面不存在任何岔路,但现在【左七】的两边分出了岔路。   段易可以继续往前,走向【左八】,也可以往另外两个方向走去。   思考了一会儿,段易蹲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标记,把【左七】格两边的两个方向标为了【上】和【下】,之后他暂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坐下来喝水吃东西,补充能量。   休息半个小时后,他第一次尝试联系明天。   没能联系上后,他又等了半个小时。   仍然没联系上后,他把耳机切到公共频道。这次他总算遇见了尹莹莹和许若凡,并得知尹莹莹遇见的NPC也是小伍。   不过经过沟通,段易发现她跟自己遇到的不是同一年龄的小伍。   按尹莹莹所说,她遇见的小伍已经十七岁了。   暂时来不及多做了解,眼看着时间又过了半个小时,段易退出公共频道,三度尝试联系明天。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平板振动,提醒他抽取身份卡的时间到了。   段易皱着眉头,快速抽取身份。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了平板上的那行字:“7号玩家,你本局的身份是【平民】。”   没忍住点了一支烟,段易一边抽了一口,一边心说——得了,这次从副本到狼人杀,他暂时都吃不到任何信息,是个彻彻底底的闭眼玩家。 第80章 迷宫4   抽完身份卡, 段易打开技能说明,仔细看了一下这回两个新角色,也即【石像鬼】和【守墓人】的技能说明。   其中守墓人的技能很简单, 对于当天被投票出局的玩家,守墓人能看到他的身份。   这样一来,如果有两个人跳预言家,当天推出去一个,守墓人可以通过查看他的身份, 得知另外一个还在场的预言家的身份;如果有其他神职对跳的,同理。   但一旦跳出来分析局势, 守墓人也就暴露了神职。所以守墓人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好权衡。再有, 守墓人没法自证身份, 所以狼人其实也可以装守墓人。   另外一个石像鬼的技能就比较特别了。   他简直是一张开天眼的牌——每晚可以查验一名玩家的具体身份。   石像鬼属于狼人阵营,但他和狼人互不知晓身份,也就是他们“夜里不会见面。”   所以一开始石像鬼无法刀人。除非三只普通狼全部入囚牢,他才同时拥有了验人和刀人这两个技能。   那么石像鬼的难点就在于,他首先得判断哪些玩家是狼, 在此基础上,他得再想办法递话, 既让狼人知道他是石像鬼,免得狼人夜里刀他, 同时又要避免好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段易盘算了一下, 如果自己是石像鬼,那多半不会悍跳预言家。   因为普通狼人肯定对于是否悍跳预言家的事情做好了协商。石像鬼如果贸然悍跳, 会打乱狼队友的战略。到时候万一有三个预言家跳出来被打包带走,那就是两狼换一预言家的局。   ——除非石像鬼直接查验到了预言家。那么他强势起跳,直接查杀预言家才有收益。   但话又说回来, 既然存在石像鬼给狼“递话”的可能,好人里面,真预言家、神职、甚至平民,其实都可以玩得更花一点,让狼人以为自己是石像鬼。   将这两个新角色的技能和玩法在心里有了大概的盘算后,段易抬手摸了摸耳机,又看向了平板。他不由想——这次狼人也无法见面,系统应该安排了单独的频道给到他们做沟通。   说到沟通……   段易眉头一皱,手指点了几下屏幕,又给明天拨了过去。   这一回,那边总算接通了。   “小天?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去了那么久?”段易立刻问。   明天的声音还算镇定。“有点小麻烦,都解决了。去的久是因为触发的剧情长。我发现我的第二段剧情跟5号白斯年的不一样。”   “也就是说,你俩在迷宫里遇到了同样的NPC,并且你俩经历的第一段剧情一样,只不过第二段不一样?”段易道,“我刚在公共频道找到了尹莹莹。她跟我一样遇到的是小伍。但我遇到的是小伍15岁带我看戏的场面。莹莹遇到的是17岁的她。”   “小伍拉住我的手,说有少女心事想找人分享。之后我进入一段幻境,是小伍在逛花灯会。有一个花灯是牛郎织女,她走到花灯那里许愿,说她想和师父在一起。她今天发现自己爱的是她师父。”   ——这是尹莹莹对段易讲的原话。   明天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现在遇到的这个裁缝怪,不算是那个副本里Boss级别的人物。其实小伍也不是,至少在游园惊梦里不是。”   段易点头:“嗯。不过彭程和邬君兰分别遇到的茉莉、妮可,她俩却是Boss。”   明天道:“其实这些NPC们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精神和心理上多少有些问题。茉莉有狂躁症和人格分裂,妮可需要切除前额叶,小伍为了爱师父能对师娘下毒,心理估计也有点扭曲。”   段易想到什么,立刻道:“本次副本里歌谣的提示,是不是跟精神状态有关?‘一个扭曲的男人’……他眼里的钱、台阶、猫、老鼠都是扭曲的。他眼里的世界是扭曲的。是因为他精神有问题?”   明天道:“有可能。那么也许我们处在某个人的精神世界中。因为他们精神混乱,所以这个世界是一个迷宫。不过这只是一个初步推论。”   “嗯,等后面探索了再具体看看吧。你那边——”段易抬手把耳机往耳朵里多塞了两分,“没受伤吧?”   “没有。”   “真的?”   “一点点擦伤。不用担心。倒是你,你后面得多注意。”   “嗯。放心。”段易点点头,又问,“你现在做什么呢?找到床了吗?”   明天道:“找到了。床旁边的那个格子里有浴室。我一会儿就去洗漱睡觉。你呢?”   “我刚才已经冲过澡,现在躺下了。”   段易确实躺到了床上。   迷宫的纯白世界转成了黑色。   但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段易仰躺着望天,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这种情况下,唯一真实的,就是耳机里传来的清晰有力的呼吸声,以及那人说话时沉沉的嗓音。   “小易哥——”双方安静了好一会儿,明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段易:“嗯?怎么了?”   明天低声问:“你想不想我?”   不待段易回答,明天自顾道:“从进游园惊梦开始,在这游戏里,我基本一直都跟你待在一起。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一整天都没见你。我有些想你了。”   明天的声音很沉很静,乍一听也非常地平铺直叙。他的语调颇为清冷,正如他常年露在外人面前的那张冷冰冰的脸一样。   故而他说这话,仿佛只是直言叙述自己的心中所想,丝毫没有刻意煽情的意味。   但段易竟被他这话激得耳朵都一烫。   段易愣了,一时简直有些不该如何作答。   过了好半天,他只说出一句:“晚上早点休息。白天探索的时候注意安全。小心别受伤。”   随后耳机里传来几声明天的低笑。   段易问:“你笑什么?”   明天反问:“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我、我担心你那也是正常的。”段易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明天再问:“把我当队友一般担心?”   段易几乎失笑:“那不然呢?”   停顿片刻,明天笑着问:“那跟其他队友相比呢?所有人之中,你是不是最担心我?”   段易:“……”   段易下意识摸出了一支烟来抽,那边明天像是能看见似的,忽然开口:“不能我一没看住你,你就偷偷抽烟。”   段易“啧”了一声,“什么叫我偷偷抽?你上司抽个烟,难道还需要经过你允许吗?”   明天想了想道:“那作为你最担心的队友,我不让你抽烟。”   段易简直被逗乐了。“你就那么肯定我最担心你了?诶小天——”   “嗯,我肯定。”明天道,“这一整晚,你是不是都只联系了我一个人?”   半晌后,段易扶额,决定转移话题。“你这次抽到了什么?”   “一张神牌。”明天道,“你呢?”   “石像鬼。”段易正经道。   明天:“哦。这个板子其实女巫第一晚最好不要救人。但如果你倒牌,我一定救你。”   段易:“我是石像鬼你也救?”   问完这话段易忽然有点后悔。   果不其然,明天又说了一句让他不知道如何接的话——“因为我喜欢你。”   无星无月的夜,世界都是一片漆黑。   听着这话,抬头望着夜空的时候,段易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想起了明天的眼睛。   如果没有一点光的夜色能被点亮,那一定是因为一双藏着真切爱意的眼睛。   过往每一次与明天四目相触时,他目光里的含义,此时此刻回想起来,段易这才总算真正了解。   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一直含有光彩,从前段易看见了,但心里没明白,直到现在。   然后他忽然就有那么一点心酸,替明天心酸。   明天从前每天都在他面前晃,大概是两人老待在一起的原因,自己反而忽视了他眼里的光,看不到他的真心。   现在两人算是分隔两地,此刻段易看不到他的样子,他脑子里关于明天的回忆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听着他在耳机里毫无保留地表露爱意,盯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段易忽然感觉到——回忆里那双总是看着自己的亮亮的眼睛,此刻一重一重叠加,将没有星月的天空照亮,将这扑朔迷离的迷宫照亮,似乎也足够将一切未知的前路照亮。   “有些事情,我需要时间想清楚。但无论如何,咱们先一起把眼前的难关迈过去。”段易声音笃定地对明天说:“小天,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们会一起出去。”   ·   第二天段易是被耳机里明天的声音叫醒的。“小易哥,醒了吗?”   段易打了个呵欠坐起来。“嗯,现在醒了。”   “我听了一会儿你那边的动静,本来不想吵醒你,但看见已经八点了。”明天道。   段易揉了下眼睛,昨晚不知不觉睡着了,居然和明天连线了一整晚。“我没打呼吧?”   “没有。我们睡过一间房的。你现在担心这个做什么?”明天问。   “怕吵到你而已。”段易现在简直觉得和明天多说两句话就容易臊得慌,他赶紧道,“行了,抓紧探索吧。你洗漱了没?”   “嗯。”明天点头,“现在打算去触发第三段剧情。”   “我去冲个澡也马上出发。”段易严肃下来,“保持联系。”   段易洗漱完毕后,并没有沿着昨天那条路继续往前走,而是先选择了回头看。   他先回到了【左三】【左四】这两格。便是在这两处地方,他昨天先后触发了两段剧情。   ——【左三】的剧情结束后,小伍消失,出现了【左四】上面。等第二段剧情结束,【左四】的小伍也不见了。   段易原本以为,这两个地方的剧情既然已经触发过了,那小伍应该不见了。   但今天他回到这里,发现【左三】上面依然站着小伍——麻花辫、穿袄裙的15岁小伍。   暂时没时间验证,段易只能估计,如果他再去找这个小伍,触发的剧情应该跟昨天一样。   再打量了小伍几眼,段易继续往【左】走,他先回到【左七】,看了一眼自己昨晚睡过的床,随后继续往前走了三格至【左十】。   【左十】上又站着一个小伍。   不过这个小伍没有扎麻花辫,也没有穿袄裙,她披着头发,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戏服,整个人看上去要比15岁的她要大一些。   段易这次没有直接跟她对话,而是直接走到了【左十一】上。   果然,没有与小伍对话,就没有触发剧情。   如此,并未急着进入第三段剧情,段易继续往前走了六格,来到了【左十七】。   【左十七】上站的是又是一个全新的小伍了。   她妆容精致,头发烫了卷,穿的是小洋装,不像是戏子,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大小姐。   段易拿出纸笔,把他目前遇到的小伍做了个记录。   1、【麻花辫小伍,15岁,左三、左四】   2、【披头发小伍,年龄未知,左十】   3、【洋装小伍,年龄未知,左十七】   记录完毕,他继续往【左】走,走出七格至【左二十四】,发现了第四个小伍。   这回的小伍看上去年龄非常小,且衣服破破烂烂,看上去还在大街上流浪。   对此,段易的记录是【乞丐小伍,年龄未知,左二十四】。   从【左二十四】   继续往前,走出三格后,让段易颇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见了自己做的标记。   ——这意味着他回到了起点。 第81章 迷宫5   段易一共遇见过五个小伍。   其中【左三】和【左四】的小伍都扎着麻花辫, 是他昨天对过话的。   昨天段易先看到了【左三】的小伍,并通过她触发了第一段剧情,之后【左三】的小伍消失, 【左四】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伍,由此段易触发了第二段剧情。   这两段的剧情是连续的,第一段是小伍邀请段易看戏,戏还未开演;第二段是戏已开演,小伍躲在窗帘后偷偷看戏, 与段易有了一段谈话。   ——由此可以推测,【左四】的剧情其实是被【左三】的剧情引发出来的后续。   而【左四】的小伍, 其实也是被【左三】的小伍引出来的。   段易猜测, 如果自己不触发【左三】的剧情, 可能就无法看到【左四】的小伍,也看不到那第二段剧情。   今天白天小伍又出现在了【左三】,而【左四】成了空白格,这侧面印证了段易的猜测,同时也意味着【左四】的小伍, 也许可以被玩家循环触发。   如此,可以说【左三】的小伍是明面上的, 【左四】的她则是隐藏的、是需要被【左三】的剧情触发出来的;那么暂时无视这个隐藏的角色,段易相当于只遇到了四个小伍。   这样一来, 她们四个人的排列就十分有规律了。   麻花辫小伍、披头发小伍、洋装小伍、乞丐小伍, 站的格子分别是【左三】、【左十】、【左十七】、【左二十四】。   ——她们每个人之间的都间隔六格。   段易从昨天开始,一路从起点往左走, 今天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原地。   先甭管回到原地的原因是什么,段易仔细数了,他一共走了28个格子。   也就是说, 每7格就会出现一个小伍。这四个小伍的站位分布可谓十分均匀。   明确这一点后,段易暂时还是按原来的计数法,重新走了一遍这28个格子,把每个里面都标记了数字,从【左一】记到了【左二十八】。   这28个格子里,只有两个格子出现了岔路——有床的【左七】,和空白格【左二十一】。   这会儿段易先来到了【左二十一】这个格子上。   此刻他身体左右两边的路,是他走过的那条有28个格子的直线,他现在面对的方向,则被他标记为了【上】。至于他身后那条路,则暂时被记为了【下】。   由此,他的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的格子路,与他所站的【左二十一】形成了一个十字形。   沿着自己标记的【左】方向一直走,会回到起点。段易猜测着,如果他一直往【上】走,会不会也能回到现在这个位置。心里这么想,段易也就行动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数着步子走出13格后,来到了那张有床的格子——也就是【左七】。   光从目测的方向来看,【左七】和【左二十一】是唯二两个周围的路呈十字形的格子。   ——那到底是为什么,从【左二十一】开始往【上】走出13格,会去到【左七】?   段易开始尝试着在纸张上画出平面图,但他暂时还没有什么眉目,画不出完整的地图。   除了这件事,另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刚才他一路又遇到了两个小伍。   这两个小伍分别位于【上三】和【上十】,十减三等于七,她们之间依然间隔六格。   前一个的小伍穿着棉袄,脸冻得有些发红;后一个小伍的头发很凌乱,眼神看上去则有明显的病态。   段易把她们也做了记录。   5、【棉袄小伍,年龄未知,上三】   6、【病态小伍,年龄未知,上十】   到这一步,段易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发现。   虽然对于迷宫怎么回事,他暂时还没有眉目。但他发现了某种对称的感觉。   【左】这条线,一共有28个格子,4个小伍,【上】这条线他目前走了14个格子,从【左二十一】走到了【左七】,而这期间他遇到了两个小伍。   ——那么会不会【上】这条线其实也有28个格子、4个小伍?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继续沿着【上】出发,实际上会回到【左二十一】,并且他应该还会遇见两个小伍,并且她们应该出现在【上十七】、【上二十四】,仍然间隔六格。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在【左七】休息了片刻后,段易就继续沿着【上】的方向探索了。   再走出13格,他发现自己果然回到了【左二十一】。   而这过程中,他同样遇到了两样不寻常的东西。   首先,【上十七】这一格果然有一个小伍。只不过这回的小伍不再是站着的,她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但她还没咽气,身体在一动一动地抽搐。   其次,【上二十四】那一格的东西则不再是小伍,而是有些特别了——居然是周振安手里抱的那个傀儡娃娃。娃娃心口染着血,笑得十分邪气,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段易没有停留,立刻离开了这一格。   至此,段易的记录上又补了一笔。   7、【倒在血泊中的小伍,年龄未知,上十七】   8、【血傀儡娃娃,真正身份未知,上二十四】   到目前为止,段易总结了一下自己发现的关键线索。   一、他一共遇见了七个小伍和一个傀儡娃娃,她们彼此所在的格数相减都等于“7”,也就是间隔六格。   二、暂时不知道傀儡娃娃和小伍的关系,先将她们都视作副本NPC,那么这8个NPC均匀分布在两条线上,【上】、【左】这两条线上各有4个NPC。   三、从目测的情况看,他走完了两条直线。这两条直线首尾相连,分别构成了一个循环。【左】这条线有28格;【上】这条线依然有28格。   其中【左二十一】、【左七】是两个十字形的岔路口,它们同时可以被记做【上零】、【上十三】,也即从【左二十一】向【上】走13格,会去到【左七】。   记录到这第三条的时候,段易已经微妙地感觉到了迷宫的轮廓。   他隐隐觉得这个图形应该很熟悉,也许他稍微再想想,就能找到答案。   ·   花了大半个上午探索了迷宫,过程中段易也发现了多个食品补给站,这便停下来吃了些东西。与此同时他还确认了一件事——虽然尹莹莹遇到的应该是和他一样的迷宫,但两个人没可能在一个空间里,他们可能只是拿到了一样的考卷而已。   啃完一块面包,段易接到了明天播来的私聊。   段易立马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明天道:“我发现了一个关键讯息。昨天我不是触发了两段剧情么。我今天先没去触发第三段剧情,而是重新去触发了第一段剧情。但在剧情里面,我没有按NPC的要求走。我出来之后,触发第二段剧情的NPC不见了。而后续的很多剧情也无法再开展。”   明天这一点发现倒是出乎段易所料。   “行,我知道了。我也去试试。”段易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明天。   思忖片刻,明天道:“也就是说,【上】和【左】这两条直线,不仅自行首尾相连,并且它们有两个交点。”   “对。两条直线,两个交点……”   段易目光一亮,身体站直,“这个图形其实不难!只要我们不把它们看做平面!这个迷宫或许是在——”   到这里,异口同声般,两个人同时开口:“立体图形上。”   ·   跟明天的私聊暂时切断后,段易回到了【左三】的位置。   昨日这小伍送她门票,他答应了、并且走进了如梦园。   由此,从如梦园出来之后,他遇见了【左四】的小伍,并触发了一段新的剧情——她在窗帘后方看师父唱戏,并幻想如果戏台上的师娘换做是自己会怎么样。   跟【左三】的小伍对话后,物换星移的感觉再度传来。   段易发现自己回到了如梦园的门口。   小贩的吆喝与热闹,如梦园的绿树如盖,一如上次所见。   “来呀,拿着票,跟我进如梦园!”   ——小伍的微笑和声音也跟上次一模一样。   但这次段易没有再拿票进入如梦园。   他回头瞧见街边卖糖葫芦的,上前一手从旁边卖票老板抱的钱盒子里直接顺了一把钱,另一只手直接拽住小伍的手腕。“别看戏了,我请你吃糖葫芦。”   “什么叫你请我!这是我师父的钱!你不能抢!”小伍生气了,挣脱开他的手。   段易也豁出去了。“那你来追我,把这钱要回去。”   段易扭头就跑。   半路上他回头一瞧,小伍果然追上来了。   ——看来她确实很重视她的师父。   一路在小巷里七拐八绕,段易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这一路会不会有危险。但当他眼前的一切越来越不清晰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   果然,没过多久,世界的颜色扭曲、再恢复成纯白。   他回到了【左三】这一格。   而这一次,小伍居然真的没有出现在【左四】上。   【左四】的剧情是小伍入园看戏,幻想自己可以取代师娘跟师父唱戏。   现在段易没让她入园,而是让她追着自己跑,那么【左四】的剧情也就不复存在了。   【左三】的小伍暂时不见了,估计处于待刷新状态。   毕竟昨天她也短暂地消失过,今天白天才出现。   趁这个时间,段易又把左右的格子走了一遍,他发现另外几个小伍和那傀儡娃娃都待在原地,并没出现其余变化。   而当他回到【左三】时,发现小伍果然又出现了。   由此可见——每一个格子的小伍,应该都能起到触发剧情的作用,这剧情可以由玩家反复循环触发,且是可以被玩家更改的。   至于这段剧情会引发何种后续,会不会引出新的隐藏小伍、比如昨天段易遇见的【左四】的小伍,则是不一定的。   ·   至此,对于迷宫的地图和机制,段易已经逐渐有了清晰的认识和了解。   下午他休息了一会儿,想确认一下其他队友那边的情况,也就切到了公共频道。   简短地跟几个队友做了些沟通,时间来到晚上8点。   副本探索暂时结束,狼人杀对局开始。 第82章 迷宫6   晚上8点, 玩家们按着序号的顺序报了个数。   确认所有玩家到齐后,康含音是最先说话的:“正式的警长竞选是9点开始。但我们其实可以提前讨论。要不咱们先按顺序、或者逆序发言一轮怎么样?等9点到了,可以在系统的主持下再来一轮。大家觉得怎么样?”   说完这句话, 见无人响应,康含音再道:“其实狼人没有必要觉得不公平。咱们这游戏里讨论的时间多,还存在私聊,按狼人杀对局来说,可能确实对好人有利。但放到整个游戏来看, 狼人淘汰好人就可以赢,多简单?而且狼人就算输了, 进囚牢也不一定会死。可好人不仅要找狼人, 还必须想办法找到通关办法才能活下去。”   段易略想了想, 倒是故意抢先开口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既然系统说了9点开始,那就9点开始吧。现在就讨论警长的话,没有系统的规则约束,大家会随意插话,其实确实对狼人很不公平。趁人到齐, 不如讨论下迷宫的事儿。大家有什么发现吗?”   彭程接过话道:“害,别提了。我压根就不敢跟茉莉说话, 我单纯走迷宫去了,走来走去都是一个圈。谁知道怎么回事?”   段易再道:“比起其他副本, 这次副本的通关条件肯定更苛刻。不知道大家注意到食物问题了没。咱们第一个副本里, 厨房的食物吃完了,大不了去园子里啃草皮。这回的食物份额算是定死了。就算咱们不会被副本里的boss追杀, 迟迟不破解迷宫,也会饿死。”   彭程:“哎我真的……我对茉莉太有阴影了。其实妮可都害好。枪击就一下子的事。茉莉真的……她他妈的在我面前剁人肉啊!”   邬君兰紧跟着道:“我走了四段剧情,遇到了不同时期的妮可, 算是进一步了解了她的心理动机吧。包括她和她丈夫的事情。暂时倒是没有危险。”   彭程立刻道:“这……那这小兰你都说没危险了,那我明天去找茉莉搭话试试哈!”   段易一听这话乐了。   他虽然看不见这两人,但足以想象彭程一脸讨好、而邬君兰对彭程翻白眼的样子。   如此,讨论了一个小时的迷宫情况,9点整,系统广播响起来,玩家们开始在系统的住持下展开警长竞选。   由于这次玩家见不了面,是否参与竞选等操作,都通过平板进行,这就有点在APP上玩游戏的网杀感觉了。   段易选择了参与警长竞选,之后他发现除了他自己,这回上警的还有1、2、4、5、8、9、10,12一共九个人。   只有3、6、11这三个玩家是没有上警的。   1号邬君兰率先发言。“我是预言家。6号玩家是我的金水。”   6号玩家叫高韵,是这回新加入的女玩家,约莫40岁,像是个女高管。   “我查验6号的原因很简单。昨晚很晚的时候,我上了下公共频道,正好碰到她,她说她也遇到了妮可。既然我俩遇到的迷宫是一样的,我们可以一起商量着来闯关。但我想,万一她是狼人,她发现了副本的死亡陷阱,以此坑我怎么办?所以我得先把她的身份摸清楚。”   “至于警徽流……咱们这种局,就谈不上打什么位置学了。警下我已经验到一个金水了,警上的话,我暂时选2号明天、4号康含音来查验,我想看看他们俩的身份。”   “我现在听不到其他玩家的发言,等他们发言结束,如果我拿到警徽,我也许会更改警徽流。请好人相信我。”   邬君兰发言结束,轮到了明天。   段易这会儿看不到明天的表情,但当他说话的时候,那表情居然能很生灵活现地出现自己面前——上个副本里,他难得没跳预言家,这次呢?该跳了吧?   紧接着段易就听见他说道:“我是2号明天。我才是真预言家。”   段易笑了,几乎是忍俊不禁。   明天道:“我昨天查的3号彭程,3号是我的金水。”   “彭程昨天下午说他害怕他迷宫里的boss茉莉,完全不敢跟茉莉搭话,更谈不上去触发剧情。基于此,如果他是狼,他可能完全没有办法通过常规的方式通关,他只能选择淘汰好人。所以他值得一验。”   “至于警徽流……其实警上预言家预先报警徽流,主要是怕狼人自爆。但在咱们这种游戏里,局势未定的情况下,狼人绝不敢轻易自爆。比如我们上个副本里,囚牢里的人反而更危险。所以,等我听完一轮发言,拿到警徽,再决定警徽流也不迟。”   1号给警下6号发金水。   2号给警下3号发金水。   接下来轮到4号康含音发言。   只听康含音道:“如果1号和2号是好人,你们不要捣乱。给两个警下玩家发金水,你们在我眼里的行为非常不做好。我不知道你们在玩什么花板子。但如果你们还不退水,在我眼里就是铁狼。因为我才是真预言家。”   “8号茶茶是我的金水。我喜欢先验划水玩家。茶茶我不是针对你。但在这种游戏里,那我也是没办法。1和2的身份,我会根据他们是否坚持不退水的行为去定义。那我警徽流往后面打。我先验7号段易,然后验一个10号新人吧,我记得10号叫应凯?”   随后轮到5号白斯年发言。   他是长着正太脸的年轻人,看上去挺白挺阳光的。   这会儿他笑了两声,笑容也十分灿烂。“哈哈,为什么有三个人跳预言家呢?可我才是真的预言家啊。12号是我的查杀牌。”   “其实我没太懂1、2、4这三个人在做什么。就说1号和2号吧他俩给警下玩家发金水,这按道理他俩都退不了水吧。所以4号的发言也有点迷,你怎么知道他们在玩花板子?”   “警上我已经查出来12号这一匹狼了,那警徽流我双押在警下,既然3号和6号分别是2号和1号的金水,那我3、6顺验。”   场上的局势已经越来越迷。   因为到现在已经有四个人跳预言家了。   而7号段易选择了当第五个跳预言家的那个人。   食指按了一下耳机,段易开口道:“我才是真的预言家。我不知道前面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出来和我对跳。但我不认为会有这么多狼出来裸送,所以我只能认为这里面有好人捣乱。当然了,这里面也可能有一张石像鬼牌。”   “昨晚我查的5号白斯年。白斯年是我的金水。”   “所以5号,你给警上还没发言的12号发查杀,我现在只能认为你是想诈12号的身份。但你是我的金水,你可以放手了。”   停顿片刻,段易继续道:“我为什么查5号?首先是因为他是新人。对于新加入的三个新人,我不太了解。咱们同一批走过来的老玩家人品都很不错,就算是狼,到最后也有协商合作的空间,我可以说服大家一起合作通关。但三个新人中如果有狼,会否愿意跟好人合作破解副本,对我来说是不确定的,所以他们三个值得一验。”   “这三个新人里,5号这个号码非常特殊,在我们这批玩家中,它真的很不吉利。基于5号的特殊性,这三个人里,我没忍住先点了5号验。”   “至于警徽流……我会继续验新人。既然5号金水,那我第一警徽流在6和10两个新人里选一个,具体等我拿到警徽再定。另外,你们眼里都没有警下11号白立辉。那他进我第二警徽流。”   9个玩家上警,现在有5个玩家依次发言,5个人都跳了预言家。   轮到8号查丛飞发言的时候,他显然是懵逼的。“其实我这次上警,是真的不想再划水,而是好好盘一次的。我看到人容易紧张,你们也知道。这次好不容易是远程聊天,不用见面。我本来觉得我能说出很多东西的。”   “但、但你们这样……5个人都跳预言家……我真的啥也盘不出来。我、我过了。”   9号许若凡是紧随其后发言的人。   听得出她的语气也十分诧异。“说实话,我也很懵。我就……尽量盘一下吧。1号和2号给警下玩家发金水,确实退不了水。他俩至今也没退水,里面很可能有一狼、一真预言家。”   “可是4号康含音也有预言家的面。她给一个后置位且在警上的8号发金水,她是一张不怕反水立警的牌。我……我暂时不站边吧。”   “我这个位置靠后,上警就想帮忙盘逻辑的。可这次我也说不了太多。”   10号是新人,叫应凯,30岁的中年男人。   他道:“我这人还挺喜欢上警帮人分析的,免得警下有愚民。但今天的形势复杂,也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只能说,这5个人跳预言家,不一定是好人捣乱,也许好人想迷惑狼人,让他们以为自己才是石像鬼。我只能说这个策略有利有弊。”   “9号刚盘1、2号里有一真预、一狼,但又觉得4号身份也做好,因为她不怕反水立警。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4和8双狼,她故意这样发言,就是给自己做身份呢?”   “总之,现在狼人是分不清谁是预言家、谁是石像鬼。但我们闭眼玩家更是一头雾水。我只能说,警下人少,那这回是警上狼多,存在互做身份的可能。我没法站队,过了。”   12号尹莹莹是最后一个发言的。   她道:“我这边就是一张淡牌。5号给我发查杀,7号给5号发金水。那我对话5号,你如果是好人,你可以退水了。我没必要踩你。你想诈我身份就诈。我无所谓。因为我不怕诈。”   “我只能说,我认可10号的话。其实这五个人都有好人装石像鬼的那一面。就拿5号来说。狼人当然知道我不是狼人。那么他强势给我发查杀,这件事其实也会构成一个给狼人递话的暗号——他想干掉好人。那么他也可能是好人装石像鬼、同时诈我身份。”   尹莹莹话到这里的时候,段易看见平板上弹出提示:“5号玩家退出了警长竞选。”   尹莹莹的声音顿了顿,显然也是看见了这行提示。   随后她的声音有了些笑意:“看来我的表水很成功,5号诈我身份,发现我确实不是狼,所以退水?那我暂时也不说多了。继续盘哪个好人装石像鬼,这是在帮狼人分析了。没必要。”   其后,尹莹莹点了退水键。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9号许若凡、10号应凯也退了水。   警上跳了预言家、且一直没退水的,便是1号邬君兰、2号明天、4号康含音,以及7号段易。   系统广播响起:“警长竞选环节结束。没有玩家超时。下面进入警长竞选环节。请没有参与竞选的三位玩家投出你心目中的警长。投票限时三分钟。”   三分钟后,段易所在的迷宫格子上出现了一枚警徽。   与此同时平板上出现了警下三个玩家的票型。   ——3号、6号两张金水牌全都选择了弃票。只有11号白立辉投给了段易。   警长竞选结束,进入自由投票阶段。   白立辉这会儿在公共频道开口道:“我知道你们肯定要问我为啥选7号,我先自己解释,有两点原因哈。第一,我在他的警徽流里,我不怕他验。第二,我觉得他这人特别靠谱,不管怎么样,我都愿意选他当警长。还有啊——”   白立辉还没发言完毕,被系统广播打断了。   段易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系统要公布昨晚的倒牌情况。   但这次的广播确实有点出乎段易的意料。   “昨晚被禁锢的玩家是12号。请12号进入囚牢。值得注意的是,本次副本中的囚牢并不真实存在。进入囚牢的玩家,将被切断通讯,无法再使用耳机。你将独自探索迷宫副本。”   “警长模式下第一晚被禁锢的玩家还有10分钟的发言机会。”   听到这里,公共频道顿时鸦雀无声。   段易立刻严肃下来,然后道:“莹莹,把你的玩家编号报给我。我单独拨给你,把我的发现告诉你。关于今晚票谁,其他玩家可以先讨论着,10分钟后我会回公共频道参与进来。”   尹莹莹依段易所言,报出了编号,声音明显带着颤抖。   段易不敢耽误时间,立刻离开公共频道,转而和尹莹莹接入了私聊。   把自己查到的信息尽可能地告诉了尹莹莹,段易道:“明白了吗?首先,明面上有七个小伍、一个傀儡娃娃,但通过她们触发剧情后,能引出隐藏的小伍和剧情,且这后续剧情应该是可以被改变的。”   “我今天改变了【左三】的剧情,【左四】的剧情不再出现,但其他格子的小伍没有变化。两种可能,第一,【左三】的剧情不太重要,做出这点微小的改变,并不能改变其他剧情点的走向。第二种可能,那就是其他格子的剧情受影响被改变了,我只是没有验证,所以无法察觉其中的变化。所以,到底是哪种可能,需要我们自己去验证。”   “刚才说的是剧情方面。我再说一下这个迷宫的地图情况。”   “这次的迷宫其实只有两条路,这两条路各自首尾相连,并且它们有两个交点。这种情况下,平面图形是不可能做到的。那么我们可能在一个球体上,也可能在立方体上。”   “如果是球体,这两条路交叉的地方呈90度,那么换到地球上,可以理解为一条是横着的,是纬度为0的赤道,另一条则是竖着的,是经度为0的本初子午线。”   “如果迷宫是立方体,那就是每个正方形的平面上都有7格。”   “从我们目测来看,所有的线都是直线,没有弧度,也没有90度拐角。所以,直线是如何构成立方体的,沿路格子上的转折点在哪里,还要验证。”   尹莹莹认真地听了,并把这些记下来。   她的声音有些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哭腔。不过她尽力忍住了。“我、我都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谢。”段易想了想,又道,“不,你还是要谢谢我。不过你得先保证自己活下去。坚持下去,等我们救你。到时候你再谢我。”   “我、我真的可以出去吗?”尹莹莹深深吸了一口气。   段易点头:“嗯,一定可以。现在还没有见过不给囚牢里玩家活路的。游戏设计者加入了狼人杀的元素,就是想看我们博弈。而狼人自刀,好人挡刀,本身就是博弈的一部分。如果囚牢是死局,他们这如意算盘打不出来。所以,你坚持下去就好。”   跟尹莹莹的私联切断后,段易暂时没回到公共频道,而是又联系了明天。   明天那边很快接通。   段易率先问:“你从公共频道退出来的话,不会引起注意吧?”   “不会。大家都挺沉默的。没人说话,估计都在揣摩规则。”明天道。   “那就好。”段易眉毛一挑,“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明天淡淡一笑,轻微的笑声透过耳机传来,却重重打在了段易的耳膜上。   而后他问:“你猜?”   段易犬齿咬了一下下嘴唇,也笑了。“我猜你是想和我对跳石像鬼?”   “对。但我是好人。”明天很认真地说。   段易心说——行,你好人,我也好人。咱们两个好人对跳石像鬼呗?   作者有话要说:段易:“我拿到了警徽。然后我给你们讲个鬼故事,我是平民。”   -   ps,我今天很粗长!   - 第83章 迷宫7   仰头躺在床上, 段易盯着漆黑的夜空,不知不觉又好像看到了明天那双漂亮眼睛。   紧接着段易听他有些语气严肃地说道:“其实小易哥,我刷过那么多副本, 可这种完全让玩家分开的副本,我也没有遇到过。我确实是女巫。我没救尹莹莹,当我放弃用解药的时候,确实没想到会让她陷入这样的境地。”   段易听到这里也不由皱了眉:“这事儿当然不能怪你。别说我还不一定跟她在一个迷宫。就算我跟她遇到一模一样的,我也不能随时随地和她联系, 提醒她哪些是死亡风险。说到底……这次的副本,本来就算是真正的个人战。耳机沟通对迷宫破解的帮助很有限, 也就主要用在狼人杀对局上了。”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 这样反而是最公平的。每个人的迷宫不同, 类似于利用副本里的死亡陷阱坑害队友的做法,基本不可能存在。”   “这种情况下,身份底牌就构成了玩家行事的唯一依据。不再有恶意害人,玩家们遵照狼人杀规则赢得游戏,为底牌而战, 然后靠自己在单人迷宫里活下去,其实这是最公平的。”   “走到现在, 这件事我看得清,其他队友应该也看得清。我想, 这一局无论各个队友怎么玩, 谁和谁互相坑……大家其实都能互相理解了。毕竟每个人都很无奈,没有更多的选择。”   段易颇有些感慨般说出一句:“这一局, 更像是真正的、纯粹的狼人杀对局。”   “嗯。”明天点点头,声音有些沉。   段易察觉到什么,但没能捕捉住他声音背后的沉重。   思忖片刻, 段易又道:“话说回来,其实这么一来,我早一点进囚牢也没关系。毕竟我相信自己,靠我自己,我也一定能尽快通关。但其他人不一定,他们或许需要通过耳机跟其他玩家求助。”   明天这会儿倒是笑了。“那不如我进去。你可以带领大家赢。尹莹莹在‘遗言’阶段没有给你拍身份,她多半是民走的。后面也许是屠民局。神得帮民挡刀。”   “打住,这话别提了。最好是我们都不进去。”段易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时间了。回公共频道前,我再问你一句,场上这局势,你怎么看?”   明天答道:“如果之前不了解这些玩家,我也说不好,存在的可能太多。但幸好我们对他们足够熟悉。邬君兰拿到其他牌的时候,从来没这样认真地跳过预言家。她只在《开膛手》那个本里试探性地诈了一下莹莹的身份、给她一张查杀。莹莹退水,她马上也就退水了。”   “但这次她第一个发言,验人逻辑非常完整,说话语调也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所以照我看,她是预言家的可能性比较大。另外——”   “彭程比较可疑。”明天道,“他不信我是正常的。我从第一个副本开始,就挺多套路。作为我的金水,他不给我上票其实很正常。但他为什么弃票呢?”   “按他一直以来的性格来看,其实他上票给邬君兰的可能性应该很大。第一个副本里,他拿到猎人,直接站边他眼里的萌妹子温如玉。就因为温如玉是个女的。”   “可邬君兰不仅是个女的,他还对邬君兰有意思。再退一万步,邬君兰的发言完全没有问题,他怎么不敢票?”   “或者他就算不给邬君兰上票,给康含音、给你上票,我也都还能找到理由。可他直接弃票。闭眼玩家其实是不怕站错边的,只要表水干净,没人会因此直接把他打死。”   “还是按彭程的性格来看。他拿好人的时候,其实挺有底气也挺强势的、敢站边。拿到狼,他就弃票当怂狼了。他不敢打倒钩,也不想打冲锋,只能弃票。”   明天道:“而如果我认邬君兰是真预言家……那么其实能对彭程形成干扰的人,大概率是我。为什么他不敢打倒钩、也不敢打冲锋?因为他认出了他的狼队友。”   段易自然懂得明天意思,开口道:“他是狼。你给他发金水。所以他觉得你是石像鬼。”   ——如果彭程是狼,按他的性格来看,如果四个预言家他完全分不清,其实他上票给谁都有理由,上票邬君兰,以他的作风完全顺理成章,上票段易,可以是因为觉得段易人靠谱;可当他的视角里出现一个石像鬼,他反而就不敢票了,因为他不敢有明显的站边。   由此,从他弃票的举动反推过去,他反而有了狼面。   段易再道:“还有一点。康含音提出在系统主持警长竞选前,我们先自行讨论。那时候我故意说了句,这样对狼人不公平,咱们还是先讨论迷宫。彭程是最先附和我,转话题到迷宫上面的。而他是个比较单线条没套路的人,顺着我的套路而反套路的可能性不大。那么他可能确实是狼。不过这些也都是咱们的初步推测,再看看吧。”   明天点头:“嗯。好。”   眼看着自己和明天的私聊时间已经有些长了,段易道:“行。咱们回去吧。你刚才说大家都很沉默,我想,除了在感慨囚牢和莹莹的事外,没准也有人私聊去了。我们再在公共频道仔细听听。”   ·   等回到公共频道,段易发现频道依然十分安静。   看来大家都想利用那十分钟的时间进行私聊和沟通。   看一眼时间,刻意又等了五分钟,段易开口道:“11点投票系统就关闭了。作为警长,我得抓紧时间主持今天的讨论。首先我想确认大家都在不在,麻烦报一下数。”   这个时候人倒是到齐了,报数完毕,段易确认这里有11个人。   随后他再道:“从没有发过言的警下玩家聊起吧。11号白立辉已经说了他选我的理由。另外还有6、3弃票。从6号开始发言,说下你们弃票的理由。”   6号新人高韵道:“我为什么弃票?我觉得都不用解释。五个人跳预言家,只有一个人退水,而每个人的验人逻辑和警徽流的打法,我觉得都还可以,至少我没看出什么明显的漏洞。所以我实在看不清。如果我是一直跟你们这批人在一起玩的,那我可能还能盘出一些东西。可我完全不了解你们这帮人,实在无从判断。我是无奈弃票。”   段易选择让高韵先发言,无疑让彭程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关于为什么弃票,高韵主要表达的就是,四个预言家的发言都挺好,在这种情况下,她想要判断,只能依据各个人的性格、过往玩狼人杀的习惯等等。   可她是新来的,不了解这些人,所以无从判断。   但这个理由,彭程是不能拿来用的。   让他在高韵后面发言,他也就颇为被动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彭程说出一句:“那我、我分不清啊!首先明天给我发金水,我就不敢信。那段易……段易和小兰的力度对我来说差不多哈。我真不知道该选谁。”   彭程说完话,康含音倒是说了句:“那你眼里没有我呗。”   彭程道:“警上有人分析得对,你也可能和茶茶互做身份啊。警下人少,那是警上狼人多的格局,存在双狼互做身份的可能。”   康含音:“警上狼多,但狼人至少会留一个在警下冲票吧。你们警下多半会出一狼。”   彭程:“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开膛手》里面,你当时自己还说呢,要反套路,狼人全部上警。那这次没准狼人全在警上呢。反正我不是。”   康含音:“其实我以为,你会投票给邬君兰的。就照你之前那德行——”   彭程:“我也会成长的好吧!我还能次次耽于美色吗?”   康含音:“……”   段易仔细听着个人的发言,这会儿开口道:“行。大家见不了面,都插话容易乱。我这边继续主持。我反正是真的预言家。我知道警上那么多预言家不可能全都是狼。好人要么是打乱,要么是想干扰狼的视线。那么有没有好人现在要退水的?只要你有足够的理由,我肯定不会归票到你身上。”   说完这句话,段易隐隐透过电流听到了明天的一声:“我——”   段易心里一紧——难道他想退水帮自己做身份,让自己成为狼人眼里唯一的石像鬼?这样狼人不会刀自己,但可能会刀他。   虽然他是有解药的女巫,而系统没有女巫不能自救的说法,可是……   段易正皱眉,邬君兰那边却抢先说出一句:“我退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段易的错觉,他总觉得他从这句话里听到了几分不甘心、甚至隐隐还有几分伤心和无奈——她刚才和谁私聊过什么,心境出现了变化吗?   不过说出这三个字后,邬君兰的声音倒是恢复了正常。“我第一次接触石像鬼的板子,读完技能后觉得,作为好人,我可以装石像鬼,干扰狼人视线。”   “我第一个发言,看见警上人多,那么狼大多在警上,而警下狼少。如果我装石像鬼成功,后面的狼觉得我是他们阵营的,他们就不会悍跳,这样一来,我后期退水,就可以坐实单边预言家的身份,那时候我们就会有唯一一个真预言家。”   “以上是我第一个发言装石像鬼的好处。但这也有坏处。因为我实际上是闭眼玩家,我不知道后面那么多上警的人里,哪个是狼。所以我肯定不敢往警上乱发金水或者查杀,我只能往警下发查验。”   “警下玩家里呢,我如果贸然丢个查杀,可能对他不利。因为他在警下,是发不了言的,别到时候我给好人发查杀,他认我是假预言家,反过去上票上到了狼身上。所以我只能给警下发金水。”   “正如我说的那样,6号跟我遇到的都是妮可。我晚上跟她聊过,那会儿已经抽完身份了。我暂时没看出她身上的狼面,所以我在警下的三个人里,选择了给她发金水。”   “7号警长,这就是我退完水之后的表水。希望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一张淡牌。” 第84章 迷宫8   在警上听完一圈发言后, 段易其实认为邬君兰的预言家面要大一些。   这点明天的看法显然与他不谋而合。   但就在他们两人基本认下邬君兰是真预言家的时候,她忽然退了水,这确实有点超乎段易的意料。   于是在等待其余玩家发言的同时, 段易仔细品味了一下邬君兰刚才的话。   乍一听,邬君兰这番话很有道理。   但是细想之后,段易发现了其中逻辑不通的地方。   邬君兰刚才那段话的主要意思是,参与警长竞选的玩家达到了9个之多,那这里面必定有多狼, 可能存在狼人悍跳预言家、且通过警上发言互做身份的可能。   这种情况下,她作为第一个发言的玩家, 如果骗到后面的狼, 让狼人以为她是石像鬼, 那么狼人也许会改变战略、不会再悍跳,那么到时候除了她,只会有真预言家起跳。   届时只要她放手退水,场上就剩唯一的单边预言家,女巫用药可以保真预一轮, 他还可以打一轮警徽流,那么他一共可以报出三次查验, 足够好人盘清楚狼坑。   邬君兰的表述到这里都没问题。   但关于她为什么给警下玩家发金水,她表述的逻辑出现了漏洞。   既然警上狼多, 邬君兰随便往警上玩家身上扔个金水来装石像鬼, 这是没有毛病的。   如果运气好扔到了狼人头上,那么狼人自然会以为她可能是石像鬼。   但如果扔到了好人头上, 那也不会对她构成不利影响,在好人眼里,她的身份并不会不做好, 因为她发的是金水而不是查杀。   事实上段易就是按这个逻辑打的。   段易在警上发言前,有四个人跳预言家,他偏向于信任邬君兰是真预;而明天对他说过自己是女巫,段易是信他的。   那么对段易来说,不确定的因素主要在康含音和5号白斯年中,在他们都没有退水的情况下,他俩当中至少开一狼。   在这两个狼面比较大的玩家中,康含音是老队友,她的身份可以根据查丛飞的发言、以及她的性格因素等做进一步分析。   但白斯年是段易很难根据行为习惯和性格去分析的一个玩家,且他给后置位扔了一张查杀牌,所以在他们两人中,段易选择了给白斯年发金水试探。   万一白斯年是狼,在他眼里,段易就能构成一张石像鬼牌。   这么一来,邬君兰在表达自己想扮演石像鬼后,说出的这句话就有逻辑瑕疵了。   ——“我不知道后面那么多上警的人里,哪个是狼。所以我肯定不敢往警上乱发金水或者查杀,我只能往警下发查验。”   对比之下,段易也想扮石像鬼,他是听了几个人发言后、有所选择地往警上扔的金水。   而明天虽然也给警下彭程发了金水,但段易估计他跳预言家的最初目的其实并不是扮石像鬼。   明天听完邬君兰的发言,应该是在那个当下就觉得她真预言家的面挺大。   他跟着跳出来,多半是抱着挡刀的目的。   反正女巫跳预言家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已经相当熟练了。   彭程已经连续当了两次狼了,这次总不该继续是他。所以明天当时给他发了金水。   至于明天疑似发金水发到了真狼上,以至于现在看上去像一个石像鬼,纯属意外收获。   那么综合来说,邬君兰表达想扮演石像鬼、却不敢往警上发金水的表述有瑕疵。   既然如此,从逻辑上反推回去,她上警跳预言家的原因,就不是装石像鬼。   所以现在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她是个狼人,她悍跳预言家,但不知道为什么又退了水。   第二种可能,那就是她确实是预言家。   只不过,她如果是真预言家,她为什么退水?谁刚才和她私聊了什么吗?   段易首先排除明天。   段易跟莹莹聊完,马上就找到明天了。那段时间一直是两个人在聊天,明天的作案时间太有限。再说了,现在两个人差不多把什么都说开了,明天没理由再骗自己。   其次,彭程可以被排除。   邬君兰主动把玩家编号报给彭程,让他有机会找自己私聊……段易实在想象不到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   那么剩下的玩家里……段易想来想去,觉得康含音的可能最大。   昨日下午大家第一次在公共频道碰面时,10号新人应凯提到过,不要随意把自己的玩家编号告诉其他人。这可能是因为应凯在某个副本里,遇到过有人利用玩家编号坑人的情况,所以他将这事儿说出来,是出于善意的提醒。   刚才段易让莹莹在公共频道报她的玩家编号,是事出紧急的无奈之举。   而明天算是满级通关大佬,他估计对这方面无所畏惧,所以遇到跟他迷宫一样的白斯年,他敢把编号报给白斯年,方便两个人一起商量迷宫的事。   但其他人敢互报玩家编号,多半要满足两个条件——他们在公共频道互报编号的时候,基本能确认没有其余人在场;他们彼此足够信任。   邬君兰说过,她昨晚深夜无意在公共频道碰到过6号高韵,那么两个人出于一起对付妮可的目的,有可能交换过玩家编号。但除了高韵之外,最有可能知道邬君兰编号的,就只能是在游戏中逐步跟她建立起深厚友谊的康含音了。   如果邬君兰是真预言家,康含音跳预言家的逻辑,或许跟明天一样——为邬君兰挡刀。   她这挡刀的行为,是没有跟邬君兰商量过的。   所以,利用尹莹莹的“遗言”时间,康含音私聊了邬君兰,劝她退水。   这样一来,康含音替代她当明面上的预言家、以骗过狼人,邬君兰则当暗地里的那个真正有查验功能的真预言家。   如果从这个角度推测这两个人的行为逻辑,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   事实上,拿到民牌装神挡刀的套路,康含音一直都玩得很溜。   段易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为什么邬君兰表示要退水的时候,情绪听上去会非常不对劲。   无论如何,如果邬君兰是狼人,那也罢。但如果她真的是预言家,那她刚才的发言有漏洞,段易听得出来,其他玩家也听得出来,毕竟按明天所说,副本难度一下子提升这么多,那三个新人恐怕都不是等闲之辈。   如此,段易很快开口阻止了大家的自由讨论。   他想强行带一波节奏转走大家的注意力,尽量让狼人来不及去复盘邬君兰刚才的发言。   段易道:“现在1号退水,跟我对跳的预言家就只剩2号和4号。我这边预言家,验到的5号确实是金水。2号和4号在我眼里,多半是一个石像鬼、一个小狼。”   “当然,我知道在闭眼玩家眼里,大家也许仍然不知道信谁。但无论如何,我们三个验到的都是金水。关于今天票谁,大家怎么看?”   康含音是最先响应的。“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吃不到其他信息的话,我还是建议投彭程。”   为了把石像鬼装到底,段易故意让声音透出一些犹豫,然后他道:“其实你也不能光凭弃票的行为就把他定死在狼坑里。”   康含音冷静回应:“段哥,我一直都挺感谢你的。我们互相怼,仅限狼人杀,不伤害友谊。你也别对我有意见。现在我才是预言家,但你坚持不退水,你在我眼里就是铁狼,还是狼警。”   “但我今天肯定出不动你。再说我也不想出你。你人品好,会尽可能帮好人。关于迷宫的线索,你会和我们分享。那说回彭程吧——”   顿了一下,康含音再说:“我提议大家提前聊警长竞选问题的时候,你提出对狼人不公平,彭程是最先附和你的。那么再结合他弃票的行为,他在我眼里就是铁狼。再说了,不出他出谁?就算今天随便出一个吧,那只有彭程狼面稍微大一点。”   段易叹道:“我说出‘对狼人不公平’的话,不是因为我是狼,我只是觉得大家得遵守规则。这种事是有来有往的。万一下次咱们拿到狼呢?同理,我也不认为彭程的附和,就代表他是狼。他被茉莉吓到了,一听我说迷宫,马上转话题,也很自然。”   “当然了,我作为预言家验到金水,我也不知道谁是狼。既然一定要出一个……这样吧,还有半个小时到10点,每个人花一到两分钟做个陈述,我最后归票。”   “警长竞选的时候,是1号开始的。咱们这回就逆序发言。从11号白立辉开始。”   11号白立辉道:“我闭眼玩家。你们说谁就谁吧。彭程也可以。话说回来段哥,你搞得我有点不相信你了。你一直在捞彭程?”   10号应凯紧接着道:“彭程反正也拍不出身份。是可以出。但出完他,后面好人得慎重了。如果他是好人,12号也是好人,狼人会开始屠民了。”   “彭程出局后,守墓人可以看到他到底是不是狼人,以此定义4号康含音的身份。毕竟她是带头一定要出彭程的,两个人对立面拉得很开,必要的时候,守墓人可以出来帮我们好人正视角。   另外,1号这个时候退水,也不完全做好。她其实也有狼面。”   9号许若凡:“我同意出彭程。”   8号查丛飞:“你们……你们看着办吧。我跟警长走吧。”   6号高韵:“我同意出彭程。警下多半有一狼。3、11还有我是警下的三张牌。在我看得清自己身份的情况下,11号白立辉和3号彭程中开一狼。白立辉虽然上票给了7号,但理由还可以。并且他也没有铁站边7号,发言还算阳光。那么3号狼面确实更大。”   到5号白斯年的时候,他又用那颇为灿烂的声音笑了笑。“出3号也不是不可以。不然也没人可出。不过我怕很多人会觉得有点迷,我再分析两句。”   “4号之前说7号警长有狼面,他有捞3号的嫌疑。其实这有点怪。7号如果是狼警,警下你们只能盘3号彭程是他狼队友,那么还有一个狼在警上。3号明显是耸狼,那另一匹狼在干吗?不至于也是耸狼、甚至倒钩狼吧?7号如果是狼,他强势跳预言家,没有一个狼帮他打冲锋吗?”   “时间有限,我没时间盘太多,丢出一个问题,大家投完票,好好抿一下吧。今天先出3,剩下的咱们明天再盘。希望我明天还能活着听到各位的声音。也希望各位都活着。”   白斯年发言完毕,剩下的康含音、明天、邬君兰都同意出彭程。   彭程大概是赌气了,轮到他的时候,他直接没发言,说了声:“过。”   最后轮到段易归票。“那我也没办法。彭程,我只能归票在你身上了。或者其实我归票与否都无所谓了。我在迷宫里有重大发现,你把编号报给我,我单独告诉你。”   话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段易再绕有深意地开口:“对于其他人……抱歉,关于迷宫的秘密,我暂时不多说。既然你们中有些人觉得我是狼警。为了避免你们明天撕我警徽,我今天把话放这里。这秘密我不会说,除非到决赛局。”   此刻距离10点投票结束也就只剩不到10分钟了。   段易大概花了7分钟时间,给彭程解释完迷宫的立体图形。   与此同时他端起平板投票给了彭程。   结束私聊前,段易问彭程:“诶,你到底是不是狼。能透露下吗?”   彭程反问了他一句:“不是,明天为什么给我发金水啊?”   段易有些忍俊不禁,也有些无言以对。   彭程又道:“哥们儿,这么一路走过来,你懂,我不会害你们,我能帮的我也会尽力帮。不过这回副本特殊,估计我们得自个儿靠自个儿。但这茉莉我实在害怕。我得按底牌玩。这是游戏规则。所以我不告诉你身份,你总不该怪我。抱歉了。”   “好。道理我都懂。那你万事小心。”段易道。   彭程点头:“嗯。多谢你告诉我迷宫的图形问题。”   道理段易确实都懂。   但在他看来,彭程实在已经不小心聊爆了——他这发言简直是在认狼。   毕竟,如果他是好人,就算他赢了,他也还是不得不面对茉莉,他得按常规方式通关。   他搬出自己实在不愿意面对茉莉的苦衷,只能是因为在他的内心里,他将通关的希望寄托在了狼人赢上——狼人赢,他直接通关,不需要走迷宫。   10点,系统宣布彭程进入囚牢。   除了彭程自己,所有人都投了他。   这回的狼人杀虽然开局很迷。   但今天的结局对于段易来说,还是明朗的——走了一民、一狼。   ! 第85章 迷宫9   入夜。段易洗完澡躺上床, 挂着耳机,开始与明天私聊。   打了个呵欠,段易听见明天问:“下一轮你打算怎么报查验, 狼警?”   “狼警?真认我是狼?”段易笑了,“昨晚套了我一晚上的话。我不信你没抿出我身份。”   耳机那端传来明天低沉的嗓音和正经的语调:“小易哥,我跟你聊一晚上的天,不是为了抿你身份。我是因为——”   “那什么……”段易耳朵又一烫,赶紧道, “说正事儿。查验问题。”   停顿片刻,明天问:“说真的, 下一轮你想怎么发言?刚才归票的时候, 你没有留警徽流, 你还没想好?”   “确实没想好。”段易道,“我仔细分析了邬君兰的发言,她构不成一张淡牌。她要么是狼,要么是真预言家。如果我真的是石像鬼,今晚当然应该验邬君兰。”   “这次的新人都是资深玩家, 而老队友们走到现在,也渐渐地都会玩了。经过今晚一夜的复盘, 狼人们一定能盘出焦点应该在邬君兰。所以,如果我不验邬君兰, 一定会被狼人怀疑, 我不是真石像鬼。”   “问题就在于,邬君兰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如果是真预, 我应该丢查杀。她如果是狼人,我就应该发金水。你怎么看?”   “我依然觉得她真预言家的面大一些。”明天道,“其实当听完邬君兰第一个发言, 我就觉得她是真预言家。所以我跳出来,其实是想帮她挡刀。”   “嗯。跟我猜的一样。”段易点头。   听到这话,明天似乎笑了一下,随后他才道:“基于我之前的表现……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像你那样相信我的。所以,警上在我后面发言的康含音,她不会认为我在挡刀,她应该认为我是跟邬君兰对跳的狼。因此她也跳了出来帮邬君兰挡刀。这是一个相对合理的推测。”   “其实仔细想想,康含音为什么急于把彭程投出去?”   段易蹙眉道:“邬君兰警上强势跳预言家,给警下一张牌发了金水;但警长竞选结束后,她忽然退水,且发言有漏洞。这样一来,她其实有很大的狼面。如果没有人把彭程推出去……一定有人会怀疑到邬君兰身上。”   明天点头:“是。所以其实康含音不一定就认为彭程是铁狼。彭程拍不出身份。那么在她眼里,彭程要么是狼,要么是民。牺牲彭程没关系,她得先把邬君兰这个预言家保住。”   “因此,为了避免有人拿邬君兰退水的行为攻击她狼面大,把她归票出去。康含音只能先下手为强,强势把彭程打成焦点牌。”   “康含音和邬君兰有着这一层很隐秘的共边关系。她们确实有双狼的可能,但康含音和彭程不共边,你又套到了彭程的话,基本确定他是狼。另外,再结合这俩姑娘的性格来看,她们是真预言家和平民的可能是最大的。”   “嗯。所以除非有意外,基本已经可以肯定邬君兰是真预言家。”   段易基本认可明天的判断。   那么问题现在又绕回去了——段易要不要给邬君兰发查杀呢?   如果邬君兰是真预,段易给她扔一张查杀,一定能骗到狼人,让他们以为他是石像鬼。   可这又会产生一个新的问题。   ——万一他的查杀真导致狼人把邬君兰归票出去,他这是真在帮狼人玩了。   思索了一会儿,段易再道:“我知道了。我不给邬君兰发查杀。就按你刚才分析的那样,我直接强势去盘邬君兰和康含音隐形共边的逻辑。到时候我就说,在我眼里,跟你对跳的康含音是铁狼,邬君兰一定是跟她夜里见面的一张牌,也就是她们双狼,我当然不用再验。”   明天道:“是。这样相对比较稳妥了。你随便找人扔个金水。然后我们视情况再看。”   “果然是通关大佬。”段易夸了明天一句,想到什么,又笑问,“只不过……看来你要退水,不跟我对跳石像鬼了。”   “不跳了。”明天笑着答,“昨天我没退水预言家,下一轮找到合适的时机,我会退的。”   段易:“你退水这么晚,会被打成焦点。”   明天:“没事儿。我可以直接拍身份。只是这么一来,明晚我多半会用到解药,所以我今天最好先把毒药用了,追一个轮次,免得我们陷入被动。”   “你把毒药用了,明天你就不能自证身份了。”段易蹙眉,“万一狼人跟你对跳女巫呢?”   明天:“如果有人跟我对跳女巫,能凭逻辑压过我。那也挺难的。”   段易笑着拿指尖勾了勾鼻尖,把枕头往脖子下挪了挪。“……哦,那倒也是。”   明天:“我是唯一通过关回溯时间的。我觉得凭这个好人也不应该轻易票我。”   段易有些失笑,明天再正色道:“不开玩笑,说回正经的——其实好人容易赢的。康含音跟彭程拉了对立面,守墓人验了彭程的身份,会认下康含音的好身份。而康含音会保邬君兰。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好人把你当真石像鬼票走。我并不想你先出局。”   “真正的石像鬼知道我是假的。那么站我边的或许只有两匹狼。你女巫要是被怼出来,你也不能站我。否则会暴露给狼我是假石像鬼——”   段易琢磨了一下,“1、2、4,你们三个好人,加上一个石像鬼,确实可能把我票出去。最好咱们能把真石像鬼诈出来。”   明天想了想,道:“倒是有办法。如果他是我们的老队友,多半会先验你我的身份。他很可能会知道你是平民,我是女巫。而他如果是新人,今晚验你的概率也很大。发现你是平民,他可以去定义没退水的康含音的身份。总之,他会知道你在装石像鬼,他一定会有动作。”   段易点点头:“嗯。总之咱们前面的策略先不变,我还是先发金水骗狼人,顺便搞一下真石像鬼的心态。至于讨论进行到后面……如果有人想强势归票我,在投票结束前,咱们把真的石像鬼诈出来。到时候我揭露平民身份,顺势把真石像鬼推出去。本局游戏其实就可以快速结束。反正到时候见机行事吧。那话说回来——”   段易又问明天:“今晚你想毒谁呢?”   明天反问:“你有什么建议?”   段易眉毛一挑:“我怎么从你这口吻里,听出了几分考验的语气呢?你还需要我建议吗?”   明天诚恳道:“我真想听听你的看法。”   段易便道:“嗯……邬君兰预言家,康含音身份未知。但她敢挡刀,也许会是个猎人。那么1号是预,你2号女巫,4号是猎,3号是狼,我7号是民,12号莹莹是民。”   “剩下身份不明的,就是5、6、8、9、10、11。”   “这里面上警的人有5、8、9、10。”   “8   号茶茶,我觉得他不太像狼。那么就剩5、9、10。其实如果认警上多狼的格局,警下已经走了一个彭程,剩下三狼都在警上。那这狼坑其实就剩5、9、10了。除非警下的6和11里再开一狼。6如果是1的真金水,那狼坑就是11号白立辉。”   “如果5、9、10中没有三狼。那我们得进一步盘谁的狼面更大。”   “狼人上警,一定有想悍跳预言家的。可实际上现在跳出来的预言家,康含音、邬君兰、你,还有我……我们居然都是好人。这只能表示狼人没有悍跳。”   “狼人为什么没悍跳?因为你发金水给彭程的行为,被认作了石像鬼。在他们眼里,石像鬼已经悍跳了,他们就不必再跳,免得到时候出来裸送。”   话到这里,段易总结道:“只可惜你这位置靠前。这5、9、10三人都在你之后,那狼面还是一样。”   明天沉默了一会儿,再对段易道:“这三个人里,5和10号都是高阶玩家,而9号知道我套路深。那么其实光我一个人装石像鬼,他们不一定信。场面局势那么混乱,他们干嘛不赌一把,也跳预言家?反正那么多人都跳了,也不至于全部打包带走。”   “他们不跳,一定是因为他们基本确定石像鬼已经出来了。”   段易很快反应过来明天的意思。“所以你觉得……5号是狼?”   明天和段易两个人分别给两狼、也就是3号彭程和5号白斯年发了金水。   而两个好人装石像鬼发金水、且都发到了狼身上,这事的概率太小,所以狼人基本可以肯定,他俩之中至少有一个是真的石像鬼。   这种情况下,他们觉得没必要悍跳,也就放下了手。   “对,这种情况下,5号先进狼坑。9和10里面至少开一狼。或许警下6和11中再开一个。”明天道,“其实我今晚毒5是最稳妥的。”   段易想了想:“可是他跟你都在迷宫里遇到了裁缝怪。你把他毒了,其实你也没法和他交流任何信息了。”   明天:“他的个人能力够强,自己破解迷宫没问题。我也一样。再说我和你能保持联系就够了。我跟其他人联系,只会减少我们联络的时间。”   段易:“……”   食指又划拉了下鼻子,段易咳了两声:“那什么……那你看着毒。早点睡,白天先走迷宫。晚上的讨论,咱们先按策略走。后面见机行事。”   “好。你准备睡了?”明天问。   段易:“嗯。差不多吧。”   明天再问:“小易哥,我没看着你的时候,你没抽烟吧?”   段易“啧”了一声:“现在就这么管我?那以后还了得?”   顿了一会儿,明天声音有些沙哑地追问:“你说的这个‘以后’,是什么样的‘以后’?”   段易道:“我就随口一说。狼人杀和迷宫不够费你脑子?还有功夫来扣我的字眼?”   明天:“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晚安。”段易一把掐断私聊。   但明天那边很快拨了过来。“小易哥?”   “又干嘛?”   明天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生我气了吗?”   段易:“…………”   ——他如果说自己没生气,那说什么?说自己臊得慌居然害羞了吗?   苍茫夜色下,是回环往复的白色迷宫。   而中间的某一格上,段易躺在大床中央无奈扶额,好半天蹦出一句。“小天,睡吧。”   夜色渐深。   不知睡了多久,段易被一则广播惊醒。   ——今晚进囚牢的,居然是4号康含音。   琢磨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狼人的用意,段易也难免深深锁眉。   ——这次的狼人,确实没那么简单。 第86章 迷宫10   在副本里, 玩家不仅要惦记复杂的副本和狼人杀对局,还要面临死亡压力,本就难以入眠。入夜后好不容易睡个觉, 还时不时被广播吵醒,段易喝下一口水,尽力平复着自己起床气的同时,重新梳理了一下局势,并开始琢磨起狼人刀4号康含音的原因。   一共有12个玩家, 虽然狼人阵营仍然有4个人。但由于石像鬼的特殊性,狼人无法得知到底谁是第4匹大狼, 所以“夜里”能够见面协商战术的狼, 只有3个。   狼人识别石像鬼, 就跟好人识别预言家一样,是可能出错的。   在不确定性这么大的板子里,狼人之间玩狼踩狼的套路,强势推出一个狼、来做高另一个狼身份,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康含音就是强势要把彭程这匹狼归出去的一张牌, 她的狼面其实很小。   同理,在已经走了彭程一匹狼的情况下, 狼自刀的可能也很小。   ——本来就只有3个小狼,走了一个, 还剩俩, 如果狼再自刀一个、万一女巫不救,场上就只剩一个小狼了。这小狼还不明确场上到底谁是真石像鬼, 他很难玩下去。   除此之外,副本迷宫还可以构成判断狼人行为的场外逻辑。   狼人绝不敢轻易自刀,否则很可能面临独自走迷宫。   场内场外逻辑结合起来看, 基本可以把狼人自刀的可能性降到零。   所以从康含音被刀的角度看,她也不该是狼。   如果说之前经过和明天一起的讨论推敲,段易还有那么点不确定,现在他看见刀口在康含音,已经可以确定她是好人。   康含音把彭程推出去,暗地里其实是想保住1号邬君兰,她俩存在这样一层隐形的、难以让人一眼察觉到的共边关系。   而邬君兰在警上那番发言不像是诈身份的、也构不成装石像鬼。她有完整的起跳动作。   基于好人之间可以私聊的设定,可以推测邬君兰和康含音互通过身份。现在康含音身份做好,那么邬君兰可能就是真预,康含音是帮她挡刀的。   一开始段易觉得康含音是猎人。   可她被刀后并没使用任何技能。那她其实有可能是民走的。   段易刚复盘到这里,听到了新的系统广播——“5号玩家进囚牢。”   5号白斯年被明天这个女巫所毒,这已不言而喻。   在段易看来,明天确实毒的没毛病。   明天给3号狼发了金水,够得成一张石像鬼牌。   但5号显然也套路深,不敢轻易上当,所以往他的刀口发了一张查杀。   白斯年作为狼人,在夜里刀了12号,但在警上却给12号扔了一张查杀,这个行为看似很做作,但其实是一步可进可退的棋。   他可以进一步强势悍跳,以“如果我是狼、我不可能给刀口发查杀”的反逻辑,来做自己真预言家的身份。这是他“可进”的点。   12号是一张警上的牌,他也可以凭借“我随便往警上后置位的玩家发一张查杀、只是为了是诈身份”的理由,往后退一步放手。而这是他“可退”的点。   无论如何,现在前置位中1到5号的身份都基本很明朗。仅剩的6号高韵是邬君兰一开始发言时的金水。   鉴于邬君兰应该是在跟康含音私聊后才退的水,那么她第一次的发言就不是为了诈身份,所以6号是个真金水。   拿出笔,段易在纸上记下来目前他盘出来的结果。   ——1号预言家、2号女巫、3号狼、4号平民、5号狼、6号是具体身份未知的好人。   其实现在不确定的就是后置位了。   现在跳出来的预言家全是好人。狼人为什么没悍跳,这只能是因为他们当时在警上认为段易和明天中,至少有一个是真石像鬼。   第一种可能,段易7号位往后的警上玩家里没有狼。唯一准备悍跳的狼有且仅有5号白斯年,并且从他的发言来看,他有完整的起跳动作。   只不过最后他放了手。   他放手退水的原因不外乎有两点:一来,12号尹莹莹的发言没有任何问题,她的好人面很大;二来,他觉得段易和明天中有一个真石像鬼。   这两点结合起来,让当时他觉得放弃悍跳的收益更大,所以他放了手。   在这种可能下,这就不是警上狼多的格局。而是多狼在警下。   警下只有3、6、11三人。6号金水,那么3号彭程和11号白立辉就是双狼。   当然了,另外还有一个石像鬼,潜伏在警上的8、9、10中。   第二种可能,那就是除了白斯年,段易7号位往后的警上玩家里,还有一头打算补位起跳的狼。只不过这头狼被段易和明天套路了,又或者心态一时没有准备好,最终没有起跳。   这种情况下,警下11号白立辉不是狼。   那么8、9、10中,开一狼、一石像鬼。   这些内容盘出来之后,段易需要厘清的就是狼人为什么会刀康含音。   现在没有退水的预言家有康含音、明天、段易。   狼人知道谁是自己的狼队友,所以在他们眼里,这三个人里大概率有一个石像鬼,一个装石像鬼的,还有一个真预言家。   刀掉康含音,场上只剩两个预言家。到时候无疑他俩会成为全程焦点。因为康含音一死,好人自然认为康含音是真预,而怀疑段易和明天的身份。   好人会怀疑,两个假预言家里面很可能有一狼、一石像鬼。   一旦被这样怀疑,他俩就得表水,而表水是通过大量发言来进行的。到时候通过这两人的表水,狼会获得更多信息。   谁才是真的石像鬼,或者两个都是假的,到时候狼也许会很容易判断出来。   另外,如果他俩中有为了表水拍出其他神职的,那对于狼来说就更划算了——方便狼人抿神坑和民坑。   如此,为了看清局势,小狼不惜将自己的大哥石像鬼送上PK台,这一招确实挺狠。   而情况对段易最不利的点在于——他和明天两个人确实没有一个是真石像鬼。   段易如果想继续装下去,他们简直是两个好人在打擂。但如果他俩都彻底表水,身份底牌就很容易被狼人抿出来。   总结来看,为了进一步吃信息,干脆把明天和段易两个人都污成狼,段易本以为狼人选择先刀康含音的原因不外乎如此了。   但当他现在细细想了一下现在的局势,发现了问题所在——既然康含音开不出枪、是个民,而现在已经走了她和尹莹莹两个民,那么狼人或许是在有意识地屠民。   ——有没有可能狼人也盘出了康含音和邬君兰共边的事实?   可他们怎么确定这两人之中,康含音一定是那个挡刀的,且她是民不是猎人呢?   段易找不到康含音会主动跟他们暴露信息的可能。公共频道聊天的时候,她并没有暴露。她也不太可能跟他们私聊过。   那么或许有人用过偷窥镜这种东西。   可能买得起偷窥镜、段位这么高的狼,那就只剩10号新人应凯了。   但如果不是偷窥镜起效,那还有一种更令人细思极恐的可能——真正的石像鬼跟狼已经秘密取得联系,并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现在大概率走了两民两狼。   场上还有8个人,包括4神、两民、一狼、一石像鬼。   女巫的毒药已经没了,虽然解药还在,但好人的局势并不算太乐观,第二轮投票,一定不能再把民推出去。   ·   段易这一晚没睡好,早上也醒得格外早。   暂时没听见明天那边的动静,段易取下耳机,先去旁边格子的浴室洗了个澡。   洗漱完毕,再取了些食物回来,段易吃了两口早餐,挂上耳机,开始思索今天迷宫的探索方向。   但由于昨晚实在睡得太少,他十分困倦,需要补充一点尼古丁,也就自习惯性地摸了一根烟出来。   一手拿出一根烟,一手握着打火机,“啪”得一声响,段易打燃火正要点烟,忽然想起什么,立刻灭了火,然后把耳机摘了,打算扔进棉被里盖住。   但他这一系列动作还没完成,已经听到了明天的声音:“小易哥?你醒了?”   “嗯——”段易重新把耳机戴上,“我醒来一会儿了,你刚醒?”   明天问:“你刚才是不是用打火机了?”   段易:“……”   半晌,犬齿轻轻咬着并没有被点燃的烟,段易道:“你听错了。我吃东西呢。”   “你嘴里含的不会是烟吧?”明天问。   “没有。不是。”段易义正词严。   ——哎?等等?不是?我干嘛怕他知道?这烟我还不是想抽就抽?   耳机那头明天的声音语重心长。“小易哥,我也是为你的身体考虑。你不要任性。”   段易:“…………”   ——被比自己小六岁的小崽子用这种教育的口吻说话,段易实在太不爽了。   但他不爽归不爽,在反应过来前,他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把打火机收起来、还把嘴里的烟取出来了。   咬一口面包,段易扶额。“我真吃面包呢。你那边怎么样了?”   明天:“去洗了个澡,刚回来,听到你用打火机了。”   段易:“……你一会儿什么打算?”   明天:“打算先按原剧情走一遍,把裁缝怪的故事了解清楚,再考虑通关办法。”   段易点点头:“跟我想得一样。《游园惊梦》里,咱们遇见的主要人物是周振安和楚青。关于小伍,我们只知道她毒哑了楚青,喜欢拍照,以及周振安可能想杀她。其他关于小伍的事,我们一概不知,还得去看看才知道。”   如此,再跟明天商量了几句,段易没有切断耳机里的私聊,但人已经往【左三】而去了。   【左三】上站着15岁麻花辫的小伍,跟她对话,会触发她请玩家去如梦园看戏的剧情。   段易第一次进入这段剧情后,同意去看戏,引来【左四】小伍的出现,以及一段新剧情——小伍躲在窗帘后偷偷望着戏台上的师父师娘,幻想自己取代师娘的样子。   段易第二次触发这段剧情后,做了相反的选择,他没有进如梦园看戏,还把小伍引跑了,如此,【左四】那段剧情则没再出现。   今天这一回,为了彻底了解小伍的故事,段易选择一切先依着NPC、也就是小伍的意愿来,他先不对原剧情做任何改变,把故事看一遍再说。   故而段易第三次进入了【左三】的剧情,做了跟第一次一样的选择——同意去如梦园。   从【左三】格子里出来,【左四】果然出现了又一个麻花辫小伍。   段易与这个小伍交流后,看到了跟上次一样的剧情——小伍躲在窗帘后面看戏、幻想。   由此,确定自己没有对整体剧情做出任何改动后,段易走到了【左十】这一格,准备触发一段全新剧情。   【左十】的小伍看上去要比之前的麻花辫小伍要大一些。   走到她跟前,段易问:“你叫小伍对吗?”   这个小伍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戏服。   她朝段易望过去,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脸。“我遇到难题了,你愿意帮帮我吗?”   段易点头:“当然愿意。”   小伍:“好,太好了。你跟我来……”   斗转星移间,段易来到了傍晚时分的戏台边。   这戏台并不是如梦园里的那个,而是一个布满灰尘、看上去十分老旧的废弃戏台。   小伍化着精致的妆,穿着比她身形大很多的戏服,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她还是上台了,唱的正是那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很快她的声音引来了两个人的注意。   那两人穿着粗布衣服,手里握着笤帚,看上去应该是在附近打扫的下人。   走到戏台前,其中一个人直接道:“唱的这是什么啊?你这嗓子可别唱戏了!”   另一人跟着调侃:“可不是,你这捏着嗓子不叫唱歌,这是公鸡打鸣吧!”   小伍立马掉眼泪了,然后争辩了一句:“你、你们胡说!”   为首的那人道:“这王府虽然没落了,这戏台也荒废了。但从前在这里唱戏的,可个个都是名角,我们在这王府干活,那可是天天在听戏的。哪个戏子唱得好、哪个唱得不好没前途,我们一听就听得出来。小姑娘,放弃吧,你走不了这条路。”   如此,再对小伍的唱腔发表了两句意见,两个人离开这里,继续打扫去了。   小伍泪流满面地跑到段易跟前,道:“王爷破产,把王府卖了,府里的戏园子也败落了。我听说有人买了这里,但还没来得及找人收拾,所以我就偷偷跑了过来,想登台唱戏试试,没想到这个时间居然还有人在。居然被他们听到了……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天赋?”   这个问题简直把段易难住了。   段易诚实回答:“我答不上来,我不懂戏。你得问懂戏的人。”   “懂戏的人……我是不是该去问师父师娘?”小伍皱眉,“师娘其实是委婉批评过我的。那我是不是该去问问师父?”   - 第87章 迷宫11   夕阳渐渐向下沉去, 墨色一点点将泛红的天空侵染。   荒凉戏台与落败王府同时从昏黄色调没入彻底的黑暗,仿佛曲终人散,一切都到了落幕的时候。   段易皱眉看着面前的小伍, 没好意思说其实我觉得你们唱戏的声音都跟公鸡打鸣差不多。他琢磨着,原剧情肯定是小伍去找了师父、后来慢慢爱上他,最后才会去下毒的。   既然决定暂时不要更改剧情,而是先旁观一次,段易便道:“每个人的偏爱不同, 有人爱阳春白雪,有人爱一些通俗市井的东西。戏曲也一样。你师娘觉得你唱得不好, 但也许你师父觉得你是可塑之才呢。否则他为什么收你为徒?”   听完段易的话, 小伍那张泫然欲泣的脸转成了喜悦, 她拍着手道:“我知道了!我今晚就去找师父谈谈!”   剧情至此结束,段易回到了【左十】这一格。   这几次进出剧情幻境的经历,让段易已经越来越习惯。   于是这回他很快适应过来,其后看见前方【左十一】那一格,多出了一个小伍。   这小伍穿着不合身戏服, 跟刚才【左十】的小伍一模一样。   略呼几口调整了呼吸,段易往前迈入【左十一】。   “你是小伍?”   “哎?又看到你了。我收到了你的建议, 但你忽然不见了。现在我要去找师父,你陪我来吧!”   小伍话音落下, 段易再入幻境。   他来到了如梦园小湖旁边的凉亭附近。   朝凉亭那处望去, 檐下有灯,灯下坐的是看上去还温润如玉的周振安, 他在看书。   小伍拽着段易的衣袖偷偷朝凉亭靠近,然后竖起食指对段易“嘘”了一声。   段易顺势藏在一个假山之后,小伍便独自跑入凉亭内。   一入凉亭, 小伍就跪下了。   见状,周振安自是很快放下书,问她发生了何事。   小伍便道:“我给师父丢人了。他们说我根本不会唱戏。”   站起身,小伍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了周振安听,末了问:“师父,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天赋?或者……我是不是根本不会唱戏?”   周振安请小伍坐下,再道:“你当然会唱戏。否则我不会收你为徒。   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祖师爷赏饭吃这种事,可遇不可求。那么多戏子,能成为名角的有几人?”   “我、我没太懂。”小伍皱眉。   周振安再解释道:“各行各业都有人生来就极具天赋,能成为行业里最拔尖的那一拨。但那些毕竟是极少数。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能走多远,其实还是取决于努力。爬到顶尖,也许他们差点天赋。但其实大部分人所处的位置,还远不到需要他们拼天赋的地步。”   小伍:“所以……我先不理会他们那些评价,我努力就可以了?”   “当然。小伍,你有一定的资质,入了我如梦园,安心唱戏便是。你只要肯好好练基本功,日后凭努力混口饭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周振安问她,“你还记得我收你为徒时,问你为什么愿意跟着我唱戏,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小伍点头:“记得!我说我喜欢唱戏!我那会儿在大街上乞讨,只要戏园子有人唱戏,我都躲在院墙外听!”   “这便对了。”周振安笑道,“你喜欢唱戏,那便唱下去。至于日后你能走多远,会不会出名,你现在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唱戏这件事,你觉得开心就好。我不要求你光耀门楣,我和你师娘,还有这么多师兄弟护着你,总不会缺你一口饭吃,也不至于再让你沦落街头。”   小伍忍不住问:“那师父,师娘是不是就是祖师爷赏饭吃的那种啊?”   听人提到楚青,周振安的眉眼瞬间变得无比温柔。“阿青啊……她算一个。我当年听她唱一嗓子,就真的迈不动腿了……”   笑了笑,周振安站起来。“你师娘的冰糖炖梨子应该做好了,我去厨房看看。你早点休息吧。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根本没琢磨这么多。管多少人笑话呢?咱们自己安心唱自己的就好。”   周振安离开了。   等他走远,再确认周围无人后,段易走进了凉亭。   凉亭内,小伍坐在石桌上托着腮,痴痴盯着周振安的背影,眼见着他绕过石桥,背影消失在洋楼的大门处。   她这模样看得段易不由皱眉。   思忖片刻,走上前坐到她身边,段易问:“你在想什么?”   小伍道:“今天被那几个人说的时候,我感觉我天都塌了。可师父跟我说了几句话,我觉得我的天又回来了。师父……他真的好温柔。他对我好温柔!”   段易越听越不妙,直接泼了一桶冷水过去。“他对你温柔,仅仅是因为他是你师父。他待你便如父亲对待女儿一般。你可别想歪了。别忘了,你有师娘。你师父这辈子爱的人,只有你师娘。”   “是啊……师娘……”听到这话,小伍面上的笑容褪去,“师娘的声音好听,生来就会唱戏。当年他还没见到她的脸,只听到她的声音,就爱上她了……我比不上师娘。我比不上她的嗓音,也晚于她认识师父好多年。”   “认识这点就好了。在你师父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小孩子。”   现在的剧情,段易觉得自己实在难以把握。   他只能凭感觉严肃劝诫。“不该有的念头,你一点都不要有,免得到时候害人害己。你师父这辈子只能是你师父,你们没有其他的可能。有句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不是你的永远都不是你的。希望你能听进去。”   苦口婆心对小伍说了一大堆道理,段易察觉到他在这幻境里待的时间似乎过于久了一些。   好在当他察觉到这一点不久后,世界归回纯白色,他回到了【左十一】这格。   从民国庭院回到纯白迷宫,段易微微出一口气,很快调整过来。   随后他扭过头,看向身边穿着不合身戏服的小伍,把他今天新触发的两段剧情回忆了一遍,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到底哪里不对劲,段易一时半会儿捕捉不住。   他也只得继续往前探索。   ·   与【左十】间隔六格,是【左十七】的洋装小伍。   她的年纪看上去比起前两个麻花辫、戏服装的小伍都要大一些。   走到这格内,段易跟她打了招呼。   小伍望见他,眼睛一亮:“好久不见!你去哪里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段易自然同意。   紧接着空间再度调转。他又去到了那个民国时期。   只不过这一回他所在的位置又变了。   衣香鬓影,酒色飘香——他在某个歌舞厅内。   而小伍正拽着他的手腕往楼上的房间跑。   “这里是德国人建的饭店。”带着段易走进一间房内,小伍道,“我几个月前开始登台唱戏了,有个少爷看上了我。我假装附和了他几句,谁想到他今天逼着我来了这里。”   咽了一口唾沫,小伍有些紧张地说:“那少爷说他的朋友都很摩登,要是他们知道他玩戏子的话,会笑话他,所以他让我打扮成这样。可我……   “可我刚偷偷听到他朋友让他今晚……让他今晚留住我。你得帮帮我!他让我在这间房里等他,他马上就要过来了。可楼下都是他的朋友,我跑不掉!我该怎么办?求你帮我出个主意!我……我的心是我师父的!如果我今天被他……那我还不如去死!”   这些小任务一个比一个奇怪不说,现在还狗血起来。   默默吐槽一句,段易还是答应了帮她。   今晚的剧情想必是个重要节点。   还没有摸清到底怎么通关的情况下,段易是不能让小伍自杀的,所以这忙他不得不帮。   “那少爷穿什么衣服?长相怎么样?”段易问。   “穿白西服,个子挺高,很好认。”小伍道。   “我去大厅制造骚乱引开他。你趁乱逃走。”段易说完这么一句,视线一一滑过房间里的东西,最后拿了两瓶烈酒走。   来到大厅,段易很容易找到那个少爷。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穿白西服。   此刻他正跟一帮男人坐在一起,他们一边调戏舞女,一边说下流笑话,并商量着今晚该怎么办小伍。   如此,确认自己没找错人后,段易开始行动了。   打开一瓶酒,走到少爷跟前,段易简单直接地把酒朝他脑袋上浇去。   少爷立刻拍案而起。“他妈的哪儿来的杂碎!敢动我,活腻歪了?!”   段易没说一句废话,将空酒瓶拎起来,直接往人头上扔了过去。   那少爷一边慌乱躲避,一边大喊一声:“给我弄死这小子!”   他这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人朝段易围了过来。   段易不疾不徐连出两脚,分别袭向这两人的下盘,登时踹得他们纷纷跪倒在地。   眼见着更多人朝自己围了过来,他一边后退,一边将另一瓶酒打开来,不断地往退路上浇去。   在有五个人即将扑至他身前时,段易飞快点燃打火机,往面前一扔,“滋啦”一声,火苗飞得窜起来,为首那人的头发都被点着了。   舞厅地板燃火的面积其实并不多。   但由于着火点拉得位置长,半边舞厅都被点亮了。   前一刻还活色生香的舞厅登时陷入一片混乱。   而在这片混乱中,在舞女们的惊声尖叫中,段易半边脸被火光映红,另外半张脸则藏在暗色里。他站得笔直,眼神清亮,模样俊秀,看上去简直有些风度翩翩。如此,他虽然纵了火,却叫不远处围观的舞女们都不知道该不该害怕他。   隔着明艳的火光,段易朝那少爷轻轻瞥一眼,目光显得非常挑衅。   从从容容抬起一只手,段易朝他招了招,微笑着开口道:“有种的话,来追问我啊!”   “你他妈骂谁没种!老子现在就让你知道这条街姓什么!”少爷大喝一声,这个期间,却先是有小厮过来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并带着他往后方没着火的地方撤去;后有周围无数服务生跑过来灭火。等火灭,那少爷再看舞厅之中,又哪里还有段易的人影。   他怒不可遏道:“通知巡捕房,找我舅舅,让他们搜人!一定要把他给老子抓回来!”   基于灯下黑的道理,段易并没有跑远,而是直接躲在了饭店旁边的小巷里观察情况。   小巷里正好堆着很多箱子和木头,足够他掩藏身形。   就这么躲着,段易瞥见巷子口渐渐聚集了很多巡捕。但没过多久他们又散开了,估计是去找段易的下落了。而果真,没有人往这小巷里来。   轻呼一口气,段易暂时放松下来,并选择了按兵不动。   刚才那几下还不够他活动筋骨的,他伸了伸懒腰,再拍拍肩膀,换了个轻松的姿势。   就在这时,借着微薄的月光,段易余光瞄到了什么。   下意识觉得不妥,段易站起身走到那东西跟前,仔细瞧了去。   ——他看到了一个傀儡娃娃。 第88章 迷宫12   段易对这娃娃的印象是很深刻的。   毕竟他刚进这游戏的第一天就见过她。   那会儿她穿着大红的戏服, 被周振安托在手里,能舞出漂亮的水袖舞。那一晚,透过落地窗, 段易一眼看见它那张被涂抹得惨白的脸,与比血还红的嘴唇。   当时段易还处于被迫进入一个莫名其妙游戏的叛逆状态,直接朝这傀儡竖过中指。   在第一个副本的时候,段易以为,周振安是在楚青去世后, 才找人做了这个傀儡。他让傀儡陪着自己唱戏,只是为了借它缓解相思之苦。   段易没想到的是这个傀儡居然这么早就出现了。   ——难道这故事背后还有别的隐情吗?   上前捡起傀儡, 段易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发现了她后背处藏着的可以操控她活动的装置。   动哪里可以让她眨眼睛和嘴唇, 控制哪里可以让她四肢活动起来,没花多长时间,段易就彻底研究了个清楚。   娃娃会眨眼、会开口,都是可以通过人为操控的。   暂时从表面上看上去,她不具备什么灵异邪术。   如此, 在阴暗的小巷里摆弄了娃娃好一会儿,段易忽然发现她脖子上有跟细细的红线, 像是她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   段易很快顺着红线把她挂着的东西勾了出来。   ——居然是一块质地古朴的玉,上面写着“昆仑”二字。   傀儡娃娃、昆仑玉, 这两样东西居然是同时出现的, 还都出现得这么早?   那么那张记载着昆仑玉能够让死人复活的残页呢?会不会也在这娃娃身上?   在一个被木头刻出来的玩偶面前,段易也无暇顾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当即扒拉起这娃娃的衣服,是想看看看里面是否藏着那张残页。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以为有巡捕找过来了, 段易立刻抱着娃娃闪身躲到旁边的箱子后。   紧接着探出一双眼睛望巷子里一望,段易看见来人是小伍。   小伍一边回头望,一边偷偷跑过来,小声问:“喂,你在这里吗?”   皱了一下眉头,段易还是走了出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小伍道:“多亏你的帮忙,我从舞厅里逃走了。但我觉得就这么把你丢下,不厚道。所以我又来找你了。其他地方都被巡捕的人占领了,我在舞厅附近徘徊,看见就这里没有人,就过来碰碰运气。”   停顿了一下,小伍再道:“你胆子真大,敢躲在舞厅旁边。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没想到吧。诶——?”   目光注意到段易怀里的娃娃,小伍的眼睛有些放光。“这娃娃好漂亮!你在哪里找到的?能送给我吗?”   段易还没想好该不该把娃娃递给她,忽然之间,幻境消失,他回到了迷宫内。   【左十七】的小伍消失后,与前两次一样,在前面那格【左十八】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新的小伍,她依然穿着洋装,但细看之下,眼神和神色跟前一格的小伍有了细微的不同。   走到她跟前,段易还是唤她:“小伍?”   过了好一会儿,她目光才非常缓慢地移过来,远不如之前那么灵动。   盯了段易许久,小伍脸上这才出现熟悉的笑容。“啊,你又来了。那晚我在小巷子找到你,但你突然消失了。所以我就把那个娃娃捡回去了。这不能算我偷你东西吧?嘻嘻……我在听师父唱戏呢,你要不要来?”   段易的心脏不由一沉,蹙眉点点头:“好。”   两人一番对话后,段易再入幻境。   场景是如梦园的洋楼内。   所有的灯光尽数熄灭,唯一照明的就是院子里飘着的几个红灯笼。   月上中天,夜色已深,这园子里所有的人都睡了。   小伍躲在窗帘后,露了个脑袋出来。侧过头,她朝段易浅浅一笑:“你来了。”   说完这话,她不再看段易,而是正过头瞧向戏台,目光逐渐变得痴缠起来。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小伍正前方的戏台处漆黑一片。   她在看什么?   段易忍不住问:“你说你在听你师父唱戏,他在哪儿唱?”   小伍下巴往前方抬了抬。“他就在那台子上唱啊。他唱得多好啊……我还看见,我也在台子上唱戏。我就站在他身边。所有人都在夸我们唱得好。我听到人们说……我生来就该和师父搭配着唱戏。就像柳梦梅和杜丽娘那样……我们该天生一对。”   段易皱眉:“小伍,你还记得那晚我对你说的话吗?你师父只是你师父。你有师娘。你师父和师娘是夫妻,他们才是戏里的柳梦梅和杜丽娘。”   “是啊……你说得对……你提醒我了……”小伍盯着戏台,忽然咧嘴一笑,“可如果师娘不在呢?他身边的人就应该是我了。”   段易觉得不对劲,伸出手一把扯开小伍面前的窗帘。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小伍怀里抱着的正是一个傀儡娃娃。   “不要拉开窗帘!我会被人发现的!我不想打扰师父唱戏!”小伍声音尖锐地制止了一下段易的动作。   从段易遇见她开始,她看上去一直是个天真烂漫、还颇为温柔的小姑娘,她从来没有这样用尖利的声音说过话。   段易觉得非常不对劲。   ——所以这娃娃还是有古怪。它对小伍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段易开口:“这个娃娃你得扔回那条小巷,你——”   “嘘,不要说话,会打扰我看师父唱戏的。”小伍抱着娃娃转过头,神色不悦地面向段易,嘴巴也俏皮地撅了起来。   窗外一片漆黑,稀薄的月光和红灯笼的颜色混合在一起,把小伍和娃娃的脸色照得十分古怪。   两双眼睛被灯笼照得发红,她们瞬也不瞬盯着段易半晌,双双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两张嘴同时开口,说出一句话:“谢谢你呀,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段易并不怕鬼怪,但眼前的情景实在诡异,让他掌心也出了一层薄汗。   这时候他听见楼道那边传来脚步声,一个男声同时响起。“五师姐,是你吗?我好像听见你说话了。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小伍开口答,“十师弟你去睡觉吧。我一会儿就睡了。”   ·   至此,幻境退去。段易回到白色迷宫。   到现在他已经经历了六段小剧情。   ——1、小伍送他戏票;2、他进如梦园看戏;3、小伍唱戏被人嘲笑;4、小伍找师父谈心;5、段易救小伍,捡到傀儡;6、小伍抱着傀儡看着空戏台、却觉得自己在看师父唱戏。   其实从小伍唱戏被人笑那里开始,段易就微妙地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   如今他的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抱着这样的想法,眼见着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时间,段易没有继续按顺序探索,而是一路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上二十四】这一格。   这个过程中他路过【上十七】,小伍倒在那一格,她胸口插着一把刀,身体在抽搐,不断有血从她的胸口流出来。   而【上二十四】这一格的人不再是小伍,而是一个傀儡。   傀儡的心口染着血,木雕的脸没有丝毫表情,微微扬起的嘴角,是被雕刻师刻出来的笑意。这机械化的笑意在这种情境下显得格外邪气诡异。   之前那小伍的心口有血,这傀儡的心口也有血。   联想着这点相似之处,段易试探性问了一句:“你是小伍吗?”   “嘻嘻,你在找小伍吗?小伍就在我身上。你也来我身上吧!”   张开口,傀儡娃娃说出这么一句话,段易感觉身体好似被什么东西一吸,意识骤然一转,他来到了如梦园的大厅中。   低头看了看,段易发现了一件离奇的事——他居然附身在了娃娃身上。   娃娃被安置在如梦园大楼正厅的一角,段易也只能透过娃娃的眼睛看到很有限的场景。   努力尝试了一下,段易发现自己并不能活动手脚。   无奈之下,他也只有坐着不动,仔细打量面前的场景。   这个过程中,段易的心越来越沉,因为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了。   ——他仍在如梦园、仍在洋楼,但不是小伍躲起来偷看师父的那个时代。   面前的正厅里不再有沙发茶几,有的只是一张长方桌,和十个座位。   段易的心狠狠一跳——这、这是第一个副本的场景?   忽然之间,伴随着广播声响,洋楼大门被人推开。   段易借娃娃的眼睛看向大门方向,脚步声响起,出现在他眼前的首先是一双长腿,再往上是黑色风衣,最后继续往上,是那张段易非常熟悉的脸——明天。   明天走进房间正厅,神情有些怔忡,好似没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眼神尚显稚嫩,里面没有那种沉重和森然的味道,跟如今的模样有很大差别。   在广播的催促下,他走到摆放了一堆号码牌的木架子前,似乎在犹豫选哪一张。   紧接着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袭向他的身后。   明天下意识要闪避,可速度根本比不上那人。   那人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手快速抽出一把匕首。   寒光划亮傀儡娃娃眼眸的那一刻,段易看见发生了什么,立刻道:“小天,小心!”   只可惜现在他是一具傀儡,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血色飞溅而起,继而明天倒在了地上。   从那人自暗处现身开始,到制服明天、给他抹了脖子,这一系列动作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谁有这样的本事?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快到段易甚至还来不及悲伤,他所有的感官都还来不及反应。他只能怔怔地看向玄关处,发现明天的血迹和尸体就那么消失在他眼皮子底下。   接下来,干脆利落杀掉明天的凶手转过身来,望见傀儡后停留了片刻,再漠然移开视线。   看到他的脸的那一瞬,段易又愣住了。   ——这居然是另一个明天。   这个明天是段易所熟悉的模样,浑身上下透着冷冽,好似从地狱深处走来。   透过傀儡的眼睛,段易眼睁睁看着这个明天从木架子上取下‘2’号牌挂在了脖子上,随后他取走了“7”号牌,收进了风衣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这个明天走进房间大厅,四处搜罗了一圈,在一个花瓶旁边找到一本日记。   抬手翻看这本日记的时候,他就在站在落地窗边,带了些暮色的阳光把他冷峻坚硬的侧脸勾出几分柔和。   看完日记,他淡淡蹙眉思考了一会儿,将日记本直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从正门离开。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   大门再度被打开,这回走进来的是温如玉。   取号码牌的时候,她的手有些抖,好似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挂上“6”号牌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了傀儡。   透过傀儡,她与段易四目刚相接,就哆哆嗦嗦移开了视线。   最后她的目光被长桌上那本显而易见的日记本吸引了。   自然而然走过去,温如玉翻看了这本日记,口中低声喃喃自语:“五……有人要杀了五?这是什么关键线索吗……” 第89章 迷宫13   在温如玉之后进来的是查丛飞。   这时候温如玉已经把日记收起来了。查丛飞在木架子前伫立了一会儿, 摘走了8号牌,自言自语念叨了两句:“8号是我的幸运数字,求保佑。”   康含音在查丛飞之后走进来。   她走到玄关的时候, 温如玉正好走过来。   对视的那一刹那,两人的眼里都有着明显的震惊。   但很快温如玉眼里的震惊就转化为看见朋友后的欣喜。走到康含音身边,温如玉对她耳语了两句,康含音便拿了4号牌走。   再往后,邹平和张卓前后脚走进来, 在玄关处相聚。   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对视一眼后, 他们挺默契地选择了可以坐在一起的号码牌——9号和10号。   彭程在他俩之后走进来, 随便拿了个3号。   他刚把号码牌挂上, 邬君兰走了进来。   彭程登时双目放光地看过去,邬君兰皱着眉头睨他一眼,然后将目光放在了木架上。她的手指相继触碰了“1”和“5”,似乎在犹豫选哪个。   就在这时,从她身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快速取走了“5”号。   邬君兰没得选,只得拿着“1”号走了。   但她身后那人却又把“5”号牌放回了木架上。   其他玩家被这客厅内的其余陈设所吸引, 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但透过傀儡,段易此刻能清晰地看见那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还“顺手”把 “7号”放了回去。   而从他的黑色风衣下露出了号码牌的一角, 段易知道,那是他的“2”号牌。   此人自然是明天。   段易记得, 他跟明天第一次玩坦白局时,他问过这样的话:“你是第几个进入游戏的?”   明天:“第八个,就在你之前。”   这时候段易才发现, 他哪是第八个才来,他俨然是第一个来的。   把号码牌从风衣底下取出来露在外面,明天装作刚进入客厅的模样。就在这个时候,周振安下了楼,一把抱起傀儡娃娃,带着她离开洋楼,去到后方戏台。   此时夜色已至,红戏台被灯笼照得像抹了一层鲜血。   段易附身在娃娃身上,被迫登上戏台跳舞唱戏。   不过这戏声并不是他或者娃娃发出的,而是周振安的腹语。   在戏台上跳了唱了许久,段易透过娃娃的眼睛望向落地窗,总算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明天和曾经的自己正站在落地窗前谈话。   当曾经的自己望过来的时候,段易也直直地回视了过去。   同一个人,两个灵魂,隔着一段时光,在同一空间里对视,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玄妙。   但紧接着,段易就又有了更玄妙的感觉——他看见曾经的自己举起手,对现在的自己比了个中指。   段易:“……”   段易其实一直自认是个想象力还不错的人。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他会看见另一个自己对自己比中指。   段易不由回想起他第一次透过落地窗看这傀儡娃娃时的感觉——他感觉这娃娃生出了魂灵。   但段易当时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魂灵居然是未来的自己。   段易还欲往后面看发生了什么,忽然听到了平板震动的声音。   ——他的魂灵被拉入了幻境、附在了娃娃身上,那他的平板是在哪儿震的?   还来不及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段易已经回到了迷宫,他不知道怎么坐到了地上,如一场午夜梦醒,大汗淋漓。   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段易接到了明天的“电话。”   明天的声音有些担心:“小易哥?没事儿吧?8点了,其他人都已经进入公共频道。”   段易摇头,声音格外沙哑:“我没事儿。我这就过去。”   掐断与明天的私聊,段易先将耳机调至公共频道。   其实他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明天。但那些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聊清楚的。这会儿狼人杀的投票任务在即,他还得立刻赶去参与今天的讨论。   切换频道的期间,段易的脑子也在飞速转动。   他忽然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离开幻境。   系统在这副本的一开始就说过,建议大家晚上8点开始讨论,因为从8点开始,迷宫的危险性会降到最低。段易当时还在想,迷宫危险性低,为什么不让玩家探索、而是让他们讨论呢?现在他明白了,这是因为多半从8点开始,迷宫的幻境就在某种意义上被“关闭”了。   这就是段易能从那幻境里走出来的原因。   刚才那段经历细想起来,确实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这不是因为附身一事、或者娃娃本身有多恐怖。   它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在于,段易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在《游园惊梦》的故事里、或者说小伍的生平经历中,是真实存在的。   先前通过几次跟小伍的相处,他就微妙地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现在他总算把这不对劲的地方摸清楚了——他发现自己在真切地影响小伍。   在迷宫里,他第一次遇到麻花辫小伍的时候,小伍请他看戏。   他跟随小伍去如梦园,刚走到戏台前,他却回到了迷宫。   于是他再遇到小伍时,小伍说的是:“你忽然不见了。”   而他今天在【左十】遇到戏服小伍的时候,看见了在荒废戏台唱戏被人批评的她。小伍想找师父问自己是否唱戏,但在找师父之前,她在寻求段易的建议。   段易建议她可以去找师父,随后又回到了迷宫。   后来在迷宫里,段易走到【左十一】的时候,小伍对他说的是:“我收到了你的建议,但你忽然不见了。”   之后,她让段易陪她去找师父。   再后来,段易遇到了洋装小伍。   洋装小伍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你去哪里了!”   而等段易救完她、躲进小巷这段剧情走完,再在下一格遇见她时,她说的是:“那晚我在小巷子找到你,但你忽然消失了。”   ……   “你忽然消失了”、“你忽然不见了”——这些话对应的是段易回到迷宫。   “好久不见”、“又看到了你了”——类似这样的话,对应的则是段易进入幻境。   种种细节让段易不得不思考——难道他进入的不是幻境?他进入的是小伍的生平,能真切影响她的人生和选择吗?   如果是这样,这迷宫就不再是明天一开始猜测的扭曲的精神世界,而是某种空间和时间的特殊结合体。   不同时间节点的小伍站在迷宫里,链接她们的这些格子其实是时间轴,段易以为自己每次会通过触发剧情进入幻境,但他其实进入的不是幻境,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穿越。   ——他从迷宫这个空间,穿越到了小伍所处的真实时空中。   这个脑洞简直让段易不寒而栗。   可现在所有的细节似乎都在印证这个脑洞。就好比那个傀儡娃娃。   躲进那条小巷,对于段易来说,这是个随机事件、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为了躲起来,他搬运了很多箱子,是为了给自己留出藏身的空间。   正是因为他搬开那些箱子,才让傀儡现了身。   如果不是他捡到娃娃,小伍找他的时候,就不会看见他手上举着这个娃娃……   那后面的一切,是不是也不会发生?   另外,正因为段易刷过《游园惊梦》的副本,所以他知道小伍是因为爱上师父的这件事,导致了一系列悲剧。她毒哑师娘、害师娘自杀,其后她师父为了复活师娘,害得无数人死去。   所以,这回遇到小伍,段易多次对她说过,她师父的伴侣是她师娘,她的师娘对她师父来说是不可取代的,她的嗓音也是独一无二的。   段易的本意,是打消她的念头,让她不要痴心妄想。   可现在段易不由想,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自己这些话,反而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只要她毒哑了师娘,对于师父来说,她身上那“独一无二”的特质就没有了,师父身边没了那个不可或缺的人,那么自己就可以成为陪着他的那一个?   如果自己不说那些话,小伍有没有可能根本不会产生师娘是她敌人的念头?   如果自己不说那些话,后来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你的人生,我已经经历过了一遍,我看着你的所作所为导致了悲剧的发生,所以我回到了起点,想通过影响你,把悲剧杜绝在根源。   但我没想到,正因为我带着关于未来的记忆影响你,反而导致你走向了那既定的悲剧。   耳机的公共频道里已传来玩家的讨论声,但段易已经置若罔闻。   他坐在纯白色的迷宫世界,脑海里小伍、傀儡、甚至迷宫本身都消失了。   他听见的是明天在他耳边说:“我重新来过,只是想修正错误,把你们带回来。”   “小易哥,我只是想救你而已。”   “如果你不信我,我会很难过的。”   段易眼前出现了一片尸骸,累累白骨堆成了高山。   而从那最底层往上爬的人,正是明天。   伸出一只手,他再睁开一双绝望的眼睛。   手指都不由一抖,段易眼前再浮现刚才他在“幻境”里看到的情景。   他穿着一身风衣出现,如最训练有素的刽子手,一击毙命,抹掉了过去自己的脖子。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天是怎么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   他是不是也走过这样一个迷宫?   在这个游戏世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迷宫的世界,到底哪里是起点?又到底哪里才是结局?   “小易哥?小易哥听得到吗?你怎么样了?”   耳机里传来明天的声音,让段易从梦魇中惊醒。   “我没事儿。只是……今天遇到的副本特殊,人有点迷。你们说到哪里了?”段易哑着声音开口。站起身走回补给处,他整整喝下一瓶矿泉水,整个人才清醒了一些。   这一次开口的是6号高韵。   “我给你总结一下我们刚才的讨论。4号康含音倒在了夜里。她很可能是真预言家走的。那么你和2号这两个没有退水的预言家身份存疑。我们现在需要你们两个表水。”   明天这时候开口,充满暗示性地说道:“我已经跳了女巫。”   段易顿了顿,按了一下眉心,然后道:“我就是真预言家。2号明天是帮我挡刀的。”   高韵不由问:“那5号……”   “5号是狼走的。我让女巫毒的。因为他是我的查杀狼。”段易开口解释道,“我第一天给他金水,只是想装石像鬼。警下一定有狼,我想的是,狼看到我给他的狼队友发金水,会给我上票,助我拿到警徽而已。3号大概率狼走的,5号是我的查杀狼。现在还剩一个小狼,一个石像鬼。” 第90章 迷宫14   开口重申自己是预言家后, 段易清了清嗓子,喝下一口水,继续道:“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 我是唯一真预言家。第一晚我查验的是5号。他是狼。昨晚我查验的6号。   “1号邬君兰穿预言家衣服给6号发金水,后来又放了手,她发言有瑕疵,所以我觉得她有狼面。但我没直接验她,我选择了先验6号。”   略作停顿, 段易再道:“6号是一张真金水牌。那么可以反推回去,1号邬君兰就是一个装石像鬼想诈狼人的好人牌。这个逻辑很简单——你们还记不记得, 竞选警长的时候, 6号没给她上票?”   11号白立辉有点没听明白。“1号昨天退水的发言, 当时我没听出毛病,但事后觉得很有问题。她为什么要往警下发金水?她真的很有狼面。另外,为什么6号没给她上票,反而她身份做好呢?你这个逻辑我没懂啊。”   段易解释道:“上警的人多达9个,大家一开始都会认为警上狼多。邬君兰第一个发言, 她跳预言家往后面扔金水,一旦发到狼身上, 可能会装石像鬼成功、进而彻底影响狼人悍跳的战略和整体局势。但她居然是往警下发的金水,这起不到干扰狼人战略的作用。没错, 这确实是我们眼里的瑕疵。但大家跟我一样, 忽略了一些东西。”   “一共只有3个小狼,大概率警上2个, 警下1个。邬君兰想装石像鬼,给狼人发金水,而除她自己之外, 警上有8个人,所以成功给警上狼发金水的概率只有28,也就是14;另外,警上实际上多半有石像鬼,那么她其实还有18的概率发金水发到石像鬼身上。那样她就完全没有收益了。   “但大家可以算一算,往警下给狼发到金水的概率却高达13。所以邬君兰的玩法实际上没问题。只不过她的目的不在于干扰狼人的悍跳战略,而是观察警下狼人投票的票型了。   “邬君兰如果是好人,她随便选一个警下的人发金水,为的就是诈狼。她给警下的6号发金水。但6号并没有给她上票。那么在她眼里,6号大概率是一张好人牌。否则,6号作为狼,把她认作石像鬼,是很可能给她上票的。”   话到这里,段易进一步道:“到这里,确实不能说1、6两个都是好人,只能说如果邬君兰是好人,那么6号的好人面大。但你们仔细想想1号邬君兰是什么时候放手的。   “其实如果她是狼,她大可以浑水摸鱼。反正那么多人跳预言家,谁会比谁表水干净?她真是石像鬼和狼的话,她完全可以继续装到底。   “但她没有装,她放手退了水。这是为什么?因为看到6号没有给自己上票、以及听了她部分发言后,邬君兰基本认可她确实不是狼。这种情况下,邬君兰自认并没有诈出狼,那么她自己作为好人,也不该继续扰乱局势,所以她干脆退了水。”   给了其他人一些反应时间,段易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会盘邬君兰是石像鬼,6号是不敢给她上票的小狼。但如果邬君兰是石像鬼,她没有必要放手。   “石像鬼能直接看到人的底牌,拿到这么一张厉害的牌,她既然选择跳预言家,当然得强势装到底。她不可能退水。她强势装预言家还能搏一搏,退水却直接把自己打为焦点,毫无收益。石像鬼不可能这么玩。   “如果邬君兰是好人,6号的好人面也大。而正是通过给6号发金水、见她没上票这一行为,认下6号的好人身份,邬君兰才会放手。邬君兰和6号都是好人,这条逻辑顺应下来是可以成立的。   “当然了,我昨晚整体盘下来后,也想过有没有可能她俩构成两张狼牌。邬君兰作为小狼,先跳预言家给狼队友6号发金水,后来看情况退了水;而6号没轻易给她上票,表水也干净,这样暂时不会有人去盘她们共边什么的,而会视情况再看。为防她们玩套路,所以我查验了6号。”   “查验结果,6号是我的金水。那么邬君兰的身份也只能是好人。不然逻辑上说不通。”段易用非常恳切的语气口若悬河,明天听在耳里,已经觉得他这口吻俨然有点当时在大学宣讲忽悠应届毕业生去他公司的意思了。   淡淡笑着,明天听见段易再道:“邬君兰作为第一个发言的人,压力很大,我觉得应该给她一些包容度。她作为闭眼玩家要跳石像鬼,还是她不熟悉的板子,即便她装得有瑕疵,那也可以原谅。见6号没给她上票,她就放手退水的动作,足以表明她是想装石像鬼的好人。她只是出于紧张,没能在当时把这层逻辑讲得很清楚。”   呼出一口气,段易道:“5号狼走的,3号大概率也是狼,这点守墓人应该清楚。那么现在场上还有两狼。前置位1、2、6都是好人,我自己是预言家。那么8、9、10、11出两狼。   “咱们这个副本没啥互相交流的时间。我是警长,那么下面我继续主持讨论,我建议从11号开始逆序发言。我给你们四个人足够的表水时间。”   ·   11号是白立辉,他猝不及防被段易列为了重点怀疑对象,而且第一个发言,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没啥可说的。我就是民。如果7号是真预言家,那4号是什么走的?帮预言家挡刀的民?4、12两个民都走了。屠民局,不能出我。”   接下来轮到10号应凯发言:“7号警长的长篇大论,为的就是保住1号。那我是不是可以盘你们双狼?7号刚才的发言其实很有迷惑性。   “当然了,他所说的关于1号是好人跳石像鬼,看见6号没自己上票,认为自己没诈到狼,所以在后来退水,这个逻辑没问题。但我不认可他说的什么——1号第一个发言有瑕疵正常,我们应该包容一点的说法。   “在警上她确实是第一个发言的。但后期退水阶段并不是。她退水时期的那段发言,并没有把自己往警下发金水诈身份的心路历程说清楚。这就是她最大的瑕疵。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退水,很可能是狼队友跟她私聊过。谁能和她私聊?当然是你们这些可能知道她身份编号的老人。我们新加入的不可能知道。”   停顿片刻,应凯继续道:“我经历过你们这个阶段,把情谊看得很重要。但大家也看到了,这个迷宫……我目前还完全看不到通关思路。所以这种情况下,为了存活,狼人是不会顾及所谓的旧日队友情的。作为新加入的人,我希望你们这批玩家里的好人不要被表象和队友情蒙蔽。   “1、2、7已经抱团了。如果其他人再看不清局势,咱们好人只能输了。我们破解迷宫的时间将会急剧缩短。如果在最后一个民或者神进‘囚牢’前,我们没法破解迷宫,那我们就都得死。”   “现在说回我自己——”应凯道,“我是一张民牌。其实我觉得3号大概率是狼人走的。一会儿守墓人可以出来正视角。3号如果是狼,4号是强势把3号归出去的一张牌。加上4号倒在了夜里。那不好意思,我只认4号这一个真预言家。   “昨天在警上,4号往后置位警上的8号发金水。她才是那个真正身为预言家,却想装石像鬼的人。我想,她第一晚真正查杀的是3号彭程。彭程没上警。而她又想在警上多获取一些信息,所以她选择给后置位的警上玩家发金水。如果她发到了狼身上,她可以成为一个装石像鬼的预言家。   “那我现在盘的狼坑……1、3、7是狼,其中7号应该是石像鬼。5号是被女巫毒的一张牌,2号女巫盲目信任7号,这我也没办法指责。但我觉得5号大概率是好人。那么剩下一个狼,就在6、8、9、11中。”   其后,轮到9号许若凡开口。   她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犹豫。“首先说我自己,我就是闭眼玩家,平民牌。我其实真的不知道信谁。如果7号真预言家,那么8、9、10、11出两狼。我在看得清自己身份的情况下,8、10、11出两狼。   “刚才10号的逻辑……其实我觉得也没有毛病。按这个逻辑, 6、8、9、11中开一狼。我同样排除我自己,那就是6、8、11中开一狼。   “虽然不知道信谁,但可以看清楚的是,8和11在公共狼坑里。如果不知道出谁,今天可以在8和11里面出。”   8和11里出?   许若凡这发言,就有点别有意味了。   段易皱了眉。   马上轮到8号查丛飞发言。其实他这个时候挺担心查丛飞会跳猎人。在不知道1号邬君兰和6号高韵是否信任自己的前提下,查丛飞跳猎人,对好人来说有一定风险性。   万一大家真的去出公共狼坑的11号,而11号如果是民的话,好人其实就危险了。   8号查丛飞很快开了口。   这次隔着耳机,他难得说了不少话。“你们的逻辑我觉得都没问题。但10号有句话我是不认可的。段哥说要给君兰姐姐一点包容性,我觉得没有毛病。这个迷宫挺奇怪的,谁都不知道其他人遇见过什么样的可怕剧情。那时候君兰姐姐有点恍神,我觉得不能凭这点判断她是狼。我同意段哥的看法,如果她是狼,她没有必要退水,为什么把自己打成焦点?   “当然,我暂时不站边。我想一会儿听完她的解释再做决定。我自己的话,是一张民牌。闭眼玩家,也说不出太多了。”   ! 第91章 迷宫15   查丛飞发言完毕, 轮到6号高韵。   只听高韵道:“这个游戏里发言很重要。但大家要分清楚发言里的主要逻辑和次要逻辑,并看他的主要逻辑和他的行为是否相悖。我拿7号的发言举个例子。   “你们说昨天1号退水的发言有瑕疵,其实刚才7号捞1号的发言也有瑕疵。他说邬君兰装石像鬼, 目的不在于干扰狼人悍跳,而是观察警下狼人的票型。这话是有逻辑瑕疵的。   “邬君兰如果给警下狼发到了金水,在警上狼的眼里,她仍可能构成石像鬼,他们可能也会受影响不悍跳, 所以,怎么能说她的目的不在于干扰狼人悍跳战略呢?”   停顿了一下, 高韵再道:“但回想一下, 讨论刚开始的时候, 我们叫了他很久,他都没有听到,可以看出他受副本影响很大,那么在发言出现瑕疵,是可以理解的。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 他这瑕疵属于他想表达的次要逻辑,不是他主要想表达的内容。邬君兰为什么往警下发金水, 他只是把没有她的目的揣测清楚。但其实这可以理解。他不是邬君兰,答错了很正常。这是他发言里很次要的内容。而他表达的主要逻辑, 我不认为有明显问题。”   “邬君兰给警下玩家发金水, 想装石像鬼,经过计算, 这么做成功的概率确实比往警上发高,那么首先邬君兰的行为没有明显漏洞;她见我没有给她上票、发言也没有问题,认我好人, 继而放手退水,她的行为做好,这个分析也没问题。   “我非常认可7号的那句话,如果她是狼,她那时候退水毫无益处。除非她和4号是双狼,两个人就谁继续悍跳当预言家出现了分歧,而1号被迫同意。”   声音沉了几分,高韵道:“所以10号的话我不同意。如果在他眼里4号是好人,那1号为什么就一定不是好人了?他无非是拿1号的发言瑕疵,和7号捞她的说法把她打入狼坑。可他没能说出定死1号是金刚狼的证据。最后——”   高韵笑了笑道:“可惜了,刚才表水的时候,所有人都认民。没有人敢穿我的衣服。在我看来,7号让逆序发言是有用意的。我是他的真金水,而他的狼坑在8、9、10、11之中。   他一定希望我有神职,这样如果那四个先发言的人中有人跟我对跳,他就能准确找到狼。   “我确实有神职。我是守墓人。我能看到昨天投出去的3号是狼。那么你们猜为什么没有狼敢跳守墓人?因为他们也猜到了7号让他们逆序发言的用意。这表示什么?这表示在他们眼里,7号也是真预言家,而我是他们的真金水。   “我这真金水在他们之后发言,如果我有神职,而7号又是警长,到时候一定会归票到那个敢跟我悍跳的人身上。警长有1.5票,狼人又没把握能得到其他好人的信任,所以他不敢赌。他装一个民,警长或许归票不到他身上。但他跟警长的金水悍跳,那就是警长眼里的明狼了。   “因此,7号的发言虽然有瑕疵,但他表达的主要逻辑,以及他让逆序发言的用意,在我看来,都是做好的。他是那些不敢穿神职衣服、只敢装平民的狼人眼里的真预言家,也是我眼里的真预言家。我今天一定跟着7号归票走。”   高韵之后,轮到2号明天开口。   其实段易很好奇明天会说什么。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他好像还挺期待明天的发言。   明天的声音很平静。“7号就是唯一的真预言家。刚才6号说了很多关于主要逻辑、次要逻辑的分析,有的人可能不是马上就能接受。那我来说一个简单直白的逻辑。   “如果7号是狼,1号也是狼,7号为什么要给6号发金水,再说那么多话帮1号、被人误会成他在‘捞’1号的样子呢?这不是太迂回了吗?他为什么不直接给1号发金水?他完全没有必要。”   停顿片刻,明天道:“所以现在的局势很简单,7号就是真预言家,我女巫,6号守墓人。8、9、10、11四个人都说自己是民,里面一定有不敢穿神职衣服的狼。相关的信息,6号刚才的分析非常精彩。那我再说点别的。   “咱们在站台前见过。而我已经把‘天选预言家’的标志拿出来给你们看到了。我有非常多的道具,包括偷窥镜。   “所以10说我女巫盲目信任7号,这是不对的。我昨晚的确跟7号私聊过,他说5号实际是他的查杀牌,他一开始给5发金水,只是想装石像鬼骗狼人。但这回副本特殊,我也不敢轻信他,所以我拿偷窥镜看了5号身份。5号确实是狼。所以我反手把他毒了。   “那么由此可推,7号就是真预言家。”   “大家回忆一下5号的发言。12号是刀口,他做作地给12号刀口发查杀,有完整的起跳动作,且可进可退。在7号给他发完金水,12号又发言作好的情况下,他才放的手。   “这样一来,10号凭什么说他一定不是狼呢?大家今天迷宫走得都不容易吧,以至于发言其实都有问题。但10号的问题显然更大一点。我今天想出10。”   呼出一口气,明天继续道:“我这女巫铁站边7号。狼人为什么不敢跳女巫呢?因为如果他对跳女巫,盘我2号是狼,盘1号是狼,7号是狼,那金水6号是不是也得是狼?那想要狼坑不爆,你们得认3号是好人。可如果3号是好人,那凭什么认4号康含音是真预?   “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如果我们四狼在场,警徽又在狼身上,我们还废话这么多干什么?直接四狼绑票就是了。我们狼赢定了。很显然,场上没有那么多狼。狼都在装民,也没什么骚操作,是因为他们剩下的数目不多了。3、5都走了,只有一狼一石像鬼还在。   “狼挺聪明的,也没跟我对跳。我唯一真女巫、6号守墓人都站边7号。剩下的好人得跟着我们走。”   最后轮到1号邬君兰发言。   她说:“我退水时候的发言有瑕疵,是因为我当时情绪不太对劲。我来具体解释一下吧。我确实是想装石像鬼。而且我是一张没有身份的民牌。4号康含音也是民牌。她跟我一样,想当石像鬼。刚进迷宫,还没抽身份,我俩私聊的时候,聊到这个板子怎么玩,拿到民可以装石像鬼,这是我俩定下的策略。   “只是在警上发言的时候,我们没有来得及具体协商。结果我俩作为民,都跳了石像鬼。后来12号出局,趁她留遗言那10分钟,我俩又进了私聊频道。她的意思是,跳石像鬼的举动很危险,装得像一点,或许会被好人打入狼坑票出去,装得不像呢,又会被狼人当成真预言家给刀了。   “所以她让我退水,把这个危险的任务交给她来完成……她还说,她遇到迷宫里的NPC是山风。山风你们知道,那是心愿屋里的NPC。心愿屋这个副本那么邪门,我肯定不希望她一个人在没法跟我们联系的情况下独自面对山风。但她说……   “她说,既然这个副本可能非常危险,就算她能联系上大家,也没多大作用。所以,不管是她被刀、还是被票,她独自面对山风,跟她戴着耳机在能和我们通话的情况下面对山风,没有什么不同。但她觉得,妮可那个副本可能会稍微好一点。我活下去的希望更大,所以她想把这个机会留给我。”   透过耳机,邬君兰的声线带着些沙哑。   段易听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心里的触动很大。   邬君兰现在明显在配合段易,说她和康含音都是民。   但实际的情况是,邬君兰就是真预,康含音是民。   虽然关于自己真正的身份,邬君兰在所有人面前还没有真正表露出来。但关于康含音跟她私聊的内容,却一定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因为她语言里的情绪做不得假。   那么事情的真相是——邬君兰跳了预言家,康含音觉得她这么跳出来很危险,想帮她挡刀。所以趁那10分钟时间,康含音跟她私聊让她退水。   “我这个副本跟心愿屋有关,非常危险,那么不管是否进入‘囚牢’,我可能都会死。但你不一样。你有机会活,所以你得抓住。你必须听我的。”   此时此刻,将康含音曾在耳机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念了出来,邬君兰的语调甚至带了些哭腔。她平复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说:“我跟她是很好的朋友。我当时很难过,所以受情绪影响,没有把我的心路历程说清楚而已。我确实是民。   “其他的……我暂时没情绪分析。我只能说,听完一圈发言,我认为10号狼面大。”   从邬君兰最后这段话里,段易听出了她暗含的意思——她指向性地要出10号。   很有可能是她昨晚验到了10号是狼人。   段易作为警长,自然强势归票到了10号身上。   又一番自由讨论之后。   晚上10点,投票结果出具——除了10号自己,所有人都投给了他。   段易呼出一口气。   只要今天出对了人,好人基本赢定了。   那么关于狼人杀的对局,可以暂告一段落了。   但段易的心还是提着的。   毕竟关于迷宫里的一切,他实在细思极恐。   尤其是他亲眼看到的明天杀死自己那一幕。   当晚。投票结束后,段易正要拨给明天,明天那边的私聊已经发了过来。   连通后,明天的声音非常关切。“小易哥,你发言时的状态很不对。你今天到底遇到了什么?”   段易喉结上下滑动了好几下,然后他开口:“小天,关于你怎么回到过去,在第一个副本具体做过什么,你能给我具体讲讲吗?” 第92章 迷宫16   6号高韵敏锐而冷静, 并且可能因为她跟10号比较熟悉、能抿出他狼面大的原因,她选择了相信段易。   而1号邬君兰作为真正的预言家,昨晚没有验明天或者段易, 而是验了10号,她验出10号是狼,通过发言给了段易暗示。   这两个人的精准判断让局势骤然明朗。否则,在四个称自己是民的人里,有两个狼, 今天出对的概率也无非对半开。而一旦出错,好人还处在危险中。   而当狼人杀局势明朗后, 段易的精力也可以彻底放在迷宫和明天身上。   对明天问出那句话时, 他手心出了汗, 这才发现自己竟如此紧张。   “第一个副本?”明天的声音缓缓传来,“我最先到,故意把周振安的日记放在了显眼位置。然后我希望你继续是‘7’号牌,所以拿走了7号。这些你应该都知道。   “如果要更详细一点……在《游园惊梦》一开始,我想试探的人是温如玉, 而不是邹平。当时害你的人里面,6号温如玉不算主谋。所以我并没有一定要她死。我想再给她一个机会。”   略作停顿, 明天继续道:“她有亲戚是西藏那边的,她认识雪山一支蒿。这件事在我原来那条时间线里, 我听说过。所以当看到如梦园有雪山一支蒿时, 我把周振安的日记有意给她看,是想试探她。我想看, 在以为杀5号能通关时,她会不会选择杀5号。果然,她用雪山一支蒿制造了毒物。   “她抽到狼且悍跳, 而我是女巫,可以直接毒她、让她进囚牢,这件事是我刚进如梦园时无法预计的。而她把这毒药给了邹平,其实也不在我原本的设计内。但我察觉到了之后,就顺势试探了邹平。邹平果然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以为杀5号可以通关后,他毫不犹豫利用温如玉做的毒杀了5号。”   段易轻叹一口气。“嗯,我知道了。”   明天皱眉:“当时那个5号,是害死你的主要人员之一。我后来查到,邬君兰也是他杀的。所以他死在这种毒之下,死有余辜。”   过了好一会儿,段易只是问他:“除此之外,你有没有漏掉什么关键的事?”   声音变得非常沙哑,段易停顿了一下,还是开口直接问了:“比如你有没有杀过你自己?”   耳机那边沉默了许久,段易似乎能想象到明天皱眉的样子。   然后他听见明天问:“为什么这么问?你看到什么了?”   段易轻轻呼出一口气,到底把他今天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全都告诉了明天。   听到段易的讲述,明天的表情也变得格外严肃。   段易问:“你之前说你回到过去替代自己,你到底是怎么替代的?”   明天道:“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没有杀死我自己。如果需要我这么做,我当然确实会这么做。杀死另外一个自己,只是杀死自己过去时点的数据。这对我来说没什么。但我没有。”   明天这话说得天衣无缝,但段易没来由听出了几分沉重。   没等他询问,明天再道:“小易哥,有一个细节可以佐证我的说法。《游园惊梦》是二级难度的副本。为什么你们没从一级难度的副本开始?因为系统计算玩家数据并进行副本分配时,已经把我刷过多个副本的因素考虑进去了。”   听到这里,段易确实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明天给出的逻辑很简单。   假设新手明天是1.0,而现在的这个明天是2.0。   而如果自己遇到的队友是明天1.0,那么在他们都是新人的情况下,系统不会直接给他们分配二级难度的副本。   他们进入如梦园,已经表示他们被分到的是二级副本《游园惊梦》。   这只能表示,跟他们一起接受系统副本分配的,是明天2.0。   所以,能够进如梦园的只能现在的明天,而不是过去的他。   “小易哥——”明天再道,“我直接覆盖了过去的我的数据。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上,我凭空消失,由未来的我所取代。我相当于是直接走到时间轴的起点,然后和你们重新开始一切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呼,那就好。”段易的语气依然没能轻快起来。   “但即便我真的杀过我自己,这都相当于游戏里的数据而已。真的没什么。”明天道,“你别为我担心。”   “嗯。我知道了……”段易皱眉。   明天又道:“只是这么看来,这迷宫很奇怪。刚才你说的我都听了。除了我没有出现杀死我以外,其他的细节都能一一合上。而当时在《游园惊梦》里,以旁观者身份见证过一切的,只有那个傀儡娃娃。在你的迷宫里,除了小伍,傀儡娃娃也出现了。她们二者,或许能跨越时间,并跨越两个不同的空间——迷宫,以及她们原本所在的世界。   “娃娃见过我们在副本里发生的一切,然后它穿越空间和时间,到达迷宫里,给你呈现出一个以假乱真的幻境,是想迷惑你。   “小易哥?”   “小易哥你还在吗?!”   段易正处于怔忡中,听到明天的几声呼唤,这才醒过来。“怎么了?”   明天的语气听上去非常沉。“你还在担心什么吗?”   “我……我没什么。”段易开口道,“我只是忽然脑补了一种奇怪的可能。”   “什么样的可能?”明天道。   段易道:“我在想……你会不会其实一直在某个迷宫里?在这游戏真正的时空里,我确实是死了。你活着,继续往下走,到某个关卡后,你遇到了某个迷宫。   “而现在的我……其实是你遇到迷宫里的一个NPC。这NPC的数据复制了我的性格和记忆……让我以为我是真实存在的。我被困在了迷宫里。你同样被困住了。你想救一个早已死去的我,所以你陷入了迷宫的陷阱里,永远走不出去。”   “小易哥,绝对不是这样。”明天的声音非常沙哑,但语气十分严肃,甚至带着一点厉色,似乎想把段易从某个悲观的情景中拉出来。   “嗯,好像……好像是我忽然矫情了。”段易苦笑了一下。   径直躺在空白的迷宫格子上,段易睁大眼睛盯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别担心我。我还是之前的观念,我有思想有感觉,那我就还活着。所以我就是瞎开了一下脑洞而已。只不过……”段易道,“虽然我这个脑洞纯属胡思乱想。但它提醒了我一件事。你覆盖旧日自己的数据,想从各个历史走向里选择一个最完美的结局。但这个过程的本身,其实就是你在走迷宫,只不过那是关于时间和数据的迷宫。小天,我真的担心你会迷路。”   嘴唇勾了一下,段易再道:“大概真是年纪大了,居然忽然纠结起这些有的没的。但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对我做了很多事,你一直说让我相信你能救我。而你这么一路走过来,其中的艰辛实在令人难以想象。所以,我也想给你表个态。   “我希望你同样也能相信我、甚至依靠我。毕竟‘给予’这种事,是相互的,对不对?我不会做一个在原地等你救我的人。你也知道这不是我的个性。我们应该并肩战斗。如果你遇到难题,答应我,你不准一个人扛,你得让我跟你一起分担。”   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直觉或者某种潜意识,段易对他说出一句:“小天,如果你真的迷路了,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带你回家。”   ·   许久之后,段易听到明天笃定而带着笑意的声音。“好。”   这个时候段易已经彻底调整好心情,恢复平时那副语气,调侃他道:“好什么好?哪里好?说明白点。”   明天很认真地回答:“哪里都好。如果——”   带着笑意,明天继续往下说:“如果有一天,有人问我为什么会这样爱你,我大概三天三夜都解释不完。”   “不是,小天——”   “我说的是实话。你不用不好意思。”   “……说回迷宫吧。你今天遇到什么了?有什么想法?”   ·   经过与明天的沟通,段易发现他跟自己有类似的感觉——好像自己真切地参与了NPC的人生,绝对不是旁观那么简单。   另外,游园惊梦的故事细想下去,有很多值得深思的地方。   周振安偏执,为了爱妻杀了所有徒弟,太过病态。   可段易那晚夜里见到他,他分明是很知情理、很温润的一个人。   再来是小伍那几个师兄弟的事。   诚然小伍毒哑了她的师娘,罪大恶极。但她没有亲手杀掉她师娘。她师娘自尽的事,或许也出乎了她的意料。段易这么分析并不是为小伍开脱,他只是觉得,光毒哑师娘这件事,似乎不应该让那么多师兄弟联合起来置她于死地。   在这个故事里,似乎所有人的神智都不是特别清醒。他们的行事逻辑全都不能完全用常理来解释。一个故事里,有一个两个神经病,那还算正常。但如果所有人精神都出现问题,那恐怕背后还有别的隐情。   思及于此,段易眼前浮现的是那个傀儡娃娃的笑脸。   ——是因为它吗?   这晚跟明天聊完,段易其实觉得心里安稳了不少。   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再洗了个澡,他就早早入眠了。   次日清晨他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开始新一天的探索。   按照惯例,从今天开始副本里的死亡风险应该增大了。   段易不想任副本剧情牵着走、继续按部就班地跑剧情。   所以他先回到了【左十七】这一格。   这一格的小伍穿着洋装,段易曾跟她上演过一场“英雄救美”,然后在小巷里捡到了傀儡。之后他触发了【左十八】的剧情——小伍抱着娃娃在夜晚对着空戏台,却觉得看到了师父,那会儿她的神情很不对劲,反应也迟钝了。   这一回与【左十七】的小伍对话,段易再度来到了那个衣香鬓影的舞厅,依然被小伍拉着跑进一个房间。   上次段易的策略是自己制造混乱,让小伍趁机逃跑。   这次他走进酒店房间四处望了望,见窗户外面正好是街道。   这里楼层其实不算高,他自己跳下去没有大问题,但小伍估计会有问题。   思忖片刻,段易一把扯掉房间里的窗帘,然后将窗帘系在了阳台上。   伸手拽了下窗帘,试了试窗帘的结实程度,段易觉得一切尚可后,一手拽着窗帘,一手一把抱起小伍,带着她直接跳下阳台,往下落去。   落地后,段易仔细叮嘱她:“我救了你,但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立刻回如梦园,哪里都不要去。”   小伍答应了,且段易亲眼看着她跑远了。   而再往后不久,段易又回到了迷宫。   上次在【左三】,他改变剧情、没有进如梦园看戏,【左四】的小伍不复出现。   但这一次回到迷宫,段易发现【左十八】的小伍居然依然出现了。   并且她的模样跟段易上回见到的很相似——眼神迟钝,像是已被娃娃蛊惑。   可是自己没有再找到那个娃娃,那她是为什么被蛊惑?   跟她对话后,段易听到了她的解释。“哎?是你啊。我那天回过头想去找你帮忙。你怎么不见了?我要告诉你哦,我找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娃娃——”   “你从哪里捡到的娃娃?”段易忍不住打断她。   小伍道:“我师父送的发簪掉了,应该是你带我从阳台上跳下去的时候弄丢的。我回如梦园前发现了,所以我就回去找。阳台下的街道没找到……我就去了旁边的巷子里找。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漂亮娃娃呀!”   这段对话后,段易又进入了那个夜晚,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剧情。   是不是不管自己怎么救小伍、是否救小伍,无论通过何种方式,她都会捡到傀儡娃娃?   至此,段易算是琢磨清楚了一些东西。   ——不是所有剧情都能改变。有一些无足轻重的剧情,也许玩家能够更改。但至少捡到傀儡娃娃,这件事对于小伍来说是事关重要,无法被改变。   有些事情是注定会发生的。   人穿越时间回到过去改变未来也好,拥有了预知能力试图阻止它的发生也好……但其实最终只是影响这件事到来的时间而已。但或早或晚,它终究会来,人们逃不开、也避不过去。   如果是这样,那玩家该怎么通关呢?   怀着疑问,段易来到了【上三】这一格。   这格的小伍穿着一身棉袄。看来时间是在冬天。   段易对她打了招呼,只见她忽然抬起头,咧嘴笑的时候,那笑容非常古怪。“咦,好久不见你了。我好像又想找你帮忙了呢!那个少爷想讨我做妾,也许会让人去如梦园闹事。我想找人商量。我不想打扰师父。可十师弟又是个木头脑袋。我想来想去,只有找你了。你去如梦园斜对面的茶馆等我好不好,我一会儿就到。”   小伍语毕,段易进入幻境。   他面前是如梦园,而他转过身,身后是因为来过几次的关系、而已颇为熟悉的街道。   街道上只有一个茶馆,倒是很容易找。   茶馆里隐隐传来说书人和人们交谈的声音,里面很是热闹。   就在段易即将走进茶馆的时候,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穿着破破烂烂,像是在大街上讨饭的乞丐。   段易撞了她一下,她身上便掉落出很多瓶瓶罐罐。   段易第一反应是她是来碰瓷的,但还是蹲下身帮她把散落的瓶子罐子如数捡了起来。   半晌后,他面前的老妇人咧嘴一笑。“谢谢小伙子啊。为了感谢你,我送你一点东西吧。别看老婆子我穿得破,我是个药师。我这里有很多灵药,要不要来一瓶?当然了……毒药也是有的。我不要钱。”   ! 第93章 迷宫17   卖药的?这是一个关键NPC?还只是一个走过场的?   段易蹙眉看她一眼, 摆摆手想打发她。“你走吧。我不需要。”   这老妇人却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诶等等,我这药少了一瓶。你不能耍赖。你得给我找到一瓶再走。”   果然是来碰瓷的吧?   段易推开她要走,老妇人却一下子夸张地倒在地上, 开始喊人:“杀人啦!他要杀我!”   段易:“…………”   人群很快围了过来,茶馆的小厮也在其中。   段易听见他走过来,对自己耳语了句:“哎哟小兄弟,这就是个卖假药的骗子,专门讹人钱的, 最喜欢对你这种年轻人下手。这条街的人可能不认识她,但我认识。我前阵子在码头那边干活。她就在码头那里讹人。我对她熟悉得很。   “估计那边的人对她人人喊打, 她混不下去, 就跑这儿来糊弄人了。总之啊, 你如果不买她的药,要被她缠上的!她很烦人的,你要不就给点银子买点药,把她打发了!如果你不如她的意,继续跟她撕扯下去, 你要自求多福了。”   卖假药的?如果真是卖假药、碰瓷路人只是为了讹钱,段易倒没那么担心了。因为这种角色多半是个路人甲。   但段易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 就在他被人群围住、跟老妇人拉扯期间,小伍过来了。   老妇人立刻冲着她低声问:“哎哟这小姑娘好漂亮。我送你一点让你变漂亮的药, 要不要啊?嘻嘻, 我这里毒药也有哦。你有没有想报复的人呀?”   老妇人这句话又很关键了。虽然小厮说她是卖假药的,但楚青的嗓子就是被毒哑的。段易不敢掉以轻心, 且他还存着试探剧情的心理,直接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几个人,拽过小伍的手腕跑了。   带着小伍跑远的同时, 段易回头望了一眼,看见老妇人并没有追过来。   她人没有追来,但目光一直追随了过来,那眼神阴恻恻的,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这不免让段易觉得——也许老妇人和小伍认识的这段剧情,也是避不过去的。段易今天虽然能带着小伍跑了,但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按茶馆小厮的话,这老妇人前阵子一直混迹码头,现在开始来这条街混了。而如梦园就在这条街,对于她来说,打听到小伍住哪儿、想办法盯着她、伺机找上她,并不是一件难事。何况小伍并不是待字闺中的姑娘,而是抛头露面的戏子。   回过头,一路带小伍跑到街角,段易还是提醒了她一句:“那老妇人很邪。你以后还是避开她吧,不要跟她有任何接触。”   “哦……好的。我知道了。”小伍道。   段易心说你知道就有鬼了。   ——上次我让你回如梦园,你还是走了回头路,结果就遇到了那个傀儡。   然而这种情况下,段易的心理压力确实减轻了不少。   之前他以为是他在某种程度下导致了小伍的悲剧,他不是旁观者、是参与者。   但他现在发现,就算他来到的是小伍真实所在的时空中,就算他的确通过迷宫上的时间轴实现了穿越,但他所能影响小伍的地方实在非常有限。   命运如洪流,而人就如其中的逆行者。外界无数的人和事会构成洪流中影响你前进的浪潮。可最终决定前进方向的,还是你自己。如若意志薄弱、心智不坚定,你就会被茫茫洪流冲散,彻底迷路。   生如逆旅,求的就是坚守本心。就好似心愿屋的副本,心如若没有破绽,便不会被蛊惑。或许摄梦傀儡也是一样的道理。   小伍的结局,终究是她自己选择的。   意识这一点,段易彻底将自己从某种悲观的情绪中抽离。   叮嘱完小伍,他问:“你说找我商量,想商量什么?那个少爷会找你麻烦吗?”   “其实……其实我应该不怕的!有一个很厉害的军官,他可以说就是这块地盘的皇帝了。他有军队在这里,这里的人都归他管的!他是我师父的戏迷,两个人也是特别好的朋友。我刚才离开如梦园的时候,他正好在,他说他最近正好得闲,可以派一支护卫队来如梦园。那少爷不过仗着是巡捕头头的侄子才横了点。他不敢闯进如梦园!”   段易听到这里疑惑了。“那你想找我商量什么?”   小伍道:“我真正担心的确实不是这件事。但我怕师父会觉得我跟那少爷有过什么。他要是误会我怎么办?”   段易几乎有些无言以对。他是真以为小伍找自己是担心被少爷强取豪夺。   哪知人家根本不担心这个,反而只是担心她师父对她的看法。   段易有些不客气道:“他误不误会,都跟你没有关系。他是你师父。你还是没看清自己的位置?”   小伍听到这话,面露些许不高兴,不说话了。   段易蹙眉许久,发现自己无法改变她,索性也不再多说,只是多打听了几句那军官的事。   由此,段易了解到,这个军官可以说是周振安的脑残粉。   周振安后期能在如梦园杀那么多人还没事儿,多半跟这军官脱离不了关系。   按小伍的说法,军官最近常常待在如梦园,如果他不是脑残粉到一定境界、以至于会帮助发疯周振安的杀人,那他或许也多少受到了那傀儡娃娃的影响。   再过了不多时,段易回到了迷宫内。   今天去跑这一段剧情,段易还是挺有收获的——虽然小伍开头提到她被逼婚、想找段易帮忙,但因为剧情里有了军官的设置,她横竖都不会被逼婚成功。因此这件事完全不是段易能够改变的。   由此,小伍被逼婚的背景算是一条小支线。军官帮小伍对付少爷也好,后期维护发疯杀人的周振安也好,他的存在应该并不影响主线。否则,万一真要通过玩家改变剧情来实现迷宫的通关,段易不认为自己能徒手对抗拥数万人构成的军队。   那么排除军官,这段剧情里的关键人物,应该就只有那个卖药的老妇人了。   刚才那段剧情段易是在【上三】看到的,现在他走到【上四】,这里出现了一个新的小伍。   这个小伍穿的衣服变了,但容貌看上去变化不大。   之前那几次里,段易遇到的隐藏剧情,都是紧随前一格的剧情发生的,比如入园看戏、小伍偷看师父;再比如唱戏被批评,其后小伍找师父商量……   这一回被激发出来的隐藏剧情里,小伍的衣服却变了,很明显剧情的连续性有所减弱。   但她仍穿着棉袄、只不过换了一身,由此可以推测,剧情里的时间还是冬天,或许跟上次段易见到她的时间差不了太多。   走到【上四】,小伍瞧向段易。这时候段易发现她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对劲了。   “你来啦。你消失好几天了呢。”小伍笑了笑,“我听了你的话,没有去找那个老妇人。可是她来找我了。我问过她了……她说她会制造哑药,你要不要和我来看看?”   再入剧情幻境后,段易没看见老妇人,但看见了她住的地方。   她在一个天桥下搭了个棚子,棚子里有各种瓶瓶罐罐,而且有刺鼻的药味。   棚子前面有一堆动物尸体,蝙蝠、老鼠、蛇等等应有尽有,其中不少已经腐烂了。   历来天桥这种地方,都是乞丐的必争之地。看到这些动物尸体,段易总算知道年轻流浪汉们争地盘没有争过老妇人的原因了——那茶馆小厮的话不对,或许她卖出的治病救人的药是假药,但她制出的毒药都是真的。   段易走进棚子里,看见角落里用小火熬着中药。   小伍先于他走进来,这会儿她蹲下来往煤炉子里加了块炭,再拿起扇子鼓了下风。   段易垂下眼眸,可以看见黑色的炭被风吹出一块红,把小伍的脸和眼睛映得发亮。   在散发着恶臭的、破败不堪的棚子里,小伍的笑容露出几分可怖的天真。“她说……这些药只要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制作完成。我的心愿可以实现啦!”   段易不免问:“这是什么药?”   小伍道:“让人不能说话不能唱戏的药。师娘……我没想害你。我只是想让你不能唱戏而已。你年纪也大了,好好休息吧。我来帮你唱戏……嘻嘻……”   段易眼里滑过些许厌恶,再问:“那个老妇人去哪儿了?”   “她去采药啦。还差一味药。”小伍笑着道,“那个少爷之前送了我不少东西。我卖了钱,都给她了。她会帮我的。”   段易:“你不喜欢那个少爷,为什么要收他钱?真是他想强取豪夺,还是你给过他暗示?”   “逢场作戏而已。”小伍道,“我喜欢的人只有师父!”   段易:“……”   这回的剧情时间不短,但小伍只是蹲下来看着药,说是要等老妇人回来,所以段易并没能经历更多复杂的剧情。   他也没往别处去,只是守在在棚子里等。   但等了许久,段易都没等到老妇人回来。   忽然想到什么,为了做某种确认,段易朝小伍问道:“距离你上次见我,有多长时间?就是你让我去茶馆那次。”   小伍盯着药罐,头也不回地答:“三天。”   段易点点头,又试探性问:“你看我帮了你这么多忙,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钱呢?”   小伍倒是很大方地给了段易一块表。“那少爷给的。你自己去当铺当吧。”   段易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当铺在哪里,已经回到了迷宫。   他到底是没等到老妇人回来,但他意外收获了一块表。   低头一看,那块表并没有消失,还在自己手上。   段易想了想,把表收起来,拿出纸笔,做出如下这样的记录。   【上三】,遇到卖药人。   【上四】,小伍熬药,这里她已经遇到卖药人,对于两个人真正搭上线的过程、敲定买卖哑药交易的事情,无法干预。   段易心里有数,接下来他要看的剧情,或许就是小伍下药、楚青自杀、周振安发疯一系列事情了。而没有搞清楚所有剧情之前,他不会再去到【上二十四】那一格。   ——昨日便是在这一格,他看到了明天杀死他自己的画面。   没有看过的剧情已经为数不多,或许就要接近真相了,可那真相只跟小伍的一生有关,对于这迷宫,段易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   因此这一回,他没有立刻奔着【上十】的小伍走过去,而是蹲下来,一格一格地仔细观察。毕竟除了补给站、床、卫生间、浴室这些东西以外,这迷宫中有大量的空白格。   小伍所站的格子,只是用来触发剧情的。   难道除了这一点以外,迷宫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吗?那么多空白格会毫无用处?   那有没有可能这些空白格还有别的作用?   在附近找了好一会儿,再回到【上四】的时候,这里的小伍已经消失了。   【上三】重新出现了那个脸被冻红的、穿着花棉袄的小伍。   而段易知道,如果自己找她答话,她会让自己去茶馆,然后自己会遇到老妇人。   在很短的时间内,【上四】小伍消失,【上三】小伍出现。这意味着这两段剧情已经刷新、回到最初的模样了。   回到【上三】,段易除了仔细打量小伍外,还蹲下身来重新看向了格子的地面。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了一样东西——小伍的后鞋跟处后方,有两道很细很细的线。   那两道线非常浅,仿佛只是格子的两道小小凹痕。   它们形成一个直角,而小伍就站在这个直角内,鞋跟差不多正位于直角角落的位置,好像不敢越雷池半步。   之前段易的注意力全然被小伍吸引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地面上的这两条线。当下,仔细瞧了瞧那两根线后,段易前进一格到【上四】,发现这里也有一个直角。   蹲下身思忖许久,段易绕着迷宫又跑了两圈。   这第一圈,是【左】这条直线;第二圈,则是【上】这条直线。   两条直线,两个交点,这一定是个立体迷宫。   而现在段易跑完两圈后,发现每个曾出现过小伍的地方,不管是明面上的小伍、还是被前一格剧情引出来的小伍,她们所站的位置,全都有一个直角。   作者有话要说:摄梦傀儡,不会和心愿屋撞梗。所以它们其实完全不一样。   而且如果真的一切是被外界蛊惑的,其实就有给小伍洗白的意思了。但不是这样,不会给她洗白,她就是心术不正,也确实做错了事,会有报应的~   然后大家可以发挥脑洞哈。   这个副本会争取快点更完的,啾咪~   -   ! 第94章 迷宫18   迷宫由两条直线和两个交点构成, 两条直线分别有28个格子,一共54个格子。   其中每7格就会出现一个明显的可以直接触发剧情的小伍;玩家与这每一个明显的小伍对话触发剧情后,又分别会引出一个小伍出现在临近的下一格。   如果把这两类小伍称为“直接小伍”和“间接小伍”, 那么每条直线都有4个直接小伍、4个间接小伍,一共8个。   放到整个迷宫来看,则一共有16个小伍。   现在段易就发现,这16个小伍所在的格子,全都存在一个一眼望过去很难发现的直角。每一个小伍都站在这个直角内, 一共有16个直角。   打开平板,段易试图联系明天, 将这一发现告诉他。   不过那边迟迟没有人接听, 估计明天是在走剧情, 没有办法跟自己取得联系,而这平板并没有发短信的功能,段易只得暂时把这发现按在心中。   其后,段易自顾回到补给站吃了点东西,开始仔细排查起其他空白格。   一圈排查下来, 暂时没有其余发现,他也只得选择继续走剧情。   不过在走剧情之前, 段易待在补给站特意算了算,在非常节约的情况下, 这些食物和水只够他吃喝三天。就是不知道把那块表当了的话, 他在副本里能不能买东西吃。   这个过程中段易难免琢磨了很多关于这迷宫副本的事。   这回的副本确实足够特别,连死亡风险也是。   就拿开膛手那个副本举例, 玩家在探索的第一天,其实就有可能死在妮可的枪下。   但在这个迷宫副本里,到目前为止, 段易居然没有碰到任何死亡风险。   他忍不住想——该不会这迷宫的死亡风险就是活活把人饿死吧?虽然说这种缓慢的死法,其实远比要一枪爆头要痛苦得多,但这也确实有点奇怪。   ·   在目睹完小伍熬药后,段易琢磨着她下一步就是要下药了。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符合他的预期,只不过中间多了个“取药”的步骤。   当段易来到【上十】这一格,他遇到了小伍。对于这个小伍,他第一次在迷宫里遇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的表情很阴冷、眼神也很痴狂,所以他在笔记上标注的是“病态小伍”。   跟病态小伍对话后,段易进入了一段新的剧情。   这段剧情不算短,但并不复杂——小伍在老妇人的住处取走了药,一路回到如梦园。   小伍让段易保护她,段易也就跟着她走了一路。   不过虽然这剧情简单,段易却自觉收获不小。   ——他借这段路熟悉了一下如梦园所在的县城的路况,并得知这县城叫平城。   走完这条路,段易就重新回到了迷宫。   同之前一样,前一格【上十一】出现了一个换了身衣服、但表情差不多病态的小伍。   段易不用去看,也猜到这一格的小伍是打算下药了。   果然,当他进入【上十一】的剧情时,撞见的是小伍在洋楼的厨房前。   戏台处遥遥传来了戏声,时而铿锵有力、时而清脆,时而悲伤、又时而娇羞。   段易也不知道是那人真唱得好,还是他近来听戏听多了的原因,竟真的听出了几分味道。   一段绮丽的故事,仿佛忽然跃然纸上,浮现到了段易面前。   ——一个丽人在姹紫嫣红的庭院里回忆起昔日与爱人相处的美好,面露了娇憨;但当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在这园林里寻觅到爱人时,她的声音就转为了哀伤,唱得痛到了人心里去。   这正是楚青在唱戏,唱得婉转多情,惹人不由侧耳倾听。   此时此刻,厨房里。   佣人惋惜道:“夫人最近几乎都不登台了。今天她难得上场……我、我好想去看!”   “那你去呀。错过了多可惜。今天唱这一场,师娘今年都不会再唱戏了。”说话的是小伍。她走进厨房后,多余的话没有半句,只是劝佣人去看戏。   佣人道:“可她一会儿上半场就唱完了,在换场期间,她一定要喝碧螺春的呀!往里面加点蜂蜜,最润嗓子了!”   小伍说:“放心,交给我就好。这茶我也会弄。你去吧。”   “哎,那小伍,我要谢谢你了。”佣人临走前,又有点不放心,“蜂蜜不能加多了,一点点就好,不然黏嗓子,影响唱戏,夫人会生气的。”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你去吧。”小伍朝她挥挥手。   佣人旋即离开,而周围来往的人也都被楚青吸引过去,厨房这里只剩小伍和段易。   瞧一眼空旷的客厅,段易望向小伍,问了句:“这城里有别的大夫吗?主要是我不信凭一副药就能把人毒哑。真有这事儿?”   小伍一边煮茶,一边道:“我以前也不信,以为是戏文里骗人的。但她给我演示过了。这是真的!”   略叹口气,段易做了最后一次尝试。“你确定要这么做?”   小伍头也不回:“你可别阻止我。反正你经常消失,你看不住我。这事儿你管不了!”   是了。小伍算是说到关键了。   这也是刚才段易并没尝试小伍去取哑药的原因。   两条直线上有28个小伍,段易能且仅能在小伍长长的一生中遇见她28次,他从来没能改变真正她的遭遇,每次无非只是多对她说了几句话而已。   在小伍的一生中,段易与她的相处时光远远没到28天。   小伍的人生走向,他完全不能把握。   就好比小伍取药那一天的事,段易也只能阻止那一次。就算他那次成功了,小伍没能取到药,但她可以随时再去取第二次。只要老妇人活着、人还在这平城里,她就可以反复熬药制药,那么小伍也就一直可以从她那里取哑药。   段易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干脆杀了那老妇人。   但他想了一下,这是个有完整世界观的世界,有军队驻扎在此地,小伍还跟那个有权有势的少爷牵扯不清,那少爷的亲戚正好在巡捕房办事,那么万一自己杀了人,到时候被警察抓捕了,也许会引来额外风险,导致他无法回到迷宫。   这个副本的难度这么高,绝不是靠杀NPC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就可以通关。副本里可能处处有陷阱,段易行事虽然有时候挺虎,但他粗中有细,绝对不敢随意尝试杀NPC。   再有,段易已经碰到过小伍在帮那老妇人熬药了。   没准小伍都会制作哑药了。那么段易就算现在杀了老妇人,也是枉然。   段易越琢磨,越觉得无论如何,想要阻止小伍把楚青毒哑,都是一件难事。   最后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到底该怎么通关,需不需要改变剧情,段易到现在还不清楚。所以他只得走下去视情况再看。   因此,不想再做无谓的尝试,免得徒然浪费时间,段易这次什么都没做,而是彻底当了回旁观者。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小伍将毒药放进茶碗里,再眼见着她将茶碗端去戏台后方。   最后段易亲眼看见楚青走下台、接过小伍递来的茶喝了下去。   紧接着她吐了一口血。而下半场戏,她已经是无法开口再唱了。   如此,在【上十】、【上十一】这两段剧情内,段易分别目睹了小伍取哑药、给楚青下药的事件。接下来他回到迷宫,一路走到【上十七】,看到了倒在血泊里抽搐的小伍。   “你是小伍?”段易走到她面前问。   小伍艰难地转过身望着他,问出的是一句:“有人要杀我,你能不能救救我?”   小伍话音落下,段易进入了一个新的幻境。   这似乎是在某个高级饭店的房间里,地毯、窗帘、桌上的摆件……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非常高级,与之前那个所谓的德国饭店的房间里的陈设,实在有着天壤之别。   而这时候的小伍看上去极其憔悴,这不仅是因为她被捅了一刀的缘故,还因为她的眼圈格外黑,且年纪轻轻地居然长了很多皱纹。   除此以外,她的脸上和手臂上布满了伤痕。   段易特意看了下她的指甲,发现她的指甲发黑,里面凝着血痂。不难看出,她身上的伤是她自己挖出来的,大概是由于紧张焦虑的缘故。   这是繁华都市才有的饭店,比如民国时期的天津、上海一带,绝不是如梦园所在的小县城能有的规格。   由此段易意识到这个时间点,楚青已经自尽。   ——东窗事发,小伍怕被周振安所杀,一路逃到了这个繁华大都市。   段易正想问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回过头一望,他颇为诧异地看见——那个傀儡娃娃举着一把刀正一步步走过来。   刀上沾着血,她嘴角咧着笑,她的步伐迈得整齐而坚定。而仔细看去,她走路的姿势甚至有点旦角的意思,带着些本能的妩媚和娇俏。   “你……你……你还要怎么样?我已经照你的要求,把给师父的信写好了。一会儿有人会来,把信和你一起带回去。你还想做什么?你、你到底是谁?”   瞪大眼睛,小伍忽然尖声道:“我知道了!你是楚青对不对!你是不是想报复!那你直接杀了我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傀儡并没有说话,她只是盯着小伍并朝她坚定不移地迈进。   这个过程里她完全没有看到段易,仿佛他只是个隐形人。   用灵动的步伐走到小伍跟前,傀儡举起匕首,一把刺进她的胸口。   小伍的瞳孔骤然急剧紧锁,紧接着又无限放大——她很快地咽了气。   片刻后,雪亮的刀锋破皮、入骨,伴随着“叽咕叽咕”的声音,傀儡掏出了小伍的心脏。   将心脏捧在掌心,傀儡盯着它看了许久,然后张开嘴,一口一口将它吃了下去。   段易一动未动,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并不觉得此情此景恐怖,又或者血腥。   他觉得自己只是看到了一个报复者。   ——你曾食我肉、饮我血,如今我做的一切,不过是让你偿还。   吃完心脏,傀儡慢慢转过脸,面向段易,她歪了歪脑袋,就好像是在笑。   红艳的血涂满她的双手,染红了她半张脸。   一点一点,滚烫的血慢慢变冷,而满目血色中,她的笑容却似乎越来越甜美。   ·   在【上十七】目睹完傀儡杀小伍、吃掉她的心脏,段易走到【上十八】。   这里果然出现了隐藏剧情的触发点,不过这回这个触发点不是小伍、也不是傀儡,而是一个箱子。   不太清楚怎么跟箱子搭话,但联想着小伍刚才那句“一会儿有人会来,把信和你一起带回去”,段易拍了拍箱子,问:“你是那个傀儡娃娃吗?”   “咚、咚、咚”,箱子里传来了三声叩击响,大概是娃娃在回答段易的话。   之后段易就重新进入了幻境。   这一回,段易身处繁华热闹的码头。   天空湛蓝,浮云聚了又散。   不远处,青空之下,大海之上,响起阵阵汽笛声响,是在催促旅客上船。   码头前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以至于段易一时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但好在没过太久,他找到了目标——他看到有一个人抱着箱子走过来。   这个箱子,正好就是他刚才在迷宫里看到的那个,他知道里面装着傀儡。   走到这人跟前,段易问了句:“你是怎么拿到的这箱子?”   那人道:“我就是干帮人跑腿的活的啊。小姐昨晚找到我,我今早就来送货了。”   听到这话,段易忍不住皱眉。   ——这人没有看到小伍的尸体?   段易不由问:“能不能详细说说你取箱子的情形?你没看到那小姐吗?”   那人倒是好脾气地解释道:“我今天是没看到她,不过这不要紧,她昨天已经把钱付清了啊。她挺大方的,就是有点神神叨叨,精神可能有问题。   “反正昨天她跟我约好了,让我今天去她那儿取一个箱子,然后送去平城。她把她住的饭店和房间号都给我了。今天我到的时候,箱子就放在她门口。我敲了好几声门,没人开,我也就不管了,先把活干了再说,现在的少爷小姐都爱睡懒觉,她估计还没起床。”   之后这人也不再多说了,他一边流着汗,一边抱着箱子在人山人海中穿过码头、再挤上轮船。段易目送轮船离开,猜测着昆仑玉和傀儡都在这箱子里,被那人一起带回了如梦园。   那之后,如梦园多半就成了人间地狱。   ·   这一回离开后,段易就没再继续走剧情了。   尽管他觉得自己已经适应这种节奏,但来回不断地“穿越”,实在让人的精神压力很大,他得好好缓一缓。   除此之外,他没有穿越还有一个原因,现在时间已经将近晚上8点。   而他如果继续往下走剧情,就是【上十四】这一格的剧情了。   他昨天刚在这一格看到明天杀死自己。现在他不太想再去面对一次,并且也没有时间再把那段剧情走完。   就地坐下来,段易打开矿泉水瓶喝了两口,收到平板提示——明天拨了过来。   “小天?还好吗?”段易问他。   “嗯,目前为止还好。”明天道,“你怎么样?”   段易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又道:“之前我试过改变一次剧情,但改的那点皮毛没起到啥作用。”   段易说的是他不去如梦园看戏,且把小伍拐跑,没让她偷看师父那次。   “我只能阻止她偷看她师父一次,不能每一次都阻止。所以或早或晚,她还是会默默看她师父唱戏,慢慢爱上他,并觉得自己可以取代师娘。”   段易摆摆头,又道:“这个剧情且不说,其余剧情更让我觉得,我其实根本没法改变小伍。如果迷宫想让我们改变的人生,这非常难。我目前还没想到好的突破点。   “再有……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让我感觉傀儡就是楚青。楚青杀了小伍,并且是她让小伍写信、找送东西的小厮,让小厮把信和傀儡寄回去的。可又这不太有道理。   “记载着昆仑玉的古籍残页说的是什么?是说借昆仑玉,可以杀人可以换命,那是诱导周振安杀人换楚青。可这不应该是楚青做得出来的事吧。总不至于这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是恶人?楚青是想自己复活过来,所以让周振安杀人吗?”   明天思忖片刻后答:“应该不是。因为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复活术。傀儡这么做毫无益处。”   “是……那再往后看看吧。”想到要再去一次那个能看见明天杀死自己的幻境里,段易难免有些沉默。   在他沉默的这片刻中,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直到最后一丝天光隐没。   那是迷宫里的8点到了。   段易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正打算跟明天商量,他们先一起把耳机调到公共频道。   就在这个时候,他冷不防垂眸,借着平板的一点亮光,看到了格子上的不对劲之处。   他现在处于【上十四】。刚才他在这里看到了一个箱子。   现在剧情刷新,隐藏剧情消失,箱子也不见了。   但他之前仔细观察过,在箱子出现前、消失后,这里始终有一个直角。   现在段易却看见这个直角不见了。   为了进一步做确认,他拿出手电筒仔细找了一圈,发现直角确确实实消失了。   “小天,你先回公共频道。就说我调查个东西,晚十分钟去。”段易一边对耳机里的明天这样开口,一边举起手电筒沿着迷宫跑了两圈。   ——他发现所有的直角都不见了。 第95章 迷宫19   头顶着深黑无光的天空, 脚踏着纯白无垠的迷宫,段易转动手电筒,泛黄的明亮灯光投射到莹白的迷宫路面, 再折射出数道淡淡的微光,如萤火在地上飞舞,再散入漆黑夜色。   置身于此情此景中,他眼睁睁看着那些直角消失,就好像它们从不曾存在过。   晚上8点, 这一定是个关键的时间点。   在这个副本一开始的时候,系统对玩家通过广播说了句提示, 关键词正是“8点以后迷宫风险最小”, “建议玩家8点以后进行狼人杀对局的讨论”。   昨晚段易进入到那一段关于明天杀死自己的剧情幻境中, 在8点整那一刻,他自动退出幻境,回到了迷宫中。   现在又是8点,迷宫里消失了16个直角图形。   段易特意仔细观察了一下,现在这个时间点上, 那明面上的8个小伍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白天的时候,段易通过触碰她们, 可以触发剧情,并且那些剧情之间是相关联的、有明显的时间先后顺序。   但现在段易就近随便找了一个小伍并试着跟她搭话, 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就是说, 8点一到,所有的剧情幻境也都停止触发了。   段易发现, 如果把小伍所在的世界看做四维空间的话,事情会变得很简单。   这四维空间中,长、宽、高是其中的三维, 构成她生活中能直接感知到的立体世界。   至于时间,则是那第四维度,只能通过沙漏、钟表、人们变老的容颜来侧面感知、记录。   这迷宫里格子构成的道路,就可以被看做是她所在世界的第四维度——时间。   如此一来,算上隐藏的小伍,一共16个她站在16个格子上,但其实她们本质都是一个人。玩家走迷宫的过程,其实是跨越时间轴的过程。   ——玩家走到既定的格子里,与处于不同人生时期的小伍相遇,短暂地参与进她的人生。   在已知线索有限的情况下,段易暂时把这个假设作为了分析的依据。   如果根据这个假设,他后面会分析不下去,那再另说。现在他先得看看能不能根据这个假设做出一些有用的分析。   比如,在这种假设下,现在8点整一到,剧情无法被触发,玩家已经无法进入小伍的人生。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小伍所在世界的第四维度的这条时间轴暂时失效了?   顺着这个思路再继续往下推。   如果迷宫的格子是时间维度,现在时间维度暂时性失灵,有没有可能意味着……这条时间轴可以被改变?   ——所以……玩家可以移动迷宫吗?   段易刚才检查整个迷宫的16个直角图形,花了大概10分钟时间。现在时间是8点10分。他举起手电筒往道路两边照了照,迷宫两边的浓雾便顺着他的动作被染上了暖黄色。   段易之前没想过走进那片浓雾。   一来,他第一直觉是走进去后,人会往下坠。   迷宫里的每个格子并不小,能放下一张床还有富余,长宽都在2米以上。   迷宫是立体的,假设从迷宫一端掉入迷雾,会掉到这立体的另一面,这距离绝对不短。   如果这是立方体,那这段距离最短也差不多达到了2*7=14米,如果是球体,那坠落的直线就是球体的直径,长达2*28π=18米。人在这种高度无障碍跌落,那基本非死即伤。   二来,万一系统设陷阱,把浓雾算作副本地图以外的地方,随便踏入就意味着违规,那么一旦踏入浓雾,玩家的身体很可能直接变透明至消失。   基于这些原因,现在段易依然没有莽撞地闯入迷雾以身犯险。但他忍不住开始思考,能不能尝试着把这些格子在浓雾中推移。   心里刚有这样的想法,段易就立刻开始行动了。   此刻他位于【左十】这一格。格子上还有个一动不动的小伍。   绕到小伍身后蹲下来,段易双手往前贴上了【左十一】格子的地面,然后力气全部往他身体的左侧使。片刻后,只听“咔咔”的声响传来,那格子居然真的被他移动了!   段易呼出一口气,先将那个格子挪回原地。   其后他走到【左十一】,又试着推了一下【左十二】,这一回他依然成功了。   如此,连续试了五个格子,段易全部尝试成功后,将格子一一放回原位,沉思了片刻。   然后他觉得自己应该继续探索迷宫。   ——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昨晚投票讨论的时候,因为那幻境里的剧情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他一直怀着颇为沉重的心情,原地待在【上二十四】那一格,久久都没有动。   直到投票结束,他才一边跟明天通话,一边慢慢绕回床所在的【左七】,这个过程中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所以他现在反应过来,很可能“迷宫能移动”、“所有剧情触发停止”、“时间轴暂时失效”这些异常事件的发生有时间限制。   至少他可以确定的是,在10点以后,一切就都会回归平常。   特意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8点30分。   之后段易拿起手电筒,决定再快速走一遍迷宫里的两条直线,看能不能有别的发现。   此刻他位于【左十五】,他低着头将手电筒打向地面,仔细观察地面上会否还有别的线索是之前被他忽视了的。   这个时候段易的精力几乎全都放在了格子的路面上,剩余小部分精力则分给了道路两边,他时不时侧头左右观望,看见格子两边始终被浓雾所笼罩后,基本也就专心盯着路面看。   如此,走出一格后,再走出一格的大半后,几乎是出于直觉般,段易脚步放慢,将手电筒往上抬了一下。   也亏得他出于对危险预知的本能做出这个动作——他前面居然出现了浓雾!   刚才他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格子地面上,人是在头也不抬地往前走,以至于根本没有看前方是否有路。但凡他刚才没有停下,只要再跨出一步,他整个人可能会直接坠入迷雾中!   轻轻吁出一口气,段易举高手电筒对准面前的浓雾,仔细观察了一下,不得不确认一个事实——迷宫的路断了。   之前段易一路往【左】,能够回到原点。   现在【左十七】与下一格【左十八】之间出现了迷雾,阻断了他的去路。   从这一格往前进的路断了,那其他地方呢?   段易立刻回头,把手电筒打向前方,一边留意着前方的浓雾、避免自己失足掉进去,一边小跑着往前。   沿着这条直线的另一个方向走,走完整整28格后,段易才再度看到了迷雾。   这个时候他位于【左十八】。   脚下方格的右下角有他自己先前刻下的标记,写的是数字“左18”。   所以现在可以确定,【左】这条直线原本是首尾相连的,但现在中间的17与18格之间被截断了。   ——那么【上】这条直线呢?   【上】与【左】两条直线构成了两个交点,这两个交点所在的格子分别位于【左二十一】和【左七】。   片刻后段易先去到了【左二十一】。   肉眼看去,这一格仍处在两条呈十字交叉状的道路中央。   段易往先【上一】的方向走去,当他走到【左三】这一格时,发现道路断了。   段易只能回头,往与【上一】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走。当走出7格去到【上二十五】,他发现这里也出现了一片浓雾。   忍不住皱起眉头,段易回到交点格【左二十一】,再往前一路小跑至【左七】。   【左七】这格既有一张可供玩家睡觉的床,同时又位于另一个十字路口,也是一个交点。   从这个交点出发,先朝一个方向走,段易来到【上四】,发现这里被浓雾截断了。   于是他再度走起回头路,一路去到【上二十四】,路断了。   【左】这条线断了。   【上】这条线也断了,且断的地方还更多一点。   通过这番探查,段易对这迷宫的认知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   最后他慢慢踱步回到【左十七】,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浓雾截断去路的格子。   就地蹲下来,段易把手电筒咬在嘴里,拿出纸笔开始尝试着记录和画图。   段易写的笔记是:   1、8:00pm开始,剧情触发停止,16个直角图形消失,迷宫格子可以平移。   2、8:30pm在【左十七】首先发现迷宫出现无法连通的情况。   可以推断,晚8点到晚8点30分期间的某个时间点,迷宫中的道路开始出现被截断的情况,它可能是被瞬间截断的,也可能存在一个转变过程。   3、【左】这条直线一共有28格,被截断的地方有两处,【左十七】和【左十八】。截断后它们之间间隔的格子是26格。   被截断后,这条线不再首尾相连,而是成了一条真正的直线,或者更准确的形容是线段。   4、【上】这条线一共也有28格,被截断的地方有四处,分别是【上三】、【上二十五】、【上四】和【上二十四】。   被截断后,这条线依然不再收尾相连,但与【左】那条线不同的是,这条线不是一线段,而是两个线段。   其中一个线段比较短,只有7格,也就是从【上三】到【上二十五】。   另一个线段则比较长,有21格,是从【上四】到【二十四】。   5、……   记录到这一点的时候,段易暂时发现没什么可记的了,就把笔放下来了。   但当举起手电筒往前面一照,他发现面前在灯光下泛黄的浓雾正在慢慢变淡。   立刻端起平板查看了一下,段易发现时间是9点零5。   再过了一会儿,浓雾彻底散去。   时间是晚上9点10分。   浓雾散去,段易往前迈出一步,从【左十七】走到了【左十八】,【左】这条线重新恢复成首尾相连的样子。   走完【左】,段易又往【上】这条线走了一圈,这条线亦首尾相连了。   再继续看,那16个直角图形重新出现。   而蹲下身尝试着推动方格后,方格已经无法被移动。   于是段易拿出笔,在日记本上第“5”点后面的空白处补上了一段结论。   ——9:10pm开始,截断道路的浓雾散去,迷宫复原,16个直角重新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猜到迷宫是啥了吧?   如果有不清楚的,我明后两天把平面图放出来(@木尺素)。   今天先不放,放了就剧透了。   啾咪~   以及迷宫一共54格,熬夜使人智障,昨天写错了已改, 第96章 迷宫20   8点零5分, 另一边。   明天与段易道别后,将耳机调至公共频道。   现在还在囚牢外的还有7个人,1号邬君兰, 2号明天,6号高韵,7号段易,8号查丛飞,9号许若凡, 和11号白立辉。   昨日邬君兰查到了10号是狼、并通过发言暗示了;再来,6号高韵选择了信任段易, 好人们有惊无险, 把10号投了出去。   那么现在的局势其实已经很简单了。   再让邬君兰通过暗示把查验报给段易就好。就算这个时候有人忽然怀疑段易不是预言家了, 那也不要紧,段易作为警长有1.5票。   1、2、7这三个人可以直接绑票,到时候他们绑票3.5票,只要再拉到1票,对其他人的3票, 赢面依然很大。   如果邬君兰查到了狼最好,游戏结束, 好人今晚直接赢得胜利。   如果她查到好人,也可以从8、9、11先排除一个。   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她查到的金水正好是猎人, 比如11号是猎人, 那8、9里开一狼。   剩下的狼是石像鬼,他苟到现在, 场上身份估计已经看得差不多,邬君兰和段易互换身份,或者有平民想穿猎人衣服, 也许都瞒不过他。   但明天自觉并不难判断谁是真的石像鬼。   如此,局势本该很简单。   手指勾了一下耳机线,明天在公共频道说:“小易哥那边有点事。我们可以先开始。其他人如果都到了。咱们可以先报数。从1号开始吧。”   片刻后,明天的声音沉了一些,问:“1号在吗?”   等到8点10分,段易没回来,邬君兰也仍未出现。   段易是8点以后跟自己说过话后再去展开别的探索的,对于他的安危,明天是放心的。但邬君兰那边什么情况,实在没有人知道。   再静静等了3分钟,明天开口道:“我们其他人继续吧。我这边2号。”   接下来是6号高韵的声音。“6号高韵到。”   7号段易暂时缺席,随后轮到查丛飞道。   可查丛飞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来。   又过了五分钟,才有一个女声道:“9号许若凡到。”   公共频道里报数阶段最后一个发声的是11号。“11号,白立辉到。”   沉默了大概三分钟,白立辉再问:“1号、8号回来了吗?”   可惜始终无人应答。   如果只是在APP上玩游戏,有玩家离线了、无法给出任何发言信息,那无非大家吐槽两句。而如果预言家恰好就是离线那个,有时候好人自己都要无奈地气笑。   但现在有两个玩家没出现在公共频道,他们的“离线”有可能意味着他们已经遭遇不测。这个时候实在没人能笑得出来。   这两个人的消失,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场上人的逻辑判断。   6号高韵是最先提出质疑的。“我想请问猎人在场吗?没有必要隐瞒了,神民也没有必要互穿衣服挡刀。已经到第三天了,场上的最后一狼一定是石像鬼,他一定把大家的身份都看清楚了。你得跳出来,我们才能分析局势。”   高韵说完这话,白立辉先开口:“我是猎人。昨天警长让逆序发言,我第一个说话,当时没把握,就没跳。我想的是,哪个人敢怼我,票到我身上的话,我可以直接带人走。反正昨天神多,我可以挡刀。你们今天不信我,也可以票我试试。”   “如果你是猎人……那我得推翻我之前的猜测了。”高韵不由严肃道,“我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玩家死亡也能判定游戏胜负,而且不必一定等到晚上投票结束,系统会直接宣判。   “1号和8号没回来,多半已经死了。但他俩死了,游戏没有结束,只能意味着他俩不可能同时是民,否则狼已经赢了。他俩中也不可能有狼。因为如果按昨天咱们的推测,场上只有最后一狼,如果狼死在了迷宫里,好人也直接赢了。”   9号许若凡接过高韵的话:“我知道了,1号和8号这个两个人由一神一民构成,他们死了的话,场上的局面才合理。6号你是守墓人,2号是女巫,11号是猎人,我看得见自己是民。那么……7号才是最后一匹狼?他不是真预,他是石像鬼!”   明天皱眉问:“如果你认1号是真预言家,为什么不信7号?”   许若凡不由道:“可是邬君兰没有查过7号的身份吧?她第一晚查到6号好人,第二晚……第二晚是那个10号……”   高韵接过话道:“我记得昨天的情形。1号是最后发言的,她建议7号归票10号。她信任7号是帮自己挡刀的好人,所以递话给他,让他归票10。10号其实是她的查杀牌。所以,邬君兰先后查了我和10号两个新人。她相信7号,恐怕只是因为她念旧情。”   停顿了一下,她再道:“她连续两晚查的是我和10号这两个新人,足够看出她的性格。所以……是我昨天失误,7号才是真正会玩的那个。邬君兰被7号忽悠了。至于女巫……”   许若凡接过话小声道:“女巫明天和7号的关系特别好。我们其实都觉得女巫喜欢7号。所以女巫信任7号……也是可能的。而且,女巫的偷窥镜看的是5号的身份,他也没有直接看7号的身份吧?又或者……   “或者说女巫想帮的就是7号……之前2号做的,其实我们也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我一直相信段易,不够相信他。但这一次……   “可能是9级副本实在太复杂,连段易都找不到通关办法。所以他作为狼,也只能先把我们票出去再说。我、我们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说到这里,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许若凡忽然说不下去了。   咬着牙没有哭出来,但她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明天平静地开口:“你其实说的是你自己吧。在上个副本里,为了把查丛飞救回来,你愿意付出金币,本质上你是好人。你想表达的是,是这个游戏把逼你到这个地步的,是吗?   “拿到狼人牌,你原本也不想抛下好人直接赢,但你可能在这个副本里直面了死亡的恐惧。你太害怕,继而选择以狼人的方式获胜离开。没有人不怕死。所以,其实没有人会责怪你。我不会,小易哥也不会。”   “我……我不是……是这游戏它……”许若凡突然意识到什么,马上住了嘴。   ——明天那段话说得太诚恳了,简直带有感同身受的意味,她差点就要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把自己的万般无奈说出口。   然而一旦那样,她就认狼了。   反应过来后,许若凡马上噤了声,捂住嘴就掉下来一滴眼泪。   现在的她确实十分内疚。可是她并不想输。因为她是真的怕了。   她遇到的NPC也是茉莉,直到刚才都还在被追杀。   幸好她拖到了8点,才得以从幻境离开,可是关于这迷宫如何破解,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她今天被票出去,她知道自己就彻底完了。   刚才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其中怕的成分居少,其实主要是因为她快被内疚压垮。   深深吸一口气,许若凡劝诫自己,要怪只能怪这个游戏设计者。是它设计了这种极端情况,逼得人不得不面临心里最阴暗的那面。   许若凡自问自己不会无端害人、甚至愿意为队友做出一定牺牲。可当牺牲代价的是自己的性命时,她也不得不权衡了。   她抽到的是狼人牌,她只是按游戏规则在赢。她其实可以坦荡的。   努力安抚了自己的良心后,许若凡语调平静地开口:“抱歉。晚上8点以前,我一直在被NPC追杀。我现在受伤的情况也很严重。我很怕,所以刚才声音一直在抖,有点语无伦次。   “我想表达的是,2号特殊,你有天选预言家的牌子,不知道你为什么加入我们新手阵营,是不是你在做什么特殊任务。但系统说了,天选预言家好像有额外的奖励。所以也许你不在乎一个副本的输赢,你可能始终有办法活着离开。因此当你喜欢的段易是狼人的时候,虽然作为女巫,你也愿意帮他。   “我无权指责你身为女巫却不尊重自己游戏底牌的行为,毕竟这是生死游戏,你不想让喜欢的人死去,无可厚非。但我们也得为自己拼。   “最后,你们也知道,我一直很喜欢狼人杀这个游戏,我愿意享受游戏本身的过程,不想聊这些很场外的东西。可现在我也没有办法。”   过来一会儿,明天浅浅蹙眉,开口道:“你说的这场外逻辑适用于所有人。我为了保段易,选择欺骗。你为了保你自己,同样也可以选择欺骗。每个人都想要活,所以我们最终要分析的还是在狼人杀对局中的行为。   “昨天小易哥让逆序发言,11号最先发言,他说他是民不认出;10那里,本质上他也认了个民,只是泼了一下小易哥的脏水,盘4号是真预,小易哥才是石像鬼。可你呢?   “到9号许若凡你那里的时候,其实如果你去盘康含音是狼、或者段易是狼,反而没有太大毛病。可你的原话是什么?   “你说8、11是公共狼坑,你想从他们中选一个出。昨晚发言的时候,你作为石像鬼,只有过两轮查验。8和11中谁是民,你也不知道。所以你说话,就是为了诈出猎人身份,然后白天最好选一个民推出去。”   停顿了一会儿,明天总结道:“9号昨晚的发言,足够暴露她想屠民的意图。她才是最后一匹狼,并且是石像鬼。   “1号邬君兰是会玩的。如果她还在,昨晚查验的应该是9号。9号一定会是她的查杀。只可惜她暂时没出现。”   到这里,明天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坐在白色的方格内,略抬起下巴看向那无垠的夜色。   无月无星的夜空,是彻底的黑色。只有平板朦胧的微光照亮他修长的侧影。而这片微光之中,可以看见他的眼眸非常黑,似乎更深邃过了这片夜空。   久久没等到回音后,他道:“我只再解释一遍。好人们自行判断。第一天,1号是真预言家,听完她发言,我就认下了她,所以我警上跳预,是想帮她挡刀。   “4号不确定我跳出来是帮1号挡刀,在她视角里,我可能是狼。所以她跳了预言家,想帮邬君兰。她俩之间发生的事,邬君兰在昨晚解释过了。   “7号小易哥,他是民。他一开始装石像鬼,是为了迷惑狼人。正是因为他给5号狼发到了金水,9、10这双狼才都放手了。   “由于狼人刀了康含音、污7号身份,他昨天才不得不声称自己是真预。当然,他这么做还一个好处,他可以和真预互穿衣服,免得好人被狼屠民。他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好人玩。   “昨天他要求逆序发言,也是有道理的,果然,场上局势更明朗了。如果1号、8号还在,今天出完9号,我们好人直接就赢了。是他俩没有来,才造成好人现在再陷入僵局。”   ·   另一边,段易在【左十七】看见浓雾消失、道路重新相连的时候,是9点10分。当他慢慢再把迷宫走了一遍,时间已到9点半了。   如此一来,狼人杀的讨论,他已经错过了一大半。   可这就是系统设下的难题或者说陷阱之一,段易也没有办法,迷宫异常就在8点与10点之间,他必须利用这个时间做充分调查。   幸好狼人杀那边有明天。   段易毫不怀疑明天能carry全场。就算有什么万一,他、明天、邬君兰三人可以绑票,查丛飞那边大概率也会跟着自己走。好人赢,是没有问题的。   但段易也没料到的是,邬君兰和查丛飞没有回来。   因此当他9点半回到公共频道的时候,正好听见高韵说:“我昨天怀疑10号,因为我很了解他当狼的玩法。听完发言,我认定他是铁狼了。他去使劲踩了这7号,我昨天就帮7号说话了。可我现在有点怀疑了。10和7很可能狼踩狼。   “我现在真的不敢信7号了。他在警上那发言,一直在盘1号是好人,10号说他捞7号,我狠狠驳斥了10号。我当时给出的理由,是7号盘1号是好人的逻辑没有毛病,而且他给了我金水。但现在想想……如果7号不是真预言家,而如果他也不是在捞1号,那他就是在博取1号的好感,让1号以为,他只是挡刀的……   “而且再想想,女巫从来没有救过人。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就是出于刚才9号盘的场外逻辑,在帮7号这个狼人玩呢?   “我不管了。我先投票了。我发现点异常,我想在10点前再去探索一下迷宫。”   刚听见这发言的时候,段易是迷惑的。   他询问了几句,后来通过明天的解释,才知道查丛飞和邬君兰居然都没回来。   猎人是11号,而两民如果死亡,游戏早该结束。所以高韵怀疑到了段易身上。   段易刚想开口,还来得及解释,只听11号白立辉忽然道:“行了,投票吧。我也已经投了。不好意思段易,我投给了你。”   段易心说不应该啊。6号那边的情况,段易不了解她,暂且不谈。   但白立辉逻辑在线,一直也跟自己的关系不错。他应该相信自己的。   不过没等段易问出口,很快白立辉主动开口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我相信许若凡的为人,如果她不是因为实在解不出迷宫,她也不会这么做。她是在拼尽最后力气一搏。如果我们今晚把她投进‘囚牢’,她可能明天就会死。所以……即便她是狼人,我想送她赢。我们……   “我们几个……我们再想办法,看能不能再一搏吧。   “还有明天……也对你说声抱歉。你有想保护的人,我也有。”   ·   如此一来,明天、段易,两票投9号许若凡。   6号高韵、11号白立辉、9号许若凡都投了段易。   2.5票对3票。段易知道今天入囚牢的会是自己。   段易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明天仿佛察觉到了,立刻道:“小易哥,我私聊你。”   不及段易回答,明天已经退出公共频道,单独拨给了段易。   距离10点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段易看了一眼时间,联通与明天单独谈话的频道。   耳机频道一接入,段易立刻听到明天道:“你不用担心。我这边有可以和队友通话的工具,我们可以通过平板谈话,不必通过耳机,并且那不受囚牢限制。进囚牢后,你只是不能联系其他人了。但你联系我就可以了。”   段易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说:“嗯,好。不知道狼人胜利后,副本会给好人多少时间……但我差不多已经找到了关键点。”   明天问:“迷宫是不是可以移动?”   “啧,果然通关大佬。”听出明天的语气挺沉重的,段易调侃了他一句,试着让他放松一下,而后才把自己的发现讲了一遍。   顿了顿,明天道:“嗯,倒是跟我预计得一样,所以这迷宫是个——”   段易接过他的话:“立方体。迷宫是个立方体。8点一到,折叠的立方体,打开了。而那歌谣里‘扭曲’一次的含义,应该是指我们可以通过扭曲时间和空间,来改变整个世界。”   破解迷宫秘密的最后一步,就近在眼前了,段易也试图用非常轻松的语调说出这句话。   可当他把这话说出来,心脏反而重重一沉。   首先,他马上会进囚牢。狼人赢了,好人输了。他不清楚系统留给他们好人的通关时限会有多长。   其次,他原本是抱着激动喜悦的心情回来的,他想给所有人分享一个好消息——他差不多找到了破解迷宫的诀窍。   可是现在他发现,也许很多人已经死了,比如邬君兰、比如查丛飞。这个消息,他现在除了明天,简直无人可以分享。   ! 第97章 迷宫21   段易右手端着平板, 左手抬起来,用拇指与食指捏了一把鼻梁。   然后他听见明天道:“看来我们只是遇到的NPC不同,但迷宫的本质是一样的。那个直角我今天也看到了。它本身就可以看做是立方体的暗示。球体的展开情况要多出许多可能性, 会复杂很多。但从你标记的位置、找到的截断来看,迷宫就是立方体不错。那么明面上NPC所站的位置,就是立方体每一面的边缘。   “我认可你的看法。既然我们无法通过在剧情里影响NPC的某些行为,来改变剧情的走向。那么我们或许可以通过扭曲空间和时间轴,来彻底改变他们的世界。   “通关的时间, 差不多是在晚上的8点到9点10分之间。我们得提前想到这个办法,再利用这段时间改变迷宫里的路程。”   明天说出来的一切, 其实也就是段易心里想的一切。   段易知道, 他自己那边估计也探查到了差不多的信息。只不过晚上8点一到, 两个人分头行动,一个人探索迷宫,一个人去到公共频道参与讨论。   只不过事情的走向超过了两个人的最初设想。   段易没有立刻回应,明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道:“我们可以出去的。别担心。”   “嗯。我知道。我马上就可以展开探索。迷宫的剧情已经恢复了, 现在也可以被触发。我尽快把没看完的剧情看完,应该能想出办法。”段易再度试图然给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一些, “我来说说我的看法,你这通过关的天选预言家帮我看看对不对。   “在《游园惊梦》、《捉迷藏》、又或者《开膛手杰克》里, 如果好人没通关, 他们多半会被困在囚牢里,一个接一个地被周振安掐死、被茉莉砍死、被附身在旅馆老板娘身上的妮可射杀。但只要在被他们杀之前找到通关方式, 好人就还有机会活着离开。   “何况咱们这个副本特殊。囚牢是通讯方式这一虚拟概念。我们好人没通关,多半也只是困在迷宫里,可我至今没遇到能冲进迷宫里砍我的NPC。现在无非也才过去三天。只要系统能让我们活到明晚9点10分, 我们还有机会出去。”   耳机里传来明天一声浅浅的笑意。他说:“嗯,小易哥说的都对。我们今晚熬一晚,再加上一整个白天,应该没问题。”   “是。”段易笑了笑,“再说,10点还没到。没准……没准君兰和茶茶会回来。一切都没尘埃落定。好人不一定输。”   此刻时间已至9点45分。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明天没有立刻接过段易的话,而是暂时沉默了下来。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两个人多半已经出事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三匹狼已出局,还在场的石像鬼已经拥有了刀人功能。   如果石像鬼刀了人,明天会知道,并且一定会选择用解药救人。因为他既得保平民,也想听预言家的查验。所以1号和11号之中,无论谁被刀,明天都会救。   可他一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而9号石像鬼明显想赢,她不可能不刀人。她对好人用了禁锢技能,系统却没有传来广播,这只能意味着她刀的是个死人。   ——她选择刀了某人,但那人已经死了,所以系统没有宣布他进囚牢的消息。   所以现在能够肯定的是,邬君兰和查丛飞,有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存活的几率也不大。   但明天终究也什么都没说,他用手指捏了捏耳机,对段易道:“好,我陪你等。你是想在这里等,还是……去公共频道?”   对于这个问题,段易也陷入了片刻沉默。   明天反应过来什么,问:“关于许若凡和白立辉——”   “其实彭程最开始的选择,也跟他们俩一样。”段易轻呼一口气,再道,“这游戏会把人逼到极端。涉及到死亡,他们的选择无可厚非。他们只是想要活而已。而想要活这件事本身……又何错之有?我只是——”   只是自己在为大家做了那么多事的情况下,好像最终还是没能得到大家彻底的信任,段易的心情不能说是不失落。   苦笑了一下,他的声音恢复如常,其后甚至带了几分洒脱和豪气说:“没事儿。他们不让我带他们赢,那是他们的损失。我犯不着为他们影响心情。话说回来,小天——”   明天立刻道:“嗯?”   “也没什么。”段易笑了笑,感慨般说了句,“这时候你还站在我这边,谢谢。”   “小易哥,我刷过无数副本,遇到过无数人。只有你是最坚守本心的那个。所以我会一直站在你那边。无论如何……”明天停顿了一下,沉声道,“你都会一直走下去,直到离开这里。你会回到正常的生活的。”   时间走到9点50分。   段易与明天回到公共频道。   首先开口的是段易,他寻问的是邬君兰和查丛飞是否回来了。   然而始终无人回应。   再过了一会儿,10点那一刻终究是到了。   邬君兰和查丛飞没回来,6号高韵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公共频道里除了段易和明天,只有许若凡和白立辉还在。   频道里一度很安静,时不时只是传来几声抽泣,应该是许若凡控制不住哭了。   10点整。系统广播响起来。   “请7号玩家进入囚牢。你有10分钟的时间做最后的陈述。”   段易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声音带着沙哑,他将自己的发现逐条讲了一遍,再道:“本来还有更充裕的时间探索和挖掘各条剧情的。找到剧情的关键转折点,重组迷宫,我们就可以通关。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好人能不能等到明晚8点迷宫可以被移动的那段时间。祝好运吧。利用‘遗言’时间说这些,我也仁至义尽,不欠你们。以后也许不会再遇到。再见了。”   “遗言”发表完毕,段易离开公共频道。   等到10点10分,他平板上调配耳机频道的页面直接消失,无法再被打开。这意味着他与其他玩家的通讯已被切断。   而在这个时候,他从耳机里听到了系统广播。“平民全部进入囚牢,系统宣布狼人杀对局结束,狼人取得胜利。12个玩家都是‘迷路的人’,但迷宫为其中的狼人指明了离开的方向,感谢你们帮助它对抗好人阵营。”   “狼人阵营一共有四名玩家,存活两名。存活的5号、9号两名玩家,请在平板的指引下离开这里。一个小时后会有巴士来接你们。   “好人阵营还存活的玩家有2号、7号、11号。祝你们接下来好运。”   广播结束,段易就什么都听不到了。现在他这副耳机已经跟摆设无异。   但很快他的平板上弹出了一个耳朵状的标志。   点开这个耳朵,段易立刻听到了明天的声音。   段易的心情实在轻松不起来,但他不想加重两个人的心理负担,只是勉强一笑,问道:“这回是公放了?”   明天点点头,问:“是。还听得清楚吗?”   “嗯,挺清楚的。”段易道。   “那就好。”明天道,“小易哥,别担心。按常理来说,好像副本给到我们的通关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因为一个小时巴士会开走,就算我们离开迷宫也无济于事。在迷宫里我们好歹有水和吃的,出去后反而什么都没有了。但我有……”   段易问他:“你不会能召唤巴士吧?”   明天点头:“没法召唤巴士,但我口袋里有个小摩托车。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先抓紧时间探索,通关离开迷宫后,我能想办法带你找回度假区。   “先说回现在吧。进入幻境以后,我这通话的工具恐怕还是用不了。不过其余时刻我们都可以保持沟通。这工具唯一的缺点就是你不能主动联系我。但别担心,一旦我从剧情里出来,就立刻联系你。”   “行。”段易往浴室所在的那格走去。“我现在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休息半个小时,再去继续走剧情。你也休息一会儿。保存好体力才好办事。”   暂时把平板放在地上,段易去浴室冲了个澡,也是为了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在与明天通话的时候,他尽力忍住了。   但这会儿一个人在淋浴间冲澡,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涌上来,也让他一时有些控制不住。   从淋浴间出来的时候,段易眼眶都有些泛红。   他没有立刻去到平板那边和明天通话,而是就地坐下来,随后按捺不住地连抽了好几根烟。   火星明明灭灭,将烟头举起来的时候,透过它,段易看向漆黑的夜空。   他忽然就想起了上个副本快结束时、大家围聚在小河边的时候。   那时候远处树林的火焰刚熄,河边的篝火却已点亮。   星辉铺在天空,倒映成水底闪着光亮的银色水草,像是银河流到了人间。   段易被明天从抱着坐在河边,在他的耳畔,匡次匡次的声音是白立辉在洗碗,嬉笑怒骂掺杂着娇憨的叽叽喳喳声,是四个姑娘围在一起打趣。查丛飞跟她们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得憋出了一脸通红。   最后还有搞笑担当彭程,他一边喊着“漂亮妹妹”,一边一脚踩进了河里……   那个时候的大家一路帮扶、配合默契,愿意互相奉献,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转转不过数日,如今大部分人已经死在了迷宫里。而活着的人里面,该分道扬镳的,也终究分道扬镳。   大概就如这沉寂的夜色,与那不知下落的星河一样,人与人之间,聚和散都终有时限。   只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走下去。   段易发誓,他一定要走下去。   他经历过背叛,但也经历过绝对的信任。   信任他的队友,就算是和他有过命交情的亲人了。   他踏着亲人的尸骸与鲜血在往前走,势必就要带着他们未达成的心愿前行。   他会活下去,他也会一直一直走下去。   他走下去,不为离开,而是为了走到游戏的终点,找到制定这一切规则的人。   游戏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囚牢,把所有人的心智都折磨得变了样。   段易发誓,他要为逝去的亲人报仇,要为系统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报仇,他还要为明天报仇,因为他实在因为这游戏受了太多太多折磨。   抽完烟,段易利落地起身向前。   丢掉所有的失意与颓丧,他折返之后,快速捡起平板,语气坚韧地道:“小天,我准备好了。咱们开始想办法通关。” 第98章 迷宫22   放眼整个迷宫, 站在明面上的、能被玩家触发剧情的小伍一共有八个。段易已经跟其中的七个对过了话,只不过其中有一段剧情他没有走完、就被强制带回了迷宫。   现在只有一个小伍没有被段易触发过剧情。她就站在【左二十四】那格。   这个小伍年纪很小,穿着破烂, 像是在街上乞讨。段易第一次遇到她后,给她的备注是“乞丐小伍”。   “你叫小伍对吗?你几岁了?”走到小伍跟前,段易这么问。   小伍道:“我六岁啦!我讨了很久的饭,可没人肯给我钱。我、我抢地盘也抢不过他们。你能不能帮帮我呀?”   段易点头,痛快回答:“好。我来帮你。”   入幻境, 段易来到了一个小巷。   小巷两边全是破破烂烂的房屋,可见里面住的都是穷人。青石板铺成的道路非常脏, 并且到处堆放着杂物, 人要非常勉强才能通过。   小伍在这里乞讨, 显然是讨不到钱的。这里离热闹的街巷很远,且住的都是比她好不到哪儿去的穷人。   顶着一张花脸猫般的脸,小伍拉着段易跑到巷子口,手指了远处的一座小桥道:“通过那座桥,可以去河对岸的集市。那里热闹, 很容易讨到钱。可我要是过去讨钱,就是抢其他叫花子的生意。他们会打我。你愿意帮我吗?”   段易答应了小伍。   那桥上的绝佳讨饭地盘被几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占领了。但从小就爱打架的、被封为街头小霸王的段易, 对于恐吓小男孩这种事,是非常驾轻就熟的。   摆出“我才是这条街的老大”的架势, 段易走上前, 张口就是让他们把位置让出来。   毛头小子哪里肯让,抄起家伙就朝段易冲了过去。   为了钱、为了活下去, 毛头小子很敢拼命。所以段易这架打得颇有些不容易,并且闹出了大动静,惹来一大堆围观群众。   中途冷不防他鼻梁被揍了一拳, 鼻血登时流了下来。   小伍吓到了,赶紧跑出来,是想拉着他逃跑。   小伍跑得很急,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正是想走过来瞧瞧发生了什么的楚青。   “诶阿青,你没事儿吧?”问这话的是周振安。   上前看了看楚青,发现她无恙,周振安温柔地责备她。“告诉你不要凑这种热闹。混混们打架,你来看什么?没伤到吧?”   楚青摇摇头,看向了坐在地上哭的小伍。   蹲下来,楚青揉揉她的头,对周振安道:“你也是的,这么个小孩子能撞到我什么?人家反倒跌坐在地了。”   重新看向小伍,楚青再轻柔地问:“你这是想去哪里?”   小伍把事情地原委讲了出来。“所以他是为了帮我才这样的。我得让他别打了!”   楚青给了小伍一些钱。“那些混混要的无非是钱,你把这些钱给他们,然后来找我吧。”   眼见着小伍拿着钱远去,周振安问楚青。“阿青,你这是想——”   楚青道:“一个小女孩,怎么跟那么多男孩儿争地盘?既然我见到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这世道乱,能帮就帮吧。”   不远处,段易一边打架,一边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原来最先想要收留小伍的,其实是楚青。   片刻后,那些混混收到了小伍给过来的钱。他们个个鼻青脸肿、从段易身上讨不到任何便宜,拿了钱后也就见好就收,没再继续动手。   段易其实不太懂这个时代的规矩,效仿江湖人士朝混混们随意比了个抱拳的姿势,也就跟着小伍去找楚青了。   也是这个时候段易才意识到,原来是因为自己帮小伍打架,她追出来帮自己,这才遇到了楚青和周振安,有了后来拜师的契机。   换做之前,段易会认为,他应该重新选择一次。   ——他不再替小伍打架,这样她就不会遇见周振安夫妇了。   可是通过这段时间的探索,段易已经知道这或许正是这命运迷宫的陷阱。   他就算这次阻止了小伍遇见周振安夫妇,但命运的手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或早或晚,小伍都会进如梦园。   这样一来,玩家们可能会陷入迷失的状态。   他们会不停地触发不同的剧情,尝试着做一次又一次的改变,以此改变NPC的人生和结局。但最后他们不但什么都改变不了,很可能自己的神智都受到影响,继而陷入疯狂的境地。   于是,最终段易什么都没做,只是目送周振安和楚青带着小伍离开。   阳光下,街市上。这对夫妇一人牵着一只小伍的手,看上去温馨和谐。   此刻看着这样一幅画面,没人会预料到他们三人会走向那样惨烈的结局。   段易感慨般用指尖勾了一下鼻子,正想离开,忽然回忆起某个画面。   ——就在刚才……刚才他走过来看楚青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眉目一凛,段易立刻朝那夫妇跑去,快接近他们的时候,他唤了一声:“楚青!”   听到这声呼唤,楚青驻足,回首。   她穿着旗袍,一身瓷白般的肌肤,腰身被旗袍得恰到好处,俨然是个绝色佳人。   周围无数人朝她投去赞叹的目光。   但段易只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白玉。   白玉垂下来,正好停在旗袍的一颗盘扣上。   盯了它许久,段易问楚青:“这是……昆仑玉?”   楚青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是,它是昆仑玉,你认识它?”   段易立刻问:“是。冒昧问一下,它是哪儿来的,你想拿它做什么呢?”   “一个高人给的而已,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楚青面露几分难色,最终却也没多说什么,很快被周振安催促着离开了。   段易有意想追过去打探,但迷宫没给他这个时间,他很快离开幻境回到了格子中。   【左二十四】的剧情片段结束,段易前方的【左二十五】出现了隐藏小伍。   跟这个小伍对话后,段易进入的剧情很简单——他陪小伍找周振安讨要相机。   周振安答应了她,拍拍她的头离去。   小伍喜笑颜开地望着师父的背影,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这段剧情再走完,段易回到迷宫。   到现在,除了最后傀儡的那一段,段易差不多已把所有的剧情都看完了。   6岁的小伍在街上遇到周振安与楚青,被带回如梦园。拜师后的某一年,她从周振安那里讨要到了一个相机。   15岁的小伍帮师父师娘的戏卖票,邀请段易入园观赏。其后她偷偷躲在窗帘后看师父,羡慕站在他旁边的师娘。   16岁、或者17岁的她穿着戏服上台,被嘲笑后找师父谈心,继而确定自己爱慕他。   再后来,小伍穿着洋装跟一个少爷去饭店,害怕被欺负,她请段易帮忙,然后捡到一个傀儡娃娃,娃娃胸口有昆仑玉。   抱着这娃娃,小伍透过窗户看着夜色中的寂寂戏台,幻想起自己站在师父身边陪他唱戏的模样。   从捡到傀儡开始,小伍似乎就开始陷入偏执了。   再后来,她遇到了卖哑药的老妇人,并在段易完全无法参与进来的时间段,跟老妇人订购了哑药,甚至她参与了制药过程。   药花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制好,她把药下到了碧螺春里,亲手端给师娘喝了下去。   在这之后,段易再见到她,就是她在异地他乡被傀儡娃娃杀掉的画面了。   让小伍写了封信,傀儡杀了她,再把自己装进箱子里,等着被提前雇佣好的小厮过来,带着她乘船前往如梦园。   小伍的这一生到此结束。   目前为止,段易还没有看完的剧情,就剩【上二十四】这格,以及它能引出来的部分了。   这一方格上躺着傀儡娃娃。   它的模样与之前没有变化,依然心口沾血、面带邪气。   跟它对话后,通过附身的方式,段易再度进入这段剧情。   跟上回一样,透过傀儡娃娃的眼睛,段易看着明天杀掉了自己,其后是玩家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来……   一切都与他上次经历的一模一样。   最后,傀儡在被周振安托着在戏台上跳舞时,段易隔着落地窗与过去的自己四目相对。   ·   上一次剧情走到这里的时候,段易离开了幻境。   但这一次时间还宽裕,他继续走了下去。   周振安抱着傀儡唱了许久的歌,随后带着她回屋休息。   从戏台绕到洋楼大门,入正厅,周振安再带着她上楼。   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段易附在娃娃身上,注意到周围玩家的表情或严肃或恐惧。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邹平的表情严肃里还透着镇定。   ——这人之前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很怕傀儡,果然都是装的?   片刻后,段易跟着周振安上到了三楼。   附在娃娃身上,段易转过头,看向过去的自己和明天,眨了下眼睛。   然后他听见过去的自己问了句:“你们这么早就演上了?”   心中对从前的自己生出几分鄙视和嫌弃,段易跟着娃娃进了周振安的卧室。   周振安好像不喜欢点电灯。他只点了一盏煤油灯。   灯火如豆中,周振安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   打开来,段易看见那信上写的竟是:“这次送来的战俘怎么样?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一批。”   战俘?   看见这两个字的时候,段易的心不由狠狠一跳。   ——所以,那些被周振安杀的人,他们真正的身份是俘虏?   谁把俘虏送给他随便杀的?   那只能是他那脑残粉的军官了。   - 第99章 迷宫23   幽暗质朴的房间里, 灯火蓦然增大,再转入沉寂,片刻后掉出几许灰烬。   这是周振安把这封信烧成了灰。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段易没能再看见。因为他回到了迷宫。   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封信的内容,段易忽然微妙地抓住了什么。   之前他以为问题一定出在傀儡身上,它蛊惑了小伍、蛊惑了周振安、以及这园子里其余师兄弟,甚至包括喜欢周振安唱戏的那个军官。   不然这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些人的作为都超乎了常理。   但现在这封信有些让段易动摇了这个念头。   军官要解决战俘,所以对于那些人, 可能是他横竖都会要杀的。   正好周振安需要人复活楚青,军官干脆把这些送给他杀。   那些人对于军官来说, 已经跟死人无异。是自己和手下枪决他们, 还是把他们交给周振安, 这二者对于军官来说区别不大。   所以单纯从帮助周振安杀人这件事,并不能轻易把军官定义为“病态”。   包括那几个师兄弟也一样,因为他们联合起来帮助师父算计小伍的事,段易先前灵光一闪,怀疑他们是不是也受了傀儡的影响, 所以行事有些偏执。   但现在他发现,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他们的师父周振安有军官的帮助, 很可能用武力胁迫他们对付小伍。   不按师父的指令办事,周振安可能直接用枪毙了他们, 所以他们不得不配合师父的计划。   从那《兔子童谣》来看, 唯一没有动手的是第十个徒弟。那么很有可能写下童谣警示小伍的,就是这个十徒弟。他或许喜欢小伍, 所以尽管也受到了性命威胁,他还是想把暗示小伍别回来的消息递出去。   这也侧面印证了一件事——傀儡或许并不是真的会让所有人神智失常。   那么,如果这些人的做法都跟傀儡没有关系, 而居然真的都是合理的,那么这故事唯一精神有问题的,或许只有周振安和小伍。   周振安出问题,可能是被楚青之死刺激的。   可小伍呢?小伍走向黑暗结局,跟傀儡到底有没有关系?   傀儡名曰“摄梦”,这两个字是不是暗示着什么?   心里滑过这样的念头,段易看向了自己的正前方。   胸口带血的傀儡消失在了【上二十四】,然后它出现在了【上二十五】这一格。   这一回它是站着的,且胸口还挂着昆仑玉。   段易走上前跟它搭了话,它转过头一笑,段易便再入了幻境。   这一次段易进入幻境,仍是附身在傀儡娃娃身上的。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在那片树林中。   眼前的一切都十分熟悉。   但段易又一次转化了视角。   伴随着娃娃静静躺在地上,他看着周振安上前掐死邹平,看着楚青从棺材里爬出来,再反过来杀了周振安。   最后是楚青带着满身的腐肉追向明天和段易。   段易甚至听见了自己质问明天的声音:“除了这条线索,你还藏了哪些?为什么刻意误导我们?”   那一瞬,段易感觉脸湿了,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哭了。紧接着他发现不是自己在哭,是傀儡在哭。此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附身在傀儡身上的缘故,段易似乎感同身受,能够真切地感到那种悲伤。   玩家们纷纷逃离如梦园。   那扇大铁门开了又关,最后剩楚青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荒凉的园林游荡。   没了丈夫,没了徒弟,没了玩家……天地间就剩她一个。   甚至她没了灵魂,游走在这园子里的,只剩一具空荡荡的驱壳。   走着走着,她的腿被枯木一绊,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腿立马摔碎了,无数蛆虫爬了出来。但在下一刻,以段易非常熟悉的方式,它们重新聚拢在了一起,重新组成了楚青的腿。   然后她艰难地站起来,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就在这时候,段易能感觉到傀儡哭得更厉害了。   她的整张脸都几乎因泪水湿透。   随后颇为离奇的事情就发生了,傀儡站了起来。她先是走到邹平身前,取走了他身上的昆仑玉。紧接着她一步步走到了楚青面前,抱住了她的身体。   傀儡的个头不高,只抱到了楚青的腰部。将头埋在楚青的腹部,她脸上流着泪,手臂不断地收紧,让这个拥抱变得越来越亲密。   附着在木头娃娃身上,然后随着她去拥抱一具挂满蛆虫的腐尸,段易的内心是拒绝的。不过他此刻也没办法在意这么多。因为他能真切感受到娃娃的心情——她拥抱住楚青,就好像拥抱住了久别重逢的故人。   或者更准确的说……她好像是在拥抱她自己。   如走马灯一般,段易脑中忽然闪现了许多画面。   楚青与周振安如墙头马上一般的初见;两人月下灯前互诉衷肠表露心迹;两人效仿现在时髦的年轻人那样去约会;他们结婚、住进如梦园……   到后来更多的画面,是他们俩在一起的模样。   一个仿佛真是那柳梦梅,一个则是那杜丽娘,他们天生一对。   看着这一幕幕美好梦幻的场景,等段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脸上一直面带微笑。就好像、好像……他变成了楚青一样。   被这感觉恶寒了一下,段易立刻清醒过来。   然后他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一开始他以为傀儡娃娃能把人的心愿和阴暗面放大,然后蛊惑人迈向不可挽回的那一步。比如小伍喜欢师父,傀儡利用她的心理,让她一步步走到害死师娘那一步。   可段易现在发现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他又不可能对周振安有意思,怎么也会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就是楚青的感觉呢?   除非……   除非这傀儡就是楚青,它本身就带着楚青的记忆。   所以,自己附身在它身上的时候,小伍抱着它的时候,并不是被它蛊惑了,而只是看到了它的记忆。   傀儡拥有的记忆,就是楚青对周振安的记忆,饱含着她对深爱之人的感情。   可这一切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我听说你能改变一切。那你帮帮我,好不好?有人对我说,我的痛苦与怨念形成了一座迷宫,我被困住了,你也被困住了。如果你能助我解脱,你也能得到解脱。”   明明没有任何人说话,但这温柔的女声仿佛就响在段易的耳畔。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就好像他和某个人的灵魂共同住进了傀儡中,然后他们能通过一种奇怪的方式交流。   而这段话显然非常关键,因为它给玩家指明了通关思路——帮她解脱。   段易试探着用意念问了句:“你是楚青吗?”   然后他听到了楚青的回答:“是。我是楚青。”   “我要怎么帮你解脱?”段易问。   出乎意料的是,他听见楚青说:“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这不死不活的腐烂肉体,杀了我这痛苦不堪的灵魂!”   “你的肉体……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段易问,“可你的灵魂到底……”   “它就在这傀儡娃娃身上。”楚青的声音痛苦不已,“我自尽后,灵魂就来到了它身上。”   ·   遥想当年,楚青只有十三岁。她母亲带她算了一命。   算命的看完她的命数,连连叹气,说她命中有一大劫,会早早离世。   楚青母亲心里着急,多年来四处托人化解此事。但所有高人她都找遍了,每个人算过楚青的命数后,都只留给她母亲一声叹息。   后来她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样东西,一样叫摄梦傀儡,一样叫昆仑玉。   楚青要日夜与摄梦傀儡相处,跟她待满十年,她就会拥有楚青的全部记忆,并与楚青的灵魂完全相契合。   这样一来,一旦有朝一日楚青死了,她的灵魂会立刻被摄梦傀儡识别、封锁,这样一来,她不会去往阴曹地府,也不会沦为荒郊野鬼。   至于昆仑玉,则是和摄梦傀儡配合使用的。   如果楚青的肉身死亡,昆仑玉能通过吸收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之人的血肉灵气,来让她的肉身重新鲜活过来。   然而光有昆仑玉,不足以使她真正复活,需由懂得此道的人将摄梦傀儡中被锁住的楚青灵魂引入肉身,楚青才能真正意义上得以复活。   昆仑玉赐给她重新跳动的心脏与鲜活的血肉,摄梦傀儡将往昔记忆构建出一场梦境,楚青在这两样东西的共同作用下醒过来的时候,就会和睡了一觉、做了一场梦一样。   不想让母亲伤心,楚青一开始只得顺她的心意。   如此,哪怕是嫁给周振安之后,她也日日抱着傀儡。整十年后,傀儡也得以承载了所有她关于周振安的记忆与爱恋。   后来楚青母亲去世,她不想再伪装,就把昆仑玉戴在娃娃身上,再将它们一起扔掉了。   她并不想让周振安知道这件事,也并不想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   但谁也没想到,阴差阳错地,那傀儡竟回到了小伍手里。   ·   讲述完这段故事,楚青再对段易道:“应该是从捡到傀儡开始,小伍常常躲着我。所以我都不知道她捡到了这傀儡。要不然我不会这一切发生……因为我记得我母亲说过,不要让傀儡离我太远,否则那术法就没用了。如果我死的时候,小伍和傀儡不在我身边,我是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   “此外,我也不知道周振安是从哪里得到的写有昆仑玉作用的残卷。可那残卷并没有说明昆仑玉复活的仅仅是肉体而已。没有灵魂的肉体……最终只能成为一具不死不活的腐尸。想来,也许那残卷是带过来的。怪我,没有把它一起给扔了。”   长长叹了一口气,楚青道:“我不会后悔借傀儡的手杀了小伍。她抱着娃娃,感受到了娃娃身上藏着的关于我的记忆梦境,因此看到了我与周振安相知相爱的过程。虽然那梦境太美,但她不该以为,杀了我,她就能成为那梦境的真正主人,她更不该以为,那梦境能变成她的现实。   “我……我在傀儡身上复活这件事,实在超出了我的意料。我更没想到,周振安会因为我的死而发疯。从小伍那里听说了他的消息后,我就想着,等杀了小伍替自己报仇后,哪怕以这傀儡的形态……我就回去陪着周振安也好。他多少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多少能得到宽慰,那么也许他会慢慢好起来的。但不料……不料他杀了这么多人。他将这整个如梦园都变做了坟场。”   “陌生人——”楚青对段易道,“我活得太痛苦。你得杀了我,你得拯救我。”   “可我怎么救你?烧了这腐尸、烧了这娃娃就行吗?”段易这么问,是有意想套出更多的消息。   “我不知道……我早就想死了。可人人都不让我死,我才这么痛苦……求求你让我解脱……求求你,改变这一切……” 第100章 迷宫24   有人算到楚青会早逝, 她母亲因此找来了摄梦傀儡和昆仑玉,一者可以锁住她的魂魄;一者可以让她死去的身体能走能动,宛如常人, 只不过缺少灵魂和思考能力。   只要有懂此道的人将这二者相结合,她就能真正复活过来。   可惜阴差阳错之下,这二者到最后居然是分别起作用的。   楚青死后,她的灵魂的确锁在了傀儡上,可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囚禁;而她的肉体则因为昆仑玉成了一座不死不活的腐尸, 在不见天日的地底挣扎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楚青通过傀儡娃娃的意识传递,暗示了通关方式——让她得到解脱。   段易心里想的是, 可怎么才能让她解脱呢?   难道真如她所说, 杀了她就可以吗?   可杀楚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仅得除掉她这具腐尸,还得同时毁灭摄梦傀儡。   如何毁灭摄梦傀儡?它是木头做的,用火烧行不行?   目前段易听到的一切都是楚青的一面之词,又或者即便她没说谎,对于这傀儡的作用, 恐怕她自己也不能完全了解。万一轻易对它动刀动火,引来它致死的攻击怎么搞?   傀儡尚且难对付, 这腐尸就更难了。   这并不是因为腐尸本身攻击力有多强,它并不厉害, 段易能轻松对付它。可是段易也打不死它。在昆仑玉的作用下, 它永远处在不死不活的状态。   如果段易自己对付不了它们,难道去请外援?   可他在每段剧情里所能待的时间都不算长, 如梦园外的世界那么大,山高水远的,他到哪里去找能除掉这两样东西的高人呢?   杀不死它们,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造成楚青悲剧的有很多个关键点,比如她母亲带她去算命,带回摄梦傀儡和昆仑玉。   但这些剧情显然是段易无法参与的。   另外,周振安找到昆仑玉的残卷,发疯杀人这些事,他也无法干预。   那么他的切入点只有小伍那条线。仔细想了想,玩家可以试图改变的地方有两点,第一、阻止小伍捡回昆仑玉和傀儡;第二,阻止小伍下毒。   但关于这两点,段易之前已经做了一些分析和设想,甚至做出了一些尝试。   他的结论是,玩家能参与的剧情内容非常有限,如果真的一次又一次尝试改变NPC的人生,不仅可能会引来不可预计的危险,更可能让自己的心智陷入迷失。   段易已经在这迷宫里待了许久了,跟之前所有副本都不一样,他并没有见到迷宫里出现过能直接能杀死人的东西。   玩家一开始感到害怕,并不是因为他们直面了生死,其实主要是因为之前副本里各类NPC对他们造成了很大心理阴影,比如会砍人的茉莉,杀人不眨眼的妮可。   对于每个玩家来说,迷宫应该是公平的,段易没有遇到直接可以攻击自己的傀儡或者小伍,其他玩家应该也不会遇到类似的危机。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茉莉不会无故砍他们。   所以到这个时候,段易不由怀疑——其他玩家一个个死去,可能并不是迷宫里的NPC导致的,而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触发剧情、试图改变历史、以至于迷失了神智。   段易认为,他们很可能是因为精神恍惚,走出了迷宫格子后,进入了那片浓雾。   要么这种行为导致他们直接违反了规则,被强制登出了游戏;要么他们就是掉到了立方体的另一面,摔死了。   段易自省了一下,觉得自己也差点陷入这种境地。   那会儿他认为自己一手导致了小伍、乃至楚青等无数人的悲剧,还亲眼看到了明天杀死另一个自己。所以那时候他的心情充满了绝望,从迷宫出来后,他一度处在恍惚的情绪中。   好在事后跟明天聊过之后,他快速把理智找了回来。   现在他已经决定不再继续重复尝试,一遍又一遍看这些剧情,免得再度迷失。   从剧情里出来后,他快速拿出自己的笔记本。重新手绘了一下迷宫的展开图,确定了迷宫到目前为止既定的展开形状后,他要做的就是思考怎么通过移动迷宫里的方格,来彻底改变剧情走向,最后达到帮楚青解脱的效果。   这期间段易其实也挺担心明天那边的状况的。   只是他没法主动联系明天,只能被动等待。   他发现自己非常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以至于烦躁地抽了一支烟。   段易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平板亮了,是明天在跟他联系。   “小天?怎么样?没事儿吧?”快速接通后,段易立刻问道。   明天的声音很快传来。“我没事。一切都好。你的剧情都走完了?”   “嗯。走完了。”段易拿出笔往纸上画了几笔,“我现在打算把剧情点标注出来。8个明面上的小伍,8个隐藏的小伍,一共16个剧情点。”   “好。不过在这之前,我问问你——”明天声音一顿,问,“嘴里又叼着烟?”   沉默片刻,段易嘴里蹦出一句挺小声的:“管得这么多……”   明天:“那你现在……嗯?”   怎么着了?   这声“嗯”怎么还带着一点压迫感了?   算了。先谈迷宫。   掐灭烟,段易扶额叹口气。“掐了掐了,说正事儿。”   “嗯,你打算怎么通关?”明天问。   段易忽然有些失笑:“我怎么觉得,你这语气又像是在考我呢?”   明天答:“听听你的看法而已。”   盘腿坐在地上,把笔记本放在大腿上,段易道:“立方体有11种展开方式。展开后咱们这迷宫的每一面都有七个方格。通过移动方格到立方体不同的面上,改变各个面上迷宫的道路,等迷宫重新折叠后,迷宫道路的流通方式就完全变了。   “迷宫上每个明面上的小伍,实际上都在立方体的最边沿,我们可以把这8个小伍叫做剧情点A;而被每个剧情点A触发出来的隐形小伍,则都处在迷宫另一面的边沿,我们把这8个隐形小伍叫做剧情点B。   “8个A和8个B所在的方格有相交线,这条相交线构成的是这个立方体边的一部分。而每个A,都能引出一个隐藏的B,我们把它们记为A1、B1,A2、B2,A3、B3……以此类推。   “现在的情况是,在玩家不干预的情况,迷宫每晚都不会改变,比如A1始终与B1相连,它们分别处在迷宫的两面,且B1的剧情只能由A1引出来。”   略停顿后,段易道:“而我的想法是,现在我们把这七个方格移动、重新组合,然后等9点10分一到,‘啪’,迷宫重新折叠,到时候……如果A1连到了A2身上,那么B1的剧情,会不会直接就不存在了?因为从A1到达它的路,断了。”   听完段易的话,明天道:“嗯。我和你想得一样。只是我还有补充。移动这些方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一次只能移动一个格子,并得随时注意身体不要走到雾里。”   对于明天的说法,段易深以为然。   这不是平时玩平板上的图形组合那样,动动手指就轻松改动地图。   现在他们站在迷宫里,周围都是或许会带给人死亡的浓雾,所以他们想要移动方格,只能按部就班来。   比如段易站在起点,想把【左二】往旁边移动两格,但他没有办法直接做到这一点。   他站在【左一】,最多把【左二】往旁边推出一格后,就够不着它了。毕竟每个方格的边缘有两米长。想要把【左二】继续往旁边推,他得跳到【左二】,把【左一】往同样的方向推出一格后,再跳回【左一】,才能把【左二】推向下一格。   如果需要做很大的改动,那玩家需要提前构想好,并在不同的方格上反复横跳才行。   片刻后,明天继续道:“副本不会无解。可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由此可以倒推,其实我们不必做太过复杂的变动。只要找到关键的、需要重新折叠的剧情点,改变整个立方体上剧情的走向,然后对迷宫地图做出不算大的调整,我们应该就可以通关。”   段易道:“嗯。我分析过了。我这块的关键剧情,就在于小伍捡到傀儡;以及她遇到卖哑药的人、继而下毒的这两处。你那里呢?要不要把你的剧情给我讲一下,我们一起分析?”   明天很快答:“我没事。我差不多已经想好了。等到晚上8点之后试一下就知道能不能成。你那边的两个关键点分别在哪个位置,我和你一起分析——”   段易赶紧打断他。“不用。离迷宫下次打开的时间还早。你让我自己想想。”   明天轻轻笑了。“行。那我只提一点要求。”   段易:“?”   明天:“动脑子的时候别抽烟。”   段易:“…………”   ·   嘴里没了烟,但思考的时候段易确实习惯性地叼点什么,于是他随口咬开笔盖后,就没把笔盖取下来。   其实他小时候就喜欢咬笔头。他咬坏过多少根笔,大概就被他爸暴打过多少次。但有些坏习惯好像根深蒂固了,对段易来说,他也就真的很难改掉。   一边咬笔盖,段易一边把一个个剧情点标注在了迷宫展开图的16个方格上。   其后,在他认为很重要的方格上,他画了几个圈。   这几个重要的方格首先是【左十七】——小伍捡到娃娃。   其次是【上三】——小伍遇见卖哑药的老妇人。   最后是【上十】——小伍取药。   明天刚才补充的那点非常对,如果要大动迷宫地图,那会花费很长的时间。在迷宫只展开一个小时的情况,玩家根本来不及行动。   所以玩家要尽可能做出小的改动。   想要改动小、又想要改出大的效果,无疑,这立方体上有两个面非常关键。   迷宫中,两条方格道路交汇出了两个交点,把这两个交点放在立方体上看,它们就是唯二拥有十字道路的那两面。   如果玩家想改动这两个十字面,那要做的改动是非常大的。   因此,最好是让这两个十字面不做任何移动,转而去更改其他的方格。   立方体一共有六个面。也就是说,将展开后的立方体图形进行移动时,最好不要动这两个面。而应该以它们为基准,去动其他的面。   在这个思路之下,段易再详细审视了一下他圈出来的三个关键剧情。   首先是【左十七】、小伍捡傀儡的这格。   这格位于他画的展开图的最【左】侧,也就是说立方体展开后,这一方格处在迷宫最边缘的地带。如果要移动它,那无疑需要移动的步数是非常多的。   这一面有七个方格,要保证这个迷宫在重新折叠起来后仍然是个立方体,就得把这七个方格一起动,且要将它们全部移动到【上二十四】下方才行,过程中且还得转个90度的大弯,非常不方便。   所以段易把这格暂时排除了。   小伍捡到傀儡的这条线暂时排除,那么接下来段易看的就是哑药那条线了。   【上三】、【上十】这两格正好位于他所画平面展开图的一条平行线上。   而这两格的内容相对来说也是连续的——分别是小伍遇见卖药人、取走哑药。   这两格中间缺少的剧情,仅仅只有【上四】那段——小伍在段易无法参与的时间里、私自与卖药人达成协议。   【上四】这段剧情,不是被明面上的剧情,是【上三】的剧情被触发后才出现的。   也就是说,【上四】属于段易划分的剧情点B那一类。   现在……如果把【上三】和【上十】这两个方格连在一起,会怎么样呢?   【上四】的剧情是不是会彻底消失?   等等。   不、不是简单地将【上三】和【上十】这两格连在一起就行了。   段易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得再进一次剧情,做出一点微小的更改。   不敢轻易杀剧情里的NPC、免得引起其他不可预计的风险,但如果……想办法把NPC困住呢?段易脑筋转得飞快,从兜里拿出一物,正是小伍之前送给他的手表。   那日的剧情里,段易跟着小伍去了天桥下那卖药老妇人住的草棚处。   小伍看着煤炉熬药的时候,段易问过她,距离她上次在茶馆见段易,过了多长时间。   小伍的答案是三天。   三天。手表。当铺……   脑子里把这些元素过了一遍,段易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好的通关方式。   这迷宫里的16个剧情点可以通过立方体不同的折叠方式进行重新组合,所以其实破解迷宫不存在标准答案,而存在多个解题思路。   段易也不确定他找到的是不是最佳方式。   但照他看来,他大概率已经可以通关了。无论如何,他今晚试一试再说。   迷宫里的食物有富余,而离开这里后,明天那里还居然有个摩托车。   所以段易也无需太过担心。如果今天过不了,大不了第二天再试一次。   想出办法后,段易拿出平板,跟明天快速做了个交流。   确认明天那边也想到了办法后,段易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其实就只剩等待了。   稍微休息一会儿,他先等到白天,先去某个关键剧情里做一点微小改动;之后他再等到晚上8点,等折叠后的迷宫打开来后,通过移动格子来改变剧情点的联通方式;最后,只要等到9点10分迷宫重新重叠……他和明天就应该都能出去了。   ·   敲定所有计划,段易暂时回到大床上睡了一会儿。   彻夜熬夜探索让他有些劳累。为防后面还有什么万一,他得保存体力。   如此,睡了一段时间后,时间来到下午4点,段易再度走到【上三】这一格。   这里站着那个脸被冻红、穿着棉袄的小伍。   段易上前正要和她说话,忽然想到什么,眼皮没来由狠狠一跳。   他在脑子里飞速过了一下跟楚青、小伍相关的整个故事,最后想到了那个傀儡娃娃。   他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如果楚青说的关于摄梦傀儡的事情都是真的,它不曾蛊惑小伍、不曾蛊惑周振安、也不曾蛊惑小伍的其余师兄弟,以及那名送了许多战俘来让周振安杀的军官……   那自己看到的那一幕,该怎么解释?   军官送战俘,不算他疯了。因为他本来就要杀战俘。   除了十师弟以外,小伍其余师兄弟都要害她,不是因为他们全都无一例外地恨她入骨。他们只是被师父逼迫了,因为师父有枪。只有十师弟为爱不怕死,所以想告密。   他们这些人物的举动,也确实可以被认为与傀儡无关。   疯掉的人只有周振安和小伍。   周振安被楚青的死刺激,小伍则完全是因为抱着傀儡的时候、被它承载的楚青的记忆所感染……   这些事实,其实与楚青的说辞是吻合的。   摄梦傀儡,它的作用只在于读取记忆、存储记忆,让抱着它的人可以看见它记录的一场场梦境,让人感觉自己化身为其中的主角,亲自经历过一切一般。   段易不由想,如果傀儡的作用只在于此,它不会蛊惑人心,那么自己附身在傀儡身上的时候,也只是真切地把它曾经历过的一切感受了一遍而已。   傀儡的作用,就好比摄像机。   它把见到的一切拍成了电影。   而附身在它身上的时候,段易以楚青的视角感受过她与周振安的相遇相知相爱,也以它的视角,把玩家进入如梦园的场景当做电影一般看了一遍。   可如果……可如果只是这样,那明天杀死他自己的那一幕,难道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第101章 迷宫25   “小易哥, 小易哥?准备进剧情了吗?我这边差不多好了。”明天的声音透过平板响起。   段易心中再有疑惑,也得等离开这里再去问明天。   明天现在要做的事也存在风险,段易不能影响他。   于是段易语气如常道:“我没问题。出发吧。”   向棉袄小伍打了招呼后, 段易进入熟悉的幻境。   这段剧情是小伍让段易去茶馆等她,她有事和他商量。   段易上次就是在去茶馆的路上,被那卖哑药的老妇人缠住的。   这一回段易并没有立刻去茶馆,而是先去了当铺。   在那次陪取完药的小伍回如梦园的剧情里,段易趁机熟悉了平城的地图, 得知当铺并不远,跑两步就到了。   如今跑到当铺位置一看, 那里人并不多, 段易也不求换多少钱, 凑合着直接把表卖掉了。   换完钱,段易跑去了天桥的位置。这里住着大量乞丐和街头混混。段易扫了他们一眼,也不知道在他们中某些人的时间线里,是不是多年前跟自己打过架。   走上前,举起钱, 段易挑眉一笑。“有活干,来不来?”   在金钱力量的驱使下, 段易先命令几个混混去把桥底下老妇人住的地方砸了,尤其是其中能熬药的各种器皿, 以及能毒人的各类药物;之后他又带着数个混混回到茶馆附近。   先让混混们藏起来, 段易自顾走到茶馆前。   这一回,尽管耽误了些许时间, 但那老妇人果然又过来撞段易了。   但段易提前做好了被碰瓷的准备,侧过身,身体往后一仰, 得以轻松闪避。   “就是这个人!见她一次,揍她一次,她的毒咱们都毁了,你们别怕。再不然就把她绑起来,绑一个月!我先给你们每人20块大洋!事成之后,再给你们每人20块!”   举着钱振臂一呼,混混们全都围了过来,瞬间拖走了老妇人。   老妇人一被拖走,小伍再来的时候,自然没再遇见她。   而有了混混们的干预,未来的一个月内,想必小伍肯定无法与她达成交易。   之前在【上三】段易能参与的剧情里,小伍只是和老妇人打了个照面。   等段易从【上四】再进入剧情时,是三天后,那三天里小伍已经和老妇人达成交易了。   这三天时间,是段易无法参与、无法干预的。   那么他就借这世界里本有的人来帮他干预。   ·   离开【上三】的剧情后,段易来到【上十】坐下来,静静等待晚上8点的到来。   这期间他把自己的计划又复盘了一遍,自觉把握还算大。   其实他的计划就是通过移动方格的方式,把【上十】和【上三】相连。   【上三】里,小伍与老妇人打照面。   【上四】的剧情,则已经是小伍在熬药了。   至于【上十】的剧情则是小伍取哑药,这件事发生在【上四】的一个月后。   只要这一个月里,小伍不会再通过其他可能与老妇人产生联系,段易认为自己的计划就大概率能成功。   其实段易的计划想要成功,他赌的是迷宫里各剧情点之间的时间轴不会随意更改。   也就是说,如果【上十】的剧情“取药”这件事的发生,不受既定时间的影响,而是无论如何都会出现,那么即便段易困住老妇人一个月,【上十】还是会出现小伍找她取药的剧情,只不过时间轴改了,【上十】的剧情可能改到了【上三】的两个月后、甚至半年后。   在这种情况下,那就是小伍无论如何都会“认识老妇人”、“取药”。即便改变了迷宫立方体的折叠打开方式,段易的计划仍有可能会失败。   这意味着迷宫的所有剧情点都是以事件来相连的。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论玩家怎么做,都无法改变故事的结局。   ——改变一个剧情点、改变迷宫的联通方式,整个迷宫里小伍相关的剧情点细节,都会发生非常大的变化,可是到头来小伍一定会走向既定的结局。   那这迷宫几乎无解。段易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所以段易现在赌的是,【上十】的剧情肯定发生在【上三】的月余之后,这二者之间的这个时间是恒定不变的。也就是这迷宫的方格确实代表时间轴。   那么现在段易想做的是两件事。   第一件是在剧情幻境里的。   段易让小伍所在世界里的人困住老妇人一个月,阻止她们相遇、达成协议的可能。   段易做的第二件事则在迷宫内。   通过移动方格,他不再让【上四】【上三】这两格继续相连。   如此,在迷宫和剧情更改这两件事的双重干预下,只要【上十】与【上三】之间的时间不变,那么计划基本能成。   ·   如此,离开【上三】的幻境后,段易一路走到【上十】的位置,开始等待晚上8点的到来。8点一到,段易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观察方格上的直角消失,才开始移动迷宫。   现在的迷宫立方体展开的方式是不变的。   ——立方体一共六个面,展开后中间四个面,上下两个面,且上下两个面是对齐的。   而从展开后的图形看,其实【上三】和【上四】是断开的,它们其实分别处在两个面上。   其中【上四】所在的方格,和【上十】位于一个面,共同处在【左七】所在十字道路面的正上方。   现在段易要做的就是把【上十】至【上四】这七个方格全部平移14格,到达【上三】正上方。   这样一来,重新折叠后,新的立方体上,【上十】会取代【上四】,与【上三】相连。   要在这样的迷宫中,将七个方格移动14格,其实工作量相当巨大。   饶是段易,也花了大概50分钟才将这巨大工程实施完毕。   之后段易走到【上三】这格,静静等待结果。   【上三】、【上十】上面各站着一个小伍。   前一个仍是那个脸被冻红的、要约段易去茶馆的棉袄小伍。   后一个则是看上去已经有几分病态、下决心给师娘下哑药的小伍。   段易先前与她们搭话,分别触发了去茶馆;以及去天桥下陪她取哑药再回到如梦园的剧情。现在迷宫打开,剧情关闭,段易暂时无法通过跟她们沟通触发任何剧情。   他只能等待。   终于,9点10分到了。   段易站在【上三】与【上十】中间。   他的目光一直来回盯着两个方格上小伍的脚后方的位置。   他眼睁睁看见这两个位置都出现了直角。   紧接着颇为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上十】的小伍直接消失了。   那么……继续往后呢?   继续往前走七格,段易到达原来的【上四】。   这一格在今晚8点前属于隐藏剧情,是要被【上三】触发的。   但现在可以被【上三】触发的剧情,成了【上十】那格。   【上十】原本属于在剧情点A类,现在段易更改了迷宫内方格的联通道路,它则变成了剧情点B类。也就是说,【上十】这格本来有明面上的小伍。但现在她不见了,因为她需要被【上三】的剧情重新触发。   而【上四】原本属于B类、是需要被触发的方格,现在它上面却出现了一个新的小伍。   也就是说【上四】取代【上十】,成为了A类,迷宫里应该仍有8个明面上的NPC。   到这一步,段易先回到了【左二十四】这格。   这是故事发生的最初——小伍遇见师父。   迷宫内暂时没有其他异动,那么也许玩家要把所有剧情触发一遍才行。   由此,段易再次跟着小伍经历了一遍她的人生。   首先是小伍遇见周振安和楚青,跟着他们入如梦园。小伍喜欢拍照,向周振安讨要了相机。再往后,是小伍帮师父师娘卖戏票,偷看师父唱戏,产生联想。   继续往下,小伍唱戏被嘲笑、被师父安慰。   然后她仍捡到了摄梦傀儡和昆仑玉,并受到了傀儡中储存的楚青记忆的影响。   这之后的剧情,就又是茶馆那里了。   进入剧情后,段易发现这里的剧情居然刷新了。   ——混混并没去困住老妇人,段易又一次差点被老妇人碰瓷。   看来迷宫暂时没有异动的原因就在这里。   之前段易忽略了一件事——每晚迷宫打开、重新折叠后,剧情点的内容也会随之刷新恢复到最初。   所以玩家要重新触发剧情、并作出改变,才会真正将改变后的一切剧情点串联起来。   幸好上次用的钱还有很多富余,于是段易故技重施,又找来混混困住老妇人一个月。   这样一来,从【上三】出来后,段易发现这方格前面的【上十】那一格,果然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小伍。   这个小伍依然穿着棉袄,脸冻得红,但她的棉袄薄了许多,估摸着时间已经开春。   到这里,段易已经放心了许多。   因为照时间推测,【上十】这个被新引发出来的小伍所在时间,依然在【上三】的一个月之后。也就说每一方格所代表的时间轴并没有发生改变。   段易算是赌赢了。   现在的剧情是,没能在【上三】里茶馆面前与小伍打照面,而在混混们的干扰下,老妇人也没法在一个月里搭上小伍、引诱她买药……   那这一次,一个月后的【上十】会发生什么呢?   段易轻呼一口气,往前走一格,跟【上十】的新小伍搭话,继而进入了一段全新的剧情。   他看到了之前爱慕小伍的少爷给她递刀的画面。   少爷把这刀吹上了天,说它能如何如何轻易取人性命。   小伍非常高兴,把刀取回家了。   如此,幻境消失,段易回到迷宫。   接下来,仍是每七格就有一个小伍。但段易走了一遍,发现她们的模样全都变了,并且最后那一格里,不再有带血的傀儡娃娃。   重新折叠后的迷宫,其实相当于【上十】、【上四】这两格做了交换。   但这个交换确实改变了一切剧情——没认识老妇人,所以小伍没能想到神不知鬼不觉下哑药的手段,她也没时间慢慢思考一个万全之策。不管段易是否改变迷宫,受傀儡影响,这个时候点的小伍始终已经是病态的了。   小伍已经非常急切地想对师娘下手,于是她迫不及待地找少爷拿了一把特殊的刀。   确认这一点后,段易从【上十】继续往下触发剧情。   【上四】里,小伍把刀藏到了衣袖里,在夜晚刺杀师娘失败。   被【上四】触发的【上十一】里,小伍的表情愈发病态,且不管不顾地又做了一次尝试。她的神态接近疯狂,不杀了师娘誓不罢休。   可这一回,她被周振安当场捉住了。   【上十七】,小伍被周振安赶出如梦园。   【上十八】,周振安陪楚青上街,楚青差点被一个女乞丐杀死,这女乞丐是彻底疯魔的小伍,惹来周振安的盛怒。   最后段易来到【上二十四】。   他很好奇,这一回故事的结局,到底会是什么。   ! 第102章 迷宫26   很早之前段易就猜测方格代表时间, 是小伍所在世界第四维度。   现在经过亲自的实验,段易赌赢了。   【左十】的小伍变了位置,但跟前一格仍然差了一个月, 也就说每个方格跟前一格间隔的时间是恒定不变的。   最初的三个剧情点,【左三】、【左四】、【左十】的间隔时间分别是三天、一个月。   现在段易相当于把它们的顺序改成了【左三】、【左十】、【左四】,这三者间的间隔时间变成了一个月、三天。   也就是说,茶馆事件的一个月后,小伍得到了一把刀;得到刀的三天后, 她拿这把刀试图刺杀楚青,但她失败了。   其余方格的顺序跟之前没有变化, 时间间隔也不再有变化。   话说回来, 也是通过这次改变, 段易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左十】的那段时间,小伍已经差不多陷入病态疯魔的境地了。她是肯定要对师娘下手了。   段易一开始还以为阻止她认识老妇人,就能阻止她对楚青下手,那么后来的一切才会随之改变。否则, 段易难免担心自己的任务会失败——即便不认识这个老妇人,但小伍如果认识了其余可以帮她对付楚青的人呢?   但现在段易发现, 小伍在捡到傀儡后,心智已经开始逐渐失常。无论有没有哑药, 在某个既定时间点的小伍, 当她的心智失常的状态达到一个峰值,她一定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一步。   唯一区别只是她这不可挽回的一步的时候, 是用哑药、还是用刀。   所以,事情的最关键点,居然其实不在于小伍会不会对楚青动手, 而只在于她动手的时候会不会被人发现而已。   因此,其实这老妇人确实是这剧情里关键之中的关键。   她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在小伍彻底疯魔、决定下手的时候,恰到好处地给了她一个能轻松毒哑楚青、还不被人察觉的办法。   楚青下戏后肯定要喝茶;而段易在茶馆被老妇人缠上这一事件的月余之后,楚青恰好要登台唱戏,且这很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唱戏……   所有的剧情点,都是环环相扣的。   一旦缺失了哑药这不动声色的办法,小伍的心智失常又需要宣泄,她没别的法子,只有采取极端手段——用刀杀了楚青。   而她做出这件事的关键时间,也就是【上十】的这个时间。   这一步不能早、可能也不能晚,恰恰就在茶馆事件的一个月后,中间还不能出现其他的关键剧情。   这就是段易需要改变剧情,并需要同时改变关键剧情点之间的间隔时间的原因。   ·   在之前的剧情里,小伍用哑药下毒的事情没被发现,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悲剧。   这次她用刀的时候,被发现了,立刻被赶出了如梦园。   之后周振安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楚青。   也幸好是因为这样,楚青在大街上被小伍刺杀时,得以再度躲了过去。   那么楚青和小伍的结局呢?   【上二十四】这一格,上一回有一个心口带血的傀儡。   这一回取而代之的,是衣衫褴褛、泫然欲泣的小伍。   与她说了两句话后,段易进入了幻境里的如梦园。   小伍跪在如梦园门口。她的身后同样跪着的,是她的九个师兄弟。   铁门外有数辆车,其中一辆里隐隐可见楚青的身影。   而站在小伍面前的人,正是周振安。   周振安看着她,表情漠然、神情严肃。“我答应放过你,是楚青不愿跟你计较,还因为小十跪了一夜。他说如果我想杀你,他愿意替你死。”   小伍给周振安磕了几个头。“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我……”   “不重要了。你师娘不想再登台唱戏,我们也不必再留在这里。其实她早就想退隐了。是我心有不舍,迟迟没答应。现在我想通了,我陪她退隐,以后我俩唱戏给对方听,也就够了。”   周振安说完这话,看一眼小伍,再看一眼那十个徒弟,道:“此后我与如梦园再无瓜葛。今后你们十人,也再与我无关。”   小伍泪流满面道:“师父……别这样……是我做错,至少其他师兄……他们没错。你别把我们都赶走,你——”   “小十能为你跪一夜,焉知其他人不会帮你杀楚青?”周振安冷冷一哂,“再说,我若带着他们,那不叫退隐。我年纪大了,但他们不是。到时候我还得替他们后半辈子的生计操心,还得为他们操持。何况……他们也许会告诉你,我和楚青住在哪里。你再寻来杀她怎么办?”   小伍难以置信地问:“你这……这是彻底和我、和我们断了,这辈子都……都不再见了?”   “你们从前本也与我毫无瓜葛。现在一切不过回到最初。这些年,我和楚青丝毫没有对不起你们。我这一走,走得安然。但恐怕你得一辈子心怀愧疚。”   言罢,周振安转过身上车。   数辆汽车旋即朝平城城外驶去,再不回头,徒留小伍无声哭泣。   几缕浮云划过天际,最终散去的时候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剧情至此,段易离开幻境。   【上二十四】的小伍消失,【上二十五】的隐藏剧情被引了出来。   这一回上面不再出现傀儡或者小伍,而是出现了一道铁门,跟如梦园大门口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件事让段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好似他其实从没有真正离开《游园惊梦》里的如梦园一般。   也许踏入这道门,就能够通关了。   但段易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端着平板试图等待明天的消息。   把所有剧情走一遍,不仅耗费时间,对人的精神力也是巨大的消耗。   因此在等明天主动联系自己的同时,段易坐在地上连续喝了两大瓶矿泉水,还吃了不少东西,勉强让体力恢复一些。   差不多又熬了一夜。现在时间是下午4点。   还有三个小时,迷宫就会被重新打开。   段易休息了一段时间,时间走至5点10分。   平板一亮,段易总算收到明天的消息。   “怎么了?”段易立刻问。   “我出来了。你那边呢?有没有遇见一道门?”明天问段易。   他已经出去了?   段易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有的。”   “那走出来就可以了。迷宫出口跟关联副本的出口长得一样。”明天道,“走到那里,你会经历最后一段剧情,然后彻底离开迷宫。离开途中……你会看见一些让人不舒服的画面。小易哥,到时候你闭上眼,什么都不要看就可以了。”   “好,我知道了。”   段易说完这话,听见明天声色沉沉哑哑道:“好。我在站台处等你。”   段易愣了一下,但没多做他想,只以为是“让人不舒服的画面”,让明天的情绪有了些波动。   关掉平板后,段易一脚踏入前方的大铁门。   段易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踏入如梦园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看见它。   此刻段易不在园林中,而是在二楼的囚牢中。   这囚牢跟玩家后来被关时的非常不同,只是用几根木头把里面的人困住了。   囚牢里关着的人是小伍。   她抱着傀儡锁在墙角,浑身脏兮兮的,可她脸上始终有痴痴的笑,就好像陷入了某个美梦中一样。   片刻后有人把饭菜送到囚牢门口,那是小十。   见到小伍的时候,小十连连叹息。“师姐……吃些吧。我今天挣了不少钱,给你做了红烧肉。还有,我去找高人了。高人说,一定要把你这傀儡拿走——”   “不行!”小伍忽然惊叫起来,一下子冲到囚牢门口。她的一只手从木头间的缝隙伸出去,似乎想掐死小十,“谁都不能夺走它!谁都不能!师父不要我了。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我只能……只能通过娃娃看见他……你不可以拿走它!”   小十无奈后退。“师姐你……也罢……你记得吃东西就好。”   长长叹口气,小十垂下头自言自语:道“怕你伤到别人,我跟其他师兄商量,只能把你关在这里。可关住你的这一辈子,何尝不是关住我自己的这一辈子……也许……   “也许命中注定,我跟你这辈子都得不到解脱。”   “解脱……解、脱?”   听到这两个字,小伍忽然笑了起来。   紧接着段易发现她看向了自己。   凌乱肮脏的头发从额前垂下来,挡住小伍那诡异笑容和可悲的眼神。   她忽然开口说:“你……我认得你。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吧?你帮她得到了解脱对吗?可你解救了她,谁来解救我呢?”   是啊,谁来解救她呢?   段易自从进迷宫开始,一直见到的人就是小伍。   所以他以为自己试图改变的是小伍的人生。   他没想到最后提出通关暗示的居然是“楚青”,又或者傀儡上寄居的那缕魂魄。   如此一来,这迷宫里的许许多多个小伍,倒像是工具人般的存在。   段易不由想,如果他每天挪动一些方格,花几天时间将迷宫彻底改造后,有没有可能从小伍捡到傀儡那幕剧情开始,将一切杜绝在根源呢?   可惜事已至此,段易也没有答案。   小十没有受傀儡影响,还是被对小伍的感情困住了。   所以也许最终能够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很多事情是不存在最优解的。   而段易唯一能宽慰自己的,便是这整个世界都是数据构成的,副本是假的、小伍也是假的。所见皆是虚妄,乱人心智而已。   闭上眼长呼一口气,段易再睁开眼,眼前出现的已是如梦园的那道铁门。   段易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如梦园,但见夕阳西沉,园林似幻,往昔如梦。   双目眯了一下,段易摆摆头,转身往前一迈,彻底离开了如梦园。   ·   就在段易刚迈出铁门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世界在他眼前碎掉了。   三维立体的白色世界在他面前忽然皲裂,继而变成了一块一块的方格,最后段易跟着它们一起匀速往下坠去。   忽然之间,“砰”得一声,有人从高处坠下来,一下子落到段易旁边的方格上。鲜血和脑浆几乎同时迸溅出来,染红了段易的裤脚与鞋面。   段易睁大眼睛望过去,便看见了一个瞪着双眼死不瞑目的姑娘——那是邬君兰。   再“砰”得一声,又有一具落在段易面前。这回是康含音的尸体。   段易跑过去分别仔细查看了两具尸体,邬君兰身上并无外伤,只有头部受到重击。   她的死法符合段易一开始的判断——掉入白雾后摔死。   至于康含音则要死得惨烈一些。她被人捅了很多刀。   段易记得她遇到的人是山风。可山风本人又聋又瞎,其实没什么攻击力。多半是在山风所在的世界里,她不小心触发到什么剧情,被那个世界的其余人所杀。   查看完这两具尸体,段易的手臂已有些颤抖。   而当听见第三声巨响,看清那人是谁的时候,段易的心情又格外复杂了。   ——那人是白立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段易觉得白立辉算是背叛自己了。   段易更在“遗言”阶段跟他对了话,希望以后不再见了。   可放狠话归放狠话,当真的看到白立辉的尸体时,段易心里并不好受。   段易还记得第一次进囚牢时看见的白立辉。当广播宣布狼人胜利时,他吓得直接尿了。但现在他其实算是为许若凡死的。这叫段易一时竟不知如何评价。   匀速下坠的画面渐渐停止。段易抬头一看,他的头顶有无数个迷宫悬浮在天空中缓缓旋转,但段易不能看见它们的全貌,只能看见它们扭曲的影子。   迷宫是四维空间的。现在身处三维世界的段易无法看到那四维空间的完整模样,只能看见它们投射在三维空间的支离破碎的影子——这是所有迷宫汇聚在一起的画面。   深深吸一口气,段易低下头,转而往身前望去。   在他的身前慢慢出现了道路,段易越顺着路往前走,前方的景象就越发清晰。   他似乎看到了那片苍茫的白色世界,也看到了站台。   而那站台前,似乎隐隐约约站着一个什么人在等他。   只是去往站台的这条路忽然变得格外漫长。   因为不断有段易昔日的队友从半空中各个不同的迷宫里,忽得下坠到他面前,留给他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   刚才是邬君兰、康含音、白立辉,现在又来了查丛飞和应凯。   这两具尸体先后落在段易眼前。   首先是查丛飞。   他的肠子被人挖掉了,死状甚是可怕。而他的肠肚居然也一起飞了下来,就散落在段易脚边。   其后是应凯。他情况好一点,四肢扭曲、头部重伤,估计也是摔死的。   接下来是高韵和彭程。   高韵不知道怎么像是被电击了,浑身焦黑。并且她的额头被锯掉了一块,露出白森森的头骨和脑浆。   那晚她急匆匆投票的时候,已经有点失去理智的先兆。   而她那么着急投票,是不是因为她自以为找到了通关诀窍?快速投完票,在9点10分迷宫剧情重新开始运作后,她就立刻进入了剧情。她是不是以为,以为自己可以马上通关呢?   彭程的死状则又是另一副样子了。   他嘴里塞满了蛋糕,甚至耳朵、眼睛、鼻孔里都有奶油,像是被蛋糕活活噎死的——这蛋糕是否跟茉莉有关?   几乎每掉下来一个人,段易就能看见一种新死法。   这些死法一个比一个惨,且都发生在昔日的队友身上。   段易实在忍不住去思考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自认已经足够坚韧。   可还没走完这条路,他却似乎已经腿软得失去了力气。   眼眶变得很红,段易揉了一下眼睛,却又听见“砰”、“砰砰砰砰砰”,一共六下坠落声。   放下手睁开眼睛,段易看见了这六声的来源——先是掉下来一个头,然后是身体,最后是四肢。   这是尹莹莹。她被肢解了。   段易驻足,回首,望向这段路——一具具尸体扭曲地躺在扭曲的、奇形怪状的方格中,就跟悬浮在半空中、投影扭曲了的四维迷宫世界一样,让人看不清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幅画面,似乎正好和那首童谣对上了。   “一个扭曲的男人,走了一里扭曲的路;手拿扭曲的六便士,踏上扭曲的台阶;买一只歪歪扭扭的猫儿,猫儿抓歪歪扭扭的老鼠;他们一起住歪歪扭扭的小屋。”   这条路给了段易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整整八具尸体渐次摆开来,几乎呈一次型摆在他曾走过的道路上。   这一切就好像是某种寓意。   ——段易是踩着他们的尸体往下走的。他的命是用他们的死亡换取的。   如果你想前行,必须脚踏无数队友的尸骨,必须要目睹他们一次又一次以各种惨烈的死法死去……   你还愿意、你还敢这样走下去吗?   段易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他能早点破解迷宫,早点通过公共频道告诉所有人,是不是他们都不会死?或者就算他们出现什么意外,至少不会这样惨烈……   血液似乎被冻成了寒冰,继而整个人被冻住,段易四肢僵硬,行动变得极为迟缓,眼前那白色世界,以及那若有若无的站台似乎就变得越来越远,就好像他永远都无法到达。   一段时间后,段易看到有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朝自己靠近。   手背被温热的掌心覆盖,紧接着那人的五指往里一收,和自己十指相扣。   段易抬头,撞进一双如雾如水般的眼睛。   “小天——”他轻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随后他被明天紧紧拥入怀中。“小易哥,你别怕。就当……做了一场梦,好不好?”   梦?怎么把这一幕幕惨烈的画面轻描淡写地描述为梦呢?   段易苦笑间,试图去抓明天另一只手。这时候他发现明天手里有东西。   段易皱眉,端起他的手腕查看,发现他手里握着一只银质沙漏。   沙漏里的沙已经漏光了。   就好像时间已经走到了尽头。   “在我改变迷宫后,小伍仍捡到了傀儡,但周振安没有疯。小伍试图杀楚青两次,周振安最终也放过了她。这表示他在之前的剧情里成为了杀人狂魔,唯一的刺激点只有一个——楚青的死。只要楚青不死,他就不会疯,不会成为杀人狂魔。周振安的疯魔跟傀儡没有关系。傀儡的唯一作用,确实只是记录。所以小天——”   段易一把提起明天的衣领,用赤红的眼睛望着他,声音几乎带着颤抖:“你是不是杀过你自己?过去与未来互为因果。杀了过去的你,未来的你也将不复存在。就像妮可一样,对不对?   “那么现在你来告诉我,这个沙漏的用途是什么?” 第103章 主线1   碎片世界下, 思维空间与三维空间的交界处,明天拉着段易的手一步步走到站台的位置。   段易跟着他走完这段路,再回过头, 四维迷宫与三维空间之间的通道已关闭,乱七八糟的方格不见了,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也不见了,世界又只剩下一片纯白。   站台前,明天端起那个银质沙漏, 段易看见它下面刻着一个字:“借。”   迟疑片刻,明天到底对红着双眼的段易开口:“它叫‘借’。我向它借了一段时间。”   游戏中不能暴力伤害队友。自己伤害另一个自己, 也算违规。因为两个自己都是玩家。   在这游戏里时间背景的设定下, 未来与过去互为因果, 杀掉这个时间线上的自己,所有时间线上的自己也会随即消失。   因此,无论如何,在明天当时选择回到最开始、杀掉最初的那个自己时,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明天得改变一切, 除掉队伍里的败类。想要做到这点,他得隐瞒真实身份混入队伍里才能成功, 他必须杀掉过去的自己取而代之。而为了避免现在的自己也因之死去,为了给自己的计划留出充裕的时间, 他向沙漏借了一段光阴。   由此, 他已死的时间线,和他未死的时间线之间形成了一段时差。在两条时间线叠加、重置之前, 他还能陪着段易重新走过一段路。   “抱歉,在迷宫里的时候,我怕影响你, 没有说实话。”明天缓缓道,“事实上,我拿到‘天选预言家’的身份走到终点,见到游戏设计者,提出心愿,回到过去加入你们的时候,系统分配副本时已经把未来的这个我考虑进去了,所以——   “所以一开始你们才会遇到二级副本……   “我不能与过去的我并存。如果我不杀他,他也会因为别的事杀了我,这种事几乎一定会发生。他杀了我,他也会死。而我杀了他,只要我提前使用这只沙漏,就可以保证一段时间不死,从而继续留在队伍里,做完我想做的事。”   听到这句话,段易重新攥住明天的衣襟,紧咬着后槽牙,用几乎从牙缝里蹦出的沙哑声音问他:“所谓的‘一段时间’,是多久?”   沉默了一会儿,明天答:“正如我对你说的那样,在第一个副本里,我一开始想对付的是5号,顺便试探一下温如玉。邹平我当时打算留到后面对付,不过阴差阳错,他先死了。   “至于第二个副本里,我一开始也只打算对付张卓。我的计划里原本只有让拨他电话而死。剩下的人,其实留到心愿屋、开膛手杰克,都很好解决,反而不用算计那么多。   “不过又一个5号当时正好在囚牢外。他想自尽躲避被斧头砍死的命运,我差不多猜到了。因为我很了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所以我并没有及时说明一件事——我作为狼人,可以帮好人通关。等到他跑出房门变透明消失,我才对彭程和张卓说,我可以帮好人,最后引张卓打报警电话。由此,第二个副本里,我又解决了两个。   “第三个副本,我再度试探温如玉。她毫不犹豫又一次要把你出卖。而事实上第一个副本里的毒,也是她准备的。她的心好不起来。这样的人不能留在队伍里。所以我设计了她,让她死在妮可枪下。   “第四个副本……你没有多问我什么。但那三人确实是我所杀。”   一手抚住段易的后颈,明天再用一手的指尖轻轻压住段易的唇。   略垂下眼眸盯着段易的唇瓣看了一会儿,明天再道:“这次不用你再问,我通通告诉你。   “很久之前,你死掉的那个副本里,是又一轮的十人屠城局。那十个人正好是你、我、薛景、苏乐章、甄高杰、温如玉、邹平、张卓,还有那两个5号,他们分别叫王越,李然。   “当时那个副本要求必须要献祭一个人给一把匕首。需要把被献祭者的生日写在一张特殊的纸条上,然后烧给匕首,完成献祭仪式。”   停顿许久,明天再度开口。   这件事是他心里的惊涛骇浪。   可他自己都没料到,现在居然已经能很平静地将它叙述出来。   “那会儿我们都相对有经验了。我们第一天就找到了献祭相关的线索。你当时第一个提出,不能献祭任何一个队友。那个副本一定还有别的通关办法。   “那一局你是预言家,我是平民。而第一个被刀的是我。女巫没有救。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晚除了你我二人,所有人都参与了一场秘密会议。”   “会议的组织者是薛景,你的大学室友。你们互相知道彼此的生日,为防被你献祭,他先下手为强。他胆子挺大的,狼人在后花园开会的时候,他发现了,并且直接闯了进去,说不用玩狼人杀了,他可以直接带大家通关。   “当时在场的狼有三个,是温如玉、邹平、第一个副本里的5号李然。而跟着薛景闯进去和狼人商量的人,当然是薛景的跟班甄高杰。   “他们五个人开完一场会,迅速就害你的事情达成一致后,开始一个个敲好人的门。他们第一个说服的人是苏乐章,紧随其后加入计划的是王越。   “最后他们找到的人是张卓。”   手指轻轻抚过段易的后颈,明天的声音几乎称得上是温柔。   “知道我跟你关系好,所以他们那晚并没有找我。他们八个人秘密开了一场会,为的是让女巫跳出来。献祭有一个时间条件,必须在白天。他们得确保没有人干扰他们完成仪式。而我就被他们看做了那个干扰项。   “趁第一晚你我不备,把我刀了、而女巫不救,他们就能在白天无人干扰的情况下直接完成献祭仪式。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谁是女巫,所以需要把人叫齐后、公布这个计划,说服女巫跳出来,并确保女巫不救人。   “女巫后来果然跳出来了,正是那个张卓。   “而我这一回之所以没有直接对温如玉下手,是因为其实她在那场行动里很被动。甚至她开口提过,是否别这么急,等过两天找不到其他办法再说。   “最终她选择保持沉默,也没有向你告密。所以我事后勉强算她不是完全没有救。现在看来,其实她的心一直都烂透了,倒是我盲目乐观了——”   手指触碰到的肌肤十分冰凉,好似段易的身体正在一寸寸凝结成冰,察觉到这一点后,明天皱了皱眉头,然后握紧他的手,试图通过十指相扣将还未散去的体温传递给他。   “总之,我决定回来前,有机会通过系统的数据记录看见了那晚的一切详情。所以我制定了一个很详细的计划,每一个副本解决多少人,我都安排好了。虽然事情的实际发展跟我的预料有所差异,但我最终好歹赶在时限前完成了计划……   “小易哥,你刚才问我‘一段时间’是多少。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能从沙漏借的时间,差不多就到心愿屋结束为止。所以我最早定下的计划,就是用四个副本杀掉他们。然后我就可以和你告别。”   掰开段易握住自己衣襟的手,明天将他拥进怀里,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肩膀,用力过大甚至有几分颤抖。   “在我的计划里,我会为你杀掉九个人。我已经为你杀了八个。而那最后一个,就是我自己。”   ·   “明天——!”段易骤然出声呵斥,“我不准你走!你给我听着——”   就在这个时候,段易听见了“啪”得一声。   那是明天把沙漏打碎了。   而在这之后,段易就发不出声音了。他张口用力想要呼唤,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所在的空间好像被撕裂了,而明天似乎也会随之消失在他面前。   好似自虚空之中出现一道时间轴出现在他脚下,它是一条看不见边际的直线,最后将段易包围,再碎裂成无数个时间碎片。   段易说不出话,只能下意识展开行动,反手一下子把明天扣住。   手肘抵上明天的脖颈,另一手压住明天的腰腹,段易把他制在地上。用尽双手、双腿、以及全身的力量,段易用力压着明天,好似这样他就不会消失。   可他的身体抖得多厉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几乎根本使不上劲。   明天抬起双臂攀住段易的肩,似乎试图平复他颤抖的身躯。   然后他在段易耳边低声开口诉说,宛如情人呓语:“事到如今,其实很多事都超出了我的预计。比如我本来设想的是,我不要靠近你,不要让你再对我好。所以其实你刚进副本的时候,我有意对你冷漠,甚至有意疏远你。可我高估了我的自控力。”   段易刚进副本时,明天对他表现得非常高冷。甚至段易在一开始提出要和他组队探索的时候,还被他拒绝了……段易从前还以为他是个瞧不上自己这个上司的叛逆下属,可真相竟原来是这样的吗?   眼睛一下子就湿了,连同面前明天的漂亮眼睛都开始看不清,段易感觉到明天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再道:“我这计划没多久就失败了。看到你和邹平走得近,看到他可能再次骗你……我生气,嫉妒,吃醋,所以我最终忍不住靠近你,忍不住想让你多看我几眼。   “我本来巴不得你不要信我。因为这件事我本来就打算一个人完成。你误会我最好,那样其实反而更有利于我计划的进行。可到头来……   “面对你的不信任,我还是会难受。所以明明我做了那么多在你看起来非常可怕的事,我却又老是想着让你相信我……让你相信我至少不会害你。”   声音到底不可控的嘶哑了,明天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快要死了,或者说……其实这回你一进如梦园那栋洋楼看见我的时候,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我没想过跟你在一起,也从来没想过会把我的心意告诉你。否则这简直是徒增你的烦恼。   “可在心愿屋那里,你从背后抱住我,让我去到你身边,那之后我还是忍不住了。   “你如果真的不信我,彻底对我冷眼相待,也许我会忍住。可你对我那样温柔,实在叫我忍不住……忍不住想对你诉苦,忍不住想更靠近你一点点,忍不住想让你安慰我,忍不住……想让你多抱抱我。”   “小易哥——”明天闭上眼睛,“所以还是我做错了。是我贪心。按我最初的计划,我只要救你就可以了。可心愿屋之后,我贪心了,想多陪陪你,想从你身上索取更多……   “他们八个人已死,沙漏的沙漏尽,我的时间就该结束了。可我贪心地想多陪你走一段路,所以心愿屋结束后我没有用沙漏离开,结果果然引来了不可控的时间线错乱和系统崩坏……让所有没准备好的队友一下子来到九级副本。   “他们的意志、智慧,还没能达到九级副本的要求,他们本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磨练。他们的背叛,他们的死,全都是我的错。”   嘴角轻轻叹出一口气,明天再道:“好在我有一次更正错误的机会。打破沙漏,交还时间,错误的时间线会退回错误发生的起点。也就是在心愿屋结束的那个时间点,历史会得到修复,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所以刚才的那一幕幕惨烈画面,你就当只是一场梦。我会让这个噩梦消失的。”   时间碎片已经布满段易所在的整个世界,散落在他脚下、头顶、身体的四周。好似他置身于星辰宇宙中。这让他觉得无比孤独。   ——星辰无涯,而时间也无涯,那他的归途到底在哪里?   这个时候的段易不仅无法开口,也无法行动了。   他连手都抬不起来。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把明天留下来,只能用眼神追随过去,一直一直盯着他看。想多再看他一眼,多记住他一点。   时间碎片逐渐开始变得有序,它们渐渐聚拢、排列,开始形成新的时间线条。   错误的历史已被修复,时间碎片开始组合,叠加态开始合并,把段易推向真正的未来。   段易的脸被明天用双手捧起来,然后被他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其实走到这一步,除你之外的人,我一个也不信。他们是生是死,我也根本不在乎。可我怕这会成为你的负担。   “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你没有踏着队友们的尸骸前行。你要走的前路,不是他们用命换来的。他们的死,通通只是我的一个错误。其实我早该修正这个错误,从我发现我们来到了九级副本开始,或者从知道邬君兰死的时候开始……   “如果我早点修正错误,你不用这么辛苦地破解迷宫,也不必经历亲眼看见他们死亡的痛苦,是我自私。”   “小易哥,我让你破解迷宫,走到了这个站台。是我自私地想在消失之前,再见你一面。”   “我只想再见你一面而已。你会不会怪我?”   听到明天说到这里,段易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了,连同覆在自己后颈的手掌都变得不再有温度。这漫天的时间破裂,好歹会形成碎片。可明天的身体好似会在变透明后直接消失在天地寰宇之间,连一点影子都不会留下。   意识到这一点,段易的心里生出了几乎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悲伤。   “小易哥,在回来找你之前,我告诉自己要跟你当个不远不近的陌生人,谁料终究事与愿违。所以现在我想,对于我的离开,你一定会感到难过。   “但我现在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后悔,因为我忽然觉得让你知道也好。这样也许你就会记得我久一点。你看,我果然很自私吧。”   “小易哥……”到这时候,明天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些笑意,可段易眼前已经一片模糊。   再难再痛、哪怕是被凌迟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   但这时候泪水不受控制地不断从他眼里流下来。   “小易哥,抱歉,这次没办法带你坐摩托车了。我会直接送你到未来的时间点。叠加态马上会结束。而去到未来的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答应我,离开这里,你的家人在等你,你要回家。”   这是段易听到明天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其后,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无数时间碎片重新拼凑成一条轨道,它们闪耀在段易脚下,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这是明天为他铺好的路。但路的尽头已经没有他的明天。   段易心口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几乎跪倒在地,喉管里猛地窜起一股腥甜的血气,然后他再也压抑不出,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血散作了沫,飞洒在无数时间碎片中,紧接着从虚空之中却传来一股大力,它推动着段易不断往前、再继续往前。   最后段易几乎被卷了起来,他平躺在半空中,任由那股时间之力推着他走向不知名的前方,在心口痛得快麻木的时候,他半睁眼,看见时光之路化作了漫天星火。   这满天星火和他脑中的一幅画面忽然重合起来。   ——那是在心愿屋副本快结束的时候,明天从燃烧着的山林中走出来的样子。   头顶苍蓝色的天,背靠熊熊燃烧的树林,他整个人一半被火光映红,一半藏在阴影里。   而他在火光掩映下望向自己的那个充满着绝望、不舍、留恋、释怀的复杂眼神,段易这个时候才看懂。   现在那片火光越过时间而来,在虚空之中与时间碎片的光芒融为一体,散作了万千星火。   可这万千星火中,他的明天藏到了哪里?   ·   意识回归的时候,段易发现自己正躺在站台边。   不过这并不是迷宫里的那个,而是在乍一看之下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站台。   “段易?你没事儿吧?”   说话人的声音乍一听之下也很陌生。   段易慢慢坐起来,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你……”   这人问:“你怎么了?刚才你和邬君兰都晕倒了,你们没事儿吧?”   邬君兰?   段易立刻转过头,看见了他身后的邬君兰。   两人对视的一眼,眼神都充满着还没从混乱记忆中恢复的错愣。   猝不及防间额头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想起了前世今生一般,所有所有的记忆,全都一下子蹦进了段易脑中。   关于凌迟的死亡,关于他和明天真正的第一次相遇相知……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第104章 主线2   巴士无声在纯白世界中行驶。   段易将额头用力抵在巴士上, 好似这样能减轻一点头部的疼痛。   一下子接收了多条时间线的记忆,让他无法立刻适应现在的状态。   也是到现在段易才真正清楚,妮可所在的开膛手杰克副本的时间设定, 其实可以看做是这游戏里时间设定的简化版。   在那个副本的时候,白天的时间处在叠加状态,未被更改的历史、和已被更改历史属于平行且互不干扰的时空;为了进一步简化,游戏设计者对灵媒做了特殊设定——他们穿越过去不会遇见另一个自己。   而在每晚12点,所有平行时空会叠加在一起, 形成唯一的状态。   也就是说每晚12点,历史都会完成重置。   届时, 除了灵媒, 其余所有人都会失忆。   这个游戏整体的时间设定与之类似, 但要复杂许多,并没有那么理想化。   比如玩家并没有“灵媒”的功能,他们回到过去的时候,仍会看见过去时间态下的自己。   比如在叠加完成后,并不是除了灵媒所有人都会失忆。   再比如, 真实的时间态并不会轻易重置,而受到严格的管控和限制。   段易估计这游戏里的时间重置需要借助特殊的道具才行, 比如明天手里的那个沙漏。   明天穿越到过去,只要沙漏里的沙没有漏完, 时间就不会重置。这样, 平行时空里还活着的那个明天就能一直存在,并在段易的这条“过去”时间线上陪他一路走到现在。   过去的、已经被杀的明天, 与回到过去的未来明天处在两条时间线的叠加态上。   而沙漏只能将这种叠加态维持到心愿屋。   那个时候,如果明天打碎沙漏,历史就会真正完成修复与重置。   可他没舍得走, 他继续在这个时间线里走了下去,引发了系统在某方面的崩坏,把一部分还没准备好的人都引入了九级副本。   沙漏留给明天了一次修正错误的机会。   所以这个时候他打碎沙漏、还算为时未晚。   至此,心愿屋副本结束,那八个害过段易的人一一死去。   沙漏碎裂,所有平行时空开始叠加,达到唯一状态,完成历史的重置。   重置后的历史里,属于段易的过去已被修复——张卓、邹平等八个人全部死了。   叠加已经完成,所有时间线上的他们都不复存在。   从过去、到未来,这八个人彻彻底底消失了。   因此最后段易被明天送到了“未来”。   这个“未来”,是相对他未恢复记忆时而言的。   但实际上这才是他真正的、被修复了过去的现在。   ——是他如果没有被凌迟,本该所在的时间。   从这个时间往回看,如果把那八个人看做BUG,现在BUG被修复,所有的过去都被重新书写。   所以段易脑子里完全多了一条关于“过去”的记忆。   比如他刚完成了一个叫《无双》的副本。   比如这巴士上的队友里,除了邬君兰,其他人显得既熟悉又陌生。直到在巴士上待了这么许久,他才想起这些人是谁,而他又和他们共同经历了多少副本。   一段时间后,邬君兰走到他身边。“能聊聊吗?”   段易回过头,见到她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她现在也十分混乱。   见段易点点头,邬君兰坐到他身边,轻声道:“在我的记忆里,我死过两次……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我好像没遇见过你。我是莫名其妙被人害死的。我第二次死,是在一个迷宫里,我摔死了。现在……我又来到这里……我们的时间是不是重置过?”   段易看向邬君兰道:“我用我的时间线,从头给你解释一下吧。”   拿出纸笔,段易一边写,一边道:“我第一次来这游戏的时间线,我把它记为A。我那会儿已经刷了很多简单副本,当时我刷的第12个副本叫《鬼刀》。现在我们把《鬼刀》结束时的时间点,记为A0。”   “我在《鬼刀》被人害死了。所以小天回到过去,试图修复历史。他杀了A这条时间线上过去的他自己,改变了历史,由此这条时间线不能再是A,而是跟A平行的时间线B。   “在沙漏打碎前,A与B两条时间线处在平行、且叠加的状态。   “有八个人害过我,害过你,也害过其他人。小天回到过去,就是为了清理人渣,修复历史。时间线B一路往前走,我们把《心愿屋》结束的时间点记作B0,迷宫结束时记作B1。你们很多人在死在了迷宫,小天认为这是他的错误,所以他把时间退回了B0心愿屋结束。   “所以最终……各时间态是在B0这个时间点上完成叠加的,历史也是在这个时间点完成的重置。”   停顿了一下,段易继续道:“B0这个时间点上,那八个人渣死了,所以他们不会杀你、也不会杀我,所有时间线上都是如此。历史在B0重置完成,那八个人就彻彻底底消失。未来、过去,哪里都不再有他们的痕迹。   “B这条时间线,其实时间处在叠加态时,我们无数过去中的某一条。现在历史被修复,时间重置完成,我们回到了A0这个时间点。而A0这个时间点之前,所有A原来的时间线,也全都被重新书写了。   “现在的时间里,我俩在《无双》这个副本里遇到了。但其他队友,康含音他们,不知道散落在哪里。但大家应该都还活着。”   邬君兰听完,消化了好一会儿。好在最终结合着她自己的记忆,她总算明白过来了。   向后靠在椅背上,她按了按自己疼痛的太阳穴,长呼一口气道:“嗯。我明白了。都活着,那就好。”   想到什么,邬君兰再转过头看向他。“上一次的第12个副本里,你死了,但那条时间线已从时间里消失。一切都已重新开始,这回你赢了。你依然是预言家,你带我们赢了!”   “是……我、我赢了。”段易声音无比沙哑。   他是笑着说出的这句话,这笑容却莫名显得十分苦涩。   察觉到什么,邬君兰皱眉问他:“那、那明天呢?”   ——时间已经完成重置。新书写的时间线彻底覆盖了旧日历史。那八个人一旦死亡,未来、过去……所有的时间线中都不会再有他们存在的痕迹。   那明天呢?   他……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未来、现在、过去,他是彻彻底底、永永远远地消失了吗?   段易并没有开口回答邬君兰的话。   好似只要这样,明天就没有消失,他就还能把明天找回来。   经历了巨大的悲伤后,整个人的心口都一片空荡荡。   这片空旷在刚才一段短暂的时间里被各种混乱的记忆占据,让段易来不及感受悲伤。   而当现在段易厘清记忆后,细碎而密集的疼痛就开始自心尖蔓延开来。   他好似急切需要做的别的什么事来转移一下注意力,来克制一下蔓延到肺腑深处的疼痛。   烟怎么样?   段易下意识摸出烟想要抽,或者在巴士上不能抽的话,闻一闻也好。   可刚把烟掏出来,段易就想到了明天。   ——明天不喜欢他抽烟。   沉默下来,低下头望了一会儿手中的烟盒,段易吸一口气,把身上的烟盒全部拿出来,通通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   一片纯白中,巴士再驶出约半个小时,系统广播响了起来:“恭喜大家顺利通关《无双》副本。之后大家会进入游戏的新篇章。在场的每个玩家都非常优秀,否则不能经过游戏初级阶段的考验。   “好人方取得胜利,250枚金币奖励已发放至各位的数据库,请查收。   “另,系统宣布07号玩家获得‘天选预言家’称号。   “在游戏中拿到预言家身份时,当局没有进过囚牢,在对局中取得胜利并成功通关副本的玩家,会获得隐藏成就标识。该标识集满七个,玩家即可获得‘天选预言家’称号。”   这句话说完,段易的膝盖上已经凭空出现一枚金色徽章。   “往生门游戏,是指引大家从死门走向生门的游戏。拥有‘天选预言家’称号的玩家,可离开游戏,回到现实;当然,系统也给了该玩家另一项选择——玩家可以继续游戏,进入游戏的下一阶段,有机会获得游戏的终极奥义。   “07号玩家,请在今晚12点前做出选择。系统期待你的答复。”   这个时候段易已经尽力把所有复杂难言的心绪压了下去。   低下头,略看一眼那徽章,段易把它别在了领口。   这过程他做得一气呵成,眉眼间显出一点睥睨,再透出几分冷峻。   坐在他旁边的邬君兰瞥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的眼神变化很大,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冷硬了不少——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只刷过5个副本的段易。   他刷过12个副本后,死过了一次;从头再来,他又刷了5个副本;而时间完成重置后,新的时间线上,他又有了12个副本的记忆。   拥有了29个副本记忆的他,拿到“天选预言家”称号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   晚上7点。十名玩家聚集在餐厅吃饭。   段易一直默默吃饭补充体力,一句话没多说。   期间不少人都朝着一个人敬了酒。   段易瞥了一眼,只见他从头到尾都戴着墨镜,还留着厚厚的络腮胡,几乎全场叫人看不清脸。不过这人挺厉害的,在危急关头救了不少人,所以这会儿大家朝他敬酒,也都是为了表达感谢。   只是此人是一直没说名字,这会儿免不了被人问起。   “你贵姓?”   “免贵姓顾。”   顾?   段易放下筷子,蹙眉朝那人望去,紧接着就听见他答了一声:“单名一个白字。”   段易总算开口说了饭桌上的第一句话。   朝着那人,他试探性问了句:“你不是叫顾傍水么?”   那人笑了,隔着墨镜望向段易,朗声道:“姓顾名白,表字傍水。”   段易:“……”   旁边有人问:“哟,怎么现在还有人有‘字’啊?”   那人大言不惭:“家里老爷子喜欢装逼。也就是取来玩儿的,见笑了。”   段易:“…………”   段易暂时没多说什么,只是重新拿起筷子吃了两口饭。   那叫顾白的似乎瞧出了什么来,透过墨镜多看了他几眼,但暂时没说什么。   只是在段易吃完饭要回房的时候,他拎了几瓶啤酒过来。“喝点儿?”   略犹豫了一下,段易到底冲他点点头,带着他去到酒店房间。   此人真名当然不是顾白、也不是什么顾傍水。   他正是被段易称为“哥夫”的杨夜。   走进段易房内,杨夜放下啤酒瓶,扯掉假胡子和墨镜,直接用牙齿咬开啤酒盖,喝了一口,再把另一瓶径直扔给段易。   段易接过酒,同样张口用嘴咬开瓶盖,仰头就灌下去半瓶啤酒。   杨夜上下打量他几眼,问:“怎么了?你这状态很不对劲啊。在副本里的时候,你还没这样。”   段易朝他看一眼,倒是大致解释了一下发生了什么。   末了他问一句:“你懂了吗?”   杨夜点头:“没什么不好懂的。就跟蝴蝶效应那男主角差不多呗。他穿越到过去改变历史,然后回到现在。由于改变了历史,他的过去被重写,导致他现在的境遇彻底不同了。”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段易喝一口酒再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是奉你哥的旨意来带你回去的。找专业人员做了测算,我被送到他建议的时间点。那人计算得不错,我正好赶上你拿到‘天选预言家’的时间。可你这表情——”杨夜眉梢一挑,“我看你是不想回去。”   段易只是问他:“你和我哥到底是什么身份?”   杨夜道:“现在也没什么可瞒的。我们都是地狱三殿阎王宋帝王余钦那里的公职人员。你这边是被七殿泰山府君扣押了,不归我们那边管。所以我们不能明着闯进来,得悄悄潜入。另外,你在现实世界那边的身体确实有些问题,这件事牵连甚广,宋帝王正在交涉……”   段易:“我死在了现实?灵魂被泰山府君囚禁?那所谓‘天选预言家’,可能只是个噱头和骗局。就算我拿到这称号,同意‘回家’,其实我也回不到现实?”   杨夜:“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一切都是暂时的。   “只要你同意离开这个游戏,你的灵魂就可以暂时从被拘禁的状态脱离。我可以趁机把你带回宋帝王那边。你懂我意思吧?你灵魂被囚禁的时候,我和你哥没法去泰山府君那里明抢。但你通关、解除囚禁状态后,我就可以把你——”   段易打断他:“无论如何,我都回不去现实,对吗?就算我答应离开,你也无非是把我从地狱的一个机构带到另一个机构而已。”   杨夜把酒瓶放下,抱胸问他:“但三殿宋帝王管辖的机构是咱们的地盘。你不会有危险,不用继续玩这破游戏。你这小子……你问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段易又喝了一口酒,道:“我提前把‘回去’的真正含义跟你确认清楚,也就免得你拿我爸妈来压我。现在好了,就算我答应系统‘回家’,其实我也暂时回不到现实世界。所以,不必拿他们来劝我回去。我横竖不能在现实世界‘复活’,横竖都回不了家。”   段易个性又虎又直,生平最不爱玩阴的,不屑于套人话。   他说话的时候也从来不藏算计和套路,向来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   所以杨夜根本没想过对他有防备。   但狼人杀这种游戏果然能改造人,杨夜竟觉得他这两句话已经很有他哥顾良的风范了——居然向自己套了话,还把自己想劝他的话术全部堵死了。   敲敲桌子,杨夜摆出长辈的姿态。“我答应了你哥,这次就是要来带你走的。你知不知道他上次来这一趟,回到现实后真的差点死了?这回我好不容易劝住他,让我替他来。我如果不把你带回去,你哥那边——”   段易只道:“我哥那边我来交代。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小易,我得告诉你,这个游戏里的玩家形态,是跟你们灵魂的精神力相依相存的。你们一旦在游戏里受重伤、死亡,精神力受损,灵魂会跟着受损、甚至灰飞烟灭。”   杨夜站起身,表情霍然严肃。“这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你必须跟我回去。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不甘心,觉得被游戏玩弄了?想闯到最后见游戏设计者一面,跟他打一架吗?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不是意气用事。”段易也站了起来,下颌线收紧,表情冷峻地和杨夜对视。“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已经告诉了你一个大概。我想把明天救回来。”   “明天?”杨夜皱眉,略思忖后迟疑地问,“你是说,帮你重置你时间的那个人?”   “是。”段易问。   杨夜的表情越发严肃:“你这么做没有意义。这不是你和你哥经历过的那个开膛手副本,时间不会像副本里一样重置一次又一次。   “明天用沙漏过重置时间,他就已经消失了,历史已经被覆盖了。沙漏这种道具,跟他一样,碎掉后消失,再也回不来了。现在这条时间线彻底刷新了历史,这个历史上没有沙漏,没有明天,只有活着的你。   “所以小易,你跟我回去,我带你先在宋帝王那边周转一段时间。等这一切结局,我们都可以回到现实,到时候——   段易声音沉下去,接过杨夜的话道:“如果我按你说的那么做,到时候……他就真的活不过来了。”   呼出一口气,抬眸看向杨夜,段易再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现在那个消失在时间中的人是我哥,你会怎么样?”   “你哥?你这比喻的什么?我和你哥是什么关系?你和那个明天又不是——”   话到这里,杨夜似乎总算察觉到什么,住嘴了。   许久之后,杨夜重新坐下来。   双手交叠起来放在桌上,他看段易一眼。“所以,他走过的路,你难道再走一遍?”   “不,我走的路和他不一样。”段易答得果断。   杨夜问:“哪里不一样?”   沉默片刻,段易道:“比起他来,我好过多了。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所以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我不会走得像他那么孤独。我有想找到他,再和他一起走下去的心。”   到这里,段易的声音变得非常轻。他的语气有些沉,但也透着一股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他的这条路走得非常孤独。他一腔孤勇,孤注一掷,选择了一条最绝的路,只是因为他不知道一件事……他不知道我心里有他。” 第105章 主线3   幽暗地府深处, 数座空中楼阁飞悬而起。   地狱无光,所以灯火经久不息,将庙宇殿堂照得宛若白昼。   东南角的殿宇隔出了一个庭院, 再造出了一方温泉。   树棵桃树种在旁边,一片绯色桃红里,热水雾气蒸腾。   乍一看之下,好似这里不是地狱,而是仙境。   一名瘦弱苍白的年轻男人这会儿就泡在温泉里。   大半个身体被水覆盖, 他把手臂伸了出来放在温泉旁的石头上,再把脑袋放了上去, 整个人呈趴着的姿态。   只不过泡了这么许久的温泉, 他的脸上还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此人看上去年纪很小, 仿佛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五官秀丽,从眉毛、眼睛、再到嘴唇,全都显得过分柔和,甚至带了点女气。   明月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有些诧异,没想到传说中的七殿阎王泰山府君董宣, 居然是这一副模样。   这会儿有手下给他递了一杯热茶,再道:“殿下, 明月来了。”   “好。我知道了。”接过手下递来的浴巾和衣袍,董宣自温泉里站了起来, 擦干身体, 然后穿上衣服。   这衣袍十分厚重,但他好似极为怕冷, 穿上它后还是不够。往后背前胸都贴了某种能发热的暖贴,手里再捧了一个类似于热水袋的东西,他这才往主殿走去。   主殿里, 明月坐在椅子上喝茶,见董宣进来,只是略点了点头。他眼神显出几分强势,整个人的姿态也摆得很高。   对比之下,董宣抱着热水袋的样子简直显得有些低眉顺眼。   这情形叫不知情的人见了,只会以为明月才是泰山府君。   但对于明月的无礼举动,董宣好似完全不介意,只是快速坐到了主座上。   坐下来后他整个人就瘫在了椅子里不动了,像是虚弱到了一定程度。   接过手下递来的热茶连续喝了好几口,他才看向明月,气若游丝地说出一句:“今天上午三哥来找我了。”   七殿阎王泰山府君嘴里的三哥,正是三殿阎王宋帝王余钦。   听到“余钦”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明月眼皮往上一撩,眼神似乎透出几分冷意。   当年他死后进入这个世界,一直由余钦负责管教、训导。   明月创立的组织TheMoon作孽无数,来到地狱后,他的功德值评分自然低得超乎想象。   进地府系统后,他先进入了余钦他们机构设计的一款游戏。   那个游戏叫“真人剧本杀”,主要目的在于测试人的功德值。   明月一路赢到最后,功德值却也因此跌到谷底。他为了取得胜利在游戏里无恶不作。比如他抽到死者牌的时候,甚至反杀了其余全部玩家,以便逃脱必死的命运。   最后明月被判定无可救药,需在地狱进行无期服役。   寻常世人都在求生,且想求的是长生。   但对于明月来说,进入人死后的世界,意味着多维度世界的开启,反而是他认识宇宙万物的好机会,所以他愿意死,愿意留下来。   但留下来意味着他会受到惩罚。   为了惩罚明月、彻底改造他,宋帝王余钦对他施加了多种惩罚。明月的身体每日都会被分开的山体活活压碎,直到日落时分,山体分开,他方得以重生。   他的每日重生不是为了活,是为了重复一遍又一遍的痛苦。   身体被一寸寸压碎,骨肉一寸寸重新生长,此间种种过程,无一不痛、无一不苦。   地狱的时间流速与人间不同,换算到人间的时间,明月差不多受罚受了千余年。   直到数年前,他才脱离惩罚状态,正式入职阎王三殿,开始为余钦办事。   后来因缘巧合,明月结识了泰山府君,被他使手段挖了过来。   由此,他就成了在这阎王七殿里办事的人。   当下,明月看向董宣,听见他颇为关切地问道:“好像前几天他也找你了吧?我听说他打了你好几鞭子。阎王鞭可不是寻常之物。恢复得怎么样了?”   “伤口难以愈合。不过也没什么。他也没讨到好处。”明月朝董宣一笑,“谢谢你给我的宵练剑。宵练,方昼则见影不见光,方夜则见方而不见形。果然好用。”   “你拿我的剑砍了余钦?”董宣似乎觉得有点吃惊,声音尖利了一点。他十指交握起来,然后时不时捏一捏手中的热水袋,整个人显得有些神经质。   如此过了许久,他才平静下来,语速有些快地说:“算了。他那边先不管。能拖则拖。咱们的计划一切顺利吧?”   明月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眸色不变道:“一切顺利。”   “那就好……那就好……你那程序我看了,挺有意思。里面的玩家也一个比一个有意思……”董宣咽下一口唾沫,“只是那个,重置时间的沙漏,你想办法再设计一下,可以让不同玩家多搞几次。”   “哦?为什么?”明月未动声色地问。   董宣道:“你这简直给了我一个很好的灵感啊。这样、这样就不用去抓别的生魂了。让玩家们一遍一遍重复游戏,让他们陷在时间循环里,直到他们的精神力消失,你也可以少设计几个副本啊……正好,我也可以轻松吸取能量了啊!我要能量……我要他们的能量……”   明月问他:“现在的精神力,还不够你食用?”   董宣脸白了几分,整个人好像变得快不能呼吸。   他拿出一个面罩戴在脸上,半晌后才平复下来。“不够。还不够。现在的力量还不够我开启新维度的大门。灵魂的精神力……是最好的能量补充剂。   “残酷的游戏机制,复杂的设定,逼迫他们思考、互相残杀……他们的精神力会被迫变得才会越来越强,然后他们释放出来的精神力就越来越多。   “不对不对不对,我刚说错了,沙漏那样的道具不要再有了。重复多么无趣……   “你要设计更难的副本!你要把他们进一步逼到极致!逼他们把所有能力释放在游戏里……到时候,我就可以打开那道门了……!”   明月没有言语,而董宣在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就彻底不能动了。   直到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董宣把面罩摘下去,白纸一般的脸总算有了点血色。   “唔……又吸了很多精神力,总算好了。”董宣看向明月,眼里晕着笑,“但我能感到系统能提供的精神力在减弱。你去继续看着吧,别让游戏走向出现问题。记得啊,加大难度,加大难度!哦对了——   后知后觉想起什么,董宣问他:“你今天来找我……是做什么来着?”   明月淡淡道:“也没什么。主要外界现在对咱们七殿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如果引来上面的注意,后面的事情会变得比较麻烦。”   “哦哦。没事儿。你专心设计程序吧。这些不用你操心。我让白凤去解决。”董宣道,“我所有的手续都是遵守流程的,合规合法!我对上面递交的报告,全都符合规范。现在只有余钦那里盯着我不放。我来处理。你不用管,去吧。”   “好。那没事了。你保重身体。我走了。”明月起身,略瞥董宣一眼,转身离开。   董宣劫走这么多生魂,说是符合规范,但其实只是一个骗局。   阎王七殿虽然隶属于地府,但它的职责非常特殊,它不负责魂魄相关的事宜,反而负责人间的事宜。这个机构掌管的东西,跟时间和历史有关。   当人间历史走向出现问题时,阎王七殿会派人出面修复。   不过七殿只负责细小事件的修复,如果有更严重的错误,会将整个世界的历史进程推向不可控的那步时,会由上级机构出面处理,也就是明月和董宣提到的“上面”。   长江大桥无故坍塌,千余个本不该死的人丧生于此,这件事就属于细小事件,在七殿受理范围内。   董宣向上级提交的报告,无非是说,他得通过游戏测算哪些人该生、哪些人该死。决定好送哪些人回去,他才能修复这一历史。   并且他表示,地狱无故出现这么多生死簿上本没有的人,这件事非常蹊跷。他得搞清楚,是计算生死的生死簿数据系统出现了问题,还是有人在背后搞什么阴谋、故意弄塌了大桥,会不会是地狱以外别的机构在搞事情。   但其实搞事情的从头到尾只有董宣自己。   他让人弄塌的大桥,他杀了千余人,也是他让人掳走的千余生魂。   他搞出来这个游戏,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做什么测试,而只是为了从中吸取精神力。   等他力量足够强,能够开启他想打开的那道门,他就能去往另外一个世界,实现他一直以来的夙愿。   而按照他的设计,在他的计划败露之前,他已经可以打开门、逃离这里。   离开董宣的住持,明月来到程序设计大厅。   他没有立刻进大厅,而是去到了大厅背后的一个隐蔽悬崖处。   悬崖底部有点点荧光,它们汇聚在一起非常好看,就像是生长在地底的星星。   ——那是被囚禁的千余生灵的魂魄之光。   掌着一盏魂灯,明月顺着石阶一路走到悬崖之底。   扫一眼千余亡灵,他来到标号“070001”的魂魄跟前。   无数条细线包裹、牵引着这个魂魄,是为了将他的精神力引至游戏系统、再引导给泰山府君吸食。   现在那魂魄的光彩已经黯淡,好似随时将彻底归于沉寂。   左手拎着魂灯,右手取出那把宵练剑,明月快速斩断了这些繁复的细线。   没有了细线的牵引,那缕魂魄失去了维系,似乎即将四分五裂。   明月及时打开魂灯,灯身发出微蓝色的光芒,对灵魂好似有极大的吸引力。   那缕幽魂绕着魂灯飞了一圈,然后很快走了进去,就像是一颗萤火虫自愿进入捕捉它的牢笼。   片刻后,明月收起魂灯重新回到程序大厅。   有泰山府君的手下到他跟前禀报。“好像发现点问题!”   明月轻描淡写地问:“哦?什么问题?”   “系统自动监测系统收集到了一些词语,我收到了预警,但还没来得及调取详细的数据并将之还原成影像做进一步调查。但这个预警很不寻常,一般情况下,有玩家提到‘地狱’、‘七殿’这种词语,才会触发这种程度的预警“嘶……不会有人骗过了咱们的防火墙,潜入了咱们的游戏做调查吧?三殿那边盯我们盯得紧,他们那里又有很多这方面的高手——”   明月打断他:“三殿现在负责这一块的人,是我一手带的。他们的技术,我最了解。没人能闯进我设计的系统。放心吧。当然,以防万一,我现在会去做些检查。”   打发手下人离开,明月独自进入程序大厅。   在满大厅的各式屏幕间走过,他根本也没进入程序查看。   拿出一张卡片,一支钢笔,他用最传统的方式写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杨依山先生,请让顾白谨慎行事,不要触发违规禁词。”   写完这封信,明月打开自己的平板,登录生死簿查询系统。   他看见那里新增了一个名字。   ——“明天”。 第106章 楼兰新娘1   在“往生门”游戏中, 前12个副本从10人屠城局开始,再到10人屠城局结束,可以看做一个轮回。按系统的意思, 这段时间根据对玩家的综合评定,会将他们重新分组,再去往下一个副本,进入游戏的下一阶段。   于是在七天假期结束的时候,段易收到了新的分组安排——他和杨夜、邬君兰在一组, 将由巴士单独接去下个副本。   关于下个副本的难度级别,段易也收到了——五级难度。   登上巴士的时候, 他难免问了杨夜一句:“是不是你拉低了我们的难度评级?”   杨夜义正词严, 表示这事绝对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我顶替玩家编号来的。与我无关。”   片刻后, 载着三人的巴士驶在一片纯白世界中。   巴士足够宽敞,三个人也就坐得很分散。   将头靠在座椅靠背上,段易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冷不防他的头往旁边一倒,醒了过来。   伸手按了一下脖子, 段易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了撇。   他是想到了曾经很多回在这巴士上,他和明天互相靠过彼此的肩膀入眠。   段易睡不太着了, 只是坐到窗边静静望着那片纯白。   那日他说服杨夜的时候,杨夜问过他一句话:“如果你仍然陷在这个游戏里, 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救他?历史已经被覆盖, 他确实彻底消失了。”   段易的原话是:“既然是数据构建的世界,那就存在人为设计的痕迹。只要是人为设计, 就一定会有破绽。没有完美的数据世界,我会深入这场游戏,找到bug, 等到和游戏设计者对话的时候,我会要求他交还明天。如果他不答应,那就用bug来对付他。”   段易这话倒是放出去了。不过现在对于这个游戏的构建方式,他其实还没有太多头绪。   但他也只得先尽可能地多了解了这个系统和游戏再说。   一段时间后,巴士停了下来。   有三个人走了上来,两个姑娘,一个男人。   两个姑娘一高一矮,直接坐到了巴士最前方。   那男个人看上去二十来岁,颇为年轻,长相清俊,把自己也收拾得挺利索。他上巴士后左右望了望,最后坐到了杨夜身边。   段易略打量他们一眼,就看向窗外了。   然后他听见了新上车的男人和杨夜的对话。   “贵姓?”   “顾,顾白。”   “你好,我叫胡晋。”   “胡先生这是玩第几个副本了?”   “大家应该都一样吧,第13个了。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太遭罪。”   “害,谁说不是呢。”   “那个顾先生……现实世界是做什么的?”   “做点小生意。”   “哦?我怎么觉得我在哪儿见过你?”   听见这里的时候,段易眉头皱了皱。   好在杨夜用开玩笑的方式绕开了。“是么?哦,很多人都说长得像哪个明星,可能是因为这样吧。”   “哦……呵呵,但我总觉得……哎你做的不是小生意吧?那个——”   “初次相识,胡先生对我这么感兴趣?”   段易眼睛眯了起来,起身走到那个叫胡晋的人旁边,拍拍他的肩。“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和这位……顾先生,谈点事。”   胡晋回头瞧一眼段易,眨了下眼睛,倒也把位置让了出来。   胡晋一走,段易打量了一下那个人的背影,然后毫不客气地坐下来,眼含警告地看了一眼杨夜。   杨夜穿着一身西装,眼戴一副银丝边眼镜,看上去倒是人模人样的。尽管已经喊了杨夜“哥夫”很多年,但段易有时候难免还是会看他不爽。   这主要是因为,在段易的心里,他哥顾良虽然成绩好,但在感情上是非常单纯的、是容易被人骗的。他一直觉得他哥就是被眼前这人骗了。   顾良从小爹不疼、娘又走得早,他在段易家是被当团宠来对待的,是被他们全家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小白菜。而杨夜显然就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小白菜拱走的那个……那什么。   “嗯?你有什么事找我?”杨夜好奇问段易。   段易语气不善。“你是有家室的人,言行举止上面注意点。”   杨夜一听这话笑了。“你哥要是真能因为我吃点醋,那我可做梦都要笑醒了。”   颇为嫌弃地看杨夜一眼,段易没话说了。   杨夜倒是忽然正经起来,眉头一蹙,越过段易往胡晋那边瞥了一眼。他抬手压了一下眼镜镜框,眼神倒是骤然闪过一份凌厉,低声道:“那人挺奇怪的。后面得注意点他。”   ·   接上这三个人后,巴士又停下来两次,分别接了三个人上车。   如此一来,三人一组,一共四批,十二个人凑齐后,巴士停在了站台边。   站台上挂着12个全新的号码牌。   这次所有人都要重新抽取自己的序号。   段易率先一步上前,还是选择了熟悉了7号。   邬君兰跟着他走来,取走的是1号。   随后段易诧异地发现杨夜拿走了5号。   “杨……咳,顾哥,这号码牌真的不太吉利。”段易提醒道。   “虽然大家都说你的嘴开过光,但封建迷信毕竟不可取。”杨夜很自然地把号码牌往胸前一挂,“再说了,就算它不吉利,我也还是得选它。”   段易皱眉,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为什么?”   杨夜:“因为你哥上次就选的5号。我现在也拿这个号码牌,就会感觉离他近一点。”   片刻后,段易:“……卧槽,我哥就是被你这种花言巧语骗走的吧?”   杨夜发自肺腑地叹了一口气。“那倒不是。我的情话他永远get不到。”   段易迅速翻了个白眼。   杨夜继续大言不惭。“凉凉喜欢的可能是我的脸。他说过我长得帅。”   段易:“…………”   杨夜:“不信你去问他啊,真的是他追的我。”   ·   在站台后方,纯白的世界里立着一道石门。   这道石门颇为奇怪,因为它大概只有半人高。   它的下半部分被些许黄沙所掩盖,好似下半部分陷进了深深的沙土中。   再看这石门本身,上面纵横交错着奇怪的纹路,还雕刻一些飞鸟和湖泊的纹样。   段易抬手试着触碰了一下这道门,只觉得门身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简直有点冻手。   收回手,段易望着眼前的门,细细打量起来,他看到了它纹路里嵌着的泥沙,也看到了它身上长出的与脚下黄沙有些违和的青苔。   大漠黄沙,一道长着青苔的门掩埋在其中……   这个门不会是——   “这不会是墓门吧!”   说话的正是那个胡晋。   系统广播声旋即响起来:“欢迎各位玩家来到副本《楼兰新娘》。   “本次12个玩家是来大漠探查的考古队员。请你们打开这道墓门,进入墓穴。”   广播话音落下,墓门前霎时出现几把铲子。   “随着玩家深入剧情,通关条件会被触发。请玩家积极展开探索,把握时间,不要出现等通关时限到了,还没有发现通关条件是什么的情况。”   略作停顿后,系统再道:“本次12个玩家中藏着4名狼人,淘汰好人玩家,狼人即可通关;8名好人中,包括4名神职——预言家、猎人、女巫、守卫。   “4个平民中藏着一名【暗恋者】,暗恋者在第一晚最先行动,选择一名队友作为你的暗恋对象;你的暗恋对象不会事先知道自己被暗恋了,你也不会知道该暗恋对象的身份。但你的暗恋对象获胜,你这名暗恋者就可同样获胜。”   “《楼兰新娘》副本难度:五级。顺利通关可获得200枚金币。”   “祝大家游戏愉快!” 第107章 楼兰新娘2   大概花了一个小时时间, 12名玩家打开墓门,进入了墓穴中。   这次每个人都不是轻装上阵,而是各自背着两个大包, 那是系统在发完铲子一类的道具后又送到玩家们面前的。   此时此刻,漆黑幽深的甬道内,段易一路走,一路打开了两个背包查看,发现里面只有食物和水, 别的东西一概没有。   他忍不住吐槽:“说是考古……就给了我们几把铲子。”   杨夜在他旁边道:“说是考古,估计也就随便意思一下, 没让我们盗墓不错了。”   “恐怕也没东西可盗。盗什么?盗新娘?”段易重新把包背起来, 找出一只自己带来的手电, 跟杨夜一起走在队伍最前方探路。   听到他这话,杨夜疑惑地问:“哟,怎么打起新娘的主意了?你不是要找小明吗?”   段易咬牙:“别瞎喊。他叫小天。”   杨夜“啧”了一声,“话说回来,他是不是年纪很小啊?你这不会是撩了个00后吧?”   段易:“……”   迟疑了一下, 杨夜问:“他成年了吗?”   “……”段易把手电往旁边石壁上一打,观察着那里是否藏着线索的同时, 目不斜视道,“你送杨小北去数学专项提分补习班的时候, 改道带他去电玩城了。不好意思, 那个时候我正好在那个商场吃饭。这事我还没告诉我哥。”   沉默三秒后,杨夜:“专心考古吧。”   “其实我在想——”段易扭头正色道, “这回咱们得住在墓地里吗?囚牢又长什么样?”   段易自言自语问出这么一句,很快也就知道了答案。   沿着墓门后方的这条甬道走出约50米后,他来到了一座颇为开阔的墓室。   墓室里搭了14个帐篷, 其中有12个小帐篷是玩家的房间,还有两个稍微大一些的帐篷,则作为了囚牢使用。   刚才他们进入墓穴的那道墓门的机关其实已经被破解过了,段易他们做的工作无非是把下面的沙土刨干净,得以把门彻底推开而已。   ——所以这故事更全面一点的背景应该是,这行考古人员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他们找到了这座墓穴,打开了墓门,并在其中一间墓室里安营扎寨。   一边转动脑筋,段易一边沿着在墓室里走了一圈,看见这里除了帐篷,还散落着不少器材,常见的包括照相机、指南针、录音机等等,另外还有一些暂时不知道用途的仪器,整体看上去倒是总算有了点考古队的意思。   这间墓室能放下这么多东西,无疑是十分宽敞的。   段易查看考古队留在这里的各类工具时,邬君兰和杨夜去到了墓室左边的墙壁处。   “墙壁上有放灯的地方,里面有灯油。”邬君兰开口道,“就是不知道……敢不敢点这灯。”   “墓穴里的里面温度非常低,可是这灯油底部呈膏状,上半部分却呈松软油状,表示不久前应该被人使用过。看这营地的情况,咱们考古队之前已经在这里驻扎了一段时间了。由此可推,考古队之前用的就是这些灯。”杨夜道,“应该没问题。点吧。”   听到这两人的谈话,段易起身走了过来,见邬君兰拿出打火机,“啪”得一下打了火。不消多时,打火机的火引燃灯芯,这墓室内便亮起了第一座壁灯。   这灯油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燃烧出的火焰又亮又直,足以取代手电筒。   其余玩家没有行动,也是在观察点燃火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片刻后,待确定没有异样,玩家们陆续把四周墙壁上的灯油全部点亮。整个墓室便瞬间亮堂起来。   也便是这个段易才注意到,他们刚才从甬道走进这间墓室的时候,并非没有经过墓门,而是那道墓门已经被打开了,此刻正高悬在墓室口的上方。刚才所有人都是从它脚下经过的。只不过它的高度非常高,所以众人一时都没有察觉。   暂时看不出那门的材质,但它有着肉眼可见的沉重。   如果它不慎落下,保不齐所有人都会困在这里。   而正对着这道门的方向,墓室的另一侧,也有一道类似的门。   只不过这道门是落下来的,封住了从这墓室继续往墓穴其余地方去的道路。   “我去……咱们不会要想办法破解这个机关吧?打不开这道门,没法往下走。”   说话的是与胡晋一起登上巴士的那两名姑娘中的高个子,她拿的2号牌。她旁边的矮个子姑娘拿的则是3号牌。   “可是机关在哪儿呢?”矮个子姑娘朝四周的墙壁望去,“这里有一些壁画,会不会跟它们有关?”   段易这会儿也望向了那些壁画。   灯油点亮后,这些壁画非常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壁画上的人物非常生动鲜活。   段易并不认识壁画上画的是什么内容、又出自什么时代。   他只能初步判断,壁画上有些佛教元素,上面画的人物看上去像是菩萨、又或者某种护法金刚一类的。   墓室有四面墙,每面墙上都画着一个人。   他们或挂着慈悲的微笑,或金刚怒目。而或许是因为壁画画得实在太生动的缘故,段易盯着一个金刚怒目的人看了好一会儿后,竟心生一股恍惚感,好似那壁画上的人活了起来,骤然从二维平面上走出来,化作三维立体的人物来到段易跟前。   菩萨的影像骤然放大,浑身散发着金光,且作怒目状。仿佛下一刻佛号就要响起,而他要一掌拍碎段易的脑袋。   意识到有点不妙,段易赶紧摆摆头,轻呼一口气,让心定下来,移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你没事儿吧?”杨夜察觉到什么,问了他一句。   “没事。”段易摇头,又瞧了一眼那些壁画,“去寺庙旅游的时候,应该见过他们。但没有深入了解过,不知道他们是哪些神。而且很奇怪的是……墓穴里面,会有神佛的图像?”   “确实奇怪。”杨夜道,“我只听说过墓地里有镇墓兽,是用来保护亡灵安宁的。总不至于说……这墓穴的主人,敢拿神佛当他的守护者吧?”   忽然想到什么,段易有些感慨般说道:“彭程是学历史的,还是个博士。可惜了,他居然不在这个副本。不然多少能发挥点作用。”   杨夜附和了句:“可惜了,凉凉不在。”   段易:“嗯?”   杨夜:“破解机关这种事,凉凉最在行。再说这些常见的神佛,他一定认识。”   杨夜这句话倒没什么槽点,段易赞同地点点头。   哪知他转瞬就听到杨夜道:“不过我是舍不得他来这里受苦的。他在家待着就好。”   段易:“……”   过了一会儿,邬君兰走到两人身边。“都不看《封神榜》?”   “哟,你懂这个?   ”段易问。   邬君兰道:“这是佛教里的四大金刚,位于佛教世界的第一重天,寺庙里的天王殿一般会供奉他们。对于佛教那边的,我就了解这么多,对他们具体的职责不够清楚。不过《封神演义》里,他们被封为四大天王。   “四大天王分别有一项法宝,宝剑、琵琶、伞、蛇或龙,对应负责的是风、调、雨、顺。”   段易听到这话,再朝那四幅壁画看了一眼,他们怀里确实各抱着一样法宝。   看过壁画,段易走到那道紧闭的墓门检查了一番,再沿着四面墙壁挨着走了一遭。“暂时没发现其余机关,所以——”   走到一位金刚的画像正下方,段易的双目被灯火映得很亮。“灯在佛像正下方,机关会不会在这上面?”   “这里面的东西敢乱动吗?”邬君兰提醒了句。   “要不你们退出这间墓室,我自己试试。”段易左手掏出一把黑伞,右手手掌已经把在了灯台上。   片刻后,除了邬君兰和杨夜,其余玩家确实都出去了。   段易朝留下的这二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做好准备后,抬手试了试,发现嵌在墙壁上的灯台果然可以转动。   紧接着三人看到神奇的事发生了——画像居然动了起来!不过动的不是金刚人像,而是他们怀里的法宝。   段易向左旋转灯台,画像上的法宝就在不停地向左移动。   思忖片刻,把法宝复原后,段易又让灯台往右转,但这一回法宝没有继续往右移。   看来这灯台只能让四个法宝不断往左移。   见状,杨夜走到段易对面的墙壁处,抬手把住灯台,试图控制画像上的法宝往相反的方向转动。他成功了。   如此一来,段易和杨夜两个分别控制着两个灯台,可以让法宝们顺时针、或逆时针转动。   段易不由对杨夜道:“所以咱们可以让不同的法宝移动到不同的天王手里。但其实我们俩做的是一件事,我俩只是移动的方向不同。”   杨夜点头:“对,那就得看看另外两个灯台的作用了。”   邬君兰听闻这话,走到段易左侧墙壁的灯台试了试。   等她转动灯台后,她面前墙上的法宝不再是顺着四面墙壁移动,而居然往上移了。   邬君兰继续转动灯台,发现法宝可以顺着天花板爬到对面的墙壁上,而与此同时,对面墙壁上的法宝则顺着地面爬到了这边。   如此,通过转动这个灯台,可以将她所在墙壁、和对面墙壁上的法宝进行对调。   现在已经确认了三个灯台的作用,邬君兰最后走到段易右侧的墙壁。   通过转动这里的灯台,她发现这个灯台可以将杨夜与段易所在两面相对的墙壁上的法宝进行对调。   “我知道了!”段易灵机一动,道,“四大天王,或者说四大金刚,我们把他们记为A、B、C、D,他们对应的法宝是a、b、c、d。现在他们的法宝应该是错乱了,比如A怀里抱c,而不是a。现在有两面墙的灯台,可以将法宝们对调,另外两面墙,则是让法宝们按次序左右移动。只要我们将法宝还原,或许就能开启那道墓门。这是很初级的机关。”   话到这里,段易往甬道里围观的队友们问了句:“还有没有人了解四大天王的?如果你认识哪个天王应该手执哪种武器,会比较节约时间。如果没人认识这个,那也没关系,排列组合而已,咱们能试出来。”   他这话倒是引出一个人。   那是一个姑娘,长得非常瘦弱。像纸片一样从人群中滑出来,她用很小的声音开口:“我是4号,我叫东方羽。我从小身体不好,我奶奶就带着念佛,所以我大概有些了解。”   手指向一个金刚,她道:“身体是白色,穿着甲胄的那个,是持国天王,他主乐神,手里拿的应该是琵琶,现在这画像上是宝剑。   “身体青色的应该是增长天王,他应该握剑,现在却是琵琶。   “广目天王是红色的,他手里拿的是赤龙、或者蛇,不应该是这画上的宝伞。”   “最后绿色的是多闻天王,他持的才是伞,应该和广目天王交换法宝。”   “厉害了,多谢。”段易把东方羽说的记录下来,脑子里快速过了一下,立刻知道该以什么顺序移动这些法宝。   法宝移动的速度并不快,其后,大概花了10分钟的时间,段易、杨夜、邬君兰三人一起将错乱的法宝放回了它们本应该待着的位置。   其后,只见大地传来些许震动,伴随着“咔哧咔哧”的声音,那道紧闭的墓门果然开始缓缓往上移动,最后跟段易他们进来的那道门一样悬在了墓室上方。   拿出手电筒,段易走到那道门之前,没立刻走进去,而是用手电筒照了照。   看完那里面的情况,段易的眼神却有些严肃。“这里面是另外一间墓室。只不过……中间那座棺材,已经被人打开来了。”   这座新开启的墓室里一共有七个棺材。   其中有六个棺材紧闭着,它们的材质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棺材,上面并没有复杂的纹样。   而六个棺材的中央是一个精致的石棺,石棺上似乎还嵌着玉石,华贵非凡。只不过这石棺被人掀开了,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也不知道石棺里的人是否安好。   轻呼一口气,段易把见到的情形大致给众人讲了一下,折返到帐篷前堆放杂物的地方。   他在地上翻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测试空气质量的工具。   确认氧气充足、且未见异常有害物质后,段易走了进去。   段易也不知道怎么,直接走向了那座石棺。   杨夜倒是举起手电往这个墓室的四周看了看。“这里也有壁画,不过画的不是佛像,而应该是一个故事。跟出嫁有关的故事。”   听到这里,段易这才停下脚步,也朝墙壁看了一眼。   四面墙壁,分别讲了四小段故事。   ——一个姑娘遇见一个男子;男子带着礼物向姑娘求亲;姑娘带着六个陪嫁丫鬟嫁给男子;姑娘去世、下葬。   壁画同样画得鲜活生动。   出嫁图上,姑娘蒙着面纱、穿着红嫁衣,一双眼睛美得似九天玄女落凡间。   入葬图上,姑娘那大红的嫁衣带着鲜红的血,穿越了千年的时光,仍能灼伤看客的眼,让人不由对她的死惋惜——为何、为何她会死在大婚之夜?   杨夜道:“所以,这六个棺材里,应该是她的六个陪葬丫鬟。”   “嗯。同意。”段易多盯了画像上的新娘几眼,最终还是走向了那座被打开的石棺。   这游戏本身充满恐怖肃杀的气息,如今副本更是直接设在了墓穴中,这墓室里还有那么多棺材,很多玩家都不敢轻易靠近窥探。   段易倒是毫不畏惧地一路走到石棺前。   没了棺材盖的石棺,一眼望过去的时候显得漆黑幽深。   走至石棺前的时候,段易并没有直接举起手电筒往里照,就似怕惊扰到谁一般。   但当走近了后,他发现里面漆黑一片,似乎并没有尸体。   片刻迟疑后,段易还是举起了手电筒把光打了进去——棺材里果然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心里生出一些失落,段易吐出一口气。“如果这尸体就是副本名称里的楼兰新娘。那新娘已经不在了。我们是不是得把她找回来?”   杨夜没有立刻靠近石棺,而是在继续观察壁画。   看了好一会儿壁画后,他把手电筒往石棺的方向一照,就照出了段易往石棺里探脑袋的样子。   而顺着手电筒射出的直光一路往前望,杨夜能看见段易走向石棺时一路在厚重灰尘上留下的脚印。   眯了眯眼睛,杨夜道:“小易,你退后几步,你脚下好像刻有文字。”   闻言,段易收回注视石棺的视线,往杨夜的方向退出几步。   紧接着蹲下来一看,地上确实有字。   顾不上讲究太多,段易徒手抹去地上的灰尘。   这时候地面上刻下的字便现出了全貌。   ——“我决不能饶恕你们这样鲁莽地把我惊醒有谁能把我重新埋葬还我千年的旧梦我应仍是楼兰的新娘。”(注)   作者有话要说:补充一下注释:前面5个副本的童谣,全部选自《鹅妈妈童谣》;   本章最后的句子,引自席慕蓉的《楼兰新娘》,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找原诗看看,很美。   以及,这个副本的童谣也许还没出现。嘿嘿嘿。   -   ! 第108章 楼兰新娘3   诗一般的句子在沙尘铺满的地面排列成行, 笔锋锋利,好似字字泣血,看完这首诗, 段易感到自己好像穿越时空,真的读到了楼兰新娘的愤怒——她痛恨这些闯进她坟墓、掀开她的石棺、扰她安眠的人。   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种愤怒如此感同身受,段易只觉得心绪翻涌,好似在替楼兰新娘气愤。只是因为这诗句写得太好了吗?   微微呼出一口气,段易目光定格在某句话上, 然后道:“有谁能把我重新埋葬……这会不会是通关条件?”   杨夜道:“有可能。虽然系统说游戏进入新阶段,很多细节会有变化。不过副本难度毕竟只有五级。所以也许通关条件并不难找。接下来我们可以思考一下楼兰新娘藏在了哪里, 再把她予以安葬。”   “你们来看, 这里有一个手札!”   这是邬君兰的声音。   她从地上捡到了一个帆布背包, 手札就在这背包里。   打开手札,邬君兰快速翻了几页,然后脸色很快变了。“这、这也太奇怪了。”   奇怪?哪里奇怪?   段易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手札,只见上面是按时间顺序记的日记。   “5月3日,发现楼兰古墓群, 预计古墓群建于四千年之前。”   “古墓群里每座坟墓都十分奇特,中间是用圆形木桩围成的墓穴, 而以墓穴为中心,周围的地上也钉下了很多木桩, 各木桩呈放射状排列, 一层套一层地钉在地里,在墓穴周围形成了七层圆环。整个墓地看上去像是一个太阳。也许这里曾生活的族群崇拜太阳文化?   “总之, 整个墓群多达数十座墓穴,也就有数十个这样的太阳,看上去蔚为壮观, 经过粗略估计,这里地下钉入的木桩多达一万个。”   “5月5日,经过两日时间的探索观察,我们选择进入靠近墓葬群中心位置的一个墓穴。   “确认主墓室方向后,找到墓门,经过长长的甬道,我们进入一座墓室。墓室里有七个棺材。推测墓室主人是楼兰公主,另有六名陪葬的侍女。七具尸体均为仰身直肢葬,头脚呈东西向,跟中原墓葬习惯有着巨大差异。”   段易眉头一皱,紧接着看到了手札的重点。   “5月6日,开石棺,得见楼兰公主,容颜绮丽无双,惊为天人,其肤白若春雪,其唇红如朱樱,唯一双凤目紧闭,若能睁开双眼,想必眼波流转、顾盼生姿,沉鱼落雁四字,实难以描摹其美貌。   “然公主身着嫁衣,像是死在大婚之夜,其眉头微微皱起来,让人难免心生叹惋。   “公主身材极为高挑,且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其血统来源值得深入研究。   “被公主美貌所惊艳,考古队一众男人都呆住了,现在才开始讨论尸身为何千年不朽。”   ……   “5月10日,老李居然干出了这种事!他被楼兰公主美貌所惑,居然带着她离开石棺、跑出了墓地!我们一众人追了出去,却看见了坐在荒凉沙漠里哭泣的老李。在他的怀里,楼兰公主居然瞬间风化成了一具干尸,再不复往日美貌。   “公主的墓室出现意外坍塌,即将被风沙所掩埋。无奈之下,我和老白决定另择坟墓,将公主安葬。但王队长说,应该把公主的尸体带回去,作为文物研究的对象。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们唐突了她,会遭到报应的。”   这本手札到此结束。   通过日记,段易知道了考古队的部分人员构成——写日记的人、带走尸体的老李、跟写日记人理念差不多的老白,最后是那名王姓队长。   正如邬君兰所说的那样,看完手札后,整件事情变得非常奇怪。   首先,手札上面提到了“太阳墓”。   可段易他们是直接通过一道陷在黄沙里的墓门进入墓穴的,并没有看到所谓的太阳墓。   其次,按手札的意思,这群人打开墓门、走过一段甬道,直接就看到了楼兰公主或者说楼兰新娘的棺椁。   可段易他们先到达的是一座壁画上画着四大金刚的墓室。通过破解机关,开启了那间墓室后,他们才来到这座有着七个棺材的主墓室。   最后还有一个最奇怪的地方,段易不由道:“写日记的人说,楼兰新娘被老李带出了墓室,跑到了外面。后来这墓室已被风沙掩埋,所以他们没法将新娘的尸体放回棺材。写日记的人和老白想另找个地方安葬新娘,他们的王队长则想把新娘带回去研究……   “关于新娘的处置方式,无论他们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新娘都不会回到这墓室,而是在地面上。如果说这地上的刻字‘将我重新埋葬’暗示了通关方法,那这件事可不好办。因为按手札的记录,新娘无论如何也不会回来了。   “我们在墓下,不能出去找新娘。否则我们就违规了。”   杨夜走过来看了遍日记,也皱了眉。“这手札上说,判断墓群建于4000年前,那差不多是夏商周时期。可佛教差不多是东汉时期才传入中原的。楼兰地处西域要地,接触佛教文化可能比中原早很多,但也不至于4000年前就有了四大金刚这么成熟的佛教文化。   “与手札上相比,我们所在的地方凭空多了个墓室、还是画着四大金刚的墓室,而本该被风沙掩埋的放有棺材的主墓室并没有任何风沙,这确实非常奇怪。”   消失的楼兰新娘,奇怪的、与考古手札记载无法对应的墓室,还有那画着佛像、且画上的东西居然可以动的墙壁……   这一切奇怪事件暂时都没有办法解释。   众人一时商量不出来什么,只有进一步往下走了再说。   打着手电筒围绕着主墓室走了一圈,段易来到了被打开的那道墓门的对面。   这里有着一个类似于狗洞的洞口,非常狭窄,只能勉强够一个成人通过。   段易低下身来探了探,然后立刻掩住了口鼻,因为洞口里传来了一股恶臭。   找出一件T恤撕碎了,将它做成临时口罩遮住口鼻,段易这才将手电筒咬在嘴里,将双手和头探进这个洞口看了看——里面有一条小道,不知通往何方。小道上铺满了白骨,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那里。   没有贸然深入,段易暂时退了出来。   而眼见着晚上10点快到了,其他玩家们也陆续回到了帐篷里休息。   返回四大金刚所在的墓室后,段易没有立刻回到标有7号的帐篷里休息,而是穿过那条长长的甬道,又到他们刚开始他们进来的那道墓门处看了看。   尝试着推了推门,段易发现墓门已经纹丝不动了。   原本他还以为,如果玩家妄图从这里离开返回站台,会因为违规而消失。   但现在看来,玩家想违规都没法做到,他们是彻底无法从这道门出去了。   入口已被封锁,难道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就只能是通过那条铺满白骨的狗洞,找到一个新的出口吗?   ·   回到那间有四大金刚佛像的墓室,段易跟其他玩家一起休息起来。   暂时没有进帐篷,段易只是坐在帐篷门口啃起了从背包里拿出来的饼干。   杨夜和邬君兰已经各自回帐篷休息,段易趁这时间打量了一下其他玩家。   一上巴士就跟杨夜搭过话的胡晋,还有跟他同一批上车的一高一矮两个姑娘坐在一起,三人此刻正在低声谈话,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两姑娘拿了2号、3号,胡晋是6号。   另一边,东方羽独自坐在帐篷口啃东西吃。   她是刚才准确认出了四大金刚、以及他们各自对应的法宝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被原来的队伍排斥了,一直在独处。   她跟两个男的一起上的巴士,是同一批玩家。   不过那俩男的拿的是8、9号,东方羽独自取了4号,距离他们很远。   这两个男的一胖一瘦。   瘦的是8号,带着一副眼镜,眼睛细长,身体像竹竿。   旁边的胖子是9号,他的体积有三个8号那么大,看上去倒显得一脸敦厚,但不知道本性如何。   最后一批上巴士的玩家这会儿倒是凑在了一起,拿了10、11、12号这三个连号。   这三个人由两女一男构成,都非常年轻,长得也都不错,是俊男美女的组合。   而颇为奇异的是,这三人的位置很玄妙——11号男的坐在中间,两个姑娘拿了10号、12号,各坐在他的一左一右。谈话的时候,两个姑娘都有意无意地往中间靠。   左边的姑娘时不时撩一下头发,露出雪白优雅的脖颈,右边的姑娘看见了,就会拉扯一下裙摆,把大腿多露出两分。   段易本来不是喜欢观察人言行举止的人,也不太擅长察言观色。   但大概是因为这个游戏锻炼人的缘故,他多留意这组人几眼,总觉得自己已经看出了他们三个人之间复杂的感情纠葛。   10点整一到,段易回了帐篷。   低头看平板之前,他先看了透过帐篷的帘子看向了外面。   外面还有一些玩家正在往帐篷里走,于是段易能看到他们投射在自己帐篷帘子上的影子。   ——所以,在这个副本的狼人杀对局里,无论狼人和好人,想要夜里私聊,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在夜晚去找了谁,都会在墓室的壁灯下一览无遗。   好人如果去找好人,被瞧见了,也许会被误认为狼人商量战略。   而狼人确实也很难明目张胆地去找队友商量。   就算等到夜深人静,这事也很难办。毕竟帐篷不似酒店房间有那么好的隔音效果。墓室空旷,走起路来回声很大。任谁夜里出动,其实都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这一回狼人要靠眼神交流了?   段易摆摆头,拿出平板,看到了自己本局的身份——【暗恋者】。   系统要求他在10分钟内做出选择,决定自己的“暗恋”对象。   段易的目光在除自己以外的11个玩家的头像上滑过,开始思考起选择和谁一个阵营的问题。   首先他觉得邬君兰和杨夜,不在考虑范围内。   对于邬君兰,他们已经可以彼此信任;而对于杨夜,尽管段易经常想吐槽他,但心里也确实是他把当家里人看待的。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三个处在不同阵营,最后也能携手闯关。   所以段易主要考虑的是其他人。   对于其他玩家,段易对他们的了解实在很有限,不清楚他们拿到狼人牌后会怎样玩。   段易只能根据目前所掌握到的少许信息去做出决定。   他最终选择了11号——10、12号两个姑娘看上去都喜欢11号,也许会为他争风吃醋,到时候通过她们俩的行为和发言,也许很容易抿出11号的身份。   作为【暗恋者】,抿出自己所暗恋对象的身份很重要,因为只要对象所在的阵营取得胜利,暗恋者就会同样胜利。   那么想要帮到暗恋对象、取得胜利,先要确定对象到底是好人还是狼人。   帐篷里有简易的洗浴装置,选择完“暗恋对象”后,段易也就洗洗睡了。   除了选一个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结为同一阵营以外,暗恋者这张牌实在跟闭眼玩家没什么区别。   ·   次日清早,段易是被粥的香味弄醒的。   洗漱完走出帐篷一看,他发现煮粥的是杨夜。   杨夜果然有一个神奇的技能,居然能在墓地里、在食材这么简陋的情况下,煮出这么一锅香气四溢的粥。   看见段易来了,杨夜招呼他过去喝粥。   而在走过去的路上,段易听见了杨夜跟旁边邬君兰的谈话。   “是的,我结婚五年了。”   “哈哈哈,是是是,我们一天比一天更恩爱。”   “行,回头出去介绍凉凉给你认识。”   “什么?他们俩磨叽这么久?”   “是是是,小易这一点也不合适。”   “想我当年,看上凉凉后,马上就行动了。这追人就要抓紧啊。万一他跟别人跑了怎么办?把人看上了,立马出击,赶紧拿下,戴戒指结婚,完事儿!感情的事,哪有那么复杂?”   段易走到杨夜跟前,接过他递来的粥,瞥他一眼,坐下后道:“你不是声称,我哥追的你吗?现在怎么改口了?”   杨夜:“嗯……我说的‘行动’,是指我撩拨了凉凉。然后他看上了我,赶紧把我拿下了。”   段易:“……看在这粥的份上,我就不吐槽你了。”   杨夜拍拍他的肩。“少喝点。估计一会儿要去爬那个全是骨头的狗洞。别喝完之后吐了。”   段易:“这碗粥马上就不香了。真的。”   一刻钟后。   12名玩家吃完早饭,走进那放着七具棺材的墓室,到达了那个散发着臭味的洞口。   犹豫了一下,6号胡晋率先问:“谁先进去?” 第109章 楼兰新娘4   一刻钟后。   12名玩家吃完早饭, 走进那放着七具棺材的墓室,到达了那个散发着臭味的洞口。   犹豫了一下,6号胡晋率先问:“谁先进去?”   段易正要抢先进去, 却见杨夜已经把西装外套脱了。   “帮忙接一下。”杨夜把外套扔给段易,弯腰就将往那洞穴里前进。   段易立刻叫住他:“让我先。”   杨夜往周围看了看,低声道:“我没事儿。我跟你们情况不同。”   “那也不能让你冒险。其实……”段易皱眉,对杨夜小声道,“平时开玩笑归开玩笑。但其实我非常过意不去。把你和我哥卷进来, 我本来就挺抱歉的。如果再让你们因为我的事情受伤——”   “都是一家人,别说见外的话。再说我觉得没什么大事儿。我运气向来不错。”拍拍段易的肩膀, 杨夜还是率先往洞口去了。   尽管这游戏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数据虚构出来的, 但它给人足够的真实感, 人物的衣服一类的,都非常贴近人物本身的身份和习惯。   而大概是因为杨夜本身也顶替了某个总裁进的游戏,以至于他穿着一副高定西装,全身都散发着贵气。   现在他穿着这样的高级衬衣在墓地里钻洞……段易实在怎么看怎么违和。   洞穴狭窄,人背着包是没法通过的, 于是段易取下背包扔在地上,把杨夜的西装背包上一放, 再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洞内的味道一开始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但古话说得好, 芝兰之室, 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 久而不闻其臭,在这里待久了之后,鼻子居然也习惯了。   段易一边跟着杨夜往前爬, 一边听着他问了句:“你怎么看这洞穴?”   “我只听说,古时候有的王公贵族在修建坟墓后,为了避免工人泄露坟墓的位置,会把他们封在墓地里。而为了逃出去,工人们会偷偷挖一条逃生的小道。洞里这条路有可能就是这样的逃生小道。如果通关是找到墓穴的另一个出口,也许这条路会给我们帮助。”段易道,“但第一,这我只是道听途说,没有考据过;第二,这墓室非常古怪,居然设有佛像,整个墓穴很奇怪,或许不能用常理去推测;第三,这小道里全是白骨——”   话到这里,只听“咔嚓”一声,段易的手掌恰好拍碎了一个骷髅的手骨。   皱眉停顿了一会儿,搓一把自己的手,段易道:“这么多白骨,就算这条路是用于工人逃生的,他们恐怕也都死在了这。那么前面就会是死路。所以,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还很难说。”   段易说这话的时候,人还在不断地往前爬。哪知杨夜忽然停了下来,段易没注意,额头直接撞上了杨夜的脚后跟。“诶卧槽杨哥,你这停下来得给我说一声。我后面的——”   段易回头一望:“我后面是君兰吧?暂时停一停。”   把脚往回收了一下,感觉到邬君兰停了下来,段易再问杨夜:“怎么了?有发现?”   “嗯。发现了一个小布包。”杨夜开口道。   窄道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段易听见杨夜的声音传来:“布包里有一张照片,是考古队的合照。有十二个人。他们身上挂着工作证。   “照片有些模糊了,工作证上,有些人的名字已经看不清了。不过王队长、老李、老白,那手札上提到过的人都在……嗯,这里有个背着帆布包侧面对着照相机的人,他背上那帆布包,就是邬君兰找到的装着手札的那个,他叫小君。”   这样看来,小君多半就是写手札的那个人。   而他手札上提到的老李、老白、王队长三个人也都在照片上出现了。   段易凝神,再听杨夜道:“还有一个叫小画的人,他背着很多画具,各种画笔都从他背包里露了出来。嗯……他手里也握着画笔。他应该很爱画画。但背着画笔来墓地……或许他的工作跟文物修复有关。   “等等,这十二个人好像并不完全是考古队的。这里面有个光头,他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双手合十……也许他是个和尚。   “看得清名字的就这五个人。其他七个人的工作牌就很模糊了。另外——”   停顿了一下,杨夜又捡起一样东西,说:“捡到了一支画笔,应该是小画的。所以这确实很奇怪。除了你昨天说的那三点异常,还有第四点,为什么这些布包、手札、画笔,会散落在这里?按手札的记录,整个考古队的动线是——老李抱着新娘跑到地面上,其他人追了出去,看到新娘化为干尸,然后风沙掩埋了墓穴,他们无法将新娘运回去。   “可既然无法将新娘运回去,为什么他们的东西还会在这里?画笔、布包可以理解,也许他们离开墓穴的时候没来得及带走。但手札上的记录,明显发生在新娘化干尸事件后,所以这个记日记的小君一定把手札带了出去。既然后来起了风沙,那他是怎么回来的?”   杨夜确实提到了关键。   墓穴、手札、墙上会移动的法宝……这一切都透着一股微妙的违和感。   思忖片刻,段易接过话道:“第一种可能,后来风沙散了,他们清理了这里,然后回来了。如果是这样,那情况还算乐观。也许新娘的尸体还在这墓穴里,通过这个窄洞,我们就能找到。   “至于第二种可能……”段易的声音不由严肃下来,“我开了个脑洞。会不会有两个楼兰新娘、两个墓穴?我们现在所在的墓穴,跟手札上记录的并不是一个?”   段易他们经历的墓穴,与手札提到上的墓穴,首先是构造不一样。   其次,墓穴被埋、被清理干净,之后考古队员再进来的可能毕竟很小。   那有没有可能,这个墓穴,跟手札上记载的墓穴根本是两个呢?   考古队先进入一个墓穴,见到了一个楼兰新娘,把她带离墓穴,其后整个墓穴被风沙掩埋。   后来考古队进入了另外一个墓穴,也就是段易他们现在以考古队身份进来的这个。   对于段易的脑洞,杨夜想了想,附和道:“是有这种可能。手札上提到,他们找到的墓葬群,有数十座坟墓。那么他们遇到的那个美颜的楼兰新娘,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墓穴里面的。也许咱们现在正是在这个墓葬群中的另一个墓穴内。”   只是就算存在另一个墓穴,还是无法解释这墓室里为什么会有佛像的事情。   联想着考古队合照上那个会画画的人,还有那个手执念珠的和尚,段易不由想——这件事会不会跟他们有关?难道那些佛像,是他们进墓室后,自行画上去的?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遭遇了危险,所以画佛像求庇佑?   可这并不能解释壁画上的机关为什么会跟墓门的开启相关联。   此外,画笔、装有照片的布包、装有手札的背包就散落在地上,这洞穴里又有这么多白骨……这十二个考古队员,会不会全都遭遇不测了?   如果他们全都遭遇了不测的话,那十二个玩家代表的是谁呢?   这件事无论怎么开脑洞,都有非常多的疑点。   段易也只有往下走了再看。   杨夜那边暂时没有别的发现,开始继续往前爬。   段易跟着他以龟速挪出了10米左右后,眼前总算豁然开朗起来。   ——他们来到了一个新的墓室。   拍拍身上的灰尘,杨夜站了起来。   纵然身上从一堆白骨那里染了怪味,整个人也非常灰头土脸,但他好像非常会起范儿,往那儿一站,俨然还是一副霸道总裁老子最帅的模样。   段易看着他摆了摆头,摸一把鼻子站起来后,回头拽了邬君兰一把,帮她从洞穴里走了出来。紧跟着邬君兰出来的是胡晋。其他人暂时都没有跟过来。   “这些人……一会儿回去,咱们啥发现也别说。好人想吃信息通关,就别投我们。”段易蹙眉说了句,开始打量起这间墓室。   墓室不大,如今四个人进来后,居然已经显得有些拥挤。   而这间墓室无疑是非常奇特的,它奇特之处在于——它根本不像一间墓室。   打着手电找到壁灯,段易拿着打火机上前点了火后,整个墓室的模样便一览无遗。   ——这简直像一间喜堂。   这里有一张石床,床上铺满了红色的绸缎。   而四面墙上分别贴着一个大红的“囍”字。甚至这个时候段易才发现,有两面墙上原本放灯台的位置,被烛台取代了。烛台上,一双双成对的大红蜡烛就跟嫁衣一样鲜艳。   就在这一屋子喜庆的红色中,地上居然有三具白骨。   白骨森然,被红色反衬得格外凄凉,让人难以想象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卧槽……”段易开出一个脑洞,“不会是有人发疯,想在这里娶楼兰新娘吧?”   “那也难说。”杨夜接过话道,“按那手札记载,他们可不全都被楼兰新娘迷住了?”   胡晋忽然开口:“啊这……那楼兰新娘会不会出现在这里,诱惑我们、迷惑我们啊?”   邬君兰想了想后道:“我是女的,我不会被迷惑。至于他俩……他们都是弯的。所以咱们四个人里面——”面向胡晋,她道,“也就你危险一点了。”   胡晋:“…………”   “我肯定没问题。就算我不弯,在我眼里,天底下还有比凉凉还好看的人?除了他,其他人对我来说都长得一模一样。”杨夜瞧一眼段易,“小易倒是不一定。昨天他还想盗新娘呢。”   “谁要盗新娘了?”段易皱眉反驳。   “哦?”杨夜戏谑道,“难道在你眼里,小明同学就是最好看的那个,其他的你都看不上了?”   段易被噎得一愣,半晌后道:“小天本来就漂亮好看。不止是在我眼里。在别人眼里他也一样好看。我非常客观。相比之下,楼兰新娘算什么?不过就是一具尸体而已。”   ·   交谈几句后,四个人还是干起了正事,开始在墓室里探索起来。   这里散落着不少背包,其中一个背包装了非常多的绘画工具。   那么很可能这个背包的主人就是那个小画。   但除了三具白骨、部分考古队员的遗物外,再找不到没有其余有价值的东西了。   并且这里并不存在其余墓门,好似这已经是整个墓穴的最后一间墓室。   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把四面墙、地板、石床全部敲打了一遍,四个人都没有发现这里存在其余机关或者路口。   由此,他们只能顺着那气味一言难尽的窄洞,再回到七具棺材所在的墓室内。   他们现在一共看见了三间墓室,墙壁有佛像的、有七具棺材的、像喜堂一样的,段易把它们分别记作了A、B、C。   三间墓室,一条甬道、一条窄道,暂时构成了这个墓穴的全貌。   但对于通关条件到底是什么,众人还没把真切把握。   作者有话要说:段易:FLAG已立好。   - 第110章 楼兰新娘5   从墓室回来后, 段易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洗澡。   之所以花的时间长,是因为储备水太过有限,得节约着来。他只能在帐篷里把毛巾沾湿后一点点擦去身上的污垢和异味。   下午五点, 段易、邬君兰并肩坐,等着杨夜用铁锅制作一份简单的菜炒饭。   “我老觉得身上还是有那股怪味。”段易望着锅里青翠的菜饭叹了一口气。   杨夜看他一眼,补了句刀:“也许咱们白洗了。如果这边查不出线索,后面还得爬一次那个洞。”   段易没搭话,杨夜再道:“嗯, 下回不跟你谦让了,小易你自己进去。”   段易:“……”   脱水后的蔬菜经过简单加工, 辅以火腿丁、米饭一起炒, 简单美味也不油腻。吃着香喷喷菜饭的同时, 段易打量了一下其余人。   大家抱团的情况跟昨晚差不多。为了吃上一顿还不错的饭,各小队都在绞尽脑汁。   如果把帐篷所在墓室称为营地,那这营地是有微小型液化气罐和炉灶的。   不过这里并没有新鲜的蔬菜和肉类,怎么样把一顿饭做得好吃又饱腹,是不容易的。   目光扫了一圈后, 段易发现其中东方羽始终一个人坐着,现在正在啃饼干。   瞧着她, 段易扬声问了句:“东方姑娘,要不要一起过来吃点炒饭?”   东方羽眼睛望过来, 那眼神显然也是想吃点的。   但犹豫了一会儿, 她又摇头了。“不、不用了。谢谢。我现在就可以。”   这姑娘是被人背叛过、戒备心才这么重,还是有别的考虑呢?   段易心里滑过这样的念头, 随后低头吃饭,也不再言语。   吃完饭,玩家们在甬道、两间墓室里来回看了看, 也就到了晚上9点。   帐篷群中央有个圆形区域,上面标有各个玩家的编号。   按次序入座前,段易跟杨夜确认了一下:“所以一直没人开过那六具棺材?”   杨夜摇头:“等到了明天,我们观察一下。不行还是得自己拿着伞去。”   如果这墓穴没有其余暗道,那么段易他们已经探索完了。   还没有详细看的地方,除了那些考古队员的遗物,就剩那六具陪嫁再陪葬的侍女棺材了。   晚上9点整,系统广播宣布警长竞选环节开始。   上警的玩家有3、4、6、7、9、11这六个人。   首先是3号玩家发言。   3号玩家是一个个头矮小的女生,跟2号高个女、6号胡晋同一批上巴士。   “3号预言家,11号是我的金水。”   听到这句话,段易立刻凝神——11号是他选择的“暗恋对象”,也就是他的链子牌。   现在3号给11号发金水,这件事很值得引起段易的注意。   只听3号再道:“验11号的原因,挺简单,昨天刚进来的时候,系统扔了很多背包给我们。我们平分了背包之后进入甬道,其他几个男人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只有11号帮我分担了一个。后来口渴什么的,他也帮我开过瓶盖。我觉得他人还不错,就先验了他。警徽流……等拿到警徽再说吧。反正这地方小,大家随时在一起。”   接下来轮到4号东方羽发言。“我是预言家,7号是我验出来的金水。”   到这里,段易又是一愣。   ——他原本拿到【暗恋者】,想玩得花一点,比如,如果在看不清链子牌身份的情况下,管谁是真预谁是假预,他先拿到警徽再说,后面再视票型和发言来决定下一步动作。   毕竟暗恋者是一张在跳完预言家后可进可退的牌。   如果抿出来11号是狼人,那他就把自己当做狼牌来玩,将悍跳进行到底。如果抿出11号是好人,那他直接自爆暗恋者身份,也可以自保。   但现在4号给段易发金水,这实在有点打乱他的战略了。   首先通过这一路的观察,4号独来独往,没有队友。其次,如果自己在警上跳预言家,那就是反水立警,会做低4号的身份。   ——那么,如果4号是真预言家,而11号又是好人,段易的这个行为,很可能直接会导致4号拿不到警徽,且在第一轮被票出去。   啧,逼自己当一张低调的混子牌?   段易这么想着,听见4号继续道:“警上6个人,警下6个,挺均匀的。警上11号是3号的金水,那我可能先验11号。   “至于警下,1、5、7这三个人始终走在一起,我觉得1和5我可以后面再说,他们的身份,可以通过7号后面和他们相处的蛛丝马迹来判断。那么警下还有2、8、10、12。我先验8吧。我上把跟他一批,但闹得不是很愉快。我很不信任他。   “我确实是真预言家,我会顺验11号、8号。如果3号退水、11号有作好的发言,我到时候再改警徽流。发言完毕。”   其后轮到6号胡晋发言。“前面两个不放手的话,那多半他们中一个是暗恋者,一个是狼。因为我才是真预言家。11号是我的金水。   “3号也给11号发金水?那她不退水,我怀疑她是暗恋者,11号是她的链子。她刚才说什么11号给她开矿泉水瓶盖、背东西,11号确实长得就有点像渣男,中央空调嘛,骗到小姑娘也正常。3号可能暗恋11号。所以对于3号,我暂时不用摸。4号给7号发金水?那我今晚摸7号。第二警徽流先不流,听完发言再说吧。”   几个人的发言听下来,段易最终没有去反水立警。   在他看得清自己才是暗恋者的情况下,3号肯定不是暗恋者,那么为什么3、4、6都跳预言家,这就有点奇怪了。   段易只能盘里面可能有一张女巫牌,那么自己和11号里面昨晚有人倒牌,被女巫救了。所以女巫可能在滴滴代跳,给昨晚的银水发金水。   如果4号是女巫,那么真假两个预言家都给11号发金水,11号是真好人。这样一来段易就属于好人阵营。他不至于去反水立警,把4号女巫推出去。   如果3号女巫,那11号是银水,好人面也比较大。但4和6到底谁是真预,段易是说不好的。6号如果是狼,往刀口发金水,也不是没有可能。   权衡了一下,段易还是没有直接把一个小姑娘怼进囚牢。   在没有跳身份的情况下,把自己脑中的分析变换了一种说法,帮大家理了一下逻辑后,段易发言结束、退水。他退完水,轮到了9号发言。   8、9这两个男人,和4号东方羽是同一批。   但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东方羽一直独来独往,并没有跟他们说过一句话。   9号非常胖,发言的时候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   他的声音也显得沉而厚。“我也觉得3、4、6里面有一个暗恋者,一个预言家,一个狼。一会儿看谁放手跳暗恋者,也许就能顺势摸清另外两个人的身份。所以我暂时不需要站边。我不是预言家,喜欢上警盘逻辑而已。下一个吧。”   最后一个发言的是11号。他道:“首先,我不是预言家。其次,我是民及民以上的身份。三个预言家,三个金水……该分析的,大家都分析了。我现在也盘不出什么新花样。这种局势,只有根据票型来做进一步分析。所以,咱们直接开始投票吧。”   等11号发言结束后,系统广播响起:“警长竞选环节结束。没有玩家超时。下面进入警长竞选环节。请没有参与竞选的六位玩家投出你心目中的警长。投票限时三分钟。”   自始至终,这三个跳预言家的人都没有退水。   而在三分钟后,段易通过平板看到了票型。   ——1、2、5这三个人投给了4号东方羽,剩下的8、10、12投给了6号胡晋。   广播声再度响起来:“4号、6号玩家各得到三票。下面进入平票PK环节。两名玩家各有三分钟的陈述时间。从6号玩家逆序开始发言。两位发言结束后,警下玩家竟再度进行投票选择,投票时间将缩短至一分钟。”   广播结束,6号胡晋轻咳一声,开口道:“没人投给3号?恐怕大家都认可她是暗恋者吧?我也依然这么认为。11号是我的真金水,那3号,你恋到了一张好人牌。我希望你千万不要站错自己的阵营,别帮狼人玩。   “我这边确实就是真预言家。刚才第一轮发言,我没有留第二警徽流,毕竟咱们这个板子又打不了什么位置学,我那会儿掌握的信息实在有限。但现在看见票型,我有数了。   “第一警徽流,我仍然先验7号,毕竟他是4号的金水。第二警徽流里……1、2、5这三个人全部都给了4号?我按顺序来吧,我验1号。”   4号东方羽紧随其后发言。   她皱紧眉头,脸色有些发白,但发言时语速还算平缓。“我是真预言家,请好人一定要相信我。7号确实是我的金水。我刚才发言的时候,说的是11号、8号顺验,8号在我的警徽流里,仍然去上票给了6号?我不认为这是做好的行为。所以我的警徽流不变。   “另外,我觉得我的金水7号说得对,3号不一定是暗恋者。谁都可以穿预言家的衣服,她到底什么身份,可以等她一会儿的发言再去抿。   “6号跳预言家,说清楚自己的查验和警徽流就行了,可他强势去盘3号暗恋者,果然,没人给3号上票……最终出现了平票,这或许是他想要的。我觉得他的目的性非常强,他就是一个想拿到警徽的狼!”   两个人发言结束后,又过了一分钟,段易低头看到了平板上的票型。   ——票型不变,居然再度平票。   广播响起来:“两轮平票,今晚无警长产生。昨晚是平安夜。下面进入自由讨论环节。”   广播声刚落,3号姑娘开口:“首先说明一下,我不是暗恋者,我是女巫。反正这个局有守卫。只要守卫不愚,我跳出来也可以活下去,所以我敢跳。11号是我的银水。我前置位跳出来给11号发个金水,是想装暗恋者,打乱狼人悍跳的格局。   “我没有退水,无非是觉得,如果好人不知道相信谁,那让我这个女巫带队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小易哥:所以我恋了个啥呢?   -   话说前几天我玩了一局,拿到暗恋者后,直接被我暗恋的对象发了张查杀牌。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卑微认狼,说真预言家是狼队友,发言不好,无奈认狼,做他身份这样子hhh。   -   ! 第111章 楼兰新娘6   3号矮个子姑娘跳完女巫身份后, 停顿片刻,观察了一下各个玩家的表情,再道:“今天没有警长, 作为唯一跳出来的神职,我来带队。我想先听下警下玩家的发言,说一下你们各自投票的原因。逆序吧……从12号开始。”   12号姑娘是个长发美女,此时正坐在11号右侧。   抬手撩了一下长发,她温柔地朝11号一笑, 再看向众人:“我投6号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我相信11号是好人, 我一直跟他在一起, 他不会骗我。既然6号跳预言家,给11号发金水,那我就暂时站了6号。”   10号一听这话,颇为不爽地瞄了12号一眼,但像是并不想让自己在11号眼里显得很小气, 她脸上还勉强维持着笑意。“我的想法跟12号差不多,我先软站边6号吧, 后面可能会改。再听听发言再说。”   之后轮到8号,一个戴眼镜的瘦子。“我选6号的原因有两点。第一, 6号给11号发金水, 是不怕反水立警的一张牌;第二,你们不要看4号是个柔弱的姑娘, 其实她很会骗人,她害死了我们不少队友,所以我和胖子才不想理她。”   接下来轮到5号杨夜发言。   段易并不清楚杨夜有多了解这个游戏, 一时还挺好奇他选4号的原因的。   只听杨夜道:“首先反驳一下8号刚才的一句话。他说6号不怕反水立警?如果6号是狼,在他之前,已经有两人跳预言家了,里面大概率会有真预,那他当然不怕反水立警。所以大方点,8号你可以直接说你不选4号,只是因为私人恩怨。”   非常不怕得罪人地说完这话,杨夜再道:“关于我为什么选4号?其实我赞同4号的分析,6号盘3号是暗恋者的行为,其实有点刻意。   “我们先来假设一下11号是狼,这种情况下,6号像是一张跟他夜里能见面的牌。为什么?见3号给11号狼队友发金水,所以6号认下了她是一个暗恋者,认为她恋的是11号牌。这样一来,6号给11号发金水,且发言的时候盘3号是暗恋者,其实存在向她递话的嫌疑。他在暗示他眼里的暗恋者3号,自己跟她共边,劝她放手。可惜她没放手,她是女巫。   “如果11号是好人,6号是真预言家。那6号的视角就很奇怪了。3、4都发的金水,不能仅仅因为3号恰好发到了他的真金水上,他就认定她是暗恋者,而咬死4号是狼啊。既然作为真预言家,他这视角奇怪,说不通,那反推回去,他狼面就大一点。   “在6号是狼的情况下,他仍把3号算作了暗恋者,而把4号推上PK台,这表示在他眼里没有3号这个人,而是直接认下4号是真预。那就还是我刚才盘的那样,6号和11号像是互相知道身份的牌。”   最后杨夜做了句总结:“在我眼里,6号和11号双狼。今天我想先出6。”   杨夜长篇大论结束,轮到2号发言。   2号是跟3号关系还不错的高个子姑娘。“我选4号,是因为纯从发言看,我找不到4号的发言瑕疵。她验7号的心路历程,留的警徽流,都没有问题。而且她的发言很清晰。   “相比之下,6号的攻击性强一点。上警的时候,每个人发言的时间都很有限。那么预言家上来把自己的查验、警徽流先报清楚就够了。可他在盘具体的东西前,先说了一堆3号是暗恋者、11号中央空调渣男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所以我软站边4号。”   最后是1号邬君兰发言。“我暂时站4号的边,是从她和6号验人的逻辑来看的。墓门打开,7号段易和5号顾白是最先进来的,后来破解佛像机关什么的,也是7号段易在带节奏。这个过程中7号还寻求了4号的帮助。4号把这些看在眼里,觉得7号可能是个高玩,想看看他的身份,我觉得可以理解。但反观6号——   “6号胡晋,是和2、3号同一批的,而其实在探索期间他也挺积极的,跟5号、7号的互动很多。那么如果胡晋验人,在2、3、5、7里面验,我觉得都没有毛病。我看不懂他为什么验了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11号。所以我暂时站了4号。”   其实对于杨夜和邬君兰的发言,段易是基本认可的。   在3号没有跳女巫之前,其实他还不能这么肯定。   因为在警上3、4、6三个人跳预言家的情况下,如果6号是女巫,而11号是他能看见的刀口,那么他给11号发金水,再去盘3号是暗恋者,诈一诈她,再看看后面还会不会有人跳预言家,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时候段易无法判断11号的身份,就没跳预言家。   但现在3号跳了女巫,6号给11号发金水的原因确实就值得遐想了。   如果6、11确实是双狼,那么给6上票的8、10、12里大概率出两狼,除非1、2、5这三个给4号上票的人里面有一匹深水倒钩狼。   这对狼人来说有点像天崩开局了。   段易无疑陷入了十分被动的局面。   不过话说回来,段易并没觉得有太大压力。   拿到好人牌的时候,当然一定要赢,否则被狼人关进囚牢,那意味着被动等死。   但站到狼人阵营的话,那就不一定非要赢得对局了。   在这种情况下,狼人杀对局的输赢对他来说,无非是会不会得到金币而已。可金币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能得到最好,不能得到也不必纠结。   不进囚牢,让自己通过探索解密的方式通关活下去,才是他真正的宗旨。   ——曾经的他无惧生死。他敢拼、敢闯、无所畏惧。   系统敢逼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就敢宁死不屈。   就如刚进游戏的时候,他不愿取号码牌,就是在表达他对进入这游戏的不自愿。   可明天的牺牲长成了他身体里的一根软肋。   他不能让明天的努力轻易白费,所以他不能死。   现在的他有所牵挂、有所希冀,他想要以他的方式找到明天。所以他绝对不能死。   ·   对局继续。   安排警下玩家说完各自的分析和上票的心路历程,3号女巫想了想,再说:“警下发言完毕,下面再轮到警上。警上玩家里,我想先听听两个金水怎么说。11号,你先来?”   闻言,一众人都朝11号望了过去,段易自然也在其中。   11号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伸手撩了一下他额头面前的碎发。   段易打量他几眼,心说此人确实也太不容易了——在墓地里待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用到了什么东西,竟然能把头型维持住,就像是打了发发胶一样。   撩完头发,他注视着3号,微微笑着说:“好,我来发言。首先,我不是狼。”   停顿了一小会儿,11号再继续道:“接下来,我来点评一下刚才大家的发言吧。5号说我和6号双狼?请问你是拿什么身份来打我呢?感觉你像是一张开天眼的有自己视角的牌。在你眼里,我和6双狼,那你们抱团的1、2里没有狼,难道我们所有狼都打这么悍,全部都票给了6?   “现在再从我自己说起。在场的都玩过很多场游戏了。我想请问你们,除了在前面简单局的时候,有人敢自刀,但在后来,玩家们发现囚牢内也存在危险后,你们见过敢自刀的狼?   “咱们这游戏毕竟跟现实不一样。其实在狼人杀对局里,狼人非常没有优势。他们不敢自刀、不敢自爆,而好人却可以私聊抱团……狼人想赢,很不容易的。   “反正我是不敢自刀的。”   伸出手又把碎发撩了一下,11号用那双自带深情的眼睛再次看向3号。“我肯定是一个好人,狼人选择首刀我……首先我可以排除10号和12号是狼。她们一直跟我是同一批玩家。拿到预言家,也许她们会先验我,但她们不会刀我。至于另外几个姑娘……   忽然笑了笑,11号深情地看过了在场的每一个姑娘。“一般来说……只要跟我说过两句话的姑娘,就不会选择首刀我。她们舍不得啊。”   11号说完这话,段易率先看见邬君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忍住一点笑意,段易用看谐星的表情看了11号一眼,听见他说:“所以在场男人的嫌疑最大。那我继续盘一下。   “先说两个预言家吧。6号给我发金水,他当然有狼面。我非常同意1号小姐姐的意见。”向邬君兰抛了个媚眼,他再道,“6号一下子发金水发到我身上,这举动确实非常奇怪。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他昨晚刀了我呢?毕竟一个狼,给他的刀口发金水,这并不少见。   “因此,在3号跳了女巫的情况下,6号狼面的确很大。但我跟他并不共边。那么又回到我最开始说的……这5号的视野就很奇怪了。6号给我金水,我可能是刀口上的好人;确实也可能是他的狼队友。但凭什么你一口咬定,我一定就是他的狼队友呢?”   颇为挑衅地看一眼杨夜,11号道:“别怪我敏锐啊,在场的男玩家里面,我觉得你一个、7号一个,都能算是挺强劲的对手。当然,我不是说狼人杀里的对手。我说的哪方面,同为男人,你们懂的。   “那么5号可能只是单纯出于这方面的原因,对我有攻击性,所以盘我是狼;但如果排除这点场外因素,他也可能跟6号为双狼。6号发言不好,大家都不认他是真预言家,所以5号也没办法,只有强行跟6号打对立面。在我眼里,5号很可能就是那匹深水倒钩狼。”   11号从头到尾做的一件事就是——对男性玩家释放敌意,对女性玩家抛媚眼。   段易觉得好笑的同时,又不免在心里吐槽——哎不是,姑娘们又不是傻子,真能喜欢他这样浮夸浪荡的人?个别一两个年纪小没有经历的姑娘也许会被他骗,但没道理个个都被他骗啊?   还是说自己确实在这方面认识不够?毕竟单身了这么多年,他估计自己多少不是很擅长分析男女感情问题。   但段易转念一想,又有了别的考虑。   这样一个作风浮夸到有些搞笑的人,但仔细听他发言,又是有逻辑的。这说明他并不傻。   他不傻,如果他也知道自己这种举动其实不太可能真的讨到姑娘们的真心……   那他这种行为,是故意表演出来的吗?   “好了,我发言结束。现在轮到7号了。”   段易听到这话,见11号朝自己望了过来。“7号小哥哥,我挺想知道你怎么看的。同为金水,你我同为天涯沦落人啊。”   段易:“……”   ——他这到底是“暗恋”了一个什么样的戏精啊? 第112章 楼兰新娘7   轻咳一声, 段易面向其他人,开口道:“我们可以先把目光放在两个预言家、以及给他上票的人身上。1、2、5三个人选了4号为预言家,8、10、12三个人选了6号。   “一圈发言听下来, 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件事?1、2、5这三个人的发言很有逻辑,都是针对4、6两个对跳预言家的发言来盘的。   “但反观另外三个人,10和12号,他们站边6号,纯粹是因为她们喜欢11号、而6号给了11号金水。至于8呢, 则是因为他跟4号有私人恩怨,所以他没选4、而是6。   “我觉得这个现象挺有意思的。是不是因为……他们也觉得6号聊得不好, 他们想站他的边, 但没法聊逻辑, 才不得不往场外逻辑上盘呢?   “因此,我觉得今晚出6,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停顿了一下,段易又看了11号一眼。“至于说11号是不是狼……其实我觉得他刚才的发言还可以。6号给他发金水,可能跟他夜里能见面, 但也确实可能只是因为6号刀了他。   “当然,如果要盘这个逻辑, 那么6号为什么首刀11号,这就值得分析了。   “狼人第一晚刀人的时候, 没有什么场内的逻辑, 那只有从场外逻辑的角度去盘。2、3两个姑娘和6号一批,也许6号会和她们的关系比较好。但从3号的发言来看, 11号在对3号献殷勤。那么6号注意到了11号,甚至出于嫉妒的原因选择了晚上刀他,今天再悍跳预言家给他发金水, 是可能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5号刚才直接把11号归入狼坑,这发言确实也有点问题。”   话到这里,段易与杨夜对视了一眼,明显看到他挑了一下眉毛、旋即给了自己一个了然的眼神。紧接着杨夜低头扶了一下眼镜,不动声色摇了摇头,是在暗示段易自己并不介意。   心里有了数,收回视线,段易再道:“我依然倾向于认为,6号是发言不好的狼,而10、12、8号这三个给他上票的人,又全部聊的场外逻辑……我觉得狼人不至于全都这么悍。作为6号的狼队友,在6号发言不好的情况下,狼人选择装好人打深水倒钩,是可能的。   “因此,我认为8、10、12这三人里开一到两狼;而1、2、5里一定也有倒钩狼。5号上来踩6、11双狼,有可能是那匹倒钩狼。”   略作一下停顿,段易再道:“当然,我只是轻踩一下5号,并没有说他一定是狼。在这个游戏里,闭眼玩家在吃不到信息的时候,只能通过踩人来吃信息。所以5号发言的时候,稍微踩11号一下,只是想看看他怎么表水的话,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也合理。”   再瞥11号一眼,轻飘飘收回视线,段易再面向其他人,道:“但无论如何,今天不是11号的轮次,当然,也不是5号的轮次。我建议4号今晚可以验一下11号,这样5号的身份也能被定义。   “谈到这一步的话,就要讨论今晚守卫和女巫的分工了。反正我个人是相信4号是真预言家,那么守卫今天是应该守一下真预的。可这种情况下……狼人可能会刀女巫。那女巫要不要用毒,毒谁?11点就要到了,我觉得这才是后面大家要讨论的重点。”   段易的发言其实有两个重点。   第一,他小捞了一把11号;且因为杨夜踩了一下11号,所以他轻踩了一下杨夜。段易这算是给11号递话,自己和他是链子上的。   第二,他得在其余人面前扮演一个好人,免得被票、又或者被女巫泼毒。   ·   “那现在……行,我也觉得可以票6,那关于今天晚上神职的分工——”   3号姑娘刚说到这里,被6号打断。   “等等,竞选完警长,每个人都有发言的权力。你不能完全不让我说话吧?”6号胡晋眉头一皱,再道,“就像7号刚才说的那样,站我的全是场外逻辑,莫名其妙。那实际上我是没有队友的啊!因为我不是狼。   “我现在脱衣服好吧,我是暗恋者。”   看向11号,6号道:“我暗恋的是11号。”   11号依然伸手撩了一下额前碎发,迎上6号的目光,笑着说道:“啧,我怎么不知道,原来我男女通吃啊。”   众人:“……”   只听6号胡晋轻咳了几声,再道:“刚才踩我的人里面,站在你们的视角,其实你们盘的都对。但你们有没有发现,我跳预言家的时候,都没有报我验11号的心路历程?因为我确实不是预言家。我自己是暗恋者,我却去盘3号是暗恋者,只是为了吃信息啊。   “在警上的时候,从我的视角看,我不知道11号是好人还是坏人,但3号给11号发了个金水,有可能他们是真金水和真预言家的组合。但如果11号是狼,3号也是狼,她是给狼队友发金水的,那我也算是给她递话,告诉她我是暗恋者,我想看她放不放手。   “反正我当时是想,通过3号是否退水的动作,以及11号后面在警上的发言,我可以抿他们的身份。可11号后来在警上的发言模棱两可,那我也判断不出他和3号是否共边,是不是夜里见过面……”   摊了摊手,胡晋继续道:“因此我干脆不放手,我想看看票型和发言再做进一步判断。反正暗恋者拿到警徽,怎么都可以玩啊,帮好人玩可以、帮狼人玩也可以,可进可退。所以我当然可以不退水。你们可以觉得我这玩法有问题,可以抨击我,但没必要出我这张混子牌。”   3号女巫听到这里,实在是皱眉了。“那、那有人跟他对跳暗恋者吗?”   回到3号的是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一分钟后,段易开口:“如果6号是暗恋者,那今晚其实没有必要验11号。咱们这种局不同于现实,狼人自刀的可能性确实非常之小。11号既然是女巫的银水,其实可以认半个好人。他的身份完全是6号的骚操作做低的。现在6号退水,那么其实他的身份就不低了。”   3号呼出一口气:“时间很紧张了……那今晚出谁?”   段易道:“守卫今晚一定要守预言家。女巫的毒可以用。但女巫要有判断,别毒到猎人了。至于说今晚出谁,我闭眼玩家,不知道。现在4号东方羽是全场唯一真预言家——”   看向东方羽,他道:“你来决定吧。”   段易的发言,本意是暗示11号。   但现在6号显然听懂了他的暗示,因此穿了他的衣服。   段易配合了他一波,算是勉强把局势逆转了过来。   当然了,6号的这个反应也表明了一件事——11号确确实实是他的狼队友。他知道11号的身份,才能从段易的发言抿出段易才是暗恋者、且“暗恋”的是11号。   不过胡晋刚才的发言还是有漏洞的。他没有讲他为什么“暗恋”11号。   如果有人抓着这个盘他,还是会盘出问题。   想到这里的时候,段易就难免看了杨夜的一眼。   暗叹杨夜果然精明,光凭警上发言,就能盘出6、11是双狼的同时,段易发现他已经开始打呵欠,显然是看出段易是位于狼人阵营的暗恋者、并且他并不打算继续攻击6号了。   如此,有杨夜的助力,段易觉得自己作为狼人阵营的人,赢面挺大。   但虽则如此,还是那句话,金币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他并不太在意输赢。   段易暗地里给狼人递话、表明自己是暗恋者,初衷并不在于帮狼人赢,他只是不想被刀而已。   守卫要么守预言家、要么守女巫,守其他人的可能比较小。那么狼人其实可能转而去刀民。段易并不想在夜晚被抓壮丁一样的刀出去,因此必须让他们知道自己暗恋者、且是他们那边的。   再退一万步,段易也不会摒弃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原则。   尽管身在狼人阵营,他并不愿意以狼人方式通关,而任好人在囚牢里自生自灭。   所以他会尽快找到通关办法。而如果后期见情况不妙,万一狼人即将赢得胜利离开,他自然会彻底放弃赢得金币的事情,把全部实情说出来,为好人换来一线生机。   视线在其他玩家身上转了一圈后,段易又瞧向了4号东方羽。   他其实蛮好奇,东方羽想归票在谁身上。 第113章 楼兰新娘8   时间一点一点往前。   距离11点投票结束, 只剩下不到15分钟。   东方羽作为全场唯一真预言家,也来不及再让玩家逐一发言,她的目光快速扫了一遍所有人, 最后道:“我不管1、2、5里有没有所谓的倒钩狼,今天不是他们的轮次。他们上票给我,发言也没问题,我要保他们进决赛圈。   “6号跳暗恋者……没人和他对跳……那我只能盘狼人不愿意上票给我这个真预言家,所以才转而上票给6号。   “8、10、12这三个人里, 8号是真的跟我有私人恩怨的。他不上票给我的场外逻辑,我可以接受。但10和12里面……我不管你们是真花痴还是假花痴, 今天就从你们里面出。   “这俩姑娘里到底选谁, 我也不知道。你俩可以互投。至于其他好人……看着投吧。”   归完票, 东方羽看向段易:“7号金水,我们能不能单独聊聊?”   对于东方羽提出的这个要求,段易确实还挺诧异的。   但他很快站起身。“去哪儿聊?”   东方羽道:“去我们刚进来的墓门吧。其他人不用跟过来。我只是觉得,万一我今晚倒牌,我可以给他交代一点工作。”   如是, 片刻后,段易跟着东方羽到达墓门边。   回头一看, 长长的甬道寂静无声,确实没人跟过来, 段易望向东方羽。“你想说什么?”   东方羽小声问:“该不会……你才是暗恋者?”   东方羽是单独找自己聊的这事儿, 而不是在刚才归票的时候直接开口盘这点,如此一来, 段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即道:“你果然非常聪明。”   东方羽顿了一下,道:“毕竟6号其实拿不起暗恋者的牌。”   “嗯。”段易点点头, “在狼人视角里,如果跳出来的三个人中,没有一个是他们的狼队友,那他们当然会认为其中有一个暗恋者、一个真预言家、一个身份未知的好人。   “只有你发金水发到了真金水,所以狼人才能肯定你是真预。这里先不盘倒钩狼的逻辑。那么狼之所以不上票给你,只能因为11号是他们的狼队友。否则他们并不能肯定谁是真预言家。   “你是真预,那么在狼人眼里,其实3、6都可能是暗恋者,因为他们都给11号发了金水。但警上3号在没有退水跳女巫的情况下,在警长竞选环节,她一票都没吃到……这确实有点不合理。这只能意味着,狼人看得见6号的身份。   “通过正推反推,大概率6号、11号双狼。”   东方羽道:“对,6号在长篇大论穿暗恋者衣服时,我就想到了。”   段易笑了笑:“那你就咬定我是暗恋者了?因为我帮11号洗白吗?其实也有可能,我比较愚,没你那么快速想到6号穿不起暗恋者衣服的点呢?”   “有一点直觉的成分在吧。我信佛,可能佛祖会指引我。”东方羽也笑了,“另外,我想到6号跳暗恋者的时机,是在你之后。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你递话给11号,而6号听懂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拆穿这点?”   段易问,“其实你拆穿我也没关系。暗恋者本质上属于平民,把我投出去,就少一个民。这对好人不利。所以大家其实没必要投我。而狼人当然也不会刀我。我就是个混子牌。”   东方羽道:“一方面是我不确认,万一我们盘的不对,那三个给6号上票的人,就全部玩的场外逻辑呢?狼人杀里,什么样的可能没有?   “另一方面……”犹豫了一下,她再道,“不管你是不是暗恋者,10和12嫌疑都很大。我让她们互投,再观察下其他人的票型,或许也能把狼诈出来。那到时候我很容易就把狼人找齐了。一会儿……我会去找3号,让她泼毒。”   段易想了想:“那你找我单独聊这个的原因是?”   东方羽说:“去那个布满尸骨的洞的时候,算是你带队冲在前面的。所以撇开狼人杀的阵营不谈,我觉得我是可以信任你的。   “我跳了预言家,解药又没了,守卫也许会和狼人拼心态,不守我。万一我今晚进囚牢……其他好人要是探索不积极,那他们其实也指望不上。你,还有1号、5号,我觉得你们都挺勇敢、也挺拼的。而且你们三个关系很好。他们也许都会听你的。所以我还不如跟你把话聊开。假设……   “假设你刚才要是不愿意承认,那我也许就会回去,趁我被刀前,把我的判断彻底说开。”   东方羽看着年纪非常小,也就20岁不到。   但她机敏至此,也算是有勇有谋,段易到目前为止还是很欣赏她的。   他唯独不清楚的,就是她跟8、9这一瘦一胖两个人的仇是怎么结下来的。   段易颇为郑重地看着她,道:“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虽然阵营暂时在狼人那边,但在找到通关办法前,我不会让他们以把所有好人刀进囚牢的方式赢。能赢到金币最好。赢不到金币也不要紧,我首先是得带大家都出去。”   “那……多谢你。”东方羽笑道,“你看,这样跟你聊开,反而更好了。狼人们现在一定非常信任你。你洗白了11号,也没有拆穿6号假暗恋者的身份……”   段易自己琢磨了一下,也觉得挺好笑。   搞来搞去,他仿佛在玩双面间谍。   暗恋者属于民牌,狼人屠民的话,其实也要刀掉暗恋者才行。所以他本质其实是民牌,只是因为“暗恋”的关系,他跟狼人进行了绑定,狼人赢也算他赢。   但现在因为个人原则问题,他其实暗地里还是向着好人的。   到这个时候,段易就又想起了明天。   仔细想想,他的小天多厉害,当狼人的时候,既能赢得对局胜利拿到金币、又能帮好人通关。现在段易自己走到这一步,才越来越发现明天的不容易。   ·   段易和东方羽回到帐篷营地的时候,差不多正好是11点。   略等了有一会儿,广播宣布进囚牢的是10号姑娘。   低头一看票型,段易看到了非常有意思的事情——10号和12号姑娘互投,11号骚包男投给了10号,其余所有人则选择了弃票。   10号姑娘几乎不可置信地看向了11号。“你、你……”   “宝贝儿。”11号大大方方上前撩了一下她的头发,“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你狼面大一点。毕竟我跟你们很熟。不过你放心,我觉得这个副本里囚牢是安全的。明天我们要去开棺材呢,那多危险啊?你待在囚牢里,反而安全。作为好人,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接下来,10号姑娘留“遗言”的时间,变成了11号的表忠心时间。   11号拉着10号姑娘的手走到墓室角落对她低头耳语,一众人只能看到姑娘被他大半个身体挡住。而他时不时揉揉姑娘的头发,时不时再拍拍她的肩膀。   然后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10号居然没有怪11号,而是扑到了他怀里哭了起来。   哭了大概三分钟,她留下一句“那我乖乖在囚牢等你”后,翩然朝囚牢而去。   此情此景让段易在心里大呼了一声“卧槽”之后,他难免又朝12号姑娘看了去。   只见她静静站在帐篷边,面无表情地看着11号和10号的互动,最后嘴角牵动了一下,像是在冷笑。之后她就转身入帐篷,将门帘彻底拉了起来。   ——所以,其实会不会从头到尾只有10号是真的被11号忽悠了?   那12号在干嘛呢?和11号互演?   段易摆摆头,也暂时没管这些事,而是坐在了自己帐篷门口,打开一罐啤酒喝了起来。   之前在休息区的时候,其实他把自己整整关了七天。   那七天里,他没见一个人、也没说过一句话。   七天后他走出来,跟旁人有说有笑,就像无事发生。   但他其实只是一直压抑着情绪。   其实段易知道,有时候杨夜故意以玩笑的口吻在自己面前提起明天,是很想让自己把压抑着的情绪表达出来。爱也好、痛也好,表达出来,身体才不会憋坏。   但关于明天,段易很多时候就想这么憋着,憋成一种足够他不断找下去的信念。   刚才跟东方羽的一番谈话,让段易体会到了几分明天的心境。   因此他此刻有点憋不住,情绪一时低落,就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壁灯将墓室照得很亮。而四面墙壁上的佛像反而添加了几分诡谲。   在这种场景里,段易一罐接一罐,连连喝了三罐啤酒。   一旁杨夜似乎看出了什么,走过来递给他一支烟。   段易摇头。“不抽。戒了。”   杨夜实在有点惊讶。他跟顾良结婚五年,就看见顾良劝段易戒烟劝了五年。   多年来顾良持之以恒地让段易戒烟,从没成功过。   ——他现在怎么忽然戒了?   打量段易几眼,杨夜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便把烟收了回去。   他本意想陪段易喝点酒。   毕竟类似的经历他也算是有过,可以凭过来人的经历宽慰他几句。   哪知杨夜还没开口,背后忽然传来了11号的声音。“这位兄弟,既然你戒烟了,那打火机给我用用呗?”   段易瞧他一眼,知道他不是真来借打火机的,而怕是有事情想和自己聊。   段易先朝杨夜看去,杨夜朝他点点头。   见状,段易便起身往帐篷内走去。“行。来吧。大家可以再一起喝点酒。”   ·   片刻后。帐篷内。   11号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你叫段易是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洪贤。”   段易:“哟,差点就成洪世贤了。”   “卧槽不是吧,你也看《回家的诱惑》啊?”洪贤十分诧异。   段易立刻道:“当然不是。我妈爱看而已。她看了几十遍。所以我印象深刻!”   “哦哦。行吧。那咱们说回来——”洪贤再度恢复生无可恋的脸,“总之我非常无语。6号太菜了。悍跳预言家……先把我卖了。穿暗恋者衣服,把你也卖了。   “这要是真的是网杀,那还无所谓。不是每个人的脑子都转得那么快,他们在场上的时候反应不过来6号穿暗恋者衣服不对劲的地方,也正常。但咱们这种局,经过一夜、一天,明天投票的时候,他们难道还反应不过来?”   段易问:“那为什么让他悍跳?昨晚你们没见面?”   “卧槽,没有啊。我想让12号悍跳的。她其实玩得还可以。”洪贤叹道,“我们狼人没见面商量,我直接自刀的。我先自刀,12号跟了我,那其他狼就算不刀我,我们两票也够了。”   段易回忆了一下。   在这种板子里敢自刀的,其实他就见过明天一个。   ——这个洪贤怎么敢自刀的?   洪贤似乎看出段易的疑问了,便道:“咳,进这墓穴后,你在探索。那我就在分时段找各种方式撩妹了。1号那种世面见得多的姐姐我撩不动,但10号、3号这种小姑娘,那我还是很有经验的。我试探着撩了一下3号,觉得挺有戏的。然后我用偷窥镜看了她身份,见她是女巫,我就敢了呀。”   果然还是偷窥镜的作用。   但这玩意儿,段易一直没有买过。   对他来说,保命黑伞、乃至倒流时间的钟一类的东西,比类似于偷窥镜的狼人杀作弊工具要有用的多。从性价比来说,他并不觉得买偷窥镜划算。   “这游戏真没人敢自刀。我到时候绝对是一匹能进决赛圈的狼啊。”洪贤痛心疾首,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开口道,“谁知道这个本对狼人这么不友好?尼玛谁从谁帐篷前路过都有影子,隔音效果又差,狼人第一晚不方便碰面啊。   “还有啊,我也没想到6号这么菜。他怎么有勇气悍跳的啊?!”   到这一步,段易也算是明白了11号刚才敢把10号票出去的原因。   ——他反正基本上已经暴露了,那还不如怼个好人出局。   眯了眯眼睛,想到什么,段易问:“那你接下来什么策略?”   11号洪贤笑了笑,抱胸换了个好整以暇的姿势看向段易。“你不是恋了我的暗恋者吗?你有什么建议?”   洪贤这笑容其实有些别有深意。   见状如此,段易的表情严肃下来。   ——因为所谓的6号菜,而好人又太精明的原因,狼人现在确实算是天崩开局。   现在4号东方羽已经去了3号女巫的帐篷里跟她私聊,女巫今天毒人是肯定的了。   6、11、12三匹狼已经暴露,只有一匹还藏着。   而如果1、2、5身份都做好。剩下那匹狼是谁,其实一点都不难猜。   狼人们暴露得差不多了,但守卫还藏着,所以好人的赢面非常大。   既然狼人在对局里优势已经变得很小,他们会不会在别的地方打主意呢?   ——比如,利用副本杀掉好人?   段易站了起身,下巴抬起来,居高临下看向洪贤。   眼里噙着一点嘲讽,段易问他:“我猜10号大概率是民走的。你想赢得胜利,可以选择屠民。所以你想刀我?”   洪贤笑了。“放心吧。至少今晚我不会刀你。我知道,你爬了那个白骨洞,看到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那万一我狼人杀对局输了,我还得指望你的信息通关呢。”   “哦。那你就是想把我留到后面刀?再要么——”   这句话刚说到一半,段易已迅速窜至洪贤身后。   洪贤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段易彻底制住,半点都动弹不得。   ——段易左手手臂从他肩膀处绕至前方,将他上半身牵制住,右手则举起一把刀,正好抵在了洪贤的脖颈处。   “你、你疯了吗!你不能使用暴力!”不料段易竟会做出这种举动,洪贤的声音抖了一下,连带着身体都有些发抖。   “我这刀还没有刺进去,不算。”段易的声音冰冷低沉,他只是用刀背碰了碰洪贤的身体,“不管你是想刀我进囚牢,还是更邪恶一点……想利用这副本的死亡陷阱来害其余好人。我劝你最好打消这种念头。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我死过一回,所以不怕了。”   左手掌心摊开一枚“天选预言家”的徽章,段易估摸着洪贤看到之后,再道:“看见了吗?我早就可以回家,但我放弃了。所以我现在就是选择跟这系统拼下去的亡命徒。   “我既然是亡命徒,那我怕什么违规?我他妈什么都不怕。你敢乱来,在我因为暴力违规身体变透明消失之前,我有一万种方法先杀了你。”   冷冰冰的声音带了一点讥诮,段易利落地收回刀,再走至洪贤身前。   壁灯的光透过帐篷照进来,光影里,段易站得如利刃一般笔直锋利。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的眼神如藏锋的刀,不显山不露水,但带着十足的凌厉。   这回换段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所以洪贤,听明白了吗?听明白的话,你就眨眨眼。” 第114章 楼兰新娘9   洪贤听明白了, 也确实眨了两下眼睛。   “很好。走吧。”段易下巴往帐篷门口一点,洪贤这便赶紧走了。   眼见着洪贤离开,段易去门口看了看。   他等了一会儿, 见4号东方羽从3号女巫那里离开了,便又去找了她。   与东方羽交谈了约20分钟,段易回到帐篷,看到了杨夜。   两人前后脚走进帐篷,杨夜问他:“所以你现在什么情况?”   段易大概把事情经过跟杨夜讲了。“我算是和狼人撕破脸了。另外, 东方羽那边,她已经确定了三匹狼, 所以她让守卫不用守自己。女巫今晚会毒6号。至于守卫——”   杨夜道:“2号是守卫吧?”   段易点头:“嗯。我们判断一致。3号敢玩这么花, 敢跳女巫, 是因为她的视角里,她能和守卫商量清楚晚上的策略。她能和谁商量?只有2号了。她们俩是老队友,而且一直以来关系看上去都很不错。   “刚才东方羽找3号的时候,2号也在。虽然她没直接承认,但我觉得她是守卫的概率很大。总之, 我当着她的面补充了一句,守卫要么守自己, 要么守你。”   “嗯。”杨夜道,“如果2号不是狼, 在狼人眼里, 就是非民即守卫的一张牌。预言家、女巫是在明面上跳出来的,在守卫大概率会守这两个人的情况下……狼人会另外选人。2号如果是守卫, 守她自己是对的。”   段易还是有点担心。“我就怕狼人更滑一些,刀到你也有可能。毕竟你逻辑好,而且怼过他们。所以让守卫自己再斟酌一下。”   杨夜问他:“万一我猎人呢?”   段易道:“你不像猎人。按你的性格, 如果拿到猎人……我觉得你会搞一些骚操作。”   杨夜笑了,然后道:“这局狼人杀有意思,算是全在打明牌了。接下来就是守卫和狼人赌刀法的事情了。”   段易补充道:“除此之外,后面咱们要做的,恐怕是避免掉入狼人可能设下的死亡陷阱。虽然11号那个骚包一直在撩妹,看上去并没有探索副本。但毕竟不能掉以轻心。他能走到现在,有些本事。”   杨夜听罢,难免面露几分欣慰。   这表情自然叫段易瞧见了。“你这什么眼神?”   杨夜倒是很诚恳地说了句:“夸奖你的眼神。我会跟你哥说,让他放一万个心,你足够独当一面了。”   其实段易有点不太适应和杨夜正经谈话,毕竟平时两人见面都以互怼为主,所以这会儿他还颇有些不习惯起来。“真是难得听你好好说话。”   看出了他的不习惯,于是杨夜立刻开始不正经了。“哎,那不然呢?凉凉为你操碎了心。看他天天皱眉忧虑,我心里跟着疼啊。他少为你操点心,我也就放心了。”   沉默三秒后,段易:“……行,你们恩爱。我承认了,行不?能不秀了吗?”   “早该承认了啊。”以胜利者的姿态站起来,杨夜微笑着朝外走去,临走前还比了个‘5’字,“我们结婚五年了哦,现在比五年前还恩爱哦。诶,这五年你一直单身啊?”   段易:“……”   杨夜离去后,段易正要睡觉,听到了6号进囚牢的广播通知。   看来是女巫泼了毒。   但接下来直到天亮,段易都没有再听到其他广播。   ——看样子……守卫守对人了?   ·   次日清晨。   囚牢外还剩10个玩家。   大家各怀心思地吃过早餐,便一起前往那有七具棺材的墓穴。   临走前段易特意往那两个囚牢瞥了一眼,他回忆了一下,整个早晨都没听到那里面传出过任何声音。估计做囚牢用的帐篷有某种特殊的设置,会避免里面和外面的人沟通谈话。   第二间墓室内。   六个普通的木头棺材围着一个石棺。   中间的石棺已经被打开,楼兰新娘已不知何处去。   周围的木头棺材看上去还完好无损。   段易拎着一把黑伞走上前,手掌随便往一个棺材盖上一拍。“这开棺顺序,没讲究吧?”   邬君兰开口回应道:“就算有讲究,咱们也不懂。”   “诶你这——”   “一起开?”邬君兰倒是很有义气地走到了段易旁边的棺材前,打算把它打开。   “哟,老是你们冲在前面,好像我们不帮忙似的。”   说这话的是11号洪贤。   走到邬君兰身边,洪贤手扣在了盖子上,另一手撩着刘海朝她一笑。“你一个人恐怕弄不动吧?我帮你啊?”   见状段易正要上前,邬君兰的高跟鞋鞋跟已经踩在了洪贤脚背上。“哦,不小心踩到的,我现在收回去了,不算违规吧?”   “卧槽你在墓地里穿高跟鞋?”洪贤龇牙咧嘴地跺了一下那只被踩的脚。   “死也要死得漂亮优雅。你不懂。”邬君兰瞪他一眼,冷冷道,“让开。”   “装什么冷淡给谁看啊?”洪贤怼了一句,“穿这么好看难道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   “老娘穿给自己。我漂亮自信独自美丽,关你屁事!”邬君兰呼一口气,不再理洪贤,双手扶在了棺材盖上,朝段易点点头,“一起开?”   “一个个来吧。”说话的是杨夜。   走到段易身边,杨夜抬手扶住棺材:“先打开这个看看。别回头真遇上诈尸,多了咱们对付不了。看看情况再说。”   “行。我等你们那边的情况。”邬君兰道。   “那我喊一二三,我俩一起推棺材盖。”段易对杨夜说了一句,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紧棺材开,“一、二、三——推!”   伴随着“哗啦”一声响,棺材板被推开,然后被重重掀翻在地。   尘土飞扬起来,再散落于地。   而段易和杨夜双双举起手电筒往棺材里一照——里面竟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一旁,邬君兰注意到他俩惊讶的表情,也便走过来跟着看了眼棺材。   短暂的诧异后,她复又走到旁边的棺材那里。   蹲下身,耳朵贴在棺材上,她往里面敲了敲。“这不会也是一个空棺材吧?”   段易走过来。“试试就知道了。”   紧接着,这副棺材也被打开。   ——里面依然是空的。   接连打开了两具棺材,其他玩家似乎也不怎么怕了。   3号和2号两个姑娘走到离她们最近的棺材跟前,试图合力把它打开来看看。   而11号洪贤的脚看样子是不疼了,旋风般跑到她们身前。“放着我来。这种事儿不能劳烦姑娘们。”   其实这一瞬间,洪贤让段易想到了彭程。   但想来脸的作用还是很大的。   彭程肥头大耳,这种话一说出口,就显得无比猥琐。   但洪贤长得确实还可以,尽管刚才对邬君兰出言不逊,现在又表现得这么浮夸浪荡……他居然似乎并没有引起2号和3号太大的反感。   如此,洪贤、2号、3号合力打开第三个棺材——空的。   最后众人分工打开了剩下的三个棺材。   如预料之中的那样——这三个棺材都是空的。   得,新娘不见了,她的丫鬟们也不见了。   ——那她们去哪儿了呢?   段易目光往除了棺材外几乎空空如也的墓室逡巡一周,最后放在了壁画上。   壁画画了四段故事,姑娘与男子相遇相爱、男子求婚、姑娘出嫁、姑娘下葬。   其中最惊艳的当是那幅出嫁图。   ——新娘蒙着面纱,穿着一身红衣站在大漠上,身后的一众陪嫁侍女、乃至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黄沙万里,唯有她的嫁衣是唯一的色彩。   而她面向的方向,是她的夫君。   段易看不见她的脸,但仿佛能看到她的眼神,那是充满爱意和憧憬的眼神。   她的夫君朝她伸出了一只手,而画上的她正把自己的右手递了出去。仿佛握住她夫君的手,她就能握住一生的幸福。   就在这个时候,段易心里生出了一股奇异的念头。   ——别、别伸出手,别跟他走。否则你会像下一幅画上画的那样死去。   盯着壁画上的新娘,段易一步步朝她靠近。   下一瞬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似乎能听到他的心意一样,段易看到画上的新娘微微侧过头,看向了自己。   那一瞬段易的心狠狠一跳——七个棺材是空的,前面那间墓室上的佛像法宝可以移动……难道这里画上的人也可以移动?棺材里的新娘和丫鬟会不会都被封印在了画里?   “小易?段易?你没事儿吧?”这是杨夜的声音。   察觉到段易神色不对,杨夜出言提醒他了两句。   段易回过神来,朝杨夜摇摇头。   而等他再朝壁画看去的时候,新娘的头已经又转回了最初的方向。   “我觉得这壁画没那么简单。我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段易一步步走到出嫁的新娘跟前。   这一次无论段易心里转过什么样的念头,都没再看见新娘把头转过来。   于是他抬起手,手指慢慢贴上了壁画。   他最先触碰到的是画上的黄沙。   然后他再看向黄沙里新娘的双脚、火焰般的长裙、最后是蒙住整张脸的面纱。   ——面纱下的你到底长着怎样的一张脸,会让千年后看到你尸体的人,竟想盗你的尸体、甚至想与你成亲呢?   你被封印到画里了吗?你有意识吗?你……   你能看见我、感觉到我吗?   心念一动,段易触碰着黄沙的手往上移,贴住了新娘的手。   壁画上,新娘伸出来的手,原本是准备握住她的夫君的。   现在段易碰的就是这只手。   随后他立刻感觉到——这只手是有温度的。   那皮肤上细腻的纹理触感,甚至掌心微微的汗珠……段易通通感受得那么真切。   仿佛他真的通过触碰一幅画而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握住了楼兰新娘的手。   心跳无故快了几分,段易心念再一动——我是不是可以把她的面纱揭掉?   段易迅速抬起另一只手,碰到了画上新娘的面纱。   那面纱薄如蝉翼,却偏偏又将她的容貌遮挡得严严实实。   在掀开面纱前,段易的食指先试探性地那面纱上轻轻拨动了一下,便见得它真的掀起了一角——面纱下,一小截光滑白皙的下巴露了出来。 第115章 楼兰新娘10   幽暗的墓室内, 一面墙好像链接了两个时空。   手贴着手,段易与另外一个时空的楼兰新娘有了触碰。   其后,几乎是怀着某种强烈的预感与本能, 段易一手拽着楼兰新娘的手往墓室方向拉,另一手则直接捏住她的面纱往下扯。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了风声。   狂风呼啸不止,段易从狭小墓室转瞬来到了无垠大漠,骤起的大风正裹着万里黄沙向他席卷而来。   风暴之中, 他转过身,第一反应是想拉着新娘逃跑。   但下一瞬, 新娘挣脱开他的手, 然后将他狠狠往前一推。   强劲的风沙袭面而来, 将段易的脸颊割得生疼。   他感到自己被风抬了起来,整个身体都随着尘沙一起被卷到半空中。   而就在他以为自己会随着尘暴飞走的时候,他忽然着了地。   ——他从无垠大漠跌落,回到了墓室内。   段易第一反应是怅然若失,第二反应是屁股疼。   因为他被推出来的时候屁股狠狠磕在了地上。   紧接着墙面传来“沙沙”的声音。   抬眼朝怪异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段易看见了壁画上的黄沙正在慢慢地往外溢出,竟然来到了这墓室之中。   黄沙的流动速度并不慢, 目前只将壁画正下方的地面铺上了薄薄的一层沙。   但任由它源源不断地从画里流出来,不消多久就会将整个墓室掩埋。   见状如此, 玩家们难免有些惊惶, 面面相觑后,选择陆续退出这间墓室。   杨夜走上前扶起段易。“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   段易如梦初醒般道:“我、我感觉我入画了。我碰了那新娘的手, 感觉她是活的。她的身体有温度。我本来想把她带出来,没想到我跟着她入了画……我遇到了沙尘暴一类的东西,然后被她推了出来。”   闻言, 杨夜多看了他几眼。“你这表情不对啊。感觉你被新娘勾了魂似的。”   段易皱眉:“我——”   “我没在开玩笑。”杨夜颇有些严肃,“如果新娘是这个副本的boss,她会些蛊惑人心的本事也很正常。我们看壁画的时候得小心点,别意外中招。”   “倒不是她会什么邪术。我只是莫名……一看到她,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段易呼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再看向那不断冒着砂砾的壁画,“话说这壁画到底——”   想到什么,段易往外跑去。“走。咱们再去仔细看看从‘喜堂’里带出来的那堆东西。”   ·   那日段易他们爬过那段白骨洞,到达了被布置成喜堂的墓室,看到了三具白骨,并捡到了包括画具在内的很多东西。   因为带出来的很多,他们还来不及一一细看。   如今壁画出现这么奇怪的现象,他们便决定仔细翻看一下那些死人生前留下的东西,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邬君兰先拿出一个背包,正是那装有画具的包。   从包里找出了许多画笔、颜料一类的东西,邬君兰抖落了一下这包,又抖出几幅卷起来的画。来不及细看这些画,她先把背包从里到外整个翻了一面。   邬君兰做这些的同时,杨夜在翻另一个背包,段易则捡起了地上的一幅画查看。   摊开这幅画卷,居然是一张画着佛像的草图。   而这草图上画的不是别人,正是四大金刚中的一个——手抱琵琶的东方持国天王。   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段易听到邬君兰说:“我刚看这背包外面的线脚有些奇怪,猜测里面有暗层。结果没想到,是有人在里面绣了字。这些字连起来像是……一首童谣。”   童谣?   具有通关暗示性质的童谣总算出现了吗?   段易立刻走到邬君兰跟前,这便看到了那首童谣。   “克劳斯·帕奇,画上门插销,坐在炉子和纺车边上;拿起一杯茶,把它喝光,然后把邻居们叫进来。”   “画上门插捎?”段易不由皱眉,“这个副本果然跟画有关系。”   ——画上门插捎,请邻居进来……然后呢?这画出来的插捎,难道能把邻居们锁住?   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东方羽的声音:“那间墓室里,沙、沙子流得越来越多了!”   闻言,段易跑到吊起来的墓门下往里面一看,果然,楼兰新娘出嫁的那张壁画所在的墙面上,有越来越多的沙子涌了出来,现在墙面周围地面上的沙子已经非常厚,基本已经能淹没人的脚背了。   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一条路是——想办法把联通两个墓室的墓门合上,这样里面的沙子就不会溢到营地墓室,继而把所有人掩埋。   但这样做的后果是,那间有四幅壁画和七具棺材的墓室、外加白骨洞链接的那个喜堂会彻底被风沙淹没,玩家们再也无法探索那里面的秘密。   那这意味着,他们也许没办法通关,只有在这营地等死。   段易大脑飞速转动,顷刻间想到什么,高声问:“有没有人会画画?”   站出来的人是2号高个子姑娘,也是段易猜测的本轮守卫。   她举了一下手道:“我学画画的。我大概可以。需要我怎么做?”   段易赶紧地上捡起颜料和画笔递给她:“往漏沙子的那幅壁画上画一面墙,看能不能把沙子封住。”   “什么?你是说?”2号瞪大眼睛,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先试试看吧。”段易道,“这沙子流速并不快。咱们来得及尝试。我陪你进去。一旦遇到什么危险,我一定带出来。”   “嗯……行,我还算相信你的。”进这副本后,段易做事的靠谱程度,2号也看得出来,当即拿起画笔、颜料、一瓶矿泉水和两个调颜色用的瓷碗走进了棺材墓室。   2号果然是专业出生,尽管没有在墙上画画的经验,但她跳了一支最大号的笔,快速调了一下颜料后,寥寥几笔便在一大面墙上勾勒出了墙体的大致形状。   回头看一眼段易,她问:“差不多这么大?”   “嗯。差不多。”段易重新望向那面墙,双拳下意识握紧。   2号是沿着沙子溢出的位置勾勒的墙体,而现在这正在被勾勒出来的墙体的四边,恰好把楼兰新娘框在了里面。   拿着画笔,2号先快速勾出了墙体上的一个个砖头,再换了个颜色,一点点用颜料将墙体砖头、以及各砖头间的缝隙填满。   如此,楼兰新娘的双脚、裙摆、再到戴着面纱的脸渐渐被成型的城墙所覆盖。   到最后她就剩眼睛的部位还露在外面。   画笔上的颜料变得有些干,于是2号弯腰低头,打开矿泉水往瓷碗里倒了点水,再挤了点颜料出来,重新调颜色。   趁着这个时间,段易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壁画上新娘双眼所在的位置。   她的世界正被画笔一寸寸遮盖,如今就剩这一双眼睛还能被人看见。   而就在这个时候,段易看得清清楚楚——他的面纱落了下去。   同一时刻,黄沙飞起,再从他眼前簌簌掉落,那双如雾如水的眼睛就出现在了段易面前。   “小天……”   “小天!!”   “小天——!”   段易忍不住呼唤出声。   恰此时,2号调好了颜料,在段易根本来不及开口阻止的时候,她拿起沾好颜料的画笔又重又快地一抹——那双漂亮眼睛被封上了。   新画出来的一面墙,彻底封住了楼兰新娘出嫁图。   沙沙声不见了,因为黄沙已停止倾泻。   可与此同时……楼兰新娘也不见了。   他、他是小天吗?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画上,还成了“楼兰新娘”?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太过想念他,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段易有些怔忡地坐在地上,此刻地上的黄沙已经淹没他的小腿。   周围不断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   “大家进来看,真的没事儿了!沙子停了!被墙挡住了!”   “这么神奇?画画真的有用?那是不是在这个副本里,我们画什么、什么就能成真?”   “诶?要不咱们试试,画个食物什么的?没准能吃?”   “我不这么认为。画出来的东西可以互相作用,但它们无法跟我们现实中的人互相作用吧?”   “试试不就知道了?……哎,确实不行。你看,我在这墙角画了个包子,我自己没法把它取出来吃。但你看,我画了个小人儿。现在小人儿拿起这包子吃了起来!”   段易坐着没动,好似听见了这些话,又好似根本没有听进去。   片刻后邬君兰和杨夜走了进来。   见段易模样有些奇怪,杨夜伸手拍拍他的肩。“怎么了?”   段易抬头盯着那面墙,半晌后:“我……我如果再在墙上画道门,能不能打开门后看见他。还是说……”   ——还是说,这道墙彻底把他覆盖了。   我、我是不是又让他消失了一次?   段易握拳的手臂有些发抖,浑身都被冷汗浸湿。   跟邬君兰对视一眼,杨夜再重重拍了一下段易的肩。“不要掉入副本陷阱。这个楼兰新娘非常不对劲。我刚才找到了那个叫‘老白’的人的手札。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考古队里所有人都爱上了楼兰新娘。那个喜堂就是老白布置出来的。他给其他人下了安眠药,趁他们熟睡的时候,连夜挖了一条洞,到达另外一间墓室。将墓室布置成喜堂,他将楼兰新娘的尸体带进去,想跟她成婚。可那个时候的楼兰新娘已经是一具干尸了!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他的其他队友陆续醒来后,发现了这个洞,于是纷纷爬了过去。这个期间,他们隔着那个窄洞跟老白对话,说他休想独占楼兰新娘。他们要公平竞争。   “后来有两个打头阵的成功走了进去,可剩下的人都被堵在了窄洞里出不去。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喜堂一共发现了三具白骨?”   杨夜的话渐渐让段易冷静下来。   回味了一下这个故事,他想到什么。“童谣。那个童谣!‘画上门插捎’、‘把邻居们叫进来’……童谣暗示了这个故事。   “会不会是——有一个叫老白的人先进了喜堂,为了跟他争抢楼兰新娘,阻止他们成婚,后来有两个人成功跟了进去,剩下……剩下有8个人,则被堵在了窄洞里。   “8个人在窄洞里,3个人在喜堂里,可他们这11个人通通都出不去了。因为……因为还有第12个人就在这间墓室没进去。他是童谣里那个‘画插捎’的人。他是不是画了一把锁,把所有人锁在了里面?   “所以,活下来了一个人,剩下11个……全部饿死了。留在窄洞里8个人的尸体,就成了我们看到的累累白骨道?” 第116章 楼兰新娘11   说出一番推测后, 段易先注意到一些不对的细节。“不、不完全对。我们这外面的两间墓室里,并没有看到其余白骨,更没有看到画笔。白骨洞里散落着一支画笔, 更多的画笔则是在喜堂里找到的。既然外面没有画笔,那第12个人是怎么画的插捎或者门锁?再来,这里没有他的尸体留下的白骨,那他又去了哪里呢?   “第一种可能,那个人带着画笔彻底离开了墓穴。但还有第二种可能……那个人也留在了墓穴里。可是没有笔, 他拿什么画画?他如果死在了白骨道外,他尸体又去了哪儿?”   看向杨夜, 段易道, “你找到的那张合照上, 不是有一个叫‘小画’的吗?他才是专业画师吧?那个老白的手札原话怎么写的?”   杨夜听完这话,把刚才从背包里找出来的手札递给段易。   段易接过手札看完,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来到这座墓穴,他们最先找到的是小君写的手札。   手札提到他们考古队来到太阳墓,这里有数十座墓穴。他们进入其中一座, 遇到楼兰新娘,经过千年时光, 她还眉目如初。老李盗走了她的尸体,来到地面的时候, 尸体却立刻成了干尸, 紧接着,墓穴被风沙掩埋。   其后, 他们在白骨洞找到了考古队的合照,看得清名字的有王队长、老李、老白、小画这四个人,另外还有一个手执念珠的和尚。   而现在段易翻开老白的手札, 发现他前面记录的内容和小君记录的一模一样。   但这记录同样也在墓穴被风沙掩埋后戛然而止,现在这个有着四大金刚的墓穴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白的手札也没有解释。   再往下,就直接到他给队友下药以及布置喜堂的部分了。   “他们居然都喜欢楼兰新娘……他们要和我抢她!那我先跟她成亲不就好了吗?等她成了我的新娘,他们就抢不走她了!   “经初步勘测,这里有一个已被封住的甬道,甬道那头应该还有一个墓室,我要利用这个被封住的甬道偷偷挖个洞,带着她逃到那里……到时候就没人能找到我们了!”   ……   “我带她进来了,我们终于要成婚了……她是我的了!   “这什么声音?他们发现了?!他们都跑过来了?!   “他们说要公平竞争?哈哈……简直可笑!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全部!   “妈的,居然有两个人已经跑进来了……那我先杀你们两个!”   手札到这里就结束了。估计是因为老白去杀那两个最先从窄道里爬出来的人了。   半晌,杨夜道:“刚才我们犯了个错误。我们在喜堂看见了三具白骨,第一反应以为这三个人就是老白和率先进入喜堂的那两个人,其余人则都死在了窄道里。”   “但其实这并不合理,其一,就算有人在这间墓室,通过画画的方式,把进窄道的入口给堵上了,那其余人为什么不跟着进入喜堂,而是待在窄道等里等死?其二,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问题,外面没有画笔、没有尸体,第12个人去了哪里?   “其实,既然所有人都爱上楼兰新娘,把入口堵上的那‘第12个人’也没有不管新娘直接逃跑的道理,所以我们基本可以把第12个人逃离墓穴的脑洞排除,那么——”   杨夜推了一下眼镜,继续道,“大概率是,这12个人全都通过窄道进入了墓穴。”   “对。我现在也有这种想法。”段易瞳孔忍不住缩了一下。   按着这想法继续下去还原细节,真相简直让人细思极恐。   事情的真正经过应该是这样的——老白最先带着新娘到达喜堂,后来另外11个队友发现了这件事,全都陆续通过窄道爬了过去。   老白把事情的经过记录在了手札上,当看到有两个人率先经过窄道进喜堂时,他停止记录,决定杀了他们。   其后发生了什么,细节已无法还原,但符合逻辑推测的是,11个人都进到了喜堂中,开始争抢新娘,喜堂中展开了一场混战。   这期间,有人拿着画笔和颜料爬进窄道,画了一道封死的门,把自己、新娘、连同那11个人全都封在了这里。   画完这道门,这个人回到喜堂。   这12个人里唯一背着画具的人叫小画,那么很可能小画就是做这一切的人。   再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有9个人察觉到不对,又或者他们饿了渴了,想顺着窄道爬回去,可进了窄道之后,他们发现他们回不去了。他们不仅回不到来时的墓室,当他们折返,想要重新再进到喜堂时,发现进喜堂的出口也多了一道封死的门。   如此,两道门无法打开的门将9个人锁死在窄道里,只剩3个人待在喜堂。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那9个人是饿死在窄道、铺成了白骨道,而不是跟那3人一样留在了喜堂中。   脑子里飞速还原着这令人细思极恐的细节同时,段易开口讲了出来。   杨夜的看他跟他基本一致。“不错,这是最符合逻辑的推测。”   段易眉头仍然紧紧皱着:“但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新娘又是怎么消失的?”   杨夜想了想,道:“那四大金刚的法宝能在墙壁上移动。新娘会不会也是这样?从三维世界消失,她回到了二维平面上……这样她当然不受三维世界能封洞的门的限制,顺着平面一路往外滑,最后——”   望向那被画了一面墙的墙壁,杨夜道,“最后她回到了这幅画上。而现在,我们用一面墙拦住了她。”   “你说的是一种可能。但除了新娘无故消失在喜堂中这个疑点外,还有一个疑点。”段易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踩着黄沙走到了白骨道的洞口。   蹲下身,双手从洞口位置挖出许多黄沙,段易再往里面望了一眼。“如果我们脑洞成真,这入口处、还有进喜堂的出口处,一定会有两道堵到的门。那现在……这些门去哪儿了?”   ·   打断段易和杨夜讨论的是一声尖叫。   两人立刻回头,看到一个让人极为诧异的场景。   ——壁画里伸出了两只手,掐住了3号姑娘的脖子。3号姑娘试图用力推开这双手逃跑,哪知画中人跟了出来,竟从画里走到了这墓穴之中。   那幅壁画是求亲图。   男子带着礼物向未出嫁的楼兰新娘求亲。   依然着头戴面纱,楼兰新娘和三个侍女站在大堂角落里,旁边是她的父母,前方是前来求亲的未婚夫君。   现在从画里走出来掐住3号脖子的,就是新娘的其中一个侍女。   在几乎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段易搞清楚了这意外状况后,又不免瞥了那楼兰新娘一眼。   盯着她的面纱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段易转过身,看向了旁边那幅壁画。   墓室里,四幅壁画暗示的故事非常明显——男人见到楼兰姑娘后,对她一见钟情,之后就走流程娶了她。   段易现在看向的这幅画讲的就是楼兰新娘和她夫君相遇的故事。   而这幅图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细节,段易发现是自己之前忽略了的——初遇图上,新娘坐在木轮车上,被一个老汉推着走在闹市。面纱遮住她的容颜,隔着轻纱,她与面前的男子四目相对。男子看向她的目光无比痴缠,仿佛一眼万年,就此沦陷。   现在段易反应过来的细节是——姑娘既然带着面纱,男人是怎么对她一见钟情的?   靠脑补也没有这么神吧?   利用极短的时间发现了这个细节后,段易余光但见寒光一闪,他抬眼望去,只见那侍女并不简单,进入墓室之后,居然抽出了一把短刀朝3号刺去。   她旁边的2号立刻撑开一把黑伞,挡了这么一刀。   侍女愣了一下,暂时没有行动,趁着这间隙,2号赶紧拉着3号朝后退。   两人还没跑几步,侍女睁大眼睛,重新握紧手里的刀,似乎想冲上去。   但在此之前,她的目光快速扫了一下墓室中的其他人,额上有汗水流下来,似乎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行动。   抓住她这恍神的间隙,段易闪电般跃至她身前。她身边正好有一副空棺材,段易单手在棺材边上一拍,借力踢出一个扫堂腿,狠狠踢中侍女的手腕,只听“叮”得一声,侍女手中的短刀立刻落了地。   瞪大眼睛看段易一眼,侍女握拳以极快的速度朝段易打去。   但段易比她更快,快速侧身让她的拳头落空之后,他依然单手撑着棺材,悬空的身体在手臂的力量下在半空中旋转了半圈,整个人顺势落在了侍女身后。   趁侍女来不及回头,段易两手伸出去,一手锁了侍女的喉,一手抓住了她的腰腹。   以这种姿势彻底钳制住她不能动弹后,段易将她举了起来,然后狠狠将她砸进了棺材中。   不等他做下一步动作,一个棺材盖已经递到了他面前。   ——是杨夜,看来他已经看出来段易想做什么,且看法同他一致。   摸了一把自己汗湿的额头,段易一边从杨夜手中接过棺材盖,一边朝他点点头。   然后他用力推一把棺材盖,迅速将关住侍女的棺材彻底封住。   最后段易双手撑着棺材盖一跃而起,人来到了棺材盖上。曲起一腿,手肘搁在腿上,以这样轻松闲适的姿势,段易坐在了棺材盖上,把侍女彻底封在了里面。   棺材内立刻响起了极为恐惧的尖叫声,以及侍女大力拍打棺材导致的巨大响动。   “呜呜……啊啊啊!”   她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尖叫之外,她还念念有词,说着一堆段易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段易只能琢磨,她说的是“求求你们放了我”一类的。   不知过了多久,尖叫声忽然停止,侍女念了一段又长又古怪的句子。   声音透过厚厚的棺材板传出来,显得沉闷低哑,这句子也就显得愈发古怪。   紧接着更古怪的事情发生了——一幅画爬了出来。   画上人正是刚才那名侍女。她顺着二维的棺材盖平面爬出来,迅速窜到了地面上。   在地面上停留了片刻,她瞪着看向自己的段易,目光显得有些挑衅。   最后她迅速爬回了壁画上,回到了楼兰新娘身边。   ——求亲图上,侍女依然在陪新娘接受男子的求亲,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第117章 楼兰新娘12   墓室里, 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一幕就发生在众人眼前,所有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段易跟着大家一起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想起什么来, 快速看向墙角的某一个位置。   之前他感觉自己又一次目睹了明天消失,所以坐在地上发呆。就在他发呆期间,他听见2号姑娘说在墙上画了个什么小人吃包子。   这会儿他朝墙上看去,果然看到了那样一个小人。   包子已经被吃掉了,墙角位置就只剩一个小人。此刻他正在来回走动, 不过他的活动范围并不广,不过局限在那方寸之地。   这墓室里四面墙上的新娘、侍女等等人物全部都处于静态。   ——为什么2号画出来的小人反而能在画上移动呢?   段易想了想, 走到他跟前, 试探性拽住他的胳膊, 想把他从画里拽出来试试。   可这小人的触感跟楼兰新娘完全不一样。   他的胳膊冷冰冰,毫无温度,并且对段易的触碰毫无反应,就好像段易并不存在一样。   见状,段易转头看向2号。“我先前听见你们说画了包子, 但无法把包子取出来吃。然后你画了个小人,他能吃包子?”   “是。”2号说着, 低头用笔沾了下颜料,走到段易身边。   这回她在墙角画了个馒头。   馒头刚被画好, 小人赶紧小跑几步上前端起馒头, 三两下就把它啃光了。   接连吃完了一个包子、一个馒头,他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就地坐下了。   然后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迷茫, 就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邬君兰这会儿走过来道:“我们在这壁画上画的东西,能和画上的东西互相作用。比如我们画出来的墙,能抵挡从画里溢出来的黄沙;我们在墙上画的人, 则能吃画出来的食物。但我们不能把那城墙从画里带出来,让它变成真的墙,也不能把画出来的人和包子带出来,让他们成为活生生的人、或者能被我们食用的包子。   “总结来说——我们画出来的东西,只属于二维世界。可这壁画上原本拥有的人和物,却能从二维世界来到我们三维世界……是这样吧?”   “是。你的总结很关键。”段易附和道,“这壁画里本身的人和事物,能在二维世界和三维世界之间转化,所以画里的沙子能变成真的沙子流出来,同时,它仍受到它所在二维世界的影响,因此我们画出来的墙能拦住它。同理,画里的侍女能变成三维的,从画里走出来,再变成二维体回到画上。   “但我们用这些画笔画出来的东西只能存在于二维世界,暂时无法转化成三维的。刚才那侍女变回二维形态的时候,我感觉她念了一句咒语。不知道这咒语跟这一切有没有关系。”   说完这句话,走到那句空空如也的石棺面前,段易双手扶着棺材往里面望了一眼,再看向棺材前地面上的那行字,道:“‘有谁能将我重新埋葬’,目前比较明显的通关暗示,就只有这一句话。所以,也许我们想办法埋葬楼兰新娘,就能通关。现在摆在我们前面的办法有两个。   “第一个办法,画一个楼兰新娘。可按我们刚才的推理,我们画出来的始终是二维形态的新娘,我们怎么把她三维化,之后再把她安葬呢?   “第二个办法,我们现在封了一面墙的出嫁新娘。但另外三幅壁画上还有她。我们是不是可以选一个新娘带出来,将她下葬?可我们该带哪一个新娘出来?她会不会跟侍女一样念咒语离开?带她出来有没有风险,会不会引来其他人的攻击?这些问题,我们是不清楚的。   “接下来的时间,除了狼人杀……我觉得大家可以重点考虑一下通关办法。”   ·   下午四点。   段易、杨夜、邬君兰三个人凑在一起吃饭。   三人只吃了一顿早餐,一路饿到现在,所以吃饭的时候全都狼吞虎咽,一句话都没有多交流。直到彻底吃饱,段易瞥一眼其他玩家的状况,再朝身边两人偏了偏头。“再去那墓室看看?”   杨夜和邬君兰也差不多吃好了,当即放下碗具,先和段易一起去到了那间拥有四幅壁画、七个棺材、现在还被黄沙埋了一小部分的墓室。   在墓门下往营地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段易道:“今天我还有一句话没当着他们的面说。其实对于如何通关,我心里有了倾向——我想用第二种方法,带新娘出来。”   邬君兰小声问:“可这画上还有三个新娘,你想带哪个?”   杨夜倒是代替段易回答:“我想你是想用下葬图?”   “是。”段易点头,看向那幅下葬图,“这张图上,新娘死了,那七个侍女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的,估计也都死了。她们是尸体,即将入馆。她们的状态是最适合放入这些空棺材的。并且她们已经死了,不会像之前那个侍女一样能念咒语离开。唯独只有一个问题——”   不待段易说完,邬君兰已明白了那唯一的问题是什么。   那一瞬间她的脸都有些发白。   ——这入葬图上有一支护卫,他们人人手拿长矛,是护送新娘下葬的队伍。如果段易他们试图把新娘的尸体抢出来的时候,把这些护卫也从二维世界引到这三维世界来……那事情将会变得非常麻烦。   皱了一会儿眉头,邬君兰回头望墓室外望了一眼,再走出几步捡起放在那里的颜料和画笔。“虽然我画工一般,但随便画画也行。你说我要是往每个侍卫手上画个手铐……把他们拷在一起,怎么样?哎?他们旁边正好还有很多胡杨树,我一个套一个,把他们全都套树上。”   “厉害了。”段易诚心夸赞一句,又看向那画,“你等等,我来研究一下怎么捆住他们效率最好……最好再在他们脚前方画一些绳子。这样他们一旦往前跑,就会被绳子绊倒……”   如此,段易跟邬君兰即刻就阻拦那支队伍的办法展开商讨。   两人商讨了好一会儿,段易忽然察觉哪里不对——一向话多主意也多的杨夜居然一个字都没有说。   段易立刻转身朝杨夜望去,就发现他已经走到了楼兰姑娘与她夫君初遇的那张图跟前。   杨夜素来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竟显得有些悲伤。   伸出手,他尝试着去拉住楼兰新娘,口中低声念出的是一句:“不要走。你不要再离开我。你怎么敢再让我忘记你一次?顾良你——”   听到这里,段易暗道不妙,上前狠狠一拍杨夜的肩。   杨夜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怔然片刻后扶住了额头。   段易不由问:“你看到什么了?难道是……我、我哥?”   重重呼出一口气,杨夜眼睛眯了一下。“是。我看到了他。楼兰姑娘的面纱被风吹起来,下面的脸是顾良的。他对我说,我们已经各自转世重生,本该见面不相识。他让我忘了他……”摆摆头,杨夜骂了句,“他妈的,副本的鬼把戏。忘川河都没把我和顾良拆散。它休想!”   回忆起自己感觉自己又一次让明天消失的场景,段易也有些心有余悸。   他思忖了一会儿,不由道:“所以……该不会这楼兰新娘会变来变去吧?12个考古队员,见她一面全都爱上了她,这不是因为她真的有多好看,而是她会某种幻术,让他们看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   “包括这初遇图上的男人也是,楼兰新娘戴着面纱,他怎么对她一见钟情的?要么,是他心中有一个人,楼兰新娘会某种幻术,让他看到她的时候,以为她就是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再要么,那就是楼兰新娘的幻术,能让他看到他心中最完美姑娘的模样。”   “确实有这种可能。”杨夜转过头看向那幅下葬图,“那我们行动吧。把她从画里带出来,摘下她的面纱,看看面纱下的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三人再不迟疑,各拿一支画笔,按商量好的方式往侍卫们的脚下、手上全部套上了绳子和手铐,把他们串在了一条粗壮的绳上后,再把这条绳子往旁边的胡杨林绕去。   如此,数十名护卫和数十棵树全部绑在了一起。   这项准备工作做完,段易开始冒险行动了。   壁画里,楼兰新娘躺在地上,身下垫的东西有些像草席。   两个护卫抬着她、似乎正要把她放进旁边的石棺中。   段易盯了壁画片刻,伸出两只手拽住新娘的两个手腕,然后猛然用力把她往外一拉。   他这举动果然引来了护卫们的注意。   有人抬起手做了个手势示意,随后图上的所有侍卫都举起长矛朝段易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但因为双手双脚被缠住了无数绳子、且大家全都被绳子串在了一起的关系,一个人被绊倒后,仿佛多米诺骨牌一样,侍卫们一个接一个地全都倒下了。   趁这个功夫,段易一把将楼兰新娘的尸体从壁画里拉了出来。   他成功了。   耳边隐隐传来的是侍卫们愤怒的嘶吼声,但段易置若罔闻,抱着新娘的尸体蹲下身,趁有侍卫突破重围冲出来等变数发生之前,他迅速扯下了她的面纱。   他幻想过无数次,面纱下到底有一张怎样的脸,她有多么美艳动人、多么芳华绝代?亦或是说……她、或者说他,有没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是明天。   但段易万万没想到的是——面纱之下的人,根本没有五官。   这竟是一个无脸新娘。 第118章 楼兰新娘13   幽暗墓室内, 陆续有护卫挣脱绳索从画里走出来,不过走出来一个,就被杨夜打回去一个。之后段易放下楼兰新娘, 加入了揍护卫的队伍,和杨夜两双拳四只手地开始揍人。接二连三有侍卫跑出来,就接二连三地再被揍了回去。   这个期间邬君兰再去叫来了2号。2号泼墨般往墙上泼颜料,再双手各拿一支笔,刷刷地画了一面墙, 再度把那些侍卫封在了墙内。   几声砸墙声传来后,墓室内安静了。   众人略喘了几口气, 往墓室中央看去。   黄沙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就死气沉沉地躺在沙地上。   再无面纱遮拦的她, 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光滑的皮肤,看上去竟然还颇有弹性。   这样的皮肤如果放在后背、腰肌之类的地方,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但当它取代了五官展露在精致的头饰下,就有些让人头皮发麻了。   段易不由想——楼兰新娘没有脸, 所以自己之前的猜测对了?   她没有脸,但不想吓到别人, 所以一直用面纱遮脸。与此同时她学了一种幻术,能让人看见她, 就像见到了梦中情人一样。   每个人眼里的她都不一样。她在每个人眼里, 都是他们最喜欢的模样。   一步步重新走到新娘身边,段易将她抱起来, 再往石棺那里走去。“我先来试试,把她放入石棺,看能不能通关。”   说完这话, 段易已将无脸新娘放进了棺材内。   接下来只要完成盖棺的动作,她就算彻底入棺、得以重新安眠。   石棺做成的棺材盖很重,杨夜过来帮了段易,两人合力抬起棺材盖,再将棺材合上。   这会儿其他玩家也陆续走过来了,10个人便一起待在棺材旁,静静等待事情的进展。   然而众人等了许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看来光把新娘这样埋葬,不能算是通关。   于是段易和杨夜又重新把棺材盖推开了一半,把新娘带了出来。   把新娘重新放到沙地上,盯着尸体面部的光滑皮肤看了片刻,段易想了想道:“是不是得把他的脸补上?”   杨夜问:“每个人看到的新娘都不一样。你用哪张脸补?”   段易略思忖后,看向2号姑娘。“我给你描述一个人的模样,你能画出来吗?咱们先在纸上试试?试得差不多了,再在新娘脸上还原?”   “我、我试试,应该可以。”从自己的包里找出纸和一支铅笔,2号姑娘对段易道,“先用我自己的铅笔试试。不过……你把握大吗?画张脸再埋了她,就可以……通关?”   段易根本也没什么把握。   他这举动与其说把握,不如说是一种出于直觉的试探、或者寻觅。   所有人都是在肉体死亡后,灵魂进入了这个游戏。在游戏里通关的灵魂会被放走,那在游戏里死去的灵魂呢?   按杨夜的说法,地狱这边各个机构之间也互相掣肘,泰山府君不至于想杀谁的灵魂,就可以毫不顾忌地将之诛杀。何况他把这些灵魂的意识抽离出来玩游戏,一定有某种目的。轻易诛杀一个灵魂对他来说没有意义。那么也许他是在进行某种测试,挑选某种人才?   这游戏里的NPC们如果并非完全由数据虚构,那么在游戏里“死去”的玩家,有没有可能转化为NPC?   此外,段易听明天说过——他见过游戏设计者。   这设计者正是他的亲生哥哥明月。   明月亲手创立了TheMoon这样的组织,段易不敢相信对他的品性,再说他们俩兄弟间也确实并不存在血肉亲情。   但万一明月真的在帮泰山府君做某种测试,他们总会发现明天是不可或缺的人才,不该这样轻易抹杀他的灵魂。   那么,明天与明月见面的那次,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达成过某种交易?   这些问题,是段易最近一直在思考的。   而他想到的这种可能,其实只是万千可能中的一个。   毕竟泰山府君完全可能是个疯子,他在地狱无聊,就抓生魂来玩游戏,以从中获得乐趣,甚至完全是为了和朋友们打赌、想看谁能赢,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灵魂死了,也就真的死了。或许没有人会救明天。   可尽管如此,段易也想试一试。   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想在这游戏里走下去。他在万千个副本里游走,不为金币、不为输赢,只为寻找他的明天。   如果他一直不出现,自己画出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会引来他吗?   如此隐秘复杂的心情,实在不知如何为外人道。   段易只得做出一番成竹在胸的模样。“嗯,我有把握。我之前想走进那幅画,被楼兰新娘推开了。过程中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我看到的那幅画上的她,跟其他画上的应该不一样。你如果有疑虑……你快画好的时候,把最后一笔留给我。你和其他人退出这间墓室,我独自面对他。”   2号姑娘听了这话,找来自己的小伙伴3号商量了一下。   她们二人犹豫了一会儿,倒也同意了。   这副本这么古怪,就这么拖下去也没有办法,如果等到晚上投票,又会少一个玩家,也许大家出去的希望就会少一分。   其他玩家不明就里,只以为段易确实有把握。   只有杨夜什么都看了出来。但他并没有阻止段易。   迎上段易询问的目光时,杨夜只是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看他没有反对,段易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会吐槽我太过冒险,或者以为我想他想疯了。其实我自己……我自己都觉得我疯了。”   杨夜摇头。“我说过,类似的经历我也有过。所以我非常理解你。只不过——算了……”   说完这话,杨夜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沉重,于是轻呼一口气,再拍拍段易的肩,换了副调侃的口吻,“只是出去之后这事儿要是被你哥知道,那估计我睡书房一个月,诶不,这事性质恶劣,我可能被打发去车库里睡半年。到时候——”   段易秒懂,握拳回敲了一下杨夜的肩膀。“到时候我会帮你说话的!”   ·   片刻后,除了2号、段易、杨夜,玩家们陆续退出这间墓室,只是远远地朝这边张望,并且人人手里都握了一把黑伞。   毕竟在这种动不动就会触发死亡风险的副本里,往一个没有脸的尸体上画出脸的后果,没有人可以预计。   杨夜在一旁研究壁画,防止那些侍卫破墙而出搞出意外。   2号姑娘则和段易并肩坐在沙地上,根据他的指挥作画:“鼻梁这个位置再高点,眼窝深一点,眼角再宽一点点,眼尾翘一点,诶不要太过,没那么夸张,恩恩,可以了。嗯……嘴唇可以再薄一点……嗯,可以了,差不多。”   2号姑娘拿走铅笔,举起笔记本,自我欣赏了一下刚完成的素描图。“这姑娘真的很好看啊。但很英气,不女气,说是男人也可以。”   段易没多说,只是望向了旁边沙地上躺着的无脸新娘。“好了,咱们试着在他的脸上画一下吧。用这副本里的画笔和颜料画出来的二维体,不能和三维世界的东西互动。但这新娘本身就是从二维世界走出来的。所以在她脸上画出二维化的产物……也许会有用的。”   “行……我试试……”2号姑娘走到新娘面前,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皮、恰好长在了脖子上而已。   “我真是没想到,我的专业还能在这里派上用场。我的画风平时不太受市场欢迎,投稿好几次都被退了,偶尔能帮人画个头像赚几顿饭钱而已,我一直担心我大学毕业就失业。”   一边通过碎碎念给自己壮胆,2号一边调颜色、在脸皮上画出五官。   长长的眉,紧闭的双眼,略勾起来眼尾,高挺的鼻,薄薄的略往下垂的唇,再到两边的耳朵……无脸新娘上,明天的眉目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而显然2号并不相信段易的画功,因此她留出来的那最后一笔,是左眼眼尾的一点痣。   将沾好颜色的笔递给段易,2号就退出了墓室,只举着黑伞胆战心惊地等待事情的走向。   ·   墓室内变得十分安静,段易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此刻段易正双膝跪地,身体下弯,右手举起画笔,笔尖即将触碰到新娘的眼睛。   他的神情专注、郑重,仿佛对待的是一件珍贵的、不敢轻易触碰的宝物,但凡他下笔重一点、偏一点,这宝物就碎了。   在这郑重之下,段易并未立刻下笔,而是先是瞥了一眼笔尖,确认了一下那颜料是不是调得正好。   明天眼角的痣并非浓黑,而有点类似于浅棕色。那丁点棕色扫在眼尾,就像增了一点眼线一样,不是特别明显,但又别有味道。   确认笔尖的颜料基本无误后,段易又朝新娘的脸仔细看了去。   平心而论,现在的新娘跟明天只有不到四分相似。   一来是因为2号的画技毕竟有限,仅凭段易的描述,她实在无法做到完全还原。   二来,她画出来的毕竟是平面状的五官,远远不能和明天真人的立体五官相提并论。   可就抱着这么点相似,与判断出来的万分之一的可能,再加上心中无限的希冀……段易移动着右手,来回试探了一下,最终选好了确切位置,郑重下笔,将那一点痣勾了上去。   壁画上静态的龙,因为被画上了眼睛而活了过来,离开壁画,直上青云。   现在自己在他紧闭的双眼旁点上一颗痣,他会不会睁开眼睛?   没反应。   没动静。   还是没反应、还是没动静。   果然是自己疯了,竟以为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把他找回来吗?   手中的画笔骤然落地,无声陷入黄沙,与此同时,双膝跪地的段易闭上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墓室门口的某个姑娘因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立刻惊叫了一声。   “啊……!诈、诈尸了!”   紧接着耳边传来杨夜的声音:“小易,小心!”   下一刻,段易听见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声音——“小易哥。”   段易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新娘”的五官骤然变得立体起来。睁开双眼,透过无涯的时空,他正看着自己,眼里藏着千种万种情绪。   忽然想到那个二维化爬回墙上的侍女,段易仿佛是怕眼前人溜走,立刻弯腰一把抱起他,然后一个翻身,带着他一起进入那个石棺。   这过程他做得简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甚至最后他还没忘用力一踹,将开启了一半的棺材盖给推上了,只留了一个小透气口。   石棺内几乎漆黑一片,两个人的身体贴着身体,简直没有一点缝隙。   以这样方式,段易死死压着面前的人,手肘制住他的脖颈,曲腿压住他的两个膝盖,再咬着牙在他耳边问:“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这一切不是我的幻觉。这不是新娘的幻术,不是副本的把戏……   “想办法说服我,你是真的回来了。” 第119章 楼兰新娘14   段易压着身下的人问出这句话, 却又马上捂住了他的嘴。   因为他还记得先前那名侍女就是念了一句咒语后回到画上的。   但很快他又发现,如果他一直捂着人的嘴,怎么让人回答自己的话?   于是段易小心翼翼移开了手掌, 但没有移得很远,他的手就放在人的下巴位置,一旦他念出类似的咒语,就马上重新堵住他的嘴。   墓室本就幽暗,这石棺内更是显得无比阴暗, 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段易只能看见他一双星星一样的眼睛。紧接着, 段易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然后发现你没有离开, 居然选择了留下。我一直在试图找你。但他们知道我曾是玩家,防着我,对我屏蔽了玩家编号检索功能,所以我无法根据编号找到你在哪个副本。为了逃避监管,我也不敢随意检索你的名字。我只有找一个非常迂回的方式。   “幸好系统是可以全方面监测玩家的, 你们写的字句、画的内容,通通会转化成数据受到监测。而监测预警程序, 是我可以参与设计的。凭借这个程序,我可以想办法在数千玩家中找到你。   “‘明天’这个词语, 出现在所有玩家口中、或者他们笔记本中的频率都太高, 我没有办法凭借‘谁提到我名字、谁就是你’这个逻辑找到你,所以我转而用了我的五官数据。   “我想着也许你会因为想念我, 而在纸上画下我的脸,所以我把我的五官数据录入了系统,偷偷做了一个预警程序。   “刚才我收到了预警, 那数据与我的五官匹配贴合率高达70%,所以我想办法把意识带到了这里……小易哥,为什么你会在死人脸上画我?你是不是少见地判断失误了,关于通关——”   “去他的通关!这是你现在要跟我讲的重点?!”   段易已经忍耐到了极致,几乎没法再冷静地听他把话说完。   眼眶一下子红了,段易一把拽住明天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几分。   段易的心跳得格外剧烈,听到明天那番话,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遏制的狂喜,但其随其后而来的心情,就是对于他瞒着自己抗下一切的痛心与愤怒,再到回想起他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创巨痛深。   “唯一支撑我走下来的,是你和我哥都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是‘数据’,这是数据构成的世界。所以在我眼里,在这样的世界里,连带‘死亡’这个词都能有无数种别的可能——”   段易咬着牙道,“但尽管如此,我知道你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回去救我的。你知道你自己看见我被凌迟时的痛苦,那你又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易地而处,我看着你消失时我的心情呢?”   “易地而处?”明天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显得有些不可置信,紧接着他的声音有些哑了,“小易哥,所以你……你是为什么没有走?”   听到他这么问,段易几乎有点怒不可遏。“为什么不走?因为我讲义气。我不愿就这样扔下战友不管。我不愿踏着你这个战友的尸体往前走。这个答案满意吗?”   “我……”听到这个答案,明天似乎一怔。   段易还想发泄愤怒,还想刺激明天,但当借着外面透来的一丁点光看见他眼里的失落后,心中所有的怒意好像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满腔的愤懑、怒气……都在思念得到缓解后得以散去,化作了停留心尖上的柔软棉絮,挠得段易整个心脏都软了下来。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段易道:“白夸你聪明了是不是?”   “小易——”   明天那一声“哥”字没有喊出来,是因为他被段易吻住了。   轻轻吻住明天的下嘴唇,犬齿在上面咬下一个浅浅的牙印,段易用沙哑到不行的声音说:“刚才我其实都觉得自己有点疯魔了,你走后我看到什么都觉得是你。他们说什么楼兰新娘漂亮,说她的美貌天下第一,可当听到这些字眼,我能想到的人只有你。我知道你跟她不可能有半点关系,我也知道在一个无脸新娘上画下你,你能出现、睁开眼睛看我的概率可能还不到万分之一——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太想你,在知道这个副本画出来的二维体也许可以变成三维世界的人之后,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想把你画出来。   “你看,果然念念不忘自有回响。又或者,我们的默契刚刚好。你设下了预警程序,而我执意在她脸上画一个你,果然把你引来了。   “所以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走了吗?”   明天听到这句话后笑了。   抬起手,他轻轻触碰到段易的脸颊,眼神先是显得不可置信,紧接着这些情绪通通化作了无尽的温柔。   段易绷紧的、充满压迫感的身体此刻已慢慢松懈下来。   于是明天反客为主,抬手扣住段易的后颈,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为什么试图在新娘身上找我?”俯身凑在段易耳边,明天的声音越发低哑,“你想娶我啊?”   段易的声音也很哑。痞气地一笑,他问:“对,我想娶你,你嫁不嫁?”   明天只是笑,并没答这话。   段易掐了一把他的腰。“难道你不想嫁?”   问出这句话后,段易莫名有点害臊,搞得好像他真的在调戏黄花大闺女一样。   段易脸一下子红了,心脏跳动得格外剧烈。   随后他的下巴被明天抬起来,唇跟着被吻上了。   不同于小巷里那次的独角戏,也不同于度假区酒店里那次试探性的告白,这次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这个吻隔着生与死,隔着陌生的身体,可他们的灵魂从未如此贴近。   撅住段易的唇,明天……   全文所有省略号部分@木尺素。   血珠一滚,落上他的舌尖,带来满口的腥甜血锈气味。   这点气味却似点燃了什么,让他整个人都沸腾了。   一把抓住段易的头发,把他拉近几分,明天俯身重新吻上他。   如果说之前他的吻还尽可能地带着些许温柔,这一回就不可控制地带了点暴虐意味了。   仿佛久旱逢甘露的旅人,此刻他只想酣畅淋漓地痛快享受那来之不易的水源。   哪怕饮鸩止渴,他亦甘之如饴。   牙齿先是与牙齿相撞,其随其后的是……   就好像通过这种方式,他在宣告他对这具身体的占有欲。   “砰”的清脆一声响,是纽扣被扯掉、继而撞在石棺上的声音,明天撕开……   竟不知为何心生一种“黄花闺女都这么主动了我怎么能躺着不动的”离奇念头,段易不甘人后地一手抓住明天的后颈,再一手撕开他身上的嫁衣。   但这嫁衣太过繁复,段易接连撕了好几下,居然也没能把它弄开。   心生一股懊恼,段易一把握住明天的腰,又是一个翻身将人重新压回身下。   明天上半身抬起来,揽过段易的头还想吻上去。   段易像个登徒浪子一样按住他的嘴唇,用挑衅的口吻道:“小天,急什么?”   “小易哥——”   “说了别急。”段易摸一把明天的下巴,拇指再滑了一下他的嘴唇。“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我会喜欢一个男人,更别说我会主动亲一个男人。但这事儿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好像就是顺利成章的。好像我天生就该这样。”   喉结上下滑动了好几下,明天问他:“小易哥,那你、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段易凑近几分,借着零星打进来的光亮深深看向明天的眼睛,叹息般说出一句,“你消失之后,我被送到‘未来’,什么都想了起来。   “我清楚记起了我被凌迟的那一幕。那个时候我其实不算害怕。是我犯了错,没有防备薛景。落到那个地步,是我咎由自取,我没什么好自怨自艾的,直到……直到我看到了囚牢里的你。我看到你那么难过伤心……那一刻我才开始感到无尽的悔意,我不怕那刀子落到我身上,但我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惹你那么伤心。而到现在……”   苦笑了一下,段易再道,“我是真的后悔了。你离开后的日子,我没有哪一天不后悔。我后悔我早该变得强大,如果我当初没有轻易被人算计,你哪会受这些苦?”   明天笑着捧住段易的脸,有些感慨万千地说道:“我不苦。如果你不想我念我,我是没有办法找到你的。你想我了,所以我才能出现。”   “我想你了,你就出现了……小天是不是会变魔术?”段易笑着贴近明天,俯身主动吻上他的嘴唇,然后再度探出手试探着去解他的嫁衣。   这个过程中段易感受到了什么,忽然一愣,继而赶紧收回了手,耳朵有点烧了起来。“你这、你是意识彻底过来了?”   “对。我的数据暂时取代了楼兰新娘。现在你触碰到的我,就代表完整的我。”明天惩罚般咬了一下段易的嘴唇,“不然你以为,我会让你亲别人?”   “那倒不是——”   “我这是违规来找你,一会儿还得回去。我走之后,这新娘因为你画画的关系,还会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到时候你不准多看她一眼,更不能摸她的手。”   段易贴着他的唇笑:“要求这么严格?”   明天眼睛眯了一下:“那你给不给我提要求的权力?”   “给。”段易回答得很痛快,亲了明天一口,声音中充满着失而复得的欣喜与柔情,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小天,这一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回应段易的是明天重重的吻,以及又一次翻身将他压下身下动作。   两个人个子都很高,而棺材相对狭小,空间本就极为不够,偏偏他们还不断地在里面做着激烈的动作,石棺不可避免地来回晃了晃,在明天又一次压倒段易的时候,石棺甚至离地了半分,再轰然砸下去,发出一声巨响。   ·   墓室门口,大多数人都远远逃开了,而在听到这声响后,2号会画画的姑娘惊恐地朝布满棺材和黄沙的墓室内望了一眼。“这、这不是真诈尸了吧?7号打得过她吗?”   2号面前站的人是杨夜。   他刚才喊了一句“小易,小心”,走到棺材边看了一眼,似乎在听到什么之后,赶紧退了出来。   现在很显然也听到了那声响,杨夜回头望了一眼那棺材,表情十分复杂。   听到2号的询问,他的表情显得愈发一言难尽起来。   足足沉默了十秒钟后,杨夜回答:“不用担心,他身手可以,应该能赢。”   2号犹疑地看了一眼棺材,道:“可是……”   3号女巫、4号东方羽紧接着跟了过来。“要不我们去帮帮他?”   杨夜想了想:“快到9点了,不然大家先讨论今晚票谁?”   片刻后,只听又一声巨响——是段易推开石棺盖,从里面爬出来,再把棺材合上。   他看上去有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但似乎又有点怅然若失。   轻咳一声,杨夜走进墓室,去到他身边,低声问:“什么情况?这么快完事儿?”   段易几乎一愣,然后咬着后槽牙。“别胡说八道。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先回去了。楼兰新娘……新娘躺在里面。画了她的脸,将她放进了棺材,但无事发生。所以这还不是通关条件。还得再琢磨。” 第120章 楼兰新娘15   晚上8点30分, 距离9点警长竞选还剩30分钟。   十名玩家围坐在营地里规定的讨论区域内。   4号东方羽率先开口:“大家……都调整好状态了吗?昨天警长竞选两次平票。今天还有一次重新竞选警长的环节。但我觉得没有悬念了吧,都会选我?”   东方羽说完话,玩家里传来一声轻笑, 是11号洪贤。   洪贤瞧向段易:“你这衣冠不整的,脖子上的该不会是吻痕吧?我说,我是挺浪的。今天呢,也一时气愤,出言不逊了, 冒犯了1号,向1号小姐姐道歉哈。不过你这……兄弟你这口味也太重了。我浪归浪, 我好歹只对活人浪啊。你这是跟一个尸体……”   “尸体安安静静躺在那儿, 不存在诈尸。有人看到她睁开眼睛什么的, 幻觉而已。我带她进棺材,只是做些探索。”段易冷眼看向洪贤,“你想表达什么?”   “不管是不是幻觉,你这跟一具尸体牵扯不清,万一后面把我们搭进去了怎么办?”洪贤说, “我觉得今天该票你呀。”   “你和12号昨天绑票把10号姑娘推了出去。你们两个铁狼无疑。今天出不到我头上。6、10、12三狼。还有一狼——”段易道,“警下昨天给4号上票有1、2、5, 先不去盘倒钩狼的问题。给6号上票的8、10、12,那么8可能是狼。但8号跟4号有私人恩怨, 是一张存疑的牌, 那么这时候我们可以把目光转到警上的9号。9号上了警,但一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很像藏起来的狼。所以大概率8、9里开最后一匹狼,看预言家最后验了谁了。”   东方羽迅速接过话道:“我验了8号。8号金水。我也认为9号是最后一匹狼。”   洪贤摊了摊手道:“都说了现在不是讨论狼的问题,咱们现在面临的是副本危机。黄沙谁引出来的?谁让2号画画把新娘封在墙里的?谁抱着尸体进了棺材?万一新娘诈尸活了, 他们有没有私下达成什么交易?你们不觉得7号是个危险分子吗?我们应该把他送入囚牢。”   沉默了一会儿,段易说:“4号是全场唯一真预言家,所以我是她的真金水。在这个逻辑下,我没有必要撒谎。因此我现在跳暗恋者,我就是唯一真暗恋者。我算在民里面,没有必要出我。   “昨晚6号穿我衣服,我之所以没有跳出来怼他,是因为我当时判断出我的链子牌11号是狼人。既然我在狼人阵营,当时确实想过保一下狼人。这是尊重底牌的玩法,也是给自己留后路。但我绝对不会抛下好人,我会尽我所能帮大家找到真正的通关办法。   “大家不要被11号的伪逻辑骗了。今天是他、12号,或者9号的轮次。   “说完狼人杀里我自己的身份,现在我来说11号刚提到的副本问题——”   洪贤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手指着段易面向众人。“都听见他说的了吧!他这种左右摇摆的人,明明在帮狼人玩,却说自己心在好人身上,谁敢信?他帮6号打掩护的行为,就说明他是狼人阵营的!这种人你们怎么敢信他?”   又瞧向段易,洪贤再问:“那你敢不敢说你刚跟那尸体到底说了什么,你们有没有达成私下协议,比如献祭我们所有人一类的?不然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段易一听这话,也站了起来。   他比洪贤高小半个头,走到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抱着胸,目光冷淡地扫下去。   “洪贤这个人的伪逻辑,半个字都不要信。其一,他和12号昨天绑票把10号票了出去,10号大概率是平民,他为了屠民,才竭力想票我。他想以狼人的方式赢,抛弃你们好人离开副本,所以他票我,完完全是是出于私心而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其二,我拿到狼人阵营,其实已经放了水。我是一张上警的牌,在4号给我发金水之后,我完全可以反水立警把自己的身份做到最高。作为暗恋者,拿到警徽,再视场上情形判断我该站谁的队,这难道不香吗?可我为什么没跳?我当时无法预估这个副本里囚牢内的风险,不想把4号这么个小姑娘怼进囚牢害她独自面对死亡。这足以说明我人品不差。   “其三,11号说我……弄出了黄沙、封了一面壁画,由此说我是危险分子?那我请问,第一个进墓穴、进白骨道、开棺材的人是谁?好人但凡有眼睛,今天也不会因为11号这两句挑唆来票我。”   段易下巴一抬,目光骤然凌厉。“不可否认,我因为跟爱人分开了这个私人原因,被楼兰新娘的幻术多次影响,今天有过几次恍惚,以至于对于一些细节,我当时没留意。但刚才坐在这里休息,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一切,突然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略作停顿,段易看向洪贤,嘴角勾起略带嘲讽的笑意。“11号,我想问问你,那名侍女是为什么忽然会跑出来,并攻击到3号姑娘头上呢?”   ·   侍女跑出来攻击人的时候,段易正在和杨夜开脑洞,讨论当年那12名考古队员到底遭遇了什么。那会儿段易面向的是楼兰新娘出嫁图,背对着大部分玩家,且当时他以为自己用墙封住了明天,心神有一时的恍惚,也就并没有特别留意其他玩家在做什么。   后来出了3号被侍女袭击的事,段易转过头看了一下全场的情况。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迅速反应过来场上发生了什么,并注意到了新娘与她夫君的初遇图上她头戴面纱的细节,继而立刻出手抓住侍女、将她扔进了棺材。   那会儿场面紧张,段易确实根本来不及判断那名侍女到底是怎么走到这墓室来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当时没有留意到一个细节——洪贤贴着墙角一步步后退,眼神高度警惕地在侍女和3号间来回滑动,很显然是刚从3号身边离开。   当然,仅凭这个细节,段易无法做出肯定结论——一定就是洪贤设计陷害了3号。   但无法下结论,并不意味着段易不能给他安上这个嫌疑。   洪贤此人如此没节操,那段易只能以牙还牙。   此时此刻,望向11号,段易再道:“我引来黄沙攻击,是因为我碰到了新娘,还试图把她拉进墓室;而不久前,我们引来那些护卫的攻击,则是因为我们抢走了新娘的尸体……种种事实足以说明,只要我们不对画上的人胡作非为,他们就不会主动攻击我们。   “所以,如果不是有人做了什么,那侍女怎么会突然攻击起3号呢?3号姑娘胆子小,不会主动惹事。那么洪贤,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惹怒了侍女,却把3号推了出去?   “你要是不敢承认,需不需要我口述,将当时发生的一切讲给你听?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段易这一字一句说得从容不迫、铿锵有力。   洪贤这样油嘴滑舌张口就忽悠的人,一时竟是语塞。   这个时候邬君兰忽然站起来开了口:“这事儿不需7号说,我也看得一清二楚。一开始是洪贤在画有求亲图的那面墙跟前徘徊,我亲眼看见他伸手碰了画上的什么。之后他收回手,让3号过去跟他一起看,说他有发现。紧接着他就自己往后退了,留3号一个人在那幅画跟前。后来没过多久,就出了侍女从壁画里爬出来攻击3号的事。”   3号一听这话有些懵了,脸色发白地看向洪贤。“你、你当时说看见侍女好像能动,让我一起看看,我就过去了。画确实在动,我有点怕,所以想找你,但我一扭头你就不见了。然后……然后那只手就从画里伸了出来……对,为什么我一过去你就走了?你是不是……你真是故意害我的?”   “别听他们胡说。你想想一进这墓室是谁照顾你?”洪贤立刻走到3号跟前,义正词严道,“是女侍女跑出来之后,我才躲开的。什么叫我提前跑了?我没有提前跑!我那会儿只是被女侍女吓到了!遇到危险,我第一反应是跑,这也正常啊。我没想到你会愣在原地啊。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跑?墙上的人活了,我们俩同时看见,我跑了,你站在原地没跑,这事儿不能赖我吧?我怎么会想到你会吓得不敢动呢?”   看见3号的表情,见她居然被说得有点动容,邬君兰赶紧道:“姑娘,别信他的话。那侍女是看他不在,才顺手攻击你的。所以,他逃跑在先,侍女走出来攻击人在后。你别被忽悠了。当时你被吓到了,细节上可能记得不清楚。可我看得一清二楚。他就是故意的。再说,退一万步,就算他不是故意的,在危急时刻扔下你就跑的男人,你敢信?”   对3号说完,邬君兰再看向其余玩家道:“7号段易,一直是我的队友,救过我很多次。没有他,我恐怕早就死了。他就算当狼、当第三方,也没有一次放弃过带好人离开。他可以不要金币,但一定会带我们走。这点我可以打包票。   “11号说的一切,全都是伪逻辑,别被他骗了。6号玩太差,11号也演不下去了,干脆想些别的理由来让你们好人自相残杀。可惜了,他玩得不好。有本事——”   瞥向洪贤,邬君兰嘲道:“有本事你开局就演起来,你像7号那样,有危险先自己上,有困难先自己扛,那我们可能还会信你。但现在……半点力气没出,就凭耍耍嘴皮子,你以为你就能忽悠住我们?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凭所谓的一张脸走到现在的。毕竟从6号胡晋的悍跳发言来看,现在的玩家素质还是挺参差不齐的。可以理解,毕竟凭运气和抱大腿,有时候大家也能把副本混过去。我看你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自以为是,以为凭这几句话就能把我们挑拨了?”   邬君兰这几句话几乎怼得洪贤哑口无言。   他张开口试图插话好几次,但愣是没能把话说出来。   走到3号身边,邬君兰揉了一下她的肩膀,再瞥了一眼洪贤旁边的12号姑娘。   之前10号还在的时候,12号老是做出一副要和她争抢洪贤的样子。   10号要是对洪贤撒个娇,12号就会赶紧补个媚眼。   但现在10号不在,12号几乎全程没与他互动,只是坐在旁边冷着脸不发一言。   盯了12号片刻,邬君兰搂住3号的肩膀。“姐姐给你上一课。这12号恐怕和洪贤一起在忽悠10号,营造一种洪贤真的很受女生欢迎,谁都在抢他的假象。久而久之,10号就被他俩洗了脑,以为洪贤真的有多么优秀、而自己错过了他有多可惜。但其实洪贤是骗子,这12号是他的帮凶。”   时间走至9点整。   因为昨日竞选警长失败的缘故,广播宣布下面进入第二次的警长竞选环节。   最后当然是4号东方羽当选了警长,勉强算是毫无悬念。   投她的是1、2、3、5、7。   至于8、9、12这三个人,他们选择的是11号洪贤。   8号眼镜瘦子男,他昨天就坚持站边跟4号对跳的6号胡晋,而今天在4号是唯一真预言家、且她给8号发了金水的情况下,8号居然仍然把票投给了11号洪贤。   很显然他跟4号的仇结得有点过于深,深到他几乎都不在乎自己会否通关的地步。   至于9号,显然他也不想再藏了。   现在8号是金水,9号这个狼坑位,预言家今晚一定会验。   他没必要隐藏,干脆直接跟着狼队冲票。   事已至此,这局已经是彻彻底底在打明牌了。   而9号这举动,其实也侧面表明了一件事——狼人晚上想刀的人,当然不会是预言家。   段易打量了8、9这一瘦一胖两个人各几眼,再看向4号东方羽。   东方羽开口,先把她昨天和段易商量的情况开诚公布地给大家讲了,算是从她的角度,在副本通关这一方面也给段易发了个金水。   最后她总结道:“综上所述,我是相信他的。走到这一步,大家或多或少见识过狼人如果把好人都关进囚牢,好人会遭遇什么后果吧?就算还有人觉得段易是危险分子,就算他和那尸体有交易,那我们后面其他人一起看住他就好了。   “无论如何,段易身上的嫌疑,全凭洪贤一张嘴忽悠,完全是不确定的事。但洪贤是狼、且他想赢,这才是肯定的事。所以我今天我肯定归票11号洪贤。”   这次不必等到投票结束,众人很快完成了投票。   而当看到投票结果的时候,段易也不免提了一口气——他居然差点真被11号怼出去。   他差点被怼出去的原因,就出在8号和3号身上。   8号作为一个铁好人,依然选择了跟着11号洪贤票段易,看来是宁死不站4号的边。   而3号女巫姑娘居然选择了弃票。   综合结果是,1、2、4、5、7,这五个人投给了11号洪贤。   而8、9、11、12这四个人全都投给了7号段易。   虽然说即使3号真的拎不清、把票投给了段易,警长4号凭借1.5票,还能勉强把洪贤推出去。然而但凡好人里再有个糊涂的,段易还真就可能要进囚牢了。   拿到投票结果后,又看了一眼那8号,段易不由心想——可见这游戏并不完全是讲逻辑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想活下去。以后对于副本里这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亡命徒,还是要早点留一手,想办法提前做好应对才行。   第二次的警长竞选,导致投票结束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   11点10分。11号洪贤进入囚牢。   在他进入囚牢后,段易、杨夜、邬君兰、东方羽、包括2号姑娘全都去找了3号女巫。   女巫姑娘挺抱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最后按投票键的时候,正好洪贤目光望了过去。她就没舍得投他。   段易这会儿也顾不上就这件事指责她,只是看向2号问:“你是守卫吧?昨晚你守得谁?他们今晚应该会追刀。”   2号的脸白了。“我自守的。如果是追刀……看来我今晚得进囚牢了。”   听到这话,段易皱了眉,看向邬君兰和杨夜:“再跟你们确认一下,你俩都不是猎人?”   两人双双摇头后,段易暗道不妙。   2号姑娘明白过来什么,本就惨白的脸彻底白成了一张纸。“所以……难道8号猎人?现在从他和4号的私怨来看……狼人一定会拉拢他。如果他们刀了8号,让8号带走好人,那后面……那后面我们很危险啊!”   段易神情亦是十分严肃。   思忖片刻后,他郑重道:“守卫不能连续两晚守同样一个人,所以今晚他们追刀、继续刀掉你这个守卫的可能性最大。那么,即便他们拉拢了8号,8号真的想拖着4号一起进囚牢、想带着她一起死……那也是明晚的事。   “今晚守卫进囚牢,明晚刀猎人带走预言家,即便是这样,屠神局,我们还剩一个女巫。   “明天一天,后天一天……时间尚且充裕。我承诺你们,我会在两天内找到通关答案。”   ·   商讨结束,几人陆续从帐篷里走出来。   离这帐篷很近的营地上,12号长发姑娘还坐在那里没走。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与墓室氛围格格不入的波西米亚风长裙,长发垂到腰肌,是个十足的大美人。   一手把长发顺到耳后,另一手举着烟抽一口,隔着烟雾,12号笑着看向众人,最后把目光放在了邬君兰身上。   “1号小姐姐啊——”她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你误会我了。我哪儿是什么帮凶?我是真的喜欢洪贤的。只不过10号不在,我不需要跟人争了而已。”   邬君兰淡淡一笑,笑意倒是没进眼里。“我倒希望我误会你了。”   “你确实误会了。但我不生你气。你这么飒的小姐姐,我很喜欢的。”12号只是笑了笑,再大大方方看向其余人,“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舒蓉蓉。你们可以叫我蓉蓉。洪贤进去了,我找不到靠山了。这抽到狼,我也没办法,大家不要怪我哦。后面几天,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段易听到这话,多打量了舒蓉蓉几眼,但也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   今天这天他算是经历了特别多的事,整个人都有些身心俱疲。   原本他是打算找8号聊聊,看看他和东方羽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的。但疲惫感还是让他选择先回帐篷休息。休息好大脑和身体,随时保持清醒,是在这副本好好走下去的前提之一。   简单洗漱完躺下之后,段易意外发现自己并没有立刻睡着。   ——闭上眼,他眼前浮现的全是明天出现的样子。   嘴角不由自主地就挂上了笑意,段易回想了一下遇见明天的种种,除了不可思议、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明天的出现是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就这么亲吻了一个男人,这事儿也很不可思议。   段易设想过很多次两个人重逢会是怎么样的。   在段易的设想里,自己一定是抱着满腔质问和责备的心情去迎接这场重遇的。因为他怪明天不该一个人抗下一切、他想责备明天不该那么自以为是地自我牺牲。   可当真的见到明天之后,段易发现自己什么都忘了问,居然直接就上了嘴。   此刻越回想这事儿,段易越觉得自己当时吻得好像还有点过于暴力。   两个大男人谈恋爱,做点亲热的事……好像果然都温柔不起来。   他们当时在棺材里你来我往推来压去的,简直不像在亲吻,而像是在打架斗殴。   如此,面带笑容地回味了好几遍重逢的种种,段易脸上笑容褪去,心中又渐渐泛起了酸涩感——这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好好重逢,就又开始了别离。   他其实还有好多话想对明天说,但都没来得及。   他想说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他记起了两人第一次在这游戏里携手走过的每一段路;他更想说,也许自己喜欢上他的时间,比他以为得要早了很多很多……后来仅仅是因为时间回溯,他暂时忘记了而已。   轻轻呼出一口气,段易安慰自己——好在,至少自己见到了他,知道了他的处境,也让他知道了自己真实的心情。   这样已经比虚无缥缈地寻觅要好了太多太多。他该知足。   那么段易现在唯一的担心是,明天的死,会意味着他的灵魂会永远留在地狱。   而如果自己必须回去,那他们之间面临的就会是真正的阴阳两隔。   所以他还得继续走下去,真正做到那句承诺——他要带他的小天回家。 第121章 重要主线   地狱七殿。程序控制大厅。   主控室旁边的休息间内, 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兄弟俩正相对而坐。   抬手给亲弟弟明天倒上一杯茶,明月问他:“在这里工作的第三天,感觉怎么样?”   明天面无表情, 没有接茶,也没有搭话。   放下手中的茶壶,明月笑了笑:“你看,当初你虽然拒绝了我,但现在还是到我这里来办事了。”   听到这句话, 明天回忆起两人桃花源的那番谈话。   那时候他跋涉千里万里,总算来到一片桃花源。然后他见到了游戏设计者, 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己的哥哥。   那段对话好像就发生在昨日, 又好像发生在太久之前。   他清清楚楚记得明月当时的话:“时间不可轻易被重置, 除非遵循等量交换的原则。过去死过多少人,重来一次,那就得用其他人的性命去换。我给了你三天时间,在无数条时间线中做出选择,现在告诉我, 你选好了吗?”   “选好了。”明天道,把自己选定的答案递给明月。   新的时间线从哪个副本开始、到哪个副本结束, 他都算好了。   这过程中要死哪些人,他也全都计划好了。   经过系统计算, 在他选择的时间线下, 段易会直接被传输到一个他已经成功完成“天选预言家”任务的时间点,他可以直接离开。   “这确实是最优选择, 可以让你在最短时间内达到目的。但这意味着,你会在这条时间线上消失。你会死。”明月问他,“不后悔?”   “我没什么好后悔的。”明天道, “三天前你问过我,我会不会成为刽子手,甚至杀人狂。这话的答案,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我真的成了杀人怪物,那留在地狱,好像是一个好归宿。”   “好。很痛快。”明月道,“时间不能轻易重置,这意味着所有的数据都要重新跑,而我们交上去的数据,也全都需要重新修改。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设计一个道具帮你完成重置。但你也要答应我,你死后,灵魂会归我所差遣。”   ·   时间回到此时此刻。   明月给自己倒一杯茶,喝了一口,递给明天一个平板。   平板上有一排名字。   明天粗粗看了一眼,看到了“邹平”、“张卓”、“薛景”、“温如玉”……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明天”。   “这是什么?死亡名单?”明天问。   “对。已经传送到生死簿归档。”明月道,“尘世间的你已经彻底消失。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彻底归地狱系统管了。而段易的名字不在这里。他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那你——”   略顿了一下,明月收起平板,问道:“你现在后不后悔呢?”   明天神情略有怔忡,旋即恢复平静与冷漠。   掀起眼皮瞧他一眼,明月再问:“你应该知道,你设计那种预警程序找他,这件事我没阻止,不代表我没发现。所以,见到他之后感觉如何呢?   “发现他早就喜欢你,惊讶、后悔?会不会觉得自己之前一意孤行?   “又或者,因为那个副本本身会发现人内心的欲望并将之放大,所以你可能会怀疑他并没有那么喜欢你?”   “我没有那么天真。”许久后,明天忽然开口道,“天真到以为,自己真能瞒天过海悄无声息地去找他。这件事是在你默许之下发生的,其实是你在利用我。   “你认为,我也许不会心甘情愿为你做事,但当看到他还在副本里,我会选择留下来;甚至,我这次去找了他,发现他居然对我也有心之后,为了进到游戏里看他,我会求你。然后你就可以重新和我谈条件了,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对不对?”   “用‘求’这个字,有些过了。”明月一笑,“你我兄弟之间,何需用上这个字眼呢?各取所需而已。不过我也很好奇,在你看来……我想做什么呢?”   往休息室外瞥了一眼,明天再看向明月:“关于杨夜和顾良的潜入调查,你一定不是完全一无所知。你依然在纵容默许。所以也许你身在曹营心在汉?那谁知道?”   眼睛眯了一下,明月并没直接回答明天的问题。   再喝了一口茶后,明月只是问:“那么回到刚才的问题。既然你进副本这件事,我已经默许了。你还想再进去找他吗?”   抬手扣紧面前的茶杯,明天瞧向明月的目光变得有些凌厉。“你想让我做什么?事已至此,不妨开诚布公,明着谈。”   “这个游戏最初的设计者其实不是我。我中途被泰山府君挖过来,快速了解系统的源代码后,帮他做统筹维护、以及设计新副本的工作而已。后来我发现,最初的游戏设计者在这里面藏了个BUG。”   话到这里,明月脸上那温和的皮囊褪去,目光骤然一凛,“这里面的副本你刷了非常多个,玩家你想必已经当够了。这回试试进去当NPC吧。有很多原始副本,是出于那个人的手笔,里面藏着一些线索,得深入游戏副本才知道。你想办法帮我探索,找到那个BUG。”   “可以。”明天又问,“不过我想问一句,这游戏的原始设计者人呢?”   “我也不知道。”明月说到这里,再意味深长补了一句,“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泰山府君可能不会发疯。你们也就不会来到这里。所以……合作愉快吧。”   ·   夜深。明天回到自己被分配的房间。   房间全被屏幕所笼罩,这既是他休息的地方,也是他的工作室。   例行维护了数据系统,做了一番监测后,明天暂时就没事了。   抱起平板,他快速敲打着虚拟键盘,然后调出一副画面——段易正在帐篷里睡觉。   今天在棺材里的时候,光线太暗,明天根本没有好好看清楚他。   现在他才发现,他的小易哥满头满脸的灰,看样子是很累了。   但即便如此,明天瞧着他,也觉得他是最精神最俊朗最好看的那个人。   隔着生与死,隔着一个平板,以这种方式窥见段易的生活,明天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包括今天两个人的重逢,不仅对于段易来说是一件意外之喜,对于明天来说,也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明天一直想找到段易,但在不知道明月的态度前,他确实不能轻易设下预警。   甚至“小天”这种字眼他都没敢轻易设置。   因为这个词并不少见,如果被频繁触发,一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所以明天只得迂回地用自己的五官数据做预警。   段易这么快触发预警,是明天没有料到的。   把身体注入系统,再见到他,这件事对于明天来说,实在发生得猝不及防。   这场重逢如此猝不及防,也太过匆匆,明天来不及劝段易回去,甚至来不及对段易直言不讳地表达感情而感到高兴。   来不及思念、来不及心酸、来不及悲伤、来不及高兴,那时候明天只能尊崇身体的本能——抱住爱人、用力亲吻他、就像想和他融为一体一样。   直到现在,明天隔着一个屏幕看见段易的睡颜,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才后知后觉真正地涌了上来——原来他今天是真的见到段易、还亲到他了。   并且他居然听见段易说……他也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自己了。   就好像是不断在往大海里扔石子的精卫,千年万年来,他持续做着这个动作,但从没想过大海会给予回应。   明天从来觉得,爱着段易、护着他这件事,其实从来都与他没有关系。这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那么自己默默去做就可以了。   可现在海浪推送着浪潮上岸,告诉了他一句:“我听到了。”   他这一生都在向往那片海洋。   但原来他竟从来都无需移山填海。   那浪潮自然奔涌着靠了岸,继而告诉他:“我也爱你。”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他的守望原来是可以有回音的。   ·   《楼兰新娘》副本,墓室内。清晨。   段易、邬君兰、杨夜三人围坐在一起喝粥。   昨晚大家把11号洪贤票了出去,而果然不出段易所料,狼人追刀了2号姑娘。   现在囚牢外还有8个人。   一边喝粥,三人一边商量起今天的计划。   邬君兰的表情有些凝重。“狼人刀了唯一一个会画画的姑娘,这显然没想好人赢。”   段易想了想道:“回头我得好好感谢一下2号。没有她,我还见不到小天。你说小天也真是的,用他的五官数据?他应该知道我不会画画啊。”   杨夜在旁边吞了一口粥后回答:“也许他的预警值,只设定在了10%呢?你不会连10%都画不像吧。我也不会画画。但要是画凉凉,我闭着眼睛都必须画出三分像啊。”   段易:“……”   邬君兰倒是想到什么,问:“诶,话说回来,他能不能客串NPC给我们放水啊?”   杨夜附和道:“是啊。要是他能当上boss,你还需要闯关吗?下次见到他,我去说说?”   “你们想得美。”段易赶紧怼了回去,“小天也是受到制约的,哪能胡来?你们别在他面前瞎说,万一他帮我忙被发现了受罚呢?”   闻言,邬君兰摆摆头,杨夜也重重叹了口气。   段易挑眉问他:“你这什么表情?”   “替你哥叹气呢。弟大不中留啊。话说回来——”望向邬君兰,杨夜面露疑惑与费解,“我有点记不清了,当时是谁说,楼兰新娘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呢?”   邬君兰若有所思:“好像是段易自己说的。”   “你俩怎么一唱一和起来了?”段易咬牙,“她本来就是一具尸体而已。小天那个不算!”   “哦,你的小天知道你拉人姑娘手了吗?”杨夜问段易。   段易:“……”   杨夜:“没事儿。到时候你跟他说,你不过摸了一具尸体的手,而已。”   段易:“…………”   作者有话要说:泰山府君也要给上级部门交数据出结果,假装自己是在干正事,所以他们的游戏结果就是会传到生字簿,是同步绑定的,也是非常严肃的。   时间重置算是明月破例跟明天做的交易,不会重来第二次。   因此本书上半部的内容不是儿戏,而确实是严肃的生死游戏。   明天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会死,并且是真的牺牲了自己,最后将自己签给了地狱机构。   ·   这章的主线内容,原本预计应该是这个副本结束后引出来的。   但我怕“重逢”的部分,有的读者会对明天现在的身份有误会,可能觉得他的出现完全是“走后门”、出场突兀、甚至觉得上半部内容儿戏什么的,所以把这部分先提前发出来了,并在作话里多解释了两句。   ·   另外,很多人可能认为,下部的重逢应该晚一点。   比如从小易被凌迟的副本开始写,回忆一下他的完整心路历程,再剖析一下他对明天的情感,有了这样的铺垫后,经历过一两个副本的考验,他才会和明天重逢。这样的重逢可能会更深刻自然。   其实我最早就是这么设想的,这样比较流畅,从写法上来说也属于中规中矩的保险。   但现在真正下笔写的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决定将下半部的风格彻底跟上半部区别开来。上半部确实风格显得有些沉重,这部想要换个氛围,所以不想把血淋淋的往事和心路历程再剖析一遍。   另外,如果真的那样写,又会很慢热了。   因此权衡了一下,我还是更换了思路。   这本书我其实从选材、到行文结构、到人设,我一直都挺任性的。   于是重逢也写得很任性。   ·   “我想你,所以你就出现了。”   “只要你想我了,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很想写一个这样浪漫的梗,于是就有了这样的重逢。   ·   另外,段易的亲吻,我觉得是很自然的。   不想再沉重一次,目前没有明确去写他第一次玩游戏的种种心路历程、和动心的细节,但关于他的内心,前文的很多细节可见端倪。   ——明天亲他之后,他抽了三根烟还在脸红;迷宫副本里,他不想明天生气,说不抽烟就不抽烟了,等等等等。   这些细节证明,其实段易早确实早就喜欢小天了,只是前期迟钝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我的设想里,两人重逢就应该吻得很激烈。   这一回很多地方在尝试着用留白的写法,很多心理描写没有直接描述,而都是侧面留白的。我觉得对于主角的心理,读者自己品出来,应该要比直接写要来得有意思吧。   ·   其实发完重逢那章的时候,实际也破坏了自己最初设想的结构,我这两天一直在纠结忧虑,觉得有人可能不接受目前这样的方式,可能幻想的是更惊心动魄、更有趣的重逢、或者更细水长流的相爱。   但综合氛围、节奏各方面,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样去呈现。或者如果有的读者可能会觉得这是作者不成熟的地方,那见谅则个~   这篇文写到这里,其实有感觉自己也在慢慢提升,但终究还是有不满意的地方。以后争取越来越进步吧。   深深感觉到了写文不写大纲的弊端。   下一本开文前一定会认真不偷懒把大纲做出来再开。啾咪~   ·   下章继续走副本。   这个副本进入揭秘阶段了。   下个副本可能会写《海的女儿》。   ! 第122章 楼兰新娘16   八名玩家神色各异地走入那间有着四幅壁画的墓室中。   楼兰新娘出嫁图、入葬图, 这两幅壁画已经消失,被玩家补上去的墙壁所代替。   墓室里仅剩的两幅画,是新娘和夫君的初遇图, 以及那幅曾有侍女钻出来攻击玩家的求亲图。   入墓室后,目光快速扫过四面墙壁,段易走到了石棺前。   举起手电筒往石棺里照去,段易一眼看到了楼兰新娘。   新娘穿着嫁衣静静躺在里面,段易望见那张脸的瞬间就笑了。   ——小天长得多好看啊。   刚感慨这么一句, 忽然想起明天那句“你不准多看她一眼”,于是段易赶紧移开了视线。   话说回来, 把新娘的尸体从壁画里带了出来, 也将她放回了棺材里, 可玩家们并没有通关。可见“有谁能将我重新埋葬”这句话,并不是通关条件。   段易瞥了一眼棺材前地上刻着的那首诗,心说也对——这行诗过于显眼了。如果玩家们这么容易就获得了通关条件,系统还不如在一开始就直接告诉大家,就像其他副本那样。   既然这行诗不是通关条件, 那就只有把目光放在那首童谣上了。   这首童谣的大意无非是说,有个人画上门插捎, 把邻居叫进来。那么然后呢?   它除了暗指有人封上窄道的洞口、把所有人都害死这件事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寓意吗?   思忖片刻, 关于童谣的寓意, 段易暂时没开出脑洞,他只得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楼兰新娘身上。   楼兰新娘没有脸, 并且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所以段易之前被她蛊惑,把她当做了明天。他试图把新娘从画里拉出来, 然后他入了画,再被她推了开来。   在以为新娘是明天的情况下,段易当时有想过这样的想法——她这个举动,会不会是在救自己?   但紧随其后段易遇见了黄沙的袭击,再加上他见到了真正的明天,这个想法自然已被彻底推翻。   现在段易只能重新琢磨楼兰新娘的行为。   ——她推开自己,如果为了不是救自己,那就是在阻止自己入画?   那么通关条件会藏在画里吗?   脑子里刚滑过这个念头,段易又很快把它给否定了。   画中的世界非常危险,贸然闯进去,玩家很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入葬图上有整整一支军队,他们如果进去,要对抗的恐怕是一个国家的兵力;至于出嫁图上,段易上回进入其中,更是直接遇到了沙尘暴。   这两幅图已被玩家画的墙壁封掉了,但原来画上的元素,皆在阻止玩家入画。   再看另外两幅图。   首先是初遇图。闹市之中,头戴新娘坐在木板车上,遇见了新郎。   壁画画了一条热闹的街巷,街上的百姓很多,几乎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而仔细看去,街边小贩、茶馆客人、甚至乞丐群中,居然有不少器宇轩昂、把腰背挺得笔直的人。   这些人显然不是真正的百姓商贩,而是隐藏在普通百姓中的侍卫。   手札上提到过,这新娘的身份是公主。   那么这幅画背后的情景很可能是她微服私访、或者私下出宫之类的,那些侍卫乔装打扮,显然是为了在暗中保护她。   这种情况下,玩家贸然入画,风险依然极大,很可能被冲上来的护卫们乱刀砍死。   最后是求亲图。这幅画上,新娘被一堆带刀侍女护着,旁边还有她的父母。很有可能大厅外面还有护卫守着,只不过画上没有呈现出来而已。   昨日便是洪贤招惹了某个侍女,这侍女随即出画攻击了玩家。   因此,分析到这里,在画中世界找到通关办法的思路,也基本可以被排除。   玩家入画的风险极大,很可能一去不回。   而更重要的是,沙尘暴、军队、带刀侍女……画里的所有人和事,根本就是在阻止玩家入画。甚至就算玩家想进去寻死,可能都做不到。他们会被阻拦在画外,就像段易被新娘推开的那次一样。   闭上眼,把进到这间墓室后的所有经历仔细回忆、品味了一遍,段易忽然发现了什么。   ——那名侍女被关进棺材后,发出了极为惊恐的声音,吼得几乎声嘶力竭……   那个时候的她,显然处在一种极度绝望和害怕的境地中。   等等,事实上,当她刚从画中世界来到这棺材中的时候,她就已经表现得有些害怕了。她迟疑地望了众人好一会儿,才决定动手的。   那么可不可以据此推测,她其实是害怕自己这些人的?   她畏惧害怕,所以才会迟疑。但因为有职责在身,最终她不得不抽刀对付这些玩家。   可她失败了,被关进了棺材。这件事把她的害怕引到极致,所以她才喊叫得那么绝望。   段易不由想——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反过去想楼兰新娘推开自己的举动呢?   刚才段易猜测她是因为想阻止自己入画、才把自己推开。   可现在顺着侍女害怕的这个角度,去重新思考新娘的行为,段易发现自己先前忽略了她阻止自己入画这件事背后的潜在逻辑。   ——自己当时拽住新娘,是想带她走进这墓室。这种情景之下,她用力推开自己,真正的原因其实会不会也跟侍女一样,是因为她感到害怕恐惧呢?她害怕这些玩家,见玩家拽住她、想把她拉进墓室,她的第一反应是自保,所以才把玩家推开了她身边。   画上的新娘、侍女、侍卫……他们所有人可能反而在害怕墓室里的玩家、或者说考古队员们,为什么呢?   ·   正思索到关键时刻,段易听见4号东方羽提议,她想穿过窄洞去那间喜堂看看。   3号女巫姑娘站在4号旁边,当即就表示了拒绝。   她自认进入这游戏之后胆子已经被迫练得很大了,但是要爬过那些白骨堆成的路到达喜堂,她还是没有勇气。   东方羽犹豫了一下,又问:“有没有人跟我一起?我一个人的话……确实还是有些慌。”   杨夜倒是站了出来。“我陪你再去看看吧。没准上次有遗漏的线索。”   段易听到这话,朝杨夜看了去,听见他道:“分头合作。你在这边再想想办法。”   “行。那你那边也小心。”段易道。   如此,片刻后,杨夜陪东方羽先后进入窄洞。   墓室内只剩六个人。   3号女巫把除她自己外的五个人都看了一遍,最后选择跟邬君兰去查看壁画。   见状,段易倒是提醒了邬君兰一句:“小心,别和里面的人发生什么牵扯。”   “嗯。明白。”邬君兰给段易做了放心的手势。   段易略打量了她们二人两眼,再瞧向别人。   12号舒蓉蓉坐在一个棺材上玩她的长头发。   就如11号洪贤在这种地方居然也能保持头型不变一样神奇,舒蓉蓉的头发依然蓬松,并且穿着干净的T恤和超短裙,就好像是来旅游的。   随意坐在某个空棺材上,她用五指把头发全部理到左边,露出长而洁白的脖颈。   双腿自然垂落下来,套着运动鞋的双脚轻轻摆动,而且这摆动是有韵律的——跟她嘴里哼着歌的节奏一样。   感受到段易的目光,舒蓉蓉侧过头来朝他翩然一笑。“7号帅哥,不看尸体和壁画了,总算注意到我这个大活人了吗?”   段易蹙了蹙眉,移开视线,又瞧向了角落里的8号和9号。   这两人一瘦一胖,跟4号东方羽从同一个副本走过来,但这两人显然把她排斥在了外面。在这种游戏里,段易已经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陌生人,包括目前看上去机敏睿智、一脸无害的东方羽。   8号作为猎人,一定要跟真预言家4号干到底,可以理解为他跟4号有私人恩怨。可9号呢?为什么他也在一开始就那么排斥4号呢?有没有可能的确因为4号确实做过什么呢?   略思忖后,段易返回营地拿了几罐啤酒走过来,问他们:“一起回营地那边聊两句,怎么样?”   8号瘦子抬眼瞪一眼段易,阴恻恻一笑:“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敢跟4号抱团。你等着被她搞死吧!”   段易不怒反笑。“哟,既然是这样,那我得打听一下,4号到底做过什么了。”   但8号并没被套出话,而是忽然如同祖安人附体般,开始用尽脏话辱骂4号。   段易皱紧眉头,只得又看向9号胖子。“咱们聊聊怎么样?毕竟我们还是同一阵营。”   9号胖子冷笑一声:“同一阵营个屁。你要是跟我们绑票,我们狼人会落到这个境地?”   “话不能这么说。”段易坐到他身边,以一副哥俩好的姿态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我的目标其实很简单,让我在好人阵营里的朋友们跟我一起出去。在此基础上,如果能得到金币,那最好也不过。如果咱们敞开来商量清楚,把时间卡好,那我们狼人既能得到金币,又能带好人出去,何乐不为?你也不亏啊。   “我的朋友和我一起走过来的,我这次救了他们,下次他们才会救我。‘信任’,一定是我们能在这游戏里走下去的一个关键因素。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总好过要从头去了解所有队友。我看你和8号的关系也不错,那么我相信我说的情况,你完全能理解。   “你跟我合作,也许既能得金币,又能好人活着出去,我的朋友不会死,你的朋友8号也不会死,两全其美不好吗?”   9号胖子听闻这话,神情有所松动,似乎有些被段易劝动了。   但很快8号站了起来,他一把拉起9号去到一边。“别被他忽悠了!你们今晚刀我,我把那个东方羽带走,明儿你们再刀个女巫就赢了!”   段易跟着站起来,忍不住问了句:“她跟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有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跟她同归于尽吗?如果确实是她对不起你,你也完全没必要这么极端。换到别的副本里——”   “哼,你知道个屁!”8号瘦子吐了口唾沫,冷笑着对段易道,“老子有‘随时打开囚牢钥匙’,狼人走的时候,老子也能用这把钥匙离开。所以,别把老子放到好人阵营里!狼人赢,我这猎人也有办法离开。老子他妈就是要东方羽这小婊子去死!”   从8号、9号身上下手,试图化解他们和4号的矛盾,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段易干脆也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而是重新着手思考副本的通关方式。   把这间墓室又彻底看了一遍后,段易想了想,回到了营地。   站在营地里,端着啤酒喝了一口,段易抬头看向那些佛像。   ——他们至今为止遇到的所有古怪现象,包括入画、画中人出画,都是在那间放有棺材的墓室里发生的,玩家们也把所有的经历都放到了那里。   而这个地方被放了帐篷、还被设置了讨论区,以至于玩家们渐渐忘记了,其实这里本身也是一间墓室,而且是拥有四个佛像的古怪墓室。   那么会不会……其实真正的通关玄机,反而会藏在这间墓室中呢?   四大金刚、会移动的法宝、暗藏机关的灯台……   先从哪里下手深入调查比较好?   段易正思索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扭头一看,他看到了12号舒蓉蓉。   “你有事找我?”段易问。   舒蓉蓉一笑。“是。你刚才找9号谈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和他都是狼,你怎么只找他谈,不找我谈呢?看不起女人啊?”   段易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和4号之间发生过什么而已。”   “这个啊,我倒是知道一点。昨晚我去找过9号商量怎么刀人的问题,我找他聊了几句。他告诉我了。你要不要听?”   问完这话,见段易不理会自己,舒蓉蓉又道,“别这副表情啊,搞得好像我是勾引唐僧的小妖精似的,我还会吃了你不成?我只是想知道——   “你是不是真的已经掌握了通关办法?如果你保证能带我出去,那我可以和你合作的呀。既能赢金币,又能带好人们出去,确实,何乐而不为呢?   “有的人做事极端,都是被这游戏逼得呀。大部分情况下,玩这游戏之前,谁又是天生的恶人呢?我如果能得到金币,我为什么要看着好人死呢?”   段易眯了眯眼睛,笑道:“行。如果你真这么痛快,那咱们就聊聊。”   往内间墓室的方向瞥了一眼,舒蓉蓉低声道:“去帐篷里谈吧。我怕8、9号知道我和你合作的话,会对付我。帐篷里隐蔽一点。我刚才说我回帐篷休息来着。他们不知道我来找你。”   抱着想看看舒蓉蓉到底想做什么的心理,段易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去。“行,那就进帐篷谈谈。”   躬身掀开门帘走进去,段易蹲下身把啤酒放下了。   紧接着他听到舒蓉蓉跟进来的声音,以及她把门帘拉上的声音。   特意关门想做什么?   段易起身回头,就看见舒蓉蓉把上衣T恤脱了。   舒蓉蓉居然连内衣都没有穿,此刻全靠一头长发挡住胸前的关键部位。   见段易望过来,舒蓉蓉笑得千娇百媚。   刚张口,她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段易冷笑着问:“怎么,你很热?”   轻嘲着说出这句话,段易侧身要离开帐篷,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眼神已骤然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超级超级超级感谢大家的安慰!   你们是最可爱的小天使!   这几天真的一直纠结,以至于连续失眠。因为重逢那章确实不符合我最初设想的大纲hhh,我设想就是至少得把小天当NPC这条线的前因后果(包括生死簿上他确实已经死了)铺垫好、以及再把两个人的心理铺垫一下,之后他们再重逢的。(按最初的想法,小天是这个副本结束时会露出惊鸿一面后,之后就离开,两个人暂时不会有交流)。   但那天也不知道是灵机一动,还是一时冲动,就以一种浪漫的方式让重逢这件事提前了。   于是我一度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不该感情用事,作者应该抽离开来,更理智一点,不应该失控等等等等。   然后……就谢谢大家今天在评论区和读者群安慰我,并且也说服了我不用大修。   好的,那就这样了。人物是活的,有自己的意志,那就让我被带着走一次。   也许一切都是天意的安排,那就顺其自然~   (天意必须一语双关,包括本身这个词的含义,也包括小天和小易,O(∩_∩)O) 第123章 楼兰新娘17   察觉段易想要离开, 舒蓉蓉直接张开双臂拦在了他面前。   如此一来,段易想要从帐篷大门离开,少不了目光或者手会碰到她的身体。   面上带着挑衅的微笑, 舒蓉蓉看向段易,却见他抽出了一把短刀。   “不是吧,这么不怜香惜玉?”舒蓉蓉眯眼,“你要杀我?不怕违规?”   “香?玉?对自己评价这么高,你也真够看得起自己的。”段易反手握刀, 却是直接走向帐篷另一边,抬手就往帐篷上划拉了一个口子。   他这是想在帐篷上划出一个门出去?   舒蓉蓉笑了笑, 趁段易用刀子割帐篷的功夫, 直接窜过去从背后环住了他, 还将脑袋枕到了他的肩膀上。   “干嘛搞得这么严肃?大家都是成年人,放松一下而已。我只是不想让谈话显得太过无趣,做点有意思的事儿不好吗?”   她这个举动进一步确认了段易心中的怀疑——这舒蓉蓉没安好心。   首先,段易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提过自己有爱人的,并且他自认对爱人记挂很深这件事, 他表达得足够已经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深深惦念爱人,他根本不会被新娘蛊惑。   其次, 从进这副本开始,段易基本就没正眼看过舒蓉蓉。   有了这两样前提, 这舒蓉蓉引诱人的方式, 就实在显得太过生硬了。   如果舒蓉蓉只是私生活开放,兴致来了, 随便找个男人睡一睡而已,那她的性格应该偏向随性洒脱。那么在她进屋后脱了衣服,发现段易依然没有正眼瞧她后, 她就该自知无趣地走了。跟谁睡都无所谓的话,她转移目标找下一个男人也就是了,而不该继续上来缠住段易。   而如果说舒蓉蓉是想用身体勾引段易、换取某种利益,这也说不通,因为她从头到尾根本也没提她想让段易做什么。她这举动可以称得上非常突兀。   由此,段易先后排除掉她天性轻浮随便的可能,以及色诱自己达到某种目的的可能,那么舒蓉蓉此举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她单纯就是想缠住自己而已。   她缠住自己,目的何在呢?   杨夜和东方羽去了喜堂,隔壁墓室只有邬君兰和3号女巫面对8、9这两个深浅难测的男人。   想到这里,段易的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的走向可能非常不妙。   几下把门割好后,段易头也不回地反手将匕首抵在了舒蓉蓉的脖子上,声音冰冷异常。“从我身上下去。”   “哟。这么快反应过来了啊。早知道我晚点脱衣服,应该先和你多聊两句的,失策啊失策……不过我也确实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一眼都没多看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身材明明这么好——”   舒蓉蓉在段易耳边吐着气,她不知道喷了什么香水,熏得整个帐篷都是甜腻的气息,“不过你不敢动手吧?对我动刀子,那你得跟我同归于尽。这样的话,你怎么去救他们啊?”   一个大姑娘脱了上衣,下半身穿的又是超短裙,那几乎等于什么都没穿了,现在她双手勾着段易的脖子,两腿还盘上来放在了他腰上。以这种姿势,她整个人都挂在了段易身上,见她听不懂人话,段易抬手分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往后一推,再用力一甩,试图把她甩下去。   舒蓉蓉的上半身的确被甩了下去,后脑立刻以极快的速度撞向地面。   但她缠在段易腰上的双腿迅速夹紧使劲,如此,她的腰肌向后倾到极致后,再一个用力,上半身居然光凭后腰和腿部的力量又抬了起来。   轻声一笑,她重新抱住了段易的脖子。“小哥哥别这么凶呀!”   敢豁出脸皮、看不出心机、还居然有点身手的赤裸女人,让这件事显得非常棘手。   若段易稍不注意碰到了她哪里,那是轻薄姑娘。   如果他下手再重点,那就是暴力对待玩家。   段易咬紧后槽牙,额上的青筋跳了两下,片刻后,他右手扔下短刀,直接往后一探,将手掌放到了舒蓉蓉后腰的部位。   “你已使出这种下作伎俩,我又凭什么不敢碰你?事关生死搏斗,我可不管不了你是男是女。”   话到这里,段易食指和中指在她后腰的位置滑了滑,找准位置后狠狠一按。   舒蓉蓉也不知道被按到了哪里,后一软,腰顿时彻底失了力,段易抓紧时机,屈指叩中她两只手臂的麻筋,让她双臂立刻不受控地跟着垂了下去。   后腰彻底失去力量没了支撑,上半身狠狠摔向地面,她攀在段易腰上的腿也再无力支撑,最终随着身体一起滑落在地。   “自己脱力掉下去,果然不算我暴力。”   段易脚背一勾,将地上的短刀踢向空中,目视着前方,再将刀稳稳握回手里。   头也不回地说完这句话,他穿过自己用刀划出来的帐篷门,大步去到帐篷外。   段易并没有立刻离开营地,而是绕着这帐篷走了一圈,这个过程中他反手抽刀,快速划断了数根支撑着帐篷的软杆。   伴随着“哗啦啦”的声响,整个帐篷四分五裂,全都砸在了舒蓉蓉身上,将她彻底包裹在了里面。   随手端了两箱矿泉水过来,段易再把箱子往倒塌的帐篷两端一压,暂时让她陷在这里面。   做完这一切,段易再不迟疑奔向隔壁墓室。   走进隔壁墓室一看,段易发现这里果然出了事。   邬君兰和3号女巫居然一人抱着一个摄梦傀儡,双双坐在角落里沉睡,看来都陷入了傀儡制造的梦境里。   而在那白骨洞之前,8号9号正在分工合作。   8号把地上的黄沙兑了水,把沙做成了泥浆然后一点一点糊在了洞口;9号则在往这泥浆上画画,画的正是一面墙壁。   段易瞬间明白了他们的目的——他们想杀东方羽。   8号光帮狼人赢还不够,他怕把东方羽关进囚牢也无济于事,于是他想利用副本规则杀了东方羽。把她困在白骨洞里,让她不能出来,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办法。   而帮他画画的9号,帮他缠住段易的12号,显然是在帮他。   眼下,瞥见段易来了,8号赶紧道:“咱们抓紧点!对了,你变个颜色!你把这墙壁直接画成钢的,然后跟旁边的壁画连接到一起,哈哈哈……这样一来,我们画一大面钢铁!他们搞不开的!那小婊子死定了!”   “顾哥,东方羽,听得见吗?”暂时没理会8号,跑至洞口前,段易厉声吼道,“快出来!有人想把你们封住!”   吼完这一句,段易跑到旁边壁画前,把耳朵贴在墙上,手掌握成拳使劲儿往墙上砸了一下,又贴着墙壁再喊了一声。   紧接着段易暂时松了一口气,那是他听到了杨夜那边传来的两声拍打墙壁的声音。   ——他那边或许听到了什么,也察觉到不对劲,所以提前过来了。现在他应该和东方羽在爬白骨道。只不过这洞太窄,两个人爬行的速度快不起来,等真正回到这边洞口,尚需要一段时间。   8号瘦子瞧一眼段易,冷笑道:“我们马上画好了,你来不及阻止了。记住哦,不能对我们使用暴力哦。”   9号胖子倒似乎有点心虚,但也只是默默低头行动,把画好的墙壁外面又描了一层钢,眼看着就要彻底将洞口封死,并和旁边的壁画相连。   狠狠瞪了一眼这二人,段易紧紧皱了眉。   如果纯靠武力,他一打二自然没有问题。但在禁止暴力的情况下,如何阻止他们二人行动?这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移开视线,段易眯眼看向那洞口处的泥浆。随后想到什么,他的目光再落到不远处沙地里的矿泉水上,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这种黄沙加水后的泥浆,粘性非常低,它现在能够被做成墙,完全是这副本里特殊颜料和画笔的作用。此外,这两个人为了抓紧时间,并不是在泥浆干掉之后作画的,所以这画很容易被破坏。   思及于此,段易大步上前朝那窄洞飞奔而去,过程中他悄无声息地捡起那瓶矿泉水,背在身后悄悄打开来了。   看见段易走过来,8号冷笑着站起身,张开双臂挡在了9号跟前。“来啊,你来打我啊。我不一定被你打死,你却一定会消失哦!”   段易目光凛然,瞥他一眼,手掌立刻握成拳朝他打去。   但那拳头在即将揍上8号脸颊的时候,却骤然收了回去,与此同时段易侧身一转,整个人贴着8号滑过,一下子跃到了9号跟前。   抬起另一手,段易将手中的矿泉水泼了出去。清冽的水轰然撞上未干的泥浆,段易顺势出拳,成型不久的沙墙顿时坍塌。   “妈的,艹你大爷!”8号咒骂一句,想起什么,立刻抽出匕首窜到了邬君兰和3号姑娘身前。   段易立刻转身,发现8号已经将匕首抵上邬君兰的脖颈。   吐一口唾沫,8号表情狰狞地看向段易,另一手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扔在地上。“这就是离开囚牢钥匙。但老子不会依赖它!它能起作用最好,它不起作用,老子就是死,也要弄死东方羽!所以,哎胖子你赶紧重新画画!别让她回来!”   向9号胖子吼了一声,8号再对段易道:“你敢再阻止9号一次,我就敢和1号同归于尽!!”   “你不会。”段易瞳孔一缩,“你要杀的是东方羽。和1号一起死?你何必?”   “哈……那你来赌啊!敢不敢?!不敢吧!”8号双目圆瞪,血丝都从眼白上冒了出来。   段易紧咬后槽牙,拳头下意识握紧,然后侧头朝9号那边一看。   他果然快速把倒塌的沙墙又扶了起来,让它重新堵住了白骨洞口。调好颜料后,他迅速开始往沙墙上画上钢板。   一旦他画的钢板成型,再把沙墙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填满、并在墙壁上的空白处也画上钢板,让这二者融为一体的话,想再要打开这个洞,无疑会是一件非常困难、也十分危险的事。   因为想要从外面把洞打开,那或许得同时想办法把整面墙拆了,到时候这些壁画会发生什么变化,没有人预料得到。   而想从白骨洞里面往外打开这道墙,也不太可能。   首先杨夜他们没有任何能砸开钢板的工具。   其次他们也没有画笔和颜料。   当然,实际上就算他们能在里面画画,二维态不能直接转化为三维态,他们无法从凭空画一个砸墙砸钢筋的工具出来。   可见这8、9号的居心实在太过险恶。   缓缓吐出一口气,段易靠在了9号附近的墙壁上。   随后他低下了头,看上去似乎有些垂头丧气。“对,你说得对。我不敢赌。”   “哼,你知道就好!”8号冷冷道。   “不过……商量个事儿吧。东方羽我管不着,可我兄弟在里面呢。”段易试探性问了句,“可能东方羽对不起你们,但我兄弟跟你们无冤无仇,何必呢?一会儿等他出来,我们一起把东方羽堵在里面,再封墙,行不行?”   “不可能!”8号立刻回绝了段易,“那婊子灵活得很!给她留点机会,她就能活下去。一定要让她死在里面。”   段易表情未变,甚至唇角还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   但在没人看到的阴影里,他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照你这意思,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你可以毫不顾及别人的死活?”   “这种游戏,谁能顾得上谁?傻逼。”8号把匕首往邬君兰脖颈上怼近几分,再对段易道,“我警告你别胡来!”   “我朋友命在你手里,我怎么敢胡来?”段易摊手,“别急啊,我只是感叹一句,你们好手段啊。如果今天陪东方羽进去的人是我,那我不是完蛋了?”   “哼,算你运气好而已!”8号没拿匕首的那只手扶了一下眼镜,灯台的火打在他眼镜上,再折射出地上的一小片晕黄。   段易再度把头往墙上一靠,显得有些生无可恋。“啧,之前遇到的玩家,精力都是放在狼人杀上的。利用副本规则杀人的……其实挺少。你们这种毫无人性的,更少。是我大意了。愿赌服输。”   8号没理他,只是绕到邬君兰身后,一手勒住她的脖子,一手把匕首横到她的面前,想让这个威胁显得更专业更万无一失一点。   继续头靠着墙,段易淡淡瞥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但其实段易的真正目的是借固体传声听白骨洞内的动静。   他能感觉到,杨夜那边已经逐步朝这边靠近了。甚至他听到了有规律的、轻轻敲击的声音。那显然是杨夜在向他递话。   不动声色判断着杨夜的位置和移动速度的同时,段易往四面壁画瞥了一眼,脑子飞速转动思考着对策,而就在他目光扫过邬君兰那边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装作漫不经心地把目光重新从她那处扫过,这下段易看清楚了——她朝自己眨了下眼睛。   暗中松了口气,段易抬步旋即往营地走去。“看来我是白忙活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跟12号在一块。难得遇见蓉蓉这样的美女投怀送抱,我跑你们这儿来受什么气?”   闻言,9号回过头看了段易一眼,8号则紧紧盯着9号。“快点画!别东张西望!”   段易暂时没理那两人。   他回到营地的时候,恰逢舒蓉蓉把一只手从倒塌的帐篷下伸了出来,看来她总算找到了出口,打算爬出来。   又端起一箱矿泉水,段易走过来看似随意地往地上一砸,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尖叫。   “哟,对不起。幸好不小心砸到人的行为,不算暴力。”段易淡淡说这么一句,迅速去到营地另外一边,取出了多余的画笔和颜料。   段易毕竟还是上过美术课的,虽然这种课的大部分时间都被班主任强行占用了,但最基本的调颜料什么的,他还是会的。   迅速在调色盘上估摸着大概调了几种颜色后,段易再拿出两只画笔,往隔壁墓室去了。   走进墓室,段易首先对上的是邬君兰的视线。   看见她悄悄眨了下眼睛后,段易迅速窜到入葬图前。   他们先前从入葬图上盗了新娘尸体,其后为了避免侍卫军闯入,往上画了一面城墙。   现在段易要做的就是尝试着画一门大炮,把这面墙轰了。   不能直接对玩家暴力,那就只能利用副本本身的规则来对抗危险分子。   段易绘画功底不强,但几笔勾出大炮的样子,还是不成问题。   看出他想做什么,惊恐之下,8号根本顾不上对付邬君兰,操着刀就朝段易奔了去。   “我看你是疯了。你想让所有人同归于尽?!”   刚喊出这么一句话,8号哪知脚下会突然伸出一支腿,他立马摔了个狗吃屎。   ——自然是邬君兰把他绊倒的。   绊倒8号后,邬君兰自己也故意摔了一跤,然后压在了他身上。   “休想利用规则漏洞!你再在我身上坐一会儿,你马上违规了你信不信?”8号怒骂。   邬君兰听罢点点头,望向段易:“那你得画快点了。诶诶,引线好像长了点。嗯嗯,可以可以了。”   片刻后,城墙边上,粗糙版的炮弹画完,段易再在旁边画了根火柴。   他没有立刻点燃火柴,而是走到墓室另一边,一把抱起陷入幻梦毫无知觉的3号,再将她放到了数步之遥的营地墓门下,最后立刻折返,回到壁画前。   段易把时间卡得正好,很快白骨洞那边传来了杨夜的声音。“我马上到洞口,什么情况?”   “出来后注意躲避!”来不及解释太多,段易说完这句,已经往火柴上补画了火焰,那火焰被他画得非常大,直接点燃了引线。   引线被点燃后,“滋滋”声登时响彻墓室,紧接着“轰”一声巨响,一发炮弹被弹射出去,在空中画了一个抛物线后,直直打中了城墙。   这面墙上剩下没被作画的地方并不多,炮弹能对准城墙的位置也十分有限,段易是好不容易才算出一个角度,进而在二维图形上画出一个能勉强对准城墙的大炮的。   这个角度有些刁钻,因此炮弹没能轰出多大一个口子,但毕竟是让墙塌了一部分。   而这显然是有用的。   有了这部分缺口,侍卫中有人一声令下,一个接一个持长矛的侍卫就从画里窜了出来。   段易及时侧身闪避开来,躲掉一个侍卫的攻击。   紧接着另一个侍卫窜了出来,竟是直朝邬君兰袭了过去。   寒光一闪,长矛直取邬君兰面门。   段易飞身一跃,迅速将她扑倒在地,顺势抱着她在黄沙上滚了几圈。   而那8号避之不及,竟被长矛尖端直接刺中背脊。   8号瘦子的背后伤口立刻冒出了血,可那血居然并不是红色的,而是绿色的。   段易正诧异,见着他口里也吐出了一口血,那血不是红色、也不是绿色,却竟然是纯黑色的,就像是墨水一样。   这到底怎么回事?   段易正想上前细细查看,却见8号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   “呃啊——!!”   发出这声古怪吼叫的是9号,他显然也看到了8号身上发生了何事,并且好像有点被吓傻了。那幅试图堵住杨夜和东方羽的钢墙最终没有完成,他浑身发着抖,画笔和颜料盘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整个人已然是有点崩溃了。   “小姑娘你后退一点,洞口好像被半块钢板挡住了,不过不结实,我试着踹开。”   这是白骨洞口传来的杨夜的声音。   8号的死亡与消失、9号的崩溃与吼叫、杨夜踹钢板试图带着东方羽离开白骨洞……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通过双眼和双耳,段易一边接收着海量信息,一边带邬君兰躲避着一个又一个武艺高强的侍卫的攻击。   “黑伞够吗?”   一脚踹开一个侍卫,段易侧身再避开一记刺过来的长矛,同时问邬君兰这么一句话。   “够。”邬君兰答。   抽出随身带着的短刀,段易咬牙道:“跑回营地,把灯台的机关还原,然后把墓门合上,把侍卫封在这间墓室,这就是我的打算。你先去还原机关,我留在这里先对付他们。墓门合上前,我会和其他人一起跑回来。”   尽管知道段易留在这里危险万分,但回营地复原机关的事情也很重要,如此,邬君兰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她点点头,迅速拿出三把黑伞,一边挨着打开来,一边大步跑回营地。   而在这个过程中,段易由于抽刀砍伤了一个侍卫的缘故,立马吸引了所有火力。   伴随着一道破空声响,长矛从斜后方刺了过来,段易双手向后往空棺材上一撑,整个人仰面往棺材上一滑,长矛的尖端几乎贴着他的面门滑过。   紧接着侧面又有一根新的长矛袭来,段易两手扣在棺材两边,双臂撑着身体往上凌空而起,这长矛便擦着他后腰与棺材盖的间隙而过。   顺着这凌空的动作往旁边一个翻身,段易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黄沙地上,接连又有三个长矛先后刺向他的面门、胸口、下盘。   段易凭借极快的身法后退、闪避,并快速出刀砍伤来人的手臂,连续躲开数个杀招的同时,他见那三人站成了一排,立刻心生一计。目测好位置以后,段易膝盖迅速往沙地上一跪、一滑,就着这滑跪的功夫,他飞快出刀,接连劈了这三个人的大腿,让他们纷纷倒在了地上,颇有所过之处、片甲不留的气势。   见同伴们纷纷倒下,第四名侍卫很快赶到,“哗”一声,段易反手拔刀,飞快刺中他的大腿。侍卫痛得一声惨叫,但他居然力大无比,竟然把这伤腿抬了起来。   倒不料这名侍卫如此彪悍,来不及抽刀而出,段易猝不及防被他踹了一脚,正中面门,一下子仰面倒在了地上。   这人立刻乘胜出击,飞起长矛就刺朝段易的额头刺了下去。   段易被踹了个狠的,有点头晕眼花。   他反应过来后立马就地一滚,但还是慢了一分。避开了要害部位,可他的左肩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长矛刺中。   疼痛让段易骤然蹙眉,顺便往伤口处瞥了一眼。   这一瞥之下,他才发现自己伤口流出来的血居然是蓝色的,就像是颜料一样。   8号流的血有墨色、绿色,自己肩头的血则是蓝色……   段易目光一凛,再看向自己手里的短刀,和周围倒在地上的伤残侍卫——他们流出来的血是正常的红色。   难道……   段易心中顿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难道,其实壁画上的世界,其实才是真实的世界,他们这些所谓的“考古队员”,反而才是画中人?   -   ! 第124章 楼兰新娘18   庄生晓梦, 不知自己是从人变成了蝴蝶,还是从蝴蝶变成了人。   而我本是看画的旁观者,如今惊觉自己反倒成了画中人……   这两种感觉实有某种共通之处, 让段易顿生一股玄妙的茫然感。   不过眼下他显然没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感慨和茫然,因为即便是在画中,也是会死人的——又有三名侍卫先后从壁画里走了出来,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共同举起长矛, 齐齐出手朝段易刺了过去。   这种情形下,短刀的作用已十分有限。段易迅速捡起地上一根伤残侍卫扔下的长矛, 紧握住了尾端。在那三根闪着寒光的尖锐长矛压下来之际, 段易横扫出招, 抵挡了他们同时发出的这一击后,左手跟着接上握住长矛中端,用力抵上了三个长矛的尖端。   刺耳的刀刃摩擦声响起,段易凭一根横过来的长矛尽力抵挡着三个人齐力压下来的三根长矛,腰背、双腿已经弯曲到极致, 他膝盖承受的力量之大,似乎竟能让人听到骨碎的声音。   深深吸一口气, 段易思考着决定反攻计划的同时,只听“哐啷”一声, 是白骨洞那边杨夜总算踢断钢板出来了。   “卧槽你动作太慢了!”段易把一口气吐了出来。   话虽如此, 有杨夜的帮忙,段易心理的压力自然小了许多。   “卧槽, 你在这么窄的洞口里伸腿踢钢板试试?”杨夜毫不客气地回怼了一句,但与此同时,那块被画出来的钢板已经甩了过来, 以横扫的方式连砸了两个侍卫的头。   “准头可以啊顾哥。多谢了!”   两名侍卫已然捂头倒地,只剩一个人用长矛压制着段易。   段易喊出这么一句话后,眉梢微挑,曲腿蹬地,整个人一下子弹了起来,这期间他双手紧握着长矛使力,竟将那侍卫活活举起来几分。紧接着段易抬脚狠狠一踹,就将这人踹到半空中,再落到一米开外,狠狠砸碎了一个空棺材。   呼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段易听见杨夜骂了个脏字,接着说道:“我总算知道你有多虎了。你哥诚不欺我。”   朝杨夜瞥一眼,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段易就看见壁画发生了变化——有一群人黑压压地围了过来,随时就要离开壁画、进入墓室中。   握紧手中长矛,段易朝营地那边看去。   打斗这么许久了,他没见到一个侍卫往那边去,除了他吸引火力的缘故,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好似那道墓门是个结界,将所有从画上走来的人困到了这间墓室内。   注意到这个异状的同时,段易朝那边吼了一句:“君兰,听得到吗?”   “听得到!”邬君兰的声音立刻传来,“就差最后一步了。你喊一声,我就调整最后一个机关,把墓门放下来!”   再往白骨洞的洞口瞥一眼,段易发现东方羽还缩在那里没敢出来,面对这种情形,她毕竟是害怕的,身体都有些发抖。   “你带小姑娘先跑,我来断后!”   伴随着一声“杀啊”,又一名侍卫从壁画里跳了起来,段易对杨夜这么喊一声,举起长矛几步助跑后,一跃而起朝侍卫刺了过去。   “跑个屁。一起打。”杨夜望了东方羽一眼,“你有伞吧?自己跑出去没问题?”   “我没问题。”东方羽道。   “那行。一会儿我有俩挡着,你看情况跑。”杨夜朝她一点头,余光瞥见倒在地上的一名受伤侍卫悄悄举起了一根长矛,这会儿正穿过黄沙朝自己的腿刺来。   身体并没有转往那个方向,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杨夜抬腿往前走了两步,那人便逐渐蹲了起来,举起长矛朝他的后背刺去。   哪知杨夜猝不及防地一个转身,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右脸已被闪电般骤然出现的手肘击中,下巴再被紧跟着踹了一脚。喷出一口血,他倒在地上不动了。   “好久没打架了,算是借你活动开一下。”   说完这话,杨夜顺势取走他手中的长矛,眉峰一凛,大步赶去帮段易。   ·   另一边。   地狱七殿。程序控制大厅。   休息室内,明天兀自坐在沙发上,眼见着明月带了个人走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黑袍,上面隐隐有仙鹤的图样,气度颇为不凡。   只听他一边走进休息室,一边对明月道:“你这伤还没好吧?”   “是还得养一阵子。”明月道,“不过幸好我给自己找了个帮手。”   那人问:“你说你弟弟?也就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走到游戏最后,见了你一面的人?”   明月笑着道:“主要原因是后者。我这种人还讲血肉亲情不成?”   “哈,我猜也是。”那人停下脚步,望明月几眼,“上午有个大会,我去的时候,见到三殿的人了。听他们说,宋帝王也在养伤呢。真是你砍的?”   “我砍他,是我占理,毕竟他先动的手。”明月自然道,“我那是正当防卫。”   “说得好!”那人拍了下手掌,“我们是七殿的人,宋帝王拿阎王鞭过来打我们,置泰山府君于何地?就该打回去!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也算性情中人了,居然亲自拿阎王鞭来教训你?怎么,就因为他觉得你背叛了他?你俩从前感情很好?”   听到这话,明月似乎觉得很可笑,但他双目微眯,明显多了几分冷意。“推压地狱之苦,我整整受了一千年,每天早上身体被山体活活压得粉碎,每晚再重新生长骨肉……在这种情况下,你该不会认为我会感谢他绕我不死吧?如果仇恨也算感情的一种的话,那我确实跟他有感情。”   “哎哟,你看我这嘴——”往自己嘴角打了一巴掌,那人道,“提起你不愉快的事了,这是我的问题。我一会儿自罚三杯行不行?”   “我这里从不备酒,只有茶。你自罚个什么?” 明月语气清淡,听不出是不是在嘲讽。   明天坐在沙发上,默默把两人的对话听在了耳里。   这黑袍男人看似好说话,但实则字字句句都在试探明月。   这自然是因为他怀疑明月还心向三殿宋帝王。   而高傲如明月,对他的态度算得上温和,并且居然用上了一些话术来应对他的质疑,可见此人在七殿的地位非常高。   如此一来,尽管明天非常记挂段易那边的情况,还得把面前的危机先应付了过去。   毕竟如果明月一旦被怀疑,这个系统换了人接手,那局面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眼下,明月带着这人走进来,对明天介绍道:“这是七殿的第二把手,白凤。”   明天目光冷淡,并未做回应,明月瞥他一眼,再兀自请白凤坐下。“我这小弟觉得被我骗了。折腾这么久,他好不容易通关,结果还是死了,并且被我骗到了这里干活……他闹情绪闹好几天了。别见怪。”   白凤打量几眼明天,似乎也并没有在意他的无视。   看向明月,白凤再问:“我来这里无非是想看看他这个通关者到底长啥样。另外我听说……你好像想让他载入游戏,成为NPC……你要赋予NPC意识,这什么意思啊?”   明月坐在沙发上,身体后倾,姿态闲适,却又带着一股无声的压迫。   瞥向白凤,他道:“系统的事,泰山府君是直接管的,关于我的计划,相关的详细报告我已经呈给他了。咱们各有分工,你又不懂系统这些东西……我觉得你应对好上面的人,别让他们发现这边的事,也就行了。”   白凤皮笑肉不笑:“我知道,这方面我是个门外汉。但我这出于好奇,过来打听两句,不算什么吧?你没来的时候,我也勉强分管着这边呢。我对系统可并不是一无所知。”   “行啊,那就用你能听懂的话给你解释两句。”明月把双臂放上扶手,沉声道,“泰山府君不是嫌游戏难度不够,以至于现在玩家们通过内斗被激发出来、再被系统吸纳的精神力,已经快要不够他吸食了吗?我这是在帮他想办法啊。把副本里完全被数据设计出来的NPC,赋予真正的意识,也就是让他们活过来,岂不是很妙吗?   “从前玩家只是跟玩家斗,现在赋予NPC意识,让NPC与玩家斗,甚至NPC与NPC之间也要斗,副本不可控的因素增加,游戏更难了,每个人释放的精神力就更多了。虚拟的NPC有了意识,后期也许不需要真正的灵魂,它们自己就能产生跟灵魂一样的精神力。   “这样岂不是很妙?你也不需要再去帮他想方设法瞒天过海地抓生魂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找一种方法,让虚假的数据拥有生命?”白凤有些惊讶地看向明月,“我没理解错吧?”   “你没有理解错。就是这个意思。”明月道,“不过这件事不是一蹴而就的。所以我先拿我家小弟做个活体试验。如果说复活所有NPC这件事,是治疗泰山府君的药。那我小弟就是药引子。等跟他有关的测试通过,我就会把这件事推广下去。”   掀起眼皮撩一眼白凤,明月再道:“对了,将明天留在这里的手续,我也是按规矩办理的。一切合规合法。你无须担心。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给泰山府君招惹麻烦。”   “行吧。那我只能说……祝你顺利了。”白凤站起来,若有所思瞥一眼明天,但终究没有继续逗留的理由,于是起身走了。   白凤一离开,明天立刻把平板拿出来,正好看到段易和杨夜两个人对抗无数侍卫的画面,他俩都挂了彩,流的血却像是颜料。   见状不妙,明天迅速端着平板回房,似乎是想去帮忙。   但明月叫住了他。“如果这点事情他都对付不了,那我后面也指望不上他。”   “你想利用他配合我里应外合帮你办事。在此之前,你想考验他?”明天步履不停,“可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工具。”   “我是需要他的配合,目前看来他素质确实也还不错,何况他是顾良的弟弟,还能给我带来顾良和杨夜这两个帮手呢。”明月打了个呵欠,靠在了沙发上,“只不过我还没能完全了解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可以走到最后,以至于帮忙实现我的大计。另外我这里的人,也许会有白凤的眼线,我希望你行事的时候注意点——”   明月话还没说完,明天已然消失了踪影。   侧头瞥一眼他的背影,明月摆了摆头。“我们家居然出了个懂感情的,你也算是明家人里的奇葩了。”   ·   墓室内。   这里充斥着哀嚎声和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都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侍卫们,导致偌大的墓室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杨夜用一根横过来的长矛压制着四个侍卫,段易用另一根长矛以差不多同样的姿势与四名侍卫对峙,战况极为胶着。   暂时没有别的侍卫再从画里出来,这八个人又分别被段易和杨夜压制住,刚才尝试了几次逃跑都没能成功的东方羽总算又从白骨洞里钻了出来,拔腿就往墓门方向跑。   忽然之间,9号也从某个棺材里窜了出来,大步跟上了东方羽。   便是在刚才混战之际,暂时从慌乱中恢复后,他立刻躲进了一个空棺材,还盖上了棺盖,侥幸活到了现在。   而就在这个时候,壁画里忽然再走出了一个将军模样的男人。   这个人的穿着颇为奇异——里面是红色的喜服,外面则套了盔甲,像是个穿上喜服准备娶姑娘的时候,却忽然遭遇战事的人。来不及更换衣服,他只能直接披上盔甲上阵杀敌。   这人是……楼兰新娘的夫君?   段易正这么想着,便见着人举起一把长刀,朝9号胖子走了去。   9号胖子感觉到了什么,及时回头一望,就看到了朝自己杀过来的将军。   惊恐之下,9号立刻转身朝前飞奔几步,然后一把拽住了他前面的东方羽。   这胖子力气不小,看上去不是个外强中干的,居然直接把东方羽举了起来,然后死死抱着她挡在了自己面前。   很明显,他想让东方羽给他挡刀。   东方羽年纪小,个头也小,被举起来后,双脚悬空在9号胖子的膝盖位置,她怕得浑身发抖,用力拍打扭动着胖子的同时,双脚也尽可能地朝他身上踹了去。   可惜她这力量如同蚍蜉撼树,胖子稳稳站着,简直无动于衷。   眼见着持刀的将军已近在咫尺,情况危机万分,段易横举长矛应对四名侍卫的同时,往周围地上望了一眼,发现他的短刀正好掉落在附近。   顾不上形势危急,段易分出一条腿,脚背用力一踢,地上的短刀被他一脚踹起来,精准无误地斜飞出去,继而狠狠刺中胖子的小腿。   胖子哀嚎一声跪倒在地,东方羽趁机摆脱桎梏,拔腿就朝营地方向跑去。   而几乎在她离开的同一时刻,将军握刀斩下,一道绿色的血飞溅而起,9号的脑袋落了地,融进了黄沙,最后再化作绿色的颜料,直至消失不见。   段易这边,因为刚才要踹刀救东方羽的缘故,他分出去了一条腿的力量。如此,对峙的双方力量骤然失衡,那四名侍卫砸起长矛就朝他压了过来。段易力不能支,旋即仰倒在地。   长矛纷纷朝他刺去,他暂时顾不上还击,只得就地打滚避开一击又一击。   而就在这危机万分的时刻,他还分了神去看那将军的动作。   将军没有管杨夜、也没有管段易,而是直接走向了石棺,把楼兰新娘抱了出来,面带悲痛地念了几句什么,似乎在表达对楼兰公主的思念。   与此同时,杨夜那边也出现了意外状况。   他横过来扛住四名侍卫的那根长矛“咔嚓”一声断了,四人便齐齐端着长矛朝他刺去。   杨夜迅速改了战术,双手各握住一半长矛,一边当短棍使,一边当短刀使,两手交替出招,极快地迎上四人的攻击,并不断地朝段易这边退来。   “他们可能会被楼兰新娘分走部分注意力,一会儿咱们趁机离开。”   杨夜这话说对了,当将军把新娘抱出来后,八名侍卫暂时都停止了攻击,而是齐齐朝将军和新娘跪了下来,嘴里跟着念起了什么,仿佛是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语调。   “他们念的好像是上次那侍女念过的咒语。这咒语能让他们直接回到画上。看来他们不是专程来杀我们的,而只是来抢新娘的尸体的。只要目的达到,他们也不愿跟我们纠缠下去。”   说着这话,杨夜握住躺在地上的段易的手腕,将他一把拉起来,两个人再齐齐朝墓门外跑去。过程中段易为了避免侍卫们再度前来袭击,再出现什么万一,还是对邬君兰喊了一句:“放最后一个机关!”   段易这一声之后,邬君兰那边应声而动,营地与这间墓室相连位置的那道墓门也就缓缓沉了下来,见状如此,他跟杨夜两人迅速大步跑了出来,果然,那些侍卫都没有追过来。   暂时松了一口气,站在营地的位置,段易再转过身朝那道墓门望了去。   不远处的幽暗墓室中,一身红嫁衣的楼兰新娘静静躺在身穿战甲的将军怀里,有着和明天一模一样的脸。   伴随着墓门落下,她似乎也在渐渐离自己远去。   段易心中忽然就生起了一个念头。   ——如果这道墓门无法再被打开,那他们就会失去所有NPC。   没有NPC,小天怎么过来和自己见面?   身随心动,重新拿出一把匕首,段易忽然猝不及防地再朝墓门方向跑了过去。   而让段易诧异的是,他刚穿过墓门,发现杨夜居然也进来了。   “你搞什么?”段易忍不住问。   “卧槽你搞什么?”对于段易的举动,杨夜显然也十分震惊。   “我想把新娘带出去,你呢?”段易问。   两人重新进入墓室的动作似乎惹怒了里面的人。他们以为段易这些人还要来抢新娘,全都怒目瞪了过来。   将军目光一沉,把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但他没有动,只是念了句什么话,像是在下命令。咒语霎时中断,侍卫们停止入画,纷纷又朝段易和杨夜杀了过来。   杨夜操着没有扔掉的半截长矛迎了上去,对段易道:“我来对付他们,你做你想做的事。”   “可你——”   “两个狼人死了,还剩一个,今天你们就可以让她进囚牢。好人稳赢。何况也到了我该登出的时候。”   “那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登出——”   段易担忧的话,马上就被杨夜一句话怼了回去。“我没能把你劝出去,还帮着你找明天。这种情况下,我他妈的不卖个惨,出去后怎么跟你哥解释?你替我睡车库?”   段易:“…………”   以类似于耍双刀的方式,杨夜直接朝那将军的脑袋刺了过去,八名侍卫立刻冲了过来围住他,段易找准间隙,分花拂柳般穿过一个个侍卫,迅速绕至将军后方,狠狠给了他一记手刀,而后抓住他怀里楼兰新娘的腰就开跑。   “别管这个人,追他!”   将军念着让人听不懂的语言,但段易估计他说的大概是这个意思,因为他扬手指向的人正是自己。   一边指挥着手下,将军一边操着刀一步步朝段易靠近,表情极为愤怒。   而此时此刻,墓门沉下来,已快接近地面,段易甚至已听到了外面邬君兰的惊呼声。“你们搞什么?!赶紧出来?!”   弯下腰用力一推,段易先把楼兰新娘推了出去。   随后段易用尽全力就地一滚,“轰”一声,沉重墓门擦着他的肩膀重重落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段易长长呼出一口气,显然已是有些精疲力竭。   而那新娘就以背朝着他的方式,躺在离他不远处的位置上。   “为什么把她带出来?她会不会有问题啊?”问这话的是东方羽,只不过问着问着,她的语调忽然变了,“啊——!她她她是不是眨眼睛了?诈尸了!!!”   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且受伤颇重的段易原本是躺在地上挺尸的。   但听到这句话后,他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一下子就弹了起来,然后一把抱起新娘就要回帐篷。刚走出两步,他想起自己帐篷已经塌了,于是往杨夜帐篷走去。   哪知这帐篷门帘的开启,还得靠各玩家指纹,杨夜的帐篷他根本没法进去。   邬君兰及时看出什么来,拎起药箱给段易带路。“去我那儿。我今晚……咳,我去找个姑娘挤一挤。你们、不是,你给自己上点药。”   ·   片刻后。   1号帐篷内。   段易光着上半身,由明天在身后为自己上药。   “哎不是小天——”段易刚转过身,伤口传来一阵剧痛,“嘶你轻点!”   明天按棉球的手并没有松,反而声音很沉地说了句:“现在知道疼了?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段易反问。   “你抢新娘把她推出来那会儿。”明天的语气非常严肃,显然有些生气,“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抢这新娘做什么,你——”   “诶打住打住。”段易一把握住他的手,再扭过头来看向他。   上次棺材里黑漆漆的,段易啥也没看清楚。   时隔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看清明天的模样。   明天穿着一身红静静坐在那里,模样简直显得太过好看。   段易只瞧了他一眼就笑了。他没忍住用脏兮兮的手摸了人脸一下,结果把人白白净净的脸上抹了一把灰。   于是段易赶紧从旁边拿出干净的纱布帮明天把脸擦干净,再道:“我这不是想见你么。新娘要是被抢回去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你?”   “你……”听到这话,明天反握住段易的手,声音一下子哑了。   他所有关切的、质问的话,全都被段易这么一句“我想见你”给堵了回去。   瞧明天这模样,段易又是一笑,然后转过身去。“好了,继续帮我上药吧。好久没打过这么狠的架了。真挺疼的。”   “嗯,我轻一点,疼的话告诉我。”明天终究暂时按捺住所有情愫,专心致志而又小心翼翼地帮段易上药、包扎。   明天用力非常轻,以至于段易最后舒服地睡了过去。见他脑袋自然而然地向后一倒,明天赶紧揽过他的腰,另一手再捧住他的头,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不知过了多久,段易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靠着明天的肩膀。   他立刻坐起来,揉了一把明天的肩。“疼不疼?”   “没事儿。”明天摇头。   段易又问:“几点了?”   “还没到投票时间。别着急。吃点东西?”明天道。   “不急吃东西。”段易赶紧问道,“你这次要什么时候走?”   “我看情况。随时来去。”明天说了这么一句,望向段易,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段易眼皮一抬,一把揽过人脖子,“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没有不能说。只是没想好怎么说。”明天道。   段易睨他:“当然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那——”   明天双手按住段易的手腕,把他抵到了帐篷角,再慢慢将他压到了身下。然后明天把唇放在段易的耳边,用近乎气声般的语气问,“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算谈恋爱了吗?”   段易笑了。   ——明天纠结犹豫了这么久,原来是想问这个。   侧过头,抬眼瞧向明天的漂亮的眼睛,段易调侃道:“哦,我抢走了你这个新娘,现在你这是跟我讨名分了?”   对比段易的轻松,明天的表情显然极为凝重紧张。   手上用力了几分,他把段易的双手握得更紧。   段易望着他,只见他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许久之后,就在段易好奇他究竟要问什么的时候,听见他咬着牙问:“到底是不是?我们算不算谈恋爱了?”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段易的心脏狠狠一酸,继而他感觉自己的心简直彻底融化了。   ——他何德何能,能够拥有明天这样纯碎炙热的爱?   再也做不出调侃的笑容,段易抬起手,将手放在了明天的脖颈后,继而郑重地抱住了他。“小天,你还在怀疑什么呢?”   “我……”   段易听见明天重重的一声叹息,“我从没想过,你居然能喜欢我。” 第125章 楼兰新娘19   “我从没想过, 你居然能喜欢我。”   就是因为这句话,你才选择了那种以决然的方式救我吗?   段易放在明天后颈上的手不由收紧。“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沉默许久,明天说:“因为我觉得……我给我自己和你安排的那条路, 会让我变成你最排斥、甚至最讨厌的那种人。”   这一瞬段易眼前浮现出了很多画面。   他想起了明天握住自己的手腕,对自己说:“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可能会很难过。”   他只说他难过,却没有奢求自己一定要相信他。   那个时候他的眼神非常悲伤,就好像陷入无涯地狱, 却没有一个人能救他。   再来,是茉莉那个副本结束时, 段易感觉到的画面——明天的灵魂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站在阳光下, 一半藏在阴影里,让人分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   到此时此刻,段易总算明白——这地狱是明天心甘情愿下的,他走得破釜沉舟,头也不回, 一点余地都没留下。   而他原本纯白干净的灵魂,也是被他亲手撕裂的。他吸收了所有的罪恶、阴暗, 只想让自己站在光下,他想把自己挡在完全看不到黑暗的地方。   喟叹一声, 双手捧住明天的脸, 段易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的确对你的判断有过失误。但那是我的错。你不是那个杀掉武林盟主、却顶替他作恶的剑客,也不是屠龙后又成为恶龙的少年, 更不是饱受家暴之苦、又残忍杀害自己女儿的茉莉。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小天,你一路艰险地走过来,从未失掉本心, 你没有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所以你从来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好。   “对于我曾对你产生过的怀疑,我要向你道歉。最后我想说……   “现在的你在我眼里,跟从前并无不同。我说的从前,是指咱俩真正第一次在这游戏里相遇、再一起走下去的时间线。我们互相扶持跨越所有难关,互相依靠,完全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   注视着明天,段易用无比郑重的、甚至可以称得上铿锵有力的声音说,“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战友,兄弟。从前到现在都是如此,一直没有变过。当然了,比起从前,现在还要加上一个词——爱人。你是我的爱人。”   ·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甚至也不知道四瓣唇是怎么碰上的,段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亲吻在一起了。   头稍微往后仰,双唇分开些许,瞥一眼明天被亲得通红潮湿的唇,段易总有一种自己在轻薄人的感觉,拇指抬起来帮人擦了擦唇瓣,他道:“咱们亲了三次了?酒店那次不算,我那会儿……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后两次……一次在棺材里,一次在我浑身滚得脏兮兮之后的现在……好像都不怎么正常。别人小情侣那初次约会接吻什么的,要浪漫多了吧?”   听到这里,明天一时没接话。   “怎么又一副语塞的样子?”段易问他,“想说什么?”   “我……”明天停顿了一下,说,“其实不是三次。是四次。”   “四次?哪儿来的四次?”段易诧异,然后膝盖向上顶了明天的腿,“该不会哪次我睡着,你偷偷亲的?”   “那倒没有。我不会做这种事的。”明天正色。   被他的表情逗笑,段易又问:“那是哪次?”   “就……也没什么。”明天道,“就是在开膛手那个副本快结束的时候。”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我用了倒流时间钟。”   “?为什么?”   “那个时候没打算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嗯,懂了。   明天说过,是在第四个副本心愿屋的经历,才让他没忍住对自己表白的。   段易不忍再问,想让气氛轻松一点,于是换上调侃的口吻。“那你说说,当时怎么亲的?”   问完这话,段易清清楚楚地看见明天的耳朵根有点红了。   “不说啊?那我又想到一个问题——”段易问他,“第一次进心愿屋的时候,你耳朵就红了,还把我推开了,你那会儿又看到什么了?”   明天又不说话了。   偏偏段易还继续欺负人。“说了从此再不隐瞒我的。来,小天告诉我——”   段易话没能说完,是明天抬起他的脸,强行用一个吻堵住他的嘴。   段易不甘人后地扣住他的后颈回吻过去,让这场吻变得既热烈又缠绵持久。   末了,明天把唇抵在段易的脖颈处,亲了几下,然后鼻子略动了动。“小易哥……”   “嗯,怎么了?”   “其实之前就觉得奇怪——”明天问他,“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   香?什么香?   打架打得都是血腥味和汗味,哪儿来的香?   但当抬手往自己脖子上抹了一把后,段易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甜香。   ——那是不知道往身上喷了多少香水的12号在跟自己纠缠的时候留下的。   卧槽?   怎么跟小天解释这件事比较好呢?   段易:“邬君兰帐篷里的味道吧?”   明天狐疑:“我记得她不用香水。系统放在每个玩家房间的生活用品和衣服,都是根据他们的喜好来准备的。系统会自行计算、并完成自动分配。”   “嗯这……”段易揉了一把头发,“我身上臭烘烘的,你不嫌臭,还能闻出香?”   “你这反应很不正常。”明天微微眯起来,“我在系统那边是可以调回放的。”   “诶诶,不该看的别看。”段易赶紧制止,“我多少得有点隐私的。”   听到这话,明天皱着眉头看了段易,整整沉默了一分钟。   一分钟,他松了口:“好。我不看。那说回正经的吧。副本信息你查的怎么样了?狼人杀那边呢?你这次身份是什么?”   段易:“信息应该差不多了。我估摸着马上能找到办法。至于身份……哦,我是暗恋者。”   明天眉头皱得更紧:“暗恋者?那你暗恋的谁?”   “哦,11号。哎不是——”段易赶紧道,“这是身份牌选阵营的。别按字面意思理解。”   “你为什么暗恋11号?”   “随便选的而已。”   “那总得有个理由。他长得好看吗?”   “啊?好像还可以?诶这不是重点啊——”   “小易哥——”   “不是,小天你听我说——”   帐篷外传来几声轻咳。   那是邬君兰的声音:“那个段易,9点了。虽然说投谁进囚牢,已经没悬念了。不过关于副本的事儿,咱们还是再讨论一下吧?”   “行。我马上出去。”段易回头看向明天,却见他面上神采尽失,且一动不动了。   段易稍微拍了他一下,他就倒了下去。   看来他那边有突发情况,于是人已经迅速离开了,现在躺在这里的,是原本没有脸、却被画上了脸的楼兰新娘。   应该被封住了两个洞口、却无故复原的白骨洞,被布置的一派喜庆、却在墓地里显得异常阴森的喜堂,还有那拥有七口棺材的墓室,现在全都被一道厚重的墓门封上了。   如果彻底被这困在营地这里,他们能从佛像上窥得秘密、找到离开的办法吗?   ·   晚上9点,讨论开始。   今天早上囚牢外还有八个人,现在8号和9号两个人死了,杨夜假死登出系统,场上还剩五个人。   段易、邬君兰、3号女巫和东方羽刚按次序坐下,他们惊讶地发现12号舒蓉蓉也走了过来。虽然段易没有明确讲发生了什么,但三个姑娘刚才坐在一起讨论,基本还原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8号作为好人,却一直帮着狼人玩,作为交换条件,恐怕狼人也答应了他的要求。所以,在8号和9号一心想让东方羽死的情况下,12号答应帮助他们缠住段易,免得他影响他们的计划。   穿着新的一身碎花裙,舒蓉蓉迈着猫步走过来,长发一甩一甩的,看上去容光焕发,丝毫不见下午被段易用帐篷压住时的狼狈。   走过来,径直坐到标有“12”这个序号的坐垫上,她大大方方地迎上众人的视线。   3号女巫率先质问她:“你也好意思过来!”   舒蓉蓉笑了:“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当了帮凶,现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出现在受害人面前。你说你怎么好意思?”3号忍不住道,“我真没见过脸皮像你这么厚的女人!”   “啧。洪贤就是男版的我。我和他其实是一种人。之前怎么见你挺喜欢他的呢?”舒蓉蓉笑着抓了两把自己的长发,又说,“我知道有的话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还是要说。我不知道8、9号是想杀人的呀!   “昨晚深更半夜,我去找9号商量刀法。虽然说这回大家住帐篷,容易暴露踪迹。但反正都是打明牌了。那无所谓了。我没想到8号也在。8号说,他猎人,我们可以刀他,让他带走好人,那我们还有胜算。   “只不过他表示如果他帮我们,那也我得帮他一个忙。我答应了他。所以今天在隔壁墓室,他让我缠住段易,我就去了呀。但他让我缠住段易的目的是杀人,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呸。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我一个字也不信。”3号不甘示弱怼了回去,然后“啪啪”在平板上敲了两下,“懒得听你废话。我已经票你了。”   “哎,不信我就算了。反正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可是——”瞧向4号东方羽,舒蓉蓉笑着道,“他们不信我,难道会信你吗?俗话说得好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8号和9号为什么这么想让你死?难道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   “8号还说,他有一个什么能离开囚牢的钥匙。我可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工具。所以我问了他一嘴。他虽然没明说,但据我判断,那钥匙好像跟你有关。你是不是骗了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bushi)   - 第126章 楼兰新娘20   猝不及防被舒蓉蓉这么一呛, 东方羽脸都白了。   深呼吸了几下,她白着一张脸冷静地呛声了回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钥匙。但是8、9号两个人本身就是人渣。我阻挠过几次他们的计划。他们觉得我碍眼,才想杀了我而已。尤其是那个8号, 更是人渣中的战斗机。   “什么叫‘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这话没有逻辑!我走在马路上,无缘无故被狗咬了一口,难道我要反思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不要凭空臆想,血口喷人!”   段易听到这里, 浅浅蹙眉打量一下其余人。   邬君兰紧皱眉头,表情并不轻松, 不过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但那3号女巫就不同了。她原本是和4号东方羽挨着坐的, 这会儿她勉强控制着表情不变, 但肢体语言骗不过人,她已经无意识地把屁股往远离4号的方向挪了一下。   ——显而易见,她开始不信任东方羽了。   东方羽到底做没做过什么恶事,段易是不清楚的。   事情的真相可能确如她所说的那样,8、9是真正的人渣, 东方羽只是拆穿过他们几次,这才惹来他们的仇恨;但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东方羽确实深藏不露、做过缺大德的事,如今她只是伪装得太好。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 也无论舒蓉蓉对事实真相是否知情, 她今天来这里说出这样一番谈话,目的已经达到了——挑拨离间, 让大家不能够再互相信任。   在这个游戏里,如果纯粹是一群新人组合在一起从头开始闯关,那么其实大家对彼此的信任是可以慢慢建立的。   诸如邬君兰、查丛飞等等队友, 如果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段易有自信能实现他最理想化的通关方式——抛弃狼人杀身份,队友们一起专注探索副本,合作共赢直到游戏的最后。   但这一回的情况显然很不理想。   段易遇到的玩家们不再是可以被影响的白纸,而是已经在这游戏里有过了足够历练经历的老油条,他们大多数经历过背叛、自相残杀、甚至是踩着队友的性命一路走过来的。   这种情况下,段易怎么指望他们能轻易放下对这游戏和人性本恶的成见,而能选择心无芥蒂地信任队友,实现真正的共赢呢?   ·   晚上10点整。系统宣布12号舒蓉蓉进囚牢。   舒蓉蓉优雅地站起来,潇洒地抓了一下自己的长头发,往囚牢里走去了。   等她进囚牢,系统宣布本轮游戏狼人杀对局中好人阵营取得胜利,请好人继续努力探索通关办法。   舒蓉蓉一走,只剩段易和三个姑娘在囚牢之外。   瞥一眼舒蓉蓉后,邬君兰先是看向了段易。她本来想问,为什么他不干脆保住舒蓉蓉。   段易毕竟属于狼人阵营,如果他掌握了通关方法,其实他大可以借此威胁好人不要上票给舒蓉蓉。好人不要票任何人,留着舒蓉蓉把剩下的两个神挨着刀掉,这样段易既能获得金币,又能带大家活着出去。   可他现在这样的做法,算是彻底放弃了金币。   这话刚要问出口,又被邬君兰收了回去。   这是因为她很快明白了段易的想法——段易这么做,是因为他看得更长远。   他此举的目的不在于获得金币,而是想要获得其他人的信任。   段易想让其他人意识到,他掌握着通关办法,且他属于狼人阵营,但他放弃了自己的利益,从头到尾都在为好人考虑。   如果其他人真能通过这点认识到他的真心、在以后会选择无条件信任他,无疑是最好的。   毕竟这游戏越到后期,风险性越大。在那个时候,玩家们光是应对副本风险恐怕已十分吃力,如果彼此之间还存在内斗,那无疑每个人都会陷入十分危急的境地。   能预见到最坏的情况无非是,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另外一个人。对于每个人来说,其他人都是敌人,那么到时候每个人都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哪需等到副本的死亡风险被触发?玩家们恐怕先会死于自相残杀。   事已至此,只能但愿其他人能不辜负段易的一番苦心了。   邬君兰暗自叹口气,转而问他:“关于副本,有什么想法了吗?”   既然狼人杀已成定局,他也放弃了金币。那现在大家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从这副本离开,免得再生出什么变数。   听到邬君兰的问话,段易环顾四周,把四大金刚的佛像全部缓缓看了一遍,道:“   我倒是有个主意。但要看大家敢不敢尝试了。”   段易这主意自然不是凭空臆想,而是出于理智判断的。   楼兰新娘为什么无脸、她又是为何死在了大婚之夜,她和她夫君之间有没有什么故事,这些信息实在是这个副本里半点都没有提到的。   副本里其实真正有用的信息都是那些考古队员留下来的,比如小君和小画的手札、再比如那些非比寻常的画笔和颜料,以及那布置精美的喜堂和布满尸体的森森白骨洞。   自从进这副本以来,玩家们就被那七口空棺材,以及壁画上的新娘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按照常理,他们会想办法从新娘身上找到答案,并尝试进入到画中世界。   可通过试验,将无脸新娘放进石棺,并不能通关。当然,给她补上脸后也不行。   此外,无论是通过试验还是通过推理,进入画中世界找答案的可能也已经被排除。   那么壁画也好、新娘也好,其实都只告诉了玩家们一个信息——画上的世界反而是真实世界,现在墓室里的世界,才是画中世界。   重新坐下来,段易将自己分析到的这一部分内容说了出来。   听过之后,邬君兰问:“当我们看见那四幅画时,他们是处于静态的,但实际上,穿过那些壁画,或许能进入真实世界?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反而只是虚假的画中世界?”   东方羽接过话道:“我认可这个判断。首先——”往段易五颜六色的手臂看了一眼,她再道:“你们看,他流的血就像是颜料。他是被画出来的。我们也都是被画出来的。”   略作停顿,东方羽再道:“其次,你们记不记得一个细节?我们画在壁画上的东西,能和壁画上的东西互相作用,但无法把它取出来?”   邬君兰点头:“我记得。如果我们这个世界是二维的。那我们画出来的东西,归根结底,也会是二维世界的产物,它不能真正变成三维体……等等,可是我们画出来的墙,可以作用到那边的真实世界啊,这……”   东方羽想了想道:“我们看到的壁画是静态的,但在静态壁画的另一端,有一个动态的三维世界。尽管不知道作用原理,但我想那四幅静止的壁画就是关键点,它们很可能是某种中间转化的过渡装置。   “真实世界投射在这个过渡装置上,在我们眼里,成了四幅静止的画。我们可以直接在这过渡装置上作画,且画出来的东西,能与真实世界的投射物互相作用。   “或者换一种说法,壁画外有个真实的三维世界,我们所处的世界在画内,实际是虚假的二维世界。而链接这两个世界的,就是那四幅壁画构成的过渡装置。我们画出来的二维体,可以通过这个过渡装置间接作用于真实世界。”   说到激动之处,东方羽没忍住拍了下手掌,再道:“此外,一般来说,高维生物去到低维世界,应该是容易实现的,但反过去就非常难了。这就是我们不能去到真实世界的原因。   “当然,这也是三维世界的黄沙能流进来、人能走进来,但我们画出来的二维体却只能停留在过渡装置上的原因。二维世界画出来的画,其实无法去到画外真正的三维世界,甚至不能被我们画中世界的人所使用,就好比2号画的那个只能留在壁画上的包子和小人。”   3号女巫似乎很花了一段时间,才理解东方羽在说什么。   之后她看向段易:“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但大概明白了一点,我们是画里的人,是吧?那然后呢?知道这一点,又怎么通关?”   段易道:“在说通关方法之前,我想先和你们一起分享一下,我理解中的这画中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开始我们捡到了一份手札。这手札是小君写的,上面提到他们走过一段甬道,直接看到了新娘所在的墓室,也就是隔壁有七口棺材的那个。对不对?”   邬君兰点头:“对。但咱们这个副本,多了一个营地,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间有佛像的墓室。”   “我们所在的副本多出一个佛像墓室,这是疑点一。还有疑点二。”段易把那日和杨夜的讨论分析讲了出来,“所以,9名考古队员被困死在了白骨洞里,按道理来讲,这洞的出入口两端,应该各有一个能把人封死在里面的门,或者8、9号想画的那种钢板,对么?但你们想想,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副本,白骨洞是畅通无阻的,这不符合能把人活活困死的事实。”   “   除此之外,还有疑点三——白骨洞和喜堂,它们真正的位置到底在哪里?它们真的是与隔壁那有着七口棺材的墓室相连的吗?恐怕不是。”   邬君兰马上反应过来:“小画的手札是5号顾白找到的。根据这手札看,白骨洞是小画亲手人挖的,喜堂也是他一手布置的。可是根据最初小君的手札记载来看,老李从墓穴里带走了新娘,继而整座墓穴都被风沙掩埋!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进入墓穴都是一件难事,怎么可能再在里面挖出一条小道、继而布置一间喜堂呢?”   “正是如此。”段易点点头,再道:“‘他们居然都喜欢楼兰新娘,他们要和我抢她!’,‘经初步勘测,这里有一个已被封住的甬道,甬道那头应该还有一个墓室’,‘我今晚就给他们下药,让他们陷入沉睡’,这些句子,都是小画在手札开头亲手写下的。   “我们亲眼在隔壁墓室看到了白骨洞的洞口,于是刚看到这本手札的时候,自然而然以为,‘小画给队友下药’、‘小画挖洞’这些事情就发生在隔壁墓室。但那会儿我们显然忽略了一个关键点,明明墓室已经被黄沙埋了,小画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3号女巫有点抓狂了。“我天,那我真的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   段易看她一眼,道:“还记得小君手札最后写的什么吗?按他的记载,新娘被老李带出墓穴后,由于墓穴已经被风沙掩埋,楼兰新娘回不去了。对于怎么安置新娘的尸体,大家持有不同的意见。考古队的王队长想把她带回去研究,而小君和老白则希望另择坟墓把新娘埋了,让她重新安眠。”   “对!我记得!”3号道,“可是记录到这基本就结束了,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最后到底选择了以哪种方式处置新娘的尸体。”   段易接过话道:“我猜测,也许他们最后采取了小君的意见——他们并没有带新娘的尸体回去,而是选择另外挖掘了一个墓穴,将她重新安葬。而后来的意外悲剧,估计就是在重新安葬新娘时发生的。”   东方羽似有所悟:“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那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联系上了!”   因为老李的冒失,美貌的新娘风化成了干尸。而她的墓穴也被突如其来的风沙所掩埋,以至于她无法再回到原来的棺椁中。   对于如何处置这具干尸,大家有过分歧。   但最终考古队员们达成了一致——找一个合适的墓穴,重新把新娘安葬。   只不过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楼兰新娘成了一具干尸,美丽的容颜已经不在,但12名考古队员还是全都爱上了她。   因此悲剧发生了。   在新挖掘的、准备安葬新娘的墓室里,先是小画额外挖了一条小道,偷偷把小道另一端的墓室布置成喜堂,想与新娘成亲;后是队员们发现了这件事,争先恐后闯进去抢新娘,最后所有人都死了。   将所有的分析逐一讲出来,段易道:“大家要注意一件事,喜堂也好、白骨洞也好,里面都没有新娘的尸体。一开始我和顾白以为,就跟那侍女能够 ‘二维化’,从棺材里爬回壁画一样,虽然白骨洞被封锁,新娘也许也能通过‘二维化’离开白骨洞,再回到壁画上。   “可事实显然不是这样的。侍女二维化之前,是念了一段咒语的。而不久前隔壁墓室里的将军和侍卫想回去的时候,也在齐声念咒语。这表示人物想要‘二维化’,一定需要念咒语。那么问题就来了,新娘是一具尸体,她怎么能通过念咒语的方式‘二维化’呢?   “所以,新娘的消失跟二维化无关。我想,在画外的真实世界中,一定有一个白骨洞,它的进出口两端确实被封死了。而真实世界里的喜堂中,一定会有一具穿着嫁衣的干尸。”   说了一大段话,段易有些渴了。   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口水,他再继续道: “本该被封上白骨洞洞口却变得畅通无阻;本该被风沙掩埋的墓穴却没有半点风沙;墓穴里居然多出来一间画有佛像的墓室……我一开始的脑洞是,咱们现在所在的墓穴,跟手札记载的不是同一个墓穴;而两个墓穴里的新娘,很可能也不是同一个。   “可就算有两个新娘,还是那个问题,她一具尸体,没法念咒语、没法二维化,她一定会在喜堂或者白骨洞里出现。可是她不在。这意味着,存在多个墓穴、多个新娘的脑洞不对,它无法解释新娘尸体凭空消失的事实。   ”   呼一口气,段易下结论道:“种种线索表明,咱们并不是处在所谓的另一个墓穴。唯一可能的真相就是,我们确实不在真实世界,而在画中世界。   “我受伤流的是颜料的事实可以验证这一点,东方羽的维度分析也可以侧面证明。”   段易这话结束后,营地内出现了好一阵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还是3号女巫。   她问:“你只是进一步说服了我,为什么这是画中世界。可我还有一点没太明白。那些手札记录的内容,还有考古队的探索……全都是发生在真实世界,而不是这里吗?那我们这里是怎么回事?”   段易听罢,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系统在一开始说过,我们的身份是‘考古队员’。而手札、照片等线索表明,确实有一支考古队去过墓地、还见到了楼兰新娘,并且他们的人数也是12个。   “12个考古队员,死在了在喜堂和白骨洞里。玩家的身份是考古队员,且数量正好也是12——”   停顿片刻,段易说出了一个让人细思极恐的猜测。“我认为,七口空棺材、有新娘尸体的喜堂、被封住的白骨洞、12个考古队员为楼兰新娘而死……这些都是在真实世界存在的事物、或者发生过的事件。只不过有人把它们拼凑到了一起,画在了一幅画里。   “我觉得我们就是这死去的12个考古队员化作的灵魂。有人在画中世界重新构建了我们,让我们的灵魂入画,所以我们有了意识。”   在真实的世界里,考古队入墓后,见到了漂亮新娘。老李冲动之下带走了新娘,其他人为了追回他和新娘,跟着他跑出了墓穴,紧接着墓穴就被风沙掩埋了。   因此,也许对于墓穴里的其他棺材,考古队员们根本都还没得及打开查看,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些陪葬侍女的长相。   那个最后执笔构建了画中世界的人也是考古队的一员,且多半就是那个叫小画的人。   不知道侍女们的长相,小画自然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因此,对应到他笔下的画中世界,干脆墓室里所有棺材都是空的。   这才是那么多空棺材存在的真正原因。   其后,考古队员另择一墓穴,将干尸化的新娘重新埋葬,却发生了小画挖白骨洞、布置喜堂的事,以及12名队员全部丧命的悲剧。   这些事情也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只不过最后那个执笔画画的人,并没有冗余地画出两间放有棺材的墓室。   他只画了一间墓室,很可能跟他最初见到楼兰新娘的那间一模一样。在这间墓室中,他画了石棺,画了其余的陪葬木馆,并且干脆将白骨洞和喜堂与这间墓室连到了一起,就好像他曾经直接从石棺里盗走了新娘,带着她通过白骨洞去到喜堂成亲一样。   面向众人,段易做出总结道:“拥有四大金刚佛像的房间,可能根本不是墓室,而真的只是一个佛堂。佛堂,有七口棺材的墓室,白骨洞与喜堂,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在真实世界中,它们完全不在同一个地方,彼此也不相连。   “构建画中世界的人,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把这些房间画到了一起,让它们相连,所以在我们眼里,它们才会违和地存在于同一个墓穴中。”   邬君兰顺了一下整个故事,不由问:“其实我大概能理解,画画的人没必要画两间安放新娘的墓室。所以他只画了一个。但佛堂是怎么回事?在墓穴里画佛堂?这也太违和了吧。”   “这就涉及我最初说的那个——看你们敢不敢做的事情了。”段易道,“按我的脑洞,我们是那12个考古队员的灵魂,被人出于某种目的封在了画里。”   站起身,段易抬头望向面前的佛像。“这些佛像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为了镇压我们。从那张合照来看,12个考古队员里面,混着一个和尚。这件事或许跟他脱不了关系。”   听到这话,邬君兰也不由霍然起身。“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想要出去的话,我们想办法打碎四大金刚就可以了?”   “克劳斯·帕奇,画上门插销,坐在炉子和纺车边上;拿起一杯茶,把它喝光,然后把邻居们叫进来。”   念了一遍这个童谣,段易再道,“真实世界发生过一些悲剧,有人把这些悲剧的片段、以及它们发生的不同场所,拼凑到了一幅画里,构成了画中世界,并赋予了画中人以灵魂,也就是我们。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东方羽说的那种,这幅画竟通过某种‘过渡装置’,与另一个真实世界相连。而那个世界不是考古队员们活着所在的时空,而是……四千年前。”   一步步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佛像前,段易道:“打碎佛像,可能意味着灵魂摆脱镇压,可以离开画卷,也就是离开这个副本。那么我们就直接通关了。但还有另一种可能——   “我们会去到四千年前,看到楼兰新娘死亡的真相。” 第127章 楼兰新娘21   段易提完建议后, 营地一时静默无声。   到底要不要砸佛像,大家应该都还在犹豫。   过了一会儿,东方羽开口道:“其实……这建议我倒是认可。只是我跟着奶奶从小念佛经, 你让我亲手去砸佛像,这种事对于来说……我实在做不到。”   3号女巫其实紧跟着道:“我也有点担心。佛像如果真的是用来镇压鬼的,我们会不会遇到鬼怪?万一出现什么可怕的事怎么办?”   “你要搞清楚我们的立场——”邬君兰望向那些佛像,再道,“我同意段易的看法, 我们就是那12个考古队员的灵魂。我们才是被镇压的鬼。这些佛像束缚了我们,打碎它们, 我们就能自由。”   3号女巫:“可是……”   众人正犹豫间, 通往隔壁墓穴的墓门处却传来了一声巨响。   ——那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墓门的声音。   “不会吧!”3号一下子站起来, “那些人……他们不会想过来吧?!”   “这可难说。也许他们真的会想办法破开墓门进来。”   转身往那厚重的墓门望一眼,段易这么说道。   他这话并非危言耸听。   按他的脑洞,他们这些所谓的“考古队员”才是画中人,而之前他们以为的画中人,新娘、侍卫、侍女等等, 反倒是真实世界的人。   段易看到他们,是他们的世界在四幅壁画上的静态图像。   那么自己这一行在他们的眼中是什么样子呢?   或许在真实世界中, 那些人的眼前有一幅离奇的、会动的画。   一幅会动的画,在排除平板、电脑、手机的可能后, 放到现代社会, 已经足够离奇,更别说是四千年前了。   在四千年前人们的眼里, 这种画要么出自神仙的手笔,要么就是某种妖魔邪祟。   也是这个时候,段易才懂得那名从“画上”走下来的侍女非常惊恐的原因。   ——那是一个人看到未动的古怪画卷、进入未知的画中世界、遇到了一群衣着怪异的人、还被关进棺材后, 所会产生的本能的恐惧感。   怪不得那时候她才会吼叫得那么惊慌失措。   考古队员们以为她是画中人,对她感到恐惧。   但实际上,在她眼里,这些考古队员才是可怕的画中妖魔。   而同理可推,在新娘被抢之后,其实那些侍卫也不敢轻易入画。   出于为人臣子的职责,不得不入画后,他们并不敢离开那间拥有七口棺材的墓室、继而跑到营地那边去杀人。   先前与侍卫们打斗的时候,段易就感到好奇了——为什么他们全都围在墓室里跟自己打架,而没有一个人去营地那边追杀其余人呢?难道营地那里有阻止他们前进脚步的封印?   现在段易总算懂了。侍卫们不敢前往营地,并不是因为什么封印,仅仅是因为营地那边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更是全然未知的。   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侍卫们不敢轻易深入画中世界。毕竟他们无法预料自己会遇见什么。   将行动局限在那间墓室内,一旦有什么万一,他们还能通过念咒语的方式回到自己的世界中,而不是在画里越陷越深。   现在回想起来,那将军来到墓室后,说了很多段易听不懂的话。   在那之后,侍卫们全都停止了对段易和杨夜的攻击,这表示将军或许在指示他们,这画里世界的玄妙,他们不了解,那就不要冒进,也不要恋战,只要带着新娘尸体离开就好。   毕竟,段易和杨夜这两个人的战斗力已极强,杀伤了许多他们的人。继续深入画中世界,会不会遇到更可怕的杀人邪魔,他们也无法预料。   至此,战斗停止,将军和侍卫们齐齐念起了咒语,想回到真实世界中。   但现在段易把新娘尸体抢走了,而新娘估计对于将军来说很重要,他一定要把她抢回来,所以估计那将军回去之后,和手下重新商量了战略。   于是他们重新返回了画里,决定大胆往画中世界深入探索。   由破门的动作可见,他们已决心打破自己对未知的恐惧,而选择进入营地这边找新娘。   这一次,敢继续深入画中世界,想必他们已经做了更充分的准备。   收回视线,段易看向3号和东方羽:“东方羽信佛,那你闭上眼不要看,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做就好。至于3号妹子,隔壁的人随时会闯进来,这一次他们一定准备更充分,拿了更强大的武器。为了抢回新娘,他们很可能会跟我们决一死战。你是打算坐在这里等他们破墓门闯进来把你杀死,还是说,跟我们一起砸佛像?”   犹豫了三秒后,3号咽口唾沫。“我、我砸。我砸就是了!”   已经决定要砸佛像了,接下来就是考虑用什么方式砸了。   营地里有很多工具,但基本都是用于挖地道、撬门一类的。榔头倒是也有,但段易拎起榔头试了试,根本无法用它撼动这不知道什么材质做出来的墙壁。   考古用的工具全部使不上力后,段易将目光放到了做饭用的煤气罐上。   但话说回来,在密闭空间引爆煤气罐的风险太大了。别到时候墙被砸碎,自己这行人先被炸死了。   想要通关副本,还要靠利用副本里本身的规则。   就比如《茉莉》副本里,那电话簿上的“110”三个数字。   于是最后段易看向的是颜料盒和画笔。   颜料剩下的并不多,画笔也只剩两支了。段易捡起它们,道:“这面墙上的法宝能移动,再说咱们本来就在画中世界,所以我们画出来的东西,应该也能作用于佛像。”   邬君兰接过一支笔走向一面墙。“画个手榴弹?”   “嗯。试试吧。把四面墙上的佛全部炸了。”   片刻后,四面墙上的佛像旁边各多了一枚手榴弹,玩家们为它们纷纷画上引线、再画上能点燃引线的火焰,“滋滋滋滋”的引线燃烧声陆续响起,继而轰然四声巨响,四面墙自岿然不动,但墙上的佛像果然散作了飞灰。   壁画如同被清洗了一番似的,飞灰散尽,森严的四大金刚落成了壁画底部的尘土,而壁画中间的位置只剩下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时候,段易感觉到那墙壁的颜色逐渐开始变淡变浅,然后他反应过来,那是墙壁在变得透明。   系统广播声突兀地响起了起来:“损坏的佛像无力镇压画中怨灵。怨灵可以离开画卷。通关条件已被触发,囚牢已自动打开。《楼兰新娘》副本圆满结束。稍后系统将为好人方兑换金币奖励。”   听到这句话,段易下意识是去到1号帐篷。   门帘未关,无需指纹触发开关,于是段易一撩开帘幕,就看到了静静躺在地上的楼兰新娘。但紧接着,连他眼前的帐篷都开始变透明了。   段易直直看向新娘的脸,眼见着她的五官变得模糊不清、直至重新消失。最后她整个身体都变透明,活生生消失在自己面前。此情此景,实在瞧得段易紧皱了眉头。   ——太像了,跟明天消失时的情景太像了。   新娘消失、帐篷消失、营地消失、墙壁消失、整座墓室都消失。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段易发现自己脚下变得松软起来。   低头一看,他来到了黄沙地上。   再看向周围,他发现自己位于荒凉无边的沙漠中。   这时候段易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系统为什么没有按照惯例说出那句“巴士会在一个小时后来接玩家” 呢?   约莫一分钟后,广播声再度响起。   但它并不是在通报巴士到来的时间。   它播报的内容更像是一段新闻。   “12名考古队员发现了太阳墓穴,并深入其中一个墓穴查探。其后他们与组织失联,并未继续上报行动计划。上级部门以为他们遭遇不测,遂派出救援队前往太阳墓群。   “一个月后,救援队在百米外的一座墓穴内,发现了12具尸体,证据表明,这12具尸体就是那12名考古队员。   “离奇的是,墓穴里居然有一个喜堂,有3名考古队员死在喜堂中,另外9名考古队员居然都死在连接着主墓室与喜堂的狭窄甬道中。   “没有人知道这12名考古队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现场除了12具尸体,还有一幅古画卷。经技术鉴定,这幅画具有4000年的历史。可同样经过技术鉴定,画中所用的颜料,是采用现代技术制作而成。   “这幅画有什么秘密呢?专家们百思不得其解。”   短暂的停顿后,系统转化了口吻。   “画卷穿越了4000年的时间,这些被佛像镇压的怨灵们啊,你们也跟随画卷来到了4000年前。现在,没有了佛像的束缚,你们离开画卷,来到了真实世界。   “今夜将会有一支商队前往都城拜会楼兰公主。你们将附身在他们身上,替代他们前行。   “你们依然深爱着她。穿越4000年来见她一面,这是多么深的缘分啊?”   ——那名考古队员挖坟开棺,得见楼兰新娘,再也念念不忘。他害死了所有队友、包括他自己,再将所有人的灵魂封入画卷……难道只是为了回到过去,求一场真正的相遇吗?   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所以我要穿越四千年的时光来与你相遇。   话说回来……   这回系统不再中途设置度假区,玩家直接进入了下一个副本。   副本剧情既然是连续的,那么这一回玩家们的任务是不是要阻止楼兰新娘死去?   段易这么想的时候,正逢大风吹过荒漠打在他脸上,把脸割得生疼。   望着眼前连绵不绝如火般的沙山,他的心里颇有些感慨万千。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和那考古队员的心境有相通之处。   为了寻找楼兰新娘,那队员穿越了四千年。   段易跟着穿越了四千年,既是来寻觅楼兰新娘,也是来寻觅明天。   他们的两次重逢都太过匆匆。   在墓室里,段易又一次亲眼目睹了明天的消失。那么这一回……四千年前的荒漠里,他能否与明天重逢呢?   广播声在此刻继续:“欢迎来到副本《骷髅墙》。”   作者有话要说:1、下一章会简单写下考古队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画卷如何产生的;然后就正式进入《骷髅墙》副本;新副本的狼人杀板子,你们可以猜一下是啥,hhhh。   2、本来楼兰新娘的故事,是应该分上下,这一个副本只是关于考古队那一部分故事的解密;但对于新娘那个时空的故事,她为啥无脸什么的,就放到骷髅墙去解密了。只是觉得如果叫《楼兰新娘上》、《楼兰新娘下》的话,可能会被误会这个副本过于长,所以就拆分了一下,取了两个名字。   3、《海的女儿》,在《骷髅墙》结束之后哈,之前写的不够清楚。(〃'▽'〃)。   4、如果按真实历史看,发现楼兰女尸的遗址,在四千年前,那里其实是绿洲,而不是现在的荒漠哈。   小说副本里只是根据一些历史素材发挥了脑洞,其实跟历史有非常大非常的区别~   包括骷髅墙涉及的一些元素,很多是作者发挥的脑洞,不要当真实历史来看哈~~~   - 第128章 楼兰新娘22   柏丘是在18岁那年还俗的。   白云寺的住持说他尘缘未尽, 一昧把自己关在寺庙里念经求佛,终究徒劳无果、蹉跎光阴。他需去尘世间了却一段缘劫,才能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柏丘不知道自己的尘缘是什么, 但还是在住持的安排下离开了寺庙。   住持与一名大学教授的关系很好,柏丘离开寺庙后,便跟着教授做文物修复一类的工作。在这方面,柏丘竟颇有天赋。于是后来经教授介绍,他加入了一支考古队。   跟着考古队, 多年来柏丘走南闯北,对各地墓葬文化都有了深刻的了解, 同时他也爱上了这种生活。他有种直觉——也许他要了结的尘缘, 就在某个古墓里。   那一年, 他随其余十一个队友前往楼兰古国遗址,在太阳墓群中的一座墓穴中见到了楼兰公主,在无人看到的角落,他的眼泪骤然落了下来。   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他一直在寻找的人就是她。   只可惜后来出了意外, 老李把楼兰公主带出墓穴,导致她尸体迅速风化。   而那座安葬她的墓穴也被风沙侵蚀, 无法还原。   王队长想把公主带回去研究,可柏丘如何舍得?   她本该安眠于地上, 却被无关之人叨扰, 现在死后不得安宁不说,还要被人解刨?她的皮肤和骨头或许被分出无数个碎片, 只为让人分析她的族群、来历、具体属于哪个朝代。   于是柏丘和其他队员联合说服了队长,将公主予以安葬。   恰逢他们挖掘了另一个墓穴,而墓穴里的棺材又正好是空的, 于是众人商议,把公主埋葬在那里。   其实这个时候,柏丘已经发现不对劲了——为什么似乎每个人都爱上了公主?包括一开始斩钉截铁要把公主带回去的队长,他改主意,不是因为被说服了,而是因为他心软了。   柏丘猜想,也许公主的尸体上被赋予了什么密咒。   一旦有人开棺、影响她的安眠,密咒就会起效,让大家自相残杀而死。   察觉队友们的行为举止越来越怪异,柏丘却并没有阻止。   他没有救他的队友。是因为他觉得这些人确实该受到惩罚——他们冒失地开棺,触犯了他的公主,他们贸然带她出墓穴,更害得她尸身无法维持原样。   柏丘也没有救自己。   因为他认为这是自己要了结的一段尘缘。   于是柏丘眼睁睁看着,有个叫小画的队友给所有人下安眠药,再眼睁睁看着他挖开一条先前大家判断有暗道的窄洞。柏丘因为并没有吃喝的缘故,没受安眠药的影响,小画在甬道那头布置喜堂的时候,他只是手执念珠,念了几乎整整一夜的佛经。   天亮时分,他叫醒众人。醒来后,眼见小画和公主一起尸体消失,紧接着发现那条隐秘的窄道,队员们开始像疯了一样似的,争先恐后地顺着那条窄洞挤进喜堂。   柏丘是最后一个走进喜堂的。   他看见队友们跟疯了一样的互相殴打、神智已经有些癫狂。   后来柏丘注意到,小画找了个机会,一把抓住公主的尸体就跑进了窄洞。以为他要带着公主逃跑,一群人瞬间挤了进去,想把公主找回来。   小画进洞之前,手上拿了一支画笔。   柏丘将这一切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意识到什么,轻轻叹一口气后,他拉住了一个还没来得及挤进洞里的队友。   队友怒吼道:“你、你干什么?你别阻止我抢公主!她是我的!”   柏丘看到他,想起他是考古队里年纪最小的,平时为人和善,经常做些好人好事,家里还有需要他赡养的父母。   那一刻柏丘总算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无论他是否做错,现在为时已晚——小画用画笔封上了洞口的入口,之后他把新娘留在了窄道内,供大家争抢。趁队友们抢新娘,他铆足了劲儿给自己挤出一条道来,回到了喜堂,再画上一道墙,封住了窄道出口。由此,所有人都被困住了。   小画作画的那支笔,柏丘认得,那是前不久他们从一个古墓里找到的。   小画瞒着大家偷偷藏了起来,当时只有柏丘看见了,却并没有拆穿他。   手执这支笔任意涂抹一只小虫,那只小虫会成为活物在地上爬行;用它画下一只飞鸟,飞鸟就真的能遨游天际。它像极了传说里的马良神笔。   现在小画用这支笔画了两面墙,把九个队友、包括公主的尸体都堵在了里面。   “最近老是时不时有些不清醒……刚才看着那具尸体我才发现,她都是一具干尸了,谈什么漂不漂亮呢?我娶个干尸干啥?嘿嘿嘿,我有笔啊……我用画笔画一个绝美的新娘就好了!”小画回到喜堂中,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几句后,展开了一幅画卷。   他聚精会神,精心描绘,花了七天七夜,总算画出他心目中的那幅画。   这期间,小画自己带的背包里有食物和水,靠着这些吃食,他尚且存活着。   但窄洞里渐渐没有了声音,想必那九名队友已经死在了那里。至于喜堂里那个年纪最小的队友,也缩在角落,一动不动,显然已停止了呼吸。   柏丘由于一直在打座修行,此刻嘴唇干涸、力气渐失,但还留有一口气在。   那日,他缓缓走到小画身后,看向他身前的画卷。   小画即将大功告成,他画了喜堂、画了一条窄道、还画了一间墓室,只差一个公主。   墓室里所有棺材都是空的,现在他正试图往中间那口石棺里补上一个公主。那是楼兰公主,也会是他的新娘。   “你想画什么?”柏丘明知故问。   “画一个新娘。我要画她从石棺里醒来,来到我身边的样子。”小画筋疲力尽,但双目放着邪光,“我挖墓,挖到了栩栩如生的新娘,她睁开眼睛,嫁给了我……这多么浪漫!”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构建的这个人物来到这世间,她该怎么出去?”柏丘问,“她会活活被你困死的!”   “啊?这……这……”小画面露茫然,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就算是画出来的她……也不该遭受这样的结局。你用这支笔赋予她生命,但同时也是在杀她。所以——”   诵经念佛的菩提珠,却被柏丘用来缠住了小画的脖子。   原来佛珠亦可杀人。   可柏丘认为——我杀人,是因为我在救人。   他杀了小画,救的是一个还没有从画里走出来的虚假新娘。   至此,十二个队友全部死光。   被布置成喜堂的墓室里还剩柏丘一个。   柏丘伸手触及到画卷,却忽然有一种入了画的感觉——画卷在他四周延展开来,单独构成了一个世界。并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画好像活了过来,开始源源不断地吸纳周围的魂灵。他能感觉到,周围死于队友的灵魂全都游了过来,然后逐步走进了画里。   柏丘下意识觉得不妥,捏着念珠念起经文,可金色的念珠忽然变做了黑色,继而碎成了一地的粉末。   神秘莫测的画笔、被活活困死的冤魂……这些邪气十足的东西凑在一起,一旦流落世间,会否危害众生呢?   生命即将走到终点,柏丘的意识总算清醒了几分。   画卷依然在他面前展开成了三维立体的图形,于是他在主墓室前方画了一个佛堂,再画下了四大金刚。   他感到自己肉身也将死去,灵魂也将入画。   他的住持曾告诉过他,鬼魂对于身前至痛至悔之事,是记不得的。   柏丘怕自己会忘记这一切悲剧的起源,于是他在窄洞和喜堂里画下了白骨,将队友们记录的手札、甚至许多考古用到的器具等全都放进了画里。   这样,当他的灵魂在画里的时候,他还能通过这些线索回忆起生前曾遇到过什么。   不仅如此,柏丘还在墓室的四面墙壁上画下了四幅画。   他画的是他的幻想,但他更觉得自己画的是他前世的记忆。   ——他是楼兰的将军,对公主一见钟情,之后求亲、娶她。   由此,他画了初遇、求亲、成婚、新娘入葬这四幅画。   到最后,柏丘牵引所有灵体走至佛堂,将一道墓门落了下去,将所有灵体封死在佛堂中。   如此,封印所有灵体后,柏丘却还有一点私心——他还想见公主一面。于是他将画笔带入了画中,还在镇压灵魂的佛堂里留了一个只有自己能破解的机关。   这样一来,入画后,只有他能离开佛堂、去到墓室,在石棺里画出一个公主,再带着她去旁边的喜堂成亲。   ——到头来,楼兰新娘还是他一个人的。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那支画笔入画后,散作了许许多多支,藏在了各处隐秘的角落。   如此,一幅神秘的画卷就这样被画好了。墓室、佛堂、棺材……是被画下来的;颜料、画笔、手札、工具……是被扔进去的。   画成,展开的三维立体开始压缩,将一切变成了二维图形,就此埋葬在永不见天日的地底,直到——时光穿梭了四千年,一名少年捡到了这幅画,手指触碰到它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眼前展开了一个世界。   这、这是神祇吧?   少年连连磕了三个头,把画卷捡回了家。   ·   四千年前。楼兰都城内。   集市上热闹非凡,陶器店的老板坐在店门口晒太阳,小厮则在吆喝,让人们来看看他家的陶器。喊了几声后,他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哇,那里来了个大美人!”   老板脱下鞋顺手敲了他的脑袋。“生意这么差,好好拉人,看什么美人!再说了,人家戴着面纱,你能看见她脸?”   “哪有面纱?这就是绝色天仙啊……我……我话都说不出来了。”小厮直接在店面口跪了下去,连连叩头。   一名女子头戴面纱,坐着木板车上,自店门口缓缓经过,那小厮对她顶礼膜拜,就好像在拜祭神仙,哪怕她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   老板朝她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出来她哪里漂亮。   不过巡城的将军显然跟他家小厮看法一样。   老板注意到,就在他店门口不远处,将军站在那里直直看着那姑娘,看得彻底痴了。   威武大将军啊……跟我家小厮审美一样?   暗嘲了一句,老板走到店门口,开始打量起自己捡到的画。“问了那么多人,也没人能看出你什么来历……哎!!!”   小厮这时候如梦初醒。“老板,你怎么了?”   老板神色严肃:“我……我好像看到了画里有人在动!我、我还看到了刚才那个姑娘从这里经过的样子……这幅画……能预示未来!”   ·   三个月后。   这幅神奇的画卷终究被人发现、并进行了层层上报,最终它被送到了国师手里。   国师钻研画卷三月之久,对楼兰王呈报,这画中似乎有个世界,且能看到未来。他在画里看到了将军向公主求亲的画面,国师详细描述了将军求亲的细节。第二日,将军果然前来求亲,其间细节跟国师说得一模一样。   楼兰王大惊,顾不得求亲一事还未结束,让国师把画带了过来。他想亲自看看画,感受一下画中世界与现实是否真的完全一致。   国师劝告说,画中世界可能凶险异常,不如派出手下先行查探。   国师在画中世界看到了公主的侍女,于是让侍女尝试入画。   为了以防万一,国师教了侍女一句咒语。“这是我昔年所习得的回魂术。如果在画中世界迷失,你念动这句咒语,就会回到一段时间之前所处的位置。”   如是,侍女尝试触碰画卷,她的周围果然展开了一个玄妙的世界。然后她感觉到有人在拉扯她的手,让她陷入了画中世界。   原本她眼前展开的世界,是与现实重叠的,她既能看见眼前有一些奇装异服的人,也能看见公主和楼兰王,但这一下,她彻底入画,脱离了现实,她无比惶恐。   她甚至被那里的人关进了棺材,好在她念动咒语,及时回到了现实。   ·   又三个月后。楼兰公主出嫁。   出嫁前,国师在龟背上为她卜了一卦,显示此去大凶。   于是国师把画卷交给了她。“此画能预见未来,你拿着它,随时查看是否会有不利于你的画面发生。那样一来,一旦真有危险降临,你也能即使避免。”   公主把这幅画带在怀里上了路。   半路上她遇到了大风沙,送亲队暂时停了下来。   公主心里感到很不安,于是拿出了那幅画卷细细查看。   手指在画上碰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感觉到她被人拉住了。   ——画里有个人想拉她入画!他是不是想困住自己?!   惊恐之下,公主把画扔在了荒漠里,拔腿就逃。“离画远一点!我们离开这里!不要在这里扎营。换地方!”   至此,画卷被埋在黄沙里,一点点被黄沙掩埋……   不知过了多久,画卷从茫茫沙海里现了身。   水打不透、火烧不毁,它如金刚石一般顽强。   十二具灵体离开画卷,来到了四千年的楼兰古国。   ! 第129章 骷髅墙1   荒漠无垠, 黄沙万里。   砂砾在阳光下发着光,被风吹起的时候像燃烧着的火焰。   段易回过头,注意到囚牢里的玩家们都已经自行出来了。   连同段易自己在内, 九名玩家在沙漠上面面相觑,显然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尤其是最早进囚牢的10号姑娘和6号胡晋,他们对副本剧情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从囚牢出来,直接被系统带入到这片大漠,现在两个人的表情跟梦游差不多。   略打量完玩家, 段易迅速在附近翻找了起来。   东方羽最先问他:“你想找那幅画?”   如果说之前大家还是在猜测,现在系统已经明确说了, 事情的真相确实跟一幅画有关。   十二个灵魂被困在画卷中, 由佛像镇压。画卷穿越了四千年, 十二个灵魂也穿越了四千年。三个灵魂随着玩家的死亡而消亡,现在打碎佛像后,能走出画卷的就只剩九个灵魂。   ——那么,那幅画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呢?   听见东方羽问出这个问题,段易再度感叹一句这姑娘确实聪明。   朝她点点头, 段易便低头在沙地里认真翻找起来。   片刻后,他果然找到了一幅画。   这幅画看上去平平无奇, 寥寥几笔勾勒出三个房间,看样子像是佛堂、墓室、喜堂, 里面隐约放置一些器具, 但整体都灰突突的,根本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   段易是在画里的世界待过, 才知道哪一块是棺材、哪一块是那条白骨道。   东方羽走到段易身边,率先伸出手试着触碰了一下画卷,然后皱眉道:“什么感觉都没有。按理说……之前那些真实世界的人, 应该是通过触碰画卷再进入画中世界的。如今这……”   “我们现在的设定还是灵魂,还没有按系统的要求附体商人。也许附体之后,有了肉身,再碰这幅画的时候,我们看到的东西会不一样。”段易这么说着,将画收了起来,“我们再等等看吧,总之先把这画存好,没准后面还有用。”   段易话音刚落,广播声已经重新响起来。   “现在存活的还有九名玩家,系统会安排另外三位玩家加入商队。也即,前往都城的商队一共有十二人,其中三人未被附体,九人则被从四千年前穿越而来的亡灵附体。   “刚才系统给了玩家们一定的时间休整。现在请各位玩家不要动,系统将对玩家的装扮、身体数据等进行更新,并调整时间至入夜。”   段易听到这里,这次倒没有正面刚系统,还是选择了站着不动。   之后他感觉自己失去了意识,就像是被注入了一剂麻醉剂的感觉。   而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看见自己已换了一身旧布衣。   天色已入夜,他身前有篝火,身后则有数个扎好的帐篷。   在这里休息一夜后,他们即将动身前往都城。   “三名新加入的玩家,你们需要抽取的号码牌在营帐外,请立刻选取。”   如此,又过十分钟,系统再道:“号码牌抽取完毕。请三名玩家进入营地,与另外九名玩家汇合。”   “十二名玩家正式载入副本《骷髅墙》。你们需要发现自己的任务,完成后方可通关。   “玩家中有四个人被邪恶势力蛊惑,目的在于阻止你们完成任务,包括三个普通狼人,一个【噩梦之影】。   “好人阵营的神职包括预言家、女巫、猎人、【摄梦人】;以及四个平民。   “各角色的技能详情请查看平板。”   “《骷髅墙》副本难度:六级。顺利通关可获得250枚金币。   “由于本次副本中途未设置度假区,特在商队营地安置了道具商店。明早天一亮,商队出发前往都城,道具商店会随之消失。玩家们可以按需要购买,并注意把握购买时间。   “祝大家游戏愉快!”   ·   段易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哟我天,这不是小兰吗!小兰,我的小兰啊呜呜呜终于见到你了哇!”   这、是彭程的声音?   段易转过身,便看见了颇为戏剧性的一幕。   ——邬君兰正好站在营地门口的位置,在往那三名新到的玩家身上瞧。所以彭程率先瞧见了她,霎时如见故人般流下两行热泪,朝着邬君兰就扑了过去。   邬君兰及时侧身闪避,于是“啪叽”一声,彭程仰面扑倒在了黄沙中。   心里为彭程点了根蜡,段易朝他走过去,招呼都还没来得及打,就见彭程从地里爬了起来,冲着自己喊了一声:“哎哟我天!段哥啊!这是我段哥啊!!我终于见到你了呜呜呜!”   段易睁大眼睛,紧接着就被沾了一身黄沙的彭程来了个熊抱。   那一瞬间他简直感觉自己吃了一嘴的沙子。   “没忍心让你再摔个狗啃泥……兄弟你也没必要这么热情。”拍拍来人的肩,段易抹了一把自己沾满沙子的脸,看见彭程胸前挂的牌子上写着“8”号。   彭程继续“呜呜”道:“多么热情都不过分啊,我太苦了啊!看到你和小兰我这颗心才安下来!”   他嘴里的“小兰”这会儿走了过来,有些不忍直视地摇了摇头:“你这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扯着人段易撒娇……这画风真是诡异。”   彭程赶紧反驳:“我外表魁梧,但我内心细腻啊!小兰你是不是一直对我有误解?!”   段易但笑不语,再朝另外两个玩家看了去。   其中有一个居然也是熟人——在《迷宫》里见过的白斯年。印象里他还算玩得不错。上次他是5号,这回他依旧是5号。   顺着段易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彭程勾着段易的脖子小声道:“我没敢拿5号,率先抢走了一个‘8’。嘿,没想到他那小子拿了。我们可以给他点蜡了。”   其实段易觉得所谓“5号运气不好”,并不是真的玄学事件。   这游戏的机制就是这样——缺一个玩家、系统就会补进来一个;缺俩就会补俩。   明天在第一个副本里就将刀口对准了5号,后面进的人,又是他选择安排过的,所以后进来的人渣拿到5号、继而被明天下手的概率就非常大了。   至于顾良和杨夜,则纯属演戏需要,有意诈死。   综合这些原因,大家才有了“5号玩家容易死”的错觉。   于是段易给彭程说了句:“人家上次拿5号赢了。所以你要相信科学,不要迷信。”   “卧槽,我们来到这种古怪的世界,你跟我说不要迷信?”彭程震惊。   “对,我相信这是一个充满科学的世界。”段易不动声色忽悠。   彭程愣住了:“真的吗?这该不会是外星人设计的游戏吧!它要对我们地球人做什么?段哥,我怕、我真的怕……你说是玄学势力可怕?还是外星人可怕?”   段易想了想,正经回答:“万事归结到最后,都是玄学。没准咱们神话传说里的神,就是外星人呢。你不是学历史的吗?你想想啊……”   彭程惊恐地抱住段易的手臂:“哎哎,这有篝火,我们拿点酒,好好聊聊?”   段易颇为费劲地把自己的手拔了出来,往营地深处走去。“这营地有道具商店,还有这么多帐篷,其实勉强算是供我们休息一天的度假区了,虽然一会儿10点依然会抽身份——但不妨碍我现在先去洗个澡。在墓里面待了那么多天,我必须要洗澡了。回头再找你叙旧啊!”   段易料对了。这系统还不算太过变态。虽然时间设定在四千年前、地点设在荒漠内,但营帐是按编号分的,营内的陈设跟酒店标准间差不多,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浴室。   平时段易是个洗澡挺快的人。但这回爬了恶臭的白骨洞,在灰扑扑的墓室待了那么多天,还打了好几架,他身上的味道实在有些一言难尽,这次洗澡他就洗得格外久了。   洗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澡,把身上快搓掉一层皮,段易才觉得勉强把身上搓干净。   洗完衣服,从箱子里翻出干净衣服换好后,他得前去把自己那身脏衣服丢掉。而在拎起脏衣服的那一瞬间,段易一个没忍住就是一声“呕。”   然后他心里的唯一念头是——这么臭,小天还能抱我亲我,这孩子对我果然是真爱。以后我一定要多疼疼这孩子。   洗完澡,时间是晚上9点。   段易先去了道具商店购买道具。   他买的主要还是抵挡攻击伞,买完后将它们一股脑放进了背包里背在背上。   他喜欢正面刚副本里的妖魔鬼怪,在这一点上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对自己来说,黑伞最经济实惠又有用的。   洗完澡、买完道具,段易去吃了晚饭。   营地里的篝火旁边有NPC在烤羊腿。他是商队里的厨师。除了羊腿外,他居然还给大家都做了酸奶。   段易走过来要了一碗酸奶尝了,这味道他有些无法接受,也就作罢。不过好在羊腿还凑合。算是他近日来吃过最好的一顿了。   其他玩家的行动线跟段易是差不多的,这会儿基本都围在篝火旁啃羊腿。   在墓室里的那几天,大家都没有好好吃过饭。此刻一个二个跟饿狼扑食般,大部分姑娘们也都放下了矜持,一个比一个啃得彪悍。   唯独还小口啃羊肉的,是10号姑娘。她啃一口羊肉,就含情脉脉看一眼洪贤。此情此景让段易不由怀疑洪贤是不是对她下了蛊。   趁着吃晚餐的功夫,段易也总算了解到了所有队友的姓名。   2号高个子姑娘,是上一轮的守卫,她叫窦霜。   3号矮个子女巫叫童念。   10号那迷恋洪贤的妹子叫唐晓。   最后是新来的三名玩家中,段易不认识的那个人叫云浩,他是个商务范的男人,拿的是9号。   ·   晚上10点,段易回到7号营帐内。   又到了抽取身份的时候。   这回他的身份是【平民】。   看完身份牌后,段易有些严肃。   他总觉得这次的板子不是特别利于好人。   首先,狼人阵营噩梦之影的能力确实非常强。   噩梦之影每晚可以恐吓一个玩家,被恐吓的玩家当晚无法使用技能。   一个会抿神的噩梦之影非常强大,以至于预言家这种神职很可能沦为摆设。   噩梦之影的限制只有两个,第一,他第一晚和狼队友互不知晓身份,如果他恐吓到狼队友,那么所有狼人这晚不能刀人;第二,他不能连续两晚恐吓同一个玩家。   其次,好人阵营的摄梦人太考验技术。   摄梦人的技能是,每晚可以选中一个玩家,让其处于“梦游”状态,免疫夜间所有伤害;但如果摄梦人被杀,被他选中的梦游者会跟他一同死去。   摄梦人确实有保护预言家的功能,但如果他不幸被刀,那就是双神连死,对好人非常不利。所以拿到摄梦人的有一种打法是,与其防守保护好人、不如进攻杀狼人。   连续两晚成为梦游者的玩家会死;摄梦人自己死、梦游者也会死;因此,在网杀面杀的时候,摄梦人可以利用这两个特性来杀狼人,他得梦游狼人,而不是好人。   但在这游戏里,摄梦人愿意陪狼人一起进囚牢吗?这是不一定的。   总而言之,这张牌玩法丰富多变,但如果玩的人太菜,好人很可能快速崩盘。   整体局势对好人是不利的,更何况段易自己拿的是一张平民牌。   综合分析下来,他决定还是尽早探索副本为妙。   关于副本的通关条件,现在系统不会在一开始告诉玩家。那么尽早找到这个通关条件,将这信息独自把握在手里,不失为一个掌握主动权的好机会。   ·   次日八点一早,十二个玩家做商队的打扮,骑着骆驼往都城走去。   带路的正是那名做饭的NPC,他叫阿嘎。   骑着骆驼到他身边,段易朝他打探消息。“最近都城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比如楼兰公主,她怎么样了?”   “公主?听说她要出嫁了吧?具体我也不知道啊。我都离开这里半年了。不过啊……”阿嘎想了一会儿,再道,“奇怪的事倒是有一件,你们听吗?”   “听!我们听!”陆续又有玩家跟过来,抓紧时间探听消息。   阿嘎便道:“我道听途说,也不知道真假。说是咱们王有一幅神奇的画,能看见未来呢?”   段易佯作不知,问:“怎么看见的?”   “最开始是一个老板捡到的,说是从沙里挖出来的。那个人我认识,回头介绍给你们。”阿嘎道,“他说碰到那幅画,好像周围出现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半透明的,能与他周围的物品重叠,特别神奇。他说他也不是每次都能看见这样的奇观,只是偶尔能。   “反正他能看见画里有人,有的时候那些人在动。但当他想仔细看的时候,又看不见了。另外啊,那个画卷世界在他面前展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他说那房间的墙上有画,上面有个面纱姑娘路过集市,还有个将军在看她。   “后来你们猜怎么着?他本来都忘记了这件事,但他有次在店门口,真的看到了那幅画面——集市上,一个将军对一个面纱姑娘一见钟情,跟那幅画里的一模一样!”   阿嘎说的这幅画,不就是楼兰公主和将军的初遇图吗?   所以,捡到这幅画的老板,曾经看到过画中世界?   只不过他看到画的方式,并不是真正入画,他只是通过触碰的方式,感觉到画卷在他面前展开出了一个新世界。这个新世界是半透明的,与他所在的真实相重叠,像海市蜃楼,也像是似真似假的幻境,是可望不可即的。   段易赶紧问:“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啊……”阿嘎挠了挠头,“他到处给人说,那幅画能预知未来什么的,这事儿就传到了宫里去。咱们的国师会巫术,我听说王让人收走了那幅画,交给了国师钻研。啊,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   阿嘎离开都城很久了,这回担任向导和厨师带商队回来,他今年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就是个跑腿的小人物,再也不知道更多的讯息。   打探不出什么东西来后,段易就独自骑起了骆驼。   路上趁阿嘎不注意,他拿出了那幅灰扑扑的画卷,将手指覆了上去——什么都没发生。   昨天刚捡到这幅画的时候,段易的设定是灵魂,他以为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没法看到画中世界。当时他以为附身之后,有了血肉,那他再碰到画卷,或许会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但现在看来,画中世界并不能轻易被人看见。正如阿嘎所说,当时那老板也是偶尔才能让画中世界在他眼前“展开”。   这幅画到底怎么回事,触发画中世界的条件是什么,也许要深入都城后才知道了。   去往都城的路不算远,骑了大概两个小时的骆驼,一行人到达都城门口。   城墙非常简陋,基本就是一排土墙。   走进去之后,段易发现城内的气氛非常不对劲——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悲伤。除此之外,他们穿的都是白衣服,有人头上甚至披着白斗篷。   段易叫来阿嘎,让他帮忙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   阿嘎依言而去,等回来的时候,他也哭了。   一边哭,他一边道:“公主居然……居然死了,还死在大婚之夜。不仅如此,她的尸体还不见了。这太过可怕!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触怒了某位神明……会不会天要亡我楼兰!”   段易翻身从骆驼上走下来,问他:“为什么说触怒了神明?”   阿嘎全身发着抖跪下了,对着苍天磕了好几个头猜到:“他们说……天神送来了一个世界。他把世界藏到了一幅画里。那个世界在将军面前打开了,把公主的尸体偷走了!这是我们触怒了天神,他要惩罚我们……他带走了对我们这么重要的公主。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要危言耸听!”   一声大喝突然传来。说完这句话,来人一脚将阿嘎踹倒在地,他举起手中的长矛对准段易等人,话却是对周围的围观百姓说的,“再有胡乱传谣者,斩!楼兰人没有触犯天神!这显然是有歹人作祟,他杀我楼兰公主,抢我楼兰公主尸体,人人得而诛之!   “至于什么新世界之谈,纯属子虚乌有!所谓的怪异画卷,那都是妖邪之人弄的障眼法,那是幻术!”   说到这里,面对段易,那人狠狠道:“你们这些异国商人的嫌疑非常大。现在跟我回军营!我们将军要亲自审问你们!”   段易等十二个玩家没反抗,跟着这名副将往城外军营去了。   沙漠被太阳烧得滚烫,脚踩上去的滋味实在不妙,段易也只得暂时忍下来。   他回头一看,邬君兰红了眼,2号3号流了眼泪,彭程更是直接大哭出了声。   皱了皱眉,段易正过头,是在想这两个副本的串联。   一开始他还在猜测,有没有可能他们穿越四千年,就是为了救楼兰公主一命。   但现在他发现公主不仅死了、连她的尸体都被盗了。   ——这么看来,这个剧情确实是能和之前的副本剧情联系上。   因为公主的尸体确实被抢了,还是被他亲手抢的。   没了佛像的镇压,灵魂们离开画卷,但公主的尸体等物什却都留在了那幅画上。   所以,画卷里曾经发生的一切,确实是和真实世界的历史相关连的。   既然存在一个“老板”捡到画。那么可以假设,在他捡到画的时候,画卷已经穿越了。而那个时间点上,已经有十二个灵魂被封印在画里。   其后,他看到面纱姑娘和将军一见钟情的画面,发现画有神奇的作用,将这事儿说了出去。这画就被呈给了楼兰王。   那么可以合理推测出一条将所有事件串联在一起的时间线。   1、十二个考古队员死去,有人将他们的灵魂封印在画里。   2、画卷穿越到四千年前,被老板捡到。   3、将军公主初遇,老板察觉画不同寻常,画随之被献给楼兰王。   4、将军求亲,他求亲这一天,有侍女通过画进到神奇世界、再念咒语离开回到现实。   5、将军与公主成亲,公主死亡。   6、公主被安葬期间,尸体被画中世界的人抢走。   7、最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画卷又流落到荒漠。画里的灵魂们摆脱封印,来到现实,途径一支十二人的商队,九个灵魂附身到九个商人身上,随他们来到了都城。   这跨越了四千年的画卷到底有什么秘密,死去的新娘能如何指引玩家,她为何无脸……这些事,还得往后看了才知道了。   而现在段易非常好奇的一件事是——这个将军到底在故事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啊,看有评论说昨天的章节有点晕。   那我做个解释。   昨天章节就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从柏丘视角解读考古队具体发生了什么,画是怎么来的。   第二个部分,放了几个四千年前的闪回画面,与玩家的作为一一对应。   举例,段易有次想把新娘从画里拉出来,结果引来黄沙攻击。   上章写了,是因为新娘害怕,把画扔在了沙漠里被埋,所以才有沙子掉进去。   这些片段只是闪回,暗示一个对应关系,没有完全还原。剩下还有半截故事没还原的,要看这个副本。所以如果是这里没理解,请等这个副本解密哈。   如果是关于柏丘的部分没理解,那我再总结一下啊,很久之前,小画捡到过一支类似马良神笔的笔;然后他用笔封了两个洞口,把9个队友活活饿死;柏丘知道他有这个笔,猜到了他的用意,所以没中计、没进那个洞,并且随手拉了一个队友,没让他进去,因此洞里死了9个;另外3个人,小画,柏丘,被柏丘救的就在喜堂里。   小画在画卷上还原了很多场景,即将画新娘的时候被柏丘杀的。画吸走了灵魂,柏丘补画了佛堂,镇压灵魂;他还补画了佛堂机关,因为只有他知道四大金刚该各拿什么法宝,他想自己成为那个唯一一个可以在画中世界到处走,并且能娶公主的人。   墓室那四幅画,也是柏丘画的,(初遇、求亲、嫁娶、入葬这四幅图)。 第130章 骷髅墙2   “我的脚肯定烫出泡了!”   “我也是。昨天还说系统仁慈, 让我们洗了个澡。现在想想它仁慈个屁!”   “呜呜呜小兰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在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一行人拖拖拉拉又走了一个小时, 总算到了传说中的军营。   这里乍一看上去跟商队的营地并无不同,只是规模大了许多。   手执长矛的士兵们驻扎在此处,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数量蔚为可观。   如此规模的军队,决定着段易是否敢光明正大的搞事情。   而现在他显然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没法光明正大搞, 那就偷偷摸摸来。   及至军营,那名带众人过来的副将开口了:“现在将你们关入大牢, 这期间你们不会有吃的喝的。谁先开口说出你们隐藏的秘密, 谁就能出来!”   游戏刚开始, 玩家就被关起来?这如何得了?   段易赶紧上前道:“我们送的这些货物,你们这里可是没有的。我们千里迢迢给你送东西来,换东西回去,这是两国多年来的传统了。若是我们遭遇不测,那你们如何对我国交代?按理我们是远到的客人, 哪有你们这样凭空怀疑人的道理?”   沉默片刻,副将说:“我也是听命行事!进牢房吧!”   “听谁的命?你们将军?”段易眉毛一挑, “那叫他来,我们跟他谈。”   副将冷哼:“我们将军凭什么听你的差遣?”   段易扬声道:“凭我们能帮你们找到公主。不就是公主尸体丢了吗?你们想把她找回来, 对不对?”   随后段易听到另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你们打算怎么找到公主?”   循声望去, 段易看见一个熟悉的NPC从副将身后走来,正是他在画中世界见过、且与之交过手的将军。   段易认得他, 但他并不认得段易。   按照副本剧情的设定,段易的灵魂已经附身在某个商人身上了,所以将军显然不知道段易就是画中的那位神勇无双的考古队员。   瞧向这将军, 段易开口道:“我知道,公主的尸体入画了对不对?”   他说完这句话,将军的表情变了。“说下去。”   段易暂时什么都没说。   将军握拳道:“你不往下说,我怎么知道,你是在用道听途说的话忽悠我,还是真的能把公主找回来呢?”   “好。我来说说细节——”段易略眯眼开始了讲述。他并没有事无巨细地描绘事情的全部,但对于将军如何入画,入画后跟什么样的人打斗等部分细节,他都很准确地讲了出来。   待段易讲完后,将军的神情果然出现了异样。他瞳孔紧缩,脸色则隐隐有些发白。“你们果然知道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下意识察觉将军这反应很不对劲之后,段易脑子一转,快速反应过来其中关键点。   看向将军,段易笑得有点痞。“将军,这不对劲吧。你这反应和你这质问的语气,表明你之前以为我们真的对公主尸体失踪的事毫不知情。否则你不会问出,我们是在忽悠你、还是真能把公主找回来这种话。   “你能问出这种话,就表示其实你根本不曾怀疑我们跟公主失踪的事有关,更不曾怀疑我们是制造了某种奇怪画卷的妖邪之人,你其实也根本没指望我们把她的尸体找回来,对么?那么……你为什么想把我们关进军营?   “这只能证明,你把我们关押在这里,另有目的。咱们先不聊找公主的事,不如聊聊你的真正目的——”   段易话还没说完,被将军制止了。“来人,带他们去东边大营!吃喝正常供应!”   狠狠瞪了段易一眼,将军转身走人了。   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将军的背影,段易暂时没法从他那里探出更多的讯息,也只有与其他玩家一道,先跟着副将来到东边大营。   一看到这里的情况,段易就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东边大营有五个大营帐构成,两间囚牢、一间地上画有序号的讨论室、以及用于玩家睡觉休息的两间营帐,上面标有“男”和“女。”   走到标有“男”字的营帐前望了一眼,段易发现里面是通铺。这就意味着,狼人在夜里见面讨论战略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昨晚在商队营地,他们很可能有过第一次交流。但后面他们还想夜夜交流讨论,就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片刻后,男女玩家分别进入不同营帐。   副将威严的声音传来:“稍后会有人来为你们送吃的喝的,你们就待在营帐里不要离开!每个营帐都有士兵把守!一旦发现有人离开,士兵会立刻将之诛杀!”   待副将离开后,彭程率先走到营帐门口前往外望了一眼。“靠,起码有十几个兵守在这里!我们得探索副本,就得离开这里啊。那这处处是死亡风险啊!这尼玛真难。段哥——”   见段易没反应,彭程跑到他身边坐下。“段哥,你说说,怎么办啊!”   段易打了个呵欠。“先等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   彭程:“哎……我真是愁坏了!”   段易瞧他一眼:“我在你还愁?我哪次坑过你?”   “啊?诶嘿嘿嘿……不愁了!段哥我就跟着你走。”   “得了吧。不同阵营的时候,你哪次跟我走了?”   “这……可你每次都能把我话套走啊。”   “是吗?”段易看他,“那你这回是个什么身份?”   彭程左右望了望,小声道:“这么多人呢!啥时候我俩单独在,我偷偷告诉你。反正……”   再往周围望了一眼,彭程直接凑到段易耳边:“反正这次我肯定给你走。”   段易忽然心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卧槽,他不会是预言家,查我查出一个金水吧?   ·   另一边。女玩家的营帐内。   唐晓和舒蓉蓉彼此离了八丈远,互相不搭理。   邬君兰和东方羽坐在一起讨论。   2号窦霜则和3号童念靠在一起互相帮对方的伤脚上药。   过了一会儿,营帐内走来几个小兵。   朝他们瞧一眼,舒蓉蓉忽然开口道:“这个副本有点难搞。我们得想办法搞定看守我们的人,才好展开探索。你说……我们勾引这些士兵,可不可以啊?”   唐晓闻言冷笑一声:“你每天喷那么多甜腻的香水,居然还盖不掉身上的骚气。”   “你给我放尊重点哦。我这是在为大家的通关考虑。豁得出去而已。”舒蓉蓉说到这里,面前正好走来一个高个子小兵。   并没有接过他手里递来的粥碗,舒蓉蓉顺手撩了一下他的手腕,再轻轻攥住了。“小哥哥,我身上香不香?”   小兵戴着头巾,围住了大半张脸,只用一双眼睛淡淡瞄她一眼,然后把粥放下走人了。   见状,唐晓嘲道:“哟,不管用了吧!洪贤有时候就是对你心软。你别太自以为是。”   闻言舒蓉蓉朝她翻了个大白眼,坐下了。   坐在营帐大门口附近的邬君兰轻轻吸口气,默不作声地把一切收进眼底。   在看到那高个子小兵递来一碗粥的时候,望见他的眼睛,她张了张嘴:“你——”   小兵不动声色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转身离去。   ·   时间走至下午。换算到现代时间约莫是下午2点左右。   男生营帐内,玩家们吃过饭,再陆续都换了鞋,用背包里自带的药给烫坏磨破的脚板心涂药,之后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就先躺在床铺上小憩。   段易也给自己的脚上了药,略作休息后,他再往营帐口走去,想看能不能找到外出探索的机会。   这过程中洪贤叫住了他:“诶,你这回怼我怼成那样,你什么身份?”   “我什么身份不重要。探索副本最重要。”段易道。   “不敢说?你不会是狼吧?”洪贤问他。   段易懒得理他,径直要往前走,洪贤再道:“那我今晚就睡你了啊。你敢刀我,就和我一起死。”   听到这句话,段易立刻皱了眉。   平心而论,其实洪贤智商不低。他能说出这句话,就表示他不是真的摄梦人。他穿神职的衣服,无非是在玩花板子。要么他是好人,想迷惑狼人、并抿自己的身份;再要么,他就是狼,想玩脏套路反逻辑。   但无论如何,他这话都非常恶心人。   “煞笔——”段易骂了一句,回头给他比了两个中指,“游戏里我管不了你。但你再说一句废话,等回到现实世界,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这么说,我还真希望你别死在游戏里。”   怼完洪贤,段易瞥向营帐内的其余人,彭程有些紧张地望着自己;白斯年微笑着朝自己招招手,但笑不语;胡晋在闭眼睡觉;9号新人云浩居然以一个打座的姿态坐在铺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冥想。   那个噩梦之影,一定是需要随时观察玩家的言行举止和微表情、继而抿他们身份的人。   眼下这人到底是谁,一时半会儿段易还看不出来。   大致将各玩家的表情收进眼底,他只是回头继续往外走。   段易自然并没有直接违规走出营帐,而只是先将帐帘撩起来看了一眼。   估计是因为见玩家都很安分的缘故,加上午后实在容易犯困,这会儿营帐外的士兵们都纷纷坐在地上抱着长矛闭眼小憩。   离营帐大门最近的一个小兵个子很高,段易目测没见过他,因为刚才进来送饭的人中并没有他这号人。   此刻这小兵侧坐在营帐门口,背对着段易,呼吸声非常均匀,应该也睡着了。   段易扫他几眼,目光放到了他的裤子口袋里。   ——那里面鼓鼓囊囊的,会不会是有什么线索?   或者就算没有线索,偷一下他身上的信物,后期也许可以伪装成他在营地展开探索。   往周围望了望,见无人注意到这里,段易上手了。   手探出去先放在人腰上停了片刻,听闻他的呼吸声未变,仍然十分均匀,段易便继续大胆伸手,摸进了人家的裤兜里。很快他就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石器状的物什,很可能是表明他身份的牌子一类的东西。   食指和中指将这样东西一夹,段易快速收回手。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小兵猝不及防出手扣住段易的手腕。   段易目光骤然一凛,左手立刻拔出背上背包的黑伞。与此同时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样随便摸别人?”   段易一愣,背过手把伞放回去,然后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在他的面前,那高个子小兵缓缓转过身,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挺拔的鼻梁,还有一双如云如雾的眼。   段易立刻笑了:“小……咳,是你。诶等等——”   回握明天的手,段易用气声道:“说什么呢?我摸谁了?”   “我的腰,腿。但你刚才不知道这人是我。”明天的声音非常认真。   “小醋坛子了还是。”段易身体凑过去几分,“诶你——”   段易话还没说完,明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之后他抬眼往外望了望,悄然往段易手里塞了包东西。   “这什么?”段易没看手里的东西,只是盯着明天笑,近一步压低声音,“帮我作弊啊?”   明天没答话,狠狠捏了一下段易掌心,再松开手站起身快步离开。   手都还没捂热,人又走了?   段易颇有些怅然若失地盯了一会儿明天的背影,再迅速收敛表情,回到了营帐中。   打开那个布包看,里面是一件士兵服,还有一张军营地图,地图上的某个位置被圈了一个圈,旁边写着一句话:“晚6点见。”   彭程眼尖,首先窜到了段易身边。“卧槽,段哥,怎么办到的?!如此神速简单?”   “本来是想一会儿找个小兵进来,打晕他、威胁他办事不利,让他帮我们的。不过显然这个小兵很好说话,我还没动手,就给了。”段易言简意赅解释完,已经迅速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我晚上先去探探道,9点竞选警长前会回来。”   洪贤说了句:“那你掌握了独家线索,就没人敢投你了是吗。万一你是狼怎么办?”   段易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躺床铺上休息了。   大概5点45分的时候,段易听到了哨声,紧接着营帐外传来密集的、远离营帐方向而去的脚步声。   小兵们要集合?或者他们要交班?   这就是明天约我差不多这个时候出门的原因?   看一眼时间,将平板收进包里,段易穿着小兵服,趁营帐外无人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一路按明天画的地图来到了约定地点。   段易到的时候差不多正好6点,他正在左右观望寻找明天的下落,面前营帐伸出一只手,已把他拉进帐内。   入帐后,段易快速打量了一下这里的陈设,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像是狐狸的毛皮做成的,此外,这里摆放着不少彩陶,壁上甚至挂着一支骨笛。   重重器具,昭示着这营帐主人的地位非常不一般。   段易走到一根看上去非常华贵的长矛前停下脚步。“这是那将军的营帐吧?”   “对。”明天点头。   “我路上没遇见一个士兵。他们有任务?”段易问。   “是。”明天道,“楼兰王那里出了点事,把人全部召走了。一时半会儿,他们回不来。”   段易笑了:“那也是说,其实玩家不用着急。等到这个时间点,士兵们离开了,他们自然就可以探索了。”   “是。”明天说,“所以我给你的东西,不算是作弊。”   “那你玩这一出——”走到明天跟前,拉起他身前的衣服,段易凑近他几分,拉长了声音问,“干什么?”   “让你显得特殊化。”明天伸手揽过段易的腰,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再紧紧拥住他,在他耳边道,“让他们知道,这里的小兵跟你关系好。那样就没人敢轻易投你出局。”   “啧,好像还是作弊。”段易思索片刻后道。   “那就作弊。”明天淡淡笑道。   段易笑着看他一眼。“行,我最喜欢作弊了。考试的时候巴不得有人给我递答案。”   “那合作愉快。”明天深深看向他的眼睛。   “合作愉快。”段易拉起他的手,率先往营帐内的桌案处走去。   这玩意儿说是桌案,其实就是一个磨得偏平整的石头,上面放着一些贝壳、龟甲一类的东西,上面记录着奇奇怪怪的符号,是段易看不懂的。   此外,桌案上还有一个小型动物骨架做出来的架子,上面挂着很多打了结的绳子。   段易盯着他望了一会儿,道:“结绳记事……是不是这玩意儿有着类似的作用?”   “应该是这样不错。”明天看那骨架片刻,再拉着段易的手往将军睡觉的床铺边走去。   两人同时探手,在动物皮草一般的床铺里翻找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有价值的东西。   ——那是一片大型树叶。   这片叶子看上去年份很久了,也不知道这四千年前的将军用什么保存的,它外表好似涂了一层蜡,得以让水分被锁在叶子里,不至于整片叶子枯了碎了。   树叶正面有一个女子的肖像画,背面则写有文字:“吾妻阿云,此生不忘。”   “这画和叶子看上去……时间已经很长了。可楼兰公主是才嫁给他,并且刚死没多久的。难道这将军曾有过一个妻子,叫阿云?”   段易脑补着什么,看向明天,“楼兰公主没有脸,但她会幻术。杨哥看见他的时候,以为看到了我哥。我看见她的时候,以为看到了你。我早就在想了,为什么这公主明明带着面纱,将军却能在集市上对他一见钟情。现在看来……将军其实当时看到的不是她,而是阿云。”   “你的意思是,将军所爱之人其实是阿云,并不是楼兰公主?”明天问。   段易道:“有可能啊。将军心里有个白月光的。可怜公主做了替身。”   作者有话要说:香水事件,破案。   ps,补一个作话:由于文章最好不要涉及宗教的问题和阴暗面,文中原本的佛教相关,全部修改为象雄教;高僧、喇嘛一类的,全部改为教徒。修改后个别地方或许有违和感,见谅。   -   ! 第131章 骷髅墙3   将军曾有过一个叫阿云的妻子。   看见楼兰公主的瞬间, 他如见故人,这才赶紧去求了亲、娶了她。   这就是段易目前的脑洞。但公主后来为何会死,这一点他还无从得知。   听罢段易的话, 明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光说……替身?”   “嗯,替身。怎么了?”段易问他。   “你是不是也把公主当成过我的替身?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明天问。   段易瞧向明天,发现他问这话的表情竟十分严肃。   明天也确实十分严肃。他个子高,眉峰凌厉,表情素来冷淡。   旁人看了他这副模样, 对他基本都是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   其实段易从前看他的感觉,虽不至于惹不起, 但也觉得不好亲近。   但现在段易瞧着他, 只觉得他这表情好玩。   伸手捏了一把明天的高鼻梁, 段易道:“替什么身?别胡说八道。你从前就是想太多,但对我说得太少。现在虽然你肯开口什么都对我说,但你……嗯,你还是想得太多了。   “在上个副本的时候,那我是中了公主的幻术, 真以为是你出现了。什么替身不替身的,不存在这么一说。”   “可是小易哥——”   “你是担心我变心?”   “那倒不是。”   “哎小天, 是不是我以前的名声太差劲了——”段易望向明天,语气带了点安抚道, “所以你没有安全感, 对我没信心?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怎么来的,我都解释过了, 你别不信我啊。”   听到这话,明天一把扣住段易的手腕,将他的背脊抵在了柔软的营帐上, 语气急迫了几分。“不是这样。我当然相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 。”   “不信你自己?为什么?”段易微微蹙眉,旋即眼皮一抬,就撞进明天近在咫尺蕴含着深情的眼里。他向来如雾如水的双眼,此刻却如染了暗火,仅需一点火苗,便可呈燎原之势。   “我担心自己不够好。”明天如实说道,再用拇指轻轻拨了一下段易的唇,声音哑了下去,“此外,我还担心自己失控。   “每当看见你身边有跟你亲近的人,我都会非常嫉妒。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如果我老是这样,你会不会生我气?如果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原来如此,他是在怀疑他自己……   段易呼出一口气,心脏酸酸涩涩的,是在替明天心疼。   段易知道,明天是把他的内心彻底剖开给自己看了。   他在很认真地坦白一件事,他觉得他心理有问题。   其实这一点不用明天自己坦白,段易也能隐隐感觉到——他对自己占有欲过强,对每个靠近自己的人都心怀敌意。   现在他这话更是直接表明,他不仅意识到了这件事,他甚至开始担心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可一个人的心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问题。   明天这样的情况,首先跟他的原生家庭脱不开关系。他在缺爱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内心极度渴望被爱,当他找到寄托这种感情的对象时,这种感情就会转化为偏执。   其次,他这心理状况实在跟这破游戏密不可分。在这游戏里,他一个人走过漫漫长路,见证了无数生死与背叛,更亲自承担了刽子手的职责,把那些作恶的凶手全部送上路……   他承受了太多。换了常人早就该崩溃了。   可他不仅没有崩溃,他竟还能理智谨慎地意识到他心理可能有问题。   手掌贴上明天的后颈,段易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而温柔地说道:“小天,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如果你真的失控,我有那个自信可以管住你。你会听我的话,对不对?”   望着段易看了许久,明天认真地点点头。   段易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那不就对了?游戏里,我们会想办法互相照顾、互相陪伴。等以后回到现实,你如果觉得自己有问题,我还可以陪你去看心理医生。所以你不要担心。”   说到这里,段易发现明天沉默下来,再问他:“怎么了?你担心你回不到现实?”   “是。我已经是这边的人了。”明天的表情再度严肃,“到时候你母亲如果知道,你不仅喜欢上一个男人,那男人还是一个鬼的话……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   明天这句话确实提醒了段易。   与明天重逢这件事比他预料中来得要快很多,以至于他有时候会忽略一件事——明天已经死了。   长江大桥上发生了一起有预谋的灾难。   死在那场灾难中人,他们肉身留在人间,生魂则被泰山府君所囚禁,继而参与到了这场游戏中。   如果把这个游戏看做有一周目和二周目,那么在游戏一周目的时候,明天闯关到最后,得到了一个重置游戏的机会。这个时候,所谓在游戏里“死亡”的玩家,其实在现实里,他们的死亡还没有成定局,因为他们的名单还没有真正被传输至地狱的生死簿系统。   趁这个时机,明天开启了游戏的二周目,重新书写了死亡名单。   现在游戏重置完成,一切已成定局。   ——被游戏淘汰的玩家,他们的姓名已打上生死簿,成了彻彻底底的死人,不会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思及于此,将额头抵上明天的额头,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段易对他说:“别想太多。一切一定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再说了,我哥和哥夫身份特殊,大不了我也去申请那样的身份。你要是不能回去,我就来这里找你。我妈那边就更别担心了。她人特别好。她会跟我一样疼你的。”   听段易说话的时候,明天一直和他头抵着头,身体贴着身体,连彼此温热的呼吸全都纠缠在了一起。   和念了这么久爱了这么久的人如此贴近,明天的呼吸本就已经不由自主地越来越重。   而当听到他那最后一句话,明天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微微侧过头,往前一倾,唇就贴上了段易的。   段易喉结滑了一下,双唇刚张开,做了个迎合的动作,不远处忽然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   与明天对视一眼,段易唇移开来,压低声音道:“我得先回去了。”   “嗯。”明天显然非常不舍,用力咬了一下他的下唇,这才转身朝营帐外走去,“我先出去看看情况,你见机行事。”   唇瓣有点酥酥麻麻的,似乎还残留着明天的温度,段易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是个颇为不舍的动作。   眼看着明天走到营帐外,段易再听到他朝着某个方向扬声道:“副将,西边那边似乎有异常,我带你过去看看。”   如此,明天和那人的脚步声一同渐渐远离此地。   轻轻呼出一口气,再等了一会儿,段易估摸着他们已经走远,走到营帐口掀开帘幕看了一眼,见左右无人后,便迅速离开此地,回到了男玩家们住的那间营帐。   ·   段易回去的时候,发现营帐内只有彭程在。   白斯年、胡晋、云浩和洪贤全都不在此处,看样子是去探索了。   段易问彭程:“其他人呢?”   “都走了。你走之后,他们发现看守的小兵都不在,也就出去查探了。”端起平板看了一眼时间,彭程再道,“估计着时间,他们也快回来了。”   段易再问他:“那你怎么没去?”   “我专门在等你啊,万一你比他们先回来,我俩就好商量事情了。”压低声音,彭程凑近他耳边,“我是那什么……”   听见营帐外有脚步声,段易一把捂住彭程的嘴。   其后果然有人进入营帐,是白斯年、胡晋等人。   看见段易已经回来了,胡晋先问:“诶,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段易反问:“你们呢?”   胡晋摊手,面露无奈:“我们又没地图,只得随便去了就近的几个营帐查看,一时半会儿没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诶你先前打开看的那个是羊皮地图吧?你找到了什么?还有啊,为什么你能轻易拿到地图?”   “其实我之前已经简单解释过了。行,我再详细说一下,那会儿我看到小兵在外面打瞌睡,我觉得他裤兜里有东西,原本是想趁他睡觉时从他身上偷取,或者通过某种手段威胁他、逼迫他把东西给我的。但是我下手偷线索的时候,被他发现了,然后他直接把线索给我了。”   段易道,“也许这将军在密谋什么不好的事,没准是造反。但小兵心向楼兰王,希望我们打败将军,所以在暗中帮我们。”   胡晋听闻这话,眨了好几下眼睛。“嘿,现在我们对副本剧情一点头绪都没有。你这倒是一个新思路哈!”   段易点点头,再道:“总之,陷在这军营里太被动。我们从画里走出来,在画里见过将军,知道很多画中世界的讯息,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件事,让他把我们视为座上宾,而不是囚犯。这样我们才能好好探索军营,甚至走出军营,去到都城里找线索。”   “   你这建议,我同意。不过——”胡晋追问他:“你还没说,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洪贤在旁边煽风点火:“我都说了,他多半是狼,不然为什么他藏着掖着不肯说?”   段易只说了一句:“我现在并不想将一切说出来,是因为我只相信自己能带自己走出囚牢。好人想获得线索,那就别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不能进囚牢。”   话到这里,瞥了一眼洪贤和胡晋的反应,段易再有意无意看向白斯年。“咱们也算是旧识了。不过之前还没跟你好好打过招呼。你们几个刚才探索的时候,一直在一起?”   白斯年摇摇头:“不是。关于这副本,我单独查到些东西。不过我也选择暂时隐瞒。我隐瞒的原因当然和你一样。我也只相信我自己,所以我不想进囚牢陷入被动。好人想赢,也别投我。”   “小兵给了我衣服和地图,这事儿大家都看到了,所以我确实掌握着你们不知道的东西。可是你呢?”段易瞧向白斯年的目光带着些压迫,“你要如何说服我们相信,你真的掌握了线索,而不是在玩套路?”   “哈哈,好,那我给你透露一点。”白斯年双手插兜走到段易跟前,仰起头道,“你们在画中世界遇到过什么,你不在的时候,我问了洪贤和胡晋,他俩说得大差不差。所以你们的故事,我了解了。但我们的故事,你们不了解吧?”   段易立刻反应过来,望向彭程:“你们这三个没有被附身的商人,之前还有故事?你们也玩的是关联副本?”   “啊……是。”彭程眨了下眼睛,“我这不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嘛。”   看一眼彭程,白斯年接过话道:“我们的故事,彭程确实多少知道点。但他知道得不够深入。因为那个副本,是我带着他们过的。你想要知道事情的全貌,还得靠我。这是其一。”   面露几分微笑,白斯年看着段易再道:“其二,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年轻人,有点像和尚,不知道是信的是什么教。至于我从他身上问出了什么,我得保密了。怎么样7号,我是不是真的掌握了单独的线索呢?”   疑似和尚的人?   这确实是一个关键人物。   毕竟画中世界有四个佛像,所以最后把十二个灵魂封印在画里的人,多半是个和尚,且很有可能就是考古队合照上,那名手执念珠的人。   此外,段易发现自己实在是有疏忽的地方。   他们失去了三个队友,所以需要补进来三个人、形成十二人的团队。   其实段易一开始确实想过,有没有可能和自己这行的九个人一样,那没被附身的三个商人玩家,之前也经历过另一个关联副本。   但这个念头刚出现在段易脑中,就被他抛掉了。   因为他觉得没那么巧——怎么恰好就有一支队伍玩了另外的关联副本、且恰好就剩了三个人,可以补进来凑成一个十二人的队伍呢?   所以他直接认定,系统选了跟这副本完全无关的三个人补进来。   可现在他才知道,还真的有这么巧。   白斯年长得一张阳光少年般的无害脸,看上去年纪非常小,但说话的气势非常足。结合他在《迷宫》里活着走出去的经历来看,他显然有些本事。   虽则如此,段易比他高半个头,半眯着眼睛望着他的时候,气势上就要更压过他一头。   以这样的姿势斜睨着白斯年,段易道:“嗯。这个讯息,确实非常关键,是条重要线索。不过正如你说彭程对你们上个副本知道得不够清楚一样,胡晋和洪贤这两个进囚牢进得早的人,对我们之前刷的《楼兰新娘》那个副本,也并非足够了解。   “胡晋早早聊爆,第一晚就被票走了。至于洪贤,他上局拿的狼牌,从头到尾都没想着帮好人探索,所以他对上个副本的故事实在是一知半解。你想要知道事情的全貌,也得靠我。但愿我们后面能合作愉快。”   “当然。能彼此信任,共享信息,找到通关办法,这再好也没有了。”白斯年笑了笑,瞥一眼洪贤,朝段易眨了下眼睛,“话说回来,你刚才说,上个副本洪贤拿到狼人,全程不找线索。但刚才他还挺积极的,敢不顾死亡风险,第一个响应我的号召出去查探。也许他这局是个好人?那我们也不要票他?”   段易听到这话笑了,眉梢微挑起来,他道:“也许吧。我其实希望每个人都是好人。但这毕竟不可能发生。你说是吗?”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段哥你也挺幽默的。”白斯年打了个呵欠坐下了,“那狼人杀的事,咱们等对局开始再盘吧。”   段易嘴角勾了勾,没再说什么,直接坐下了。   晚上并没有人再送吃的过来。   好在中午的吃食剩了很多,有在太阳晒出来的肉干、类似于糙米粥的玩意儿、还有一些野果,段易他们暂时用剩菜勉强果了腹,时间即将走至9点。   这次玩狼人杀的讨论点位于男女营帐的中间,玩家分住的两个营帐各有一个通往讨论点的侧门。玩家经侧门去讨论地点,即可避免“从正门外出”这一违规事项。   如是,男女玩家们各自撩开侧门,从左右两侧进入讨论营帐,再按序号依次坐下。   9点整的时候,系统广播响了起来,提示大家警长竞选正式开始。   ·   广播结束后,段易盘腿坐着,将手放在了警长竞选的按钮上。但他并没有立刻按下去,而是在观察其余玩家的动作。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和白斯年对上了。   白斯年照例笑了笑,把手挪开了,然后做了个摊手的姿势,显然是自己不参与竞选的意思。段易瞳孔微缩,手掌骤然往下用力,参与了竞选。   短暂的一分钟时间很快过去,玩家们参与警长竞选的情况一目了然。   颇为戏剧性的一幕是——1至6号玩家全都没有上警,7至12号则全都上警了。   在这个系统的设定下,警长发言的顺序是固定的。   因此段易自然而然成了第一个发言的人。   只听段易张口道:“我是全场唯一真预言家。8号彭程是我的金水。我验他的原因是,他是我的老熟人,一起玩很多本了。但他不够信任我,每次他和我不同阵营,他都只按照底牌玩儿。所以我想先把他的身份看清楚。   “警徽流的话,我警下留一个,警上留一个。11号洪贤一直攻击我是狼,是个值得定义的人。但5号白斯年在不久之前说,11号这次在用心探索,因此他感觉11号好人面大。行,那我把11号放一放。可反过来,对局都没开始,5号有必要这么早盘11号是好人吗?   “如果认11号好人,有没有可能5号想博取11号的好感,提前拉人站自己队呢?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我不至于凭这点行为把5号打死。但无论如何,为11号说话的行为,5号把他自己变成了焦点牌,那么今晚我第一警徽流就验5。”   说到这里,段易看似随意地将手搭在了彭程的肩膀上,但他的真实目的是给彭程递话,让他不要跳出来。于是,状似无意、却十分用力捏了几把彭程的肩膀,段易面向其他人再道:“至于第二警徽流……9号这个人我完全不熟。那就先留9吧。如果9号和我对跳,他是铁狼,到时候我自然会改第二警徽流。   “总结一下,8号彭程是我金水,警徽流5、9顺验。如果9和我对跳,我再改。”   收回手掌,段易双目有神地看着彭程。“到你了。”   段易觉得,玩了这么多局了,彭程应该也长进了、应该听懂自己暗示了。那他应该能明白自己想做什么——那么等会儿他就不要再跳出来。   彭程是个非常尊重底牌的人,如果拿到狼一定按狼人玩,而不会轻易跟着段易走。   今天他几次说出这次肯定跟段易的话,段易基本断定,如无意外,他就是预言家、给自己发的是金水。   段易现在跳出来装预言家,并不是为了帮彭程挡狼人的刀、而是为了挡噩梦之影的技能。   在这种局里,狼人其实是没有必要直接对预言家下手的。   首先是存在狼人跟真预言家对跳的可能,两个预言家都可能活到后面;其次,那就是噩梦之影可以【恐惧】预言家,让他失去夜里验人的功能,这种情况下预言家只能无能怒吼,那么狼人自然也没必要在一开始就刀他。   就算不盘这个逻辑,段易还掌握着关键线索。   狼人不敢保证他们一定能在对局中取得胜利,那么到时候他们也需要找线索、以正常方式通关,所以对他们来说,段易提供的独家线索依然十分重要。   那么他们依然不会轻易刀段易。   有了这几重原因,段易装一个预言家,其实是不怕被刀的。   所以他只是想挡噩梦之影的恐惧而已。   彭程作为真预言家,暂时不要跳出来,那他被恐惧的概率是很小的。这样一来,他夜里就可以暗戳戳地多验一个人,就算验不到狼,至少可以帮好人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这个游戏毕竟不同于现实网杀面纱的一轮发言定输赢。他们有大量私聊机会,可以玩出更多样的套路。   段易万万没想到的是,彭程居然没get到自己如此明显的暗示。   段易只听他憨憨地朝自己一笑,然后说:“哎呀,段哥你别诈我身份了。我是真预言家。别一会儿人家以为,我们玩什么反水立警的把戏互做身份,以为我们双狼呢。咳咳那个——”   面向其余人,彭程道:“我是真预言家。7号是我的真金水。段哥这人特别靠谱。你们千万别怀疑我们双狼。我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是想为我挡刀的!他掌握着独家线索,所以他不怕被刀。但我觉得,他不用替我挡刀!反正摄梦人今晚可以梦我,保护我一轮嘛!至于警徽流……   “警徽流我就听段哥的,5、9顺验!嘿嘿……诶,段哥,你放手吧,对对对,放手退水。谢谢你想帮我挡刀。不过我第一轮先查验你,就是想着,如果你是金水,我就彻底放心地让你掌握局势,带我们好人通关!我说过,我真相信你的。”   段易:“…………”   ——我谢谢你的信任啊。   段易无声骂了个脏字后,轮到9号云浩发言。   云浩道:“我位置靠后,想上警分析局势。7号退水,那么现在只有一个预言家,没什么好分析的。不添乱了,我退水。预言家让我进警徽流,没问题,欢迎来验我。”   10号姑娘唐晓紧跟着道:“我跟9号上警的原因差不多。其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预言家为什么眼里没有我、洪贤、舒蓉蓉呢?听后面发言吧。不过不管怎么样,如果舒蓉蓉跳预言家,我肯定是不信的。但如果洪贤跳,我就一定是跟着洪贤走。”   唐晓发完言,轮到11号洪贤。   每次说话前都喜欢撩一下刘海,这几乎成了洪贤的标配。   于是照例撩了刘海,他对唐晓道:“晓晓,你不能这样。万一我骗你呢?不过这次我还真不是狼。我也不是预言家。末置位上警,我想盘逻辑而已。不过目前只有一个预言家跳,那确实没啥可说的。看蓉蓉表演吧。”   似乎因为他叫舒蓉蓉叫得过于亲密,唐晓立刻皱眉瞪了舒蓉蓉一眼。   舒蓉蓉则满不在乎地瞥向唐晓。“10号你这什么发言啊?我怀疑你这个10号是狼哎。我跳预言家,你就一定不站我?哈哈,我还偏偏不跳。因为我是好人,我不添乱。你非要跟我反着来是不是?那这么,我看得清自己是好人的情况下,你就一定是狼咯?”   末置位的三个人,在警上基本聊得都是他们的爱恨情仇,全是场外逻辑。   除了他们仨,基本没人不听得皱眉的。   此外,除了彭程外,所有上警的人都纷纷退了水。   所以这回无需投票——彭程直接当选了警长。   得了,单边预言家,其他神职又没暴露……噩梦之影不恐彭程恐谁呢?   段易暗叹了一口气。   ——不出意外,预言家一定会被恐,彭程在今晚和明天投票前,都只能无能狂怒了。   他跳预言家简直跳了个寂寞。 第132章 骷髅墙4   夜间的荒漠十分寒冷。但幸好系统设计这游戏的主要是目的是通过智斗激发玩家的精神力, 而不是刻意折磨玩家的肉体。因此这营帐十分厚实,能彻底将狂风都挡在外面。   这就造成了帐外狂风呼啸黄沙飞扬,但营帐内居然十分安宁祥和的奇怪场景。无风无沙的营帐中, 四角各亮着一个火把,竟还把气氛晕染出些许温馨。   警长竞选结束后,系统广播宣布昨晚是平安夜。   与此同时,一枚闪闪发亮的警徽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营帐内,被火把映得微微发红。   彭程非常欢喜地双手捧起警徽, 再郑重地将它别在了自己的胸口。   然后他面向众人,铿锵有力地说:“哈哈, 这是怂狼局啊!我本来还怕你们怀疑我和7号是互做身份的双狼, 但现在看来我不用表水了啊!你们相信我是预言家了吧!那7号就是我真金水啊!这比黄金还真啊!”   真金水本金的段易扶额叹息, 垂头不语。   然后他听到了11号洪贤的声音:“行啊警长,那你决定谁先发言谁后发言呗。话说回来啊……我觉得自己特别倒霉!我没心态了好吧!上把我狼人,遇到胡晋这么个狼队友。这把我好人……遇到你这么预言家。我随便了好吧,无所谓了。”   彭程立刻瞪向他:“不是,你啥意思啊?”   胡晋也紧跟着颇为气愤地看向洪贤:“上把的狼人杀就别聊了好吧, 跟这局有关系吗?再说了,上把我们狼人第一晚没敢见面, 谁知道你干嘛自刀,手速还那么快?我在警上跳预给刀口发金水, 也可以打反逻辑的!我反而是没搞清楚你收益在哪儿!”   洪贤无语地摇摇头:“在这游戏里, 没有狼人敢自刀。我就是拿这一点来赌,保自己活到决赛局而已。不行吗?在这个基础上, 我玩深海倒钩,后期谁盘得动我?”   “行了行了!”8号彭程拿出了警长的气势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你俩都别吵了。抓紧时间决定今天出谁吧。那个……咳咳,我听我金水的!嘿嘿——”   瞧向段易,彭程道:“金水,你来说两句?”   段易叹气归叹气,还不能真崩了心态。   呼吸了好几下,段易拍拍彭程的肩,对其他人道:“刚没上警的人可以先聊两句。我想想发言顺序……这样,5号你先发言吧。”   瞧向白斯年,段易再道:“咱们现在是单边预言家,那么彭程晚上大概率是会被噩梦之影恐惧的。所以今天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把噩梦之影抿出来、推出去。   “5号白斯年算是个高玩,他如果是张好人牌,我认为他是会带节奏、掌握主动权的那种人。可是他连警都没上。我觉得他在隐藏自己。   “噩梦之影这种有强大技能的大狼,最好不要在一开始把自己聊成焦点。那么对于这张牌来说,一种比较稳妥的打法是,他既不会跳预言家,也不会做任何骚操作,他只需要隐藏身份,抿其他人的身份就行了。所以,我想先听5号发言。我觉得你可能是这张大狼牌。”   “行。我来发言。”白斯年笑着看向段易说道,“7号啊,你没发现你刚才说的话有矛盾吗?你说,不敢搞骚操作、不要把自己打成焦点牌,这是拿到噩梦之影的稳妥打法。这句话我认可,一个水平一般的人拿到噩梦之影,确实,他玩得中规中矩比较好。   “但你同时又说,你觉得我是高玩。那这就有矛盾了吧?其实我也觉得我玩得还可以的。那么按我的作风,一旦我拿到噩梦之影,绝不会选择中规中矩的打法。拿到这张牌后,隐藏起来固然安全,但毫不作为,光通过看表情听发言,除了跳出来的预言家外,我可能抿不出任何人的身份。那么我势必要操作一番才行。   “比如我完全可以警上跳神诈身份,再退水说自己刚才穿衣服只是为了诈狼啊。通过诈身份的举动,将大家的表情观察一番,我更容易抿出神的身份,对不对?”   停顿下来片刻,瞥了一下众人的反应,白斯年再道:“当然,我这例子可能不恰当,但我只是简单例举一下我拿到噩梦之影可能会有的策略而已。毕竟我没拿这张牌,对它理解不深,也没提前深入思考过它到底该如何玩。话说回来,如果我刚把例子举得太恰当,真的噩梦之影模仿我怎么办?   “总之,我这段话的重点在于,7号说我是高玩,但又怀疑我是一个平庸不敢冒进的噩梦之影,他这个说法自相矛盾的。所以我一定不认。”   伸了个懒腰,白斯年再继续道:“解释完我不是噩梦之影的原因后,我来说一下我作为好人,为什么不上警的原因。7号探索非常积极,且单独跟这里的小兵取得了联系,我觉得他的好人面非常大。   “刚才竞选警长的时候,我作为好人,其实原本是想上警诈一下狼人身份的。但我跟7号对视了一眼,看出了他想上警。在我认为他身份做好的前提下,在我眼里,他很可能会是预言家。那我就别在他前置位跳出来做低他身份了。因此我最终没有上警。这并不意味着我想划水、不为好人考虑、不掌握主动权。”   话到这里,白斯年看段易一眼,再对其他人道:“表完了水,下面我来盘一下狼坑吧。1到4号,6号的发言我没听到,暂且不说他们。我只能先点评警上的发言。出现单边预言家的情况,除了噩梦之影的因素,我想还有一个原因。狼人们昨晚没有商量清楚战略,想白天再找机会协商,但他们没想到这回是这样分配房间的,以至于白天完全没机会决定由谁悍跳。   “但无论如何,警上多半是有狼的。那我着重怀疑一下10号和12号。这俩姑娘在警上就互踩,可互踩的逻辑全是场外逻辑。我认为她们中至少有一狼。不敢跳预言家,又怕被攻击划水,在盘不出逻辑的情况下,只得尬聊场外信息,这是狼会有的心态。”   白斯年的其余发言,段易先不做评价,但他最后这段话,段易还是基本认可的。   走到现在这一步了,其实完全乱发言、不盘逻辑、只会聊场外的玩家相对较少,除了真正愚蠢到这种地步的人其实很少的原因以外,还因为这种聊法确实不是好人应该会有的心态。   就拿查丛飞举例,他不会玩这游戏、不会盘逻辑的时候,他会选择不说话,而不是胡乱打场外逻辑、瞎站队。   到现在这种局了,在警上只尬聊场外的玩家,很可能是在故意玩的套路——刻意营造一个“我不会玩、我没有逻辑、我就是恋爱脑”的人设,以此干扰好人判断。   从这个角度来看,10和12号的警上发言确实十分可疑。   一个人是这样人设的可能已经很小了。一局游戏同时有两个这样的人,那就基本不可能了。所以她俩之中至少应该有一个是狼。   10号唐晓被洪贤迷得不轻,真正是恋爱脑的可能大一点。   那么或许12号舒蓉蓉的狼面会更大一些。   “嘶……”听完白斯年的发言,彭程挠了下头,看向段易,“我觉得他聊得还可以,要不按6、4、3、2、1的顺序先发言,然后12号和10号重点表一下水?”   段易没多说什么。“行。你决定。”   于是彭程轻咳了几声,让胡晋先发言。   只听6号胡晋说:“说实话,我觉得白斯年表水还可以。而且今天我们几个出去的时候,他确实单独行动过,不排除他真的掌握了重要线索的可能。所以我认为今天不是他的轮次。光从发言看,10、12的问题确实很大。10号可能是真傻白甜,但12号绝对不是啊。我可能重点听12号表水吧。我觉得她狼面更大。”   之后轮到4号东方羽发言:“白斯年我不了解,先不点评。嗯……都在说10和12,那我也轻踩一下12号吧。上一把狼人杀中,12号的发言以及心态,是和这次差不多的,看上去就是在状况外,而不是真心在盘逻辑。上把她是狼,且是联合当时的8、9想害死我的狼。现在既然她的状态和上局差不多,在我看来,她狼面确实大。”   接下来是3号、2号按次序发言。   这两个人没能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基本就是顺着前面三个人的说法来的,且都踩了12号。   这俩闺蜜说完话,轮到1号邬君兰。   邬君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说道:“白斯年第一个点出来10号和12号有问题,这没什么毛病。6号胡晋顺势就她俩谁狼面更大的问题,进行了进一步分析,发言也还行吧。可紧接着2、3、4全部都在踩12号……这一圈听下来,让我不得不思考一件事——12号好像没有队友。那如果按这个角度,我觉得也许10号的狼面反而大一点。   “嗯……我先不做决定吧。我一会儿再重点听下这两个人表水。”   邬君兰现在说的,也是段易所想的。   对于带头踩人的玩家,其实他们的身份是无法定义的。   预言家没有验到狼人,在这种深推局的情况下,有人开口泼脏水轻轻踩一下其他玩家、逼他们发言,这是很常规的玩法。因为这游戏就是要通过发言来抿身份。   在大家发言都差不多、且都没有爆点的前提下,带头踩人的确实可能是杀心重的狼人,但也可能想进一步明确局势的好人。他们身份究竟如何,不能轻易判断。   这种情况下,后面盲目跟风发言的人,反而就有狼面了。   在段易看来,白斯年先踩10、12,可以暂不定义他。胡晋着重踩了12,那他和12不共边。东方羽算是在上局被12下过毒手的,且她对于12号的心态分析还算是有逻辑,不完全属于跟风式发言。那么她踩12的行为,其实也可以暂时不定义。   因此,如果12是好人,胡晋有一定的狼面,而2、3号这两个跟风踩12号的人里,更是大概率会出一个狼人。   邬君兰确实不是一个会带节奏的高玩,但一路观察下来,段易发现她玩得特别稳。她有基本的逻辑和十分敏锐的判断力,并且直觉一直非常准。   就拿第一个副本来说,很多玩家在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判断的时候,都会简单粗暴地依照“有查杀走查杀”的定律。   但是邬君兰在刚开局就站了明天和段易的边,跟着他们先去票了10号张卓。   当下,跟邬君兰对视一眼,段易朝她点点头,就把目光朝向了10号和12号。“现在焦点在你俩身上。那你俩表水吧。你们和洪贤的事,没人在意。再提这茬的,我直接标狼打。反正恋爱脑是吧,那拿到好人牌也没什么用。只要不是神,那就是可以出局的牌。我还是再提醒你们一句,就算要谈恋爱,那也要在活下去的前提下。恋爱也好、私人恩怨也好,这些都可以放下。如果你们真是好人,那就好好表水盘逻辑,别说废话。”   段易言罢,10号唐晓发言了。“我不知道我哪里拿得起一张狼牌。先说我上警的原因,我只是不想投票。因为我老是站错队。我确实也不会盘逻辑。你们骂我恋爱脑什么的,没关系。那我喜欢洪贤,我护着他怎么了?我反正在这游戏里从没害过人,我不觉得我是靠智商走到现在的。我不害人,队友当然也信我。所以我可以走到现在。”   12号舒蓉蓉笑了,托腮望着唐晓道:“行了,有必要装吗?你刚才说的,只有一句勉强算是真话,那就是你怎么都会护着洪贤。但你真的像你说的,一直没存过坏心吗?我看不是吧。你该不会不记得咱们三个怎么抱团通关的吧?所有人都死了,就剩咱们仨了。一路走过来,我确实不敢说我一直走得光明磊落,但这一点我敢认,你敢吗?   “其他人要听我盘逻辑……场上逻辑我确实聊不出来什么。场外逻辑嘛……洪贤这个我不聊。那我聊副本吧。1号小兰姐姐,还有2号、3号——”   朝邬君兰看去,舒蓉蓉道:“4号、10号算是跟我结了仇,但你们三个跟我没有私仇,你们应该能客观地帮我说话吧?今天为了出去找线索,唯一想了办法的只有我。我想勾引那个高个子小兵,这事儿你们看见了呀?”   高个子小兵?   她说的该不是小天吧?   段易瞬间皱了眉。   倒是没注意到段易的目光,舒蓉蓉继续道:“虽然你们也许对我的方法感到不齿,但你们不能否认我的努力。我的狼人杀发言确实一直不怎么好。但我永远尊重底牌。上回我敢为了狼人赢去勾引段易,这回就敢为了好人赢去陪小兵睡。反正我无所谓的啊。你们也看到了,高个子小兵走了之后,我也撩了别人啊?诶诶,记得的吧,就在讨论开始前半个小时,我还在外面查线索呢!   “反观10号,她干嘛了?她全场就在对我冷嘲热讽而已,半点没对好人做贡献!她没你们想得那么傻白甜,她就是想凭场外逻辑出我,才在警上那么发言的!我是中计了,回怼了她几句,这才被你们打成了焦点!哦,对了——”   转过头看向段易,舒蓉蓉再说:“其实我和洪贤的关系,1号小姐姐在上个副本已经都看穿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根本不喜欢洪贤,我跟他也就是互相利用而已。他想撩10号……啊不,不应该说撩,他是玩PUA,对10号实施精神控制,以便让他在游戏里有个完全听自己话的工具。   “因此呢,他需要对她忽远忽近地玩套路,他在打击她自信的同时,还需要给她营造一种,她情敌很多的错觉,让她百般讨好他、不敢违逆他一丁点儿。总之呢,我配合洪贤演戏而已。你们别真以为我是什么恋爱脑!”   最后舒蓉蓉挑衅地看向10号唐晓:“听见了吗?你就是洪贤的工具。床上床下,你都是他的工具。”   舒蓉蓉态度泼辣、这一番表水发言的信息量也十分巨大。   她说完话后,厚脸皮如洪贤都有点落不下脸了。而那唐晓浑身发抖,俨然像是快被气吐血了。其他人也都暂时没说话。以至于全场集体沉默了整整一分钟。   一分钟后打破沉默的是彭程。   他戳了一下段易的肩膀,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气声说道:“你刚才说,她俩谁聊场外,就把谁标狼打。但我看她俩都聊场外了。”   段易:“…………”   又过了一分钟,唐晓起身推了洪贤一把。“她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别闹了宝贝儿。现在快到投票结束的时间了。先投票。你应该知道轻重的,对吧?”洪贤皱着眉,看得出是在极力控制着脾气,但其实已经很不耐烦。   唐晓抓住他的手逼问:“我如果说我不是狼,你信不信?”   “我、我他妈这游戏那什么,我怎么……哦不是,晓晓,我当然信你。”洪贤道。   唐晓手指他的平板:“那你当着我的面,现在就投给12号。你上次就跟着她把我票走了。这次呢?你还要信她不信我,是不是?”   “这游戏,不是我信不信谁的问题,这是个逻辑游戏——”   “我从来就不想理什么逻辑。我只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你不要无理取闹啊。”   “我哪里无理取闹了?”   其余人听到这里:“……”   这俩来回拉锯了好一会儿后,唐晓直接哭着跑回了女生营帐。“好,我是狼,我认了。你投我。不用你关我进囚牢,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邬君兰想了想,站起来跟了过去。“我去看看吧,别出什么事儿了。你们先继续。我稍后再回来。”   邬君兰离开后,场上依然萦绕着尴尬的沉默。   段易就这么头顶着一片尴尬形成的乌云开了口:“我只聊我的听感。单从两个人刚才发言的心态来看,12号的表水和心态行为确实要更好一点。结合警上发言,10号唐晓是先聊场外的那个人,她率先强势用场外信息怼了12号一波。那么12号舒蓉蓉在警上受激而怼回去,这个逻辑合理。综合两轮发言,我认为12   号的身份更好一点。何况10号看样子心态崩了,已经认了狼。   “12号身份做好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复盘一下刚才的发言。6号胡晋是直接踩12号的。2号、3号则是跟风踩的。6号暂不定义的话,2、3里多半开一狼。”   话到这里,瞧向白斯年,段易再道:“此外,刚才他们说你表水可以。但我看未必。你刚才说,你认为拿到噩梦之影这张牌,不搞骚操作的话,很难抿人身份,这话乍一听确实没毛病,可是细想下去,是存在问题的。   “首先,这不是不见面的网杀,更不是一局发言定生死的游戏。白天在探索过程中,你有大量明里暗里抿身份、以及一对一套路玩家的机会。那么你何必在晚上讨论会上搞骚操作、把自己聊成焦点呢?这真的毫无必要。   “其次,就算你反驳说,你认为探索副本时间紧张,你白天没时间搞那些套路,只能通过在对局讨论时搞骚操作,比如通过穿神职衣服再脱的方式来抿神,行,可以。但如果是这样,那你其实根本没必要在第一天搞骚操作啊。   “原因很简单,第一天的对局讨论上,预言家大概率会跳出来。那么第二晚、也就是今晚,会是你恐惧预言家、而不是其他神职的轮次。既然如此,你根本没必要跳出来抿其他神职。不管你想玩什么套路,都可以留到第二天再进行。   “当然,这些只能算你发言的瑕疵。我确实不能咬死你就是噩梦之影。何况你有疑似和尚的线索,我确实出不动你。那今天还是先出10号唐晓。”   略挑一下眉,段易看向其余人。“我来安排一下神职的工作吧。我建议今晚摄梦人梦游5号白斯年。万一他真是噩梦之影,你明晚再梦游他一次,就可以‘杀’了他。当然,如果你有自己的判断,你也可以梦游你心目中的狼人。这个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哎不是——”一旁,彭程想到什么,惊恐地看向段易,“那、那你不让摄梦人今晚保护我啊?”   段易再度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昨晚是平安夜,所以女巫已经没解药了。今晚摄梦人就算保护了你,你不被狼人刀,但也一定会被噩梦之影恐惧。所以,不管你今晚是否被刀,你明天都不会报出任何验人信息。而为了避免你在明晚验人,狼人明晚多半会刀你。到时候摄梦人再梦游你也不迟。”   听了一会儿,彭程似有所诉地点点头。   但很快他更惊恐地看向段易:“那万一狼人为了不让我明晚验人,今晚就刀我怎么办?你、你不让摄梦人今晚保我,这……”   段易很恳切地说:“他们要是今晚刀你,你就安心进去吧。相信我。我能带你出去的。” 第133章 骷髅墙5   夜色渐深。营帐外只剩狂风呼啸的声音。   在有警长竞选的时候, 狼人杀对局投票结束的时间是在晚上11点。此时时间正是10点50分,今天的讨论会还有10分钟结束。   邬君兰从旁边的女生营地走进来坐下,对众人说了句:“唐晓暂时没事了。”   言罢, 坐回自己的位置,她拿出平板敲了几下,是在选择今晚投票的对象。   这期间,洪贤打了个呵欠,瞥向彭程, 不阴不阳说了句嘲讽的话:“凭我对唐晓的了解,她就是狼。嘿, 现在我这游戏心态又回来了。虽然我们预言家这样……但狼队也有低配置。大家彼此彼此哈。”   听到这话, 邬君兰放下平板, 冷冷看向洪贤,皱着眉道:“你不就是看中唐晓这样的性格和智商,觉得她容易被你洗脑,才选择对她下手的吗?怎么,走到这一步, 你觉得你利用完她,无所谓了, 就在她面前原形毕露了?我说你这种人,得了便宜卖乖就算了, 还说这种话把人家贬得一文不值, 你觉不觉得自己很恶心?”   “我警告你放尊重点,什么叫我利用她?”洪贤瞪一眼邬君兰, “啪”得一声用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再抽着烟眼带轻蔑地说,“我告诉你, 我犯不着贬低她。我说的就是实话。唐晓这个人,我现在带不动了而已。   “刚才她的发言你们听到了吧?你们该不会觉得,她靠她自己能赢到现在吧?你们说我海王,说我乱撩妹,说我渣了她,这都没什么。但别往我身上按别的骂名,我不认啊。我告诉你邬君兰,凭唐晓这样的智商,得亏是搭上了我。没有我,她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她该感谢我!”   邬君兰抱胸,眼神更加冷了下来。“如果她能从囚牢里活着出来,你就要通过这番话来对她洗脑,让她继续顺从你对吧?你会让她以为,她还真的对你不起了?”   “本来就是这样!懒得跟你废话,浪费时间。”洪贤站起身,直接回了男生营地。   邬君兰闭上眼。“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但你信不信,你这种人总有翻车的一天?”   “哈,行啊,如果我有那么一天,希望你有命看见。”这是离开这间营地前,洪贤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洪贤回男生营地的时候,一边双手叉腰,一边叼着烟。   他离开的时候,段易一直注视着他,特意观察了一下他双手的动作。   等看见洪贤彻底离开,段易再伸手按向彭程的肩膀。“做好准备,拼下手速试试,赶在11点整使用技能验人!”   刚才邬君兰在怼洪贤,段易则一直在留意这营帐内所有人的动作。   准确的说,他从10点50分就开始这么做了。   他们这游戏里的狼人杀对局十分特殊,“天黑请闭眼”的时间长达23个小时。   有警长竞选的时候,从11点整开始“入夜”;没有警长竞选的话,则是从10点开始“入夜”。   入夜开始,最基本的神职预言家、女巫、猎人以及普通的狼人们,他们使用技能的时间范围是非常广的。在《捉迷藏》副本里,明天拿到狼人的时候,就跟段易玩过一个把戏——他是等到白天套完段易的话,再去刀掉守卫的。   但通常情况下,大家都默认越快使用技能越好,基本都在真正意义上的夜里行动。   举例,如果狼人本可以快速刀掉预言家、让他少报一轮查验的,但如果狼人犹豫、用技能用晚了,很可能发生的情况是——预言家查完人、报完查验,甚至在白天和大家探索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带走。这样相当于狼人自己多给了预言家一个轮次。   因此,尽管“天黑请闭眼”的时间很长,但大家还是会尽快使用技能。   这个过程中,玩家们拼的是脑速和手速。   预言家要尽快决定验谁、快速操作平板;狼人则要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操作平板,并可能需要通过一定的讨论来决定刀法。   而这其中又有个别特殊的牌——拿到这些牌的人,他们的行动会早于普通的狼人和基本神职。   比如段易曾拿到过魔术师,他每次都可以比所有人提前十分钟开始行动。这是该神职的特殊技能决定的。   所以段易这次猜测,拿到噩梦之影的人,也能比其他人早10分钟使用技能。   由此,从10点50分开始,他就开始留意着各个玩家的动作了。   其中他重点关注的当然是5号白斯年。   但事情的发展显然没有段易想象中来得顺利。   ——10点50分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操作平板,因为他们需要把10号投出去。   由此可见,想要单纯通过这段时间内玩家们敲平板的举动推测谁是噩梦之影,无疑是十分困难的。因为这同时也是投票的时间,每个人都可能用到平板。   段易怀疑,噩梦之影已经下手恐惧人了。   但他不能完全肯定,所以还是催促着彭程尽快验人试试看。   至于彭程那边,尽管他并没有像段易想得那么多,但还是知道自己应该尽快验人。   彭程考虑的很简单,狼人和预言家能使用技能的时间都是11点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是好人占优势的。因为这是单边预言家的局,他彭程敢光明正大当着大家的面拿起平板使用技能。但狼人是不敢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可以抢在被狼人刀之前,再进行一轮查验。   因此,在段易开口提醒之前,彭程已经将自己的平板屏幕打开,将菜单调至了预言家技能的使用界面,并将食指放在了离屏幕半寸的位置随时待命。   现在万事俱备,他只需等11点整这个时间到来。   轻呼一口气,段易盯着自己的平板,眼见着时间一点一点走至11点整。   系统广播及时宣布,今天入囚牢的是10号唐晓。   而广播声刚落下,彭程懵逼的声音立刻响起来:“我、我被恐惧了。我没法验人……可谁能……”   一下子站起来,彭程看向其余玩家,睁大眼睛问:“刚才拖拖拉拉投票的有哪些人?噩梦之影就在场上,他刚才拿平板,除了把10号投出去,还做了一个动作——他恐惧了我!”   半晌后,邬君兰轻咳一声,无奈瞧向他,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彭程转过头去,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她:“你差不多就是10点50分回来的。特殊技能的牌,会比我们提前10分钟操作吧?我感觉你可能会是噩梦之影。”   邬君兰瞥向他:“段易之前跳出来,就是想帮你挡噩梦之影的恐惧。你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啊?”   彭程:“啊……”   邬君兰:“这回囚牢还不知道在哪儿,一会儿被刀了多添件衣服哈。”   彭程彻底反应过来了,一屁股坐回地上,神情非常地沮丧。   ·   这过程中段易暂时没有理会彭程,而仍是在观察其他玩家的表情。   片刻后。时间走至11点10分。   按流程,10号唐晓的“遗言”时间结束。   系统广播再度响了起来:“请10号玩家前往营帐正门,将由小兵带你前往囚牢。”   段易一听这话就皱了眉。   ——以往都是玩家自己去囚牢,这回为什么是小兵带着去?这是什么暗示吗?   等广播结束,唐晓被小兵带走,玩家们也各自散去,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   段易注意到邬君兰还坐在原地,她的表情看上去格外严肃。   察觉到什么,段易走到她身边坐下。“你没事儿吧?”   听到这话,像是从某个不好的回忆中醒过来,邬君兰怔了一下,然后看向段易,再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没事儿。抱歉。我……”   想了想,邬君兰还是实话实说道:“洪贤和唐晓的事。我有点带入个人情绪了。这不太应该。嗯……事情是这样的,我之前学医实习的时候,在急诊科帮忙。有天晚上……我室友自杀被送过来了。她就是被洪贤那种渣男PUA的。我没能救下她,之后也挺有心理阴影,没法再做医生,后来才阴差阳错地去了医药集团做销售。”   半晌,段易对她道:“可是你要知道,唐晓不是你室友。”   “我知道。”邬君兰的声音已经恢复镇定,“如果舒蓉蓉说得不错,唐晓很可能也是助纣为虐的那个,不值得同情。我不会盲目帮她的。放心吧。我只是一时有些感触而已。话说回来,关于这次的游戏,你有什么想法没?”   段易正好也想找人聊聊这次的对局和副本,便道:“刚才广播说让小兵带唐晓去囚牢。我觉得这是一个暗示。毕竟狼人杀对局的阵营划分逻辑,一定和副本故事挂钩。   “这次故事刚一开始,将军就要将我们全部关起来。我们通过争取,才暂时被带到了这块营地,而不是囚牢。但系统直接说明了,在狼人杀对局里被淘汰的玩家,还是会被小兵带去囚牢。所以我在想,会不会这两个囚牢其实原本就是一回事?”   邬君兰思索片刻后道:“你怀疑将军就是这次的boss,他对应的是狼人阵营?”   段易点头:“对。就像游园惊梦里,系统在帮周振安囚禁人一样,现在系统也在帮将军玩家。将军很可能是个反派角色。那么现在的情况分为两种,第一种,关键NPC只有将军一个,好人天生站在他的对立面。另一种情况,就和捉迷藏里的茶花和茉莉一样,会存在一个跟将军站在对立面的关键NPC。具体怎么样,还要往后看了。”   说到这里,段易不由想——如果将军真的是反派,那他和无脸新娘之间,又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听完段易的话,想到什么,邬君兰问他:“对了,上一个楼兰新娘的副本里,我们好像还没有找到这一层对立关系。狼人阵营是哪方呢?好人阵营又是哪方?”   段易道:“把我们困住的应该是一个和尚。那么对应的,想让我们一直留在画里的人,应该也是那个和尚。可谁想放我们出来呢?这层关系,我们确实还不清楚。后面理清这一点,也许也会对咱们分析这个副本有帮助。”   关于副本的事,两个人都暂时没有头绪。   于是很快他们又把讨论转回了狼人杀对局中。   “对了……刚才10点50分的时候,你观察到什么了没?你觉得谁是噩梦之影?”邬君兰问段易这话的同时,在她面前的石头桌子上写了个字,是个“民”。   段易知道,她是在向自己表明身份。   看到她写的字后,段易点点头,往周围望了一眼,再小声道:“除你之外,2号窦霜、3号童念、9号云浩、12号舒蓉蓉,都是10点50分以后拿平板投票的。   “至于我最怀疑的白斯年,他大概是在洪贤投完票的三分钟后拿的平板;洪贤最先投票的,10号唐晓哭着跑开的时候他就投票了。在他之后是白斯年、胡晋、东方羽。”   邬君兰不由道:“只有在10点50分以后投票的人,才可能同时使用噩梦之影的技能。所以……2、3、9、12的嫌疑最大?   “第一晚的时候,噩梦之影和狼人是互不知道身份的。所以……尽管在警上的时候,唐晓和舒蓉蓉互踩,但12号舒蓉蓉的嫌疑并不能被排除。因为唐晓那时候也不知道谁是噩梦之影。”   段易点头,再严肃道:“除此之外,咱们还得盘一个情况。系统会安排噩梦之影最先行动。但在这之后,紧接着就应该是摄梦人了。因为这张牌的技能也很特殊。摄梦人只有提前行动,才能让梦游者免疫所有伤害。   “所以,也许摄梦人可以在10点55分开始使用技能。如果噩梦之影和狼人有心,他们也会跟我们一样,仔细观察大家刚才的投票情况。其实从这个层面来说——   “我反而可以排除洪贤是狼。他刚才跟你呛了几句声后,直接走人了,根本没在场上做任何观察。那么他的狼面确实很小。并且如果他在好人阵营,他大概率是民。当然了,这一点我们能分析出来,狼人也能分析出来。”   “嗯,所以……其实段易你分析得很对。在这种特殊的狼人杀里,噩梦之影根本没必要跳出来。他藏起来也很好抿神的。白斯年那番辩解不对。可他……他又确实是在10点50分之前拿的平板。”邬君兰也有些拿不准了,“难道他还可以闭着眼盲操作平板不成?这概率很小吧?他怎么能保证自己一定能点到对的人?”   系统发给玩家们的平板只有巴掌大,想要把它藏在裤兜里操作、或者背着手操作,不是不可能。但这只是理论上。   实际操作起来,玩家想要在目不可视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地盲点开合适的菜单、找到技能使用界面,再精准选中玩家的头像进行操作,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明天我找白斯年聊聊再看。”段易刚说完这话,系统广播响了起来。   ——唯一的预言家彭程被刀,得进囚牢了。   段易飞速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现在场上的情况。   唐晓是好人的概率很小。那么现在走了一预言家、一狼。   形势对好人来说并不乐观。   首先,正如段易刚才分析的那样,洪贤是民的可能性比较大,这点狼人能看出来。   其次,段易的身份也很容易被抿出来。   他代跳预言家的动机已经暴露了,那么在狼人眼里,他是一张不怕噩梦之影恐惧的牌。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不可能是女巫或者摄梦人。   他有小概率可能是猎人,因为猎人的技能毕竟是个被动技能,噩梦之影恐惧他的收益,没有恐惧女巫或者预言家来得大。所以相对来讲猎人不会那么怕被恐惧。尤其这才过了一夜。   虽则如此,在狼人眼里,段易大概率还是一张民牌。   最后就是10点50分这个关键时间点了。   1、2、3、9、12这五个人是在这个时间点之后行动的,他们之中应该会有一个摄梦人。段易基本认定2、3中会开一狼;而他们之中可能还有一个噩梦之影。   那么在狼人眼里,谁是摄梦人,就更一目了然了。   ——这局继续往下走,如果真到打明牌的局面,那对好人来说可真是太不利了。   听到广播,心里做了些许盘算后,段易与邬君兰对视一眼,就立刻回了男生营帐。   营帐内,彭程正耷拉着脑袋往外走,看样子有点垂头丧气。   听见侧门拉开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段易,叹口气道:“段哥,我、我错了。”   “算了,不用内疚,也别太往心里去。也怪我没跟你事先讲清楚。”段易道。   彭程一听这话,忍不住苦笑道:“难道你还怪你自己把我想得太聪明了吗?”   “咱们现在还没进入多复杂的高级副本。那么有问题早发现早好。下次如果还有类似的情形,我就会提前知道怎么让你配合我了。”段易走到他跟前,“先不说这些,我问你,刚才有没有观察其他人的举动?你觉得谁有可能拿平板刀你?”   问彭程这话的同时,段易往营帐内迅速扫了一眼,其他人居然正凑在一起打扑克。   彭程咽了一口唾沫道:“洪贤不是最早回来的吗?我和其他男玩家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摆好扑克了。见我们一进来,他就开始号召大家一起打扑克。其他人也都响应了。不过我没去玩儿。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所以我一直看着他们的。我向你发誓,没有人拿过平板,他们全场手都没有离开过扑克。”   彭程再愚、再不会玩套路,但他不是智商真的有问题,他的眼神也不至于出问题。他一直盯着其他人的操作、能确认他们从进这营帐后就没有碰过平板,那基本可以确认,刀他的行为,不是男生营帐里的狼做的。   这样一来,刀他的狼很可能出在女生营帐那边。   邬君兰刚才在营帐里,她没法做人证。   那么找谁来做这个人证呢?   东方羽挺聪明的,她的证词和分析一定可信。   但这有个前提——她不是狼。   ·   彭程走出营帐后,迎面吹来的是凛冽寒风。   这时候他才知道营帐外面有多难熬——寒风吹在脸上,简直跟刀割没有区别。   周遭一片漆黑,他是凭感觉跟着两名小兵往前走的。   白天刚养好一点的脚伤又发作起来,疼得他一路咬牙切齿。   疼痛、夜风、再加上自责、内疚以及羞愧,他没忍不住就流了两滴眼泪。   不过他刚流下两滴泪就不敢再哭了——那泪痕在他的圆脸上结成了冰,风一吹,他的脸被冻得疼痛至极,简直像是快疼炸了。   彭程如此艰难地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后,一名小兵离开了,另一名则拉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入一个囚牢。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牢房,由木头制成。   木头桩子围成了一个一个的圆形,将玩家们单独困在里面。   也是因为这样,囚牢不是封闭型的。   此刻抬手抓着木头桩子,透过木头间的缝隙,彭程还能看见囚牢外的情形。   这一路都是漆黑的,连月亮的光芒都没有。   彭程只能凭借一丁点星光勉强看见面前小兵的影子。   他大概能辨认出那小兵的动作——他将自己关进来后,将门锁上,再一步步走远。   周围万籁俱静,一点人声一点光都没有,揣测着同入了囚牢的唐晓被关哪儿去了的同时,被独自关在这里的彭程难免有点心发慌。   但好在那小兵在片刻后又回来了。并且这回他手里居然举着一个火把。   就在这个过程中,彭程注意到他的个子非常高,以至于火把将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无比绵长。   彭程下意识觉得这小兵的身形有点眼熟。   而随着他逐步靠近,他的眉眼也逐渐清晰起来。   彭程总算认出了他:“卧槽?卧槽!!大佬是你!!”   闻言,明天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彭程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立刻住了嘴,再非常激动地探出手,试图伸出栏杆握住他的手腕,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哪知他这情绪很快被恐惧取代了——借着这火把的光亮,他发现自己右侧有一面墙的骷髅头。骷髅头一排又一排地被摞成了高墙,看上去简直有点壮观了。它们被火把映得发红,好似眼里带了光,像极了地狱里最让人恐怖的鬼魅。   彭程立刻叫起来:“这、这、这什么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这囚牢没有门!我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   “嘘。”明天在夜色中静静看他一眼,声音低沉地开口,“做个交易吧。” 第134章 骷髅墙6   交、交易?   什么交易?他什么意思?   哎等等?——明天为什么会变成NPC?   短暂的恍惚后, 彭程大声咳嗽了几声给自己壮胆,然后看向明天:“你到底是谁?你该不会是我的幻觉吧?!”   问完这句话,彭程听见夜色中的人回答:“你的幻觉为什么不是看到邬君兰, 而是我?”   “啊这……那个……”彭程挠了几下头,“不是,到底怎么回事?话说回来,我现在记忆真的很乱。我感觉我玩了三轮游戏了啊……第一次的时候,玩着玩着, 我忽然重新开始,第一个本变成了《游园惊梦》。   “然后我好像和你、段哥一直玩到了《迷宫》……忽然间嗖一下, 我又有了新的记忆……所以我现在真的搞不清楚。哎卧槽……   “你说我会不会一直在做梦啊?这所有的一切, 都是我的梦中梦?”   明天没有回答彭程的问题, 只是拔了一把短刀出来。   短刀被火把映红,伴随着破风的声音,刀尖骤然越过囚牢缝隙,一下子抵在了彭程脖颈前。   “不是,你、你啥意思?!”瞥见那闪着凌冽光芒的刀尖, 彭程浑厚的男低音被吓得瞬间尖利起来。   明天淡淡回应:“你试试疼不疼,就知道自己在不在做梦了。”   彭程沉默了足足三分钟, 然后道:“我清醒了!我没做梦!我只是时间线上有点混乱——”   “那你还记得自己在《迷宫》里怎么死的吗?”   听到明天这么问,混乱时间线中的死亡记忆慢慢浮现在彭程脑海中。想到当时的状况, 他的脸有些发白, 背心也立马被冷汗浸透。   看彭程一眼,明天开口道:“看来你都记起来了。我重置了时间。所以你的记忆会混乱。我已经死亡, 不能再继续当玩家。总结完毕。其他的暂时不能对你说太多。听懂了的话,你可以眨一下眼睛。”   其实彭程并没能完全理解,但他很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 再用手指轻轻推了一下面前的刀。“道理我都懂了。这刀能收回去了吗?有话好好说啊大佬。”   闻言,明天到底将刀收了回去,随后听见彭程问了句:“大佬,你既然当了NPC,是不是可以直接带我们通关了啊?嘿嘿嘿,你是来给我递答案的吗?”   明天头也不抬:“如果我有答案,我给小易哥就好,找你干嘛?”   彭程又眨了几下眼睛:“啊这……咳,那你刚才说,你要跟我做什么交易?”   “入囚牢的玩家,不能和其余玩家交流。但你可以与其他NPC交流。这回的囚牢不是封闭性的。所以我要你把听到的每句话、见到的每个NPC的举动都记下来,在后期告诉我。其实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的通关考虑。作为交换——”   明天扬起火把往左边走了几步,于是彭程见到那里有个石台。“这、这是?”   “天葬台。”明天道。   彭程惊了。“啥玩意儿?卧槽?!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楼兰?!”   明天:“这是含玄幻元素的副本,不等同于真实历史。所以不要奇怪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不要以为只有贵族才有资格用天葬台。你也很可能被弄上去分尸。”   闭上眼,彭程仿佛已经看到了人被放在天葬台上被刀砍成一块一块、再被喂给秃鹰的场景,他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卧槽,离这种杀人分尸的台子这么近,我仿佛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大佬救我!”   明天的声音不远不近的传过来。“你做到我的要求,我当然会帮你。”   “呼……太好了……”彭程一下子跌坐在地,感叹道,“我彭程命还不算太差。”   “想活下去,就打起精神来,不要遗漏NPC的任何举动。”明天叮嘱一句,再朝彭程转过身。   火光把明天的眼眶勾勒得格外精致漂亮。夜色之中,他那双漆黑的瞳孔隔着火光静静注视了彭程片刻。“除此之外,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彭程双手抓住木栏杆,神情非常恳切。   明天道:“离小易哥远一点。”   彭程:“?”   明天:“我是指身体距离。”   彭程:“??”   明天:“如非必要,你不要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比如勾肩搭背。我可以解释得更详细一点,‘如非必要’指的是类似于你不拉住他的手腕、会坠崖而死的这种极端情况。”   彭程:“……我、我委实没太理解。”   明天并没有多解释,只是又扬起火把将旁边不远处的天葬台照亮。   “我理解了!我什么都不多问了。我照做!咳——”彭程鼓起勇气看向明天,再道,“但我能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明天点点头。   彭程咽口唾沫问:“为什么我觉得你有两副面孔呢?段易在的时候你不这样啊!你现在看上去很恐怖诶。可是你在他面前像……像单纯无害的白莲花哎!”   明天没答话,彭程再小声嘟囔了一句:“等游戏结束我看到他,我得问问他……”   闻言,明天眉毛略扬了一下。“告状?”   “咳,那个……”   “你觉得他会信你还是信我?”   “不是,告什么状?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只是和他探讨一下。毕竟你这反差——”   不待彭程说完话,明天淡淡看他一眼,并没有多做回应,而是径直走到了那排骷髅墙前。   紧接着在彭程看来,他做了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   他似乎是拿出一个瓶子打开来,将里面的油、或者酒一类的助燃剂倒出来,再挨着往各骷髅头上淋了一遍。   做完这件事,他右手轻轻用力,直接将火把扔了过去。   “轰”得一声,整面骷髅墙都燃了起来。   这场景看得彭程直呼:“卧槽。”   他不由心想——明天这是想把我们探索的线索烧了吗?那好人怎么玩啊?我刚才是不是被他忽悠了啊?万一他一直就是系统那边的人怎么办?他到底是什么鬼?段易是不是也被骗了啊!毕竟他在段易面前装得非常无害!   但彭程的满腔疑问很快被震惊取代了。   他眼睁睁看着火光冲天、照亮一方天际,雪白的骷髅全都被烧成了灰烬,被夜风一吹,就散作了漫天的萤火虫。如果不知道那是骨灰的话,此情此景甚至可以称得上浪漫。   但很快这些萤火重新汇聚在一起,又形成了一面骷髅墙。   最后火光散去,骷髅如初。   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彭程用力揉了两下眼睛,确保刚才的一切并非自己眼花。   而当他揉完眼睛再定神一看——明天已经不见了。   ·   另一边。男生营帐内。   这里有两个淋浴间。段易洗完澡的时候,那几个男的还在打牌。最后大家总算散开来睡觉的时候,已经到半夜两点了。   狼人今晚的动作已结束,段易大致观察了一下每个人的动作,也就躺下了。   段易这一觉睡到了早上6点。   营帐外远远传来了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和士兵们喊口号的声音。   段易被这声音吵醒的同时,不由想——这些士兵昨日大部分都离开了营地,现在他们不仅连夜回来了,还这么早就练起了操?   起身洗了漱,再换了身衣服,段易看一眼时间,正是6点20分。   营帐外随即传来小兵的喧哗声。   紧接着有三两小兵入营,给段易他们送来了早饭。   段易叫住一名小兵,正想做些打探、看他们今天是否有机会能离开这里外出探索。哪知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那名熟悉的副将的声音。   “商人们尽快吃完早餐。王妃要见你们!”   王妃?   昨天往都城赶路的时候,段易看过他们骆驼上背的货物,里面确实有一些漂亮贝壳、珍珠、琥珀一类的东饰品。   那么也许他们这商队货物的买主之一,就是这王妃。   这样看来,将军出于某种目的想关押商队,但王妃想要首饰,恐怕会帮商队恢复自由。王妃、将军,这二人或可构成某种意义上的对立阵营。   那么,讨好王妃,或许是从这里脱身的办法。   心里做了些盘算后,段易叫住面前的士兵问:“你们昨天去哪儿了?”   士兵看一眼段易,没做回答。   段易再道:“不会是你们玩忽职守吧?你们将军让你们看着我们,你们却偷懒跑了。万一我们有人趁你们离开的时候,偷偷在军营乱跑怎么办?这算不算你们渎职啊?”   士兵:“……你、你放屁!我们是被正经召走的!”   段易:“哦对,是楼兰王召了你们吧?他那边出什么事了?别是楼兰有灾?”   “你别胡说八道?!”士兵瞪大眼睛,“王没出事儿!楼兰更没出事儿!虚惊一场而已!”   “哦,也对,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确实没什么事。”段易试探道。   士兵道:“别胡乱打探。赶紧吃完饭,赶紧去见王妃吧!”   “行啊。”段易笑着接过面前的碗道,吃了一口又道,“话说回来,我们送来的这些货物这么珍贵,是献给王妃的,那我们应该是你们的座上宾啊。你们将军怎么说?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了吧?我看今天的早饭伙食都好了很多。”   听到段易这话,这小兵皱起眉张大嘴,似乎是想习惯性地怼回去,就像昨天他们副将嘱咐过的那样——这些人都是阶下囚,他们根本不需要以礼相待。   但不知道想起什么,他生生把骂人的话吞了下去,摆摆头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人了。   看这小兵前后态度的变化,段易基本确认,他们的处境比起昨日确实有所不同了。   昨天那将军出于某种原因想把他们关进囚牢,但他后来改了主意,绝不仅仅是因为段易的三言两语,而是他确实对这些商人的身份有所顾虑,不敢轻易胡来。   他的顾虑很可能跟王妃有关。   毕竟今日王妃一来,他手下小兵对自己这一行的态度都有了显著变化。   除此之外,段易还确认了一件事。   昨日他在明天的帮助下潜入主将营帐时,明天提到士兵们离开、是因为楼兰王那里出了事。现在这些士兵这么快回来,且王妃居然有心情来看货物,加上那士兵被段易套出了话、亲口说出了“虚惊一场”四个字,显然,楼兰王那里确实没有出什么大事。但那件事跟整个副本故事是否有关联,就是还需要去探查的了。   ·   约莫30分钟后,段易他们在一个营帐内面见了王妃。   营帐内的地上摊着许多货物,正是这支商队带来的。   商队被副将强行带至军营后,货物自然暂时被没收了。   今次王妃前来,副将这才又把货物运过来,全数在她面前打开来。   段易他们到的时候,王妃正蹲在地上挑选货物。   等见到商人们进屋,她站起身朝他们笑了笑,倒是显得非常和蔼。   未曾让大家行礼,王妃反而主动请他们入座。“我楼兰和华国多年来互通有无,再说远到是客,你们理应受到礼遇。但请谅解,楼兰最近多发怪事。将军这才唐突了诸位。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你们从今天开始可以恢复自由。他会礼待你们的。你们也可以去我都城好好逛一逛。”   王妃穿着一身白裙,笑得和颜悦色,只是说话的时候神情难掩哀伤。   此外,她面上一点妆容都没有,头上甚至挂着白花。   段易不由猜测,她这副样子或许跟楼兰公主的去世有关。   简单跟商人们说了几句,王妃再度蹲下来,在货物中挑挑拣拣,最后选到了一块精致的红宝石。“是了,就是它。听说华国有这种宝石,所以我才让你们把它带给我的。”   听到这句话,段易的心安定了几分。   他觉得自己猜对了——他们这些商人是王妃找来的。好人阵营当是心向王妃的。而狼人阵营则是心向将军的。   到这一步,继续往下想的话,故事就有点细思极恐起来。   说起来,将军该是这王妃的女婿。那么他们二人为什么会处在对立阵营呢?   难道公主的死跟将军有关?   可话说回来,就算将军心中有一个白月光、他喜欢上公主也完全是因为幻术,他也没必要杀了公主吧。   杀害一国公主,作为将军,他该如何立足呢?   这件事不太符合情理。   暂时看来,段易实在找不到将军做这件事的动机。   公主和将军的事儿,段易还没想明白,王妃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刚安稳几分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手捧着艳丽的红宝石,王妃的脸色显得愈发苍白。“我快死了,死在那天葬台上。我希望我死的时候,能戴着我最憧憬的宝石。所以我把你们找来了。谢谢你们帮我。我希望……”   抬头望向面前的商人们,王妃绕有深意地说:“我希望你们能一直帮我。” 第135章 骷髅墙7   听到王妃这么问, 段易率先上前一步道:“想要我们帮你,你也要毫无保留。”   王妃抬眼看向他的眼睛。“你想问什么?”   说完这句话,王妃暂时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再掀起营帐看向门帘外的副将。“你们先离开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他们聊一聊。”   副将有些犹豫,他看了一眼营帐内的情况,再对王妃道:“可是……这些华国商人深浅未知,万一他们伤害你……”   “不怕。反正我也要死了。”王妃道,“去吧。”   “这……是……”副将皱了皱眉, 到底带着士兵们退下了。   他离开的时候,透过撩起来的帐帘, 段易注意到他一步三回首, 像是十分不放心。并且看他这样子, 像是想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赶紧禀报给将军。   片刻后,副将带着一众手执长矛的士兵离开,王妃亲手放下帐帘,走至段易身前。“你想问什么?”   段易便问:“公主为什么没有脸?”   听到这问话,王妃脸色有些变了, 似乎被人戳到了什么很不堪的事。   这时候洪贤走到段易身边,压低声音道:“还不清楚这王妃到底是哪边的, 你这问题万一触怒了她怎么办?”   “该问的还得问。”望着王妃慢慢抱膝坐在狐裘上的样子,段易低声回复, “这是将军的地盘。横竖现在这两个人出于某种原因在互相拉锯制约。我们属于中间方, 怎么都能有余地。”   王妃低着头,看样子似乎并没有把两个人的争论声听进去。又或者她听见了, 但她完全不在意。   又过了好一会儿,王妃总算叹口气,开口道:“她叫小歌。她出生的时候就没有脸, 整个头就像……就像一个肉球。她父王差点把她当妖怪杀了。幸好国师帮了我。国师派人查明清楚,发现是我被人害了。   “王当时有个侧妃,她给我下了毒药,想让我的孩子胎死腹中。结果我女儿没被毒死,但却因此先天畸形。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对我女儿来说,是幸还是不幸……不过总归我女儿不是妖,她只是长得和别人不一样。   “国师查明真相后,王处死了那名侧妃。但我女儿看不见、听不见、甚至吃不了东西。后来还是国师想办法帮了她。他在我女儿腹部安了一个管子,每日清晨往里面注入食物碎渣,即可保证她不被饿死。   “我女儿从小交由国师照顾,他后来还教了我女儿术法。这样,即使她没有眼睛、耳朵、嘴巴,她却可以看见、可以听见、还可以说话。国师说,她先天缺失五窍,但在术法修行上反而更有天赋。或许她以后的成就会超过他。她会是楼兰的希望。”   这番话似乎是激发起了王妃某种美好的回忆,因此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嘴角一直带着温暖的笑。“小歌经常跟我开玩笑。她说,她所谓的术法,也就是耍耍把戏而已,都是幻术。她能让我觉得,我真能听到她说话,还能让我觉得她长得很漂亮,是整个楼兰最好看的姑娘。但也仅此而已了。她还说——”   话到这里,王妃的神情重新变得哀伤。   再仔细看去,除了哀伤,她眼里还隐隐藏着愤怒。“她说她无非就会这些幻术,能变点小戏法而已。她哪能被称作楼兰的希望?她说……楼兰真正的希望应该是将军。上阵杀敌、保家护国,都要靠英勇无畏的将军。”   听到这里,东方羽是最先上前好奇询问的。“所以她很早就爱上了将军?”   王妃并没有责怪东方羽的唐突,只是点点头道:“是。有一天,将军打了胜仗,刚回都城,家中空置许久,正是需上街购置物品的时候。她早早打听到他会去集市,所以竟故意设计了一场初遇。因为幻术的关系,将军并不知道小歌没有脸,而是喜欢上了她。没过多久,他果然来王宫求了亲……”   段易不由问:“可是将军原本有妻子的。他妻子叫阿云。小歌知道这件事吗?她对阿云——”   “你什么意思?”脾气一直很好的王妃到这时候看上去总算发怒了,她站起来,手指向段易,紧紧皱着眉,尖着声音问,“你的意思是,小歌为了嫁给将军,杀了阿云?”   沉默了一会儿,段易只是说:“抱歉,我只是试图搞清楚你和将军之间的仇恨所在。将军保护着楼兰,保护着你和王、还有公主,他还是你的女婿。就算他不是真的爱公主,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该如此恶劣。”   “我和他的仇恨?问的好!”   大概是已经支开了副将、并且被段易激怒了的关系,王妃直言不讳道,“好,我现在直接告诉你。我怀疑将军杀了小歌!   “华国商人,我告诉你,阿云早就死了。那会儿小歌才十二岁,根本没出过王宫,也没见过将军。小歌十四岁那年,楼兰遭遇大敌,她随国师在城墙上看到将军杀敌的英姿,喜欢上了他,那会儿他妻子阿云已经不在人世!时隔五年,小歌十九岁,这才嫁给了将军。她跟阿云的死绝无关系,你休要胡言!   “小歌没有害过阿云,也没有害过任何人。可是将军杀了她。一定是他杀了小歌!你知道吗?那将军不让我看尸体!他把小歌的尸体藏起来了!”   抬手揉了下自己的头发,王妃落下几滴泪,再道:“将军居然对外说……说小歌的尸体被一幅画夺走了。这种话我半个字都不会信!就是他杀了小歌。小歌尸体上有他杀人的证据。所以他才害怕我看见小歌的尸体。   “可惜现在……王根本不信我的话。这也是他的女儿。就因为她没有脸,他就不爱她吗?他不会帮我女儿报仇……不会的……”   王妃这段话算是透露出了一个关键信息。   ——楼兰王是站在将军那边的,且因为公主先天畸形的原因,他很可能对公主感情有限。现在的王妃孤立无援,只有她一个人认为将军是杀害楼兰公主的凶手,她找不到帮她查真相的人。   大概是被勾起了伤心往事的原因,王妃极力维持的优雅已经褪去,现在的她实在难以掩饰心中的痛苦和悲伤,眼泪不断往下落,且渐渐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只听她用碎碎念般的语气控诉道:“是,我也知道将军他厉害,他对楼兰有大功绩!我也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为楼兰出生入死,的确辛苦。可他……他也的确杀了我的女儿啊。他有功,跟他是杀我女儿的凶手,这是两件不相干的事吧?   “可王居然说我疯了!他说将军是英雄,不可能干这种事。他凭什么这么说?他为什么要把这两件事混到一起谈呢?!英雄就不能当杀人凶手吗?”   话到这里,面向一众商人们,王妃总算说出了她真正的目的。   “所有人都相信将军,所有的楼兰人都站在将军那边。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商人们……我身边只有你们不是楼兰人。我给你们钱。在我死之前,你们帮我找到小歌的尸体,帮我把将军的罪行公之于众!”   天真而不谙世事的公主,爱上了保家卫国的将军。她设计了个小诡计嫁给将军,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之间有着一见钟情的爱情。   这样的故事并不少见。   此时将军的结发妻阿云已去世多年。那么公主嫁给将军的事,也并未涉及伦理道德。   故事到这一步,倒是未见什么异常。   再看将军这个人,他能获得公主真心实意的欣赏与爱,能获得整个楼兰人的赞颂,也能得到楼兰王全心全心的信任。这至少表示,他并非一个人品低劣的人。   那么段易还是不解——他为什么要杀公主?他实在没有动机。   讲完刚才那一大段话,似乎心中的郁结总算得到些许纾解,王妃喘了几大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见她情绪略有好转,段易为了搞清楚心里的疑问,还是试探性问了一句:“在你女儿嫁给将军之前,你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在你心里,他也是英雄吗?”   王妃脸色仍旧不太好,就像是在被逼着承认一件她本不愿意承认的事情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开口道:“是。我承认他是英雄。他是楼兰的英雄。偶尔会听说他脾气不好,但是……如果没有他,确实没有现在的楼兰。”   站在王妃的角度看,与将军有如此深仇的情况下,她还能对他做出这般评价,可见对于楼兰来说,将军确实是一个大英雄。   王妃继续道:“他父亲就是为楼兰死的。他从小就跟着他父亲混在军营里,全军上下,没有人不服他,没人说过他半点不好。在都城街市上路遇百姓,他也对他们善待有加,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做过半点欺压百姓的事。   “这些……我必须承认。他人品好、是英雄。可是正如我刚说的那样,纵然他有千般好,可他依然是杀我女儿的凶手。”   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王妃的眼神已近乎有些癫狂。   她这模样不像伪装出来的,而是因为真切的悲痛。   段易难免皱起眉头来,一时暂时没有继续说话。   一旁,白斯年倒是走过来再问:“可是,将军杀人得有动机吧?他为什么杀你女儿呢?他既然对楼兰、对王如此忠诚,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王妃的表情重新痛苦起来,她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背,语气十分无奈。“他为什么杀我女儿……我也不知道。这话,王问过我,所有人也都问过我。我确实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凶手就是他!”   眼见着王妃把手背都划伤了,且她说话的状态已经有些疯癫起来,所有人不由面面相觑,很显然对她的话表示怀疑。   将军如此忠心为国,目前看上去毫无杀人动机。   这一点连王妃都不得不承认。   她只是怀疑将军杀了她女儿,可她自己都说不出其中的所以然。   这会儿邬君兰走到王妃身边,蹲下来颇为温柔地帮她理了理头发,尝试着安抚她的情绪。等王妃缓和一些,邬君兰再问她:“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认为他杀了你女儿呢?”   “总算有人信我了是吗?”王妃抬头看向邬君兰,紧紧握住她的手,不由又落下一滴泪来,再絮絮地讲述起了往事。   按王妃的讲述,公主出嫁那一日,国师在龟甲上做了卜算,卦象显示公主此行可能有大凶。   得知这件事后,王妃自然劝公主不要在今日出嫁、又或者另择良日再嫁。   可公主不肯听。   她要嫁的人,是她默默爱慕了多年的将军。如今她总算能得偿所愿,她怎么能自己放弃?   于是公主毅然决定照计划嫁过去。   临走前,国师交给她一幅画,据说那画卷能预示未来。   他叮嘱公主,让她时刻抱着这画,一旦从里面看见了不妙的场景,她或许可以及时做出改变、规避可能会遇到的风险。   讲到这里,王妃道:“那幅画确实很玄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随时随地看到那画里的一切。我自己亲身尝试过几次,就什么都没看见。所以我觉得此法不够妥当,于是特意派出了刀洛贴身保护公主。   “刀洛是一名武艺高强的侍女,从小在王宫长大,有着绝对的忠诚。我要求她寸步不离保护小歌,她就一定会做到。”   “后来,小歌在半路上就出了事。他们遇到较大的风沙,不得不暂停下来。据刀洛说,小歌抱着那幅画坐在车上的时候,遇到点问题,她声称画里有人拉住她的手试图带她入画。她太害怕了,所以把那个人推回了画里,再把画扔到了荒漠中。   “其实现在回过头想想……其实那画也许是在帮她、在提醒她。如果那画中人真的阻止了她继续前行,她就不会嫁给将军……她就不会死。”   深深叹了口气,王妃用沙哑的声音再道:“后来,风沙停下来,他们继续前进。刀洛一路跟着我的小歌去到距离这军营不远的将军堡。她一直寸步不离跟着小歌,跟着她与将军举行仪式,甚至陪着他们一同进到新房。   “这一路小歌都没有出事。直到最后……小歌和将军即将行夫妻之事,刀洛总不好继续待在房间,这才离开。可是她并没有远离小歌,她一直守在门口。   “半夜,她心下不安,借小歌喜欢半夜起床喝羊奶的名义,推门而入,进房查看。可是她发现,小歌已经死了。而将军就躺在小歌旁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刀洛进屋前、进屋后,屋中除了小歌,只有将军一人。而刀洛彻夜守在外面,中途没有任何人一个人靠近他们的新房。你们告诉我——”   手指向众人,王妃问,“凶手不是将军,还能是谁?”   如果王妃没有撒谎、那名叫刀洛的侍女也没有撒谎,那么在将军和公主的大婚之夜,就确确实实无人进出他们的新房。   房间里总共有将军和公主两个人。   公主死了,将军当然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可还是那个问题,将军做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   除了认为将军没动机之外,听完整段故事,段易还发现了一个疑点——就算将军有动机,真的有心想杀公主,他会将凶杀案做得这么简单粗暴吗?   他要害的是一国公主,他一定会周密策划这件事,他不会这么草率地杀人、把嫌疑都引到自己身上,他也没有必要留下刀洛这么个人证。   这件事看上去非常简单,但细想下去却有诸多疑点。   段易忍不住问王妃:“冒昧问一下,刀洛半夜进屋查探的时候,小歌当时穿着嫁衣吗?”   在段易他们见过的出嫁图和入葬图上,公主穿的都是同一件嫁衣,看上去很像是还没有和将军同房,就直接死在了大婚之夜。   毕竟如果两个人已经脱衣服同了房,这之后妻子死了,丈夫再让她穿着嫁衣入土,这种事怎么想都有点奇怪。   所以段易他们所有人之前都默认为——两个人还没同房、还不算真正结为夫妻,将军让公主穿着嫁衣入葬,其实是为了纪念这幸福又遗憾的一夜。   但这个逻辑说得通,是存在一个前提的——将军爱公主。   可现在段易发现,将军根本不爱公主。   这种情况下,公主身上的嫁衣就显得很奇怪了。   将军不爱公主,那就没有必要为这一夜做任何纪念,没必要让公主穿着嫁衣入葬。毕竟通常情况下没有人这么干,这并不符合风俗习惯。   而就算将军始终受到幻术的影响,以为公主就是阿云,他也没必要这么做。因为阿云和他已经是多年夫妻了,他不应该会有一定要让她穿着嫁衣入土的执念,他不需要通过这种特别的方式纪念这一夜。   到这一步,段易不免觉得事情逐渐变得有意思起来。   ——简单的故事却藏着不简单。所有之前看似寻常的小细节,却都暗藏深意。   听到段易的话,王妃倒却像是很高兴。   她一下子站起来望向段易,她那双一直散发着无奈、仇恨、又或者悲伤的眼睛,在这一刻总算有了些许光彩。   一路走到段易跟前,王妃对他说:“你也觉得这件事不对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们跟其他楼兰人不一样,不会像他们一样盲目相信将军的。你也发现了?”   段易只得顺着她的话说:“对。我觉得公主穿着嫁衣入葬这件事有点怪。所以我想问问细节,刀洛看见公主死的时候——”   “小歌穿着嫁衣的!刀洛说,半夜她走进新房时,看见小歌仍穿着嫁衣躺在床榻上,所以她才觉得奇怪,奇怪他们为什么没有同房。”王妃道,“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将军让人扣押了刀洛,让她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   “将军扣住了刀洛、封锁了消息,并立刻为小歌在荒漠上找了处墓地。他想在瞒着我和王的情况下,将小歌安葬!他——”   情绪再度激动起来,王妃颤抖着身体道:“我听说这件事,竟然已经是三天后了!当我赶到将军堡时,将军居然说他已经安葬了小歌!死要见尸,我让他把小歌的尸体交出来。他先是辩解什么尸体入土为安。后来他见瞒不下去了,这才改了口,说小歌的尸体不见了,被一幅画抢走了!   “一开始我和所有人一样的,我也尊敬将军,我也当他是英雄!我原本从没想过他会是杀我女儿的凶手!可你们看看他做了什么?   “见到他所作所为,把刀洛找来问清楚一切,我才知道,凶手就是将军!小歌的尸体上,一定有他杀人的证据。这就是他想迅速将小歌安葬,现在还把她尸体藏起来的原因。   “我质问他的时候,他心虚地都不敢跟我对视!”   一边又落了泪,王妃一边看了一眼所有玩家。“你们告诉我,如果凶手不是将军,还会是谁?”   王妃的问题,一时无人回答。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有诸多解释不清的地方。   更何况,所有的一切都还只是王妃的一面之词。   而就在她问完这话后不久,安静许久的营帐外总算传来了动静。   之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王妃,王让我务必尽快接您回去。他说您身体不好,切勿操劳过甚。”   营帐内,王妃的眼睛一亮,立刻叫了这姑娘进来。   待她入帐,段易发现这是个穿着干练的姑娘。   她腰间别着一把刀,看上去身手似乎不错。   而后,经过王妃的介绍,段易这才知道她居然就是刀洛。她是跟着王妃来到楼兰的,他们家族就是世代保护王妃他们家族的。   按王妃的说法,她们两个家族之间有契约。所以刀洛对她绝对忠诚,不可能说一句谎话。   “刀洛,你跟他们讲一遍当时发生了什么。我怕我情绪不好,有说漏的地方。你赶紧给他们再讲讲!”   王妃这般对刀洛说完后,刀洛面向段易一行,重新讲了一遍她陪公主出嫁、再到看见公主去世的故事。她说的比王妃更加详实,二人并无冲突之处。   讲完故事,刀洛便催促王妃回宫了。   离开前,王妃留下了一句话:“商人们,帮我好好调查,我会犒劳你们的。我身体不好,到时候会让刀洛来找你们。你们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她讲。”   王妃与刀洛离开后,营帐内只剩十名玩家与一地的远古首饰。   洪贤食指挑起一样东西查看,面带嫌弃地说:“这什么动物的牙齿,居然也能当项链?”   舒蓉蓉这会儿大概也放弃和他上演恩爱的戏码了,笑着嘲了句:“和你挺搭配的。”   如此,两人登时夹枪带棍地互怼了几句,但其余玩家并没有参与其中,因为他们都在思考王妃讲述的故事。   邬君兰问段易:“我觉得这王妃不像是装的。但你觉得……将军是凶手吗?”   “如果说他是凶手,一来,他没有动机,二来,他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杀公主,三来,他暂时扣押了刀洛这个人证,但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反而由着她给王妃说这么多?这些事说不通。”   段易蹙眉道,“可如果说他不是凶手,他又确实有不对劲的地方。就拿公主穿嫁衣入葬的事来说,其实我觉得王妃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将军很像是在刻意隐藏什么。他不仅让公主穿嫁衣入葬,还瞒着王和王妃急匆匆地埋葬了公主,这太奇怪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画里的事?我们把公主的尸体从抢走了,将军派侍卫们追了进来,跟我们打斗半天,死伤无数,但他最后其实不是为了打赢我们、或者进入我们的世界探寻,其实他只有一个目的——把公主的尸体带回去。”   邬君兰不由道:“刚开始我们以为,将军这么做是因为他深爱着公主,所以他恨我们抢走公主的尸体,且一定要把她带回去。但现在看来……公主的尸体上,很可能藏着他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这才是他一定要抢回尸体的真正原因。”   “对。我也是这么认为。将军不一定是凶手。但公主的尸体一定有玄机。而将军跟这个玄机之间一定有着很隐秘很重要的关系。”段易道,“话说回来——”   想到什么,段易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将军为什么要扣押我们……这背后的真相其实也浮出水面了。”   “他扣押我们,并不是真的以为我们是会邪术、是搞走了公主尸体的异国人。但他把罪名先扣给了我们——”邬君兰目光一沉,“他不会是想让我们当替罪羊吧?”   “很有可能。虽然所有人都信他。但王妃一直咬着这件事不放。毕竟王妃是王的枕边人,将军还是会担心。所以他想为死去的公主找替罪羊。很可能他是想把杀公主、盗取她尸体的嫌疑都转移到我们身上。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他确实又有凶手的面。只可惜——”   段易摸摸鼻子,“现在那幅画还在,但我试了,已经没法入画。确实可惜了,当时在墓地里,我算是和公主相处最久的,如果我脱下她的衣服,好好查看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玄机就好了,我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脱她衣服——”   话刚说到这里,营帐帘忽然被撩开。   紧接着段易就看见一个漂亮的高个子小兵走了进来。   段易紧蹙的眉骤然松开、嘴角也带了笑,而后他忽然瞥见那小兵朝自己望过来的、带着些许诧异、疑问、惊愣、好像还有点小受伤的眼神。   反应过来什么,段易迅速改口道:“不是,我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找个姑娘,让她帮忙把新娘的衣服脱下来,再让她看看尸体的详情呢。咳那个……”   面不改色看向白斯年,段易问:“刚才王妃提到了什么天葬台。我没搞错的话,这是藏族人用的东西吧。你说你昨天单独在这军营里见过一个打扮像和尚的人,你觉得那他跟这一切有没有关联?”   “确实有关联。”白斯年也看到了门口进来的小兵。   略怔了一下后,他再道:“准确的来说,那不是一个和尚,他不属于佛教,只是装扮相似,应该是4000前某个跟佛教相似的宗教。我就称呼他为教徒吧。” 第136章 骷髅墙8   白斯年道:“那教众手上握着一串念珠, 看上去警惕很强。暂时不清楚他来这军营是来做什么的。但我可以肯定,他是偷偷潜进来的。他大概也看出我不是士兵、而是囚犯了,所以面对我的时候还算有恃无恐。   “我俩当时的状态大概是, 一开始都很警惕,都担心对方叫人来,但后来我们都看出对方挺怂的,就默契地达成了共识——自己探索自己的,互不干涉。”   讲到这里, 侧过头用略带好奇的眼神打量了一眼小兵打扮的明天,白斯年再正过身对段易道:“中途我试着跟他交谈了两句, 得知他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天葬台附近。他说他是会执行天葬的教徒。至于其他的事情, 抱歉, 我选择保留一部分,后面视情况再跟你们分享。”   “执行天葬的教徒?”听到这话,段易不由皱眉道,“刚才王妃说她要死了,而且她居然会被天葬。那这是否意味着, 到时候会用刀把王妃尸体砍碎的,会是这名教徒?”   所谓天葬, 是墓葬风俗的一种。   藏民们信奉灵魂不灭,认为肉身只是承载灵魂的一种方式。   在他们的文化里, 死后将肉身剁碎、喂给秃鹫或其余鸟兽食用, 就相当于施舍肉身、布施天地,是一件巨大的功德。他们的灵魂也会因此升华, 抵达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看向段易,白斯年点头道:“有这种可能,那名教徒——”   他话还没说完, 明天开口打断他们的交谈:“诸位,将军有请。”   这里大多数玩家都不认识明天,此刻听到他说话后,大家看向他的表情基本都是带着警惕和戒备的。其中洪贤还问了他一句:“将军找我们干什么?”   明天还未开口,段易抢先答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我敢随便去吗?万一是陷阱呢?”洪贤反问。   “那你就回营帐待着。瞻前顾后的话,没法探索。”段易呛了他这么一句,兀自走到明天跟前,“将军现在在哪儿?你带我们去?”   “他在主营帐。”明天垂眸朝他笑了笑,旋即转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我带你过去。”   “‘带你过去’?为什么不是‘带你们过去’   ?”洪贤诧异地看向段易,“昨天给你地图的,该不会也是这个小兵?”   舒蓉蓉听到这话,上前一步问:“诶,那个高个子帅气小哥哥你等等,那天——”   明天头也没回,就像没听到这句话。   舒蓉蓉眉毛挑了一下。“什么意思?这NPC没被我勾引,却肯给7号透露消息?他昨天单独给了他地图,今天还想单独为他领路?7号不会有别的身份吧?”   这么一来,洪贤和舒蓉蓉全都挤在了营帐门口,颇为奇怪地盯着明天。   白斯年瞧一眼明天的背影,又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段易。   邬君兰轻咳两声,倒是率先离开营帐。“走吧。目前只听了王妃的一面之词,我们再去听听将军怎么说。这之后如果还有时间,我想去那个天葬台看看。”   段易朝她点点头,抬步要往营帐外走去,却又忽然被白斯年叫住。“我有话想问你,单独聊聊?”   看一眼不远处明天的背影,段易皱了皱眉,但还是暂时答应了白斯年的要求。   于是片刻后,明天走在最前面,一众玩家跟着他,队伍最后则是段易和白斯年。   风沙扑面而来,脚下的砂石仍旧被太阳滚烫。   但玩家们这回有了准备,已经提前在鞋底垫了东西,此刻走在路上的时候脚板心就舒服了很多,不会再被轻易烫伤。   走着走着,白斯年用脚尖勾了一下面前的沙地,踏起些许沙尘。   微眯了一下眼睛,他问段易:“我的时间线有过一些混乱。但我记得很清楚,在《迷宫》里,系统通报过邬君兰和彭程都死了。现在我居然重新遇见了他们。此外,我遇到副本的难度级别发生了变化。这意味着时间线重置过,对不对?   “我原本一直好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看到明天,我觉得我猜到一些了。他是系统那边的人?所以改变时间线的人是他吧?只有他有这个可能了。”   听到这话,段易实在好奇白斯年的目的。   他这么问,是出于单纯的好奇、还是在怀疑明天的居心呢?   思忖了一会儿,段易道:“我们都是这个游戏的受害者。包括明天。”   “天葬文化里相信灵魂不灭。而系统说我们肉身死了。那现在我们是用什么在玩游戏,灵魂?意识?”白斯年望一眼段易,“如果你也跟我一样一无所知,你会跟我一起肆无忌惮地猜测。但你没有。听到我的提问,你刚才回答得很谨慎。这只能表明,你知道确实得比我们普通玩家多很多。”   段易听到这话笑了。“是。你可以这么认为。所以如果你真是噩梦之影,那就来帮好人玩。毕竟我这个好人,知道得比你多很多。”   “哈,还怀疑我身份?”白斯年笑了笑,然后再问段易,“可是我很好奇。如果我们的肉身确实在现实世界里死了……我们该怎么回去呢?我们的身体可能已经被烧成灰、埋进坟墓了。在所有亲友的眼里,我们全都是死人了。那我们该怎么复活?我们要怎么回到从前呢?”   到这时,段易神情变得无比严肃,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   因为白斯年的疑问,实际上也是他从前一直在思考的。   其实在很早之前,他就觉得这场游戏是一个骗局。   他想走下去看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愿意拼尽全力去赢、尝试着去走到最后。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心里默认,自己再怎么努力都回不到现实。他玩这个游戏,只是寻一个站到游戏设计者面前的机会、或者寻求一个答案。   他是抱着不甘心被游戏玩弄的态度走下去的,他从没奢求过活着回到现实。   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在这游戏里才完全不怕死。   ——一个自认自己已经死了的人,还怕什么死呢?   但死过一次后,段易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首先,他被明天改变了。   他眼睁睁看着,明天化身成了浴血的修罗,只为救自己、送自己回家。   其次,他看见了顾良和杨夜的所作所为。   他的亲友不遗余力潜入了这个游戏找到他,告诉他——回到现实这种事,确实是可能的。   那么段易现在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   因此他立誓,他一定会回到现实。   不仅他自己要回去,他还要带明天回去。   眼下,风渐渐大了,两边营帐甚至被吹得有些左右摇晃。与此同时风中的沙尘也大了,如黄色的雾气般迷住人眼,让辨识前路都变得困难。   此时此刻,天色昏暗,前路未明,就像未知的未来一样让人心生迷茫。   而最让人恐惧的,则是由远及近的风声——如野兽般嘶吼的风声。   听见这样的风声,没有人敢迈出房门一步,因为开门踏入荒漠的那一刻,人似乎就会被风暴吞噬。   然而就在这可怕的风沙中,段易张开了双臂,正面迎上了风沙。   他脸上的严肃神色渐渐退去,短暂恍惚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充满自信。   段易迎面走在这狂风里,就像在对抗某种难以改写的命运。   其实他知道现在他走的这条路有多么残酷,它随时都在逼人抛弃良知道德、逼人抛弃作为人的高贵优雅、以及人类本可拥有的一切美好品格,它能在最大程度上激发人兽性,逼得人为了活下去、会像争夺食物的野兽一样厮杀。   很多人都在这条路上渐渐抛下了人性、只剩嗜血的兽性。   可段易知道自己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他不能被这条路吞噬。   就像面临眼下的风沙,他只能迎难而上一样,也许逆流而上,就是他生来的宿命。   “我们会回去的。尽管我现在也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去……但我们一定可以做到。我们会找回我们的身体,找回正常的生活。我们全都可以回家。”   段易张口说出这句话,语气无比坚定。   风迎着他的面吹向后方,本该将他的声音彻底吞没。   可是他说这话时底气十足,因此他的声音很大很洪亮,它逆风而行,飘到了前方每个玩家的耳朵里,更去到了队伍最前方明天的耳边,再穿透耳膜、击中他柔软又刚硬的心脏。   明天身形颀长,他穿着盔甲、手执长矛迎风走在队伍最前,不像一个跟玩家处在对立面的NPC,反倒像是一个引路人,带领大家走向某个寓意光明的未来。   段易的话如一股暖流注入明天的心脏、再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微微笑着,明天回过头,朝段易看了去。   隔着狂风与黄沙,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遥遥对上了。   那一刻,什么样的言语都已是多余。   只这一眼,他们已能互相懂得、彼此相信。   ·   约莫过了15分钟。一行人抵达将军主营。   这一路白斯年并未再问段易什么。   段易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并没有刚才那么沉重。   也许是因为尽管段易没有告诉他所有真相,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一个关于回家的希望。   恐怕在问段易之前,白斯年自己也在犹豫——这么拼下去到底有没有意义。   段易觉得他的想法也许和自己最开始想的一样,怀疑这一切都是系统的把戏。   当然,其实他们的怀疑本没有错。这游戏原本确实是泰山府君的把戏。   但终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泰山府君那里自有人应对,游戏外的人在努力对抗。而游戏里的他们,也要怀着信心与希望,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   将军在自己的营帐内见了十名商人。   而这营帐正是段易昨天和明天悄悄来过的那个。   面对商人们,将军直言不讳道:“我想知道王妃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这一回连段易都没立刻回答将军的话。   因为他还在揣测将军的用意。   半晌,不待商人们回答,将军兀自道:“其实我知道。她恐怕跟你们说……是我杀了公主吧?”   叹一口气,他再道:“我们的王非常宠爱王妃。在王妃怀疑我杀了她女儿的情况下,我的处境十分不妙。你们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王妃逼迫王处死我。她甚至用刀抵住了王的脖子!   “多亏侍卫通风报信,我这才领兵连夜赶去了王宫护驾。可就算这样,王都没有把王妃怎么样。你们看,今天她还能大摇大摆地进我这军营……   “昨晚,王还特意找到我,跟我说什么王妃得了重病,时日无多。她在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杀公主的凶手,他让我念在王妃时日无多、多担待她一些。可是……哎……”   眯起眼睛,审视般地看向段易一行,将军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们。因为王妃怀疑我,而王又纵容王妃,所以我很担心自己的处境。我得给让人担下那些罪名。于是当我听说有华国商队来这里,就想把你们抓起来,屈打成招,将一切推到你们身上。只不过,听说你们是王妃找来的,所以我也没敢轻举妄动,并没有对你们如何。如今……   “如今我的想法也变了。王妃找你们,是想你们调查公主的事,或者说,想让你们找到我害公主的证据是吧?这件事,我问心无愧,那我转念一想,我干嘛要让你们承担罪名呢?我干脆也拜托你们调查清楚这件事。   “如果你们真有能力查清真相,那不正好还我清白吗?行,现在我可以允许你们自由行动。当然,你们不是完全的自由。你们居然知道那幅怪画的事情,那表示你们可能真的是会妖术的异人。你们害公主的嫌疑还不能完全洗清。   “所以你们白天可以四处调查,我不限制你们的行动。但你们每晚仍需回到这个军营。当然,我会随时随地派士兵监视你们的行踪。你们别想趁机逃离楼兰。”   听到这里,段易笑了笑,问出的是一句:“将军想让谁监视我们呢?我可以要求,让这名小兵监视我们吗?”   段易手指的自然是明天。   明天闻言,侧过头静静看段易一眼,但笑不语。   段易朝他眨了下眼睛,再看向将军,听见他说:“可以。但为防我小兵被你们贿赂。我会随时找人换班。”   “好说。”段易道,“只是你想让我们调查清楚公主的死、从而还你清白的话,你也得把你和公主的大婚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讲清楚吧?”   片刻后,将军倒是开口讲述了那夜的故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讲的内容居然跟刀洛讲的没有太大的差异。   “那晚,刀洛离开后,剩我和公主在新房,我该向她吻下去、和她成为真正的夫妻。可是……我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我爱的不是公主,是阿云。公主只是一个和阿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可她终究不是阿云,她们的脾气性格没有一点相似。公主有阿云的外貌,但没有阿云的灵魂。所以那一刻我后悔了。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娶了公主,但我不爱她,我对她不起,我耽误了她一辈子。我也对不起阿云。我曾对阿云发过誓,这辈子只爱她一个、只会有她一个妻子。我实在……实在是谁都对不起。”   说到这里的时候,铁血汉子一般的将军居然红了眼眶。   段易见状皱了眉,他朝旁边看去,几个姑娘听到这话,倒像是被带入了进去,眼眶竟跟着红了。   只听将军再道:“总之我非常难过。那晚我对公主说了抱歉,满心都是愧疚和自责。公主……也确实天真烂漫、善解人意。她猜到我大概是在想念阿云,于是说,让我不要为难,我和她来日方长,她会慢慢让我喜欢她。   “总之,这一晚我们两个相谈甚久,最后聊累了,双双和衣而眠。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间,那个叫刀洛的侍女走了进来,说要给公主喝什么羊奶助眠。后来我彻底醒过来,是因为听到了她的惊叫声,她说公主死了。我实在……实在也不知道公主是怎么死的。”   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军把脸埋进掌心,也不知道是在自责,还是在惋惜公主的死。   段易上前一步,问他:“那你为什么要扣留刀洛、为什么要迅速安葬公主?”   将军抬起头来,皱眉道:“我知道刀洛一直守在门口,我当然是怀疑她是不是放了其他人进来杀害公主。我怀疑她和贼人里应外合。我扣留她,当然是为了审问她啊!”   段易:“你怀疑是刀洛是凶手之一?”   “当然有这个可能。我武艺高强、听力惊人,也十分敏锐。打仗的时候,百里外有敌军的脚步声,我都能听到!如果半夜有人进屋杀公主,我肯定能被惊醒的。但我居然完全没有知觉,这表示我中了迷药或者幻术。当晚接近我和公主的只有刀洛。能悄悄给我们屋里下迷烟、或者弄什么别的幻术的人,也只能是她!”   将军严肃地看向段易,然后面露嘲意,“我知道,你们被王妃洗脑了,认为是我杀了公主吧?你们以为我扣留刀洛,是怕她把那晚的事情讲出去?可我反问你们,如果我真的怕刀洛说出那晚只有我和公主在一间房的事情,我干嘛不干脆直接杀了她呢?我扣留她,不是为了怕她当什么所谓的人证,我真的是在审问她啊!”   闻言,心脏微沉了一下,段易再问将军:“这件事你暂时解释清楚了。可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立刻安葬公主,甚至是在没有通知王和王妃的情况下?”   “你这话就更奇怪了。”将军的声音听上去已经隐隐有几分怒意,“公主死了这种大事,我怎么会没通知王和王妃?我当然派了小兵前去王宫通报此事!只不过那小兵半路上跑去喝酒了。事后我知道这件事,已经将他按军纪处死!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你随便找个士兵,一问便知!”   面对将军的愤怒,段易从容地继续问道:“就算这名士兵失职,公主下葬的时候,王和王妃为什么没有到场?你没派其他人去通报吗?”   将军站起身道:“我当然派了其他人去通报,只不过那名擅离职守的小兵耽误了时间,导致王和王后晚些时候才知道此事。   “另外,我当时的确急于埋葬公主。但那不是因为我想隐藏什么罪证,而是因为那会儿正值夏季,天气炎热。我不将公主安葬,难道任她的尸体腐烂吗?   “最后,葬礼当日,我也并非没有等王和王妃到场。我把葬礼需要准备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但并没有立刻让公主下葬,就是因为我在等王和王妃的到来。等他们来了、见到公主最后一眼,我才会让公主入土。但我也万万没想到,有一幅画里突然来了人把公主抢走了!”   “那幅画哪儿来的?”段易问。   将军道:“我怎么知道。那画是突然从土里冒出来的!”   公主嫁到将军堡的路上遭遇风沙、暂停下来,把画扔到了荒漠里。   她嫁到将军堡后突然亡故,将军在荒漠里为她找了个地方、打算作为她的坟墓安葬她。   恰好他挖坟的地方,就是公主扔下画卷的地方,所以那画卷再度现了身。   尽管尚不知道那画卷与这个真实世界产生交互的原理,但这确实是一种合理的解释。   段易暂未询问画卷的事,只盯着将军的眼睛问:“那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将军握了握双拳,似乎在压抑着怒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坐下,开口道:“呵……态度嚣张的华国商人。你问吧。反正我问心无愧。”   段易于是逼问道:“你安葬公主的时候,为什么让她穿着嫁衣?”   将军道:“我说过我不爱公主。并且我不能对不起阿云。所以我不能碰公主。公主生前穿着嫁衣,她死后,我也就让她这么入土了。”   “可是她毕竟还是个美人儿啊。”段易故意用轻挑的语气说,“再怎么样,阿云也死了很多年了。那么漂亮的公主睡你旁边,你就没想过解开她衣服看一看?说实话,换做是我……那么美的人在我跟前,就算是一具尸体,那我也想——”   将军被段易气得又站了起来,手指着他道:“别把所有人想得跟你一样龌龊!公主不论是生是死,我都很尊敬她!而无论阿云死了多少年,我也不会对不起她!所以我不会解开公主的衣服!她来时穿着嫁衣,送她走,我也会让她完完整整穿着嫁衣!”   “将军,你既然让我们调查这件事,那我们肯定要把什么都问清楚。冒犯的地方,你别生气。我们也只是快言快语而已。”段易道,“行。你没看过公主一眼……可是,让人穿着红嫁衣入葬,这好像也不太符合常理。你也没想过让其他人给她换衣服吗?”   “唯一一个陪她过来的姑娘是刀洛。可我说了,我在审问刀洛,难道我让她从牢房里出来给公主换衣服?另外,公主带来的其他护卫都是男的,我这军营里也没有一个姑娘。这种情况下,我让谁给公主换衣服?谁来都不合适!   “话说回来,我虽然不爱公主,但她说过她很喜欢我,她说穿嫁衣嫁给我是她一生的梦想,我……”   话到这里,将军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之后他重重叹口气,再道,“这嫁衣承载着她最美好的愿望。我并不认为让她穿嫁衣入葬有什么问题。你们……”   语气一沉,将军面上的笑容消失,“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一旁,洪贤刚张口要问什么,段易忽然道:“没什么要问的了。”   闻言,将军一挥手:“那你们下去吧。我也累了。后面有什么事,你们直接找副将。我的事情他都知道。退下吧。”   “好。”对将军点点头,段易率先走出了营帐。   洪贤骂骂咧咧跟了出去。“你他妈不是有病吧?我还有没问的。你凭什么不问了。”   段易没理洪贤。   他一路往前,直到彻底远离主营、回到了他们住的营帐前,才停下脚步。   “艹,你不是哑了吧,你解释啊?”洪贤对他骂道。   段易转过身,看着洪贤冷笑道:“行,想找死的话,你就继续找将军问话。”   洪贤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段易说的是实话。”开口的是白斯年。   微微皱了一下眉,他再道:“将军的话有漏洞。这已经表示,他基本就是凶手了。如果我们继续纠缠不放,将这一切变得像是审问一样。那他怕是会起疑,认为我们找到了他的破绽。到时候,他没准真会大开杀戒灭我们的口。”   2号窦霜和3号童念走过来,只听童念问:“什么意思啊?我和霜霜都没懂。”   段易道:“还是嫁衣的事。其实这里面的逻辑很简单。按将军一开始的说法,他怀疑有人用了幻术或者迷烟将他迷晕,之后进屋杀了公主。他怀疑守在外面的刀洛就是那个和真凶里应外合的人。所以他说,他扣留刀洛,是为了审问她。”   “对。这有问题吗?”童念不解。   “单独看确实没有问题。”段易道,“可是结合嫁衣的问题,这事儿就不对了。如果你是将军,你怀疑有人联合刀洛杀了公主,这种情况下,你一定会尽力查清真相,洗清自己的嫌疑。否则所有人都会怀疑跟公主共处一室的你。   “那么审问刀洛,当然是你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可是你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你至少得先搞清楚公主是怎么死的。所以你一定会脱下她的嫁衣,看看她的尸体。她是被掐死?被刀捅死?还是中了毒?你只有看过她尸体才知道。   “可将军的答案,你们听到了。他居然说,他完全没有看过公主的尸体。哪怕这话容易惹人怀疑,他也要一口咬死他就是没看过公主的身体。这就是不合逻辑的地方。如果说,我之前还不太确定。但听到他这刻意的隐瞒,我只能基本认定,他就是凶手。”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他们看的壁画有陪葬侍女。但这里没有。   这是一个伏笔哈,不是bug。   -   ! 第137章 骷髅墙9   公主死亡背后的真相, 如今已渐渐清晰起来。   公主小歌嫁给将军这晚,守在他们新房外的唯一一个人是刀洛。   半夜,刀洛进屋, 见将军在沉睡、而公主在他身边咽了气。   刀洛声称无人进屋,唯一的凶手只能是将军。   将军则反过来怀疑刀洛,立刻将之扣押。   按将军的说法,他认为刀洛和凶手里应外合杀了公主。因为只有刀洛这晚有机会用迷烟或者幻术致他昏迷。   将军称自己第一时间派出小兵将公主去世的事禀告给了王和王妃。只是这小兵中途去喝酒、耽误了正事。而如今这小兵已被处死,算是死无对证。   此外, 在小兵未曾将此事上报的情况下,将军还是自顾选好了墓地, 并迅速开启了墓葬仪式。   他埋葬公主的时候, 王和王妃甚至可能根本还不知道这件事。   后来, 因为一幅画卷的关系,画中人抢走了公主的尸体。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将军可能直接埋葬了公主。   画卷的事情也许反而给了将军一个应付王妃的借口——公主的尸体丢了。   围绕将军面对公主死亡的反应,有诸多疑点。   按正常逻辑来讲,看见枕边人半夜去世, 将军首先应该判断她是死于意外、还是凶杀。   毕竟将军是整个楼兰最英勇的战神,有人能趁他睡觉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公主, 这件事还是颇为困难的。   那么看见公主死亡,将军的第一正常反应其实应该是认为公主旧疾发作、突发意外。最符合常理的做法是, 他会找来医者检查公主的尸体。   就算在不找医者的情况下, 他判断出公主确实死于凶杀,那他也应该查看她是怎么死的——解开公主的嫁衣、查看她尸体上是否有异常伤痕。   但从将军的表述来看, 他根本没有解开公主的嫁衣查看尸体、做出任何关于她死亡原因的推断,他也丝毫没有怀疑过公主可能死于意外。   关于公主的死,他完全没有下判断的过程。   他直接就做出了结论——公主死于他杀。   这只能表示一件事, 将军早就知道公主死于他杀,因此事后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如何隐藏自己、洗去自己的嫌疑上面。   以至于他只能把一切嫌疑往刀洛身上推,而竟忘记辩解一句:“公主死于意外。她可能有旧疾,睡着之后忽然咽了气。”   而当反过来倒推他为什么会直接认定公主是死于他杀的时候,原因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他亲眼目睹了公主是怎么死的。   在没有其余故事线索的情况下,这只能是因为杀了公主恰恰就是将军本人。   所有人都觉得,王妃因为女儿的死而变得疯魔了,而将军是这座都城的英雄,他不可能是凶手。   但也许真相恰恰就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那个。   疯癫王妃作为母亲的直觉没有错,凶手就是将军。   走在营帐前回过头,段易看见士兵打扮的明天不远不近地站在一众玩家的后方。   望着明天微微一笑,段易问:“能不能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你们将军决定将公主下葬的日子,是在大婚之夜后的哪一天?第二,将军会不会什么特别的术法或者功夫,以至于杀害公主后,会在她身上留下了特殊的痕迹?”   段易问这两个问题,无非是做最后的确认。   问完话,他发现明天眉眼带笑遥遥看向自己道:“这两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不过有条件。”   小天开始跟我谈条件了?   段易笑了。“行。什么条件,你说。”   明天道:“你跟我来。”   朝段易招招手,明天转过了身。   段易对周围玩家或好奇或看戏的眼神视若无睹,食指勾了一下鼻子,跟了过去。   一路跟着明天进入一个营帐,段易好奇地看了看。“你自己有单独的营帐?”   明天给他倒一杯水,点点头:“嗯。”   段易接过水喝了一口,靠近了问他:“给我递答案还要条件啊?你想要什么?”   明天望着他眨了下眼睛,反问:“你想给我什么?”   “这是要我贿赂你啊。”段易一把拉住明天胸口的衣领,靠近了他几分,而后忽然想到什么,眼睛眯了起来,换上一副质问般的凶狠语气。“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件事。舒蓉蓉说过她试图勾引小兵套取信息。她对你做什么了?”   明天静静望段易片刻。“你上次身上的香水味,是她那里的。所以你——”   段易挑眉,严肃道:“行啊小天,人家身上的香水味你都闻到了,你怎么闻到的?你要不要好好交代一下?”   再看了段易一会儿,明天笑了。   段易佯作不知,继续做逼问的姿态,拉着人的衣领道 :“说啊。老实交代。”   “香水的事情,我早就憋着想问了。却被你先发制人。”明天靠近段易,在他的耳边沉声问,“小易哥,你是不是故意的?”   明天的气息吹得段易耳朵发痒。   然后段易装不下去了,也笑了。他问明天:“看来你没去看那什么回放?”   明天摇头。“调取回放会在系统里留下记录。不安全。没看。”   “嗯,乖小天——”   “但你这话让我怀疑——”   “那什么,先说正经的。”段易松开他衣领,“这将军到底什么情况?”   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明天盯着段易看了好一会儿,再退后半步,呼出一口气后,用微哑的声音说道:“首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将军是在大婚之夜的次日清晨,便让我们匆匆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将公主安葬。”   “这么匆忙?”段易问,“可王妃说,她是三天后才听说的这件事。那……第二个问题呢,将军有什么独家绝学吗?”   “有。”明天递给段易一个龟甲,“这是将军家传的秘籍。我知道你会找它,先给你拿来了。”   见状,段易立刻接过来查看。   这条线索非常简单粗暴。   ——按龟甲记载,将军会很厉害的掌法,中掌者会当场毙命,胸口会留下三个黑指印,这招名叫“夺命三指”。   “所以王妃的猜测确实是对的。将军用夺命三指杀了公主,在她身上留下了这样一定会暴露自己是凶手的证据。   “事后他扣留了刀洛,并将公主去世的事情暂时瞒了下来,没让王和王妃知道,之后他急匆匆找了地方想把公主埋葬。他杀的是一国公主,他不能当着一众士兵的面毁尸灭迹。我猜测他也许会在埋葬公主的过程中暗中做什么手脚。只是他还来得及下手,尸体就被画中人抢走了……”   段易不由道,“将军只想快速将公主埋葬,不敢让任何人给她换寿衣、看到她身上的黑指印,这才是公主穿嫁衣下葬的真正原因。嗯,到现在,绝大部分事情都有了解释。基本可以肯定将军就是真凶无疑。可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   沉默了一会儿,段易说出了他的疑问:“其实照这么看来,将军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尽快将公主下葬、伺机毁尸灭迹、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尸体上的黑指印而已。   “所以他扣下刀洛,其实只是为了封锁消息,不让王和王妃立刻知道公主去世的事情。他唯一的目的,只是想在王妃知道公主去世之前,把尸体先行处理掉。   “我的重点是,将军从始至终没想过对刀洛怎么样,他甚至没有伤害她、也没有威胁她。他只是暂时扣下她,阻止了她回王宫给王妃传递消息。仅此而已。那名所谓中途跑去喝酒、最后被处死的小兵,也可能根本不存在,完全是将军编的谎言。将军没有处死过任何人。”   明天点头,表示同意他的判断:“确实如此。”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将军其实并不是个残暴的人。不然他大可直接杀了刀洛灭口。只要刀洛死了,他随便安排个手下当人证,说那晚有人进去杀公主,不就可以了?他为什么要留下刀洛,让她有机会给王妃说清楚那晚发生的一切?   “所以我认为这件事可以表示,将军并不是滥杀无辜的奸佞之徒,他不残暴、不会胡乱杀人。那么他为什么会对公主下杀手?这是其一。”   段易道,“其二,就是我最开始的疑问了。将军杀一个人,为什么要采用这种明显会暴露自己手法的方式?何况他真的没有动机……诶,等等……”   听到这里,明天望向段易,淡淡笑了一下:“你想清楚问题的关键了?”   “是!”段易双目微微发亮,道,“其实我最开始一直认为将军不是凶手,原因就在于他没有动机、他没有做周全的布局、且事后他既没有处理人证、甚至也没有找完美的脱罪借口……我认为他从头到尾都不像个凶手。可我现在发现我那会儿走入了一个误区。”   轻轻呼出一口气,段易再道:“我们通常都把凶手事先带入了一个预设。我们认为他应该足够聪明冷静,也应该布局周全、算无遗策。我们还认为他得给自己制造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此外他还得有充足的动机。但其实我们是被推理小说和电视剧误导了。   “这种凶手其实大部分都只存在影视和小说里。在现实世界中,近乎完美的犯罪很少存在,大部分凶杀其实都是激情杀人。”   段易望向明天道:“将军没有动机,其实是因为在那夜之前,他确实没有想害公主的心思。将军没有布局,则是因为这起凶杀案,确实是一起临时起意的激情杀人。甚至……”   忽然想到某个细思极恐的可能,段易头皮有些发麻,随后眼里露出一些悲哀,“甚至我都不知道这能不能用激情杀人能形容。但也许那晚发生的一切,连将军自己都没想到。”   营帐外风声小了许多。   黄沙在营帐外的地面上起起伏伏,透过门帘的缝隙看着那些沙尘,段易的思绪似乎也飘到了某个本该寓意着幸福的大婚之夜。   贴满了“囍”字的婚房内,灯与花如昼。   将军一只手放到了公主衣领下,即将解开她的衣领,另一只手则撩开了她的面纱,近距离观察起她美丽的容颜。   而这个时候将军的唇也许也凑到了公主的唇边,即将亲吻他心爱的新娘。   在将军的身边,美丽的公主闭上眼,全身心地享受丈夫的亲近与爱意。   她在热切地盼望一场缠绵,以至于忘记了一件关键的事——使用幻术。   最关键的时候,大概是一阵风来,熄灭了烛火。   也可能窗外忽然划过闪电,让气氛变得诡谲起来。   就在这种喜庆又古怪的气氛中,在将军即将亲吻新娘的时候——他发现面前的新娘没有脸。   在将军眼前,新娘绝美的五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肉球。   ——他的反应会是什么呢?   所有人都在夸公主漂亮,说她是楼兰第一美人。   不可能所有人都在撒谎,那么公主确确实实就是第一美人。   因此在将军看来,眼前的人只能是一个装成公主来害自己的怪物。   所以将军的第一反应只能是迅速出掌杀了她。   大致脑补了那晚事情的经过,段易表情有些无奈、也有些悲哀。“我觉得这也许就是真相。不可思议、十分悲哀,但又在情理之中。我觉得——”   思忖了一下,段易道:“《白蛇传》里,许仙跟白素贞睡着睡着,忽然发现她变成了蛇,其实他当时的反应跟将军是差不多的。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只是,将军武艺高强,而许仙是个战五渣,这才没失手杀了白素贞。”   -   ! 第138章 骷髅墙10   先天畸形的公主没有脸, 差点被父王当做妖怪杀了。   幸有母亲的保护和国师的帮助,她得以平安长大,并学会了幻术。   当年为她接过生、见过她那张怪脸的人, 已全都被王妃秘密处死。   于是公主无脸的事情,成了整个楼兰的秘密。   只有楼兰王、王妃、国师和公主本人知道真相。   而在幻术的影响下,所有见到公主的人都惊为天人,认为她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姑娘。   长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公主有了倾慕的男子。   为了引起男子的注意, 她刻意制造了一场初遇。   男子遇到她、以为昔年亡故的爱侣转世重生,对她一见钟情。   之后公主得偿所愿、嫁给了她心心念念的将军。   可谎言在大婚之夜不小心戳破, 公主让将军看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慌乱之下, 将军以为她是妖怪, 失手给了她一掌。公主就此香消玉损,死在了最爱之人的手里。   这个名叫“小歌”的公主的爱情,是靠谎言得来的。   最终她自食恶果,死在了谎言被戳破的瞬间。   可这一切又能怪她吗?   王妃被父王的侧妃下毒,这才是公主长相天生畸形的根本原因。   命运就像是张由无数因果编制而成的网。   孰是孰非, 又岂能用三言两语辩清。   段易捋了一下整个故事的脉络后,略叹口气后, 想到什么,又问明天:“话说回来——当时我们把新娘从壁画上抢出来, 是我们作为玩家的主意。现在将军说尸体被画抢走了, 难道是因为故事好像本身也就是这么设定的?”   明天回答道:“副本里那句‘谁能将我重新埋葬’的提示,本身就是在诱导玩家抢尸体。玩家多半会抢尸体, 且多半会死在士兵手里,这是系统事先就计算好的。而就算真的发生了玩家没有抢尸体这种小概率事件也不要紧,副本设计者早已设计了一些事件, 横竖都会让尸体进入画中。”   “也就是说——”段易问,“如果我最后没把你……不是,如果我最后没能把新娘的尸体从那墓室里抢出来,系统怎么都会把这个坑补上。无论如何,将军都没把尸体从画里带出来?”   明天点头:“对。有一些剧情并不完全是按玩家的自发行为来推进的。所以,现在公主的尸体为什么会在画里,并不一定是因为被你抢了之后、放在了佛堂中的缘故。事实的真相如何,将军最终没有带她出来的真正原因,你得去找。”   段易问:“看来你不知道答案了。”   “我不知道。”明天摇头,“事实上这个副本,连明月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明月?你哥?”段易想了一会儿,问他,“那他送你进来,其实也有让你探索的意思?”   “嗯。这部分副本之前被他锁定了,是近期才开放的。让你我二人分别以玩家和NPC的身份进来,其实有他的用意。比如——”明天道,“我昨晚烧了一面骷髅墙,可骷髅墙居然恢复如初了。”   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段易暂时打断了明天骷髅墙的描述,转而问:“这个世界虽然由代码构成,但非常接近于真实世界。那么那些NPC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意识?”   “这其实是我们正在调查的。最初设计这个系统里各个副本的人,他称自己为尸胡。据说他在这世上活了很久很久了,他来到地狱后,把他自己的见闻做成了一个个副本故事。那算是系统最初的蓝本。”   明天道,“后来明月加入,填充了部分故事。另外,为了引导玩家互相厮杀、继而被激发精神力,明月引入了狼人杀对局的元素,将系统一步步发展成了现在这样。也就说,明月是填充扩大这个系统、并加以维护的人。但系统的设计者和创始人不是他。他也在尝试真正了解这个系统。”   停顿了一下,明天再道:“一开始我们认为NPC是无意识的,他们的思考就跟AI一样,完全是基于计算进行的,他们的一切思想都在系统控制的范围内、也是系统可以精准预测的。但现在我们渐渐意识到,似乎真相并不是这样。那个叫尸胡的人,好像在NPC身上藏了什么东西。”   一个叫尸胡的人,依据他的所见所闻创立了一个个的副本故事。   如果这件事成立,那这个人恐怕在人间活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了。   他是什么呢?神?妖?还是某种精怪?   他来到地狱这个异于人间的异次元世界,创立这样的系统,引入一个个故事,为的是什么呢?   “这个尸胡现在去哪儿了?”段易问。   明天摇头:“不清楚。今天我载入副本之前,设计了一个小程序,所以我们的对话暂时不会被系统监听到。我才能跟你聊这么多。”   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段易道:“对了,你刚才提到了骷髅墙。你把它烧了,它又回来了?这是故事设定里的玄幻因素,还是别的原因?”   “我不认为这是副本本身的设定。无论这系统里的NPC有没有自我意识,我们都可以假定他们都有一定的智慧,因为这是系统设计赋予他们的。而这个世界的其余物品,也无限趋近于真实,可以用正常的逻辑去推理。   “当我烧一样东西的时候,如果存在一样倒流时间的工具,又或者故事里存在这东西被烧毁后会自行恢复如初的设定……在这些情况下,当我把墙烧毁后,它会恢复如常,这并不奇怪。   “但现在经过我这边的调查,骷髅墙的故事似乎并不满足这个条件。”明天道,“那它为什么会在烧毁后恢复如初?只能是因为最初设计它的人,做了一个硬性设定。”   明天说这话的意思,段易很快就理解了。   这个世界虽然是被系统设计出来的、都是代码构成的,但基于强大的运算和预测系统,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无限趋近于真实。   也就是说,只要副本故事里做了设定,那么副本里发生的一切都可以依据这些设定来进行逻辑推理。   但现在骷髅墙被烧毁、却又恢复的事情,并不符合故事设定。在这个故事里,没有任何线索支撑它被烧后会恢复的事实。   所以这件事的发生是完全不符合逻辑的。   “这像是系统设计者尸胡故意做的设定,出于某种原因,他要保证这个骷髅墙一直存在。”段易看向明天,声音慢慢沉下去,“但也有可能……这是一个系统的BUG。它可能是尸胡在设计上犯下的一个错误。哎小天——   “如果找齐了系统BUG,我们是不是可以彻底破坏这个系统?”   “也许。但我们要谨慎行事。光靠玩家无法达成此事,这需要你我里应外合。因为七殿那边的情况有些特殊。”明天走上前拉住段易的手,“此外,骷髅墙的事情,是我初步试验的结果。但还不能完全肯定。”   “嗯。我知道。我会帮你仔细探索,确定这故事里是不是的确没有相关设定,以便印证我们后面的猜测。总之,我的任务是先搞清楚骷髅墙的由来。对了——”段易问明天,“那这墙在哪儿?”   “在天葬台旁边,跟那个教徒有关。”明天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时间,再道,“我的程序有时间限定。差不多是时候了。”   眼见着明天说完这话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段易了然地点点头。“行。那系统BUG的事儿,咱们先不聊了。先专注副本吧,我现在先去想办法找到那个天葬台和教徒。”   “等等。”明天握紧他的手,“先回住的地方。我一会儿给你送饭。你吃完再回去。”   段易没推辞,瞧着明天笑了笑。“好。听你的。”   明天略垂眸瞧着段易,见他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商人衣服,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身上和脚上都有许多沙,看上去狼狈极了。   可他的背脊永远挺得笔直,就像利剑一样挺拔。与此同时他的眼神永远坚毅果敢,像星空中永远坚定善良的北极星,会为所有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行,那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嗯小天?干嘛这样看我——唔……”   段易后面的话被吞没,自然是因为他被明天吻上了。   这是个深情而又急切的吻,之后明天扶着段易的后颈轻轻喘了一口气,尽力平复着什么,再颇有些难耐地说道:“好。你去吧。我待会儿再去找你。”   段易撩起眼皮看明天一眼,嘴角一点梨涡了露出来,笑着用自己的鼻尖蹭了一下他鼻尖,挥挥手转身走了。“嗯。一会儿见。”   ·   当玩家们吃完所谓的午饭,其实时间已经将近傍晚了。   在明天的带领下,他们一起离开军营,朝天葬台走去。   行动前段易特意留意了一下白斯年的表情。   虽然他的面部状态很快恢复如常,但段易还是发现了他表情变化的那一瞬间——听明天说要带大家去天葬台时,他皱了一下眉,表情显得有点一言难尽。   走至白斯年身边,段易笑着问:“该不会你藏着掖着不愿意说的信息,就是天葬台的位置吧?”   段易觉得自己应该猜对了。   毕竟昨日白斯年的探索时间有限,他恐怕也不能从那教徒口中套出太多具体的信息。他很可能只是在那教徒离开时、跟踪了他一段路,得知了他的去向。   白斯年脸色露出几分尴尬,但马上又换上平时那张笑脸,反问:“段哥,你这当众拆人台……非常不厚道。”   段易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其实我把我昨日单独查到的信息也都分享出来了。共享信息是建立信任的第一步。如果你是噩梦之影——”   “还怀疑我是噩梦之影?段哥,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些想法,晚上的时候可以给大家分享。你真别盯着我。我怎么就这么惹你怀疑呢?”   “预言家般的直觉吧——”   段易刚说完这句话,感觉到什么,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明天正在往这边看。他表情严肃正经,眼神也有些讳莫如深,是段易熟悉的模样。   看着明天那样子,段易难免想起很多他跟自己说过的话。   莫名其妙的,段易还想起了一些微博段子,类似于什么老婆爱吃醋一类的。   段易那股心疼他家小天、不能让老婆吃醋的心思起来了,当即走到明天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关于这副本里的天葬台,还有什么说法吗?”   明天暂时没回答段易的话,只是略带审视地看了他几眼。   “怎么了小天?”段易问。   明天:“关于你的传言也许没错。”   段易:“诶?”   面向眼前的黄沙,明天道:“你的口味果然是那种。”   哪种?   看上去喜欢清纯无害的小鲜肉那种吗?   “小醋精。我有什么口味?”段易笑话明天,然后在他身边低声道,“我的口味就是你。”   说完这话,段易发现明天沉默下来、不吭声了。   嗯?两个人开玩笑归开玩笑,他不会真生气了吧?   段易立刻瞧向明天,然后看见了他有些红的耳朵根。   嗯?不是生气?是害羞了?   段易笑了:“以前觉得你是个高冷青年,特别不好相处不好安排、非常喜欢顶撞上司,现在倒是越看你越可爱。”   段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个词刺激到了明天,他人一愣,脚步竟然停了下来。   明天是走在队伍最前方带路的。   其余玩家不知道他的深浅,抱着对NPC的戒备,跟他落下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而这会儿眼见着明天停了下来,他们也都停了下来。   站在明天身边的段易回头一看,就看见了玩家们望过来的略感诧异的目光。   正过头,勾住明天的脖子,揽着人的肩膀,段易带着他继续往前走,毫不避讳地在他耳边问:“怎么了?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片刻后,明天侧眸看一眼段易,问:“小易哥,你是怎么看我的?”   段易没理解:“什么怎么看你?”   “就是……”明天似乎踌躇了一下,“在你眼里,我是你的什么呢?”   “我的爱人,对象——”段易看着明天,“或者说男朋友?怎么了?你想听我怎么称呼你?”   沉默了一会儿,明天:“嗯,还有呢?”   “还有什么?”   “我是指进一步细分的话,你把我当什么?”   他到底在问什么?   段易觉得自己现在能准确猜测出明天什么时候在吃醋,这已经十分不容易了,自己简直大有进步。   但很多时候,对于明天在想什么,他是真的搞不明白。   就比如现在,他完全不知道明天在纠结什么。   “果然老婆心海底针。”段易勾着明天脖子说,“乖小天,你问明白点。我真没懂。”   回答段易的一长串的沉默。   很长一段时间内,周围除了风声,就只剩两双脚踩在沙地上的踏踏声。   侧头见明天抿着嘴不说话,段易顿时生出一种“做男人真的好难我到底哪句话把老婆得罪了”的心情。   “咳,那个小天——”   “小易哥。所以……”对上段易的目光,明天有些含义无限地问,“你把我当你老婆?”   “那不然呢?你反悔了?”段易继续搂着明天的脖子,“上个副本里你穿着嫁衣答应了我来着。”   明天:“我当时好像没答应。”   段易:“?”   片刻后,段易想到什么,又道:“知道了。在棺材里求婚太草率了。等出去了我们好好来一次。到时候我请教一下我哥夫。虽然我一直觉得他的手段很过时,就会无脑堆砌玫瑰花什么的。不过……我好像也想不到别的。诶小天你喜欢玫瑰花吗?”   问完这话,段易看见明天眼底似乎浮现了些许笑意,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把人哄好了——果然有些仪式感还是要讲究一下的。棺材里确实不合适求婚。等回到现实他再好好安排一下,得送花、得好好表白。之前棺材里匆匆忙忙把人家按着亲了,实在不应该。怪不得人家刚才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老婆……   段易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滑过许多念头,听见明天温柔的声音传来:“小易哥,你说到求婚什么的。我很开心。原来你真的……把我算到你的未来规划里了?”   段易答得自然:“你一直都在我的规划里啊。”   “嗯……”过了一会儿,明天又道,“对于这件事,我是真的很高兴。就是关于一些具体的……事项和细节,我们到时候再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细节?玫瑰花不对吗?”段易想了一下,恍然大悟般道,“所以你不喜欢玫瑰花?那我求婚的时候给你送什么?”   明天却是反问:“你不喜欢玫瑰?你刚才说,觉得送玫瑰比较过时?”   段易:“我哥夫惹我哥生气后,经常就是一车一车玫瑰往家里塞。我那会儿看着是挺嫌的。但现在想想,仪式感还是要有。大家反正都送玫瑰。玫瑰也可以吧,主要是看你喜不喜欢。我真没什么浪漫细胞。”   明天:“只要你喜欢就好。我要确保你喜欢。”   “我喜欢?我哪懂什么花?”段易笑道。   明天:“嗯。那我到时候会好好想一想,设计一下。”   “我向你求婚,你设计什么?”   “这背后的原因,涉及一些刚才说的待确定事项。”   “待确定事项?除了求婚需不需要玫瑰以外,还有什么待确定?”   “等时机成熟了我告诉你。你看前面——”   此时众人已经离开军营有一段时间了,段易顺着明天手指的方向,隐隐看见了前面的建筑物——那里有几面隐藏在黄沙中的土墙,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倒是瞧不出什么玄机。   “天葬台就是被那几面墙围住的。”明天道,“那几面墙上全是骷髅。”   段易:“这些就是骷髅墙?”   “对。”明天点头,“王妃和刀洛都是从象雄国来到这里的。”   “象雄国?”   “象雄在645年被吐蕃王朝所灭。”   “明白了,这可以看做藏族人们的前身。”   明天点点头,道:“按他们的历史,释迦摩尼的前世是白幢天子,而白幢天子的师父传下来的如来正法,就是在象雄国流传的佛法。”   段易不由叹道:“我还以为藏族那边的佛法完全是受到印度的影响。”   “不完全是。古象雄佛法要比印度佛教传入西藏的时间要早千年以上。”明天道,“总之,楼兰位于西域要塞,各种宗教都会在这里留下痕迹。王妃、刀洛还有那个教徒带来的,就是古象雄国的一种特殊教义。”   “所以王妃和刀洛不是楼兰人,也许她嫁过来是某种和亲的意思?”段易问。“也因此,公主去世后,不需要天葬,因为公主算是楼兰人了。但王妃还是象雄国人,所以她说自己死后会来这里天葬。”   明天道:“是。楼兰以及周围的都城处在西域要塞,是各教派汇聚之地。这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信仰,信古象雄教义的人并不算多。但只要真心信奉它的人,就有资格进入天葬台。”   段易一边听着明天科普,一边很快走到骷髅墙近前。   这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院子有三面墙分别位于三个方向,上面满满都是骷髅头;院子里没有骷髅墙的那一面则有着三间房,是教徒们的住处、和他们念经的地方。   段易注意到这院子有两道门,便问明天:“走哪道门有讲究吗?”   明天道:“活人从西门进。南边的门是专门用来运尸体的。”   “知道了。”段易回头,朝落在背后不远处的玩家们说了声“走西门”后,率先和明天经由西门进入院子。   刚进院子,段易就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暖意。   大漠地带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极为炎热、晚上又异常寒冷。   可这院子里给人的感觉像春天,这里冷热适宜,不干燥、也不潮湿,人走进来之后,居然每个毛孔都十分舒适,仿佛来到了仙境。   入院后,段易隐隐听到房间里有念经的声音。   看来有教徒正在里面。   并没有立刻进入房间查看,段易先扫过那三面布满骷髅的墙,再看到了墙角处的一个囚牢,里面居然关着彭程。   段易朝他招招手,打了个招呼。   彭程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但段易并不能听见。好像他周围有结界一样。   见状,明天解释了句:“入囚牢的玩家,无法跟你们交流。”   段易道:“明白。对了,那个女玩家呢,她怎么没在这里?”   明天便答:“这个地方特殊,往来僧侣众多,不适合女眷。她被关在了另一个地方。到时候我带你去。”   “好。”段易蹙眉又扫了一眼整个院子,最后目光落在了一棵树、以及树下的池塘上。   荒漠里绿植稀少,这里最常见的树也无非是胡杨。   但这院子里的黄沙地上竟长出了一棵极高极大的松树。   松树长得郁郁葱葱,茂盛的树枝投下一方阴影,将清澈的池塘盖在了阴影里。   清可见底的池塘倒映着松树的翠与青空的蓝,在沙漠这种地方显得有点遗世独立。池塘和松树生生搬了江南的一角过来,仿佛共同活在沙漠中的异次元。   池塘边还有一块大石头。   石头大而平整,有半个成人那么高。   大石头颜色很深,上面隐隐可见纵横交错的红褐色,让段易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这不会是血吧?”   段易的开光嘴又一次应验。   只听明天道:“是血留下的痕迹。这石头就是天葬台。而那个池塘——”   段易问:“那漂亮池塘是什么?”   明天道:“葬尸池。是放尸体的地方。”   段易:“卧槽。”   “人死后,尸体从南门送进来,会被放入葬尸池。”明天解释道,“无论多么寒冷的冬天,葬尸池里的水都很温暖。而无论尸体多僵硬、天气多冷,在池塘里泡一夜,尸体都一定会变得很柔软。这样一来,教徒在次日分解尸体就会变得很容易。   “按理来说——”明天回过头望向那教徒所在的房间,眼睛眯了眯道,“作为小兵,我掌握的信息是,通常来讲,天葬仪式会把人彻底剁碎后喂给秃鹫。秃鹫不喜欢吃骨头,只喜欢吃肉。所以,为了将肉身彻底献祭,教徒会先喂它们骨头、再喂肉。   “这个道理很简单,先给秃鹫们喂骨头,即使它们不喜欢,它们也会吃,因为它们处在非常饥饿的状态下。等它们把骨头吃完,再继续喂肉,出于对肉的喜爱,它们仍然会将肉吃下去,从而达到把尸体彻底吃光的目的。   “但反过来,如果先用肉把它们喂饱,再想喂骨头就难了,因为它们在吃饱的情况下,可能就不会再吃骨头了。   “也因此在天葬过程中,肢解尸体的手法颇为残忍,需要将骨肉彻底分离。尸体被拆解前,也会经过特殊的手法捆绑,确保仪式进行顺利。总之,从运送尸体、将它存入葬尸池开始,到捆尸体、肢解、喂养秃鹫,这仪式的每一步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听到这段话,段易似乎抓住了重点,当即低声问:“先喂骨头、后喂肉,这是为了确保尸体被吃干净,以便肉身被献祭得彻彻底底。但为什么……这里会特意留下骷髅头?”   “这就是我作为小兵不知道的信息了。也许将军也需要你们找答案。”明天看着段易笑了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 第139章 骷髅墙11   象雄国信仰的教义讲究济世救人、导人向善、修行至大圆满。   在他们死后, 尸体被放置于天葬台上,头颅、脊椎、四肢……每一寸骨头都会被剁碎、每一块肉都会被剃下来。   最后教徒们会点燃桑烟,引来秃鹫啃食尸块, 完成葬礼的最后一步。   教徒会先喂它们骨头、再喂肉,确保它们把尸体啃食得干干净净,连内脏、脑浆都不放过。   用尸体喂饱鸟兽,可以视作大公德,因为这不仅可以看做对大自然生灵的馈赠了, 还可确保鸟兽们吃饱尸体肉后,不会再去袭击行走在荒漠上的路人。   这样一来, 人死后也能修功德, 灵魂即可去往天界。   天葬讲究将肉身献祭得干干净净,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这一处天葬台会将每具尸体的人头特意留下来、渐渐摞成了三面骷髅墙呢?   再将这个不大不小的庭院从头到尾扫视一遍,段易看向了明天,回答起他刚才的问题。“接下来当然是找教徒问问。这骷髅墙显然藏着什么秘密。你说里面会不会有死亡风险?你记得躲我后面。”   明天望着段易:“你看到了,我有自己的营帐。所以我是有职位的,不是普通小兵。我可以调兵。这里如果真有古怪, 那该我保护你。”   “原来我们小天还是个小将军了?”段易笑了笑,转过头再瞧向那三个看上去普通的房间, 严肃下来,“我们一开始以为将军和囚牢是一边的。但囚牢竟然在骷髅墙这边。也许教徒反倒是‘狼人’那方——”   真正的Boss或许是这院子里的教徒, 而不是将军。   这一点段易看了出来, 而在看到彭程居然被关到这里的时候,洪贤等其余人也看了出来。   眼见着段易要去找教徒搭话, 洪贤叫住他:“诶,等等。你不要这么轻易去招惹教徒。我们得从长计议。”   “已经快入夜了。再耽误,就算不考虑特殊神职的技能, 投票少一个玩家、晚上狼人再刀一个,玩家人数一下子少两个,探查进度会进一步减慢。”段易道,“已经快到第二晚了,时间很紧张,应该抓紧时间找线索。”   拿出一把黑伞在手,段易再补充一句:“   你担心的话,不用跟来。”   洪贤冷笑:“你这话说得很搞笑。你惹到Boss,我们还不是一样要遭殃!”   听到洪贤的话,白斯年站出来一步道:“有分歧的话,投票决定吧。刚才往这边走的时候,我注意到沿路有些小商贩。没准他们知道一些线索。段易的话说得不错,现在得抓紧时间查探。不敢在这里找教徒搭话的玩家,可以去找商贩。大家正好兵分两路。”   洪贤眯了眯眼睛瞧向白斯年。“那你站哪一边?”   白斯年道:“我挺好奇教徒这边的情况的。我留在这里。”   段易挺好奇其他玩家会怎么选择,当即侧身朝其余人望了过去。   只见洪贤举起了手率先往院子的西门处走去。“是这样的啊,不是说我胆小怕事什么的。我觉得在这种游戏里,大家认清楚自己的实力也很重要。7号身手好,他敢正面刚Boss,那是他的事。咱们身手不好的,可以去做点别的。我觉得5号刚才就说得很对嘛,找商贩聊聊,也是一条路子。愿意跟我的就过来啊。”   洪贤的为人,段易一直十分鄙夷。   但段易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得不错。   面对困境的时候,一个人认清自己的实力、找准自己的位置,也很重要。在一个队伍里,要有敢拼在前面的人,也要有在后面做后备力量的人。团队游戏,不是靠某一个人的勇气和力量就能赢的,它靠的是信任和合作。   段易心里有数,如果一会儿真要跟教徒之间展开一场肉搏,完全不能打的玩家留下来,反而会碍自己的事事。   所以段易听罢洪贤的话,也补充了句:“他这话说得不错。大家量力而行,选择合适自己的位置。这不是站队,看你们信洪贤还是信我的问题,这只是分工合作。无论是找商贩探索,还是找教徒搭话,都十分重要。”   听到段易这么说,白斯年似乎对他有了点新的认识,当即用略带考究的目光看向了他,眼里不由自主也流露出了些许钦佩。   段易倒是没留意到这点,只是默默等待着其他玩家的选择。   首先向洪贤走去的是舒蓉蓉。   一边笑着走向西门,舒蓉蓉一边说:“希望这次我们依然能合作愉快。”   洪贤娴熟地朝她撩了一把自己的刘海。“我们之间的默契一直都在。”   在舒蓉蓉之后,是3号童念朝洪贤走去。   她不仅自己走了过去,还拉上了窦霜。“我们去找商贩吧。打架这种事,我们确实不擅长,就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   “嗯……行吧。那我们留下来反而碍事。”2号窦霜看向段易,有些不确定地道,“那我们一起找商贩打听点消息。”   “去吧。不要担心我们这边。”段易朝她点点头,窦霜咽口唾沫,这才真的跟着童念一起走了。   “咳咳,这么多姑娘都去的话……洪贤你一个人保护不了他们吧。等等我。”   说这话的是胡晋。   在舒蓉蓉、童年、窦霜之后,他是第四个去到洪贤身边的人。   段易算了算,他们那组的洪贤和舒蓉蓉大概率其实都是好人,2号3号这两个闺蜜里出一狼,6号胡晋也有一定的狼面。   如此一来,洪贤那边的探索队伍中,好人和狼人的数量也许能打个平衡。   但段易心中的预感不是很好。   且不谈6号胡晋,他反而是不太放心2号和3号。   大概邬君兰有着与段易同样的担心。   过了一会儿,她站出来,对段易道:“我跟过去看看。”   “但你——”段易显然有些担心她。   这时候9号商务风打扮的云浩开口道:“我也过去。我们七个人,应该没事。”   如此一来,连洪贤在内的七名玩家暂时离开,院子里的玩家只剩段易、白斯年、东方羽。   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洒上骷髅头,为它们镀上一层红色。   黄昏是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在这交汇的时间段内,被染红的骷髅就像是淋了血一般,看向人的空洞瞳孔里好似透着无尽的哀怨。   目光在它们身上停留片刻,段易与小兵打扮的明天对视一眼,大步走到一间老旧的房子外,敲了三下门。   敲门声落下后,念经的声音暂时停了下来。   随后一名穿着棕红色衣装的教徒走出来,颇为诧异地看向段易一行,似乎在询问他们为何来这里。   最后教徒把目光放在了明天身上。“是将军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明天道:“不是。这些都是王妃从华国请来的贵客。他们会参加王妃的葬礼,我带他们四处逛逛,路过这里,就带他们提前进来看看。”   “王妃的葬礼?啊,是了……”这名教徒道,“王妃说她活不过七天。我们近日都在为她的葬礼做准备。”   明天与教徒谈话的同时,白斯年走至段易身边道:“这教徒并不是我昨晚见过的那个。”   闻言,段易蹙眉仔细朝面前的教徒打量了过去。   他体型微胖,两边脸颊上的肉尤其多,堆得两眼都眯了起来,整个人像是笑着的弥勒佛。   段易问他:“请问你们这里一共有几个教徒?”   “三个。”胖教徒说完这话,他身后再走来一个教徒。   新走出来的这个教徒很瘦很矮,与门口那个弥勒佛形象的胖教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只看了一眼段易他们,便踏出房门,向院子的一角走去,看上去性格非常冷淡,好似视这院子里其余人如无物。   “哦,那是我们的小师弟。我是二师兄。”微胖的教徒介绍道,“我们的大师兄叫达光。”   段易小声问白斯年:“你昨天见到的教徒也不是小师弟吧?”   见白斯年摇头,段易便知道,昨日潜入军营的那个教徒,应该就是这院子里一胖一瘦两个教徒的大师兄——达光。   段易问二师兄:“请问达光在何处?”   “他出去布施了。小师弟现在去做晚饭了。通常吃晚饭的时候,大师兄会回来的。对了——”望向明天,二师兄问道,“这些客人要留下来吃饭吗?”   明天听罢先瞧段易一眼。   段易点了点头。   明天便道:“好。有劳了。”   “无妨。”二师兄双手合十,目光滑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东方羽身上,他道,“抱歉,此处不留女眷用饭。”   段易听到这话先是蹙了眉。   他总觉得真正包容的教义不应该区别对待男女。此外,据他了解,某些派别的藏传佛教应该是不避讳这些的,他们甚至有男女双修的教义。   但眼下这所谓的教徒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易都还搞不清楚,他只能暂时按捺住这些疑问。   听罢教徒的话,东方羽面露些许遗憾。“其实挺想留下来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的。不过既然有这样的规定……我就先走了。他们那组的人应该还没走远,我去找他们汇合吧!”   “成。”段易道,“那你路上小心些。”   “嗯。我会的。大家晚上见。”东方羽朝众人挥挥手,又好奇地多看了明天两眼,这便转身往西门走去。   ·   同一时刻,骷髅墙与天葬台往南约两千米的位置。   夕阳的红好似在沙漠中点了一把火,天地都是一色的红。   有红衣教徒自沙漠深处走来,他右手拿着梵珠,口中诵着经文。他的步履缓慢、坚定,却又透着一股疏离感。仿佛他不属于尘世,只是天地间的过客。   此时有一个过路的人正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喝水。   白日去城里卖了东西挣了点钱,见天色暗了,他便开始往家里赶。他也没想到半路上休息的时候,居然听见了这样的经文。   放下水壶,过路人抬眼见到红衣教徒,立时惊讶地瞪大了眼。   ——教徒从夕阳里走来,他脚踩在沙漠里,鞋尖却没有沾染一丁点沙子。他好像飘在沙漠里,而不是在走路。   至于从他口中念出的经文声,明明距离过路人很远,但却似乎就回响在这过路人的耳边,就像是天降的佛号。   而在过路人眼里,最神奇的事情莫过于,他看见教徒脚下的沙漠在开花。   ——教徒每走一步,他路过的荒漠土地里就会开出一朵红色的花。   花瓣纤细繁多、周身不带枝叶。   教徒从天际走来,这血红色的花就好似从他的脚下一直开到了天边。   我、我难道见到活佛了吗?   过路人欣喜而又激动地站起身,朝着那红衣教徒直直跪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等教徒路过他的身边,他虔诚地朝他叩拜了三下,再抬手扯住了他的僧袍。“活佛?大师?或者我该怎么称呼你,天要黑了。需要我为你掌灯吗?”   红衣教徒只是笑:“不必。我是个瞎子。原本就看不见的。”   “那、那……”过路人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请问你脚下开的是什么花?”   “你能看到我脚下的花?”教徒这么问。   出乎过路人的意料,教徒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似乎有些悲哀。   “是,我能看到,这、这怎么了?”过路人问。   教徒叹道:“这是彼岸花,通往黄泉的。你能看到它……说明你要死了。”   过路人大惊,不由跌倒在地。“这、这可怎么办?!我……我怎么办!我家里还有妻儿靠我养育……我该怎么做,求您指引!”   红衣教徒抬起手臂,指向一个方向。“我就住在前面的天葬台旁边。你明日来找我,我算一下你去世的时间,为你准备一场葬礼。”   “您的意思是……我有机会去天界?”问这话的时候,过路人的手臂在颤抖,也不知是在高兴、还是在害怕。   “是。你能见我,便是象雄教的有缘人。我会亲手为你举行天葬仪式,让你的灵魂升往天界。肉身不过只是一个让灵魂受苦受难的载体。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开始。恭喜你脱离人间红尘这片苦海。让我送你……去往西天极乐吧。”   等红衣教徒说完这话,过路人面上的害怕已经渐渐褪去。   刚才他听说自己要死的时候,还恐惧得浑身颤抖。但现在他脸上居然带着笑。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也不知道他真的是看开了,还是单纯受了蛊惑。   最后他重新跪下来,用手拉住教徒的衣角,再朝他虔诚地拜了三拜。“谢谢!谢谢指引!”   ·   另一边。   七名玩家离开天葬台,走在往军营折返的路上。   走在最末的是舒蓉蓉,她摔了一下,把脚给崴了,此刻正赖着3号童念,让她搀着自己走,两个人因此又落后了队伍很多。   童念面露些许不快。“你崴脚了干嘛拉着我?我跟你关系很好?”   舒蓉蓉朝她笑了笑,下巴朝前面抬了抬。“那些玩家去找商贩聊天了,你就让他们去嘛。我拉你陪我偷懒不好吗?”   童念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舒蓉蓉问她:“该不会因为洪贤的事,你对我有意见吧?”   童念立刻道:“别胡说八道!我当时是一时被他花言巧语蒙蔽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瞎了眼。我不会像10号唐晓那么傻的。”   舒蓉蓉笑着说:“行啊,不傻就好。其实话说回来……你跟2号里面,有一个是狼吧?我挺好奇的,你们两个处在对立面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童念铁着脸抿着嘴没说话,舒蓉蓉戳了一下她的脸蛋。“小妹妹,别老这样对我呀。是,也许你看不惯我的性格。但我也没办法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吗?因为我也被我的好姐妹骗过。你要不要——”   舒蓉蓉的话被童念严肃的语气打断。“你有没有听到念经的声音?”   “念经声?刚那院子里是有人念经。但我们都离开院子很久了,哪有人念经?”舒蓉蓉诧异问,“你是不是听错了?”   “不、不是院子里的那个。”童念脸色有些发白,“我感觉这念经声就回响在我耳边……” 第140章 骷髅墙12   大概半个小时前。   七名玩家离开天葬台所在的院子, 一路往南边军营走去。   洪贤走在队伍最前方,他打了个呵欠道:“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那几个商贩正在往军营那边走。现在我们去了天葬台、这才刚又折返, 想要追上他们,得费些时间。我都怕今晚来不及商量狼人杀的事情。咱们干脆在路上聊聊吧?”   舒蓉蓉是最先响应洪贤的。“我同意。咱们可以趁这个时间好好聊一聊。昨天彭程是把警徽留给了7号是吧?他这警长现在虽然不在,但我们可以先讨论,晚上再把结果告诉他就是了。谁先发言呢?”   舒蓉蓉说完这话,3号童念抢先道:“当然是你先发言。昨天你跟10号聊成那样, 她是认狼走了,但你的嫌疑也很大。我觉得你需要表水。”   “不是吧?”舒蓉蓉笑着看童念一眼道, “我还需要表水?你该不会觉得我和10号会双狼互踩吧?这种板子不适合玩互踩。事实就是, 那天下午从我勾引小兵开始, 她一直在怼我。我俩闹了一下午的不愉快,我始终憋着火,这才中计了。   “在警上的时候,她故意拿场外的事情激我,我憋不住了, 才在警上跟她互相呛了起来。怪我当时不冷静,行了吧?我确实不应该那样聊。但她才是狼, 我不是。我和她明显是夜里不见面的牌。说实话,现在这些人里, 我就只信洪贤。”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洪贤听到这话, 朝舒蓉蓉笑了笑,又道:“昨晚投完票, 我回营后,最先拉着男生打牌。但我们正打着牌呢,预言家还是被刀了。这表示什么?表示女生那边一定有狼。   “我的所有行为都是在帮好人玩。你们确实可以信我。我给你们分析一下。你们想想, 昨天发言的时候,跟风踩12号的有哪些人?2号和3号啊。正好她俩也是女生。所以,我认为今天需要从2和3里归出一个人来。”   6号胡晋立刻道:“昨天警长让警下的人依次发言,5号白斯年是第一个。当时警长怀疑他是噩梦之影,让他先表水。他表完水后,重点踩了10号和12号。在他之后是我发言,我踩了一下12号。之后的事你们还记得不?2号、3号,跟我踩了12号!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信号。   “在帮你们进一步分析前,我要声明一下啊,我踩12号是有原因的。因为我是女巫,12号是我第一晚的银水。   “你们肯定要问我,我为什么踩我的银水?其实这是我玩的一个套路。我那么做,就是为了听我后面有没有人跟着我踩12号。咱们这种局,跟网杀不一样。网杀就一轮发言机会,那我肯定不敢这样污我的银水,万一把她真的怼出去了怎么办?   “但咱们不一样,咱们可以多次发言。万一后面情况对12号真的不利了,那我可以跳女巫挽救局势的!所以,基于这样的原因,我就敢玩这样的套路了!我是故意诈人的!我再来给你们顺一下我的逻辑哈——”   “5号怀疑10、12中出一狼,在我眼里,12号是银水,这种游戏狼人不敢自刀,那12号身份做好,因此我眼里10号才是铁狼。但我故意给12号泼脏水,说她狼面大、说10号才像真傻白甜,我这么做,其实就是看后面谁跟着我踩12号。谁跟风我,谁就是狼!毕竟在狼眼里,12号也是好人啊对不对,踩她的肯定是狼人!哎……”叹了口气,胡晋又道,“我没想到,2号和3号都跟着我踩12号……那反正今天肯定是2号和3号的轮次。你俩要好好表水。”   听了胡晋的话,2号高个子窦霜先皱眉了。“你现在跳什么女巫?你不怕被噩梦之影恐惧吗?你踩我干嘛?反正我不信你是女巫。”   胡晋道:“首先,咱们这里7个人,没人跟我对跳,对不对?现在天葬台那边的就三个人,东方羽、段易、白斯年。我给你盘一下,段易一开始想装预言家,他是一个不怕被噩梦之影恐惧的人。那他大概率是平民。你最多怀疑东方羽和白斯年是女巫对不对?那等晚上投票讨论正式开始的时候,你可以找他们确认的。   “你放心,他俩也不会跳女巫的。因为我才是真女巫!”   摊了摊手,胡晋又道:“我真的是女巫,比真金还真。至于我为啥不怕被恐惧,原因也很简单。我怀疑2、3里出一狼。剩下一个狼,我不知道是谁,在这种局里,我也不敢盲毒啊。万一他手上掌握了好人通关的线索呢?所以我反正今晚不会用毒。那我干嘛害怕被恐?   “总之,我先跳出来,是为了给大家正一下视角。首先,12号肯定是我的银水,10号已经自认是狼、一定和她不共边。12号后来的表水也过关,综合来看,12号是好人。其次,2、3中一定有一个被我诈出来的真狼。我们今天先推一个走。   “现在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如果咱们还能盘出一个狼,而噩梦之影没恐惧我,那我就可以毒人。如果我被恐惧了,那就推到明天再毒人。因为他不能连续两晚恐惧我。这个逻辑没毛病吧?”   2号窦霜道:“你聊爆了吧。已经走了一个预言家了,狼人是可以屠神的。你今晚要是被刀了,明天你还怎么毒人?”   胡晋立刻回击:“我聊爆个屁!你能把我的话听完再发表结论吗?噩梦之影恐惧我、狼人同时刀我,这不是浪费技能吗!如果他们今晚只刀我,而不是恐惧我,那我仍然可以撒毒!昨天走了一个预言家、一个狼。今晚他们刀我,我也能带走一个狼,那也是一换一!我好心好意敢做出牺牲,全心帮好人玩,你居然说我聊爆了,你有毒吧?你才是狼!”   窦霜一边走在沙漠里,一边紧紧皱眉对胡晋道:“反正我不信你是女巫。你少污我和3号。我看今晚先投你比较好。”   胡晋冷笑道:“太搞笑了。真的太搞笑了。你就一句你不信是什么意思?你有本事拿逻辑来打我好不好?刚才大家都听见洪贤的话了,对不对?男人昨晚都在打牌的时候,预言家被刀了。所以女生里有狼。你这2号和3号,跟风我踩12号,你们俩中一定有一个被我诈出来的狼!   “我现在跳了女巫,不怕死,给大家正视角。你如果觉得我这样玩不高明,你可以说我不会玩儿,你攻击我菜也可以。但今天是你和3号的轮次,不是我好吧。没人跟我对跳,我就是女巫。你和3号好好表水就可以了,反过来踩我干嘛?你这个行为才是真正的不做好!我真的是……”   咒骂了几句,胡晋又道:“我就是在场唯一女巫!就因为我盘狼坑盘到你这2号和3号身上了,你来打我?搞不搞笑?你不去表水怼3号,怼我女巫干嘛?不然你不用表水了,我觉得我可以直接票你了!”   就在6号胡晋和2号窦霜吵得不可纷争的时候,舒蓉蓉“   哎呀”一声摔了一跤。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甜腻的声音:“洪贤,你也不帮帮我?”   “哟。”队伍最前方的洪贤笑看她一眼,倒是走了过来,“我以为你跟我闹掰了呢。不是不跟我演什么恩爱的戏码了吗?”   “你这话说得有意思。我不跟你演,又跟什么人演呢?”舒蓉蓉坐在沙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揉了几下,“这些人里面,就咱俩性格相投。我们是同一种人。你还不懂我吗?诶?没有规定不许串门吧?今晚我去你们营地啊?”   “我去……”3号童念翻了个大白眼,立马拉着窦霜往前面走去,“这两个人真恶心。我当时真是眼瞎。还以为洪贤是什么阳光暖男。”   窦霜握紧她的手。“早点看明白就好。幸好咱们这回遇见的其他人还算靠谱。”   “嗯,是。”童念想了想说,“如果不是段易,上个本或许我都出不来。所以……其实这次就算让我进囚牢,我都认了。”   窦霜皱眉看向她:“那……念念,你是狼吗?”   童念回望了一下身后的几个玩家,暂时没说话,拉着窦霜往前走了。“先投6号。”   另一边。   洪贤到底是走过去扶了舒蓉蓉,两个人走得有些慢,暂时与其他玩家拉开了队伍。   风沙大了一些,有些迷人眼。   洪贤虚着眼睛朝前方望去。   现在2号和3号走在最前面。   她俩原本是好闺蜜,洪贤强势带队、想从她们中归票一个。   看见她们俩这样,洪贤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让她俩拉开对立面。   邬君兰和云浩走得慢一些,在中间的位置。   他们这些人走了一路都没赶上商贩。   所以这会儿邬君兰和云浩重点在观察沙地里的脚印和其余痕迹,试图辨认商贩最后到底去往了哪个方向、自己这一行人有没有可能追过去。   至于胡晋,他跟2号唇枪舌战一番后,站在原地歇了一会儿、喝了一口水。   回头瞧见洪贤和舒蓉蓉,他留下一句“你俩快点哦,别掉队”后,往前追上了邬君兰和云浩。   望着前方队友的动作,洪贤踩到一块石头,被绊了一下,差点摔了。   “没事儿吧?”舒蓉蓉问他。   “没事。”洪贤拉住她,“咱俩走慢一点,商量一下。你觉得谁是狼?”   “3号多半是一个。”舒蓉蓉道,“其实我觉得胡晋也可能是狼。”   洪贤笑:“嗯,跟我想得一样。如果6号胡晋是狼……那他就是以为自己很会玩,其实套路都是自作聪明的那种狼。”   舒蓉蓉道:“可不是么。很有可能他昨天就是刻意踩我。那他多半是冲锋狼,他是想把我弄出去的。要怪唐晓瞎聊,是个玩得更差的狼。昨晚唐晓认了狼,今天你把脏水往2号3号引……6号果然自作聪明跳了出来指责2号。他硬穿个女巫衣服,把昨晚推我是狼的行为洗白了一下……其实他的策略还可以,但他聊得一般。”   “反正按我俩的判断,6号待定,但3号多半是狼了。我现在其实就是担心——”眯眼再看了一眼远方2号和3号手腕手的样子,洪贤严肃下来,“我就怕她俩玩闺蜜情深那套,咱们要是今天推不出3号,怎么搞?”   舒蓉蓉也朝前方望了一眼,然后道:“确实。如果胡晋真的是个不会玩的女巫,那他妈真就是个鬼故事了。2号和3号闺蜜情深,不愿互怼。到时候大家如果把胡晋这个真女巫怼出去……我们好人还挺危险的。这可真是……”   “胡晋如果是狼,他这一番发言……也算是帮我们把女巫的坑盘出来了。这里没有人跟他对跳,邬君兰和云浩刚才也没什么异样表情,女巫应该也不在他俩中。那也许天葬台那边的东方羽和白斯年出一个女巫。”   洪贤皱紧眉头又道,“现在还不知道噩梦之影是谁。我们能锁定真女巫是谁,噩梦之影也能。因此,不管胡晋是不是狼,双方轮次都可以追得很紧。好人横竖都不安全。今天怎么都得把3号推出去才行。”   舒蓉蓉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嗯。我同意。那个……”   舒蓉蓉话还没说完,被洪贤打断。   她侧过头,只见洪贤捂了一下耳朵,问:“你有没有听见念经的声音?”   舒蓉蓉诧异:“哪儿有念经的声音?听错了吧?”   “真的有。那声音很大。唉我去……”洪贤忽然驻足回头,他睁大眼睛望向那片荒漠,瞳孔也渐渐放大,“花……好多红色的花……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教徒走过来?”   “哪有什么教徒?你在说什么?”舒蓉蓉问这话的同时,察觉到不对劲,于是蹲下身在沙地里翻了翻,看到了刚才绊了洪贤一下的石头。   那块石头不大不小,上面画着血红色的花,大概就是洪贤口里说的那种。   “这石头不会是某种死亡陷阱吧……”舒蓉蓉没敢碰那块石头,她站起来,用力摇了一下洪贤的肩膀,“哎,你醒一醒?”   但舒蓉蓉的举动为时已晚。   从来不信什么的神佛洪贤居然一下子跪了下来,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的竟是什么“我愿意供奉你!我愿意被你送往天界”一类的话。   他刚念了两句,人就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舒蓉蓉立刻伸手探向他的鼻息,发现他人还有气儿,但无论她怎么喊,他都醒不过来。   这个时候舒蓉蓉听见了邬君兰的声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回头看了一眼,舒蓉蓉看见邬君兰和云浩跑了过来,看来他们是听到了这里的动静。   但赶在他们跑过来之前,舒蓉蓉先把手放进兜里,拿出倒流时间钟。   刹那之间,时光流转。   故事回到十分钟之前。   残阳如血,一众人走在沙漠里,2号窦霜和6号胡晋正在唇枪舌战、互相指责对方是狼。   舒蓉蓉走到3号童念身边,故意摔了一跤,然后缠着她帮忙扶住自己。   再过了一会儿,舒蓉蓉和童念走到了队伍的最末端。   听着童念抱怨自己为什么拉住她的同时,舒蓉蓉有意无意地带着童念往一个方向引,然后看见她踩到了一块石头上。   没过多久,舒蓉蓉听见童念开口,说她听见了经文声。   时间走至此时此刻。   血色荒漠中,童念跪了下来,朝着南方叩拜了三下。“教徒,我愿意,我愿意……在你的指引下,去往天界。肉身是受苦……我愿获得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因为狼人杀内容比较复杂,因此副本故事设计的相对来说没有那么烧脑、曲折和复杂(对比剧本杀的副本)。   然后跟大家汇报一下进度,《天选预言家》预计10月结束。   新坑《逃离疯人院》会尽快提上日程。   对于新文的副本,已经有很多想法了,我觉得它会非常非常精彩,会把细纲完善后开坑~   我其实是一个看文非常少非常少、但又创作欲旺盛的人。很多题材在没看过的情况自己尝试,一直有着摸着石头过河的感觉,也因此时常不自信hhhh。   总之,狼人杀也好、剧本杀也好,都是自己喜欢玩这两个游戏,知道了无限流的元素后,就试着用无限流的方式写了一下。   这两本算是自己写作上的一个尝试,通过这两篇文我慢慢找到了写作的方向,同时也积累了比较宝贵的经验。   我是学理的,很多时候都感觉在文学素养上有点先天不足。另外小说也好、其他文学作品也好,我看得非常少,吸收特别不够。我目前基本上就是,看得少、学得少,那就自己摸索着尽量多写一点当练习这样子2333。类似于这个题材我没看过也不知道自己会写成啥样,要写下去才知道的心态xd~   对于写网文的作者来说,这个方法其实挺笨的,但总之慢慢查漏补缺吧。   立个不会倒的Flag就是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强迫自己多读点书。   总之,会继续进步,希望下一本文章各方面都还会有质的飞跃。   最后想引用一句话来表达我的感触。“我的世界原本与众人无涉,是你们诚挚的共鸣,让我得以进入如此宽广辽阔的人间。”   谢谢你们愿意读我的小说。O(∩_∩)O。   -   ! 第141章 骷髅墙13   如果说刚才舒蓉蓉还不确定洪贤的异状到底是不是那块古怪石头造成的, 现在看见童念身上出现了与他一模一样的情况,她已经对此毫不怀疑。   洪贤、唐念在踩到石头后,都说看到了红色的花、还说看到了什么教徒一类的东西。而这回的囚牢居然在天葬台和骷髅墙的旁边, 彭程就被关在里面。   囚牢、教徒……   看来这个副本里的教徒才是狼人阵营的,是好人要对付的Boss。   在脑中大概把这些信息盘算清楚后,舒蓉蓉转头一看,唐念已经昏迷在了沙地里。她多半跟洪贤一样,人还活着、但就是无故昏迷, 像是失了魂一般。   心里知道这一点,但出于谨慎, 舒蓉蓉还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发现她确实还有气儿。   片刻后, 盯着童念思考了一会儿,舒蓉蓉手捧了几把沙子,将沙地里那石头暂时埋了起来,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刚才洪贤昏倒的时候,舒蓉蓉不清楚状况、喊了他几声, 所以引来了邬君兰他们的注意,这回不比之前那次, 她没有吭声。她只是朝前方看了看,发现其余队友都还在往前走, 暂时并没发现这里的异常。于是她再看了昏迷的唐念一眼, 跟着倒在了她旁边。   舒蓉蓉这么做的原因自然很简单。   如果这个时候她引起邬君兰他们的注意,没准有玩家会再次使用倒流时间钟救童念。这件事邬君兰可能做, 童念的闺蜜窦霜也很可能做。   如果真有人那么做了,舒蓉蓉认为自己设计的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由此,舒蓉蓉想多拖延一段时间, 晚点再让大家发现童念昏迷的事,她希望没有人能轻易改变这一切。   童念的昏迷跟副本的死亡风险是否直接挂钩,舒蓉蓉认为这件事十分重要。这有助于帮助她在后续探索中躲避风险。   此外,踩到石头后的人会看到教徒和花、继而昏迷这件事,跟副本的故事又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或许就要看童念身上后续会发生什么才知道。   现在副本已经越来越难,在舒蓉蓉看来,她完全不该有妇人之仁。她现在是好人阵营的,那她就必须抓紧时间搞清楚通关的诀窍。   因此在她看来,观察童念的后续情况,可以作为解密副本的一个绝佳切入口,她绝对不希望失去这个机会。   舒蓉蓉做了决定后就立刻行动了。   她一直躺在童念身边的在沙地上装昏迷,大概躺了二十分钟后,她听到了数个脚步声,以及洪贤的声音。   “我去,蓉蓉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舒蓉蓉感觉到自己被人抓住肩膀摇了两下。然后她睁开眼睛,望见了洪贤。   她抬起手装作无意地揉了一下眼睛,实际上是故意将手里的沙子往眼里抹去。眼珠受了刺激的情况下,她的眼泪刷刷往外落,倒像是真的被吓崩溃了。   这边洪贤摇醒了舒蓉蓉,那边窦霜却没摇醒童念。   “这、这怎么回事?为什么……”窦霜皱眉看向舒蓉蓉,立刻质问道,“为什么你醒了,她却没有?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红着眼,舒蓉蓉哽咽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才好像看到了红色的花,还看见了一个教徒。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完这话,舒蓉蓉朝周围瞥了一眼。   胡晋、窦霜、洪贤都过来了。   邬君兰和云浩倒是不在。   舒蓉蓉不由问:“2号和9号呢?”   洪贤道:“不知道。我刚才走着走着回过头,发现你们都不见了。于是赶紧追了过来,看到你和童念倒在地里。2、9去了哪儿,我倒是没看到。”   胡晋倒是插了句嘴:“哦,我知道。他俩看见地里有一组特别的脚印,追着那脚印往另一条路去了。我站在那岔路口犹豫了一会儿,正犹豫跟谁一道呢,就看见洪贤追回来,问后面的人去哪儿了。我这才跟过来,看见你俩昏迷在这里。”   舒蓉蓉想了想,似幽怨非幽怨地望向洪贤。“我崴脚了,拖住了3号妹妹,倒是方便你去泡2号妹妹了是吧?你俩一起走了那么久,才发现我们不见了?”   2号窦霜听到这话,立刻瞪过来。“你少胡说八道!”   洪贤倒是笑了笑:“我是拉着她尬撩了几句,嘶……好像没成功。”   “我不管你们。万一念念就这样躺到死了怎么办?不行,不行!我得救她!”窦霜说完这句话,已拿出了一个倒流时间钟,将时间倒流了十分钟。   ·   另一边。   邬君兰跟云浩正走在一起探索。   先前在从军营去往天葬台的路上,大家见到了几个商贩;但现在大家原路折返,加快速度追过去,商贩已不知去向。   因此这一路上,他们二人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辨认足迹上面,想知道商贩是不是从别的小路走了。   两个人一路低着头仔细观察路面的情况,走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果然发现了有一个比较特别的足迹往另一条小路上去了。   于是两人离开大路,迅速朝小路追了过去。   马上要进入今晚的投票时间了,时间紧凑,两人都想赶在天黑之前尽量找到一个NPC问问话,让副本任务更清晰一些。   顺着这一条路一直往前,两人前方出现一个颇大的石头。   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残阳留下一抹红色在天地的尽头,整个世界都将被黑暗吞噬。而那挡在路上的大石头已让人看不出本来颜色,就像是蛰伏起来伺机而动的怪兽一样。   邬君兰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往大石头上一照,她这才和云浩一起看见——石头后面竟有一双脚露了出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后,立刻朝石头后方走了过去,这便看见这里倒着一个商贩打扮的人。   石头上放着水壶、背包、还有一些没有卖完的小饰品,而商贩就倒在石头下,这一切看上去很像是——这人在都城内经商结束后往家赶,半路上靠着这石头休息,而后突发疾病倒在了地上。   邬君兰走至他身边蹲下来,率先查看的是他颈下动脉,紧接着再探向他的鼻息。“有心跳有呼吸,但不知道为什么晕了。他……”   邬君兰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商贩猛地睁开了眼睛,随后兀自坐了起来,表情有些迷茫。“我、我怎么了?”   邬君兰问他:“你晕倒在路上了。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商贩摇头:“不记得了。不过……我知道我得了重病,马上要死了。可能晕一晕……也很正常吧。”   邬君兰听到这话立刻皱了眉。   一旁云浩看她一眼,显然有着与她一样的困惑。   上前扶着商贩站起来,云浩问他:“我们是华国来的商人,刚到楼兰不久。冒昧问一句,你们这里的人难道都将生死看得很淡?我感觉你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要死的事情。”   “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商贩道,“你看我啊,每天起早贪黑做点小生意,累死累活,就是为了撑起一个家。以前我毫无怨言,现在却觉得吧……这就是我的肉身在人间受苦啊!灵魂是不灭的,为人时的肉体,只是灵魂在六道轮回中的其中一个轮回啊!其实人求什么长生呢?应该就快死。活着就是受苦,早点死、早点超身,才能得到解脱啊!”   这商贩的话很不对劲,简直像是信了什么邪教。   邬君兰追问他:“你是信什么教信成这样的?”   ——他早出晚归地卖东西补贴家用,显然是个勤快的人。这样一个人,不该生出这样的念头才对。因为如果他早有这样的想法,想必早就在家混吃等死,而不是在这里起早贪黑地倒卖货品赚钱。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被洗脑的呢?   听了邬君兰的话,商贩道:“信教?我不信教啊!我只是见过很厉害的教徒!听了他一席话之后啊,我顿悟了!哈哈哈,大家都不要太执着于生死!”   “这不是什么顿悟,你是被妖言惑语洗脑了。”邬君兰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说完这话后,她也有些无奈,显然是意识到跟一个NPC说这些没什么必要。   略呼口气冷静下来,她见商贩拿起自己的东西要回家,便问:“你叫什么名字,住哪儿?”   “我叫阿柏,就住在前面——”商贩手指了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邬君兰勉强看到前方大概一千米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传来,估计那里住着好几户人家。   低头看了看时间,邬君兰问云浩:“我们先回去找一下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再看要不要去那边挑选几家住户拜访?”   “嗯。同意。天要黑了,看不清路。那边住户所在的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死亡陷阱,我们还是先回去跟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比较好。再说刚才2号和6号一直互怼,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对,你提醒我了。”邬君兰立马折返,“咱们回去看看。”   ·   邬君兰和云浩返回到原路时,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因此一路上他们连半个队友的人影都瞧不见。   两个人一边呼唤着队友的名字,一边怀着担心朝通往天葬台的道路方向找过去。当看到不远处有一群人的时候,他们双双松了一口气,算是暂时放了心。   不过当走近了些,他们发现还是出了事儿。   ——洪贤把舒蓉蓉搂在怀里,后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童念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窦霜在她身边无声落泪,哭得身体都有些抽搐了。   落单的胡晋站在旁边,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但他感觉自己插不进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一脸无所适从的样子。   当看到邬君兰他们过来了,胡晋这才松口气,向他们跑了来。“哎,你俩总算出现了。你俩要是出事,那我们好人怕是要完蛋了。”   胡晋这句话乍一听下并无不妥,但细听之下就有点不对劲了。   但邬君兰暂时没顾得上他话里的问题,只是瞧向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胡晋道:“咳,之前大家的队形是这样的——洪贤拉着窦霜谈心,两个人走最前面;舒蓉蓉不是摔了一跤吗,就让童念拉着她走在最后;我本来跟着你俩走在队伍中间,后来你俩商量着去另外那条小路,我没想好,就站在岔路口,结果忽然看到窦霜脸色发白地往回跑,说童念出事儿了,我们得去帮她。”   “等等——”邬君兰没忍住打断胡晋,问道,“窦霜既然和洪贤走在最前面,她怎么知道童念出事儿了?”   “你听我讲哈。咳咳,我说的是我视角里的故事,我看到的听到的就是这样了。但按窦霜刚才的说法是,她倒流过时间。她倒流时间前,是洪贤偶然回头,发现不对劲,才带着我们往回跑,结果看见舒蓉蓉和窦霜都昏倒了。   “窦霜说她为了救童念,倒流了十分钟。所以呢,这次是她先回头,带我们去找童念。我琢磨了一下啊,我们发现童念昏迷这件事,发生过两回。第一回 是洪贤带我们发现的,第二回是窦霜。只不过洪贤带我们回头找童念的时间,要更晚一些,因为他是无意回头的。窦霜则是倒流时间后,立刻回头。”   “我知道了。”邬君兰道,“窦霜倒流时间,并立刻带大家回头找童念。但童念依然处于昏迷状态。这表示,窦霜还是晚了一步,童念昏迷这事发生得很早。”   胡晋点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邬君兰简单跟胡晋对完话,再走到昏迷的童念身边,伸手探向她的脉搏。   余光瞥见云浩走了过来,邬君兰低声对他道:“她的状态,跟刚才我们遇见的那个商贩一样。”   言罢,邬君兰再拍拍呆坐在旁边的窦霜的肩膀。“别担心。她应该过一会儿就能醒。等她醒了,我们到时候再详细问问她情况。”   邬君兰的这两句话,全都传到了旁边舒蓉蓉的怀里。   这会儿洪贤正坐在地上,而她坐进洪贤怀里、将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哭得眼睛通红,看上去十分柔弱无助。   而听到邬君兰的话后,她暗暗攥紧了掌心。   她既期待童念真的醒过来、得以让自己观察后续状况,但她又怕童念会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以至于让其他人发现端倪。   而大概过五分钟后,躺在地上的童念缓缓睁开眼睛。   “念念,你没事儿吧?!”窦霜立刻问她。   童念朝她一笑,摇摇头:“我没事儿啊。”   “可你刚才晕倒了!”   “啊?哦,可能因为我的病吧……”   窦霜不解。“什么病?我们、我们都死了念念。我们在游戏里。把这游戏通关了,我们就能复活。所以你有什么病都不影响。念念啊……”   “小霜,你在说什么笑话呢?”   “我说我们现在可能本身就是灵魂——”   “是啊……”童念打断她的话道,“肉身是苦难。灵魂永远不灭。”   窦霜实在不懂童念在说什么:“刚才那舒蓉蓉说什么看到了花和教徒,你那边……”   “是呀,我看到了一个教徒!他指引了我,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伸出手抱住了窦霜,童念道,“从进这个游戏里开始,我们两个一路扶持走到现在。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对彼此发过誓,我们要一起走到最后。”   “是啊。你救过我,所以我也一定会救你。我……”似乎想到某次两个人一起做过的某件事情,窦霜的肩膀抖了抖,然后她哽咽道,“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其他人怎么样,我们总是可以互相相信的……”   “是啊。所以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想带着你呢。”童念笑了笑,更加用力地抱住窦霜,把双手紧紧贴在了她后背的位置,“我生了重病,马上要去往天界。所以你也来陪我,好不好?”   童念话毕,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里已经伸出一把短刺,直直从窦霜背后扎进了她的身体。   剧痛袭来的那一瞬间,窦霜瞪大眼睛。   她好像丝毫没有责怪童念。   因为在她潜意识里,这件事好像早晚会发生。   ——她是踩着其他人的命走过来的。那她早晚会还回去。 第142章 骷髅墙14   最后一丝残红坠落在大漠之上, 所有自然光亮全部消失。   邬君兰及时打开手电筒照去,只见窦霜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紧接着童念及时伸手揽住她, 让她的身体转而向前一倾,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我们一起去往天界,谁都不会孤单的。”   当窦霜一动不动后,这是童念开口在她耳边说的话。   在这之后,邬君兰特意等了几秒, 发现童念身上毫无变化。   ——她攻击了玩家,但她的身体没有变透明消失, 这种情况的发生只能意味着, 童念做出这样的举动, 是受到了副本设定的影响,而不是出于她的个人意志。   在童念和窦霜的旁边不远处,窝在洪贤怀里的舒蓉蓉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她靠近洪贤耳边说了句话:“配合我演场戏。”   话毕,舒蓉蓉将双手放在洪贤的脖颈上慢慢收紧, 似乎是想要掐死他。   她手臂青筋暴起,面部表情狰狞, 可见她用力极大。   但实际上她半点力气都没用。   竭力控制着手臂的力气、避免自己一不小心违规的同时,舒蓉蓉模仿刚才童念的表情, 对洪贤说出一句:“这一路走过来,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对彼此演戏,装出一副打情骂俏的样子。但很多时候, 演着演着,我还真的动了几分真心。我们是同一种人。所以,我现在病重要死, 我也想带着你。”   闻言,邬君兰紧紧蹙眉瞥他们一眼,拿出了倒流时间钟。“舒蓉蓉和童念到底怎么回事,没有人知道。但起码能把窦霜救回来。救一个是一个吧。”   “让我来吧。”说这话的是站在她旁边的9号云浩。   他刚说完这话,不待邬君兰阻止,已经使用了能够让时间倒退10分钟的道具。   ·   另一边。大概半个小时之前。   天葬台所在的院落内。   残阳犹挂在天边,二师兄点了火把挂在院子角落的石桌旁,将这一隅照得十分明亮。   小师弟做饭的声音不远不近的传来,段易听着那声音,却并未对这顿饭抱有任何期待。   首先,在这种条件下,实在难以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   其次,这里离葬尸池、骷髅墙和天葬台非常近,一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飘来。闻到这样的味道,人实在难以生出什么食欲。   这个时候东方羽刚离开不久,段易、明天与白斯年落座于石桌旁,为的是等大师兄达光回来。   趁小师弟做饭的时间,段易抓紧时间向二师兄套话。   “你刚才说,你们大师兄叫达光?”段易问。   “是。”二师兄道。   段易再问:“昨日我们在军营里碰见他了,请问他去军营做什么呢?”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师兄好像一直怀疑公主的死有问题。”二师兄道,“他可能是想去军营调查公主的死因?”   段易听到这里,不由有些惊疑。   与明天交换一个眼神,他再问二师兄:“公主?那个名叫小歌、后来嫁给了将军的公主吗?你们大师兄和她相熟?”   “熟不熟悉的……我不知道。不过我们跟王妃都是从象雄国来到这里的。大师兄跟王妃关系一直不错啊。这么看来……他应该也和公主认识吧。”二师兄笑了笑说,“说起来啊,这公主也是奇怪,她长得好看,大家都说她是天仙。很多人见过她后,都试图把她的模样画下来,可神奇就神奇在,每个人笔下的她都不一样。”   段易心说当然不一样了。   大家觉得公主好看,是因为她的幻术。   每个人心里爱的人都不一样,看到的公主也就不一样。   如果说,有人看到公主后能完全不为所动,只认为她是个戴着面纱的普通人,那就表示这个人可能从未爱过什么人而已。   二师兄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只听他说道:“其实我看很多人都是在说大话。人家是公主,哪能让人轻易见到脸?我偶然入宫瞥见过几次,她也都戴着面纱呢。我就没见过公主取下过面纱。那些说她漂亮的人,大多都是吹嘘吧。从他们笔下的画就能看出来。我看他们画的都是想象中的她而已,否则为啥每个人见到的公主都不一样?”   段易捕捉到什么,忙问:“那你们大师兄呢?按理来说,在你们三人之中,他资历最深,跟王妃关系也最好。他经常出入王宫,最常见到公主。他对公主有什么形容?他觉得公主美吗?”   二师兄“哈哈”一笑道:“公主是美是丑,这一点,我大师兄可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啊。”   “为什么?”段易皱眉。   二师兄道:“因为我大师兄天生眼盲。他完全看不见公主,又何谈分得清美丑呢?”   大师兄达光是个瞎子?   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公主没有五官,在国师的异术下能存活,但若真面目被世人瞧见,无疑会被人当做天底下最丑陋的怪物。   而达光是瞎子,公主再丑、他也看不见。   从某种角度来说,也许这两个人反而挺登对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达光对公主有着某种隐秘的感情呢?   不过当顺着这个思路去想,段易发现事情似乎还是有些古怪。   王妃怀疑将军杀了公主,可她没有证据。整个楼兰没有人相信她、全都站在将军那边,所以她只能找这些华国商人来帮忙。   那么,如果达光对公主有某种隐秘的情感,且他又跟王妃同为象雄国人,他为什么不帮王妃,以至于她要求助外人呢?   从这个角度看,这个故事是没有逻辑的。   由此段易只能暂时推翻自己的猜想,也即,达光应该和公主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关系,达光又为什么会去军营秘密调查公主之死背后的真相呢?   思及于此,段易对二师兄道:“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一点热水?这太阳落了山,好像马上就冷起来了。”   微胖的二师兄倒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他立马站了起来道:“行,稍等。”   找这借口支走二师兄后,段易再小声问明天:“你是军营里的小兵,但是把进囚牢的玩家往这边领的人就是你。也就是说,将军知道教徒们会把商人关起来,并且他还在帮教徒达成此事。这背后的逻辑是什么?”   明天道:“达光见过将军,应该跟他谈成过什么协议。我猜测,达光对将军说过类似于,华国商人里有对楼兰不利的人,请将军帮忙定期带人去天葬台那边、让他问话一类的。具体天葬台那边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我让彭程帮我留意了。”   听到这里,白斯年不由插话问:“所以那个达光一边表面上装出高光伟岸的样子,找借口让将军帮忙把商人押送到这个天葬台;另一边,他却又偷偷潜入军营里做调查,他也怀疑将军杀了公主?”   “嗯。有可能是这样。”明天点头。   “看来这个达光身上的秘密太多,必须得找他好好聊聊了。”段易这么说着,看见二师兄已拿着热水走了过来。   忽然想到什么关键点,段易一下子站起来,严肃地看向了二师兄:“达光今日去哪儿了?”   “我说过,他去布施了啊。他去给吃不起饭的穷人送吃的,还给他们讲经。总之大师兄做的都是功德无量的事,他——”   二师兄还没来得及说完,被段易打断。“他有没有可能再去军营?”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啊。他可能去军营讲经,也可能去查一下公主的事。”二师兄倒是直言不讳,“但我不知道他的具体行踪啊。”   “坏了——”段易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咱们那些队友会从这里往军营方向回。如果达光今天也偷偷去了军营,并正好从那边过来,那么他们可能会遇上。”   听到这里,白斯年眉毛挑了一下。“那些队友担心大Boss在刚才的房间里念经,不敢和他正面刚,所以才离开。他们恐怕万万没想到……会在路上撞见大Boss的,反而是他们。”   顾不上再找二师兄打探消息,段易立刻拽住明天的手往外跑去。“走,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等等——”   出声的是白斯年。   段易望向他,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只听白斯年道:“你们去足够了。我再留下来套套话,一会儿找你们汇合。”   闻言,段易不由朝小师弟做饭的地方看了一眼。   锅里正“咕噜咕噜”煮着东西,是他为大家准备的晚饭。   这个当头,小师弟一边看着火,一边在旁边磨刀。   可是没有肉,他磨刀干什么?   段易心里的预感极为不妙。   他看向白斯年,对他暗中指了指小师弟的方向。   “嗯。我知道。我会搞清楚。你们去吧。”   白斯年朝他点点头,显然是与他有同样的疑惑。   如此,将套话的后续任务交给白斯年,段易和明天快速离开院子,朝军营的方向跑去。   ·   段易和明天与其他大部分玩家汇合的时候,太阳已彻底落下去。   刚才在远处的时候,段易借着手电,只能看见这边一团团的影子。   等他跑近了,用手电一一滑过众人,这才看清他们的状态。   此时此刻,荒漠之上,舒蓉蓉跟洪贤站在一边,她眼睛通红、表情迷茫,正趴在洪贤耳边说些什么。   童念则坐在地上,她的神态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安详,有点像是顿悟的高僧、又像是得道的道士,已然看破生死、什么都不在意。   而在童念旁边不远处,站着邬君兰、云浩、胡晋,还有窦霜。   窦霜也在哭。邬君兰似乎正在对她解释什么,但她不敢相信,连连摇头,最后看向童念的眼神充满了绝望。   发生什么了?   把一切尽收眼底后,段易率先走向邬君兰。“这边什么情况?”   邬君兰尽可能简短地对段易做了解释。   段易大概听明白了。“所以你们先后倒流过两次时间?窦霜倒流了十分钟,没能阻止童念昏迷,一段时间后,童念醒来,把窦霜杀了。之后云浩又倒流了十分钟,把窦霜救了?”   “是。这一次我们阻止窦霜靠近童念,她暂时没出事。”邬君兰道,“并且童念似乎也并没有对其他玩家表现出攻击性。”   邬君兰刚说完这句话,旁边洪贤忽然大喝一声,原来是舒蓉蓉朝他掐了过去。   推开舒蓉蓉后,洪贤赶紧跑了。   之后舒蓉蓉兀自坐在了黄沙里,她神情迷茫,就好像失了魂一般。   邬君兰瞧了舒蓉蓉好一会儿,视线又滑到了童念身上,若有所思道:“童念说自己生了重病,要去往天界,她和窦霜感情好,和我们不算熟,所以她只想带窦霜走。现在看来……”   重新瞧向舒蓉蓉,邬君兰眼睛眯了一下,“你和洪贤的感情居然是真的?”   舒蓉蓉只是低着头,就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邬君兰张口,还想出言试探,忽然听见段易沉声问:“你刚才说遇见过一个商贩,他的状况与童念一样,他家住哪里?”   既然童念能杀窦霜,那个商贩会不会杀害他的家人?   段易的话提醒了邬君兰。   她睁大眼睛,立刻为段易指了路。“该不会……”   “我去看看。”段易道。   “可是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怕来不及。”邬君兰担心的是晚上投票的事。   段易听到这话,也皱了眉。   探索固然重要,但今晚的讨论和投票同样重要,别到时候好人都被狼人搞进囚牢了,那他们探索到再多的故事,都将毫无意义。   段易正犹豫间,手被明天扣住。“你等我一会儿,附近有个驿站。我骑马过来送你。”   “那太好了。”段易呼一口气,再看向明天笑问,“你是本来就会骑马,还是说这是这个小兵的设定赋予你的?”   “都有。回现实后,我再带你去试试。”明天捏了一下段易的掌心,快速离开。   目送明天离去后,段易则回过头,又将玩家挨着数了一遍。   这时候他发现了不对的地方——白斯年不在这里的原因,他是清楚的;可他现在发现4号东方羽居然也不在。   先前东方羽选择跟段易他们留在天葬台那边,但二师兄表示不接待女眷吃晚饭,于是她独自离开、想与邬君兰他们汇合。   但她现在居然没出现,不会也出事了吧?   “有人看到东方羽了吗?”段易忙问。   他话音刚落,看到云浩往某个方向一指。“那个黑影是不是她?”   顺着云浩手指的方向一望,段易看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正缓缓朝这边移动。   东方羽又瘦又小,这身形倒是符合她的特征。   等人靠近了,看见果然是她,段易暂时松一口气。“怎么才赶过来,有遇到什么事儿吗?”   段易颇为担心——她会和童念、舒蓉蓉一样,晕倒过一段时间后才醒过来。   不过东方羽的状态看起来非常正常,既不像舒蓉蓉一样失了魂、也不像童念一样那般看上去看破了红尘。   她搓了搓被冻红的手,道:“我出门后不久,就遇到了一个老妇人,跟她聊了一会儿,还去她家坐了一下,所以来迟了。这边……出什么事儿了吗?”   东方羽问完这话,向她解释一切的还是邬君兰。   听着她们二人谈话的同时,段易举着手电筒到童念身边看了看。   她依然一脸安详的坐着,仰起头,双目平静地看着天空,好似浑然不在意身边的一切。   段易再瞧了舒蓉蓉一眼。   舒蓉蓉这会儿垂着头,长发长长地落下来,完全叫人看不见表情。   狐疑地瞧她一眼后,段易蹲下身,举起手电筒把光往沙地里打去。“这两个人走着走着,都晕了。但按你们所说,多半没有人路过这里。这就表示,造成她们这样的原因,跟人无关。那么是不是这沙地里藏着什么机关陷阱?”   拿出随身带着的短刀,段易借它在沙子里翻找起来,并未直接触及沙子,免得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翻找不多时,他感觉刀尖一顿。   抽刀拨开砂砾,把手电筒打过去,段易看见了一块石头。   这石头看上去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石头上画着一朵很艳丽的红花,这就有些引人注意了。   “童念周围的沙地我都翻了一遍,只看到一块石头。没准这石头有问题。”段易看向邬君兰,刚才他找她确认的是那商贩的住址,这回则详细问了一下他们发现商贩的具体位置。   他想去商贩倒下的地方看看,是否会发现类似的陷阱。   邬君兰再度给段易指了路,随后明天骑着马走了过来。   “小易哥,来,上马。”   段易侧身回头,就看见打马而来、停在自己跟前、朝自己伸出一只手的明天。   “你就弄了一匹马?”段易问。   “我们俩骑一个就够了。”明天朝他扬了扬手,“上来。”   有点没好意思看周围玩家的目光,段易食指勾了一下鼻子,然后握住明天的手一个借力,脚登上马镫,翻身上了马。   段易本欲坐在明天身后、把人搂在自己怀里的。   哪知关键时刻明天驾着马往后退了半步,并且居然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握住段易的腰,将他往前提了一下。   如此一来,段易虽然稳稳落在了马背上、但坐到了明天的前面。   “诶,小天——”段易张口欲说什么。   明天一手紧紧揽过他的腰腹,另一手勒住缰绳。“坐稳了小易哥,驾——”   俊马一个蹬腿,登时带着二人驶入夜色。   被明天搂紧怀里,身后是他结实有力的胸膛,耳边是他低沉的呼吸声,两个人以极快的速度飞驰在荒漠里,以至于身体越贴越紧……   其实段易是有些不习惯的。   他觉得他应该是驾马的那个,他应该抱着小天跑。   但这会儿显然不是纠结这个小问题的时候,段易也就由他去了。   繁星自夜幕里透了出来。   脚下是荒凉的沙漠,头顶是无垠的星空,见状如此,段易不由感叹了句:“不算游戏里的时间。一年前我第一次在公司见到你的时候,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你在这种地方骑马。”   明天沉沉的笑响在段易耳边。“嗯,我也没想过,你能喜欢我。”   他这诚挚的话语听得段易耳朵一烫。   下意识抬手又勾了下鼻子,段易回头一看,就看见了明天近在咫尺的眉眼轮廓。   路实在太黑了,段易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见他和星星一样的眼睛,和他那高高的、能投下很深阴影的鼻梁。   “嗯。是,我也没想到。”感慨般说一句,段易握住他的手,正过身体后,仰头看向头顶那无垠的星海,继而他向后一靠,将头抵在了明天的肩膀上。   “天地都看不到边,我忽然有种错觉——”段易眯起眼笑着说,“我跟你就这么骑马走下去,一直一直走下去……走着走着,也许我们就走到现实了。”   闻言,明天俯身郑重亲了一下段易的额头。“我会送你回去的。”   “不,小天。这种话你不许再说。同样的事你不能再做一次。”段易语气严肃,“这一次,是我带你回去。我一定会带你回去。”   ·   两人骑马走出一段距离后,段易琢磨自己瞧见了邬君兰说的那个大石头。   让明天停下马,段易翻身而下,一边举着手电筒留意着沙地里的情况,一边朝那大石头走了过去。   傍晚的风不大,并没有吹散沙地里的脚印。   因此段易借着手电筒的光,可以看出石头附近的脚印多而凌乱,应该就是邬君兰和云浩碰到商贩的地方。   蹲下身,照例拿出短刀在附近的沙地里拨弄了一下,段易果然又找到了一块石头。   那石头上画着一朵红色的花,颜色非常艳丽,就像刚从人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   “你认识这种花吗?”   明天把马拴在了附近的一棵胡杨柳上后,段易这么问他。   明天走了过来,也蹲下身瞧向那石头,而后道:“这是彼岸花,传说它开在黄泉之畔。”   “所以这花象征着死亡?”段易问。   “可能。”明天点头。   段易不由蹙眉回忆了一下邬君兰的讲述,然后道:“商贩、舒蓉蓉还有童念,他们三个都是无故昏迷、之后再忽然醒来。醒来之后,他们都说自己得了重病,将不久于人世。并且特别奇怪的是,他们都不觉得死亡可怕。他们反而觉得肉身在受苦。他们想去往天界。可怎么去天界?难道——”   明天接过他的话。“天葬。也许他们都会接受天葬。”   “得了重病,将不久于人世、死后想通过天葬的方式让灵魂去往天界,这个故事我怎么好像在谁那里听过……”段易目光一凛,看向明天。   两个人旋即异口同声道:“王妃。” 第143章 骷髅墙15   段易和明天二人将商贩昏迷地点附近检查了一遍, 除了这块有着红色花朵的石头外,再无其余明显的线索。   片刻后,见这里已离商贩的住处不远, 他们二人没再骑马,转而一起朝那闪烁着星火的几户人家走去。   靠近这个小村落的时候,段易收起了手电筒,跟明天同时默契地放轻了脚步,两个人猫着腰, 控制着脚步的重量,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贴着一户户人家的窗口经过, 两人很快就把这里逛完了。毕竟荒漠上人烟稀少, 这个地方也就只有这么几户人家。   也是由此, 两人很快判断出了哪户人家有异状。   大多数房间里都有人的交谈声。   大概这里住的都是小商贩,他们起早贪黑,约莫都是这个点才回到家吃饭,因此家家户户都充斥着饭香味、以及妻子问候丈夫的声音。   ——只有一家除外。   这户人家与其他人家一样亮着灯,但静默如斯, 一点人声都听不见,很显然里面是出了问题。   星火掩映下, 段易给明天打了个手势。   明天朝他默契地点点头,两个人便一起猫着腰贴着窗户朝那户人家走去。   大概这里民风朴实的缘故, 家家户户都夜不闭户。这户有异状的人家的房门也是虚掩着的。段易率先上前透过门缝望了一眼, 明天注意到他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便知道里面已经不对劲了。   微叹一口气后, 段易朝明天摆摆头,往周围两边看了几眼,再推门而入。   明天紧跟着他进入房内后, 反手关上房门,两人旋即一起瞧向屋内的情形,表情都轻松不起来。   这户人家并不大,房间由一个正厅、一个卧室组成,两间房的中间简单用土墙隔开来,至于做饭的器具等,则都在后面的院落中。   而现在这狭小正厅中的情况着实有点诡异。   正厅中间有个矮石桌,石桌旁铺着草做的垫子,是住在这里的人平时吃饭的地方。矮石桌上放着一些糊状的东西,显然是他们的吃食,还没有被动过。   这些吃食没被动过的原因很明显——这户人家的一男一女两个主人都出了事。   石桌上没有传来饭菜的香气,倒是传来了浓烈的血腥味。   朝桌旁看去,会看见那里已布满了鲜血。   血是从一个妇女的尸体上流出来的。她胸口中了一刀,整个人侧倒在石桌旁的地上,血从胸口已经流到了大门处,即将顺着门缝流向外面的狭窄街道。   她的丈夫倒还活着,他蹲坐在妇女的尸体旁边,表情超脱而安详,仿佛已经羽化登仙。仔细看去,他看向妇女的眼神还透着几分爱怜。   “我们可以一起去天界了。”   他这么对妇女轻声说着,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好像根本不知道这屋中闯进了段易和明天这两个外来客。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段易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   ——这商贩从都城里做完生意后、往家中折返,路上他靠着一块大石头休息,过程中无意踩到或者碰到了那块画着彼岸花的石头,于是他看到了教徒和红花。   随后他昏迷在地,又在一段时候后醒过来。醒过来的他认为自己得了重病,但他毫不在意,反而心境超脱。   带着这样的心境回到家的时候,他的妻子刚做好了一顿热饭热菜等他。见他回来,她妻子嘘寒问暖地上前,还把吃食盛好了放在桌上。   可是他没有在意那些吃食,而是将刀捅入了妻子胸口。   他爱她,想带她一起上天堂。   段易不由对明天道:“商贩、舒蓉蓉、童念三个人的异状全都对上了。其实王妃那边也是这样。她认为自己得了重病,不久于人世。而我们刚来的那晚,之所以军营的人都走了,就是因为王妃想刺杀王。   “将军收到消息,带兵连夜赶往王宫护驾。只不过,将军和楼兰王恐怕都以为王妃这样偏激,是因为无法接受女儿的死。但现在看来,这背后还有别的原因。有人故意设计了一切。”   现在看来,一定有人故意将藏有陷阱的石头藏在沙地里,踩上去的人都会昏迷一段时间,等他们醒来后,会认为自己重病将死,之后他们会杀掉自己亲近的人,理由是不希望他在人间受苦,认为他们应该和自己一样去往天界。   现在已知出现这样情况的人有王妃、商贩、舒蓉蓉和童念。   他们四人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   王妃刺杀王的时候,因为侍卫的介入,王妃失败。   舒蓉蓉想掐死洪贤,洪贤提前有防备,没让她得手。   童念则杀死过一次窦霜,因为云浩用了倒流时间钟,救了窦霜一命。   但这商贩的妻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她满含期待地迎接丈夫回家,却被他刺了一刀,现在尸体都凉透了。   段易道:“他们昏迷又醒来后,会对亲近之人做什么,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但他们自己会发生什么情况,我们还不了解。他们会不会——”   “如果他们会死,那是因为他们已经触发死亡风险,这点已经很难更改了。”明天对段易道,“小易哥,差不多要到9点了。我送你回营。”   “嗯……也只有这样了。回去吧,看看白斯年那边有没有带来什么消息。”微叹一口气,段易到底只有跟着明天先行离开这里。   两人这一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通过观察商贩倒地周围的情况、以及他对妻子下手的情况,确定了目前他们见过的四个受害人的共同点。   之后他们悄然离开这几户人家,走到了拴着马的胡杨柳旁。   段易一边思考着什么,一边上了马,神情有些恍惚。   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再度和明天策马奔驰在大漠中了——段易发现自己居然又坐在前面。   “诶,那个小天,等下次有机会,那什么,我坐后面啊。”段易道。   明天佯作不知。“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得我带你骑马啊。那电影里不都是英雄抱着美人吗?”段易眨了一下眼睛,“嗯,虽然小天也是英雄,但——”   明天笑了,把缰绳递到了段易手里。   紧接着他双手环住段易的腰,把下巴搁在了段易肩膀上。“行,这样也算你带我骑马了。”   “这、这样算吗?”   “算的。骑吧。”   “嗯……行吧。”段易勾勾鼻子,握紧缰绳,喊了声“驾”,快速驱使着马朝军营奔去。   ·   段易回到营地的讨论点的时候,时间正好是晚上9点过5分。   明天牵着马去别处了,留段易一人以玩家的身份进入营帐。   走进营帐后,段易发现除了自己以外,玩家们全都到齐。   5号白斯年已经安然无恙的回来了。看他一脸镇定从容的样子,看来在天葬台那边套到了有用的消息。   营帐内,关于狼人杀对局的讨论正热烈。   段易旁听了一下,大家是在争执是否要将3号童念投进囚牢。   2号窦霜首先表示了反对。“她虽然想杀我,但明显是受了副本里什么邪魔歪道的影响。我觉得不能投她进囚牢。这不是说她是不是狼的问题。而是她看到了什么教徒、还说什么看淡生死,这足以证明那个天葬台的教徒有问题!   “因此,我们如果送她进囚牢,那跟送她去死有什么区别?她会死的,她会被分尸的!我绝对不会投她!”   洪贤问窦霜:“如果不投她,你想投谁呢?”   “我投6号,我不信他是真女巫。”窦霜道。   “卧槽,我本来就是真女巫。我不是女巫谁是女巫?”胡晋皱眉,“你怕你的好闺蜜会死,这我可以理解。但作为好人,你没必要把女巫投出去吧。我女巫毒还没用,预言家已经被刀了。现在你把我这女巫弄出去,你想怎么样?你想让好人一起死?那你现在救你闺蜜的意义何在?大家反正都要一起死!”   接下来反驳胡晋的倒不是窦霜,而是邬君兰。   她看向胡晋道:“我和云浩从小路返回来找你们汇合的时候,你说的一句话很奇怪。你说,幸好我们回来了,不然要是我们也出事了,那好人就完了——”   “你别篡改我发言,我说的是,我怕我们好人要完!我是好人啊!”胡晋道。   邬君兰挑眉:“你不觉得你说出这句话,视角有问题吗?你怎么知道我和云浩是好人呢?这只能说明你是狼人啊。”   胡晋一听这话,似乎气得脸都涨红了。“我说这句话,纯粹是因为我看到你和云浩一直在看地面找足迹、在用心探索。所以我觉得你俩好人面大!这没问题吧!根据大家在副本里的行为,来判断大家的身份,我这有问题吗?你们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去盘洪贤是好人的吗?”   邬君兰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在你眼里,如果我和云浩是好人,你的狼坑在哪里?是不是找不齐?”   “怎么找不齐?”胡晋道,“10号唐晓一个狼,已经走了。2、3里至少出一狼,也有可能是双狼!其实5号白斯年嫌疑也很大!哦对,还有4号东方羽。她也有可能是狼!   “今天下午我们几个讨论的时候,4号不在,当时大家没去盘她。那我们回忆一下昨天的情况,5号踩完10、12,我给我的银水12号泼脏水,其实跟风踩12号的,有三个人,是按4、3、2这个顺序来的。所以事实上,4、3、2里有两狼,再算上一个5号,那可能就是三匹狼了!来,你说说,我的狼坑怎么找不齐?”   6号胡晋说完这话,12号舒蓉蓉开口道:“胡晋很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觉得他是狼、或者他是女巫,逻辑都说得通。因为无论他是哪个角色,他都玩得很菜。他如果是女巫,不该这么发言,可如果他是狼,也不至于这样聊,因为他玩得这么冲锋,把所有狼队友都出卖了。但无论怎么样,今天不是他的轮次。   “我觉得推谁进囚牢都不公平,因为谁进囚牢都可能会死。那么咱们只能按游戏规则来。今天就应该在2号和3号里面出。胡晋怼2、3的时候,2号敢怼胡晋,完全不怂。胡晋如果是女巫,2号的身份其实是做好的,她没有试图去讨好在场唯一的女巫。胡晋如果是狼,2号踩他的点也没毛病。所以我认为3号的狼面更大,今天应该出3。”   洪贤立刻附和道:“我同意出3。蓉蓉盘的完全没有毛病。出了3之后,2号和4号里面,女巫可以选毒一个。”   听到这话的时候,段易正好坐下来,把所有人的目光尽收眼底。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东方羽的眼睛极快地眯了一下,再很快恢复如常。   随后5号白斯年开了口,只见他一边朝所有人看了一眼,一边道:“其实有一点确实挺奇怪的哈,为什么所有人眼里好像都没有9号云浩呢?   “警下发言的时候,我踩10、12。随后6号玩套路给他的银水12号泼脏水、为的是观察后面的人会不会跟风。6号这个套路是否成立、他这么玩到底菜不菜,我先不做评论,因为如果纯按狼人杀对局,今天确实不该是他的轮次。   “那么先不去盘6号的身份,我们先看他后面玩家的做法,2、3、4确实都是跟着他去踩了12号。的确,她们三个里面一定有狼,是想顺势把12号这个好人推出去的。直到1号这里,才盘了一下,所有人都在踩12号、12号没有狼队友的逻辑。   “我姑且认1号是好人。可之后你们回忆一下,9号并没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9号是一个上了警的牌,但他在警上完全没有作为。而在警下,他似乎也没有分析局势。可为什么除了2、3、4三个人之外,为什么完全没有人看见9号?”   说到这里,白斯年看向9号云浩道,“抱歉,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位置确实值得怀疑。其实刚才舒蓉蓉的分析,我也认可。我下午那会儿没跟你们在一块,但如果事情的经过一如你们所说、没有人篡改发言的话,那么2和3里,确实3号狼面更大,今天出她没问题。只是对于女巫到底毒谁,我觉得她可以再斟酌一下。”   “你想让女巫毒我?”看向白斯年,云浩道,“我今天用倒流时间钟救了2号。如果你们觉得舒蓉蓉分析没问题,那么2号偏向是好人、3号更像狼人。这种情况下,我救2号,难道我会是狼人?   “昨晚我的确发言不多。但那是在局势已经很明朗的情况下。10、12两个姑娘聊成那样,她们俩表水就好,我不需要说太多而已。没必要根据这个来踩我。我救了2号,足以证明我是好人。”   “那倒未必……”白斯年耸了耸肩,“抱歉,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啊。刚才我问了一下细节,我没搞错的话,是邬君兰先想救2号,却被你抢先了一步。倒流时间钟,也就60枚金币。但如果你凭借这个举动取得好人的信任,能获得的金币可远远超出了这个数。我玩这个游戏,喜欢分析收益。你救2号的收益是很大的。”   云浩平静地反驳:“除了看收益,玩这游戏还要看良心。我救2号,一方面我认为她是好人,我不想好人阵营就这么少一个人;另一方面,我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去死。至于我抢先邬君兰使用道具,仅仅是因为我不缺这种道具,所以我大方一点,主动使用。仅此而已。再说了——   “你也说了,今天是3号的轮次。那么为什么急着给女巫安排工作?如果6号是女巫,难道噩梦之影不恐惧他?”   “6号刚才把我也盘进了狼坑。所以我根本不信他是女巫。你们也看到了,最后就剩我一个人在天葬台那里套话。我很可能真的遇见大Boss,我的风险很大。我觉得我为这个副本付出得很多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我不是狼。刚才1号问6号狼坑,他居然把我算了进去。那就凭这点,我还真不认他是女巫。”   白斯年再度耸了耸肩,“还有,刚才1号邬君兰有句话问的对。6号为什么认1号和9号是好人?除了1、9确实都是好人以外,还有一个可能啊,那就是1号是真好人,但9号是他6号的狼队友。”   听到这里,段易暂时没管狼坑的问题,而是问白斯年:“你后来在天葬台那里有没有探查到什么消息?晚饭的食材我看过了,完全没有肉。可小师弟为什么磨刀?”   对上段易的目光,白斯年道:“问到了,因为小师弟听大师兄达光说,最近每天都有天葬仪式,所以他得磨好刀,为仪式做好准备。”   闻言,段易不由瞧向3号童念。   她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对于有人想出她的事情置若罔闻。   她毫不在意生死,也不在意这个游戏,根本不想为自己表水、或者争辩什么。   眉头不由皱紧,段易看向其他人道:“如果是这样,我同意2号的话,如果将她关进囚牢,无异于送她去死。”   邬君兰看向段易道:“我依然认为6号狼面大。他不是真女巫。或者今天出6也是一样的。”   段易想了想,然后道:“同意。”   胡晋拍桌子了。“警长,你可要想清楚。你有什么可同意的?我怎么就是狼了?”   段易看向胡晋道:“从上局开始,可以看出你这个人的性格。你的大脑不大转弯,在你想做什么的时候,你的思维很直。也就是你做事其实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的目的性很强。你如果没达到目的,会在事后给自己找借口、说自己在玩套路,但其实那都是伪逻辑和狡辩之词。所以,其实我们分析你的时候,不需要把你的行为想得太复杂。   “就拿上一局来说,你见狼队友12号自刀,顺势给他发金水,就是希望女巫跳出来发银水后,能保住你和11号洪贤两个人。这是你眼里,你可以有的收益。其实你的想法挺好的,你只是没想到女巫也跳了预言家,进而发言不够好,露了破绽。   “现在说回这一局。昨晚5号踩了10、12,那么你就顺势打冲锋狼,踩了12号这个好人,想把12号推出去。10号才是你的狼队友。只不过10号后来聊成那样,你始料未及,所以今天才不得不跳女巫,给12号发个银水,谎称自己玩套路、试图扳回一局,顺便看能不能诈出女巫。按这个逻辑分析,没问题吧?   “最后就是你说邬君兰和云浩是好人那句话。我确实觉得你有聊爆的嫌疑。当时在危机时刻,你说那句话的目的依然很简单,给他们留个好印象。但这暴露了你的视角问题。”   胡晋红着脸瞪向段易:“今天不是我的轮次,你非要出我,你这警长是不是有毒?我绝对不是狼!你刚才说,我是在事后找借口、说的都是伪逻辑。可是你刚才的分析就一定正确吗?我看未必!   “你的分析都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的——那就是我是狼、还是一个思维特别直的狼。如果你是心理医生、对我有足够的了解,那也许你的说法有道理。可你不是,你并不了解我。仅凭我上轮游戏的一个行为,你就对我的性格习惯做了认定,这才按我的性格和当狼后会选择的游戏方式做了推论。   “你的推论乍一听有道理,但如果你推理依据的基础彻底错了呢?如果我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直、没有你以为的那么愚蠢呢?   “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和玩法。我当女巫菜不菜的事情,结束游戏后我们可以复盘。但现在你只能当我是女巫。”   最终,段易开口道:“我是狼人的时候,也会尽力帮助好人。而我现在是好人,自然会全力以赴带大家出去。这里的NPC跟我关系有特殊的地方,他不完全是系统设计出来的,大家也看到了。所以大家完全可以相信我。   “我知道按常规玩法,今天不是6号的轮次。就算他不是真女巫,而是狼,那么这个问题可以交给真女巫去解决。因为在他没有跳出来的情况下,噩梦之影不一定能抿出他的身份。那么女巫今晚还可以用毒把6号毒了。所以现在确实可以先不管6号,而是在2、3里面选出。只不过……   “小师弟在磨刀,明天一早就会举行天葬仪式。3号显然是中了陷阱,愿意通过天葬去往天界。她今天去囚牢,确实无异于送死。”   停顿了一下,段易道:“所以我建议先出6号。我还是那个看法,他的思维很简单直接。大家想在10、12里出时,他怼12,因为10号是他队友;大家想在2、3里出时,他又怼2,因为3是他队友。   “至于真的女巫要不要用毒、毒谁,这是10点以后可以再决定的事。我们可以延长讨论时间。”   段易发言完毕。   很快迎来10点。   投票结束后,票型结果出具。   6号得了4.5票,投他的有1、2、4、7。   3号得了6票,投她的是3、5、6、9、11、12。   系统旋即宣布,3号童念进入囚牢。 第144章 骷髅墙16   3号童念所得的票数最多, 这个结果似乎该是在意料之中的,段易知道或许不该怪任何一个人。何况连她自己都投给了她自己——她是铁了心要去天葬台。   但段易心里毕竟觉得颇不是滋味,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系统并没有立刻让3号童念走, 而且照例给她了十分钟的“遗言”时间。   这期间她依然坐在那里,只是超脱地笑着。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想到什么,段易立刻朝12号舒蓉蓉看去。   ——之前段易的注意力一直在商贩、教徒、以及童念会不会死这件事上,加上他并没有亲眼目睹童念昏倒前后发生的事, 所以一时竟忽视了舒蓉蓉身上的异常。   现在他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在集中讨论的时候,童念完全失去了理智, 舒蓉蓉的逻辑却这么清晰?   段易刚朝舒蓉蓉看过去, 她好似已经明白他的怀疑, 立刻赶在他发问前,抢先一步道:“童念的情况确实比我严重!为什么她一言不发?”   她这问题问的十分自然,给其他玩家的感觉自然是——在段易点出这个问题前,她已经先行想到这个问题。   坐在她旁边的洪贤一脸无谓地说道:“因为她跟10号一样认狼了呗。她不知道怎么辩解了,干脆什么话都不说。”   舒蓉蓉严肃摇头:“我看未必。如果她没问题, 怎么也该为自己争取自己几句啊……对了,段易, 你们去查那个商贩,结果如何了?”   段易眯了一下眼睛, 答道:“他的情况和童念差不多。”   一旁, 邬君兰立刻看向他道:“对,在你去找商贩的时候, 我们也讨论了,王妃说她快死了、想天葬,会不会她的情况和商贩、童念都一样。”   “嗯。”段易点点头, “我之前就有这样的猜测,见到商贩的情况后,无疑可以更加确定——”   段易话还没说完,被舒蓉蓉打断。“不,你们说的不完全对。目前看来,一定有教徒通过某种方法害我们不错,但我们四个人的情况是不一样的。童念和商贩一样,但我恐怕和王妃一样吧。   “你们想想,那日王妃来跟我们谈话,她逻辑清晰、思维敏锐,跟我现在的情况一样。我知道自己快死,并且我感觉到天葬台是我的归宿,可是我跟童念不一样!刚醒来的时候,我确实挺恍惚的,好像中邪了。但短暂的恍神过后,现在我还知道自己是玩家,知道分析场上局势。童念不同,她之前不仅想杀窦霜,现在还想票自己……我的情况远远没有她严重。”   段易心说王妃的情况确实特殊。   这也许跟她原本是象雄国的公主这一重身份有关。   中了同样的邪咒,普通人也许直接就跟商贩和童念一样了,但因为公主血脉不同,所以邪咒在她身上有了区别于常人的反应。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那教徒迫害王妃的方式,本就区别于普通人。   那邪恶的教徒害普通人的时候,可以非常无所谓。他在沙漠里埋下陷阱,只等人踩进去就可以。   可王妃不同,她身份特殊,深得楼兰王的宠爱,王宫里又有非常厉害的国师坐镇。这种情况下,教徒想要对王妃做手脚,是很难的。   此外,如果王妃一开始表现得就像童念或者商贩那样,看上去直接精神失常、超脱生死,那么一定会引起王或者国师的怀疑。   她要是口口声声喊着要去死、甚至想让楼兰王跟自己天葬,那么教徒的阴谋是很容易暴露的。   所以,尽管教徒也对王妃下了手,但手段会温和许多,让所有人包括楼兰王,都以为王妃一些异常的举动,仅仅是对女儿的死感到太过伤心的缘故。   段易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王妃身上发生的一切,可以说和商贩、童念是吻合的。   她只是发作的步骤慢一点,彻底失去神智、接受天葬的时间晚一点而已。   由此,王妃情况特殊,是因为她身份特殊。   可舒蓉蓉和童念都是玩家,或者说在这个副本里她们都是华国商人。为什么她们之间会有区别?这就令人奇怪了。   心里已经对舒蓉蓉有了很深的怀疑,但表面上段易倒是装作什么都没察觉。   他只是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营帐大门口。   十分钟已结束,有小兵前来带童念去往囚牢。   段易特意看了看,明天并不在其中,他也就无法得知女玩家到底会被关在哪里。   此外,段易也无法阻止这些小兵带童念走。   阻止玩家进入囚牢,这是彻底的违规行为。   段易如果贸然行动,不仅救不了童念,自己还会变透明消失。   豁然站起身,段易却也只能看着小兵们带走童念。   段易不由紧紧握了拳,而2号窦霜似乎有点受不了刺激,直接晕了过去。   营帐一时静默如斯。   半晌后,9号云浩一一看过段易、邬君兰、窦霜等人,道:“抱歉。我只是觉得,如果3号已经中了死亡陷阱,跟去不去囚牢没有关系。这种情况我经历过。囚牢和故事有逻辑关联,这只是在阵营划分上面,但它并不是完全融入副本剧情的。   “因此,今天就算不关3号,她如果该死、还是会死。万一她再对2号、或者其他人下手,岂不是更危险?”   邬君兰先反驳了他:“她如果会对其他人下手,这个是我们可以通过其他手段规避的。哪怕不把她关进囚牢,只有10%的机会救她,难道我们就要放弃这10%的机会吗?”   听到邬君兰的话,云浩沉默许久,然后他苦笑了一下。“在这种游戏里玩了这么久,你还能这么想,很难得。”   白斯年长相阳光、气质活泼,这会儿眉宇间也有了些阴霾。“很多时候……在这副本里,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大是大非,在这里面变得很难说清楚。很多事情的走向,其实是我们判断不了的。那么我们也不能把后续可能发生的悲剧归结到我们身上。就算3号死了,那不是我们的错。   “大家都是普通人进到这个游戏里,天生就残忍的人不多,大部分人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万一3号发生什么,我也心疼。但是……在这游戏里,我们能做的有限。无法预计的事太多,不能完全把责任推给自己的事情也太多。这种情况下,我没法顾及太多,那么只能按狼人杀规则来。   “其实就像7号段易说的那样,6号如果是假女巫,他可以交给真女巫处理。3号如果已经中死亡陷阱,那么其实今天投不投她都无所谓。她反正会从她的阵营消失。所以,我投3号,一部分原因跟云浩是一样的。至于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我说的那样,如果她注定要死,那干脆投她。如果投别人,反而也许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危险的囚牢。这种时候,也没办法,只有按狼人杀的底牌玩。这是游戏规则。”   段易一直没说什么。   长长出一口气后,他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默默扶着额。   心里预感极其不妙的同时,他把场上的局势整个盘了一下。   今天大家都是拖到最后投票的,全都过了9点50分这一关键时间点,那么谁可能是噩梦之影、能利用投票时间发动恐惧技能,仍然无从判断。   想要抿玩家身份,无非从三个方面——场上发言、今天白天的表现、以及票型。   段易知道自己是好人,也能看出邬君兰身份做好。现在投了6号的,除了他和邬君兰,就剩2号窦霜和4号东方羽。   2号窦霜投6号的原因,是不想让3号去死,这完全是场外逻辑,但起码大家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   但4号东方羽为什么也会投6号,就值得进一步分析了。   至于剩下所有人,都投了3号。   这里面11、12号两个人已经被段易归入好人坑。   那么除了3号自己,投了3号的玩家中,身份还没有定义的只剩5、6、9。   6号的票型自不必多分析,最后基本是在他和3号里归票,为了避免自己被投出去,他只能投3号。   那么其实值得分析的是5号和9号。   事实上,也只有这两个人首先开口解释了自己投3号、而不是6号的原因。   因此,实际上这票型的焦点,就集中在4号东方羽、5号白斯年、9号云浩身上。   其实第一天听过发言,段易就觉得2、3里出一狼。   结合她们后来的表现,3号的狼面确实大一点。   此外,结合对胡晋的了解,段易依然认为他有很大的狼面。   那么如果3、6双狼,在已经走了10号唐晓这个狼、3号又触发了死亡风险后,局势对狼人是很不利的。   因此这种情况下,3号童念,是狼人一定要推出去的牌。   警长归票归到了3、6身上,3、6都是狼,但3号玩家已失去神智、正常的话都不会说了,且她大概率会死,那么留她也无用。6号菜归菜,留下来起码还能冲冲票、想办法补救一下。   因此狼人一定会出3号、而不是6号。   从这个角度看,3、6双狼的逻辑、和玩家们投票的逻辑其实就可以互相验证了。那么5、9里一定有狼,且很可能是那张大狼噩梦之影。   ·   接下来其余玩家又讨论了一会儿,段易听了几句,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回营帐躺下来了。但没多久他就躺不住了。   这会儿他们已经基本恢复自由身,尽管营帐门口仍有士兵看守,但没有规定玩家不许外出。   于是段易起了身朝外走去,是想去找明天。   他想和明天两个人趁夜往天葬台那边赶过去,不能阻止童念进囚牢、但或许可以阻止她死亡。   段易有过被凌迟分尸的经历,太能感同身受。   如果童念会经历天葬,那画面对于段易来说,与被凌迟几乎是差不多的了。   在自己看不到管不到的地方,就算了,但段易觉得这件事他看到了,他就该全力以赴去阻止。只要一个人不是奸佞恶徒、不是非死不可,他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就应该出手相救。   烛火将帐帘上拉出一道道长长的人影。   段易捞开帐帘,刚要外出,就听到了马蹄声。   抬眼一眼,他就看到了明天。   明天打马而来,照例朝他伸出手。“来,上马。”   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松开来,段易如释重负地笑了。“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   拉住段易的手,带他上了马,明天骑着马驶入夜色,在段易耳边沉声道:“我没有你那么高尚。我说过,除了你以外的人,是生是死我都不在乎。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想去。我来帮你而已。”   段易想了想,笑着回答了一句:“换个角度想。你喜欢我,就是因为你欣赏我这样的个性,你也赞同我的选择。这依然表示,你是个善良的人。”   明天嘴角勾了一下,从段易身后将他拥紧,许久之后,他抬眸望向无垠的星河,与那长长延展进深沉黑夜的黄沙。   迎着大漠夜里的风,他缓缓开口道:“小易哥,我不是设计这个故事的人,我只能从小兵的记忆里尽可能提取有用的信息帮助你。   “此外,有一句话你要记住,事在人为,但结局如何,还要看天命。如果此去结局不如你的预想,你不要怪自己。”   ·   段易总觉得明天话里有话,就好似已经预料到了什么似的。   而当他和明天悄悄自西门潜入那个位于沙漠中、气候却如江南春天一般的院子里的时候,他心中不祥的预感到底是应验了。   进庭院后,段易打着手电筒照了一圈,首先注意到了葬尸池的异状。   ——葬尸池位于松树下,白天还清澈见底,但现在它浑浊了,是被血染红的。   呼吸沉下来,段易皱着眉把手电筒打向池水中,随着一步步走近葬尸池,他也渐渐看清了那里有两具尸体。   这两具尸体的脸,段易都不陌生。   一个是那商贩的;还有一个……是3号童念的。   他们并排躺在池水中,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面容都十分安详平静,就好像已身在天堂,而不是人间炼狱。 第145章 骷髅墙17   大漠的长夜本该冰冷入骨, 但这院子不知被施了什么幻术,竟温暖如春;两具尸体身上都有鲜血,本该散发出血腥味, 但葬尸池旁堆了很多桑烟与不知做什么用的酥油,因此血腥味也被冲淡了,入鼻的竟只有淡淡的香气。   如此诡异的夜晚、如此奇怪的庭院里,两具尸体躺在温暖的葬尸池里,已经是十分让人惊惧的画面, 而他们的表情太过安详,无疑更增添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诡谲感。   看到尸体后, 段易的第一反应是拿出平板。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11点半。   之后他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倒流时间钟。他把主要的金币都花在了抵挡攻击伞上, 这种钟表买的并不多。按重置后的时间线计算, 他一共有4个这样的钟,一共可以倒流40分钟。   看到他的动作,明天道:“我骑马带你过来,最快也需要30分钟。你倒流时间,回到10点50分, 等来到这里也已经11点20了。看他们的样子,死亡时间一定在11点20分之前。来不及。”   “不一定来不及。我还想做最后的尝试。”段易看向明天道, “或者就算来不及救童念,至少可以借这个机会看清其他队友。他们投3号的时候, 有阵营的考虑、有投她与否可能都不会影响她结局的考虑。那么, 我其实想看看他们这次的选择。”   明天很快明白了段易的意思。   上前牵住段易的手,他道:“抱歉, 此事我无法干预——”   段易打断他:“你完全不需要说这个。她的死与你无关。”   如果明天贸然以NPC的身份干涉剧情、打断副本进程,无疑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如果他暴露了、牵连明月的计划失败,那或许到头来所有玩家都没法回到现实。   用力回握了一下明天的手, 段易接连使用了四次钟表,将时间倒流回晚上10点50分。   10点钟讨论结束;10点10分,童念的“遗言”时间结束,离开营帐。   而10点50分这个时间点,是段易离开讨论大厅所在、刚回到男生营帐的时间。   这会儿大部分玩家都还在外面讨论,洪贤正一把掀开帐帘走进来、再走向浴室。“今天我先去洗个澡——”   “我有事情想说。”段易不待他说完,重新走向讨论大厅,打断大家的后续讨论,“我用了四个倒流时间钟。我是从11点半回来的。之前我大概11点出发,11点半到达天葬台,看见了童念和那名商贩的尸体。我想救她,或者至少看看她怎么死的,所以我回来了。   “现在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倒流时间?我知道大家也许不愿意改变投票结果,但起码我们可以把时间倒流回10点10分左右。我们悄悄跟踪童念去天葬台那边,看能不能在她被杀的时候救下她。”   段易这句话说完,2号窦霜自然是最先响应的。   只不过刚提出响应,她的脸色就发了白。“可我……我没有这样的道具了。”   听她这么说,她旁边的邬君兰立刻道:“我可以——”   话未说完,邬君兰发现段易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于是她顿了顿再道:“我可以提供一个表。”   “好。现在邬君兰帮我们争取到10分钟。还有人愿意吗?”段易一边问,一边看向其余玩家。   只见9号云浩大方拿出一只倒流时间表。“我可以。”   紧随其后拿出相同道具的是5号白斯年。“我也可以。”   “好。现在一共是30分钟。”   段易刚这么说,东方羽也拿出了一只表,“算我一个吧。现在够40分钟了。时间可以倒流40分钟了,正好回到10点10分。”   舒蓉蓉听到这里笑了笑。   举起一只表,她道:“其实我也可以贡献。但我觉得……有些浪费道具哎。既然她已经中死亡陷阱了。你们就算阻止一次她的死亡,能阻止第二次吗?”   “其实这个道具用来自救的可能很小,因为很多时候,当你触发死亡风险时、你人已经死了,那么你根本没有用这道具的机会。此外,用它来为自己争取时间搜集线索的作用也不大,因为一个道具也就能给自己多出10分钟时间而已。”   看向舒蓉蓉,段易这般说道,“这个道具其实有两个主要作用,第一,不小心聊爆的时候,使用它倒流时间、修改发言;第二,拿它来救队友。   “拿这工具来救队友,无疑能在最大程度上发挥它的价值。这意味着它会是真正的神器,它能在真正意义上改变生死。但这背后的关键点就在于,有没有人肯用这样的道具救你。   “我知道你和洪贤自诩聪明,会通过一些卑劣手段苟活到现在,你们两人之间或许也会使用这样的道具救对方,但以后……有人会用这样救你们吗?”   笑容变得有些轻嘲,段易再道:“靠小聪明活得了一时,活不了一世。这游戏能设计出这样的道具……也许最终它真正考验的,并不是我们能互相厮杀到什么程度,而是看我们到底能不能彼此信任、合作共赢。譬如,我们会不会不计代价地为队友使用珍贵道具。”   快速说完这番话,段易将时间退回到10点10分左右。   因为方才的沟通交流耽误了些时间,现在童念已经被小兵带离营帐、且离众人有一段距离了。   段易撩起营帐向外探了探,发现明天来了。   明天正低头对士兵们说着什么。不消多时,听了他的话后,士兵们纷纷离开。   跟随他们离去的时候,明天回过头,在夜色中对段易比了个手势。   段易朝他点点头,快速回到营帐内,面向其他人道:“打断一下你们的讨论。我有话要讲。”   段易将事情的经过简单概括以后,玩家们通过检查自己的道具,自然会发现少了倒流时间钟,由此他们会知道段易没有说谎。   最后段易看着他们问:“看谁愿意跟我一起去?”   ·   20分钟后。   玩家们两人一组形成队列,悄然跟上了童念。   两名士兵带着童念往前走,其他玩家则在夜色里猫着腰放轻步子悄悄跟踪。   这回是跟踪,段易自然没法骑马,而是带头走在队伍最前。   其实一开始他发现所有人都要来的时候,是有些吃惊的。   毕竟胡晋、舒蓉蓉、洪贤这三个人,他最初是以为他们不会来的。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们来的原因了。   除了想做表面功夫以外,他们恐怕也想看看童念身上到底会发生什么,这毕竟会帮助他们分析副本故事和通关条件。   他们只是来看故事、而不是为了救童念,万一发生什么,他们几个会第一时间跑,这一点段易几乎毫不怀疑。   这三人中,尤其特殊的就是舒蓉蓉了。现在她是否跟童念一样中了陷阱,十分值得怀疑。而如果她没中陷阱,她为什么要装作一副中了陷阱的样子,这背后的逻辑就有点不言而喻、细思极恐了。   最坏的猜测,自然是童念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舒蓉蓉造成的、或者说故意设计的。   如果真是这样,童念后面到底是怎么死的,舒蓉蓉自然是务必要来看看现场的。   玩家们再跟着童念走了10分钟后,变故发生了。   段易走在队伍前段,清清楚楚地看清了事情的完整经过。   这个时候他们正在上一个小坡。   月光把黄沙映得银白,两个士兵带着童念沿着坡顶向上走,沿路在银沙般的上坡路上留下一排排整齐的脚印。   而就在他们走到半山坡的位置时,童念忽然停下脚步,把头扬起来,然后整个人面向了西方,再跪下来朝那个方位整整拜了三下。   她的动作一丝不苟,即使从背部看去,也可以感觉到她的虔诚,就好似西方极乐世界是她毕生的追求一般。   紧接着她抬起双手,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掌心有一个短针一样的东西,那银光几乎能让人眼前一寒。   段易旋即听见了邬君兰尽力压抑着的惊呼声。“这、这是她之前用来杀窦霜的东西!她、她怕是要——”   邬君兰不必把这话说完,段易已看清她要做什么——她把那短针刺进了胸口。   月光把她的动作照得分明。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就好像已经这般演练了千百万次。而这动作也昭示了她的决心,无论如何她都会这么做、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她的决定。   短针刺进胸口,又被童念自己拔了出来,月光照亮短针雪亮的尖端,也照见了随之迸溅出来的血花。   血花从她的胸口绽放、再落在沙漠上,就像童念幻想之中盛放在大漠上的彼岸花一般。   片刻后,童念倒在了地上。   而那两名士兵似乎也没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当即愣在了原地,是在商量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从坡顶走下来两个熟悉的人——正是段易他们在那院子里见过的两个教徒,是二师兄和小师弟。   只听二师兄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师兄算到这里会有人去世,特命我们前来收尸。她是本教虔诚的信徒,师兄会送她的灵魂去往天界。”   其中一名士兵感慨道:“这都能算到?时间地点都这么准确?达光大师不愧为高人啊!”   如是,两名士兵转身离开。   而那师兄弟两人则抬起童念的尸体走向大漠的另一端。   赶在士兵到来之前,段易立刻道:“咱们先折返,暂时别叫他们看见。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对达光通风报信。”   洪贤这个时候冲段易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你看看,我们这些人哪句话说错了?她在进囚牢前就已经死了,所以我们投她,并不意味着送她去死!不管我们投不投她,她都会自杀!”   段易回头看他,眉目有些发冷。“在我们倒流时间看到这一切之前,谁也不能做出肯定的结论不是吗?”   洪贤皮笑肉不笑道:“照我说,你的提议浪费了很多人的工具,你应该觉得过意不去,你——”   “闭上你的鸟嘴!”段易厉声道,回头看向荒凉大漠上童念的尸体,他坚硬冷峻的五官浮现出些许悲凉,旋即恢复严肃坚定。   用沉沉的声音,段易道:“在保全自己,不盲目牺牲自己的情况下,全力以赴救他人,再怎么付出,都不叫浪费。也许结果不尽如人意,也许最终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但起码可以做到无愧于心。”   “不求逆天改命,但求问心无愧。这就是我段易行事的态度。愿意信我的,可以信到底。”   说完这句话,段易大步往前,往营地的方向折返。   而还有一句话,是他刚才没说的——该救的人他会救。至于其他的……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   已成定局的事,段易只能说服自己不再纠结。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养精蓄锐,以便应对后续的难题。   因此,折回营帐后,他快速冲了澡后就强迫自己入睡。   次日天明之后,玩家们陆续醒过来。他们想做的第一件事都十分一致——去天葬台那里看看会发生什么。   其实对于在那里会看到什么,玩家们已经做好了足够的预估。   于是2号窦霜首先表示了拒绝。   童念的死对她的打击已经很大,她万万不愿意再去面对童念尸体被分解、喂秃鹫的场面。   见状如此,东方羽则提出留下来陪她,免得她这边再发生什么意外。   这样一来,除了这俩姑娘,其余玩家都在简单的洗漱过后就立刻前往了天葬台。   段易本以为他会看到一幅极其残忍的画面。但没想到的是,那四季如春的院子居然非常安静。   松树屹立如初,葬尸池非常澄澈,清晰地倒映着绿树与蓝天。旁边不远处的房子里传来教徒念经的声音,给人宁静祥和的感觉,就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   胡晋不由道:“卧槽,这里咋回事啊?昨晚的一切不会都是我们的幻觉吧?”   “不是。你们仔细看,桑烟已经燃过了,再闻闻这天葬台,多了血腥味,最后,你们看骷髅墙——”   段易神情严肃地指向骷髅墙的一角,道,“那个位置的最后一排,之前是空的。现在那里多了两个骷髅头。” 第146章 骷髅墙18   朝霞未散, 流云绯红。   骷髅墙上一个个惨白的骷髅头骨全都被刷上了一层橙红。   而靠近拐角位置的最下一层多了两个骷髅头,无疑,只能是那商贩和童念的。   他们两个不仅死了, 尸体还被彻底拆解、被分成一块块喂给了秃鹫。   意识到这一点,所有玩家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胡晋怔忡地望着骷髅墙,双目圆瞪地呢喃道:“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误会了……也许他们没有……”   段易道:“我们来这里之前,这里是否举行过天葬仪式,一试便知。”   胡晋问:“怎么试?”   段易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是用手指向了葬尸池旁的桑烟堆。   这里还有未燃尽的桑烟。将之点燃,即可吸引秃鹫前来。   段易侧头看向明天:“你有没有带干粮之类的?”   听罢段易的话, 明天拿出了一块饼, 以及一块肉干。   除此之外, 他还点燃火把递了过来,很显然是知道段易想做什么。   段易朝他淡淡一笑,接过火把后径直往桑烟上点去。   袅袅烟雾伴随着浓烈的香气霎时飘散开来,旋即响起的是鸟类的嘶鸣声——那是在被桑烟香味的吸引下,数只秃鹫盘旋着飞了过来。   秃鹫看上去凶猛异常, 展开双翅后几乎有半个人那么大,它们眼神尖锐, 五爪也锋利无比。   舒蓉蓉率先就惊叫了一声,似乎生怕被它们的爪牙撕成碎片。   洪贤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嘘”了一声, 似乎是怕她引来房内教徒的注意。   段易扫了一眼这二人,并未做多理会。他一手接过明天手里的大饼, 一手举起了肉干。   几只秃鹫一开始确实被他手里的食物吸引了,只不过它们只是绕着段易飞了几圈,并没有叼走那些食物。   剩下的桑烟并不多, 很快就燃尽了。秃鹫好像也彻底对这个地方丧失了兴趣,拍拍翅膀后就接二连三地飞走了。   秃鹫飞走了,玩家可能被它们袭击这一危机彻底解除。但没有人能轻松得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它们清早已经吃饱了。   接连吃了两具成年人的尸体,只除了头骨,它们当然饱了。   倒流时间前,段易看见了葬尸池的两具尸体,倒流时间后他并未能改变这两人的结局,因此他们依然会被送入葬尸池。   现在桑烟已燃尽,葬尸池恢复清澈,骷髅墙多了两个头骨,而秃鹫已然饱腹……   最后一点关于童念能留全尸的幻想都已破灭,种种证据表明——她已经接受了天葬仪式。   可是她不会去往天界。   她的灵魂被永远留在了地狱之内。   ·   确认完这件事后,段易严肃着脸将嘴唇抿了很久。然后他看了两个地方各一眼,一个是彭程所在的囚牢;另一个是传来教徒念经声的屋子。   能不能从教徒那里套出信息还不好说,如果能从彭程那里套出话,当然是最好的。   只不过自从玩家们进入这院子开始,彭程就一直躺在地上睡觉。他如果一直是这个状态,那么是不是看到了所有的一切,已经是件存疑的事。就算不谈这个,受制于规则,玩家们也很难直接与他交流。   由此,段易才把目光又放到了房屋处,还是想从教徒身上下手。   段易不过目光变化了两次,明天却似乎已经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于是道:“彭程那里我去问。不过他确实不靠谱,所以教徒那边你们得同步想办法。”   段易点点头,旋即转身找邬君兰、白斯年、云浩商量起这件事,明天则走向了关住彭程的囚牢。   隔着木制栏杆望向彭程,明天接连喊了他好几声,没能把他喊醒。   紧接着明天意识到他不是在睡觉,而是晕过去了。   事出紧急,为了叫醒彭程,明天直接端了一盆冷水过来朝彭程头上泼了过去。   “卧槽不要杀我不要!”   彭程尖叫着醒来,继而惊恐地看向明天。“卧槽是你啊,呜呜呜呜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彭程的话,明天能听到、段易却听不到。   段易这会儿正与其他几个队友打着商量,注意到彭程那里的异状,他走到明天身边。   彭程正一脸惊恐、而又手舞足蹈地对明天说着什么,见状如此,段易有些欲言又止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很快,段易眼见着明天淡淡说完几句话,似乎暂时安抚了彭程的情绪,彭程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呆坐在地长长出了一口气,再用力抹了一把脸。   趁这个功夫,段易问明天。“他怎么了?他有没有看到——”   明天点头道:“是,他确定其中一个人就是童念。彭程看到了她被……的全过程。他是被活活吓晕的,现在还没缓和过来,我刚才在安抚他。”   闻言,段易看向彭程,意外瞥见他坐在地上拼命对着自己摇头的样子,再问明天:“他为什么摇头?”   “哦?我看看——”明天侧过头去,在段易没看到的地方递了个沉沉的眼神过去,彭程接收到这个眼神,立刻不敢摇头,又呆坐在了原地。   此刻的彭程觉得自己简直欲哭无泪。   其实他并不完全看到了天葬的完整仪式,因为他只看了个开头就吓晕过去了。   但无论如何,今早他被迫目睹了一部分天葬仪式不说,还被明天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惊醒。   再来,他刚才听了明天的话猛地朝段易摇头,就是因为明天简直在胡说八道——他根本没有安抚自己,他是在威胁自己,他逼迫自己赶紧镇定下来,以便老实讲清楚发生了什么。   “段哥啊你睁开眼看清楚!明天这个人真的好凶好严厉好吓人他都是骗你的他就在你面前装温柔弱小他简直白莲花呜呜呜,沙漠里水不珍贵吗他居然拿来泼我嘤嘤嘤——”   但这话只能在彭程心里想想。   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在心里腹诽了几句明天,彭程勉强算是解了气,然后他到底站起来,开口讲述了被关进来以后他的所见所闻。   ·   段易看得见彭程的样子,但听不到说话。他只能看见彭程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面部表情极为凝重。   与此同时,段易发现明天的表情也以可见的速度严肃下来,他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嘴轻轻抿着,下颌线的弧度也随之收紧。   显然,彭程说到了非常关键的问题。   感叹有了明天的协助,可以节省玩家许多探索时间的同时,段易竭力按捺住没插嘴。等到两人总算谈完、而明天回过头望向自己,他终于忍不住问:“所以彭程看到什么了?”   明天往前走几步,转身面向那三面骷髅墙道:“彭程看见了达光。他刚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看见达光半夜出来打扫骷髅头。”   段易不由问:“什么时候打扫骷髅头不行,非要等到半夜?”   明天道:“就是这个问题。”   张开口,明天简短转述了彭程的话。   段易听了以后,跟随明天望向那些骷髅,脑里似乎浮现出了这里夜晚的画面。   ——夜深,达光穿着深红色的僧袍出现,他左手举着一个火把,右手则拿着打扫骷髅的工具。   从最东边的骷髅墙开始,自上而下,从右往左,他擦拭着一个又一个的骷髅头。他的动作仔细而小心,就好像在对待什么珍贵稀碎的宝物。   按彭程的描述,达光擦拭骷髅头的时候,似乎有淡淡的银光从头骨上透出来。   段易很快抓到了故事的关键。“他用来擦拭骷髅头的工具是什么?”   “一支笔。”明天答。   “笔?!莫不是那支——”段易看向明天,两个人目光相对的瞬间,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于是异口同声道,“画笔。”   如果彭程所见为实,那就是他看到了一支触及到骷髅头时会惹来它们发光的笔。   这样的笔无疑非常神奇,极可能有非常特殊的作用。   段易他们在上一个关联副本里也见过同样一支神奇的笔。   那支笔似乎可以将二维平面的画变成三维世界真实存在的物体。且它的来历还是一个谜,在上个副本里段易他们并没能知道它的秘密。   两个副本出现两支神奇的笔……那么这两支笔会不会很可能其实是同一支呢?   “有结果了吗?”问话的是白斯年。   段易回过头,正好看见他和云浩、邬君兰一起走来。   段易便道:“只有猜测。为了印证,得想办法把这里彻底搜一遍。”   白斯年:“我刚才看了,这里应该仍然只有二师兄和小师弟在。大师兄达光名义上说出去布施,但实际很可能出去寻找下一个猎物了。我们计划一部分人引这两个师兄弟离开,另一部分人留在这里抓紧时间搜索。”   引这对师兄弟出去的任务十分危险,万一撞上达光,他怕是会直接下黑手。   段易正怀疑谁会接这样的任务,便听到云浩道:“我和白斯年来想办法引开他们。这里交给你。   至于邬君兰——”   看向邬君兰,他再道:“麻烦你在院门口把风。万一达光或者其他人什么过来,你好通知他们。”   “行。”段易痛快答一句,又多看了白斯年和云浩两人几眼,“你们……”   “没遇见你这样的人的时候,我当然按我的玩法来。但现在,我愿意相信你。”白斯年笑了笑,对段易比出一个等待击掌的姿势,“我相信云浩跟我想得一样。”   “对,我跟你想得一样。”朝白斯年一笑,云浩也对段易伸出了手。   半晌,段易有些如释重负地笑了,伸手和他们一人击了一下掌,然后道:“行,那咱们开始行动——”   “等等!”段易的话被旁边无人搭理的胡晋打断,“那……我干啥?”   段易道:“这里有两个门,都需要人把风,君兰去西门,你去南门。”   胡晋:“卧槽,南门不是走尸体的吗?那万一有什么诡异事件……”   段易瞥他一眼。“是啊,去吧,达光又不至于亲自运尸体回来,那里非常安全。”   “哈……哈哈,咳。是啊,那我去了。”言罢,胡晋小跑着过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段易不由摇摇头,再看向邬君兰。   邬君兰郑重地朝他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仅会看好我这边。胡晋那里我也会留意的。”   ·   另一边,女生营帐内。   窦霜抱着膝盖沉默地坐在原地,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会儿东方羽走了过来,发现自己刚才倒的热水已经放凉了,窦霜显然也没有动过。   “其实你和3号一开始也未必有多深的感情,但对于你来说,你们无疑是合作的非常愉快的队友吧?”   走到窦霜身边,东方羽也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只是这般开口说着,“你们之间,谁赢都无所谓,我猜得对不对?   “对你们两个来说,两个人都在一个阵营,反而难办。你们最喜欢彼此处在不同的阵营,因为那样你们就能互通消息了。   “不管彼此分别在什么阵营,不管最终哪方赢,你们始终是赢家。很多时候,你们最喜欢的模式应该是帮狼人那边赢,这样最方便了,你们甚至不用考虑怎么通关副本。   “当然,这并不绝对。如果在副本简单的情况下,你们就会帮好人赢了。因为你们其中一人在狼人阵营的话,直接可以把狼坑点给另一个人。哈,这个游戏会变得多么简单?   “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个道理其实也很简单,因为你们做了约定——无论如何,你们都会平分金币。你们一直遵守约定,合作愉快,几乎所向披靡。”   笑了笑,东方羽再道:“不过这样的队友并不好找,因为随时可能被队友背叛。假如游戏一开局,你们互通身份,转过身她就把你卖了,然后独吞金币什么的,那你就欲哭无泪了。   “但你和3号不同。你们是从新人时期想到这个办法后,一直履行约定至今吧?所以,虽然你们不能够轻信别人,也没信心说服所有人都这么玩儿,但你们能彼此信任,一直按这个方法合作。对于这个游戏来说,这样已经很够了。   “你们一路走到现在……让我猜一猜,你们也许一起害死过不少人吧。我想想啊……嗯,我来举个例子,假设你跳了身份,跟你一个阵营的人绝对相信你以后,一不留神却死在了你手里。这个人一定死不瞑目。因为他万万没想到,他会被同阵营的你背叛。而这仅仅是因为,你和3号约定在先。他不知道,你这局已经决定帮3号所在阵营赢,反正无论怎么样你都可以赢一半金币。”   窦霜依然没有说话。   但东方羽可以看见她的脸变得惨白,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不断发着抖,就好像想起了某个可怕的往事。   “奇怪我为什么会猜到?”东方羽朝她一笑道,“简单啊,因为我也玩过这种套路。所以呢,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赢到现在,从来不是按真正的狼人杀玩法玩的,而是采用了和3号互通消息的套路。所以她死了,你伤心归伤心,更担心自己以后该怎么走下去吧?”   “闭嘴吧!”吸一口气,窦霜颤抖着双肩瞪向东方羽,“我们怎么玩这游戏,是我们俩一起走下去的策略,这与你无关。你也不要把自己的想象强加到我身上。事实上,我跟她感情非常深!她死了,我现在没想别的,我单纯就是伤心难过!   “商贩中招后杀了他最爱的妻子,而念念杀过我,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在她心里,我跟她一样重要!!”   “好……你确实说服了我。”   过了许久,东方羽才这般轻声开口。   她静静看着窦霜,又过了好一会儿,语气沉沉地问她,“那你想报仇吗?”   “报仇?你什么意思?念念她……她不是意外中招?”窦霜十分不解。   东方羽认真地看向窦霜。   厚重的营帐拦住了晨光,帐内显得有些晦暗。   在这样的光线中,东方羽的眼睛好似闪着明亮的星光。   “你想不想知道,我昨天独自从天葬台离开追上你们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第147章 骷髅墙19   四千年前的荒漠里, 时间线经过多次调整,历史经过多次修复,早已脱离了最初的模样。   在东方羽的视角里, 当她从天葬台离开、赶去与洪贤一行人汇合的时候,正好撞见舒蓉蓉崴了脚、拉住3号童念。   眼见着洪贤拉着窦霜走在最前,邬君兰、云浩、胡晋三人在中央位置,而舒蓉蓉拉着童念慢慢与她走在了队伍最后,东方羽直觉这里面有问题, 于是她暂时并没有现身,而是藏在了暗处观察舒蓉蓉那里的情况。   之后发生的事情, 东方羽看得很清楚。   只见那一路上, 舒蓉蓉一边与童念问话, 一边拽着她的胳膊、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引她朝一个地方走。   之后没多久,童念忽然朝西方跪了下去、像个虔诚的信徒一样叩拜起来。   童念口中念念有词,但因为距离太远、而她的声音很轻很低的缘故,东方羽没能听得太清楚。但她可以看见舒蓉蓉面上并无惊讶之色、好像对于会发生什么,早已了然于胸。   再过片刻后, 童念倒在了地上,舒蓉蓉探了她的鼻息, 紧接着用手往旁边的土地里拨了几下,好像用土盖住了什么。   做完这一切, 舒蓉蓉也倒了下去, 看上去像是昏迷了。   但东方羽认为她很可能是假装的。因为她是在掩埋了东西之后,过了许久再昏倒的, 且从头到尾她的神智都非常清楚,并无其余异常表现。   看到这里,东方羽回忆了一下舒蓉蓉刚才的种种异常的表现细节, 脑中慢慢出现一个她认为非常趋近于事实真相的猜测。   她认为舒蓉蓉早已知道沙地里埋着某个陷阱,她故意带着童念踩到了那个陷阱,而在童念真的中招昏迷后,她掩埋了那样东西,最后装作和她一起中招昏迷。   如此,大概又过了10分钟时间,东方羽顺着大路朝前方看去,沙漠之上,前方的洪贤等人已看不清踪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没能及时发现这里的异状。   东方羽藏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后方,悄然屏息等待,大概又过了5分钟,她看见2号窦霜一边哭、一边跑了过来,嘴里大喊着童念出事了、她要救童念。   紧随其后跟来的是洪贤,他颇为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在窦霜率先扑向童念后,洪贤走到了舒蓉蓉身边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   东方羽清楚地看见,舒蓉蓉的手搭在了洪贤小臂上,然后手指掐了他一下,就似乎在暗示他什么。   没过多久,窦霜抱着童念哭、洪贤也把舒蓉蓉搂进了怀里。   “发生什么事儿了?你怎么知道她们晕了?”洪贤问。   窦霜道:“因为我倒流了时间。我想回来救她们,没想到……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我现在提早跑过来,她们居然还是已经晕了。”   听到这句话,东方羽才知道原来在她躲在石头后方的时候,时间居然倒流过一次。   此外,看样子之前他们发现昏迷的童念和舒蓉蓉时,时间还要比现在更晚一些。   这一回窦霜回到了十分钟前、再加速跑过来。但她还是晚了一步。那两人还是已经晕倒了。   又过了一会儿,洪贤找窦霜谈话,确认着时间倒流前的细节,忽然听到窦霜一声:“念念?!你醒了?你怎么样?你说话!”   “她醒了吗?那蓉蓉呢?”洪贤看向怀里的舒蓉蓉。   舒蓉蓉这会儿是背对着的东方羽的。东方羽没能看见她是不是对洪贤使了什么眼色,但洪贤的神色很明显有了些变化。   可见即使他刚才被舒蓉蓉掐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完全放下担心。这会儿收到了舒蓉蓉给的某种暗号,他才了然于心,开始配合她演起了戏。   不一会儿,大漠上的哭声此起彼伏起来。   舒蓉蓉在洪贤怀里哭得双眼红肿,窦霜则是在对着童念哭。   过程中东方羽听见童念说了很奇怪的话,类似于她生了重病、快死了一类的。但童念神情平静、看上去十分超脱。   再片刻后,邬君兰和云浩忽然跑了过来。   只见两人各拽住窦霜一只手,颇为默契地把她从童念身边一把拉开,再将她远远带离了童念身边。   “你们干什么?”窦霜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神情十分诧异。   “搞毛啊?”这是洪贤不理解的声音。   只听云浩道:“我倒流了十分钟时间。如果任由童念这样抱着窦霜,她会杀了窦霜的。”   窦霜震惊地看向童念,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云浩对她道:“童念已经不对劲了,你没发现吗?”   窦霜愣了三秒,再朝呆呆坐在地上的童念看去。“念念你——”   童念只是看着她微笑:“我打算去往天界了。我不想一个人去。一个人多孤单啊?你陪我……好不好?”   窦霜不说话了,显然已经明白云浩说的是真的。   到这里,东方羽知道时间已经至少倒流过了两次。   ——窦霜倒流了十分钟,想救童念、失败;云浩倒流了十分钟,想救窦霜,成功。   那么……有没有可能舒蓉蓉也倒流过时间呢?   否则她怎么能精准无误地知道哪里有陷阱?   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被害的人是谁?   恐怕只能是洪贤了吧。   对于舒蓉蓉是否倒流过时间,东方羽也不能完全确定。   但对于她就是设计陷害了童念的人,东方羽至少有90%的把握。   此时此刻,女生营帐内。   望着窦霜,东方羽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都讲述了出来。“你倒流过时间,拥有那段时间的记忆。那段记忆我没有,我看到的直接是你拉着洪贤跑回来那次。但我想我,说的与你的所见所闻都能对应上吧?”   窦霜没说话,只是铁青着脸,双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   “我说的句句属实。对了,另外我要说明一下,刚才说了些揣测你和3号关系的话,不是我贬低或者看清你们的关系,我只是想试探你和3号真正的关系,以及试探你想要报仇的决心。”东方羽再这般对窦霜道,“现在我认可你说的话,你对3号确实有真的情谊在。我看到了你想为她报仇的决心,才敢对你如实相告。”   瞥见窦霜脸色微变,东方羽道:“别怪我心机重什么的。我也是被人一路坑过来的。如果我不多藏几分心思,我早就死了。”   “呵……你试探出我确实想为3号报仇,然后呢?你就可以利用我去害11号、12号了吗?”窦霜冷笑着看向东方羽,“所以你是狼?这回11号、12号应该是好人无误了,你让我去害他们俩、为3号报仇……我们好人自相残杀,你们狼人就能挽回劣势了,是不是?”   “首先,我不是狼人,我是好人。我告诉你这件事,又没让你现在动手。这件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因此,我们除掉他们,一定是在不影响本局胜负的基础上。”   东方羽道,“其次,我除掉他们的原因,跟双方的阵营和立场无关。我只是觉得留着这样的人在场,对我们很不利。他们是危险分子,并且十分狡猾。上个副本里的那个8号你见过,他很恶劣,但他很容易让人知道他恶劣、并对之产生防备。可是舒蓉蓉和洪贤不是。   “这次好不容易抓住他们的马脚,让我彻底知道了他们的为人。那么我认为这样的队友绝对不能留在队伍里。否则以后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这话,窦霜刚开口想要说什么,但很快她又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她重新恢复成抱着膝盖的姿势。“你的话说得真漂亮。我差一点就要信了……”   “可你为什么不信我?”东方羽问。   “我不知道。我确实找不到你话里的任何破绽。可就是因为你如此滴水不漏……我才不敢相信你。”窦霜抬眸望向东方羽,“你心计深得让人害怕。8号的恶劣,容易让人看出来,确实不错;至于舒蓉蓉和洪贤,虽然他俩第一眼看上去,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但其实他们也没能获得我们多少好感。只有你……你心计深得让人完全看不出来。”   “不信我,那你信谁?”东方羽再问。   想了想,窦霜道:“在此之前,除了3号,我从没信过任何人。但现在……我想我能选择信段易。我只敢信他。你如果敢把你刚才对我说的一切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段易,我就敢信你。”   东方羽听罢这话,深深看窦霜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我暂时没告诉段易,只是因为我觉得他太过正直。他可能只会等舒蓉蓉和洪贤作茧自缚,而不会选择主动设计杀了他们。我这话没有批评他的意思。相反,我很敬佩他。但敬佩归敬佩,这不意味着我认同他的所有决定。所以我怕告诉他之后,他会破坏我的计划。”   窦霜没搭话,东方羽望着她再道:“既然你暂时没考虑好,那你我二人各退一步吧。反正这一回大家都是好人,贸然害11、12两个人也不合适。所以……我给你考虑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我先不做行动。作为交换,你也不要把我想清除11号和12号的计划告诉任何人。   “你想想,万一段易过于正直、选择放舒蓉蓉和洪贤一码,给了他们一个绝地反击的计划,到时候他们察觉到一切,反过来杀了你我二人怎么办?   “我知道,也许出于种种顾虑,你不敢和我打配合、也不敢下手。这没关系。我给你时间,你慢慢考虑。但在这段时间内,你最聪明的选择,是当我们今天的对话没有发生。你什么都不要做。这样,下一步是进、还是退,你都可以有选择的余地。对不对?”   又沉默了许久,窦霜看向东方羽道:“嗯。我知道了。其他的暂且不说,你这句话,我同意。”   ·   骷髅墙所在的院子内。   邬君兰和胡晋率先分别去到西门与南门附近找地方藏了起来。   段易则和明天直接先溜到了院子外。   院子外正好有一下片胡杨林,段易走了过去藏身在其中,预备等见到那两个教徒离开后再进院。   但当段易握住明天的手、正要带他一起走进胡杨林的时候,却见明天松开了手,往院子内走了去。   “小天?”段易低声叫住他,“怎么了?”   明天道:“我还是过去看着他们点。等跟他们一起离开,再过来和你汇合。”   明天侧身说这话的时候,晨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也将他颀长的身影在黄沙上拉得无比绵长。   光影在他五官分明上晕染出鲜明的轮廓,让他显得干练又漂亮。   段易望他片刻,知道他是不能完全放心云浩和白斯年二人,想要过去盯一盯。   “好,你也当心。”段易开口道。   “嗯。”明天朝他一点头,大步踏进院子中。   明天重新自西门回到院子内的时候,恰逢两名教徒走到院中央。   看样子他俩是被白斯年和云浩叫出来的。   二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地善于言谈,并且也没刻意隐瞒什么。   看向二师兄,白斯年首先问:“大师啊,上次没来得及问,这些嵌在墙里的骷髅头到底是干嘛的?看着真是瘆得慌啊。”   二师兄道:“咱们象雄国的人认为,人死去后,经过天葬仪式,能够去往天界。这天葬——”   “哦哦,关于天葬,我们有所了解,毕竟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白斯年试探性问了一句,“可我们之前都听说,天葬会把人彻底剁碎,你们这里……怎么会单单留下头呢?”   二师兄道:“这个啊,哦,这是我们来到楼兰后,大师兄提议这么做的。比起身体来讲,头骨其实没什么东西,那爱吃死人肉的秃鹫吃不吃头骨,其实没有关系,所以只喂给它们身体,也就足够做功德了!嗯……大师兄好像是说,头颅是人身上很重要的东西。万一灵魂迷了路、无法升至天界,还能凭借头颅找到回来的路……他大概原话是这么说的。具体我也记不清了。”   “原来如此——”白斯年瞥一眼骷髅头,再度试探着问,“这里的骷髅头是不是比我们昨天来多了一些啊?我看角落那里有两个很新的骷髅头。这怎么回事?我们一大早就赶过来了,难不成这里早上举行过这样的仪式?那好遗憾啊,没看到啊……”   二师兄点头:“啊,是,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我们就举行了天葬仪式,一共两场。你们华国人是不是没见过这些仪式,所以想参观啊?那下次你们可得早点来。来晚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愣了一下,白斯年问他:“下次?听你这意思,最近很多人都会来这里天葬?”   二师兄道:“最近大师兄各处布施、传播象雄教法,所以信咱们教的人越来越多了。据大师兄说,他算到最近很多人都会死,到时候他们都会来这里天葬的!   “所以你看,我和小师弟在这里日夜不停地念经,就是在为这些人祈福呢!今天早上刚有两具尸体完成了天葬仪式,我和小师弟念经,就是希望他们的灵魂能顺利升至天界。”   白斯年再问:“那你们能看到这些灵魂吗?别见怪,我只是十分好奇这世上是不是真的存在灵魂。你和小师弟辅助大师兄举行天葬仪式、又或者在念经的过程中,见过灵魂吗?”   二师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道:“灵魂当然是存在的。昔年我跟随师父寻觅过师祖的转世,那会儿他不过十岁,但已经具有大智慧!他这就是灵魂带着记忆转世了啊!至于我么……我和小师弟确实不能看见灵魂。不过这是因为我们的修为太浅了的缘故。关于这一点,我也非常遗憾。”   一旁,云浩不由问:“任何信你们教的人都能接受这样的天葬仪式?可我听说的,不是这样啊。”   二师兄道:“咱们还在象雄国的时候,确实不是这样的,只有王孙贵族,能够在死后享受这样的待遇。普通人家的人死后,那都是地葬和水葬。只不过——”   顿了一下,二师兄笑着说:“咱们跟随王妃前来这楼兰,就是为了传播象雄教法。大师兄说,只要是信徒足够虔诚,我们就得让人家的灵魂拥有去往天界的机会。何况众生本该平等,不应该由他们的生前地位阶层,来决定他们的灵魂是否可以升天。因此在这个地方,只要是信徒,就有天葬的机会。我们不在乎他们的出生。   “我觉得……嘿嘿,大师兄说得很对很对。我入教……那纯粹是家里养不起。但大师兄是真的有大智慧的人,我们寺里最近百十年来的这么多教徒中,最后能够修成佛去往西天极了世界的人,或许就只有他了。”   听到这话,白斯年与云浩对视一眼,看向二师兄,再问:“所以……你很崇拜大师兄。他说什么,你认为都是对的?”   二师兄憨厚地笑着:“我没认为他有什么不对啊。他四处布施,有普渡众生的胸怀。我很敬仰他。”   “那小师弟呢?”白斯年再问。   “小师弟当然与我一样。”二师兄道,“小师弟当年差点饿死在路边,是大师兄捡他回来的。他很感激大师兄、视他为再生父母,他也同我一样敬仰大师兄。”   “咳……那个,不好意思啊,那有一件事,我是不是早点告诉你们啊。”云浩忽然插话道。   “什么事?”二师兄好奇地看向云浩。   云浩道:“我们来这里,其实是想告诉你们,我们在大漠里看到了一个昏迷的教徒,应该是你们大师兄。走到这里后,一时好奇多问了你们两句,竟然忘了这件要事……这才想起来,哎,罪过罪过——”   云浩的话立刻被小师弟打断。   一直沉默的他这会儿着急地开口问道:“大师兄在哪儿?快带我们过去!”   “别急别急,这就带你们去找。”云浩转身朝院子外走去,“跟我们来吧。”   云浩一转身,白斯年立刻跟上他。   见状,小师弟也不迟疑跟了过去。   二师兄摸了一把脑门,像是急出了汗,自然也急匆匆往院子门口走。只不过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便瞧向了站在院子西门附近的明天。   “将军那边有什么吩咐吗?”二师兄犹疑地问。   “没有。我本来是来找你们问点事的,我对贵教的教义很好奇,也想加入。不过此事不急,看你们有要事,你们先去忙吧。我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明天说完这句话,离开了院门。   轻呼一口气,二师兄像是放了心,在所有人离开后,他匆匆锁上院门,走了。   ·   一旁,胡杨林中。   段易藏在树后,眼见着云浩与白斯年领着那两个师兄弟一路往前,而在他们之前,明天更早地离开这里走远,在前方小沙丘方向转了个弯后消失了踪迹。   此刻,瞧了一会儿这四人的背影,等他们也在沙丘附近消失了背影后,段易这才离开胡杨林,来到西门口。   见段易来了,邬君兰从墙根附近的一个水缸后方冒了个头,给他比了个已经准备好了的手势。   段易朝她点点头,瞥一眼被锁住的木门,随后径直走到旁边的矮墙旁。   墙顶位置布满了碎瓦片,它们深深嵌入了墙体,这是有意防备人翻墙。   段易把双手虚虚地放到了矮墙之上试了试高度,然后再将手放在旁边的水缸上试了试光滑程度。   心里有了数之后,他在沙地里退后几步,目光紧紧瞪向了矮墙方向,在心里计算着距离。   目测退到差不多的时候位置后,段易摩擦了一下手掌,然后立刻朝水缸的位置跑了去。   几个大步助跑后,临近水缸前,段易一跃而起,跳上水缸,脚踩在水缸边缘一个借力,整个人再往上凌空而起,头部下倾,后腰上挺,身体肌肉线条流畅到极致,他以类似于背越式跳高的方式凌空跨过了矮墙,再双手一个撑地,翻身稳稳落在地上。   院门内,段易拍拍手掌,去掉上面的灰尘,而后径直朝那三个教徒住的房间走去。   院门外,快速绕路回来的明天恰好把段易刚才的一系列动作收进眼底。   眼神微微暗了一些,明天有样学样,以跟段易差不多的方式进入院中,再迅速靠近房屋。“小易哥?我来了。”   段易刚才关了门,现在赶紧过去拉开门让明天进屋,再重新关上门低头展开探索。   一边找寻着屋中的物什,段易一边问他:“刚才他们说到什么重要信息没?”   “有。”明天总结道,“从二师兄和小师弟的情况来看,他们非常崇拜和敬仰达光。在他们眼里,达光是绝对的好人。对于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达光是瞒着他们的。估计达光也怕他们发现自己的真面目。另外,在这里用骷髅头建墙,果然是达光的提议。从二师兄的话来看,也许它跟灵魂有关。”   说到这里,明天便将二师兄的原话转述给了段易听。   听罢后,段易点点头:“嗯……所以,达光到底想做什么,这两个师兄弟很可能不知情,他们并不是帮凶。这样一来,我们要对付的,其实只有达光一人。没准还可以策反一下二师兄。但总之,咱们先找东西。对了——”   望向明天,段易后知后觉走过去拉起他的手看了一下,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没伤到手吧?”   “没有。”明天看着段易笑了笑,“我学你的样子翻进来的。”   段易颇有些惊讶:“厉害了。一直没问你,哪里学的身手?”   明天随意解释道:“之前被TheMoon抓过去的时候,他们强迫我学过一些格斗术。毕竟有时候我们会应付一些比较危险的情景。”   段易没忍住皱眉骂了几句,又问明天:“还要你们能文能武了?以前伤到哪里没?那会儿你还是个小孩子,不会真和别的什么势力火并过吧?”   “没有。我没事。”明天道,“我只是觉得……”   “嗯?觉得什么?”段易好奇问。   明天深深看段易一眼,倾身靠近他耳边,用低沉的声音说出一句:“我只是觉得,小易哥刚才那几下特别帅。”   段易一下子愣住了,然后脸都红了。   在他看来,简直是老婆在光明正大地撩自己,那自己……自己也不能怂啊!   喉结不自觉地上下动了一下,段易捏了一下明天的手,在“自己不能怂”的心理下,勉强镇定地调侃了句:“我什么时候不帅了?”   明天笑着答:“嗯,小易哥什么时候都帅。”   “咳……那个……找线索!抓紧时间!”   段易松开明天的手,赶紧转身查探起来。   ·   段易与明天二人很快摸清楚了这里的构造。   三间土房的用途基本很清楚。   其中两间算是卧房,一间达光自己住,一间二师兄和小师弟住。   剩下那间房里摆着佛像、蒲团,还点着酥油灯,放置着一些念珠和转经筒,是他们三人平时念经、诵读教义的地方。   之前段易他们听到的念经声,都是从这间房里发出的。   简单看过各处后,段易和明天着重搜查的是达光的房间。   他们判断这是达光房间,原因很简单,这里的服饰衣装、器具用度等等,都要比旁边那间房要讲究许多,应该与大师兄这个身份相配。   段易的探索属于暴力拆卸式,很快就把人家的床整个拆了开来。   但这样的确非常有效率,床缝里藏着的一卷羊皮立时滚落了出来。   段易当即捡起羊皮卷,展开来一看,发现这是一幅……姑且称之为美人图的东西。   因为这确实是一幅画着姑娘的画。   画中的姑娘身材纤细优美,穿着华丽漂亮的长裙,身姿婉转动人,仿佛在跳着动人的舞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没有脸。   本该画着五官的部分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是在等人填补,还是说她本人就没有脸。   至于画卷的落款处,则写着两个字——“达光。”   “这画的是楼兰公主小歌不成?”段易蹙眉道,“这幅画画了个无脸佳人,本身已经很奇怪了。可这落款就更奇怪了。画画的人居然是达光?达光天生眼盲,他是如何作画的?” 第148章 骷髅墙20   如果这幅画确实是达光所画, 那么事情就变得越来越离奇了。   目不能视的达光,却能画下一幅画,这是不是表示他能通过某种其他方式看见这个世界呢?   段易问完这个问题后, 明天对他开口道:“这是一个有玄幻元素的副本。公主小歌没有脸,但王妃说,国师教了她幻术,所以她能看见。那么,很可能达光也会类似的幻术。”   “对。我也想到了。”段易双手离开羊皮纸, 睁大眼睛道,“其实不如大胆开一个脑洞。达光既然追随王妃而来……经常进出楼兰王宫, 有没有可能, 他和公主的关系真的很好呢。那么也许……是公主教会给了他这样的幻术。”   天生眼瞎的盲僧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追求至高教义, 并且确实在此道上悟性很高,有大智慧,被选中负责将象雄国的佛法发扬光大。   于是他跟随王妃来到了楼兰,在此地传播象雄教义。   在楼兰,达光见证了小歌的出生。她没有五官、自然也没有眼睛, 和盲僧达光一样无法睁眼看见这世界。这么说起来,两个人其实很有相似之处。   小歌后来学会了幻术, 能够在没有眼睛的情况下看到其他的人和事,很有可能她也将这种幻术教给了达光。   “不过……”开完这个脑洞, 段易很快又进行了自我否定, “如果从这个角度推测,故事的走向还是很奇怪。就按我之前说的那样, 如果他们关系好,达光万万没有害王妃的道理。王妃毕竟是小歌的母亲啊,而且显然她对小歌很好。”   听了段易的话, 明天沉默了很久。   瞥见他的欲言又止,段易不由问:“你有什么想法?”   侧过头看向段易,明天道:“在小歌死后,达光能前往军营调查她的死,并且他屋子里还有这样一幅纪念小歌的画,所以达光和小歌关系也许确实很好。   “至于王妃为什么受害……达光害这么多人,显然已经不正常了。所以你不应该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他。”   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   段易仔细想了想,确实,达光也许已经病态了。这种人行事做人,自然不能用常理去推测。   只不过明天这表情……   他是不是觉得,他能够很轻易猜到出达光的想法,是因为他自己不正常?   思及于此,段易走至明天身前,很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天,你跟达光不一样。”   说完这句话,段易发现明天似乎是愣住了。   在那一刹那间,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异,瞳孔也变得深邃无比。   而后他走过来紧紧拉住了段易的手,再将他拥入怀中。   “怎么了?”段易拍拍明天的肩。   “我只是很感动。”明天如实答。   “感动什么?”段易问他。   明天便道:“你说过你不是一个敏感的人。确实,你平时都挺粗枝大叶的。但我现在发现,好像我有个什么想法,你马上就能抓住。所以……你现在很懂我。”   段易听到这话笑了:“是,一开始你是挺不好懂的。尤其是在你重置时间,而我没有那段记忆的时候,我时常都在琢磨,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该不该信任你。很多时候……我确实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但现在——   “现在我们好好沟通过了,我觉得我已经彻底了解你的为人。你并不难懂。是这复杂的游戏和曲折的剧情,让你显得复杂了。但抛开这些,你其实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人。”   段易觉得自己其实真的把明天琢磨透了。   狼人杀的对局里,他确实套路多;探查副本、找到通关办法,再到应付队友,他也很有一套,因为他智商高、非常聪明。   可是抛开这些套路看他的本质,他其实不难懂。   在这游戏里,明天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段易。   而明天的心结,无非是觉得自己是邪恶的刽子手,他担心段易会对他有成见、不会对他动心。   望着明天的眼睛,段易凑上前亲他一口,再问:“行了,说说看吧,如果达光跟小歌的关系好,甚至可能喜欢小歌,你觉得他害小歌的原因是什么?”   捏紧段易的手,明天缓缓道:“王妃我们都见过了,她对小歌非常好。在她刚生出小歌的时候,可以说如果不是她,小歌已经被楼兰王当妖怪杀掉了。现在小歌死了,也只有王妃为她据理力争。相比之下,楼兰王就显得绝情多了。   “将军害死小歌的嫌疑这么大,可他未曾受到任何影响,依然是风光无两的大将军。而实际上,即便将军真是杀人凶手,恐怕楼兰王也不会处置他。因为他是楼兰的英雄、身负整个国家的安危。他一旦出事,军心动荡,万一有敌人入侵,整个楼兰都会陷入危险。   “总之,在楼兰王的视角里,江山、将军等等一切,都是比小歌重要许多的。在王妃的央求下,他不会杀小歌,但他也未必给过小歌多少父爱。这一点小歌自然能感受到。所以在小歌看来,对她最重要的人,除了国师,就是她的母亲。   “当然,小歌和国师的关系如何,有待考证。毕竟我们都没见过国师。但小歌的母亲一定对她极为重要。那么如果达光真的非常在意小歌,他会不会觉得……小歌一个人死的话,太孤单了,他想让她的母亲陪她?”   我知道你深爱你的母亲,我也知道这世上只有你母亲对你好。   现在你死了,我怕你死后孤单、也怕你死后无人照顾,所以我将你母亲送去陪你。这样,即便你死,你也会被照顾妥帖。   明天提出的这个脑洞太细思极恐了。   如果达光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杀的王妃,他也确实太过病态了。   段易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半晌后才把这口气呼出来。   看了一眼平板上的时间后,段易暂时没再与明天展开深入讨论,而是抓紧时间专注地找起了线索。   过了一会儿,段易听到明天的声音。“小易哥,你来看这个。”   闻言,停下手上的动作,段易走至明天身边,看见他打开了一个颇大的陶土罐。打开手电筒往罐子里一照,段易惊讶地发现里面满满都是石头。   ——难道这些就是画着彼岸花的石头?   想到这里,段易自然不便用手直接碰这些石头。   他给明天使了个眼神,明天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虽然我觉得这样探查过于粗暴,但确实……嗯,很省时间。”说着这话,明天端起陶罐一倒,里面的石头立刻纷纷落了出来。   石头在地上滚落的时候,段易看得清清楚楚,它们身上画着彼岸花,确实跟在商贩和童念身边发现的一模一样。   这里剩的石头并不多了,只有五块。它们块头不小,所以能将土罐填满。   段易数了数后道:“所以达光至少还想害五个人?”   “应该是这样不错。”明天道,“现在我们要找到的,就是达光将这些人天葬、并收集他们头骨的真正原因。我只能初步判断,这跟灵魂有关。因为他对二师兄说,当亡灵们看见自己的头颅,更容易找到回家的路。”   段易听到这里,仔细把明天刚才转述的二师兄的话回忆了一遍。   而后他的重点就放在了二师兄的其中一句话上——“万一灵魂迷了路、无法升至天界,还能凭借头颅找到回来的路。”   如果把这句话换一个角度看,可不可以理解为——原本可以升往天界、又或者去往其余地方的灵魂,如果它们的头颅被留在了某处,那么也许它们就会回到头颅所在的位置,从而再也不能远行呢?   天葬仪式,由象雄国传播开来,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逐渐在西域一带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楼兰就处在被影响的范围内,这里不少人都开始信奉起象雄国的教义。   而达光的任务,就是继续将象雄的教义传播开来、将之发扬光大。   由此,在天葬仪式已对民众有一定影响力的情况下,他就可以善加利用了。   很多民众都认为,天葬真的能带人升往天界,而这些年达光一直在当地布施、传播教义,在楼兰地带,他这个来自象雄国的高人无疑是非常有威望的,那么民众对他能带领亡灵去往天界的事,一定深信不疑。   或许在这个副本的设定中,天葬仪式也确实可以将人的灵魂带往天界。但现在达光留下他们的头颅,却可能反而是想将那些原本可以升天的亡灵留下来。   天葬仪式经过改变后,被达光用作了幌子,以便欺骗两个师弟 、欺骗民众,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做善事、引导亡灵去天界。   但实际上,达光是在利用这个仪式杀人、碎尸,毁尸灭迹不留下半点证据,此外他还可以利用这些人的头颅吸引亡灵回归、甚至将之囚禁。   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计策,一举多得。   段易皱眉想,如果他们的脑洞成真,达光引人天葬、再留下他们头颅的原因,就是因为他需要那些人的灵魂。   那么达光想拿这些灵魂做什么,就是他们下一步要搞清楚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段易和明天二人在这房里找到了一幅画在羊皮纸上的画,还找到了能害人的石头。接下来段易着重想要寻找的,就是彭程提过的那支可能具有神奇作用的笔了。   段易找东西的同时,明天找来两根木棍,把那些石头夹起来放进了陶土罐中。   瞥见他的动作,段易道:“对了,这个罐子我得带走。那样达光后面就没法害人了。至少应该不会再有玩家因为这个死去。”   “嗯。”明天道,“我帮你一起拎回去。”   段易笑了,一边找东西、一边道:“还担心我扛不动这个?”   “那倒不是。”明天看他一眼,“只是想帮你而已。”   段易兀自点头,继续翻箱倒柜:“明白,我老婆心疼我。”   “小易哥,如果我——”忽得,明天声音一沉。   “嗯?如果什么?”专注找线索,段易头也不抬地问。   明天反问:“如果我想当的是……你的老公呢?”   段易找东西的东西停了下来,整个人愣了三秒,然后他笑着道:“哦,我知道了,都是男人,你介意这个词是吧?怪我,我考虑不周。想想我哥,从来不让哥夫这么称呼他的。行,那我们是彼此的老公,这样没问题了吧?”   这回换明天愣了三秒。   半晌后,他开口道:“小易哥,其实问题真正的关键跟称呼无关。你叫我什么都可以,我不在乎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   段易诧异:“嗯?那在于什么?”   思忖了一下,明天一把端起陶土罐:“……没事,我先出去把这个藏起来,你找线索吧。我稍后来找你汇合。”   “嗯。行。我也是这个意思。把这玩意儿藏起来,既可以避免达光害人,又可以避免咱们队友利用它来互相攻击。哎,等等,我忽然有个主意——”   双目再一亮,段易停下手中的动作瞧向明天,“下个副本就更难了,而内斗是最得不偿失的事。稍不注意,运气再差一点的话,我们很可能会因为内斗全军覆没。就好比《迷宫》里发生的事,我确实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这回势必要把所有队友的底细试探清楚。”   明天问他:“你想怎么做?”   段易道:“帮我找几个看起来差不多的石头,咱们往上面画上花。然后我们把假造的石头陷阱带回去,就说是从达光这里找到的。”   明天点头:“可行。材料我去找。”   “好。只不过——”段易看向明天,“你会画画吗?”   明天道:“我不会。不过按我现在这个小兵的记忆,他在军营里有个战友会。我现在先去把这些石头藏起来,然后回一趟军营,将这件事交代给战友。之后你可以说,我怀疑这些石头有问题,想上交给将军检查,暂时将它们放在了我的营帐里。这样也合情合理。”   “好。”段易轻轻呼一口气,“万事俱备,到时候就看谁会上钩了。” 第149章 骷髅墙21   清晨的霞光已经散去。   大漠上的阳光逐渐变得刺眼而灼热。   此刻走在漠上的四人正是二师兄、小师弟, 以及白斯年、云浩。   小师弟紧抿着嘴,看上去非常着急。   二师兄也急,微胖的他额头一直在出汗。   偏偏前方的白斯年和云浩走得很慢, 两个人一人拿了根树枝,双双维持着一边拨沙子、一边缓缓往前走的姿势。   二师兄很快憋不住了:“不是,二位啊,咱们是在沙地里找宝贝吗?咱们能快点走吗?大师兄到底倒在哪里?快带我们去啊!这是救命的事儿啊!”   白斯年回头看向他,笑着道:“哦, 别介意啊,我们就是发现这沙里藏这些石块, 路很不好走啊!昨天我们一个队里的商人狠狠摔了一跤, 这腿都摔瘸了, 所以我们得仔细点走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你们也过于仔细了吧——”   二师兄话还没说完,白斯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眼里带着点光,白斯年再问他:“那个,二师兄啊……你和小师弟这来来去去的,从来没踩到过什么石头吗?”   “没有啊。我怎么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石头?”二师兄道, “不然你说个方向,我带你们走!”   听到这话, 云浩与白斯年对望一眼,对二师兄问道:“看样子, 你知道走哪里一定不会遇见石头?你能精准躲避这些石头?”   “石头不石头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大师兄每天早上出门布施前,都会给我们指点气运。哪个方位的大概什么位置不能去、去那里会有坏运气, 这些大师兄都会提前给我们讲清楚。他算得很准,从来没出过问题!所以我和小师弟都没有摔倒过!”   二师兄着急地催促道,“所以, 你们别在地里翻来翻去了,也别怕摔!你们赶紧告诉我们大师兄到底在哪儿!你说个方位,我根据大师兄给到我的信息带你们过去,一定没事儿啊!”   二师兄这话一出,云浩和白斯年再对望一眼。   这两个人之前一直在一个队伍,到现在已经配合得极为默契。   两人又都是聪明人,自然很快都从二师兄话里抓住了关键信息。   达光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两个师兄弟进行的。他没有害两个师弟的意思,所以才会为他们两个指路,告诉他们哪些地方是他们所不能去的。   事实上达光这个行为,也反过来印证了大家之前的猜测——在沙漠里设下害人陷阱的罪魁祸首,确实就是达光。   接下来一段不短的时间内,都是云浩与白斯年配合默契地带着二师兄和小师弟在大漠里到处乱逛,为的帮段易那边争取时间。   “哎?之前明明是在这里看到的达光大师吧?”   “不对不对,我们走错了。你看,我就说刚才应该听我的!你这就是路痴嘛!”   “说谁路痴呢?这沙漠里很多地方都长得一样,我认错路也很正常啊。你说你厉害是不是?行行行,这回你带。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能不能带我们立刻找到大师!”   “别废话,跟着我走就对了。”   “哎我去,你带的路也不对啊,达光大师在哪儿呢?”   ……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断在白斯年与云浩之间发生。   二师兄与小师弟跟着他俩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好半天过去,愣是没发现半点达光的踪迹。   许久之后,小师弟按捺不住了、也算是反应过来了。   他用怀疑的目光看向白、云二人,握了握拳道:“二师兄,大师兄说他今天去伊莱镇,我先去那个小镇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如果我找到大师兄,就表示这些商人在胡说八道。很可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你也别跟他们乱逛了,赶紧回去看看。大师兄说过,我们三个人之中,一定要有人留在院子里看守的。万一他们破坏骷髅头,毁坏我们的仪式怎么办?我看将军之前说得对,这些华国商人来历太过可疑!”   说完这段话,小师弟立刻转身跑了。   二师兄思忖片刻,觉得小师弟此话有理,便颇为惊恐地看了云浩、白斯年各一眼。而后他狠狠捏了一把手里的念珠,赶紧往天葬台的方向回了。   见状如此,云浩与白斯年迅速往另一个方向奔跑了过去,是想绕路回天葬台,将这里的变数通知给段易他们。   虽然说安排了邬君兰和胡晋两个人把风、他们应当能看到二师兄回去的情况,但就怕有什么万一,所以他们还是决定一起赶回去看看。   两人跑的这个方向,是刚才他们一边观察着陷阱、一边带两个师兄弟走过来的,所以他们并不怕踩到那些怪异的石头,能够以非常快的速度回到天葬台。   ·   昨夜,经过数次的时间倒流,玩家们在荒漠里看到了童念在某种未知力量的影响下自尽而死。   知道已无力改变结局后,玩家们皆数返回营帐暂做休息,待天亮后便重新前往天葬台,想确认童念身上会发生什么。   因为不想面对好友被分尸的场面,窦霜留在了营帐内,东方羽则提出留下来陪她。除她俩以外,其余所有玩家都来到了天葬台,发现这里已经举办完毕两场天葬仪式,而疑似童念和商贩的头,已经被放到了骷髅墙上。   在这之后,段易、明天、邬君兰、胡晋留在了天葬台院子这处,云浩与白斯年带着两个师兄弟离开。   而在段易他们商量对策、确定调虎离山之计的这段时间,洪贤和舒蓉蓉似乎是由于不愿意参与计划,选择提前离开院子,不过两个人也并未走远。   离开院子、经过胡杨林,两人在离那院子不远不近的地方找了个大石头藏身,悄然观察着天葬台附近的情况。   随着朝霞的隐没,荒漠上的玩家和主要NPC们也继续四散开来分头行动着。   小师弟前去找大师兄达光了;二师兄正沿着最近的直线道路往天葬台回;云浩与白斯年也在赶往天葬台,不过他们走的并不是直线,而是从旁快速绕路跑过去。   段易这会儿还在院子里的三间房内翻箱倒柜,争取不放过每一个线索。   明天则抱着陶土罐一路远离天葬台,径直走向南边军营。   快到军营的时候,他才找地方藏好那些诡异的石头,并沿路捡了些看上去差不多的石块装进罐子。   至于东方羽和窦霜,两人经过了一番商谈,现在也离开营帐,开始往天葬台赶,似乎是想来看看破解副本的进展。   此时此刻,洪贤与舒蓉蓉这边,两个人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一边探头探脑,一边商量起对策。   舒蓉蓉问洪贤:“你说那个小兵,就是跟段易关系好的那个NPC,他刚才从天葬台院子带出去的陶土罐里,装的是什么?   ”   洪贤摇头:“这我哪儿能猜到?不过应该是比较重要的线索。就是不知道,他这举动是在出于私心帮段易的,还是在走副本剧情。”   想了一会儿,舒蓉蓉道:“不论是哪种可能,都挺危险的吧?万一这是达光的东西,他回来后看见东西不见了,肯定会生气发怒,也许这会导致死亡风险增加。”   舒蓉蓉说的确实是合理推测。   副本的死亡风险会随着游戏天数的过去而增加。   在头两天里,玩家也许可以任意探索,就算触发死亡风险,通常来讲Boss也不会在头两天滥杀无辜,最多杀一两个就收手。   但到了后期,系统对NPC的限制会减弱,NPC很可能会随着剧情的推进而肆意攻击玩家。   意识到这点,眯起眼睛往前方荒凉而暂时安静的大漠望了一眼,洪贤道:“总之,咱们先躲在这儿再观望一会儿,不要贸然行动。不过这个位置离天葬台有些远了。现在段易既然已经离开那片胡杨林,我们往那里面去看看。他刚才在那里面待了好一会儿,那里应该没有风险。”   舒蓉蓉同意了洪贤的建议,两个人旋即猫着腰离开大石头,悄然潜入了胡杨林。   两人双双在这片林子里躲了好一会儿,从朝霞彻底散落、再到日光变得灼热。   见外面暂时没有什么异样,洪贤调整了一个姿势,颇为闲适地半坐在地上。   头靠在一棵胡杨林上,他看着舒蓉蓉一笑。“之前还没时间单独和你聊。所以昨天下午到底什么情况?”   舒蓉蓉也朝他一笑。“还能是什么情况?当然是我花了一个倒流时间钟救你。最开始踩中那块石头的是你。”   洪贤望着她道:“但你主要是为了试探那块石头是不是死亡陷阱吧?”   “是试探,也是救你。怎么还这么问呢?我以为,我们完全是同一种人。”舒蓉蓉撩了一下长头发,偏头笑得风情万种。   舒蓉蓉的确长得漂亮,即便穿着脏兮兮的商人服、即便风尘仆仆,但她撩头发歪着头的时候,着实风情万种,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看了她许久,洪贤叹了一口气。“如果在现实相遇,没有这些生生死死的事,和你这样的人谈次恋爱,一定非常愉快。”   “谈恋爱有什么好玩儿的?”舒蓉蓉笑着说,“陪我睡就可以了。”   即便是洪贤,听到这种话似乎也有些哭笑不得。   瞥见他的表情,眉毛挑了一下,舒蓉蓉道:“你怎么看上去这么惊讶呢?你应该最知道你的个性呀,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如果真的动了心,那吃亏的还是我自己呢。我可要聪明一点呀。”   洪贤摊了摊手道:“行,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发现你说得确实有道理。那这么说,跟你处也是一个道理啊。高兴就在一起,不高兴就分开,反正在一起的时候快活就够了。我要是想不开真的喜欢上你,那要被你渣的。”   “是呀。”舒蓉蓉似笑非笑看着他,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也许我会给你戴好多个绿帽哦。”   如此,两个人躲在树林里再聊了好一会儿,树林外的沙漠上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   洪贤最先发现动静,给舒蓉蓉比了个手势后,两人一起猫着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然后他们躲在树后看向外面的荒漠——是东方羽和窦霜走了过来。   这两个人走到那破旧院子的西门前停了下来。   只听东方羽说道:“院门是锁着的。听不到经文声、也听不到其他任何交谈声。其他玩家都走了吗?感觉不太对劲。”   窦霜皱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那咱们也先别过去吧。怎么说,我们回军营找他们?”   东方羽道:“我们就是从军营里过来的,期间没有碰到任何玩家。他们如果不在天葬台这里,就该去这片大漠的其他地方找线索了。可就算玩家不在这里,教徒也该在。他们应该要有人守在这里才对,否则谁都可以进去探查达光的秘密了。”   窦霜问:“你是说……达光为了怕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一定会让人守在这里?”   “是。所以这里没了经文声,一定有问题。”东方羽思忖了片刻,道,“也许有玩家用了调虎离山之计。达光每天白天都不在,只要把他那两个师兄弟引开,玩家就能进去探索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窦霜问她。   东方羽往周围望了望,目光在胡杨林那里停留许久,又放到了不远处的那块大石头旁边。“躲到石头那边吧。其实躲进那林子也可以,但我怕林子里有机关。毕竟那里面光线不好,容易踩到坑里。再说,那里离天葬台过近。一旦有什么万一,我们躲在石头那边,更来得及跑一些。”   听到东方羽这句话,胡杨林里的舒蓉蓉和洪贤都松了一口气。   东方羽带着窦霜前去的,正好是他们两人先前用来藏身的那块石头。   他们之前选择用那石头藏身的原因,也和东方羽差不多。   舒蓉蓉原本还计划,如果东方羽她们会进胡杨林,她和洪贤就提前一步悄声离开。当然,如果自己和洪贤被她们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反正她舒蓉蓉也不会觉得多尴尬,只不过会因此失去一个观察东方羽的机会而已。   过了一会儿,看见东方羽和窦霜已在石头处躲好,舒蓉蓉给洪贤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朝远离石头所在的方向走去,到达了胡杨林的另一角。   而后舒蓉蓉压低声音问:“你觉不觉得那个东方羽有问题?”   洪贤反问:“什么问题?”   舒蓉蓉道:“从上个副本开始,她一直很独来独往,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怎么跟任何人组队。可她现在为什么偏偏跟窦霜在一起?”   往东方羽那边看了一眼,洪贤低声道:“嗯……你的担心有道理,昨晚我们都看见了童念自杀,早上我们过来的时候,就都以为会看见童念被分尸。我们来迟了,错过了,啥也没看见,这事儿先不提。但我们总归是抱着这个想法来的……   “窦霜不愿意跟我们来这里面对好友被分尸的场面,可以理解。如果是邬君兰提出留下来陪她、担心她出状况,也可以理解。但独来独往的东方羽为什么这么做……确实奇怪。你有什么想法?”   舒蓉蓉咬了一会儿下嘴唇,然后道:“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下午的事。你记不记得,东方羽是最后一个归队的?”   昨日下午,舒蓉蓉设计了童念之后,一直观察着童念的举动,并加以模仿。   当然,等到晚上投票的时候,预感童念多半会死、而自己肯定不会死之后,舒蓉蓉放弃了模仿,她干脆逻辑清楚地发言,并提出王妃也逻辑清楚,试图让大家以为,自己中的陷阱跟童念不同。   那会儿她也没办法,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   如此,虽然舒蓉蓉在晚上投票讨论时放弃了模仿童念,但下午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她还是一直观察着童念、试图模仿她的。她装昏迷、装看见了红花,期间又发生了好几次时间倒流的事情。   使用倒流时间钟的时候,只有道具使用者会拥有那十分钟内的记忆。   因此舒蓉蓉也缺失了部分记忆。   最后是等到段易一行人找来,邬君兰等人对段易做了解释,通过旁听,舒蓉蓉才彻底了解事情的完整经过。   而那个时候,东方羽是不在的。   段易是首先询问东方羽去何处、是不是也中了陷阱的。   而通过他的话,舒蓉蓉得知,东方羽对段易他们说的是,她会离开天葬台、跟自己这一行汇合。可自己这一行人中,没有一个人见过东方羽。   就在大家都开始担心她的安危时,她才姗姗来迟。   舒蓉蓉对洪贤道:“你记不记得,东方羽归队后,说她见到一个什么老妇人,去她家坐了一会儿,所以才来晚了。可这附近哪有什么人家?她去跟老妇人聊了什么,回去的路上,我听见白斯年这样问过她。可她什么也没说,装得一副自己想有所保留的样子。但很可能,她根本没遇见那个老妇人。”   洪贤问她:“那你现在怀疑什么?”   舒蓉蓉眉头少见地皱道一起,深沉地朝东方羽所在的方向看去。“我当然怀疑,我做的一切,她都看到了。如果真是这样,她这个人藏得够深的。你想想——   “当时我其实不确定,我那个行为一定会把童念害死。我当时觉得她死亡的可能大概有50%。但为了通关、为了进一步探查剧情,想看看童念身上到底会发生什么,我还是那么做了。为了达到目的,我甚至装晕,把时间拖了十分钟以上,免得有人再用倒流时间钟。   “如果东方羽真的看到了这一切,那表明什么?表明她也没有用倒流时间钟救童念。窦霜来不及救童念,是因为时间上来不及。但东方羽可是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的,她如果愿意,完全可以阻止一切。可她没有。在她眼里,童念死亡的可能应该也是50%,而她选择了袖手旁观。”   听到这里,洪贤的表情也严肃了一些。“如果她真的看到了一切,她不仅没救童念,现在居然刻意跑去找窦霜——这只能说明,她想利用窦霜对付你,或者说……对付你和我。”   再咬了一下下嘴唇,舒蓉蓉道:“我们两个人目前的表现,也就是渣了点、浪了点,惹人烦了点,但谈不上大奸大恶。甚至上一局我帮狼人拖住段易的事,我还可以找理由解释。总之,我俩的形象原本还有挽回的余地。但如果这件事被东方羽说出去,对我们两个就真的彻底不利了。白斯年、云浩……我看也都不一定是善茬。万一他们想除掉我们怎么办?何况……”   声音变得低沉起来,舒蓉蓉再道:“何况看东方羽这架势,是想联合窦霜对付我们。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得……先下手为强了。”   ·   大概十分钟后。   天葬台和骷髅墙所在的院子外,云浩和白斯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两人刚才先经过了胡晋所在的南门,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把他引出来后,又跑到了西门这边叫了邬君兰。   最后四个人一起去到最靠近那三间土房的院墙外叫段易的名字。   云、白刚喊了段易两声,邬君兰瞥到不远处的沙丘移来一个微胖的身影。“那个好像是二师兄,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卧槽,不仅是二师兄吧……”胡晋狠狠吞了一口唾沫,手指向另一个方向,“那边来的两个人……该不会是小师弟和、和达光大Boss吧!”   闻言,邬君兰、云浩、白斯年三人齐齐回头,果然看见烈日下、黄沙上,一高一矮两个声音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走在前方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达光。   他戴着一顶棕红色的帽子,帽子上缀着很多珠子。穿着一身红色僧衣,他从容朝这里靠近。   从这里瞧过去,他的步伐很慢。   但不知为何,他移动的速度非常快,好似在一眨眼间,就能移动相当多的距离。   邬君兰瞧了他一眼后,好似就被他吸引住了,开始一直一直瞧着他。   好像他真的是能引人去往西天极乐世界的神,他的目光充满怜悯与慈悲,简直让人心生无限向往。   忽觉膝盖一软,邬君兰恍然回过神,发现自己竟差点朝那人下跪。   后背立刻出了一层汗,邬君兰定眼一看——达光竟已走至自己身前。   可自己这一行人,云浩、白斯年、胡晋,他们全都站在原地,竟没有一个想起来要跑。 第150章 骷髅墙22   时间已临近中午。   砂砾被晒出了金色, 风一吹就似起了火,一座座沙丘烧成了一片的金色火海。   每个站在大漠里的人都不好受,头顶是烈日, 脚下是滚烫的黄沙,干燥的热风吹过侧脸时,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割过每个人的脸颊。   邬君兰在这个副本里总算放弃了高跟鞋,但今天她往商人用的布鞋里垫的垫子少了些,在这院子的西门外躲了一上午, 此刻她的脚底已经又被烫起了泡。   她整个人都感觉很不适,须得用尽全力说服自己坚持。   可在看到达光出现的那一刹那, 她非常神奇地感觉到, 自己身上半点不适都没有了。达光看上去让人如沐春风, 这不仅是他气质上给人的感觉,而似乎是真的能影响到人的生理状态。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邬君兰既觉得玄妙,又感觉了此人的深不可测,心跳骤然快了起来, 整个人又重新陷入某种混沌状态。   达光还在朝她这边靠近,她仿佛能看到他身后的路开满了彼岸花。那种花那么鲜红美艳, 仿佛沿着花铺成的道路一直往前,她就能去到最无忧无虑的世界。   “喂——”   院子里忽然响起段易的声音。   这一声仿佛把邬君兰的魂喊回来了, 登时她不敢再看达光, 而是立刻侧过了头。那一瞬间,她额头惊出来的冷汗不断沿着睫毛与鼻梁下坠, 让她不由狠狠抹了一把脸,再掐了自己一下,试图让自己清醒。   一墙之隔的院门之内, 段易见到自己这一声把邬君兰等队友叫醒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久前,他听到了院外队友呼唤自己的声音,但他还有最后一点地方没探索完,也就多耽误了些时间才从屋子里出来。   他没想到等他来到这院子后,竟透过矮墙看了颇为奇异的一幕——那些队友全都痴痴地看着一个方向,然后任由一名红衣教徒走到他们跟前。   这红衣教徒的身份并不难猜,想来就是达光了。   达光旁边跟着小师弟,不远处是二师兄正从另一个方向跑来,而本来引这两个师兄弟离开的云浩和白斯年则跟邬君兰、胡晋在一道。   见到这场面,段易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分明是自己一行的调虎离山之计已被看穿,小师弟前去找到达光,和达光一起迅速赶了回来。   现在看见两个师弟果然中计,让这群华国商人进到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秘密很可能就要曝光,达光一定会恼怒,没准他现在就想对云浩他们几个下手。   那几个队友显然全都陷入了十分危险的境地,形势不可谓不危机。   与此同时,段易对云浩和白斯年二人的看法也确实有些改观,认为他们也许是自己可以拉过来、一起走到最后的队友。   快速分析清楚局势后,段易从背包里拿出两把伞握在手上,扬声喊了一声“喂”,便是迅速吸引到了达光的注意。   从队友身上收回视线后,段易发现达光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自己。   他的目光十分空洞,好像真的是盲人。   可他的眼里又似乎有洞悉一切的力量,以至于他的表情非常从容通透。   刚才队友被达光影响后发生的一切,段易看在眼里,所以当达光望过来的时候,他只略瞥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   这时候段易注意到二师兄跑了过来。   他一边擦汗,一边用埋怨的目光看向那些“华国商人”。“你们……你们居然做出这种事!枉我那么信任你们,真当你们是对我们文化感到好奇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二师兄再对达光道:“大师兄,抱歉,我们应该听你的,怎么都不该上当,应该至少留一个人守在这里。”   紧接着二师兄匆匆忙忙打开了锁住的西门,率先冲了进去。“还好还好,骷髅墙被受损。不然啊,那些亡灵不能安然去往西天极乐了!”   这二师兄的表情不似作假,他这一系列行为背后的逻辑也非常好分析。   如果很在意屋子里是否丢了东西,他会先跑向屋子里查探。   可他不是,他第一反应就是来确认骷髅墙里的骷髅头是否安好。并且他开口说的话,也跟亡灵能否去往天界有关。   那么这表示他是切切实实在乎亡灵的。他也确实认为,自己在做好事、在送亡灵们去极乐世界。   他丝毫不担心自己房间内有没有什么秘密会被段易发现,因为他没有秘密。   可大师兄达光显然不同。   目光扫过达光,段易明显注意到他的面容有些阴沉。   心里有了计较,段易移开视线,毫不避讳对邬君兰道:“你们快走。我拿了重要的东西,他们想要拿回去,来找我就好。”   说到这里,段易拎了拎手里的包。那里面鼓鼓囊囊的,好似确实从这里搜罗到不少好东西。   二师兄看向段易,很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们跟谁有仇,想破坏他的头,阻止他的灵魂上天呢,但你们并没有破坏骷髅墙……那你们到底来干什么?   “钱财乃外物,我们教的人不看重的,你拿了也就拿了。其实你要是缺钱,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可以直接给你的,就当布施了,你何需用这种计谋欺骗我们呢?再说了,我们也穷,并无多少钱财,有什么值得你们偷的?”   “这一点……恐怕要问你们大师兄了吧?”段易没看达光,但挑衅地再朝他所在的方向晃了晃包,“带彼岸花的石头,公主小歌的画卷,我都看到了。所以达光大师……你到底有什么阴谋呢?你怕不怕我将你——”   达光立刻开口,打断了段易的后面。   只听对二师兄道:“我房中有本教重要的教义,也许他偷了教义。虽然这并非不可给世人看,但如果他们篡改教义、再诓骗大家那本是我象雄国的教义,会否辱没我教暂且不议,若害百姓误入歧途、心生魔障,那就不妙了。”   话到这里,他再对二师兄和小师弟道:“这些华国商人居心叵测,你们留在此处打发了他们。我去查看一下教义是否还在,再决定此事如何处理。”   双目未看向达光,但段易余光能感觉到他用那双漆黑的眼深深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极具威慑力,隔着那么远,段易也能感觉到他昭然的怒意。   段易浑然不惧,只对邬君兰他们扬声喊道:“你们朝南跑!我朝北!”   而后段易背起自己的背包,迅速几步助跑、再一跃而起,转瞬到了院墙之外。稳稳落地后,他并没再回头看任何一人,而是朝着北方迅速跑了过去。   当然,他虽然跑得快,但也随时留意着沙地里的情况,避免自己踩到陷阱。   见状如此,西院门外的邬君兰极为担心。   段易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他的目的让人一目了然。   ——等达光真的确认自己丢了东西后,他一定会出来追人对付。玩家可以分队跑往两个方向,可他只能选择朝一个方向追去。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选择追段易。   段易如此做,就是为了让达光追他一个,以此他可以保全邬君兰他们。   “段易——”邬君兰没忍住上前一步。   云浩立刻拉住她:“趁达光去屋里找东西,另外两个师兄弟又确实对我们没有杀意,因此我看我们应该赶紧走。否则段易那边白费劲了。”   “是。我相信他能想办法脱身的。你也要相信他。”白斯年也劝了一句,“我们应该赶紧去找到明天。他应该能帮到段易。”   段易动身已朝北跑去,如果自己这一行再拖延,等达光从屋子里出来,怕是就难以脱身了。到时候保不齐达光会利用自己这一行反过去威胁段易。那段易确实就白费劲了。现在离去,再找明天帮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好,我们跑。”心里艰难地做下决定,狠狠咬了下后槽牙,邬君兰迅速转身,往南边军营方向赶。   而这个时候她发现,她前方有一个人影,已经远成了一个沙漠上的小黑点。   ——那人自然是胡晋。   早在段易“喂”了那一声后,他就跑远了。   “他简直跑得比兔子还快!”显然也是看到了逃跑的胡晋,白斯年这般笑骂了一句,跟云浩一同追上了邬君兰。   如此,段易朝北跑了去;白、云、邬、胡四人则朝南跑了去。   舒蓉蓉和洪贤还躲在胡杨林里没敢出来;旁边不远处的东方羽和窦霜也仔细将身形藏好了。   这四个人现在的关系非常微妙,他们彼此防备、甚至敌对,但他们此刻的行动达到了神奇的统一。   他们都认为,一旦走出去,被其他队友发现倒是其次,他们主要是万万不敢被NPC瞧见,免得被迁怒。   在他们看来,刚才那些玩家即便现在跑了,但达光毕竟已经见过他们的样子,知道他们可能是戳穿自己秘密的人。   那么虽然大家都是“华国商人”,后期达光首要会对付的还是他们。而自己这一行只要不出去露脸,总归要安全许多。   此外,他们躲在这里,还能进一步查看剧情,看看达光到底丢了什么。   抱着同样的想法,这四个人愣是没有离开,大有敢在这里躲到天荒地老的趋势。   不过这四人并没有等太久,就看到达光从西门处走出来了。   他们都没敢直视他的脸和眼睛,只是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脚上。   达光和二师兄走了出来,颇为严肃地和他交代了几句,就朝北边去了。   看来他果然选择了追段易。   二师兄和小师弟暂时守在院子的西门处,两个人的表情都极为不好看,看上去都又难过又懊悔。   瞧他们二人看了两眼,洪贤身形一动,似乎打算前去询问什么。   舒蓉蓉立马拉住他,低声道:“你忘了,东方羽她们在。”   她这话刚落下,果然见到东方羽拉着窦霜一起从石头后方现了身。   两个人走到二师兄面前,显然是想问什么。   但二师兄一见到她们,脸色就变了,很显然认为这些华国商人都有问题。   只见东方羽双手合十作了个揖,再神色恳切地说了些什么,二师兄这才放下戒心,又带着东方羽去到庭院内聊了两句。   之后没多久,东方羽就和窦霜一起往南边走了,看上去她们是想回军营。   等她们二人走远,舒蓉蓉拉着洪贤这才缓缓从胡杨林走到西院门前。   “不知道刚才东方羽跟他们说了什么,太小声了,咱们再去问问那二师兄。”舒蓉蓉道。   “嗯。”洪贤点头,跟她一起走入院中。   院子里二师兄一脸菜色地坐在原地,但眉目间还算柔和。   小师弟显然脾气要比他暴躁许多,当即朝舒蓉蓉和洪贤瞪了过去。   “我们跟那些人不是一伙的,大师啊,你还记得吧,早上他们拉着你们谈话的时候,我俩已经走了。虽然同为华国商人,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呀!”   舒蓉蓉言辞恳切地说道,“华国与楼兰向来交好,与象雄关系也不错,如果他们做出有损象雄或者华国的事,那也有损华国声誉啊!因此,他们有什么阴谋,你不妨告诉我们,我们来阻止他们!那么……他们偷了什么东西呀?”   二师兄忍不住道:“你们也太奇怪了。刚才来了个小姑娘也是这么说的。   别告诉我,你们一队商人里有这么多不同的团伙。”   舒蓉蓉道:“哎哟大师,你就告诉我们嘛,你看我这么面善,可不比刚才那几个人!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哼。反正都是你们的错,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二师兄道,“你们的人把我和小师弟骗出去,然后去大师兄房间里偷走了很重要的东西!”   “那东西是什么?”舒蓉蓉问。   “不知道!”二师兄气得脸上的胡子都一晃一晃的,“但是大师兄说了,那是本教至高的教义,如果外人胡乱使用,可能会害人性命!”   如此,再与二师兄聊了几句后,舒蓉蓉与洪贤离去。   “害人性命的东西?”舒蓉蓉看向洪贤,“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小兵走的时候,拿了一个陶土罐?那玩意儿看上去挺重的。会不会……”   洪贤反应过来:“是那些能害人的石头?”   “很有可能。我们回军营看看!”舒蓉蓉道,“如果真是那种石头,我们得防着东方羽拿来搞我们。不能让她先得手!”   ·   一路朝北不知道跑了多远,只感觉烈日越来越灼热,而脚下的砂砾也越来越滚烫,在沙漠里奔跑是一件极具消耗身体水分和体力的事情,但为了给其他队友争取离开的时间,段易还是咬着牙在坚持。   忽然之间,他感觉到天气凉快下来,清风拂面吹来,而他的面前好似出现了一潭湖水。沙漠尽头出现绿树,他似乎从大漠瞬间来到了江南。   意识到不妥,段易立刻停下脚步,拍了一下自己脑门,让自己别受蛊惑、赶紧清醒过来。   而后他面前那片湖水果然重新消失,天气也恢复了炎热。   轻轻呼出一口气,段易转过身,瞧见达光自不远处缓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达光穿着一身红衣走在金色沙漠上,像一多盛放着的、会移动的红莲。   段易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背对着他、并未看他,居然也受到了影响,那么显然达光的力量其实强大得超乎想象——人被他蛊惑的时候,居然跟看与不看他无关。他能自由控制想蛊惑的人。   段易发现自己刚才在院子里没被他影响,只是单纯因为那会儿他没发力而已。   不过,虽然达光的力量过于强大,但既然正面迎上了他,段易干脆不退反进。   径直朝达光所在的位置走出一步,段易问他:“听说你有一支笔。我没在你的房间找到那支笔。想来那支笔被你随身带着。能不能给我看一眼?我实在很好奇,它是不是能让画中的东西,变成真实存在的?”   看着段易,达光淡淡一笑。   因为天生眼盲的缘故,他的眼眸里并没有半点光彩。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瞳孔显得极黑极静。   当瞥见他的瞳孔时,段易感觉自己去到了没有一点光的深海之底,又或者彻底黑暗的宇宙之中。   达光的眼是一片彻底黑暗的世界,仿佛能将人彻底吞噬。   “在你看来,我会拿那支笔做什么呢?”达光问段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最后一定会死。你死了,这支笔会随你埋葬在地底。四千年后,有人把这支笔挖了出来,画了一幅画。由此,我们才能来到四千年前。大概就是这样吧,谁知道呢……”段易笑了笑道,“也许你想自杀?你现在在作恶杀人,所以我们来到这里,一定会杀你、拯救世人。可回头想想,我们好像是你引来的。所以为什么搞出这支笔、引我们来,你得问你自己。”   “哦,是么……竟是这样么……”达光眨了一下眼睛,脸上依然挂着慈悲的笑容,“可我看到的结局,并不是这样啊。”   “你的眼睛……能看到未来不成?”段易审视般望着达光,并有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伞,以防达光忽然对自己下杀招。   听了段易的话,达光点点头:“我天生眼盲,只是生理上的。那双眼睛天生看不到尘世,但反倒能看到尘世之外的东西。   “神佛赐予了我无上法力,我因此开启了心门。心门一旦打开,四面八方发生了何事,未来与过去发生了何事,只要我心念所至,就能看到。这就是有舍即有得,我舍去了俗世存在的眼睛,却能看见更广阔的天地。”   “心念所至,就能看到?”段易耸肩,根本没把他那番蛊惑人心的话听进去,嘲了一句,“那为什么你没有料到,我会去你房间偷东西?这叫失策吗?”   “未看到你去天葬台,那是因为我心念未到罢了。”达光道,“其实要论证我是否能看见千里之外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论证我能否看到你的内心,这并不难。譬如我现在心念在你身上,就看到了你的未来与过去。你在记挂那个叫明天的人,对不对?”   “哦?”段易挑眉,“你能看到他现在在做什么不成?”   “当然。他在……军营那边吧?现在我心念已到军营之外,你不妨跟随我……来看看他做了什么。你看……那边——”   达光伸手往大漠上某个方向一指,段易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侧过头随便一瞥,这一瞥,却有些愣住了——他看见了海市蜃楼般的景象。   在他面前的大漠之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军营。   有人抱着陶土罐靠近军营,他后背挺得很直,身形颀长,正是明天。   明天从远离玩家住处的地方绕至军营后方,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将那陶土罐里的石头纷纷倒了出来,再将沙子把石头埋起来,最后他推了一块大石头过来,将那些小块的、画着彼岸花的石头彻底盖住。   做完这一切,他从远离玩家住处的入口回到军营,然后走进一个营帐,跟一个小兵说了一会儿话。   那小兵听了他的话,点点头,很快离开军营。   此情此景,跟明天之前跟段易说过的话一模一样——他会找个会画画的小兵去仿造这些带花的石头,以便后面段易用来测试队友。   看到这里,段易不由移开视线看了达光一眼,暗道他确实有些本事。   现在发生的一切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达光确实能看到千里之外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给段易展示的、就是明天那边实际发生过的情况。   第二种可能,那就是他有读心术,他只是读到了段易的内心,再凭空制造了一个幻境。   但鉴于明天那边发生的事情很细致,段易更偏向第一种可能。   那就是达光确实看到了明天在做什么、并展示给了自己看。   此外,从时间上推测,他展示的内容,可能并不是实时发生的,而是不久前的过去发生的。   狐疑地看一眼达光,段易再把目光看向了那幕海市蜃楼。   他看见明天离开小兵的营地后,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将那空的陶土罐放在了石桌上。之后他去玩家住的地方看了一眼。营地里空空一片,没有一个玩家留在此地。   见状如此,明天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后,离开军营,却是去到了刚才他埋带花石头的地方。   接下来,明天做了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居然把压住那些小石头的大石头抬起来、往旁边挪了一些,露出一块凌乱的沙地。   紧接着他来回走了走,在此地留下了多个脚印,好似在有意告诉别人,这里被埋着了什么东西。   看到这一幕,心中生起某种不祥的预感,段易紧紧握了拳。   然后他听到了达光的声音。“哎,看来这位叫明天的……也是个恶徒啊。你想用假陷阱测试你的队友,可他却想将计就计,真的害他们自相残杀。”   “他不会这么做。”段易转过头怒目看向达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达光只是用怜悯的表情看着他:“我说过我能看到未来。你要不要借我的眼睛,看看你的队友们……会有什么下场?” 第151章 骷髅墙23   一片白云自天边飘来, 将强烈的日光遮挡了些许。   站在这片云投在沙漠上的阴影里,段易闭上眼吸一口气,然后他睁开眼把这口气狠狠呼了出来, 看向达光道:“你说的事情,存在一个时间上的悖论。”   “哦,是吗?有什么样的悖论?”达光问。   段易道:“按你的说法,你可以站在时间之外,看到过去与未来, 对吗?”   “当然。这是神赐予我的、与你们不同的眼睛。我已经展示给你看了。”达光道。   段易冷笑道:“可如果我看到我的队友在未来互相残杀的画面,我可以赶在‘未来’到来前改变一切。那么你告诉我, 你看到的所谓‘未来’又是什么?”   达光平静地回应:“如果你做了改变, 我看到的内容当然会随之改变。”   段易笑问:“所以命运可以被改变?那你看到的未来, 是哪里的未来?或者换种说法,你眼里的未来是什么?你看到的、与实际发生的并不一样,这就是我所说的悖论。”   “不。你错了。命运不可以被改变。只要是我看到的,就注定会发生。”达光道,“我刚才所说的, 如果你做了改变,我看到的也会被改变, 但我那句话指的其实只是事情发展的过程细节改变了而已。可我看到的结局不会变的。所以随便你怎么做,该发生的事情都会发生, 区别只是早一点、或者晚一点而已。”   “行, 你解释得很清楚,我彻底明白了。只不过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看那所谓的‘未来’呢。该来的总会到来, 我付出努力也改变不了任何结局,那我选择不看。”   话到这里,段易抬手指向那幕海市蜃楼, 朝达光睥睨一笑:“包括明天身上发生的一切,我也不需要看。眼见不一定为实。我为什么要信你这个搞传教的骗子?我只信明天一个人。”   “你不愿意看……可是这件事,不由得你不看。”达光严厉的声音传来,如惊雷般诈在段易耳边,紧接着段易感觉到不远处那片海市蜃楼向他无限靠近,最后将他整个人都卷了进去。   半晌后,段易发现自己来到了军营里,一个小兵朝他走来,他朝那小兵招招手,可小兵就像看不见他似的,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未来”发生的一切像一段真实到无与伦比的3D电影,段易身在其中,却无权干涉。   置身于海市蜃楼之中,朝各个方向都跑了一会儿,段易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这里。   后来他干脆不跑了。既来之则安之,他不妨看看达光到底想搞什么鬼、而他自己又到底能在这里看到什么。   思忖了片刻,段易先去到了明天住的军营里。   明天此时并不在,营帐内空荡荡一片。   段易随地坐下,静静等了一会儿后,发现有人走了进来——那是东方羽。   段易看得见东方羽,但这海市蜃楼里的东方羽并不能看见他。   进屋后,东方羽四处找了找,将目光放到了土陶罐上。   之后她走上前一看,发现罐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后,门口响起了窦霜的声音。“你好了没有?”   听见这话,段易就知道,窦霜在外面守着,为的是给东方羽把风。   窦霜话音落下,东方羽便放下陶罐走出了营帐。   段易跟着走了过去,听见东方羽对窦霜道:“找到了一个空的陶土罐,上面刻着的文字是象雄国文,因为我在天葬台见到过类似的文字。所以,段易让那个NPC从达光房里带过来的,应该就是这个陶土罐。”   “你认为,那罐子里可能装了那种害死了念念的石头?”窦霜问,“可现在罐子还在,石头却不见了。那么石头去了哪儿?”   东方羽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这一定是段易的主意。云浩与白斯年用调虎离山之计,带走了二师兄和小师弟,留段易在院子里探查。所以这些石头一定是段易找到的。   “段易那么正直,他找到石头会干嘛呢?为了避免我们自相残杀,他一定让那个跟他关系好的NPC将石头藏起来!   “NPC答应了他,第一反应是把这石头带回自己的营地,因为他觉得这是他自己的地盘,这么做比较稳妥。但将陶土罐带回来之后,经过深思熟虑,他又觉得这么做不安全,万一哪天自己、又或者其他小兵碰到石头怎么办?所以他去某个地方埋了石头,只把土罐带了回来。”   “可军营那么大,这NPC会将它藏在哪儿?”窦霜问。   “这并不难推测。”东方羽道,“让我想想——第一,那个NPC没把石头藏在自己的营地,一定也不会往别人的营地藏,否则这会害死他的战友。   “第二,在天葬台那里探索,毕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所以那个NPC帮段易藏好石头后,一定得赶紧回去帮他。因此他一定不会将石头藏得离军营太远,而是就在这附近。   “第三,除此之外,他还得注意一件事,他藏石头的举动,一定不能让我们看见。所以他会往远离我们玩家住的营帐的方向去找地方藏。   “因此……我们朝玩家营地对面的方向一直走,离开军营后走出不远,或许就能在大漠的某处找到石头。到时候我们仔细观察沿路的脚印即可。先试试看吧。”   东方羽这番话,清清楚楚地进到了段易耳朵里。   这让他不得不感叹,东方羽确实聪明。   只不过她聪明归聪明,她这番计算,却又恐怕都在明天的预料之内。   明天……他想做什么呢?   段易自然认为,他不会故意设计、让大家互相残杀而死。   他从未妄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就算不谈这个,明天现在就设局做这种事,也没有意义。   在段易看来,东方羽、窦霜很可能都属于好人阵营,设计她们入局,对自己并无益处。   就算明天神志不清、又或者某一天真的丧心病狂了,段易也不认为他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所以,他设局杀人,对自己没有益处,那就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逻辑。   但事情真相如何,还要往下看了才知道。   所以段易继续跟着东方羽和窦霜一路往前走去。   在这过程中,段易又意识到一件事。   现在他已经彻底排除一种可能——这海市蜃楼的是达光通过读心术编织出来的幻境。   段易是无法预料东方羽会说出怎样的话、做出怎么样的行动的。那么这些场景,就不可能是达光通过读他的心看见的。   因此,这一切也许真的是从未来照过来的某种投射。   ·   约莫走了一刻钟时间,段易跟随东方羽、窦霜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小沙丘旁。   之所以说这沙丘熟悉,是因为段易之前通过海市蜃楼看到明天出现过的,正是这个沙丘——明天将带花石头藏在了这里,还挪了一个大石头盖住它们。   这会儿,军营里有清晰的脚印排成排,正指向沙丘上的一个大石块。   而当登上沙丘,走近这个大石块,可以看见这里的沙子有明显的翻新痕迹,此地周遭一片凌乱,显然被人埋了什么东西。只不过那人好似太过着急,在埋了东西、用大石块将它们压住时,没有将石块盖得太严。   “应该就是这里了。”东方羽用手推了推这大石块,对窦霜道,“我们一起推推看,到时候注意脚下,别踩到那些石头了。对了,我让你带的木棍你带了没?我们到时候用木棍将带花石头捡起来。你害怕的话,我来捡。   “另外……这里面或许有很多个带花的石头,我们只要取3个左右就够了。嗯……我身上还有在上个副本里藏的颜料和笔,到时候我们捡3个普通石头、画上彼岸花,将它们重新埋进去,免得被那个NPC和段易察觉。最后……我们得把这里的脚印等痕迹彻底清除掉,否则要是其他玩家也找到这些石头,就麻烦了。”   窦霜并没有去帮东方羽推石头,只是问:“你不是说,你暂时不害人吗?说实话,我不太想帮你做这件事。万一你是狼人怎么办?”   东方羽道:“我真的是好人。事到如今,我可以把我的身份告诉你。我是女巫。”   窦霜一脸不信任她的样子:“那你昨晚没毒人?你是女巫,就该把6号胡晋毒了。毕竟他是跟你对跳的那个。否则你怎么自证身份?”   东方羽道:“我昨晚被噩梦之影恐惧了。”   “我才不信!”窦霜道,“你藏得这么深,谁知道你是女巫?他怎么就恐惧到你身上了?!”   “噩梦之影一定是云浩和白斯年中的一个。”东方羽道。   东方羽这判断,倒是跟段易一模一样。   开口将为什么噩梦之影在他们二人之中的原因分析了一遍,东方羽再对窦霜道:“他俩很聪明,这点你能看出来。所以他们大概是通过票型抿出了我的身份。我是女巫,原本我是可以夜里去解决和我对跳的6号,那我应该票3号,先把她推出去。可那是3、6打包带走的局,我怕如果我票了3号,会让人觉得我是女巫,因为我的视角里、我可以晚上毒6。所以我改为去票6。反正段易归票在6号,我想,怎么着,我也不至于暴露。   “我千算万算,没想到大部分人没有听段易的,还是决定先票3。那我的票型就反而把自己暴露了。那个噩梦之影非常聪明,他完全抓住了我的心路历程。所以我跟着段易票6号的行为,反倒暴露了我是女巫,而他看出来了。”   朝窦霜多看了几眼,东方羽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信自己。   叹口气,她再道:“总之,我真的是女巫。这个副本里,我不会害舒蓉蓉和洪贤了。或者至少在狼人杀的对局判定前,我不会下手。但我得先把这些石头带走。这样后面我能用它们——”   听到这里,窦霜一步步后退。“我不信你。其他的道具就算了,这个石头跟天葬是绑定的吧。以后的副本没有天葬台,石头怎么发挥效力?你就是想现在除掉好人!在我看来,胡晋就是一个玩得菜的女巫。而你才是狼人。”   “不是这样!”大概不想再耽误时间,东方羽声音急了一些,她上前扶住窦霜的肩膀,认真道,“无论有没有天葬台,石头都会引人自尽。我只是想留着它们,以防不时之需。我说过了,如果你没考虑好,你可以当我们之间的对话没有发生过,给自己一个可进可退的余地。   “所以你现在可以走,你把木棍留给我就可以了,我自己来处理这些石头。回去之后,你什么都别说,但你可以监视我。一旦你发现,在狼人杀对局结束前,我有拿石头害人的举动,你可以立刻将这件事告诉段易。”   几经挣扎之后,窦霜最终被东方羽说服。   她们二人合力推开了大石块,用木棍刨着沙子,找到了五个带花的石头。   拿出一个布包来,东方羽用两根木棍夹了三个石头进去,又从路边捡了三个看上去差不多的石头出来,凑合着用颜料画了几朵花上去。   沙漠非常干燥,颜料很快就干了,见状,东方羽再迅速将假石头埋进沙里。   做完这一切,东方羽叫上窦霜一起,两个人合力将大石头彻底盖好,又拨动沙子、将这里凌乱的脚印等痕迹盖住,最后一边扫走沿路的脚印、一边后退着离开。   看到东方羽和窦霜离开,段易暂时停在了原地。   他是在思考,自己是跟着东方羽前去看看情况,还是留在这里看是否有其他人前来。   话说回来,经过东方羽和窦霜的一番处理,从军营到这沙丘上这一路上的凌乱脚印,以及沙丘石头周围的痕迹几乎已被彻底清除干净。   此刻风大了些,将沙丘周围的细微痕迹都抹去了,就算有下一波想找带花石头的人,怕是也很难找到这里。   段易刚想到这里,却见军营方向远远走来一个人。   居然是明天。   同样,段易看得见明天,但明天看不见他。   段易眼看着明天走到沙丘边、再继续往上走到那块大石头所在的位置。   而后他居然把这块大石头移开,重新制造了些填埋东西的痕迹,之后他又刻意在沙丘到军营来回走了几遍,刻意制造出了一排脚印。   等他离开的时候,沙丘以及周围地带,又基本恢复成了东方羽来这里之前的样子。   段易一直注视着明天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再往后,走到这沙丘的人,变成了舒蓉蓉和洪贤。   这两个人做的事跟东方羽差不多,取走几块石头、又制造了几个假石头,最后他们居然也将这里复原成了无事发生的样子。   而在他们离开后,明天三度出现,将这里弄乱。   这一次之后,段易等了许久,没再等到别人。   而后周围的景象一转,段易看到的是另一幅画面。   在他面前有一具尸体,是舒蓉蓉的,她全身有多处切割伤痕,血流得到处都是。   段易蹙眉看了她许久,再往前走,看到的是洪贤的尸体,他那打了发胶不动如山的发型总算被破坏了,因为他的整个头都泡在了血水里,模样极为骇人。   心跳渐渐快了几分,段易抱着不祥的预感继续往前走,果然又看到了一具尸体——那是窦霜。   窦霜瞪大双眼,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与此同时她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就好像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杀她的人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   画面再一转,最后出现的是胡晋的尸体。他惨白的脸被映得发红,就好像周围烧着火一样。就在段易想走近一点、看得更清楚的时候,他被达光的声音带回了现实。   ——“怎么样,相信我能看到未来了吗?”   段易声音嘶哑、但坚定地回应。“闭嘴,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信!而眼睛看到的,也可能是假的!”   “那我们再看看你经历过的过去吧。”达光忽然道。   这个时候段易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大漠上。   而一个又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场景开始在他的眼前不断闪回。   他看见明天浑身浴血从燃着火光的树林中走来,对自己说:“还剩最后一个。”   他还看见自己坐在迷宫的白色方格中,隔着耳麦听到明天那句:“其他人是死是活,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活着。”   这句话过后,段易眼前出现的是过去一个又一个队友死去的场景。   最开始是喝完豆浆暴毙的那个5号。   之后是躺在树林里的邹平,他朝段易递过去一张纸条。“这是林岳川给我的。他才是借刀杀人的那个。”   再往后是张卓。他倒在那间小公寓的次卧中,浑身上下被斧头砍得没了人形。   最后是倒在雨中小巷的温如玉,她惨白的脸与深黑的地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   看到这里,段易闭上眼,不想再看见那所谓的过去或者未来。   而后他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渐渐上升,脚底慢慢变得炙热,好似他又回到了大漠之上。   “这个叫明天的人,一直在帮你杀人。可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你一直在默许,对不对?”   “你默许,是因为他其实就是你内心阴暗面的一种体现。你默许他,其实是在默许你自己杀人。段易,其实你一直在纵容你自己,并且你在自欺欺人。”   “阳光永远与阴影并存。你也不可能始终善良正直,在你内心深处,有着跟普通人一样的最接近真实人性的东西,它叫贪婪、嫉妒、仇恨。这是人的劣根性,你身上拥有它,并不奇怪。而你心中的这一部分东西,投射到现实生活里,就表现为你对明天所作所为的认同。”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我们的教义讲究普渡众生。今天,就让我来渡你可好?”   达光每说一句话,段易都感觉他离自己近了一分。   最后他一睁开眼,就看到达光近在咫尺的深黑色瞳孔。   这个时候,段易感到从那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真奇怪,这么漆黑的眼眸,怎么会存在倒影呢?   可段易就是看到了,并且他发现那倒影居然还会动。   再仔细朝里面瞧了一会儿,段易看清了倒影的内容。   他看见他和明天在亲吻。   他们拥抱、亲吻、纠缠,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痴缠。   天地失色,万物黯淡,眼前所见只有皮囊、色相、欲望。   而他们两人的旁边,有一个佛像在静静注视他们。   那是欢喜佛,佛像本身就是两个人在赤身纠缠、共赴极乐。   在这片极乐海里,段易感觉和明天化作了欢喜佛上的两个人,他们身下逐渐开出一片欲海,那片海域渐渐沸腾、燃烧起来,最后将整座佛像都烧成了灰烬……   手心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   这感觉将段易猛地拉回现实,他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而他手心冰凉的物什,居然是刀柄。   那是达光往他手上递了一把刀。   只听达光道:“明天是你心里的魔障,也是缠住你、让你不得解脱的欲念。以欲制欲,无异于以火灭火,会让你心里的魔障越来越重,就像那被烧毁的欢喜佛一样,你会跟它一样化作灰烬的。   “所以,斩魔,你方得解脱,渡过那片无量海,抵达西天,最终成佛。”   达光目光悲悯地看着段易,仿佛他是普天之下最大慈大悲的佛者,他入地狱,只为普渡无数迷失在此地的心怀邪恶的魔。   这么注视着段易的时候,达光抬起手,以怜悯的姿态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孩子,杀了明天,就等同于杀掉你内心的魔。”   达光的话语声落下,马蹄的嘶鸣声响起。   段易侧身抬头,便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逆光的方向打马而来。   ——那是明天。   总算找到了段易,明天的表情看上去轻松了一些。   然后他立刻驾马来到段易身边。   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来后,明天朝段易伸出手:“小易哥,没事儿吧?跟我走。”   “我没事。”   将刀藏于衣袖,段易抬手握住明天的,由他带着自己上了马,再将自己稳稳抱进怀中。   用力搂了段易一下,然后明天握住马缰,打算驾着马朝军营方向回。   就在这关键时刻,段易忽得反手抽刀,直直朝后往明天的眉心刺了去。   黄沙之上,烈日当头,刀光的寒好似严冬刺骨的雪,它带着最冰冷的气息的朝明天袭去。   而大概是由于太过惊愣的缘故,明天第一反应不是躲,他只是睁大了眼睛,似乎想要把段易的动作看得更清晰一些。 第152章 骷髅墙24   刀光缀着寒意一路毫不停留地往前, 明天恍然回神,那刀尖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   千分之一秒的关键时刻,明天猛地一抬手, 一把扣住了段易的手腕。   用力握住段易的手腕,明天试图将他的手推离自己的身体。   但段易还在用力,似乎势必要将那刀往前推移,直到刺中明天为止。   两人皆用力极大,额头甚至双双冒出了青筋, 登时形成对峙之势。   蹙紧眉头,明天问段易:“小易哥, 你想杀我?”   “对, 我要杀你。杀了你, 就是杀掉我的阴暗面。”段易道,“那时候我才能成为我理想中的那个人。”   “你中计了,你清醒一点。”明天沉声道。   “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清醒过。”段易声音一狠,“达光说得对。神点醒了我。神指引了我的路!”   说完这句话,段易一个转身面向明天, 另一只手骤然抬起来发力,两只手交叉着紧紧握住那把短刀, 猛然再朝明天刺去。   他这突然发力几乎让明天措手不及。   明天无法再维持这对峙的姿势,于是一下子松开了握住段易的手, 与此同时他身体立刻往后向马背上一倒。   哪知段易毫不留情, 手中短刀顺势朝前一刺,刀身几乎贴着明天的鼻梁滑过。   若非明天后仰及时, 刚才被刺中的就是他的眉心。   一个翻身,明天下了马。   段易眯眼看向他,将刀背咬在了嘴里, 跟着跳下马,而后重新将刀握在手上,大步跑向明天,径直挥刀朝他砍了过去。   明天没有跑,而是站在原地。   他紧紧盯着段易的动作。   等段易挥刀过来的时候,他立刻侧身一闪,刀锋霎时贴着耳边碎发滑过。   明天不迟疑,迅速绕至段易背后抬脚勾住他的小腿,再抱住他的腰腹带着他一起摔倒在地。   段易身体贴地的同时,手腕被明天精准一击,手掌登时脱了力,让短刀落到了沙地上。   明天从侧后方紧紧抱住段易翻了个身,过程中趁机用脚踹了一脚那把短刀,让它立刻在沙地里飞出了两米远,不至于能再让段易轻易握在手里。   沙尘扬起来、再伴随着短刀一起落地。   略喘一口气,明天翻身而起将段易压在身下,手肘抵住他的脖子。“小易哥,醒醒。你看着我,我是小天。你想杀我?你从来不会伤害我。你说过相信我的,对不对?”   “相信你?不……我不相信你,我是在骗你,也在骗我自己。其实我反倒期待你杀人。我默许你的害人,也是在默许自己阴暗面的增长……其实你说得对,你是刽子手。你因为我身染鲜血、坠入了地狱。可原来——”   话到这里,段易的声音忽然小了。   似乎想听见段易说什么,明天朝他靠近,将耳朵贴在他的唇边,问:“原来什么?”   “原来我自己早已身在地狱!”   伴随着段易这么高声一喝,他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明天身后,然后扣住他的蝴蝶骨猛地一抓。   趁明天吃痛,段易凭借极强的腰力整个人往上一弹、一顶,同时脚尖勾住明天的脚腕一掰。   如此,段易猝不及防的出击让明天暂时脱力,他趁机再攀住明天的肩膀翻身而起,单手扣住明天一只手腕,将他压在了身下。   明天浅浅蹙眉,长腿曲起来,将段易双腿绞紧,重新把他往旁边压倒。   段易哪肯轻易就范,用自己的额头狠狠撞了明天一下,再抱着他往旁边一滚,两个人瞬间又在滚烫的砂砾上滚了好几圈。   而这个时候明天余光一闪,很显然是发现了不妙的地方。   ——两人这么滚了几下,现在那把短刀已经再度近在咫尺。   看来段易是有意带着自己往这个方向引!   这个时候两人已经又在沙地上滚了一圈,明天恰好在段易身下。   用力侧过身,明天抬手试图握住沙地上的那把刀。   段易却比他更快地出手,以闪电般的速度将那把刀牢牢握在右手。   见状,明天发了狠招,一脚侧踢踹向段易的腰,试图将他踢倒在沙地上。   明天用力极大,段易腰间吃痛,不可遏制地侧倒下去,可他不肯认输,倒地前猛地用力一扑,狠狠抱住了明天的脖子,最终抱着他一起侧倒在地。   两人双双摔倒的同时,扬起沙尘无数。   被沙子呛得咳了几声,段易发了狠,快速出招,竟是屈膝用膝盖顶上了明天的胸口,连续踢了好几下猛的。那力道看上去极重极狠,俨然是要把人肋骨踢碎的架势。   明天被这般袭击,吃痛皱眉的同时,竭力抱着段易又滚了几圈,中途段易抓准机会以灵活的身法一跃而起,一下子骑在了明天身上。   这时候段易的姿势已极具压迫力——他几乎骑在明天的胸口位置,两个膝盖用力极大地往下压,稳稳扣住了明天的两臂,让他彻底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段易左手一把提起明天的衣襟,右手则骤然扬起一把短刀。   现在明天被他压制的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只要段易挥刀而下,明天就必死无疑。   天上的一片阴云散去,阳光更烈了几分。   灼热的阳光打在短刀刀背,却被折射出刺骨的寒光。   短刀刀背的两侧,一侧折射出段易饱含杀意的凌厉眼睛,另一侧则照出明天那双如云如雾、面对段易时永远深情的眼神。   可这一刻段易好似根本看不见他眼底的深情,就要毫不留情地将他斩于刀下。   “哗”得一下,是段易挥刀而下的声音。   他的速度极快极狠,几乎斩得空气发出了裂帛声。   而下一刻,是刀尖划破皮肉的声音。鲜血骤然涌现出来,染红了刀背,还有几滴血珠则飞上了段易的脸颊——   不过受伤的并不是明天,而是达光。   抽刀而出,段易望着站在自己面前不动如山的达光。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抬起下巴眯起眼睛,对上达光漆黑的瞳孔,轻嘲般道:“想渡我成佛?说什么斩魔、即可成佛?可你好像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成佛呢。”   伸出手把明天从地上拽起来,段易紧紧握住他的手,再看向达光:“他不是我的魔障,更不是我的阴暗面,他是救我一命的人,也是那个我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今后无论遇见多少艰难险阻,我们都会并肩走下去。他是我的伴侣,我的爱人。   “至于我自己,人的劣根性,我承认我也有。但它不至于让我手握屠刀去杀人。我永远不会成为你说的那种刽子手。   “再退一万步说,如果我真的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吗?我看未必吧。”   冷冷一哂,段易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达光道:“凭什么好人修行几十年都不能成佛,坏人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   “我看这句话根本就是错的。我如果真的利用明天杀了人,我已累积无数罪孽。而如果现在我再杀了他,只会增加自己的业障,离所谓的成佛之路越来越远。   “所以,什么斩断心中的魔、即可飞升成佛?简直是歪理!这种胡说八道的话,你指望我会信?你以为我真能上当?!   “达光,你残害无数百姓,真正入魔的是你。而你千万不要以为,放下屠刀、你就可成佛。无论你再修多少功德,也难抵你现在的罪恶!”   一旁,听到这几句话,明天回握住段易的手,再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后。   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其实都是两人配合默契的演戏。   明天夺刀、踹刀,将刀踢远,看上去是怕段易拿到刀,但他其实是故意把刀往达光所在的位置踢的。   而刚才那两个人在沙地上一边翻滚、一边互搏,其实是假借这些动作接近刀和达光。   最后,两人上演一出段易把明天制服的戏。   段易举刀刺向明天,但其实他真正将刀尖对准的,是离此地很近的达光。   段易得手了。   达光确实上了当。   只不过最后达光往旁边偏了一下,段易的短刀没能刺进他的胸口,而是扎在了他的肩膀上。   此刻短刀已重新回到段易手里,对达光说完刚才那番话后,段易再道:“你说你能看见未来。可我刺中你的情景,你看到了吗?”   “我的心念还在你的队友身上,所以没看到这里,仅此而已。”达光目光依然平静,表情则始终充满悲悯。   注视段易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道:“段易,你杀不了我。可是你已经死了。”   “我死了?达光,现在中了一刀的人是你。”段易讥笑道,“而我,还好好站在你面前。”   “有时候目之所见皆是虚妄。可有时,眼见即为真实。你刚才看到的死亡与杀戮,都是未来真实发生的存在。而你眼前的我,却是虚妄。”   达光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竟凭空消失在段易面前。   在他消失前,段易已下意识出刀砍向了他。   可他砍出的这第二刀,不仅没有刺中达光,连这短刀本身却都彻底消失了。   达光彻底消失前,只对段易再说了一句话:“我说过,命运不可更改。即便有人为你逆天改命,也不过暂时让你活了过来而已。你马上就要死了。所以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才对。下地狱的,从来都该是你。”   达光彻底消失,他的力量也离开了这片荒原。   大地重新恢复炙热,段易僵在原地,感觉自己额头冒了汗。   瞥见段易的模样,明天紧紧捏了一下他的手。“小易哥,他单独对你说了什么吗?你别受他影响。”   “你没听见?那……是,他单独对我说了话。”话到这里,段易摇摇头,把脑子里杂乱的念头抛下,“不过没事。我不会受他影响。话说回来——”碰碰明天的肩,段易再道,“刚才配合得挺默契啊。我偷偷掐你那一下,你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静静看段易片刻后,明天摇头道:“你掐我,已经是在你抽刀过来之后了。在那之前,我还真以为你要杀我。”   瞥见明天似乎有些受伤的表情,段易赶紧道:“怎么就这么以为了?你对我没有信心?”   谁料明天紧接着道:“那之后你说得话都很真,表情也很真。我知道有90%的可能你在演戏。可是难免会觉得,还有10%,是你真的要杀我——”   段易立刻打断他:“胡说八道,我怎么会真对你动手?”   明天不说话了,他垂着眼眸,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这模样在段易看来,那简直是又要自闭的前兆。   啧,这孩子……当真伤心了?   刚才自己装得太像了?   自己是不是出手太重真的伤到他了?   不过演得逼真,那也是要骗过达光啊。   何况……他跟自己配合得那么好,明显也是知道自己的打算的。   其实他刚那一脚也踹得挺狠的!   段易愣了一下,又想了好一会儿,却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哄人。   半晌后他干脆走上前亲了明天一下。   “好了啊小天。”段易轻声道,“再这样我要怀疑你是故意的了。哪至于真生我气?该不会……我真把你哪儿踢伤了?给我看看?”   明天没答话,只是撩起眼皮看了段易一眼。   段易问:“嗯?心情还不好?”   明天道:“你再亲我一下,我就好了。”   闻言,段易笑了。   ——行了,原来真是装出来的,他想让自己亲他而已!   只不过,短暂的笑过之后,段易心里忽然滑过了达光消失前留下的那句话,然后他就觉得心口有点堵得慌,人开始不舒服起来。   他心里不舒服,是因为怕失去。   而越怕失去,这个时候他就越想留住点什么。   伸手碰了一下明天的脸,段易牵着他的手往那马儿所在的地方走去。“前面不远处有一小片胡杨林。咱们去那边。”   明天暂时没问什么,只是带着段易上了马。   胡杨林并不远,两人骑了三分钟就到了。   下马之后,明天把马栓到了一棵胡杨上,再被段易牵着走进胡杨林深处。   “小易哥,所以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明天问他。   也不知道是受那海市蜃楼的影响,将过往种种苦难全都回忆了一遍的缘故;还是达光那番话的缘故;又或者单纯心情不妙的缘故……   总之,段易现在心里又闷又燥。   当他牵住明天的手时,这种烦闷的感觉似乎才能得到好转。   由此他也确认了一件事,他真的很喜欢明天。喜欢到一看见他,心情就会产生变化。   听到明天的问话后,段易侧身面向明天,一手摁住他的肩,一手揽过他的腰,把他慢慢抵到了一棵树上。   然后段易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是让我亲你吗?”   尾音刚一落,段易就亲上了明天的耳朵。   明天的耳朵几乎以可见的速度泛了红。   犬齿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段易笑着看向他,嘴角的梨涡缀了浅浅的光彩,迷人得让明天挪不开眼。   抬起一手往上,段易抚上明天的后颈,再用另一手的拇指碰了一下他的唇,最后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双唇轻轻一碰,再互相吸紧,湿了,就好像本能一样。   段易微微张开唇,想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后脑忽然被明天的手掌扣住。   紧接着明天一翻身将段易反压在了树干上,对着他的唇重新吻了过去……   湿滑黏腻,纠缠不休。   两个人吻了许久许久,最后段易背靠着胡杨,将额头抵在明天额上,低声喟叹道:“先是棺材、墓穴,后是大漠,真是找不到一个浪漫的地方亲你。”   “只要是你在。怎么都可以。”明天笑着上前重新吻住段易。   这回明天不单只是亲吻了。   风吹起段易的衣摆下方,露出一截光裸的、有着非常健康肤色的细腰。   明天瞳色一暗,手掌贴了上去。   指尖的触感无疑极佳,因为段易后腰部位有着流畅的线条和极为结实紧密的肌肉。   感觉到了明天的不安分,段易手握成拳垂了一下他胸口的盔甲。“这玩意儿怎么脱?”   ·   金色的阳光照耀着金色的胡杨林。   林子里金色的沙上,又被铺上了一层金色的树叶。   旁边有一条小河弯弯曲曲地流过,倒映着万里苍穹,也倒映出了延绵数里的金色树林。它带着碧蓝与纯金一路往前,就好像要流淌到天地的尽头。   小河畔,一棵粗壮的胡杨林下,是两个躺在地上肆意拥吻的身影。   盔甲早已卸下,衣衫也沿途被除掉不少。   一个深深的拥吻之后,段易与明天额头抵着额头,之后他垂眸一看,就看到了明天胸口肋骨位置有一小块淤青。   段易立刻皱眉。“之前以为你有盔甲,力道上就没太注意,痛不痛?”   明天亲了一下段易的眉心,按着他的后腰把自己怀里搂得紧了一些,在他耳边道:“我没事。”   “怎么没事?都青了,一定很痛。”段易伸手帮他轻轻按了按,又道,“这么看,得早点通关了。到时候你数据更新,是不是就不痛了?”   明天没答话,只是用牙齿轻轻咬着段易的耳朵。   段易握住他的手,心里却忽然有些感怀。“小天——”   “嗯?怎么了?”察觉段易的异样,明天专注而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   段易回看着他,忽然道:“小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明天笑着问。   “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从来都不觉得我的坚持幼稚可笑,谢谢你一直帮助我。谢谢你……从始至终都相信我。”   段易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刚才是开玩笑的。你从没有哪一刻会觉得我真要杀你,对不对?我们刚才的配合,从开始到最后,半步都不能错。你必须要一开始就相信我不是真的对你下手才行。否则,达光一旦看出破绽,一定还会想出别的招数。”   明天想了想后道:“嗯。虽然他最后玩了一招消失,营造出他是作为幻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假象。但我也认为他确实中招受伤了。否则他还有后招,而不会就这么轻易放我们走。”   “所以啊……这种局,我们要彼此信任才能破。”段易呼出一口气,平躺在枯叶铺就的地上,睁眼透过金色的胡杨看向了天空。   渐渐地,段易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无论是从我做人坚持的原则来讲,还是从游戏通关的角度讲,队友间互相的信任都非常重要。副本极度危险的情况下,队友还自相残杀……这游戏到后面玩不了。   “而从我被凌迟,再到经历迷宫副本……我有很多次都被背叛了。其实我不是不灰心的。有时候我也会想……算了,不就是同流合污吗?不就是比谁狠吗?论玩阴的,我还玩不过他们吗?   “所以小天,你总是说我有多么强大。可现在想告诉你的是,我能走到现在,不是因为我有多坚韧强大,而是在我一次次沮丧的时候,你都给了我足够的力量。   “是你让我知道,我可以被信任。是你让我知道,我真的能这么走下去,能带所有愿意信任我的人离开这里。我可以带他们回家,我……”   说到这里,段易的声音几乎有些哽咽了。   闭上眼,向来表现得无比坚韧、几乎无坚不摧的他,第一次明天面前流露出了一丝脆弱。   这种脆弱源自于全身心的信任,以及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那层对爱人的依赖。   声音带着点颤抖,段易睫毛有些湿了。   然后他闭着眼,轻声说:“我能带你回家。小天,我想跟你一起回家。”   风来,一片金色的树叶落下来,覆到了段易的额头上。   明天单手撑着头侧躺在段易身边,静静看他许久之后,伸手摘掉了那片树叶。   然后明天俯下身,轻轻吻住段易被泪湿的睫毛。   “小易哥,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说着这话,嘴唇上移,明天一点点亲吻着他的眼、眉毛,再到额头,他的动作认真细致,像是最虔诚的信徒。   而他的信仰,就是段易这个人本身。   “小易哥,我也要谢谢你。善良、正直、坚持……你身上有着最珍贵的品格,这是人性中非常伟大的东西,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在遇到你以前,我其实对现在的人性是很失望的。很多时候,人们把纯善当做了幼稚,视坚持为可笑,所谓的狭义、肝胆,已经成了他们眼里的童话故事,是不可能出现在现实里的……   “可他们未尝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放在天平上衡量,不是做所有事之前,都要去计算一下值不值得。这世上有很多东西,远比财富、乃至性命都要重要很多。幸好……幸好我遇到了你。   “谢谢你,在我灰心失望的时候出现,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你这么完美的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是比你还要珍贵的。”   明天紧紧握住段易的手,再度将吻印在他的眉心。   “你说你要谢谢我信任你。那么我要反过来,谢谢你这个人能够让我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   “所以小易哥,我信你,我们会一起回家的。” 第153章 骷髅墙25   碧云天, 金色树林。   枯叶之上响起了连续的、越见激烈窸窣声,像是情人在耳鬓厮磨。   而与这声音相映衬的,是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身体。   白云聚了又散, 微风起了又落,金色的树叶簌簌落下,而亲吻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又绵又密的……   ……   哪知明天这回快速抢先有了动作,一个翻身后,压着段易两个手掌, 将他按在了一地枯叶与砂砾上。   段易喉结上下一动,刚想说什么, 忽然察觉到因为两个人实在贴得太紧了。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以至于能清楚捕捉彼此的反应。   感觉到什么的时候, 那一瞬间段易的毛孔似乎都为之颤栗。   他感到有些尴尬、有些不习惯——直了将近三十年、单身了将近三十年,他的身体还不是很习惯和另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靠得这样亲密。   可是当他睁开眼,看到明天那双深情的眼睛,心中似乎又只剩下万千柔情。   段易所有的顾忌都烟消云散了,于是抬手搂住明天的脖子又把吻印了上去。   亲吻变得越渐潮湿, 这一切美好的好像一场幻梦。   明天一次呼吸的频率与味道,他每一个吻的热与温柔, 他每一根手指滑过肌肤的感觉,连同眼前不断摇晃的金色树影, 全都深深刻在了段易的记忆里。   那一瞬, 段易心里因为达光话语生出的关于生死的担忧,因为副本谜题还未破解的不安, 因为队友自相残杀导致的疑虑……全都彻彻底底消散。   ·   风吹起树叶与砂砾,成片的金色在眼前舞动;耳边除了河流缓缓流动的声音,就只剩情人间的喘息与呢喃。   这场梦太美好, 亲吻和抚摸的感觉也都太好,好到段易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彻底失去了戒心。   等段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居然已经趴在了地上……   段易忽然一愣,然后下意识反手按住明天的手腕。   明天的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小易哥?”   “不是,等会儿……”段易感觉自己头脑有些不清醒,“你想干嘛?”   ……   要?   怎么个要法?   段易摇了下头。   刚才的温存当然是真的,他的美梦也还是真的。   只不过事情的走向和他预料得好像不太一样。   树干太过粗粝,磨到背上有些吃痛,段易皱了皱眉。   明天见状赶紧将手背垫在了段易身后,再吹掉落在他头上的树叶,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问:“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在心愿屋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吗?”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段易心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听到这问题,明天便低下头,对着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人如段易,听到那些话,耳朵也一下子烧红了。   然后他听见明天道:“之前觉得自己龌龊下流,不想告诉你。但你现在告诉过我,我要对你诚实一些。”   缓了好一会儿,段易才能开口重新说话。“下流龌龊,这两个词倒是不至于,其实偶尔YY一下,人人都会有,这很正常。但是……你这YY的角度有点匪夷所思啊——”   段易咬了一下后槽牙,忽然瞪向明天,“不是,我哪里看上去是让人想上的啊?”   ……   ·   太阳向西偏移,带走了金色沙漠上的温度。   时间是下午四点。再晚些时候,夕阳就要落下来,将金色染上一片橙黄。   一匹马穿过大漠而来,上面坐着的两个人,正是明天和段易。   这回坐在前面的是明天。   坐在他身后驾马的是段易。   段易紧抿着嘴一言不发,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此刻他并不是很愉快。   冷不防回过头看见了段易的表情,明天显然也看出了他的不愉快和别扭。   明天立刻皱眉了,但他刚张说话,却是欲言又止,很显然是没想好怎么开口。   直到又过了好一会儿,明天总算道:“小易哥,你还好吗?抱歉我,我下次——”   段易没说话。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说他一直怀着天上掉了个漂亮老婆下来的心情对待明天,结果发现他是个小狼崽子吗?说他居然才发现比自己小六岁的下属对自己一直抱着这种心思吗?   见段易不说话,敛眸盯了他许久,明天忽然抬手勒住了缰绳。“不行,你现在还是不能骑马。对不起,那方面的事情我也不太……等我回去查一查,你——”   “闭嘴,老子不疼。”段易抬眼一眼,已经快到军营了,于是干脆也松开了缰绳,干脆利落地翻身下了马。   “你去哪儿?”明天握住他的手,显然一副要下马追他的姿势。   “看看队友那边的情况。你去检查你的石头藏没藏好。其他的闲话少说。”段易趁他下马前狠狠一拍马屁股,烈马嘶吼一声,登时带着还没来得下马的明天跑了。   望着明天被马带走时难得慌张望向自己的样子,段易没再崩住,有点忍俊不禁地笑了,然后他呼出一口气,狠狠挠了一下自己的头,再朝玩家所在的营帐走去。   快到营帐的时候,段易看到了走出来的胡晋。   只听胡晋道:“唉我去,幸好你回来了。大家都很担心你。怕达光对你……哎,看你这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啊,确实受伤了吧?达光把你怎么了?”   段易:“…………”   他心说他没被达光怎么,倒是被一个话说得漂亮但实际毫无经验的、比自己小了整整六岁的、毛头小狼崽子那突如其来的闷头瞎搞而弄出了血。   ——只能怪胡杨林太漂亮,让自己一时信了小天的邪。   但这话他自然是没法开口说的。   于是段易随便点了点头,走进营帐里。   段易走进去的时候,正撞上邬君兰、云浩、白斯年三个人往外走。   那三人也没想到会正好碰见段易,不过表情全都轻松了许多。   邬君兰赶紧道:“我们正想去找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那达光不知道用什么方式,给我看了所谓的未来。目前我认为,那所谓的未来,完全是他人为制造的。总之,他的目的是想让我自杀、还想我杀明天。”段易道,“但后来我刺了他一刀,他受伤不轻,逃了。所以说——”   “达光虽然力量强大,但他的力量主要在蛊惑人心上。这意味着他的武力值其实不一定强。大家如果后面遇到他,守住本心,别被他的话影响就行。该动刀就动刀,该动拳头动拳头,千万别听他BB,我觉得就没事。”   白斯年听罢,笑着点点头:“懂了,他法术攻击厉害。我们对付他,用普通的物理攻击就行。”   如此,简单给大家交代的同时,段易扫了一眼营帐内的情况。   除了窦霜,其他玩家都在。大家都在迎接晚上投票时间的到来。   而在看到段易进来后,东方羽开口道:“窦霜在隔壁睡觉,还没醒。不过我觉得没关系,既然段易到了,我可以继续就刚才的分析往下说。我是女巫,所以6号胡晋是假女巫。昨晚我被噩梦之影恐惧了,今晚他不能再恐惧我第二次。因此我今晚可以毒了胡晋。白天出谁?反正不是胡晋的轮次。   “我建议在5号和9号云浩里面出。他们两个之中,一定有一个噩梦之影。至于原因,我刚才已经分析过了。我们接下来重点听他们两个表水就行。   “我认为通过他们的表水,谁是狼人,很好分辨。应该只剩两个狼人了,我们推出去一个,晚上我再毒一个。狼人杀对局结束,我们可以专注副本通关了。”   听到东方羽这话,胡晋立刻道:“大家别被她骗了。她是狼人。我才是女巫!我——”   东方羽打断他:“你我两个人完全不需要说服大家。我说了,我们两个女巫今晚互相毒就是了。今天完全不是我们的轮次。今天在5、9里面出人。5、9表水,如果里面有排不出身份的——”   “你有毒吧?”胡晋立刻道,“预言家已经走了,现在我是明女巫,你给5、9泼脏水,让他们排身份,你这分明是在找神。”   “你是明狼,今晚一定会被毒。”东方羽道,“剩下5、9里出最后一匹狼。所以狼刀不够了,现在我们完全可以明着打。大家——”   看向其他人,东方羽肯定地说道,“大家不要再觉得他是个菜女巫了。他就是冲锋狼,还是又直又铁又憨的那种。”   “ 你……有你这么发言的吗?还带人生攻击的?”胡晋皱眉怒道。   “抱歉了,你就是铁狼。”东方羽道。   “我不是狼!我今晚没法跟你互毒自证。昨晚我没被噩梦之影恐惧,所以他今天可以恐惧我。昨天……昨天没有人和我悍跳女巫,我也不知道谁是狼,所以我没敢乱毒。我这……”胡晋咬牙切齿,“今晚噩梦之影如果恐惧我,我怎么毒你这4号?”   东方羽道:“没关系,我是女巫,我就敢保双死。”   胡晋看着她冷笑:“你现在当然敢说这话。你装女巫,把剩下的神诈出来,然后今晚刀掉,明天不出现双死、你暴露了,那也没关系,你可以以一换一。剩下那个大狼噩梦之影,就可以一边用恐惧技能,一边刀掉最后一个神了。对不对!所以我认为噩梦之影不在5、9,在其他人里出。”   东方羽:“你说的话简直漏洞百出。摄梦人还在,就算神跳出来,也未必会被刀吧。”   “谁知道摄梦人昨晚上摄了谁。”胡晋道,“那你也可以赌啊。”   东方羽有些无语:“你这逻辑……简直可笑。但凡有脑子的,我觉得都该信我了。”   胡晋聊得越多,简直暴露的破绽越多。   他与东方羽有来有往地争执了一会儿之后,东方羽似乎都懒得跟他说话了,只是瞧向其余人。“我觉得我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9号云浩站起来道:“我基本认可4号东方羽的分析。我和5号上PK台是吧?可以,我拍身份。我是猎人。   “昨晚女巫可能真的被恐惧了,没能用技能。不过好人也没有被刀的,这表示我们的摄梦人保护对了人。我觉得形势有利于好人。而在我跳猎人的情况下,下面就看5号了。5号如果没有身份,那就是今天可以出局的牌。”   在这期间,5号白斯年缓缓打量了一下所有玩家。   他笑了笑,抬头看向云浩,正要开口,段易及时插话打断了他。   只听段易道:“6号胡晋确实聊得很爆炸,他狼面大。其实我昨天就想出他。而今天确实已经不用管发言,看夜里大家的行为就行了。4、6都称自己是女巫,互毒就行了。我同意白天在5、9里出。   “如果9号是猎人,那5号是噩梦之影,基本没跑。或者5号有什么话,可以等到晚上再说。晚上9点到10点,5号还有一个小时的表水时间,我觉得足够了。何况我其实越来越觉得在这种游戏里,用实际行动表水,比所谓的‘发言’要更重要。至于现在——”   看了一眼平板上的时间,段易道:“现在也才下午4点半,距离晚上9点还有很长的时间。不论白斯年是不是大狼,我觉得目前为止,他在探索阶段没有干过坏事。如果他今晚进囚牢这件事已经是注定,那么狼人已经输了,他也需要通过探索副本这种正规渠道来通关。   因此,白斯年还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看向白斯年,段易很有暗示性地说道:“趁现在人还算多,我建议大家利用4个半小时的时间,再好好探索,努力通关。否则在探索时间越来越少的情况下,留在外面的队友越少,我们通关的难度就越会增加。”   听到这里,云浩和邬君兰是最先附和段易的话的,两人纷纷表示了同意。   段易朝他们点点头,再看向白斯年:“还有,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彭程还有云浩是从同一个副本过来的,那是另一个关联副本?你信得过我的话,咱们单独聊聊?” 第154章 骷髅墙26   胡晋聊得越多, 简直暴露的破绽越多。   他与东方羽有来有往地争执了一会儿之后,东方羽似乎都懒得跟他说话了,只是瞧向其余人。“我觉得我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这个时候9号云浩站起来道:“我基本认可4号东方羽的分析。我和5号上PK台是吧?可以, 我拍身份。我是猎人。   “昨晚女巫可能真的被恐惧了,没能用技能。不过好人也没有被刀的,这表示我们的摄梦人保护对了人。我觉得形势有利于好人。而在我跳猎人的情况下,下面就看5号了。5号如果没有身份,那就是今天可以出局的牌。”   在这期间, 5号白斯年缓缓打量了一下所有玩家。   他笑了笑,抬头看向云浩, 正要开口, 段易及时插话打断了他。   只听段易道:“6号胡晋确实聊得很爆炸, 他狼面大。其实我昨天就想出他。而今天确实已经不用管发言,看夜里大家的行为就行了。4、6都称自己是女巫,互毒就行了。我同意白天在5、9里出。   “如果9号是猎人,那5号是噩梦之影,基本没跑。或者5号有什么话, 可以等到晚上再说。晚上9点到10点,5号还有一个小时的表水时间, 我觉得足够了。何况我其实越来越觉得在这种游戏里,用实际行动表水, 比所谓的‘发言’要更重要。至于现在——”   看了一眼平板上的时间, 段易道:“现在也才下午4点半,距离晚上9点还有很长的时间。不论白斯年是不是大狼, 我觉得目前为止,他在探索阶段没有干过坏事。如果他今晚进囚牢这件事已经是注定,那么狼人已经输了, 他也需要通过探索副本这种正规渠道来通关。因此,白斯年还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看向白斯年,段易很有暗示性地说道:“趁现在人还算多,我建议大家利用4个半小时的时间,再好好探索,努力通关。否则在探索时间越来越少的情况下,留在外面的队友越少,我们通关的难度就越会增加。”   听到这里,云浩和邬君兰是最先附和段易的话的,两人纷纷表示了同意。   段易朝他们点点头,再看向白斯年:“还有,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彭程还有云浩是从同一个副本过来的,那是另一个关联副本?你信得过我的话,咱们单独聊聊?”   “那其他人先去外面探索吧。咱俩回男生营帐聊聊。”说出这句话,白斯年站起身,率先往男生营帐走去。   段易站起来,正要跟上他,忽然听到舒蓉蓉开口。   “等一下啊7号小哥哥,你今天是不是从达光那里拿了什么东西走啊?能给我们看看吗?”   段易身形一顿,回头的同时,趁机看了一眼其他玩家的表情。   显然大部分玩家都凝了神,似乎是对段易的话很感兴趣。   未动声色,段易只是再看向舒蓉蓉道:“为什么问这个?”   舒蓉蓉笑了:“奇怪了,是你让我们好好探索的啊。那如果你拿到了什么重要线索,对分析通关帮助很大的。我问问这个,不奇怪吧?”   段易故意做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然后他表情严肃道:“那东西跟通关没有关系。我不拿给你们看,是为了你们好。”   说完这句话,段易径直转身进入男生营帐。   男生营造内,白斯年打了个呵欠,小声问:“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为了我们好’?你该不会……拿到了达光的陷阱?”   段易没说什么,只是坐在他面前。“说说你那边的关联副本吧,很重要。”   白斯年笑了,他耸耸肩道:“我骗你的。那个副本背景是和这里有点像。那会儿不想被你推出去,所以我就这么说了一嘴。彭程进囚牢进得早,他也不知道真实情况,还以为我说得是真的。你听到他的话,也就信以为真了。”   听到这话,段易也几乎莫可奈何地一笑。   ——他当时就说,怎么那么巧,系统还能恰好凑三个玩过另一个关联副本的玩家过来。   段易再问白斯年:“那你现在怎么肯告诉我了?”   白斯年看向他,认真道:“你这样的人,我愿意信任。”   段易眼睛眯了一下,道:“那多谢你了。”   “是我们要谢谢你。”白斯年笑道,“这么久过去,我也算才看懂这游戏的真谛。我们不能再这样内耗下去。   我们内耗、死人,等新玩家填充进来,又对新玩家互不信任,以至于内耗加剧……到时候所有人可能都会死。”   呼一口气,段易笑着跟他击了一掌。“那合作愉快。”   “嗯。”白斯年点头,“合作愉快!”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现在很多话都已经尽在不言中。   段易刚才在外面说的那番话,本就有暗示寓意。   虽然还不知道白斯年在第一次投票时是怎么操作的,以至于在投票结束前的15分钟里都没有使用平板,让人暂时排除了他是噩梦之影的可能,但如果他现在不拍身份,确实,他是这张大狼牌的可能最大。   那么今晚10点,白斯年出局已成定数,而10点过后,胡晋被毒也是大概率事件。   在这种狼人已经输定了的情况下,段易非常想知道,白斯年是否会如他所说般相信自己——现在除了摄梦人,其他神都在明面上了,那么白斯年是会利用死亡陷阱杀害好人,还是会在进囚牢前尽力探索,和好人一起通关呢?   段易现在无法知道答案,他只有等待。   刚才舒蓉蓉特意问了他一句他从达光那里带走了什么。   段易故意说出那句“为了你们好”,自然是在暗示那样东西对大家有害。   他虽然只说了这一句话,但剩下的那些聪明人足够猜出他藏起来了什么。   那么现在段易要做的,就是找到明天,商量试探队友的细则。   离开男生营帐,段易先去了隔壁讨论所在的营帐,发现玩家们都不在了。   现在大家已经都认定达光就是大Boss,而段易将他打伤的事无疑减少了玩家的顾虑,加之目前确定的死亡陷阱只有带花石头,所以这会儿大家都敢外出探索。   段易留在此处等了一会儿。   听见隔壁传来动静后,他掀开营帐一看,发现白斯年离开了男生营帐。   如此,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后,段易旋即离开这里,去到马厩附近的一个角落。那是在骑马回来的路上,他和明天两个人约定汇合的地方。   段易到的时候,发现明天已经到了。   他抱着个陶土罐站着,是在等自己。   “怎么样?”段易赶紧走过去问,“石头没丢吧?”   “没丢。你说的那种假石头,那战友也帮我画好了,一模一样,完全能以假乱真。”明天道,“真石头我打算就藏在自己身上。这是最安全的地方。假石头被我放在了这陶土罐里。   “我往这假石头上面涂了一种特殊花粉,人只要靠近它到一定距离,脸就会红肿,不过这个人本身的脸不会感到瘙痒难受。到时候我们看脸,就知道谁偷了这种石头想害人。”   段易想了想,问:“那我怎么判断被害者呢?如果A拿了假石头,去陷害B。B岂不是也会中招?”   明天摇头:“不会。花粉接触到空气后,发挥效力的时间有限。我已经算好了地点和距离,把石头藏在那里,那人拿起石头、捡回军营,差不多就是花粉发挥效用的时间,再往后花粉就没用了。那么,如果有人单纯被害,不会有任何反应。”   段易道:“也行。花粉会让人脸肿,但不会有瘙痒感。那么到时候偷了石头的人可能察觉不到自己脸上有异样。其他玩家也不一定能提醒他。因为沙漠里风沙大、太阳又毒,紫外线过敏也可能的。”   明天:“是。那人自己察觉不到、旁人也很难觉得这是异样情况,除非他们深度调研副本,知道这里存在这种花粉的存在。但目前来讲,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此事。到时候我们通过观察其他玩家的脸,就能精准锁定谁拿了石头、然后跟踪他,看他会害谁。”   “嗯,挺好。就这么办。男女分开住,女生那边,我安排邬君兰观察就好。”段易再问明天,“对了,你打算将石头埋在哪儿?”   明天道:“当然是远离你们营帐的地方,我已算好了路线。一会儿我偷偷过去,你在暗处帮我盯一下,看有没有其他玩家看见这些。”   听到这话,段易暂时微妙地感觉到什么,但还不能精准捕捉住。   又跟明天商量了一下细节,两个人便一前一后行动起来。   临走前,段易见明天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眼神里有很明显的担心。   “怎么了?”段易问他。   明天下意识看了一下他身后的某个部位,然后道:“小易哥,你要不回去躺——”   “干你的事儿去!”仿佛想证明自己一点事儿都没有,段易转身就跑起来,看上去倒真是一副健步如飞的样子。   事后段易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逞能。   他只能把这一切归因于别扭、不习惯。   直了这么多年一下子弯了且不说,他心理上其实也还没能太接受现在的状况。   段易他爹成天把“有老婆肯跟你你就是占了便宜、要一辈子爱护老婆对老婆好、老婆说什么都对这种话”挂在嘴边。   段易从小耳濡目染,难免也有了跟他爹类似的心理。   在他看来,明天这孩子比自己小六岁,是自己的下属,看着简单干净,又长得那么好看,怎么想,段易都觉得是自己欺负了人家、占了人家的便宜。   现在冷不防让他知道,在明天的视角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段易怎么想,都还是有点别扭的。   摆摆头,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段易沿另一条路,在躲避着所有玩家的情况下,去到了军营之外。   躲在了大路上的一个石头后方,段易看到明天慢慢走向一个沙丘。   靠近沙丘顶端位置有一块大石头,明天挖坑、埋下假的带花石头,再将那块大石头移过来埋住一切。   之后他来回看了看,又回到沙丘上,把大石头移开,再刻意制造了些脚印。   这一幕画面如此熟悉,不由让段易想到了前不久在达光制造的“海市蜃楼”里看到的画面——那时候明天的动作和这里几乎一模一样。   心脏突然跳动得离开,段易往左右望了望,注意到四下无人后,在明天路过时,他躲在石头后方朝明天吹了个口哨。   明天走过来,低声问他:“怎么了?”   段易严肃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明天扬了扬手里的空陶土罐,又指了指背上背的真石头。“去把这陶土罐放回营帐,再观察其他玩家的举动,顺便检查一下这些真石头。我用狐裘将真石头包了起来,但怕它们滚出来。”   段易点头:“我陪你一起回去。你营帐附近,有方便躲起来观察的地方吗?”   “有。”明天把自己的令牌给段易,“斜对面有一个望风的建筑,正好可以看见我那处的情况。你凭这个可以进入。”   如此,回到军营后,段易先行去到了望风楼,然后盯死了明天住的营帐。   他看到明天把空的陶土罐放了进去,之后再离开。   与此同时,他还能看见其余玩家在军营里四处活动探查。他们有的在一间一间营帐寻觅,还有的则抓着一个个小兵套话。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段易看见东方羽和窦霜靠近了明天的营帐。   窦霜守在门口把风,进入营帐的只有东方羽。   过了一会儿,东方羽出来了,找窦霜低头耳语了几句,像是在商量什么。   在这之后,两人便一起朝明天埋假石头的地方走去了。   段易心思一动,跟上了这两个人。   他跟踪得小心翼翼,丝毫没让她们察觉。   而后他躲到了先前找到的那个绝佳观察点——那块路边的大石头后面。   躲在这里,他可以看到从军营通往沙丘这一路上的所有情况,也能把沙丘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见东方羽想推石头、窦霜似乎迟疑着不愿意,然后东方羽严肃地对她说起什么,应该是劝说的话。过程中东方羽甚至把住她的肩,看表情是有些急了。   这一幕对于段易来说,也再熟悉不过了。   现在他是在远处偷看的,但之前在那场“海市蜃楼”里,他是近距离看的。他不仅看了,还听到了她们的声音。   窦霜怀疑东方羽是狼,不愿意拿这石头害舒蓉蓉和洪贤。   但东方羽对她说自己是女巫,还分析5、9开一个噩梦之影。   而东方羽这么做的原因,直到现在段易才真正清楚——刚才大家讨论的时候,人全部都到齐了,除了窦霜。因为窦霜在隔壁女生营地睡觉。所以她不知道东方羽跳了女巫、还几乎把胡晋给怼死了。   也因此,东方羽得把身份和逻辑都重新给窦霜单独解释一遍。   最后窦霜帮了她,两个人取走了三块石头、再画了三个假石头进去。   两人离开前,将一切痕迹消除,一边倒退着离开沙丘,一边清扫了足迹。   而她们离开后,出现在这里的是明天。   为了段易试探队友的计划顺利完成,明天重新把这里弄乱,做成他仓促埋石头的样子。   此时此刻,段易什么都明白了。   他虽然没有怀疑过明天,但这会儿也不免有些后怕,所以长长出了一口气。   幸好他没有怀疑明天。   谢天谢地,他没有怀疑明天。   这一切都是达光的计谋。   他确实能看到未来、也能让旁人和他一起看见未来。   但对于未来发生的诸多事件,达光掐头去尾、是在有选择性地让段易看见,拆弹彻底将段易误导。   先发生了玩家集中讨论、东方羽跳女巫的事,这事涉及到段易非常想试探的关键人物白斯年,所以他和明天做了商量,当即展开试探玩家的行动,因此明天才会来这沙丘埋石头,且他埋的是假石头。   也是因为试探还没有结束的原因,在东方羽和窦霜离开后,明天才需要重新布置现场。   可因为达光只是选择性给段易看了未来片段的缘故,这就形成了一个误导——让段易以为,明天是抱着真石头回来后,直接去了这沙丘埋石头!   段易会以为这沙丘埋的是真石头,继而以为明天的后续动作,全都是在刻意设计玩家自相残杀。   不、不仅掐头去尾,仔细将事情经过回忆了一遍,段易发现这达光简直是个剪辑大师!   他隐瞒了部分片段、却将有些片段重复播放利用,已达到彻底的误导效果。   明天的真实行动线,段易现在基本眼睁睁看了全过程。   他带着陶土罐从天葬台回来,找到会画画的小兵交代此事;之后明天去大漠找段易、带他回来。   两人回来后,小兵差不多正好画好了假石头,这时候段易去和玩家汇合,明天则去取回了假石头,最后他是跟段易商量好了、才来这里埋的石头,并刻意制造出了引人注意的痕迹。   但经过达光的手笔,这些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完全变了。   在海市蜃楼里,段易看到的是明天先挖坑埋石头、找小兵让他画画,最后又返回山丘刻意制造痕迹,好似是真的在故意作恶。   段易仔细想了想,他在海市蜃楼里看到明天返回山丘的那幕,应该是在东方羽她们离开后,明天来这里的那幕。   那一幕被达光播放了两次,以达到误导段易的效果。   之前段易没察觉到这细节,现在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发现这里面的不对劲。   西域的太阳落得晚。即便这会儿已经下午5点过了,阳光看上去却与正午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   最主要的是,当时在进入海市蜃楼后,段易的心思根本不在阳光上,也就没注意到这其间的细微时间差异。   此外,明天是在故意设计其他玩家,所以如果被人撞见他捧着陶土罐,反而是好事。因此他故意将假石头直接放在了陶土罐里。   这也是海市蜃楼里,段易会以为他抱着装着真石头回来后、直接抱着陶罐去了沙丘的另一个原因。   到这里,段易忍不住痛骂了达光两句。   只不过骂过他之后,想到什么,段易的心又狠狠沉了下去。   ——他想起他看到了舒蓉蓉、洪贤、胡晋、窦霜的死。   现在看来,达光确实能看到未来。   只不过他通过剪辑未来片段,误导段易,想激发他的心魔,让他与明天互相残杀。但尽管经过了剪辑,段易看到的未来,确实都是真实发生的。   ——这会不会意味着,那些队友确实会死呢? 第155章 骷髅墙27   段易躲在石头后面, 看见了玩家往来这里的全过程。   首先是东方羽和窦霜出现、再离开;其后明天出现重新制造痕迹、又藏起来;最后出现在这里的人,跟段易看到的“海市蜃楼”一样——舒蓉蓉和洪贤。   段易和明天的原计划是,明天前去掩埋涂了特殊花粉的假石头, 过程中段易帮他留意一下其他玩家的动作,之后两个人就可以彻底分散开来分头探索。   到时候,明天随便去哪儿,只要不待在自己营帐就行,因为他要给其他玩家去他那里看到空陶土罐的机会, 他自然不便待在营帐。   而段易自然也可以抓紧时间再做其他探查,以保证尽快找到真正的通关办法。   但事情进行到现在, 已经超出了段易的预料。   由于之前看到明天埋石头的那幕太熟悉, 段易选择了留下观察, 而不是回到军营去继续探索。   果然,无论是随后出现的东方羽、窦霜,还是这会儿的舒蓉蓉和洪贤,都跟他在海市蜃楼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也因此,假石头上的花粉倒成了鸡肋, 因为无需观察谁的面部红肿、继而推测他是否去挖过假石头,段易已经通过守在这里的方式, 直接看到了他们每个人的行动。   眼见着舒蓉蓉和洪贤离去后,等了好一会儿, 段易都没再等到其余人。   看了眼时间, 已经快到晚上6点了,段易便和明天一同回到了军营里。   两个人先去了望风楼, 这里视野好,便于他们看清其他玩家的动作。   由此段易发现,云浩和白斯年一直在来往各个营帐间, 倒是在认真探索,而完全没有去找那带花石头的意思。   段易道:“看来白斯年没动心思。我觉得他和云浩两个人,也许真的靠谱。”   明天倒是说:“也难说。可能白斯年还更聪明一些,往深想了一层,猜到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除了邬君兰和彭程以外,其他玩家可能不知道我这个叫‘明天’的小兵是干什么的,又是从哪里来的。但白斯年知道。那么我们共同布局,他也许可以猜到。”   想了想,段易道:“嗯,你说得倒也有道理。那往后再看看。不过我觉得这种可能性相对比较小。对他来说,这会儿其实他被逼到了极致。因为他马上就要被票了。这是我选择这个时候试他的原因。如果这个时候他都选择不玩这种阴狠的,那么其余时候他也不会。此外——”   看向明天,段易道:“今天他、云浩还有邬君兰找了你,你才知道我跟达光对上了吧?他跟云浩愿意引两个师兄弟出去,后来还顾及着及时回来通知我,我觉得他们俩都相对靠谱。”   “嗯。即便是这样。你还是要小心一些。”明天倏地握住段易的手,“小易哥——”   那一刻,关于明天在想什么,段易觉得自己如福至心灵般,忽然有了悟性。   于是他看向明天,笑骂一句:“小醋精。”   明天一愣,握紧段易的手,也不说话,单只是盯着他看。   段易越看,越看觉得他这双眼睛可真是漂亮。   可这会儿他难免有点被这双眼睛骗了的感觉。   手掌握成拳拍了一下明天的肩膀,段易道:“看着是个漂亮的小可怜,谁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   闻言,明天皱了一下眉头,手指抚上段易的脸,问得温柔:“你生我气?”   “我这就叫生气了?”段易笑着反问。   “我也不知道。但从今天下午开始,你的表情——”明天的眉头皱得更紧,“小易哥,如果你生我的气,我完全都能了解,或者你有什么想说的……”   “打住。”段易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让他靠近自己几分。   盯着明天的眼睛,段易用低沉的声音道:“小天,换了别人,别说真敢有什么动作,敢跟我说那种话,我早就拳头招呼过去了。敢YY我?见一次,揍一次,揍到他彻底打消这种念头为止。他敢当我面硬,我就敢直接废了他。”   段易原本是在说狠话的,但他这话分明是在变相表白。   而这层变相表白的含义,明天显然是听明白了的,于是他的眼神立刻变得无比温柔深情起来。   当瞥见明天这样的眼神,本还在放狠话的段易,没来由地一下子就红脸了。   意识到自己耳朵和脸都有些烧,段易轻咳一声,松开明天的衣襟,起身往外走去。“我打算去找邬君兰一趟,让她帮忙盯着女生营帐,毕竟那里我们去不了。拿石头是一回事,真的拿来害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另外,我从达光房间搜罗了一些线索,还没来得及细看。我打算先回男生营地仔细研究一下。你计划做什么?”   明天道:“我去军营里四处逛逛,一来是观察玩家们、尤其是那几个男生的行动,二来,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剧情有没有新进展。8点半我去找你一趟,我们交换信息。”   “行。那8点半见。”段易站了起来,明天却是又叫住他。   “怎么了?”段易回过头,忽得被明天握住手抵在了墙上。   口中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段易被明天狠狠地吻上了。   因为知道他们没有多少时间用于亲吻的缘故,明天吻得格外用力。等双唇分开的时候,段易的唇红得仿佛要滴血。   唇分开了,但身体还紧紧贴着。   段易显然察觉到什么,撩起眼皮看向明天。   明天做了某个有明显进攻意味的动作,哑声问段易:“小易哥喜欢我,不会废了我?”   “果然我之前就是被你骗了。什么小可怜,你就是个狼崽子。”段易莫可奈何地笑骂一句,推开他,“走了,办事去。”   ·   作别明天,离开望风楼,段易在去找邬君兰的路上,正好迎面遇见了舒蓉蓉和洪贤。   那两个人各自背着一个包,手拉手着走在军营里,不像是来探索、为求生机而争分夺秒的玩家,倒像是来这里旅游散心的小情侣。   不过现在段易已经知道,这是他们两个营造出来的假象。   不了解他们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微笑的背后藏着多少算计。他们现在看上去越闲适自如,心里的杀机反而可能越重。   主动朝段易打了个招呼,舒蓉蓉顺着自己的长发问他:“7号小哥哥找到什么线索没?”   “你们呢?”段易问。   舒蓉蓉摊手:“正在找呢。这个副本真的很难。不过有一个好消息是,我们多次尝试过想往楼兰都城那边走,路上总会被人拦住。他们说我们这些华国人可疑,不可进入都城。想想看,天葬台更在军营的后方,也就是说,我们通关的范围,其实就局限在这一片区域,而不需要再去都城探索了。”   “嗯。确实是个好消息,否则那都城要详细探查起来,更费劲了,现在至少搞清楚了副本地图的真正范围。”段易道,“看来这军营和那骷髅墙,确实还有许多没有被发现的秘密。”   “是啊。只不过别的线索,我暂时也还无能为力了。”舒蓉蓉道。   此刻天色总算稍微暗了几分,看见沐浴在一片橙色中的舒蓉蓉和洪贤,段易眼前不由出现了他们二人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真石头已经掉包了,为什么他们还是会死呢?   心中滑过这样的念头,见那二人转身要走,段易到底叫住了他们。   “怎么了?”舒蓉蓉笑着问段易。   段易道:“以防万一,我还想提醒你们一句。越到游戏后期,越不是内耗的时候。也许你们还想算计什么人。但别到头来害了自己。现在停止一切,为时未晚。”   他们是怎么死的、期间具体会发生什么,段易也无法预计。他只能这么提醒这二人一句。   如果他们现在能悬崖勒马,也许为时未晚。   听了段易的话,洪贤笑笑没说话,只是把头撇到了一边。   舒蓉蓉倒是朝段易招招手。“放心吧。我哪里会害人啊。我们两个是在生活作风上有点问题,但杀人什么的,不至于的。我会跟着你走的,大家合作共赢!”   段易点点头,不再看他们,继续往前走。   舒蓉蓉顿足,瞥一眼段易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转成了无奈。而她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些意味深长的东西,一时似乎竟有些柔情万千。   洪贤拽了她一下,但她似乎看段易的背影看痴了,一时竟是没动。   “诶,这是干嘛?上回没吃到人家,不甘心?”洪贤调侃了句。他语气酸酸的,摸了把鼻子,“啧,瞧你这样,我怎么有点吃醋了。”   半晌后,舒蓉蓉摇摇头,收回视线。   然后她嘴角的笑容有些自嘲。“我只是觉得……他人确实挺好的。所以我觉得挺可惜的。”   “你可惜什么?”洪贤问。   舒蓉蓉给了他一个白眼。“我还在真实生活里的时候,连鸡都没杀过,不是到这游戏里,谁愿意杀人?   “除了个别天生的残暴分子,本来就没有人可以毫不所谓地去杀害另一个人。我是好几回在游戏里差点被人害死,才走到的这一步。我刚才所说的可惜……”   叹一口气,舒蓉蓉再道:“是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我一开始遇到的人是段易,也许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洪贤听到这话之后笑了。   他摸出一支烟,打燃了抽起来。   烟雾染上了些许暮色,把舒蓉蓉衬得尤为美艳。   洪贤评价道:“你就是蛇蝎美人,还想当真冰清玉洁白莲花啊?”   舒蓉蓉睨他一眼,他又道:“其实你现在遇到了段易这样的队友,也不迟啊。比如,我想问你一句,那你现在想怎么搞?石头拿到了,还对付东方羽吗?”   停顿了许久,舒蓉蓉的声音居然有一丝伤感。“迟了。我的心态已经回不去了。所以现在遇到他,就是迟了。现在的我会怕,我怕东方羽拆穿我,怕云浩、白斯年他们得知真相后,认为我们不应该留在队伍里,而会对我们下手。所以我必须先杀了东方羽,甚至窦霜。那石头——”   舒蓉蓉问洪贤,“包好了,没碰到?”   “没直接碰到。”洪贤道,“但话说回来,胡晋好像确实是菜。东方羽才是女巫。如果杀了东方羽……”   “不影响。”舒蓉蓉道,“杀了东方羽,神职里面,还有猎人和我这个摄梦人在。白斯年应该就是噩梦之影,晚上把他票出去。明天推胡晋,轮次是够的。再说,我们拿的石头有富余,大不了把胡晋也搞死。”   听到这话,洪贤深深吸了一口气烟,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她。   “做什么?”她问,“还不抓紧想想怎么让她们直接接触到石头?我回女生营帐,将石头藏在被子里?衣服里?至于胡晋那边的男生营帐,你想办法好了。嗯……你怎么不说话?”   把这口烟喷了出来,洪贤道:“我只是在想,我之前其实都没想到你这么毒。如果我不跟你一边,你是不是也会对我下手啊?”   舒蓉蓉笑了:“你不也一样?”   摆摆头,洪贤道:“其实我觉得,我曾经真的喜欢过你的。”   “是么。我也是。”舒蓉蓉挽住他重新往前走去,“如果真能一起出去,那等出去之后,我们看能不能找机会重新开始吧。”   洪贤抽着烟,皱眉道:“不,应该不会有机会了。就跟你刚才说的那样。有的时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等到那时候,一切都太迟了。半夜醒来发现旁边睡的女人,曾在我眼皮子底下搞死很多人,我会吓得没睡意的!”   舒蓉蓉没忍住踹了他一脚。“那就别跟我谈情!我们得抓紧想办法了!”   ·   另一边,段易找到了邬君兰。   将情况对邬君兰说明,她道:“我知道了。到时候回营地,我仔细留意她们的举动。我甚至可以故意设计一下,把灯吹灭,偷偷观察。”   段易点头:“行。反正都是假石头,不是真陷阱。你这边有查到什么线索没?”   “有。我刚跟一个小兵打听到,王宫那边在准备仪式了。”邬君兰道。   “什么仪式?”段易问她。   邬君兰严肃道:“王妃已经死了。今晚她的尸体会被送入葬尸池,明天会为她举办天葬仪式。”   王妃死得比段易想象中还要快。   一开始他们还在猜测,王妃和将军哪边是狼人阵营的,但到头来大Boss居然是达光。   按了一下眉心,从楼兰公主开始,段易顺了一遍整个故事,然后他想了一遍邬君兰刚才的话,捕捉到某个关键点,目光一下子亮了。   “我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段易道。   “什么事?”邬君兰问他。   “商贩的妻子!商贩杀了妻子,但他妻子的尸体不在葬尸池,也没接受天葬!”段易道,“可他们是如何处理这具尸体,又怎么对百姓们解释的呢?她是被刀杀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凶杀。可难道没有人怀疑凶手是谁?”   邬君兰暂时没想通其中关键。“也许对外就说……商贩发疯,把妻子杀了?”   段易道:“不对。如果他杀了妻子,这种杀人凶手,怎么能被达光他们拿来宣传教义?他怎么还有资格接受天葬?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段易有些兴奋。   很多时候不为人知的真相,往往就藏在一些乍一看不引人注意的小细节里。   也许很多人都留意到了这个细节,可都会在主观上认为它们太小了,即使有逻辑不合理的地方,也是无足轻重的。   但其实这些小细节,往往就是找到真相的关键。   邬君兰看向段易:“   那你现在……”   段易道:“我去马厩拿马,然后去商贩住的地方打探一下。明天跟我约了8点半,如果我没及时回来,你帮我跟他讲一下。”   “好。知道了。放心吧。”   邬君兰朝他招招手,看着他坚毅挺拔的背影走入暮色。 第156章 骷髅墙28   段易踏马赶往那横死商贩生前住的村落时, 夕阳正浓。   荒漠之上,晚霞连带着无数沙丘连成了一片渐变的橙色锦缎,像是最善于织布的仙女编织而成。   但大概是因为心中预感不妙的缘故, 段易眼里橙红的残阳更像是染了血色,藏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隐喻。   骑着快马,不消多时,段易到达那由数间土房构成的简易村落。   下了马,段易随意拉住一个路人, 指着那受害商贩的空房间问:“我之前跟那家人做过生意,有钱款项没结清, 想来找他。他们家怎么没人?”   路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哎, 这家人太惨了!他们要是欠了你钱, 你怕是要不回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段易不由问。   路人道:“这家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做妻子的啊,把丈夫杀了,然后再自杀!总之啊,这一家人都惨死了!他们尸体都没了, 你的钱可不是要不回来了?”   捕捉到关键点,段易皱眉忙问:“尸体没了什么意思?”   这名商贩、也就是丈夫, 他的尸体没了,段易可以理解, 因为他被天葬了。   但他老婆的尸体也没了, 又是怎么回事?   路人便道:“那做丈夫的,说是生前信象雄国传来的教义, 他的尸体被达光大师带走后,举行了天葬仪式,当然没了尸体。   “至于这做妻子的, 她居然杀害了丈夫,这可是犯了大罪!按我们这里的规矩,杀害至亲,是肯定要被处死的。虽然她已经自尽,按规矩,也不能给她留全尸。她已经被烧成灰了,被风吹走了。所以,她的尸体也没了!”   段易感觉自己似乎隐隐接近了真相的关键,忙问:“尸体被烧成了灰……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为什么这会是你们惩治人的规矩?反正她都死了……怎么处置她的尸体,好像都无所谓吧?哪怕把她扔在沙漠里喂秃鹫都行,干嘛费工夫,专门用刑烧她?”   ——专门举行一个仪式烧毁商人妻子的尸体,只是为了告诫其他人、不要做出此等恶事,还是这背后别有隐情?   只听路人问:“你是华国来的商人?”   段易点头:“对。对于这边的规矩什么的,我还不算完全了解,请您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这人摆摆手道,“我们这里呢,汇聚着各路教派,一家人里,可能每个人的信仰都不同。但基本上,这里人人都信奉亡灵的存在,这总不会错。我们大多认为,如果一个人的肉身被烧毁,灵魂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听到这里,段易的眉头皱了很紧。   这路人再道:“我们烧了她的尸体,当然是为了让她不能回来啊!这种杀害丈夫的恶妇,永生永世都不能回归楼兰!彻底烧毁她的尸体,她的灵魂失去了与人世的联系,就不会回来啦!嘶,怎么看你表情有些茫然呢,要不要我再多给你解释几句?”   段易很快反应过来,掏出几个饰品递给路人。   路人很满意地把饰品收起来,详细解释了几句:“她这回不来,有好几重含义。第一重含义指的是,如果她是孤魂野鬼,没了骨头做媒介,她找不到回来的路,只能在家乡以外的地方飘荡。   “第二重含义指的是,如果她有机会转世投胎,她也不会记得自己曾有一世生在楼兰,她不会对这里生出向往、熟悉的感觉,她依然不会来到这里。   “至于最后一重含义……指的就是其实她这种恶妇,很可能下地狱的,她会在地狱受千年万年的惩罚。到时候她还怎么回来呢?”   人死后,灵魂会脱离身体,如果它不入地狱,还在人间飘荡,只要它的尸骨还在,它就依然能找到回家的路。   尸骨在,它就算不上是真的孤魂野鬼。   而如果灵魂转世重生,再世为人后,这人即便不生在楼兰,可能也会在读到这两个字时对这个城市产生熟悉的感觉,进而选择前往这里,甚至可能在此定局,因为潜在的记忆会让她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在楼兰人看来,这种再世为人后潜意识里对一个地方的熟悉感,也跟她前世的骨头埋在这里有关。   因此,烧其尸骨,让她的形体彻彻底底的摧毁,就可以让她的灵魂永永远远不会回到此地。   这是对她这个杀人凶手最可怕的惩罚。   可回头想想,这妇人是怎么成为杀人凶手的呢?   段易亲眼所见,是她的丈夫杀了她。   在这之后,她丈夫拥有了天葬的待遇,而她被认作凶手,落得个尸骨无存、被烧成灰烬的下场。   这一切只能是达光的手笔了。   昨夜死了三个人。   童念自尽在大漠里,商贩回到家先杀害妻子、其后自尽。   达光安排两个师兄弟去大漠里带走了童念的尸体,谎称那是自己算到的。   至于达光本人,他来的应该是商贩家。   到达商贩家后,他重新布置了现场,恐怕再通过蛊惑人心的把戏,找了个几个见证人,造成人证物证俱在的假象,成功颠倒黑白,让所有人都以为妻子才是凶手——她杀丈夫、后自尽。   最后,商贩的尸体被达光带到了天葬台,商贩妻子的尸体则留在这里,迅速被施以了最可怕的刑罚。   ——等等,达光处理商贩的尸体很快,这可以理解,因为他直接带走尸体就可以了。可为什么他妻子的尸体也被处理得这么快?四千年前楼兰古国的官员办事效率这么高?   段易立刻蹙眉问那路人:“那商人妻子的尸体是什么被烧的?在哪里?”   “前面有个废弃祭坛。”路人扬手一指,“喏,就是那个方向。尸体嘛,是中午烧的。发生了命案,我们今早都没出门做生意,中午也全都赶过去围观了。”   中午?   段易不由想,如果自己及时发现这个细节,就该来得及赶过来看的。   思忖片刻,他再问路人:“可怎么快就确定她是杀人凶手,并且就直接烧尸体了?”   路人道:“将军那边派了专人来调查此事。这案子又不复杂,很快就调查清楚了,那就早点处理,免得留下祸患啊。拖着干什么?拖到尸体臭啊!哎话说你们华国商人不是住在军营里吗?你们不知道将军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吗?我们都很服他!”   将军?   将军为什么会帮达光处理尸体?   作别这个路人后,段易沿路又随机找了些其他的路人询问。   他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差不多的。   ——大家都深信不疑就是商人妻子杀了商人、再自尽,并表示尽快烧毁她的尸体,是一件令人大块人心的事。   大家如此信服此事的原因有四。   第一、人证物证俱在。   第二、大家信任将军说的每句话。   第三,平时这商人妻子深居简出、不跟人打交道,但这商人是公认的老好人,如果有人发疯杀人,没有人会觉得凶手是丈夫而不是妻子。   至于第四点原因,自然是达光在此地威信很高,他是跟随王妃从象雄国远道而来的高级教徒,德高望重。百姓们不论是否信象雄教义,多少都得过他的布施,既然他也认可将军派的人调查出的结果,那自然更是没有人怀疑什么了。   村子非常小,居民也少,而因为发生了命案、大家需留下来被问话的缘故,村子里的人基本是齐的。   因此段易很快就打探了一圈,几乎将每个村民都问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他就去到了最开始那路人提到过的废旧祭坛——把商人妻子烧毁的地方。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不同于江南水乡,瀚海的风光自别有一番瑰丽壮阔。   此时夕阳是最好看的时候,但也寓意着天光即将彻底隐没。   段易行出数里后,眼前出现一个祭坛,他便勒了马。   下了马,段易牵着马一路往前走。   他背后那数间土房构成的小村落已隐藏在了沙丘之后,他面前则是广袤无垠的荒漠,与身在其中显得孤零零的祭坛。   祭坛中央竖立着一根漆黑的木头,它的脚下也有许多黑色的灰烬。   很显然,这是烧尸体的地方。   ——他们把商人妻子的尸体绑到了这里、将她焚毁,为的是让她尸骨无存。尸骨消失,她的亡灵将会失去与人间的联系,再也无法归来。   这一切都是达光设计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牵着马踏着黄沙,段易走近那个祭坛,但他脑子里浮现的是骷髅墙的场景。   整整三面墙,墙体里几乎嵌满了头骨。   而之前他们通过各个线索做出了推论——这些头骨是为了引灵魂回来所设。   如此一来,商人的头骨被留在了墙体上,为的是让灵魂不会按天葬仪式说的那样升入天界,而是回归到头骨所在的地方。   可商人的妻子,却被设计得尸骨俱毁,以至于她的灵魂再也不会回来。   一个灵魂会被骷髅墙吸引,另一个灵魂却永远无法回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   总不可能是达光嫉妒人家夫妻的感情,想让他们的灵魂永远无法相聚。   这个脑洞不仅荒谬,也没什么可以支撑的逻辑基础。   由此段易暂时还想不到其中关联。   围着祭坛又绕了几圈,再无讯息后,他也只得打马而返。   ·   去商贩居住处的路上,段易怀着许多疑问。   而从这里回军营的时候,他心中有了更多的疑问。   商贩、妻子、回不来的亡灵、永远被囚禁的亡灵、将军、达光、小歌、王妃……似乎隐隐有一条线将所有人事串起来。   段易现在感觉到了这根线的存在,但还没能彻底让它浮出水面。   段易打了一个呵欠,快到军营的时候,他看到了明天。   此时两人的约定时间还远远未到,看来明天是提前从邬君兰那里获知了自己的下落,才特意在这里等自己。   段易笑了,眼眸在夕阳下微微发亮。   ——明天这么着急找到自己,显然是有重要的消息跟自己分享。看来他很有收获。   立刻驱马行到明天身边,段易将他拉上马。   明天坐在了马后方,接过缰绳带着段易往军营走。“看你刚才打呵欠,累了吧。所以我来驾马。”   段易又打了个呵欠。“我才不信你这驾马的借口。”   “小易哥,我是真的心疼你。话说回来——”借握缰绳的姿势,明天将手臂收紧,让段易靠得离自己更近一些。   而后明天在他耳边问:“我发现了一件事。我好像很久没看到你抽烟了。以往你犯困的时候,总是会抽烟的。”   听到这话,段易笑着摆摆手:“烟啊……早就戒了。”   明天问:“怎么忽然戒了?你可是老烟枪。”   闻言,段易并不答,之后明天就抱着他追问。   好一会儿后,架不住明天的攻势,段易还是答了。“那不是……迷宫那个副本之后,你消失了。我想着,如果我抽烟,你也许就会生气失望,不肯来见我。”   “小易哥——”   明显听到明天语气变了,段易赶紧道:“打住。那什么……谈情的事情,咱们后面再好好谈。你先说说,你特意来这里等我,是有重要消息吧?”   听到段易的话,明天实在太过动容,又哪里顾得上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更加将段易搂紧,明天有些难以自持地吻上他的耳。   亲了好一会儿后,他犬齿伸出来一点点往下咬。   段易看不见,但基本可以肯定自己从耳廓到耳垂一定都被咬上了一圈牙印。   感觉到明天还要往下,段易回头握住他的手腕,睨着他道:“你属狗的?”   “小易哥,我喜欢你。”明天只是望着他笑。   冷不防又被一双深情的眼睛注视着表白,偏偏他还表白得这么发自肺腑……段易脸一红,赶紧拍明天的肩膀。“说正事。”   “嗯。”轻呼一口气,明天道,“通过上下打探,包括买通将军的亲信,我总算打听清楚将军为什么会帮达光了。”   闻言,段易立刻眼神一凛。   就算不提他刚才打听到的、将军帮达光将凶手推到妇人身上的事,先前大家也通过推理,也能得出将军在帮达光的结论。   ——因为将军会派小兵帮达光把进囚牢的玩家送往天葬台。   那么现在明天打听到的关于将军帮助达光的原因,自然十分重要。   段易握住明天的手,立时道:“快说!”   明天道:“达光答应将军,即便找到公主的尸体,她的身上也不会有任何关于她是被将军杀害的罪证。将军的清白关系着他在楼兰的声誉,事实上也关系着整个楼兰的安危。达光说为了楼兰的江山和百姓,他会帮将军。”   将军一直想做的,其实仅仅就是不让自己被认作杀人凶手。   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看,他并非奸恶之徒。   那么其实很可能现在他也被达光骗了。   他不知道达光会杀害囚牢里的人,不知道商贩和他妻子其实都是被达光所害,也不知道其实那妻子并不是凶手。   他以为他只是帮了达光一些小忙,甚至他很可能以为其实他也在做好事、积功德。   从这个角度,将军的行为逻辑是说得通的。   毕竟达光对他说的是,他维护将军,是为了楼兰和这里的百姓。   济世度人的伟大教徒,本该如此大慈大悲。   达光凭借已获取的声誉,实在给自己找了一个高光伟岸、很惹人信服的借口。   思及于此,回味了一下明天的话,段易察觉到什么,目光又是一沉。   “等等——即便找到公主的尸体……这是达光的原话是吧?”段易下意识握了一下拳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意味着……达光想把公主的尸体找回来吗?”   明天还未回答段易的回答,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叫他们二人的呼喊声。   这会儿两人正好达到军营的其中一个入口,而守在这里叫住两人的正是邬君兰。   明天勒了马,段易立刻下马走向邬君兰。“发生什么事了?”   邬君兰看一眼他和明天,神情严肃地说道:“王妃的侍女刀洛来了,她说有关于王妃的重要遗言交代。幸好你们及时赶到了。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第157章 骷髅墙29   王妃死了, 但特意派了刀洛来留遗言。   从邬君兰口里得知这件事后,段易和明天便立刻同她一起前往刀洛所在的营帐。   在这个故事里,刀洛无疑也是一个颇为关键的人物, 她跟随王妃从象雄国来,对她有绝对的忠诚。且据说她武艺惊人,很有一番本事。   小歌大婚之夜,守在屋外,并最先发现了她死亡的人, 就是刀洛。   8点10分。玩家们在营帐内聚齐。   段易注意到刀洛穿着一身白衣,头发上也扎着小白花。   她的面容清瘦, 看上去有些憔悴, 但她的眼神透着些冷冽和不怒自威。   看向大家, 刀洛道:“我是来宣布一件事的。王妃虽已亡故,但她的心愿还未完成。希望大家不要懈怠,抓紧时间完成她交代的任务。否则,没有一个人能离开楼兰。”   段易心说,敢情这刀洛就是来警告大家, 应赶快帮王妃找到将军的罪证、将他绳之以法的。   否则王妃虽然死了,但她手上很可能握有什么势力, 能用来对付玩家。   可她还有什么势力呢?   楼兰王明显是不支持她的,以至于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般将希望寄托在华国商人身上。   由此, 段易发现王妃只有一方可以依靠了——跟随她从象雄国来的人。   这人自然只能是达光了。   是不是达光承诺了王妃什么, 让她认为,达光会帮她惩治玩家?   将军、王妃, 曾被段易误认为是狼人杀阵营所对应的两方,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将军和王妃到头来居然都被达光蛊惑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帮达光办事, 玩家的处境恐怕已越来越危险。   想到这里,段易叫住刀洛:“我们为什么不能离开?是不是达光跟王妃说过什么?他是佛,也能杀人?”   段易这个问题问过后,刀洛的眼神出现一丝迷茫、紧接着脸色又有些苍白。   从她的表情来看,段易能感觉到自己猜得不错。刀洛应该也因自己的话生出了疑惑,仿佛是不太能理解王妃的。   但刀洛毕竟只是个听命行事的机器,经历短暂的犹豫后,她的表情恢复如常。   “总之你们尽力按王妃指示来便是。事成,你们能得到重赏。事败,你们也活不了。”   放完狠话,刀洛大步离开。   此时的时间是8点20分。   玩家们碰头大概交换了一下刚才探查得到的信息,就又四散开来,约定晚上9点再在讨论大营集合。   段易随意找几个小兵问过话后,正琢磨着要不要拉着明天去将军一开始打算埋小歌的墓地去看看,意外响起了系统广播。   “请4号玩家进入囚牢。”   “东方羽进囚牢?”段易有些惊讶,旋即驻足对明天道,“所以……没有好人进囚牢,不是昨晚摄梦人昨晚保护对了人,是因为狼人还没下刀。这时间上的把戏——”   看向明天,段易道:“你玩过。”   明天上前握住他的手。“小易哥,当时……嗯,先说这回的事。你觉得这是谁的手笔?”   “白斯年,只能是他。”段易道,“至于摄梦人,我怀疑是舒蓉蓉。最开始其实我以为她是猎人。拿到这张牌,她不怕被出,敢刚,所以被10号唐晓激了之后,她敢怼回去,还敢聊场外。反正她有多轮发言机会最后如果大家打算出她,她能跳身份,还能带唐晓走。不过后来——   “后来我发现舒蓉蓉比我一开始想的要聪明很多。她这一招,看似很愚、跟唐晓一样是被感情的事弄乱了头脑,但很可能是兵行险着。”   明天想了想道:“嗯。有可能。她看似被唐晓所激、跟她吵场外的信息,但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误导噩梦之影。噩梦之影一开始恐惧猎人的收益不大。在他以为舒蓉蓉是猎人的情况下,不会首选恐惧她。”   “是。她其实也就吵了一次场外,后面就在好好聊了,翻车的概率其实不大。何况她非常了解唐晓的弱点,会知道出局的一定是唐晓、而不是她。其实她最坏的打算,也无非跳神,但她不会进囚牢。”   段易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再道:“我觉得还得找白斯年聊聊。虽然看上去,是东方羽跳了女巫,他才刀的她,他玩这种时间差的把戏,还是在为狼人阵营玩。但是他不是在东方羽跳完女巫后,马上就刀了人,反而拖到了现在才下手……   “这只有一个原因,他想让东方羽去探索。多一个玩家探索,找到关键线索、通关游戏的概率就大一些。所以我觉得他有在帮好人考虑的面。”   如今四个神职里面,女巫、预言家已进囚牢。   囚牢外还剩两个狼、两个神。   一会儿如果把噩梦之影投出去,只剩一个小狼在场。   即便已经没了女巫的毒,小狼今晚还能刀人,但神职里面的摄梦人还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比如,如果舒蓉蓉昨晚对6号摄梦,今天继续对他摄梦,就能让他进囚牢。   其实这是一件很可能会发生的事。   昨天在舒蓉蓉眼里,6号是女巫的概率对半开,那么舒蓉蓉昨晚摄梦他,其实是一个可进可退的举动。如果他是真女巫,舒蓉蓉可保护他一晚,免得他被刀,而如果后一天判断他是狼,舒蓉蓉继续摄梦他,他连续两晚被摄梦,就会进囚牢。   这样看,当然还是好人的赢面大。   但这仅仅是针对一般意义上的狼人杀而言。   在这副本里,段易看见了舒蓉蓉的死,这就给一切都画上了一个问号。   又花了大概十分钟时间,段易找到白斯年。   他刚出言试探了几句,便听到云浩的声音从另一方遥遥传来。   “大家都过来,出事了!”   闻言,段易下意识先看向明天,两个人一个对视后,双双朝云浩声音传来的地方跑了过去。白斯年紧皱了一会儿眉,旋即跟上。   ·   大步跑了约一分钟,段易和明天到达云浩所在的位置。   然后段易眼前再度出现无比熟悉的一幕。   那是他先前在海市蜃楼里见过的场景。   ——舒蓉蓉和洪贤双双倒在了血泊里。   只不过段易现在所处的时间要更早一些。   在海市蜃楼里,段易见到的是舒蓉蓉和洪贤的时候,他们已经彻底咽气了。   可这一回,洪贤是彻底咽气了,但舒蓉蓉捂住心口的伤,身体还在血泊中颤抖。她整个人在倒气,眼眶中的瞳孔也正在放大,整个人显然已坚持不了多久,但毕竟还活着。   这会儿邬君兰也从另一个方向赶到了。   她上前看了一下舒蓉蓉的情况,然后看向其他玩家摇了摇头,意思是她没救了。   段易皱眉朝血泊中的舒蓉蓉看去,发现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出乎段易意料,她的目光里竟没有多少恐惧和绝望,除了疼痛导致的生理性面部表情抽搐外,她的眼神竟算得上平静。   她用气若游丝般的声音说:“我知道了,之前我没拿时间倒流钟来救你们,你们也不愿意拿它来救我吧?”   一旁,云浩道:“段易是没有这个道具了吧。至于我自己,我确实不愿意。如果之前你肯用一个钟表尝试着救童念,我这会儿当然会救你。”   其他玩家陆续到齐,他们虽没多说什么,但并无一人拿出钟表,显然大家的意见都跟云浩差不多。   舒蓉蓉似乎想说什么,但张口就吐出一口血,然后她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   见状,段易皱眉道:“你身上有钟吧?其实或许你来得及救你自己。”   舒蓉蓉苦笑:“你怎么知道我没用过?”   难道她已经倒流过时间了?   她和洪贤又到底是怎么死的?   刚才达光来过这里?   这一瞬段易心里滑过许多念头,紧接着他听到舒蓉蓉道:“你们不救我,又来看我,其实骨子里还不是和我一样自私自利,你们来,只是趁我没咽气,想让我告诉你们,我是怎么死的,好帮你们躲避死亡风险,对不对?可我如果不想说呢?”   话到这里,舒蓉蓉好像能预料到玩家们的反应,于是大笑了几声。   这几声笑大概耗尽了她的精气神,笑过之后,她脑袋一歪,一动不动了,直到好一会儿后,她的手指动了一下,同时眼睫毛眨了两下,这才让人知道她还活着。   见到她这样,其余玩家难免会想,干脆离开这里算了。   他们本就不太想耗费珍贵的道具救她,刚才听她开口说出这种话,自然是彻底不愿意了。   而就在大家以为舒蓉蓉就会这么躺在地上等死的时候,她忽然又低声开了口:“有几句话,我只想告诉段易。其他人散了吧。”   段易并不认为现在的舒蓉蓉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也就蹲下身看向她:“你想对我说什么?”   在他的周围,玩家们各自远去。   还留在这里的,不是玩家,是身为NPC的明天。   段易回头,冲明天摇摇头。   皱眉眉头看段易一眼,留下一句“那你当心”后,明天也暂时离开。   四周恢复一片安静。   舒蓉蓉吸了几口气,对段易道:“我是摄梦人,昨晚我保了6号,如果他是女巫,狼人很可能在恐惧他的同时、刀他。但如果他本身就是狼,我今晚继续摄梦他,他会死。只可惜现在我要死了,我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东方羽这个真女巫也进囚牢了,好人这回危险了。另外……   叹口气,舒蓉蓉道:“我用了时间倒流钟,但没能改变一切。”   段易问:“所以你和洪贤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那个叫明天的小兵的确从达光那里找到了带花石头。可我们已经掉包了。我只是想试探哪些玩家还想对队友下手而已。你和洪贤拿走的是假石头,就算你们不小心碰到了它,也该没事才对。”   舒蓉蓉道:“我错了。一开始我自以为有些小聪明,通过童念踩石头的事试探出了这个副本的死亡风险,我以为不碰到石头就可以。但其实这不对……直接触碰带花石头,并不是触发死亡风险的条件。”   段易仔细思考了一遍,严肃问:“难道关键在那花上?那个花是一种印记,不论真假,它都能害人?只要是那种花的形状就可以?”   “也许吧,我不知道。”舒蓉蓉道,“总之……十几分钟前,听到东方羽会去囚牢,我打算趁这最后的机会对她动手。时间来不及了,所以我和洪贤想的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在东方羽被小兵押着去囚牢的路上,我们直接扔那带花石头砸她。这样,就算是她跟石头有直接接触了。   “我和洪贤都带了之前从别的副本带过来的手套,那手套特殊,可以隔绝其他道具的影响。总之,我们绝无可能是通过触碰石头中的招。但在跟踪东方羽的路上……”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舒蓉蓉又咳出几口血。   然后她自嘲般笑了笑:“你别担心,我肯定会把话说完再咽气。再不然,你可以找他们借倒流时间钟,你可以倒流十分钟,让我把没来得及说的说完。”   自嘲完,她的目光从段易脸上移开,看向天空。   西域天黑晚,此刻夕阳尚未彻底隐没,苍穹渐渐变得漆黑,只剩少许残红。   但因为舒蓉蓉的眼眶里也有血,所以在她看来,整片天空都是红色的。   随后段易发现她眼里流出了液体,那液体鲜红,不知道是血、还是说泪水混杂着血流了出来。   舒蓉蓉道:“一路跟踪东方羽,我和洪贤离开军营,去到了大漠上。半道途中,我拿起石头,正要朝东方羽背上砸去,忽然我看到前面出现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海市蜃楼一类的玩意儿,我看到洪贤忽然转过身,用刀朝我杀过来。于是我拿出了血铃铛。   “血铃铛,是我从前在一个副本里用命换来的,它原本属于一个红衣女鬼的Boss。借道具杀人,不会算玩家违规。它是我珍藏的宝物,不到关键时刻,我都舍不得动用。   “然后……我叫住了洪贤,做了一个掏铃铛的动作。哪知他看到我这个动作,马上拿出一把刀把我捅了。   “中刀之后,我趁自己没咽气,先用了时光倒流钟。可是……”   双眼不断流出泪水,舒蓉蓉道:“可无论时间重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我看见了他想杀我的动作,所以我得先下手为强。可无论怎么样,我都会被他捅下这么一刀。”   听到这里,段易其实什么都明白了。   舒蓉蓉和洪贤遇到的所谓死亡陷阱,其实他和明天下午才经历过。   段易开口道:“这是达光的把戏。他给你看到的是被剪辑过的未来。你只看到未来洪贤杀了你的那一幕,但你没看到的一幕是,你先用血铃铛对洪贤下手,才导致他不得不用刀对付你的。   “我想洪贤那边也是一样的。他看到你拿血铃铛杀他的未来场景,这才提前准备了刀。而你淘铃铛的动作,符合他之前看到的关于未来你杀他的细节。也许他之前还不是很相信他看到的画面是真的。但你掏铃铛的动作,让他不得不信。所以,在他的视角里,他也必须先下手为强。   “其实我也差点中计、杀了明天。但我们选择了互相信任。”   “原来是这样……互相信任……哈……信任……”舒蓉蓉嘴里不断有血水冒出来,以至于她的话越来越不清晰,段易要很仔细才能听清。   “所以根本原因在于我们互不信任么……”舒蓉蓉再度苦笑,“其实我搞太不清这件事的因果,但你说得对,就是因为我们互不信任。我不信洪贤,也不敢信其他任何人。所以在刚才那种情境下,无论我倒流多少次时间,我还是会死。因为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不会信洪贤。如果……”   舒蓉蓉留给段易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能遇见你这样的人当朋友。你是一个……会让我对人性,稍微抱有那么一点期待的人。   “再见了,段易。”   太阳降到地平线下。夕阳彻底隐没。   后来这里有了光,那是明天举着火把走过来,帮段易照亮他周围的方寸之地。   舒蓉蓉咽了气,死于失血过多。   在她旁边的不远处,倒在血泊里的是洪贤。   洪贤整个头都泡在血水里,向来打理整齐的头发却被黏腻的血浆彻底扰乱了形状。   这回段易将他的尸体翻过来,将他的死因看得更清了一些,他的后脑勺几乎整个塌了下去,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白色的脑浆和已成暗红的血混合在一起,涂在塌陷的后脑上,显得极为瘆人。   那所谓的血铃铛,应该是可以从小变大,然后重重朝人的脑袋砸过去吧。   这种杀伤力大的道具,使用一次后就会消失,段易无从看到它的真面目。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风中隐隐传来了铃铛的声响。   “小易哥,有个事情我要提醒你。”明天开口道。   他因为担心段易,刚才一直没走远,把舒蓉蓉的话全部听在耳朵里。   而不用明天提醒,段易回想起舒蓉蓉的话,也想到了什么。   ——舒蓉蓉说她要死了、没法通过技能带6号胡晋去囚牢,所以好人很危险。   那么现在6号胡晋人呢?   海市蜃楼里另外两个尸体的模样顿时浮现在段易眼前。   火光下,段易的脸色有些苍白。   “胡晋和窦霜,一直没出现?” 第158章 骷髅墙30   夜风凛冽, 段易在两具尸体旁驻足一会儿后,转身从无垠大漠跑向亮着点点星火的军营,是为了号召其余玩家一起寻找窦霜和胡晋的下落。   奔跑路上, 段易在脑中复盘了一下洪贤和舒蓉蓉双死的过程。   为了让这两个人自相残杀而死,达光又玩起了熟悉的把戏——让这两个人分别看到部分未来。   但仔细复盘之后,段易找到了一些刚才被忽略细节,然后他发现达光对玩家的了解,远远超乎了他之前的想象。   通过舒蓉蓉的话和现场状况来看, 段易判断洪贤看到“未来”这件事,应该发生得很早。   洪贤很早就看到了这一幕, 但他没有立刻行动, 因为他担心这一切都是达光凭空捏造的。   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他还是准备了一把刀,放在他随时能拔出来的地方,比如衣袖里。   这就是一看见舒蓉蓉转身做出掏铃铛的动作后,洪贤能立刻拔刀反击的原因。   而这刀本身,恐怕也是他在之前某个副本里得到的特殊道具, 能让他用来对付玩家、却不算违规。   被血铃铛击中,洪贤会立刻死亡, 他根本来不及使用倒流时间钟。   因此能使用这个道具的只有舒蓉蓉。   用这个道具的时候,舒蓉蓉始终会带着一个记忆——她看见了洪贤拿刀捅向自己的画面。   那么, 无论她倒流多少次时间、又或者连续用多少铃铛, 只要她不信任洪贤,她都依然会对他下手。   与此同时, 由于洪贤很早就看到了“未来”,于是他那把防身的刀是一直带在身上的。跟踪东方羽的那一路,他一直谨慎地留意着舒蓉蓉的动作, 一旦她出现回头掏铃铛的动作,他就会立刻抽刀动手。   由此,达光不是让这两个人同时看到未来的,而是用心险恶地打了这样的一个时间差,这一定是在他极为了解他们两个的基础上。   以至于使出这招以后,这两个人几乎是必死的,绝无任何生还的机会。   达光的算计简直令人发指!   这其中一个关键点是——达光先让洪贤看到未来,后让舒蓉蓉看到未来。   如果舒蓉蓉看到那“未来”后,不是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理,没有立刻对洪贤产生击杀行动;又或者,如果洪贤看到那未来后,会立刻杀了舒蓉蓉,而不是仅仅带着一把刀做以防万一的准备……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   因此,舒蓉蓉的狠与果断,洪贤对她报有一丝心软,这些东西,达光全都判断得分毫不差,才能设置这样一个双死的局。   离开前,段易再回头望了一眼洪贤的尸体,心想其实除了刚看到“未来”的时候,他由于心软没有立刻对舒蓉蓉下手外,其实在最后关头,他恐怕也有过心软。   因为如果他出刀狠辣,比如直接对舒蓉蓉抹脖子,那么很可能舒蓉蓉还没来得及使用铃铛、她就已经被杀了。   一定是他心软,捅刀的动作慢了一些,给舒蓉蓉留了足够的力气和时间使用道具,他才最终死在了血铃铛下。   纵然先前再怎么厌恶这两个人,回头看向他们的那一刹那,段易还是不免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很快消散于风中,而那风旋即卷着砂砾驶入苍茫暮色。   当明天提着火把陪段易走远,这里便连最后一丝光亮都消失,只剩两具尸体和黄沙一起沉入彻底的黑暗。   ·   舒蓉蓉和洪贤这般,那胡晋和窦霜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两个没有半点关系,达光如何设局呢?难道也是类似的、让他们看见对方杀了自己、于是决定反杀的局?   脑子里刚滑过这个念头,段易又立马给否定了。   ——同样的伎俩,不一定在窦霜和胡晋身上成立。就拿窦霜来说,她绝不是舒蓉蓉那种,当看见有人杀自己后、会立刻果断反杀的那种人。   这两人到底情形如何,也只有继续往下走了才知道。   段易很快回到军营,将其余玩家召集在一起。   他首先看向的是白斯年。“今晚票你,你没意见吧?”   白斯年神色有些冷峻。“其实我心里没底。死这么多人……这个副本非常危险。但你也知道,我……”   段易皱眉道:“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做。即便如此劣势,你并没有试图通过杀队友,来以狼人的方式通关。”   白斯年叹口气:“行,不用讨论了。大家票我吧。我给大家节省一个小时的讨论时间,大家可以用来找窦霜和胡晋,并再为通关做努力。我——”看向段易,白斯年再道,“只不过看你的表情,似乎猜到胡晋已遭遇不测?”   段易点头道:“达光能看到每个人的过去与未来,并通过这些因素迅速判断出一个人的性格。然后他会找到这个人的弱点,让他选择性地看到部分未来,以让他杀人、或者自杀。”   将舒蓉蓉和洪贤的死因解释一遍,段易又道:“同样的情形我下午也遇到过。他设计,让我以为是那个叫明天的小兵害了大家。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四个人的尸体。除了舒蓉蓉和洪贤,还有窦霜和胡晋。刚才这两人一直没出现,所以……”   “你看到的是确实会发生的未来,只不过达光会剪辑?”邬君兰忍不住道,“这确实太、太可怕了。其实除此之外,我觉得这个时间线上的因果关系很奇怪。舒蓉蓉看到洪贤想在未来杀自己,所以要杀洪贤,可洪贤杀她的举动,却是被她的举动逼的。   “也就是说,其实她想杀洪贤在先,洪贤对她的杀机在后。这样一来,她看到的洪贤杀她的未来……是什么未来?这个‘未来’却反倒是她做出所有行动的起点。因,在未来,果却在过去?不不,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段易接过她的话:“未来与过去互为因果,这也是非线性的时间。”   邬君兰蹙眉:“又是非线性时间,又是奇异的因果关系。这些副本……”   “我相信我们能很快找到答案。”段易道。   他说这话的同时,明天上前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对邬君兰很肯定地点点头:“是,我们一定能马上揭开一切。大家万事小心,再坚持一下,后面就都能回去了。”   明天身为NPC,说这种话,无疑是很有分量的。   其他的NPC虽然也会笑会说话,看上去跟活人无疑,但他们身上总是少了些什么,会让人觉得他们没有灵魂、没有温度。   但明天不同,看上去他是第一个跟系统有联系、且有自我意识的NPC,如今见他这么说,玩家们的心里自然轻松了不少,好像被透露了什么内部消息一样。   又做了简短的商讨过后,白斯年面向段易道:“这么说,窦霜和胡晋多半确实是死了。邬君兰应该是平民,那么舒蓉蓉是摄梦人。因此场上还剩我这一个狼,和9号云浩一个猎人。但这不是狼刀在先的局,狼人肯定输了。   “但我不会欺骗你们,比如声称你们别票我,多一个我这个帮手帮你们通关什么、结果夜里再把云浩票了什么的。你们尽管票我,不要有其他顾虑。也希望你们……”   看向段易,白斯年认真道:“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我也是拼命了说服自己才这么做的。但愿你……真的值得人信任。你一定要带我们离开这个副本。”   “我会的。”段易郑重承诺。   白斯年朝他点点头,再转身离开。“我负责东边军营。”   紧接着离开的是云浩。“我负责北边。”   现在剩的玩家不多了,也就段易、邬君兰、云浩、白斯年。   “那我去南边。”说完这话,邬君兰面向段易和明天,不由自主笑了一下。   “怎么了?”段易问。   邬君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明天跟你恋爱后,看上去温柔了许多。”   段易没好意思问邬君兰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和明天在谈恋爱的,他只是不由多看了明天几眼,再对邬君兰道:“他一直挺温柔的吧。”   邬君兰笑道:“那是对你,可不是对其他人。”   简单调侃几句后,笑过之后的邬君兰也难掩面色沉重。“行,不耽误你们时间了。咱们迅速分头行动吧。”   “嗯。”   刚死了两个人,马上很可能又会遇见两个死去的队友,而他们的悲惨结局多半也没有办法通过倒流数十分钟去更改。   想到这里,段易短暂地笑过之后,心情同样再度沉下去。   作别邬君兰,段易便和明天一道去西边寻找起窦霜和胡晋的下落。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两人没有放过任何细枝末节,可未能找到那两人存在的半点痕迹。   五个人很快在之前分头的地方集合,互相交换了信息。   段易得知其他人也没有找到他们。   这半个小时,大家的搜索都非常细致,沿路也问过一些小兵。   这一切只能表明他们两个人已不在军营里。   可如果他们不在军营,又在哪里?难道是大漠里吗?   天色已幕,时间也将走向投票讨论的阶段,他们断然没有私自离开军营、前往漆黑大漠的理由。   这只能意味着,他们两个人有极大的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云浩道:“下面我们只能去大漠找了。可是去大漠的话,我不建议我们分开行动。有了段易的提示,知道了达光的把戏,我们几个守住内心,不要自相残杀,那么我们在一起的风险,总比单独在一起要小很多的。”   “同意。”白斯年想了想,拿出两个倒流时间钟给段易,“我马上要进囚牢了。这个给你。如果其他队友有事,你能拿这个救他们,也好过一个人往下走。”   段易若有所思看向他。“听到你这句话,我其实都觉得可以不票你了。多你一个聪明人,好人离开这里的把握也更大一些。”   云浩没第一时间答话,半晌后,邬君兰开口道:“我觉得可以一试。”   段易略眯了一下眼睛,旋即看向的是云浩,挺好奇看他会怎么回答。   段易提出这个建议,并不是盲目相信白斯年、也并不是在赌他的良知。   而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试探白斯年的绝佳机会。   现在副本游戏已经到后期了,王妃已死、即将天葬,达光大开杀戒,杀了这么多玩家……   那么段易认为自己必须在明晚到来前通关,否则恐怕会死更多的人。   刚才一边找那两个失踪的玩家,其实段易也一边在思考。   在串联了整个剧情后,段易的脑洞已经差不多成型了,他觉得自己离通关只差临门一脚,那么他其实有非常大的把握在明晚到来之前破局。   如此,这就构成了他试探白斯年的底气。   今晚白斯年没有立刻刀女巫,而是在晚上9点这一“天黑请闭眼”快结束的时间才动手,只能是为了让她可以多探索一些讯息留给大家。   如果不是从正常通关的角度出发,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这证明他至少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那么,如果让他处在他狼刀在先的位置,也即今晚不票他,而是留他一晚,段易认为,即便他最终觉得正常通关无望、想要通过狼人的方式赢,他也一定会等到晚上9点到来的前一刻再动手。   如此,考虑到副本进展的情况,在段易看来,无论今晚是否票白斯年,留给自己的通关时间,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而如果不票白斯年,不仅能多一个助力,还能彻底试探他这个人,看他是不是真的会和大家齐心通关——也即,一旦将通关时间拖到明晚9点,白斯年是会选择刀云浩、还是放弃用技能,继续和大家探索副本。   越到后面,副本越凶险,找机会看清楚玩家,有时候比通关还要重要。   因此,此举尽管有风险,但段易综合评估后,觉得可以一试。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相互的。你要想别人相信你,你总得先相信别人,得把这个诚意表露出来。   段易提完建议后,邬君兰很快响应了他。   现在就剩云浩了。   感受到段易的目光,云浩抬眸跟他对视片刻。   他似乎读懂了段易的意思:“你确定这么做?”   段易反问:“你跟他一路走来,你比我了解他。所以我想,决定权交给你最好。即便我们都弃票,只要你投一票,他依然会进囚牢。”   听到这话,云浩的目光从段易身上挪到了白斯年身上。   白斯年笑着看向他:“其实我知道段易的意思。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就算到明晚9点,我也不会动用手里的刀,让你们在这里等死的。我俩这么久走过来……其实如果你不信我,我确实还挺失望的。”   云浩望他许久,然后说:“一路走来,我其实可以信你。不是说我多信你的人品,毕竟绝境之中,谁也不知道人性会扭曲成什么样子,但我相信你的智商。   “如果你真的抛下我们这些队友,我觉得……得不偿失。如果明晚我们还没法通关,你也用不着刀我,你可以再拖一天。”   白斯年仍是在笑。“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我一个人去往下一个高难度副本,加入一个新队伍……我有理由相信那里全是穷凶极恶之徒。你们这样的队友真的很难得。所以就算不谈我有没有良知,从长远的权衡利弊的角度,我也该选择你们。   “你们今晚不票我,明晚9点就算无法通关,我也不会票云浩。我们可以一起再往下走一天试试看。也许到了发现你们确实无法找到通关条件的最后时刻,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刀掉云浩,但那也是后天晚上9点的事了。”   到这里,连眉目间最深沉的云浩都笑了。   他伸展了一下胳膊。“行。我同意弃票。但我会一直盯着你,盯到明晚的8点50分。如果你在最后时刻刀了我,他们可以使用倒流时间钟。”   “行。这钟……段易你还是接着吧。”   说着这话,白斯年扔把钟表扔给了段易。   紧接着云浩问:“咱们继续找窦霜和胡晋吧,往哪儿走比较好?”   云浩提的这个问题,也是段易在思考的。   ——即便楼兰都城那边不属于能的探索地图,光是这片荒漠也足够大了。茫茫瀚海,去哪里寻找他们两个呢?   忽而想到什么,段易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来,跟我先来这边看看。”   “你去的……是发现舒蓉蓉和洪贤尸体的地方?”云浩不由问。   “是。”段易点点头,“我想到了一件事,需要印证一下。”   没过多久,五个人一起跑到了那两具尸体的所在地。   ——两具尸体已经消失了,这里已经空空如也。   呼出一口气,段易双拳握紧,看向明天:“我们能多借几匹马吗?”   “可以。”明天道。   云浩问段易:“想去天葬台?他们的尸体是不是也在葬尸池里?”   段易却是摇头:“他们的尸体应该是被达光和他师兄弟拖走的,错不了。但他们的尸体不会全部在葬尸池。”   “这是什么意思?”云浩问。   “去葬尸池前,大家先跟我来一个地方。”段易道,“到时候……就是印证我猜测的时候。”   片刻后,明天取了四匹马来。   段易和明天骑一匹,其余三个玩家各骑一匹。   段易的马走在最前面带路。   而马蹄疾驰狂奔的方向,正是他回军营前去过的地方。   四匹马在大漠里狂奔,越过几座土房构成的村落,最后到达一个祭坛的位置。   此刻在那祭坛之上,竟是竖了两根木桩。   熊熊火光包围了两根木桩,里面隐隐出现露出的,是两具略显娇小的身形。   “天……这、这是……”邬君兰不由惊呼出声。   段易翻身下马,快速抓住一个围观在此地的路人。“请问这烧的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是两个姑娘。”路人道。   “两个姑娘——”段易长长叹出一口气,双目看向祭坛,漆黑的双瞳倒映出明艳的火光。   “只能是窦霜和舒蓉蓉了。” 第159章 骷髅墙31   段易话音刚落, 发现不远处的祭坛上还有异样的情况发生——很快来了两个小兵架上第三根树桩,而在他们的身后,是另一个小兵抱着又一具尸体走来。   从身形来看, 那具尸体很是娇小,似乎也是个姑娘。   ——可这第三个姑娘会是谁?   仅剩不多的几个玩家互相对了个眼神,继而默契十足地齐齐朝那祭坛处靠近。   而当他们走到那祭坛跟前,发现那人竟是窦霜。   她表情惨白,俨然已经是死了。   祭坛上已经有两具尸体正在被焚烧, 听到被烧的是两个姑娘后,之前段易推测这两人是窦霜和舒蓉蓉。   可现在窦霜的尸体尚且完整, 那么被烧的两具尸体又到底属于谁?   想到这里,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心惊, 段易紧紧皱眉,然后看见明天一下子跳上了台,阻拦了那新到的士兵准备烧窦霜的动作。   上前确认了一下窦霜确实是死了,明天回头冲段易摇摇头,再问小兵们:“这是怎么回事?之前在军营里, 我见你们不在,副将说你们告假回家了, 但为什么你们在这里烧人?”   “这……”小兵面色有些为难,“我们不能说啊!”   “何以不能说?”明天观察着那小兵的神色, 片刻后道, “上个月的出勤表——”   明天这话一出,小兵忙道:“是将军!将军让我们借告假的由头离开, 但暗地里让我们来这里,烧尸体……”   回头看一眼段易,明天瞧向那几个小兵的目光骤然变得有些凌厉。“以告假为借口……这件事不仅防着华国商人, 也防着我?为什么?”   “啊这……”小兵们两两对视一眼。   明天又道:“上上个月的出勤情况——”   “咳,别,我们说、我们说,别扣我们钱了。”小兵们道,“下午达光来了一趟、单独见了将军,等他离开,将军就吩咐了我们这件事。估计是头儿你当时不在这里,所以没能知道这件事。也不是说有人故意瞒着你吧。”   听到这话,段易心里明白,达光来这军营,只能是他和明天在胡杨林的时候了。那会儿他偷偷潜入军营,未能引起其他玩家的注意,其后他单独交代了将军一些事情,包括让他安排小兵们今晚来这里烧尸体。   以明天的职位,他不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因为他不在,而恐怕是达光向将军交代了,这事儿不能告诉明天,理由自然会是他和跟华国商人关系过于亲密。   达光的种种算计和布局都太过可怕。   明天是特殊NPC、有自己的意识,可这达光好像也有意识一般,居然懂得防备明天,这简直有些匪夷所思。   明天提到过,那片骷髅墙无法被烧毁,就像是一个系统BUG一样。   段易不得不怀疑,这达光背后还藏有什么别的秘密。   想到这层,段易立刻对其他人道:“窦霜既然已经死了,她的尸体是否被烧,意义已经不大了。达光也许就要达成他的计划,很多人到这种即将成功的时候,都会因为大意而有所松懈。这个时候我们不必打草惊蛇,刻意阻止这件事,等他露出破绽即可。   “何况,如果我们一旦激怒他,让他开个大什么的,对我们非常不利。我认为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先去天葬台那边看一看。”   话毕,段易发现明天给自己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自己等一等。   段易点点头,听见明天又问那小兵:“已被烧毁的两具尸体,是什么身份?”   “都是华国商人。哦对了,其中有一个姑娘,是我们从天葬台后方的囚牢里带过来的。按达光的意思,其他华国商人有没有不轨之心,他不知道,但是通过这几日对她的审问,已经查明她就是细作,所以我们得把她烧了,让她的亡灵再也来不了楼兰。”   小兵这话一出,段易等人的眉头全都皱得更紧。   ——这个姑娘只能是在第一天被玩家们票出去的10号唐晓了。   她的囚牢在天葬台后方的一处树林里面,之前由于时间问题,段易他们一直未曾去查看过她的情况。原本想着,她的处境应该比彭程好,至少她不住在那个院子里、不用直面达光这个Boss,此外她也无需亲眼目睹天葬仪式。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达光居然直接对囚牢里的玩家下了手!   照亮夜幕的火光熄灭了,焦味穿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口鼻中。   那是舒蓉蓉和唐晓的尸体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   意识到这点,段易的心狠狠一沉,再看见那小兵挠挠头,对明天道:“头儿,你先让我们干活吧。这还有两具尸体没烧呢!”   “两具?”明天皱眉问他,“除了面前这姑娘,还有一个是谁?”   那小兵朝身后做了几个手势,刚才那把窦霜抬上来的另一个小兵小跑着走远,片刻后他拖着一具尸体上来,这回的尸体是具男尸了,而他的五官,其他人也看得分明——这人是胡晋。   明天叫住这小兵,上前抬了抬胡晋的胳膊和腿,半晌后说:“像是失足摔死的。胳膊腿全断了。看来我们都在军营探索的时候,他不知道走了哪处山崖,然后跌了下去。”   段易眼前难免浮现了一幅画面——胡晋的水壶没了,处在极为饥渴的状态下,然后他发现面前有一片绿洲,那里有绿树、也有泉水。他不知道那是海市蜃楼的幻影,他不知道其实他的前方只有一个悬崖,于是他直接走了过去,继而失足跌落……   达光用来对付他的,会是这种把戏吗?   想到这里,段易的表情几乎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严肃。   祭坛上,明天再对小兵嘱咐一句:“今晚我们来过这里的事,别告诉任何人。”   其后,众人悄然离开祭坛,往天葬台走去。   这个时候,四个玩家的心情已经愈发沉重。   而白斯年显然也想明白了什么。   他不由问明天:“那个达光不对劲吧?他会不会和你一样,曾经是玩家?”   明天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白斯年的话。   段易瞧在眼里,估计是明天并不方便在这里回答这问题。   他在这个副本里的活动已经非常自由,想必是他哥哥明月那里帮他争取到了很大的权限。但他毕竟还受到一定的管制,不能什么都说。   “行吧,那先说回副本的事。”白斯年道,“暂时排除还有其他NPC被达光搞死的情况,那么刚才被烧的人,只能是窦霜、舒蓉蓉、唐晓、以及胡晋这四个人,没错吧?   “舒蓉蓉和唐晓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窦霜和胡晋即将被烧。在那里烧人,会引起百姓围观,而士兵们给出的理由是,他们这些华国商人是细作,会对楼兰不利。其实这应该也是达光欺骗将军的话。”   “应该是这样不错。”云浩接过话道,“可以据此做出的合理推测是,教徒院子那边,现在会在葬尸池里的人……很可能是洪贤。这一点,一会儿我们潜入教徒院,就能找到答案。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洪贤会在那边接受天葬仪式,这四个人却被烧了?”   听到这话后,段易毫无保留地把他探查的关于商人妻子的结果告诉了众人。“刚才那个小兵也提到了,烧死细作,会让他们再也无法来到楼兰。所以,烧死尸体的含义,是让他们的灵魂无法归来;而天葬台和骷髅墙的存在,则是用头颅吸引灵魂回归。”   白斯年想了一会儿,道:“也就是说,达光设计这一切,是想让商人妻子、窦霜、舒蓉蓉、唐晓、胡晋,这五个人的灵魂,永远无法归来;但商人、童念、洪贤会被接受天葬仪式,他们的头也会放在骷髅墙里,达光想让他们三人的灵魂回来?我……我实在想不到他这么做的理由。”   “暂时来看是这样。”段易骑在马上,眼看着已经快到达骷髅墙的位置,便道,“咱们先去确认一下,洪贤是不是真的在葬尸池,再继续往下盘。我觉得我应该快要想通了。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段易话毕,他身后的明天勒紧缰绳,让马匹跑得更快了一些。“一会儿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就可以。”   “不行,万一达光在里面——”段易拉住他的手。   “这就是我不让你们进去的原因。虽然我觉得凭你们的能力,应该能应对得了。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保存体力比较好。”明天道,“所以这件事交给我。就算有什么也没关系,我反正已经死了。”   明天这话着实让段易狠狠心痛了一下。   他回头握住明天的手臂。“小天,你听我说——”   明天见他回头,顺势倾身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放心,我不会有事。我是系统NPC,也是他们那里的职员。我去看看就出来,你就在外面等我。趁这个时间,你可以好好开一下脑洞。”   段易皱眉看向他:“你只有两分钟时间。快速进去、快速确认完毕,然后快速出来。两分钟内如果你没出来,我马上进去找你。”   “好。知道了。你计时。   ”   这会儿马匹已快到骷髅墙的位置,明天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留下一句:“我会顺便看看彭程什么情况。”   段易紧跟着翻身下了马,在他的身后,其余玩家也陆续赶到。   邬君兰骑马还不算熟练,仅仅之前在现实社会做销售陪客户的时候,试着骑过一两回。于是这回她勒缰绳的时候急了些,人差点翻下来,好在云浩和白斯年都及时赶到托了她一把,让她稳住了。   如此,四个玩家先后下马,齐齐看着明天身形利落地跑入夜色,再娴熟地翻墙入院。   在这个过程中段易一直屏息凝神,比他自己正面刚达光的时候还紧张。   他端着平板,严格计算着时间,等到时间走过1分45秒,他已经收起平板,做了个即将起跑的动作。   好在不远处的院墙上旋即飞出一道漂亮利落的剪影,然后快速朝段易这边奔来,正是明天。   靠近这几人后,明天道:“我们走远点谈话。”   呼出一口气,段易点点头,几个人便再往远处骑了一会儿。   片刻后,找了小沙丘暂做落脚的地方,几个人下马,围坐在一起,明天开口道:“我们预料的不错。葬尸池里一共有两具尸体,一个是洪贤,还有一个是王妃。院角有新磨好的刀,是为明早的天葬仪式准备的。另外我确认了,彭程还在囚牢里安然无恙。”   邬君兰忍不住问:“彭程、唐晓,两个人都在囚牢里,为什么单单唐晓被杀了?而且……她不是被天葬,她是被烧了。”   “商人和他的妻子,一个人的灵魂被希望留下,一个人的灵魂却被希望永不回来……”段易沉眸思索道,“大家仔细想想,如果排除胡晋先不看,其他几个人之间都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商人和妻子,是一对夫妻被分开了;窦霜和童念,这是一对闺蜜被分开了;至于舒蓉蓉、唐晓和洪贤……他们三人也被分成了两波。”   白斯年插话问:“那王妃怎么算?她是单独的,没有人跟她一对啊。我可以理解,达光也许有意在害能成双成对、有亲密关系的人。那么胡晋出事,很可能是意外。比如他不小心撞破了达光在干什么事,达光杀了他算是灭口一类的。可王妃的事,达光谋划很久了,她被安排天葬,这总不会是意外吧。”   白斯年可谓问到了关键问题。   伸手按了按眉心,段易看向他,目光深沉地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细思极恐的话。“不,王妃当然和胡晋不一样。你们都忘记了一个人——楼兰新娘,王妃的女儿,小歌。”   商人被天葬,妻子被烧。   洪贤即将被天葬,舒蓉蓉和唐晓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童念已被天葬,窦霜现在恐怕正在被烧。   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是夫妻、情人、闺蜜……   他们其中一方被天葬,而另一方被烧成灰烬、尸骨无存。   其实王妃和小歌的情况,也在这个规律之内。   她们是母女,王妃即将被天葬,而小歌早已尸骨无存。   云浩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充满惊愣。“王妃即将被天葬……而一直尸骨无存的人是……是小歌!她的尸体入了画,所以她没有尸体!这、这到底……”   “太可怕了。”邬君兰不由感叹一句,“可、可这是为什么?达光是变态吗?难道……难道他喜欢小歌,就因为小歌尸骨无存,母亲被天葬,他就要让其余成双成对的人遭受同样的事?这才是彭程没出事儿,但唐晓出事儿的原因?因为彭程是孤零零的一个,没有人跟他有亲密关系?”   瞳孔由于惊讶而放大,邬君兰再看向段易道:“对了,你和明天也是一样的。他对你们下手,是因为你们是一对。所以,真正的死亡风险,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他会对有亲密关系的人下手?!”   “对,我认为达光下手的对象,确实都有密切的关系。至于那种画在石头上的花,可能单纯只是一种媒介。玩家碰到花,他可能在千里之外有所感应,能看到这个人的未来过去,找到他的弱点,继而下手。至于说达光的目的——”   段易道,“他一定心理不正常,他变态、偏执、疯狂,可我不认为他做这一切,单纯只是为了还原小歌的遭遇,以达到泄愤的目的。   “关于这一点,君兰你刚才的分析有个逻辑问题,小歌的母亲王妃,是被达光设计之后,才慢慢走向死亡的。王妃刚死不久,尚未被天葬。但童念、商人他们早死在她之前,他们接受天葬,也在她之前。所以达光害这些人,并不是为了还原小歌的悲剧。但是……   “我确实认为,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应该跟小歌脱不了关系。”   说到这里,段易拿出了之前收藏的画卷,摆在了面前的沙地上行。   与此同时他还将从达光房里偷到的那幅画着小歌的画拿了出来。   手电筒的光打向这两幅画,段易道:“达光很早就开始设计王妃了。只不过她的身份特殊,不像随便弄死一个商贩、或者华国商人这么容易,所以王妃死得比较慢,像是因女儿的死伤心过度、抑郁成疾,最后不治而亡。   “达光手段既然这么强,其实他可以对付任何人,甚至包括将军。”   “而其实和小歌有亲密关系的人,除了王妃,还有一个人,正是将军。   “但为什么,达光下手的是王妃,而不是将军呢?” 第160章 骷髅墙32   受害者几乎成对出现, 他们之间存在某种亲密关系,其中一个会被烧、另一个会被天葬,这是段易目前总结出来的规律。   当然, 规律成立的前提之一是,胡晋确实死于意外,而没有其余跟他能构成亲密关系的受害者出现。   此外,就着这个规律深挖下去,还能发现一些别的问题。   段易对玩家总结道:“第一, 将军和王妃都与小歌亲密,为什么达光只选择对王妃下手, 而不是将军。第二, 舒蓉蓉和洪贤双死, 已经符合达光害人的规律,那么为什么,在他们死后,达光还特意让小兵去把唐晓从囚牢里带出来?”   邬君兰先道:“我先回答第二个问题。也许舒蓉蓉和洪贤最终真的杀死了对方的行为,让达光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够亲密, 无法达到他需求的情感强度。”   段易思索了一会儿,赞同地点点头:“这是个好想法。其实相对来讲, 舒蓉蓉是比较果断心狠,而洪贤对她心软过, 并且他心软了两次。”   将自己对此事的分析讲述了一遍, 段易再道:“事不过三,洪贤那样的人, 两度心软已是难得,他恐怕不会再心软第三次,被舒蓉蓉的血铃铛打中的那一刻, 他已经彻底死心。至少达光很可能会这么认为。”   “换到舒蓉蓉那边……情况却又不同,她应该能意识到洪贤的两次心软,所以也许反而在死前对他生出了一些感情。我重点是想说,这两个人在临死前的那刻,对彼此的意识和感觉,对于达光来说应该十分重要。”   一旁,云浩问段易:“你的意思是——舒蓉蓉死前,对洪贤可能会心软、愧疚,甚至产生一些真情;但洪贤死前,可能对舒蓉蓉彻底死心,不再有留恋。”   “对。”段易道。   邬君兰皱眉:“我还是没太搞清楚,翻来覆去纠结这点细枝末节……是否有意义?段易你再说得明白点。”   段易道:“这关系到一对有着亲密关系的两个人里,谁是被天葬的那个,谁是被火烧的那个。洪贤临死前对舒蓉蓉死了心,但舒蓉蓉反而对他生出感情,这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因此,达光安排了洪贤天葬,而不是舒蓉蓉。”   “但舒蓉蓉毕竟心狠惯了,她对洪贤的感情到底强不强烈,达光其实也不确定,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又把唐晓烧了。因为唐晓是确实真心实意对洪贤的。   “洪贤对舒蓉蓉死心,对唐晓却从未有过真感情,也就是说他对俩姑娘,都没有了感情。但反过来,俩姑娘却都可能对他有情,尤其是唐晓。于是,为保稳妥,达光干脆用上了她们两个。”   “‘用她们两个’?你这‘用’字有些讲究啊——”白斯年想到什么,霍然站了起来,“洪贤对她们没感情,所以他不能当被烧的那个。是这个逻辑吧!这意味着……意味着……”   一个极为惊人的脑洞,已经被白斯年开了出来,但他还没能组织好语言,一时竟是无法说出口。   段易接过话道:“洪贤无情,但舒蓉蓉和唐晓中至少会有一个人,一定对他有感情。就如同商人的妻子对商人有感情,窦霜对唐念有感情……而小歌,也对她的母亲有感情。   “你们想想,楼兰人认为,灵魂与世间的唯一联系就是骨头,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开一个大胆的脑洞——   “尸体被烧成灰的人,他们尸骨无存,灵魂将处于流放状态。他们的灵魂找不到自己的尸骨,失去了与世间的联系,所以回不来了。但如果……有一个至亲至爱的人的尸骨存在,灵魂会不会跟它建立新的联系,以至于会找到回家的路呢?”   说到这里,段易站起了身,看向那片骷髅墙所在的方向。   半晌后,他缓缓开口道:“骷髅墙上放着骷髅头,是为了引灵魂归来。我一开始以为,它们会把去往天界的灵魂引回来。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达光留下那些骷髅头,不是为了引他们自己的灵魂归来,而是为了引与他们有亲密关系的人的灵魂归来。   “这就是洪贤必须被天葬、而不是火烧的原因。如果被天葬、被留头骨在骷髅墙上的人是舒蓉蓉或者唐晓,他对她们没感情了,灵魂不一定会回来。但反过来不同。舒蓉蓉在死前或许会他生出些许感情,或许会回来;唐晓就更可能了。”   “所以……商人妻子的灵魂回来,是因为商人的头颅在骷髅墙上。舒蓉蓉、唐晓如果回来,是因为洪贤;窦霜的灵魂回来,是因为童念?那、那小歌……”   邬君兰咬了几下干裂的嘴唇,脸色苍白无比,“达光让一对又一对关系密切的人死去,再分开处理尸体……是……是为了……   段易深沉地吐出一句话:“灵魂与至今之人的尸骨建立联系、继而归来,这是一件不确定的事。否则当地就没有‘尸骨无存,灵魂即永不回来’的传言了。所以我认为,达光在做试验。   “他杀这么多人,只是为了做实验。因为他想让小歌的灵魂回来。   “小歌的身体入了画,彻彻底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没有身体、没有楼兰人信奉的骨头做维系,她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达光想杀了王妃,并把她的头颅留在骷髅墙上,他为的就是看小歌能不能被王妃的头颅吸引回来。王妃之所以被他留到最后才动手……就是因为他需要先在其他人身上做实验,看这种方法好不好用。”   达光杀这么多人,只是为了做实验。   这个推论如果成真,他的举动简直太过令人发指!   过了好一会儿,白斯年忍不住道:“卧槽,我感觉到了这个副本对单身狗的善意。”   这句话若换个情景,还算是好笑的。   但这会儿没人笑得出来。   白斯年干巴巴咳了几声,又皱眉道:“这样一来,王妃不一定会在明天被天葬。商人和妻子,其实已经被用作一次实验了,但之后达光还在继续杀人,这表示他的实验出了问题,他还需要更多的实验品。这次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烧死了两个姑娘,确保实验失败,不会是因为她们对洪贤情感薄弱的原因。因此,如果洪贤的头成功吸引到舒蓉蓉或者唐晓的灵魂回来,达光才会天葬王妃。”   “对。应该是这样。”段易点头。   一旁云浩不由问:“那回到你先前提的那第一个问题,达光为什么选择王妃,而不是将军?”   段易道:“有两点。第一点,按我们之前的推理,小歌是被将军杀的,所以很可能死前她对将军死心了。那么将军的头颅不足以吸引她回来。两个之间失去了情感联系。但我觉得这个推理其实有点牵强。”   邬君兰接过话道:“确实有点牵强。其实除了爱,恨也是一种情感联系。如果我是小歌,深爱的丈夫杀了我,把我当妖怪,我不可能一下子对他什么感情都没有,要么,我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会继续爱他,要么我就会责怪他、恨他。”   听罢,段易朝她点点头,道:“那么我们直接转到第二点原因。王妃如果病死,对江山社稷没什么影响。楼兰依然会存在。可将军死了,就不一定了。敌国听到消息,大举进攻,楼兰可能不复存在。”   云浩忍不住道:“那这也说不通吧?看达光这疯魔样子,他不是心怀慈悲、会为楼兰的江山、为楼兰的百姓考虑问题的那种人。”   段易摇头:“不对。我们今天所有的推论,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达光疯魔,跟小歌有关。按着这个推论下去,达光所有的行为动机都离不开小歌。”   夜色之中,只听段易的声音更沉了一分。“如果楼兰没了,小歌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家了。”   意料之外、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真相,以及达光在这真相背后表露出的偏执与丧心病狂,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会儿几个人坐在山丘在,为了避免引起达光那边的注意,他们没用手电筒、也没有举火把,勉强用来分清身边谁是谁的,是星月洒在大漠里的淡淡光彩。   刚才四个玩家围坐着商讨的时候,明天并未参与,他坐在前方不远处,直直看着天葬台的方向,那里有着寂寂夜色中的唯一光亮。明天如此,自然是为了随时把握那边的异动。   段易沉默了许久后,上前走到明天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明天回过头,朝着他微微一笑,回握住他的手。   “你怎么不发表意见?”段易问。   明天道:“因为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段易笑了笑,呼出一口气,再朝面前的骷髅墙看了去。   在他们二人的身后,云浩走了过来。“话说回来,达光的想法,我们大概已经明白了。他想让小歌的灵魂被王妃的头颅吸引回来。可……之后呢?我们怎么通关?”   “段易道,“明早先是洪贤被天葬,达光可能会等一段时间再行动,等到下午、或者后天早上,再对王妃动刀。但也许……也许他的实验始终不会成功。”   白斯年皱眉道:“不会成功,他就会继续杀人。他只能对应狼人阵营。那好人阵营对应的人到底是谁?谁想阻止他?”   “这个答案,明天就知道了。”段易忽得起身,却是牵着明天的手往马匹停靠的地方走去,“走吧。回营帐。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体力恢复后,我们才可以破局。”   “看你这样子……倒是成竹在胸了?”白斯年问,“哎哎,你说的那个什么‘明天就知道’,是哪个明天?”   “第二天那个明天。”   段易笑着捏一把身边明天的手,跟他一起上了马,再驶入夜色。   两人一马,一骑绝尘。   头顶星辰圆月,他们骑马驶向军营。   明天解开披风,将段易裹了进去。“风沙大,小心。”   “我才没事。你这细皮嫩肉的……”   “小易哥——”   “我说得是实话。漂亮小天其实才不该吹风沙。”   “说正经的。”明天问,“你猜到通关办法了,但不说,只是想试试白斯年?”   “对,我想好好试试他。不过到时候看情况吧。有什么万一,当然还是把通关放在第一位。诶,话说回来,关于通关,难道你跟我想得也一样?”段易问。   “让我想想……嗯,那支笔一定是关键。”明天道。   段易用非常赞许的语气说:“安排彭程好好留意NPC的举动还是很关键的。这要多亏你。不愧是第一个在这游戏里走到最后的人。”   明天笑了笑:“我这回并没有帮你太多——”   “我知道,你行动还是受限。你要是真的一下子帮我解决了问题,那某某不可说的人需要的某某力会减少,那么你就会暴露的。”段易道,“何况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略作停顿,段易再道:“达光的那支笔,到处找了都没有,多半在他身上。对他来说,那支笔一定非常重要。至于好人阵营的人……恐怕就是让我们穿越过来的那个人吧。”   “对。”明天拥紧段易,念起了段易他们很早之前在墓地里看到的那句诗。   ——“有谁,能将我重新埋葬。”   ·   翌日。   有了前次的经验,这回四个玩家外加一个NPC明天很早就赶到了天葬台。   天葬仪式并不避讳人参观,相反,为了宣传教义,其实教众还会邀请百姓们参观。如此,段易他们一行很顺利地就进入了那个庭院。   当然,二师兄和小师弟看到他们几个人的时候,表情还是有些微妙。   但此地有信奉象雄教法的百姓在,而他们对外声称的是他们的教法包容万物,如今自然不便公开赶人。   达光倒是一脸平静,他只是坐在院子中间念经,好似什么都不在意。   至于那葬尸池里,只剩一具王妃的尸体,洪贤的尸体已被搬运到了天葬台上。   按理来说,王妃去世,是一件大事,但看上去对她的尸体处理与其他人并无不同,这会儿也并没有王宫的人过来,好像无人重视她似的。   关于这背后的原因,来这里之前,明天先去打探了一波消息,得到的结果是,其一,将军那边收到的消息是,达光经过卜算,王妃的天葬仪式需要推迟,至于推迟到什么时候,要看达光下部的卜算结果,大家等他通知、再来这边参加仪式即可;其二,象雄教义讲究一切归简、众生平等,所以王妃的死与常人无异,无需加任何冗余、甚至奢侈的墓葬步骤。   但段易他们显然已经知道内情。   什么为王妃卜算适宜她天葬的时间?分明是达光在等实验结果。   他想看窦霜的魂灵,会不会因为童念的头骨归来;而在他将洪贤天葬后,舒蓉蓉或者唐晓又会不会回来。   等他有了把握,恐怕才会对王妃下手。   很快到了天葬仪式开始的时候。   邬君兰毕竟不愿看这种画面,在仪式正式开始前已退了出去。   囚牢内,彭程在呐喊:“呜呜呜小兰我也不愿意看!”   只可惜除了NPC,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仪式结束。   洪贤的身体被一点点砍碎,旁边桑烟燃起,引得数只秃鹫盘旋而来。   二师兄把一块一块的肉和砍碎的骨头往半空中一扔,它们俯冲下来一叼一个准,一口接一口全都吃了下去。   最后还剩在天葬台上的,只剩一个血淋淋的头颅。   赶走了吃饱喝足的秃鹫后,小师弟拿来刀,将头颅上的血肉一块块剔掉,再端来水往那头骨上一泼,如此,冲洗数次后,那里只剩一个光秃秃骷髅头。   洪贤生前确实是长得不错的,高鼻梁、薄嘴唇、眼窝深邃,很容易对女孩子做出一副深情模样,但没了皮肉,单看这个骷髅头,他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声色皮相,到头来都逃不过一场空。   这场仪式看得人非常不舒服,但为了找到通关,几个玩家还得守在这里。   后来,围观的百姓散去,邬君兰归来,四名玩家和明天依然守着没离开。   但那达光居然也岿然不动。   一直到太阳彻底升起来,天大亮了,达光才起身往外走去。   这么看来,他的行动线似乎与之前无异——在凌晨天未亮之际举行天葬仪式,天大亮后,他出去杀人,于是在场所有人都有一个疑问,这一回,他的试验到底成没成功?   在所有人中,段易无疑最关注的是白斯年的表情。   白斯年似乎察觉到了他探究的目光,倒也平静回看过去。“我感觉你的样子像是有把握了。”   段易笑了笑,道:“确实,不过还要想办法从达光那里要到一样东西。”   “嘶……那按我们总结的规律,其实他不会怎么对我们下手了。他找不到你的破绽。我们其他人呢,又彼此没有羁绊。”看向云浩和邬君兰,白斯年用灿烂的微笑说道,“除非我跟你们两个中的一个谈恋爱。”   云浩、邬君兰同时:“那你真是想多了。”   白斯年:“结拜也可以啊。兄妹、兄弟,也算是亲密关系。哎哎,你们俩比我大还是比较小”   云浩:“叫我哥。”   邬君兰:“……叫我姐。”   这几个人苦中作乐插科打诨了几句,这过程中明天则走到了彭程面前。   “没睡吧?”明天问。   彭程唉声叹气:“惦记着大佬您的吩咐,我夜里哪儿敢睡啊?鹰都没我这么能熬!”   回望了一眼段易的表情,明天看向彭程,淡淡嘱咐一句:“你看到我的时候,可以开心一点。”   彭程:“?”   明天:“或者至少不要那么苦大仇深,表情轻松一点。”   彭程翻白眼:“我轻松不起来。”   明天再回头看了一下段易。   注意他的视线,段易严肃问:“彭程表情怎么这么凝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没事。”明天春风化雨地朝段易笑了笑,回头看向彭程的时候,眼神瞬间变得包含威胁,“在这个游戏玩了这么久了,我相信你的演技。注意一下表情管理。轻松一点。要不然今晚——”   “你威胁我,还想让我轻松面对你!”彭程控诉道,“你真是太欺负人了!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明天平静道:“给你送饭的小兵,全都是我下面的人。”   半晌后,彭程用力揉了一下脸,尽管嘴角还是略带抽搐,但尽量微笑着看向明天。“昨晚这里确实有些异样情况。那两个师兄弟听达光的吩咐,在院子里磨几种石头,磨下来的粉是不同颜色的……此外,他们还搞了一些花和树叶,在挤来挤去,挤出来的东西,也是不同颜色的。”   “所以……”明天蹙眉,“他们在制作颜料?”   “诶,我一直没想出来,你、你这么一说,有点像了!对,他们就是在造颜料!”彭程扬手朝一个地方一指,“那几个小木桶,里面就装着不同的颜料。”   一旁,段易瞧了一会儿这两人谈话,又把目光转向了那两个师兄弟。   他俩今天没有立刻去念经,一个在院子里搬运粮食,另一个则在砍柴火。   过程中段易还听到二师兄说了句:“行,差不多,我现在去都城的集市那边买菜。”   小师弟提醒他一句:“你仔细点,别漏了什么菜。”   瞧了一下那柴火的分量,段易走上前问道:“为中午生火做饭做准备吗?需要这么多柴火,还要特意去买都城那边菜?你们要请客?还是达光要回来?”   “不管你的事。”小师弟低头不看段易道。   小师弟不爱说话、口风紧;而二师兄大概是先前吃过亏、已被达光敲打过的缘故,这会儿也不肯多说什么。   段易打听不出什么,等明天和彭程沟通完毕,他给邬君兰等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也就一起离开了这院子。   “特意买菜、准备颜料……”段易道,“看来我们之前推理得不错。今晚有客人要来。”   “这个人……难道是楼兰新娘小歌?”走出院子的土墙,云浩不由感叹了一句,“买菜当然是为了等公主。可颜料……颜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只能猜测,也许他会画一具身体。你俩是新来的,不知道。但君兰清楚,在上个副本里,我们见过几只神奇的画笔。”段易道。   “你是说……在画外的现实世界,也有这样的笔?”邬君兰惊道,“他难道画下一具身体,身体能真的和常人一样?然后、然后他用王妃的头颅吸引小歌的灵魂……最终他的目的是复活小歌?”   “仅仅是猜想。你们看,这两个师兄弟已经在为复活者准备午餐了。”段易想了想,“我们在4000年后的世界,看见过关于小歌墓地的记载,那是太阳墓穴。可我让明天打听过了,将军之前草草埋葬小歌的墓穴,并不是太阳墓。这说明……的确会有人再将小歌埋葬一次。”   白斯年不由道:“那我们现在……”   段易踏步走入沙漠:“找到达光,或者等他回来。我们偷偷看一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画画。到时候我们就能见到那支笔的真面目。而我想……我完全有把握对付他。就凭带我们穿越的那幅画。”   作者有话要说:1、不是单纯的复活故事,可以结合上个副本开脑洞~   2、跟其他作者了解了一下,宗教的问题最好不要涉及,尤其达光这种丧病的僧人,因此最近会通篇修改一下《骷髅墙》这个副本,佛教相关的,我就直接改成象雄教得了。所以可能会有频繁章节修改导致的更新提示,打扰之处见谅!   新章节更新还是每晚9点~   - 第161章 骷髅墙33   茫茫大漠, 实在难以寻找达光的踪迹,于是玩家们决定守株待兔。   明天递给四个玩家一人一样东西,那是类似于信号弹的东西, 四个人一人拿一个,分别守在天葬台的四个方向,谁看见达光的身影,立刻将之点燃,其余人看到了空中的烟雾, 就会知道达光从哪个方向回来。   段易守的是东方,这次明天倒没有一直守着, 而是时不时就会骑着马去白斯年那边晃一晃。   虽然段易声称有把握, 但白斯年不一定完全可信, 何况一旦达光现身,风险完全可能是不可测的。   这种情况下,尽管昨晚白斯年确实没有刀掉云浩,但没人能保证在面临巨大风险时的时候,他不会突然出手刀人。   所以明天的想法很直接, 盯住白斯年,一旦他拿出平板做什么操作, 就立刻上前阻止他。反正明天现在不是玩家,并不受到相关限制。   段易找了个石头藏起身形, 默默留意着东方的动静。   他这一等, 就等到了下午。   只听“嗖”得一声,邬君兰守的方位升起一束青烟。   段易见状立刻跑了过去。他到后不久, 云浩、白斯年也赶了过来。   烟雾和声响都很明显,不远处的达光显然也注意到了,所以下意识停下了脚步。遥遥看去, 他红色的衣袍几乎被风沙染黄,整个人却一如既往的闲庭信步。   除非他再次玩凭空消失的把戏,这个距离,任他往哪个方向走,玩家们足以骑马追上他。不过看样子他似乎并没想过要逃。   段易第一个上马打算追过去。   明天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已然及时到达他的身边。   段易拉住他的手,一个助力帮他跃上马背。明天坐在段易身后,双手接过缰绳,两人一骑,立刻朝达光追去。   双目漠然看着那匹马卷着黄沙向自己奔驰而来,达光并没有动,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将手中的念珠缓缓转了一圈。   “哟,大师这回没土遁了?”行至达光面前,段易翻身下马,朝他背上背的篓子看去,“哟,该不会打野味去了吧?你们砍尸体喂秃鹫,不是在修功德吗?   “怎么,用其他人的尸体做善事喂动物,你自己却在残杀生灵?我挺好奇,你弄这些野味,是打算给谁的吃的?”   达光好像并没有被段易的话冒犯到,他的表情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仔细看去,他不仅没有动怒,他眼底反而压抑着几乎狂热的欣喜,这让段易不得不怀疑——总不至于他的计谋要成功了吧?   紧接着段易听见达光说道:“随便你想做什么,已无法阻碍我。”   言罢,绕开段易,达光径直往前走去。   段易叫住他:“你上次设计我和明天,不是因为我偷了你的东西,而只是因为我们两人关系密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可以发现你其实并不在乎我揭露你的罪行。你是象雄国来的德高望重的教徒,背后牵连甚广,所背人命多,所涉案子也多。找证据、说服官府逮捕你、真正将你绳之以法……这些事情全都需要时间。   “此外,你去军营里做过调查,知道是将军杀了小歌,并且他极怕此事被别人知道。你算是握住了他的把柄。被你威胁后,他会帮你掩盖罪恶。   “综合各种因素,你可以说是有恃无恐,就算真能彻底揭露你的罪行,也要花上一段不短的日子,而这段时日,已足够让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了,对不对?”   “哦?”达光微笑着看向段易,“那你认为,我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段易道:“你有一支笔吧?你想画下小歌的身体,然后引来她的灵魂。所以你今早尝试成功了吗?舒蓉蓉或者唐晓,有没有因为洪贤回来?还是说──”   眼睛眯起来,段易讥道:“你现在得赶回去,用那支笔刷一刷骷髅头,才能感应到归来的灵魂呢?”   达光用他那漆黑而深邃的目光注视段易良久,然后道:“你确实很聪明。居然能猜到这里。”   段易道:“这么说我猜对了?”   “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达光道。   段易倾身问:“那你告诉我其二是什么?”   半晌后,达光双手合十,道:“骷髅墙上那些骷髅头的主人,接受天葬仪式时,灵魂确实走到了去天界的路上。但因为头骨被留下了,所以它们会在夜间回归,被自己的头骨困住。而我那支笔可以把他们的灵魂吸收,转化为自己需要的那种力量。”   原来这就是彭程在夜晚看到那一幕背后的原因——达光拿笔刷过骷髅头,是在吸收上面的魂灵。   段易点点头。“懂了,所以那些骷髅头算是一个容器?这些容器吸引自己主人的灵魂归来,继而被你的笔吸收。灵魂被吸收后,容器空了,就能用来安放其他人的灵魂了,比如窦霜、舒蓉蓉……小歌。”   说到“小歌”两字时,段易故意一顿,再观察着达光的表情问:“那么,吸收灵魂,对那支笔来说,有什么作用?”   达光自然回答道:“灵魂可以给笔带来生命力。力量得到适当的转化后,就会产生神奇的作用。”   心狠狠一跳,段易很快反应过来。“生命力?所以那支笔能让被画下的死物活过来,对吗?所以……杀人对你来说,其实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是。除了一些细节,大部分内容你都猜得不错。难得有人能猜到我心中所愿。一个人一直独自背负着秘密,其实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今日得以与你分享,其实不失为一桩美事。正如你所说,我快要成功了。我也一定会在你做出所谓揭露我罪行的举动之前,达成所愿。”朝段易双手合十作了个揖,转身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达光道,“告辞了,段施主。记得我对你的忠告。你已经死了。”   段易根本也没理会达光的忠告。   他只是看向达光的背影,再问:“你现在要去画一具小歌的身体,是吗?将军用夺命三指杀了她,她的胸口原本会有三个指头印,但你画下的身体,不会有这样的指印,这就是你帮将军掩盖罪证的办法,对不对?可我很疑惑,你不仅不杀将军为小歌报仇,为什么要帮他?”   闻言,达光轻声答:“将军不能出事,小歌要有一个家。”   那一刹那,段易心脏再度狠狠一跳——自己居然猜对了!   不,不完全对。   达光说的这个“家”,恐怕不完全指楼兰的江山。   段易立刻问:“你的意思是,你还想让将军继续做小歌的丈夫?你要维护他们俩的小家?你……想成全他们?”   “你这话问得奇怪。”达光诧异地看段易一眼,“我有我的心愿,小歌也有小歌的心愿,我只是帮她实现而已。这不叫成全。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难道你从没想过得到她?”段易问。   “这话依然很奇怪。你指的‘得到’,是得到什么呢?肉身之欲?心中所爱?还是信任、依赖等等情感呢?若这‘得到’,仅仅局限在世俗的夫妻之间,那未免也太浅薄了。”   段易听到这话,很是愣了一会儿。   然后他深深看一眼身旁不远处明天,又对达光道:“行,那算我肤浅吧。我如果有所爱之人,只想与他相守,绝不会成全他和别人。大师爱人的境界,我确实理解不了。”   达光没有再带话,只是继续往天葬台的方向走。   但看他这意思,分明是默认了段易刚才的话。   由此,通过这不经意的试探,段易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达光确实是爱小歌的。   尽管这种爱似乎与世俗之情有所不同,但这是他布局所有阴谋的动机,是他的弱点,也是玩家能加以利用的地方。   确认了这一点后,段易再度叫住达光。“大师,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这一回达光步履未停,大概是不欲与段易再多做纠缠。   达光不留,段易也没追,就好似笃定他会停下脚步一样。   达光的步履永远从容,好像真是一步一莲的高人。   对着他这般的背影,段易高声道:“你用那支神奇的笔画一个身体,纵然她的脸与小歌一模一样,可她终究不是小歌。就算小歌灵魂回来,想必也想回到自己真正的身体上吧。”   闻言,达光的脚步只略做停顿,紧接着就继续往前走了。   他这动作的含义并不难懂。   ——段易说的问题,其实也是他面对的问题,只不过他从没想到办法解决。正因为他找不到小歌的尸体,才需要用笔画一具出来。   他自己解决不了,也不认为段易能解决,于是略做停顿后,他就继续往前走了。   段易读懂他的动作,立刻道:“我知道她的身体在哪里。我和她在一起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我知道她没有脸。”   达光立刻道:“这不可能。”   ——这几乎是他的语调第一次有了些许颤抖。   “当然可能。没有人会凭空消失,对不对?她消失,是因为她入画了。将军说她的尸体入了画,这并不是托辞——”   “我当然知道那不是托辞!”达光赫然转过身,面部表情第一次有了波动,他瞪大眼睛道,“我透过将军看到了他身上的未来过去,我当然知道小歌入了画,可那幅画……它……”   声音变得沉重而苦涩,达光叹道:“那幅画我参不透。”   “参不透?我还以为你的神佛赐予了你无上的力量呢。”看来自己找到的突破口没有错,段易如释重负一笑,又道,“嗯……参不透那幅画,所以你不知道它从哪儿来,又到了哪儿去?那你看到的未来,其实并不全面啊。昨日你在我面前,声称你看到了我的过去和未来,可你怎么偏偏没看见,那幅画恰恰就在我身上?”   “你、你说什么?”达光的目光变得极度的不可置信。   然后他冲向段易,一把抬起手,似乎想握住他的衣襟。   明天及时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再狠狠将他推开。   达光被推得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沙地上。   可他却根本没在意明天的举动,只是瞪向段易。   段易并不惧他的注视,径直从怀里拿出了那幅画,还当面展示给了他看。   段易道:“我还以为你算无遗漏,但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其实我和这画一起来自四千年后。”   “四千年后?不……这不可能……”达光有些痛苦地捂住了头,他的眼睛在那一瞬变得有些迷茫,就好似他站在时间之外,看到了无数场景的发生。   可这一回他自己似乎都难辨真伪,甚至不知道哪些事发生在未来、而哪些事其实发生在过去。   “说来奇怪,我发现你长得有些眼熟。”段易道,“我在画中世界见过一张照片,那上面有个出过家、但已还俗的和尚。他跟你长得很像。你知道他是谁吗?”   达光没有回答段易的话。   他只是将手碰到了段易手里的画上。   段易倒是并没有将画抽走,而是任由他触碰。   那一瞬,达光本就迷茫的表情已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一度表现得像是已获得无上智慧,可此刻却像是回到了什么都不懂的时候。   “怎、怎么会是这样……居然是这样……呵……可笑……可笑啊!”   达光这句话,段易没能弄懂。   所以他更加仔细地观察起达光的动作来。   片刻后,捧着画的达光居然跌坐在了地上。   失掉了所有高人本该拥有的神采,达光的表情变得疲倦、委顿,看起来跟平常百姓再也没有什么不同。   段易跟明天、以及另外三个交换了一下眼色,大家都暂时按捺不动,而只是留意着达光的举动。   达光在地上坐了很久,方才站起来。   他小心翼翼吹掉画卷上的沙子,捧起这幅画细致地看了起来。   然后他开了口,像是在对玩家诉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当年没有人知道这幅画从何而来。它是一个普通小商贩在大漠里捡到的。画卷能预知未来,而我更能感觉到它的力量,跟我的那支笔很相似。就好像那幅画是我画的一样。可我又分明知道我根本没用过那支笔画过这幅画。   “楼兰最具智慧的国师都不知道它的来历。小歌带我去看那幅画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它。我所修术法,能让人站在时间之外。当一个人站在我的面前,我能直接看到他的过去与未来。若这个人不在,他若靠近我留下的标记,我也能看见他的未来。物品亦然。我能看到一样东西是怎么来的、会到哪里去。”   听到这里,段易知道自己依然猜对了。   原来那石头上的花,本身就是一种术法符号。   玩家临摹的花,只要笔画不错,也能构成媒介。那种特殊的花,其实相当于达光的眼睛,让他看见千里之外人和事,以及他们相关的未来与过去。   只听达光继续道:“可这幅画是个特例。我看不到它的任何信息。就像……我看不到自己一样。”   达光能看到其他人的未来过去,可他无法看到他自己的命运?   那画跟他有密切的关系,因此他也看不到画的来历?   “所以这幅画是你在四千年后画的?”段易问,“你修得了长生不老术?”   达光却没有回答段易的话。   他站起来,又拍了拍画上的沙尘,却毫不顾及自己身上的脏污。   随后达光转过身,珍重地捧着画朝那院子走去。“这个把戏,是我常用来玩弄别人的,但没想到……段易,你挺聪明的。我当局者迷,这么长时间来都未曾将一切看清楚。你且随我来,看你这回能不能看明白一切。”   ·   一刻钟后,段易一行人跟着达光进入庭院。   二师兄和小师弟见到这情形,难免面露几分诧异。   小师弟最先主动提醒道:“大师兄,他们……你不是说他们……”   达光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缓缓走到一个石桌边,将手中的画放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这期间,几个玩家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最后都走至他身后默默等待。   那两个师兄弟显然也不明白达光的意思,故而也上前等在了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达光睁开了眼睛,对他二人道:“取我让你们磨的东西来。”   听到他的嘱咐,两个师兄弟取来了磨好的能被用作颜料的物什。   颜料至,从怀里拿出一支笔,达光用笔沾了几种颜色,在图画上画了一道门,并用象雄文字在上面写下许多咒文。   在这过程中,达光直直盯着面前的画,道:“小歌曾问过我一句话。我有这么厉害的术法,是不是能窥破她的真面目,发现她没有脸,简直是个怪物,那样我就不能和她当朋友了。我回答说不会,因为我上个瞎子,我根本看不见她。   “但世事就是这么奇怪。我一个瞎子,居然对她许下了一个承诺——我可以帮她画一张脸。   “我对她说,我们教里有一样宝物,能将生命赐予死物。她想要五官,我可以用这笔给她画一个。想要达成此事,需要彻底开启天门。只可惜开天门这件事,等她死后,我才达成。”   ——达光最初取得这支笔,只是为了为小歌画下一张脸。   但他还未能做成这件事,小歌已经死了。   所以他为这支笔注入了更强大的力量,让它能直接画出具有生命力的身体,以接纳小歌的魂灵,让她复活。   赋予笔以生命力的,是灵魂。   达光不仅杀人、剁碎他们的尸体,还彻底毁掉了他们的灵魂。   说完一段长长的话,达光伸手,竟是触碰到了画上的门,紧接着他用力一拉,那道门竟然被他打开了。   画卷上的符文登时散发出了淡淡金光,金光逐渐扩散,照亮了整幅画,里面旋即映出了一个世界。就好似平面图形在金光上投射出了立体世界一般。   ——金光是从画卷的平面上散发出来的,但无数金光聚在一起,就是立体三维的。也因此,金光照出的画中世界,也是一个三维世界。   连接画中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媒介,正是达光亲笔写下的符文。   在众目睽睽之下,达光伸手探入金光,紧接着他的身体滑进了金光里,也不知道他入了画,还是画中世界融入了现实,而他不过走进了融合后的现实世界。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二师兄大惊失色,然后指责地看向段易,“你们做了什么?!这是什么把戏?你们诓我大师兄!你们把他还回来!”   段易不无讽意地说:“向来都是达光诓别人,而不是别人诓达光。不过听他的意思,他似乎被他自己、又或者他信奉的诸天神佛,狠狠愚弄了一把。”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金色光芒没有丝毫变化,达光也没有出来。   那两个师兄弟神情紧张地守在一旁。   对比之下,段易他们几个却神情闲适,到了最后干脆坐在地上等待。   当然,闲适的人是不包括彭程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段易忽然跟达光和平地谈起话来这件事很不可思议,因此他一直以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隔着囚牢的木栏杆,惊恐地注视着那片金光。   又过了好一会儿,达光才从画中世界走出来。   他怀里抱着一个穿着血红嫁衣的姑娘。   有趣的是,他的教袍也红色,就好似他和这姑娘正在成亲。   姑娘穿的嫁衣十分华美,头饰也非常精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没有五官。   达光走出来后,又执笔在画上画了几笔,金光顿时退散。   然后达光将小歌的尸体放在了石桌上。   重新拿起笔,他开始一笔一画,在她脸上绘出五官。   一个瞎子,却想为她画出一张全天下最美的脸。   最后那微胖的二师兄实在按捺不住了,上前忙问:“师兄,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这……这可是公主?这……”   达光头也不抬。“我叮嘱你一件事,你和小师弟切记要完成。”   “您……罢了,您说。”二师兄无奈叹气。   随后达光说了一句让他万万没想到的话。   ——“我一会儿会给你一张地图。我圆寂的时候,你务必将我埋在那里。此外,一定要记得,将这支笔与我一同埋葬!”   “不是……啥……大师兄您……”二师兄实在大惊之色,小师弟更是直接对达光跪了下去。   达光只淡淡道:“切记。切记。若不按我所说的,她就回不来了。”   二师兄根本没弄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她不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师弟,因果一事……”达光回答他的只是一声叹息,“你且慢慢参悟吧。”   -   ! 第162章 骷髅墙34   永远干燥晴朗的大漠难得有了许多云彩, 阳光相对显得不那么灼热了,让这本就如江南气候一般的小院,更添了一分清凉之感。   院子里还残留着浓厚的血腥味,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桑烟香气,以及房间那边传来的檀香与酥油混杂出的气味。   达光画完小歌的脸后,又轻轻解开她的衣衫。   但他的举止丝毫不含半点旖旎暧昧,他只是认真地用笔在她胸口抹了一下。   如此,她胸口留下的关于将军误杀她的罪证, 也被彻底消除。   做完这一切,达光再将小歌她的衣衫重新系好。   他的动作缓慢、一丝不苟, 就好像在对待最珍贵的宝藏。   之后达光久久不语, 他一身红, 带着同样一身红的小歌尸体坐在了院子中央。   小歌闭着眼睛,将头颅静静靠在达光的肩膀上。   此时的她有着一张无比惊艳的脸,沉鱼落雁也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姿色。何况这会儿她是闭着眼睛的。不难想象一旦她睁眼,将会吸引多少人沉沦。   后来的小歌自然是凭借这张脸入葬的。   也怪不得即便过了四千年,那十二名考古队员在把她从墓地里带出的那一刻, 就深深被她吸引住了,再也挪不开眼睛。   达光那两个师弟一直守在一旁, 他们俩看上去都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很多时候他们都想插话,但又生生忍住了。除了怕打扰到达光以外, 他们也委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 呆坐着的达光才抬起一只手,对自己的两个师弟说道:“取两卷羊皮来。”   这两人不敢怠慢, 二师弟立马去取羊皮,小师弟猜出达光想写什么,于是把旁边他们自制的、已干燥的颜料又掺了些水调好, 再端到达光面前。   片刻后,达光一手抱着小歌,一手接过笔,果然开始书写起什么来。   段易并不能看懂他写的文字。   但达光那两个师弟却是大惊。   只听二师兄声音都变了:“认……认罪书?大师兄您、您这是……不,我不信您会犯罪……”   达光只是看向段易道:“我会把我制造的一切杀戮写下来,两位师弟是见证人。如此,这认罪书做不得假,确实是我本人写的,没人会质疑你。到时候你把这认罪书呈上去便可。”   段易这会儿并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达光之前说的因果具体指什么。因此他也不清楚,达光的态度何以转变如此之大。   但段易总感觉他这认罪书不是白写的,于是问:“你想我们做什么?”   达光淡淡一笑:“你们需按我所画的图纸,将骷髅墙上的所有骷髅头予以安葬。如此,才可以平复这些怨灵的怨气。否则它们终究为祸一方。”   段易道:“如果这么做能让它们安息,这件事不需要你说,我们也会做。”   达光道:“把小歌也葬在那里吧。如果这件事你们做不到,请务必把图纸交给将军,让他按我的要求来做。”   “好。”段易道,“那么现在……”   达光暂时没有回答段易的话。   他只是低头快速把认罪书写完后,又在另一张羊皮上画起了墓葬图。   等他画完图,段易惊人地发现那墓葬结构竟是他非常熟悉的。   ——之前他作为考古队员,在墓穴里捡到了手札,上面记录着考古队挖到了一处庞大而奇怪的墓葬群,每一个墓穴都由很多树桩构成,树桩一圈一圈围出去,远远看上去像太阳一样,因此被称为太阳墓。   也就是在其中一个太阳墓中,考古队员们挖到了楼兰新娘,惊为天人。   只可惜,有人因为太爱慕新娘,把她偷盗了出去,致使她脱离了墓穴的保护,被风化成了干尸,后来她的墓穴也风沙毁坏,她再也回不去了。   达光现在画下的,正是太阳墓群。   原来那困扰了无数历史学家和考古队员的太阳墓,竟出自达光的设计。   而那墓群里埋葬的除了楼兰公主有全尸外,剩下的居然都是人头骨。   写完认罪书,达光咬破手指在上面印了一个指印。   待认罪书和墓葬图上的颜料干掉之后,他将这两样东西全都交给了段易。   达光对段易说:“现在我死,你活。我让你活,因为你是带她回来的人。”   达光这话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段易问:“你什么意思?”   达光答:“你是我。四千年后的我。”   达光话音未落,一旁仍然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画卷中,竟飞出来一串念珠。   继而段易感觉自己如灵魂离体般,竟有一个半透明的人影从身体里飞了出来。   那半透明的身体飘荡在半空中抬起手,念珠便飞入了他的掌心。   其后,那人双手合十默念起经文,念珠随即飞向达光,竟一下子套中了他的脖子。   紧接着经文声变得越来越大,而那串念珠猛地一下收紧,让达光的脸几乎立刻发了紫。   一旁,达光那两个师兄弟大惊失色,立刻奔上前去想要阻止。   但达光拂袖打出一招,生生拦住了两人。   二师兄浑身颤抖,小师弟则跪在地上不断落泪。   达光这个时候总算看了他们一眼,再道:“凡事皆有因果。只不过这‘因’不一定在过去,也可能在未来。我如今所做,不过成全这段因果。你们切记,一定要将这支笔与我同葬。否则,这段因果无法被成全。因果一旦被更改,将会导致什么后果,连我都算不到。”   二师兄没忍住抹了一把眼泪,朝达光跪下:“师兄,我委实愚钝,没能明白何谓你所说之因果。但……我答应您,一定将这支笔与您同葬!”   “好。很好。想来这就是填补这段因果链的最后一环了……”   达光笑了笑,抬头看向天空。   他是瞎子,瞎子眼里的天空会是什么颜色呢?   由于被念珠勒紧的缘故,达光的声音变得非常难听,因为他需要用尽全力至声嘶力竭的地步,才能勉强发出声音。   只听他再开口说道:“当年我修行此道,师父对我讲,我天赋极高,能看见别人的未来与过去,我恐怕是本教千年来的第一人。只不过他说,我再厉害,也无法看见自己的命运。我偏偏不信邪。为了追寻画卷的下落,也为了窥见自己的天数,我强开天门,然后看到了关于我的一段未来。   “我看到了我将小歌予以安葬的画面。那会儿小歌是有脸的,并且她的模样就是我一直设想的样子。所以我认为我成功了。我以为我找到了她的身体,又或者画出了她的身体,并让她的灵魂得以归来。”   讲到这里,达光的声音多了几分苦涩。“那未来画面上的她模样依然年轻,所以当时我知道,我大概是没有能力将她真正复活的。但我起码可以保证一件事,让她的灵魂与身体不至于流落到未知的世界去,而是能够回到她最爱的家乡。   “此外,即便不能复活她,我至少能实现对她的承诺——让她拥有一张全天下最漂亮的脸。   “我只是没想到……这段因果里的代价,会是这样。”   听到这段话,尽管尚未想明白事情的全部过程,但段易已隐约明白,达光大概是觉得自己被苍天愚弄了。   达光掐头去尾地将部分未来暂时给玩家,诱导他们陷入误区,继而自相残杀。   但当他自己身在局中时,他却没能及时明白过来。   他师父告诫他不要窥探自己的天数。   可他偏偏强行开天门、试图看到自己的未来。   但他看到的未来也不是完整的。上天只给他展示了一个片段。   于是他也没想到,为了实现这个未来片段,他会身败名裂、甚至付出死亡的代价。   达光设计这种把戏来玩弄别人,没想到上天也用了同样的把戏来玩弄他。   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呢?   说完这段话,达光闭眼了。   而那从段易身体里离开,继而浮到空中的半透明人影,又再度回到了段易身上。   段易暂没理会这人影是怎么回事,只是颇为感慨地朝达光望去。   达光应该已经圆寂了。   这会儿他一动不动,面露死相,但周身竟忽然腾起了一股金光,紧接着这光里腾出一抹黑色,一时竟压过了金色,将他整个人彻底包裹。   二师兄骤然惊呼出声:“不好!师兄这是、这是要入魔!”   段易忙问:“入魔意味着什么?”   二师兄哆嗦着声道:“意味着他将堕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永世不得翻身……   如果永堕地狱,他还如何在未来把小歌带回来呢?   段易脑子里刚滑过这个念头,忽然见到自己手中的认罪书腾起了一片金光。   这片金光很快打向了达光,慢慢地将那片黑色压了下去。   之后达光周身就什么都没有了,好似连灵魂都已彻底脱离他的肉身,留在那里的只是没有生命力的皮肉与白骨。   随后段易听见二师兄长长呼了一口气:“幸好没事了……师兄不至永世不得翻身…   …太好了……”   段易不由想——这就是达光写认罪书的真正原因吗?   认罪、悔过,即便下地狱,也不至于永世不得翻身。   纵使在地狱受再多的苦难与惩罚,他起码还有在四千年后找到小歌的机会。   事情进行到这里,本该基本告一段落了。   但段易发现达光居然忽得睁开眼,又朝自己看了来。   这件事委实有些让段易惊诧——达光已经死了,怎么还能睁眼?他还想对我说什么呢?   达光看上去确实是死了。   可这时候他嘴角忽然有了一抹奇异的微笑。“段易,你背负的因果也逃不开同样的规律。其实你永远不知道因果链的起点在哪里。你早已经死了。还要挣扎吗?”   这一句声音好像就响在段易的耳边,好似是达光在他耳边说话。   可段易摆摆头,一眨眼,发现达光明明还闭着眼坐在面前的院子里一动不动。   他依然是那副早已圆寂的样子,就好像他从没睁开眼、也没有再对段易说那最后一句话。   段易却不由有一种如坠冰窖、通体发凉的感觉。   ——达光最后闭眼前的神态,跟他先前的模样大不相同。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的他,不是副本故事里的达光,而是别的什么吗?   段易猛地侧过头,发现身旁的玩家并没有露出太过诧异的表情,就好像他们根本没有听到达光那句话。   段易不由问:“我刚走神了,他最后说什么?”   邬君兰先答:“他说他没想到因果的代价是这样。”   闻言,段易蹙眉了。   所以达光确实在说完那一长段话后就已经死了,他身上出现金光和黑气时,已经是上天在决定他灵魂的归属。   那么最后那句话,是谁借他的口对自己说的?   ·   达光圆寂坐化,旁边那幅神奇画卷上的金光也随之熄灭。   又过了一会儿,画卷被风一吹,就成了沫,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院子内,二师兄和小师弟小心翼翼走上前,接过达光手里那支笔,紧接着开始测算起应该将他埋葬到何处。   段易收拾好心情,面露轻松,带着其他人一起骑马赶回军营。   面见将军后,段易把达光的认罪书拿出来展示给他看:“达光写下认罪书,且帮你抹去了小歌身上的罪证。由此,小歌、王妃、以及无数人死亡的罪孽,全由他一人承担。你可以揭露他的罪行,将自己的嫌疑彻底洗清楚,并继续守护楼兰的安稳。不过,想要我们把小歌的尸体和这认罪书交给你,你需答应我们两个条件。”   将军问:“什么条件?”   段易道:“达光那两个师兄弟已将他的尸身带走,并偷偷埋葬。此事关系到一桩影响甚大的因果。你不得干涉,也不得追查达光被埋在何处。待那两师兄弟回来,你们只说达光犯下大错,已被逐出象雄教,身体被秘密烧毁即可。   “这是第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是,你发誓,你要按照我给你的墓葬图,将骷髅墙上的头骨、以及小歌全部予以安葬。非如此,他们不能安息。”   将军对段易一行人道了谢,然后郑重地接过了墓葬图和认罪书。   这两样东西被交付的那一刻,系统广播响了起来。   “玩家已经为楼兰新娘安排好一切,消失的新娘回到现实世界,并可以被重新埋葬。还楼兰新娘以千年旧梦,葬其完美之躯。《骷髅墙》副本圆满结束,下面进入——”   广播还未结束,云浩忽然出声。   只见他看向白斯年道:“你想做什么?”   段易立时朝白斯年看去,发现他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白斯年笑着朝云浩一眨眼:“你怕我刀你啊?我手背着的,怎么操作平板?”   闻言,段易挑眉看向他:“你第一天投票也是背着手的,可那会儿你就能用噩梦之影的技能。所以,你如果想刀云浩,现在完全能做到这点。”   “段易你确实敏锐。”白斯年笑着抬起手,手掌里赫然是一块薄薄的平板。   ——难道他刚才已经通过平板使用了刀人技能?!   邬君兰不由蹙眉,声音多了一些怒意:“你一个人赢,才能得多少金币?如果你信任我们三个,我们三人能得到的金币难道不比你一个人多?我们原本可以共用道具,你应该——”   邬君兰的话被广播打断了。   大概是由于发生了意外的情况,所以广播刚才做了片刻的停顿。   现在广播又道:“请5号玩家在10分钟内进入囚牢。”   ——进囚牢的居然是白斯年。   带路的小兵出现后,白斯年非常配合地跟着他们走向囚牢。   邬君兰看向他的目光无疑显得十分惊讶。   “都沉浸在达光的故事里,还没反应过来吧?”白斯年扬了扬手中的平板道,“副本的通关条件开启后,会直接进行狼人杀对局的相关判定。这晚的‘天黑请闭眼’还没结束。这是狼刀在先的局。系统会直接判定狼人赢的。所以——”   又一眨眼睛,白斯年笑道:“我确实操作了平板。但这回是自刀。”   白斯年进入囚牢后,系统广播继续:“下面系统重新进行结算。副本通关条件已达成,囚牢已自动开启。一个小时后,请玩家去到画卷消失的地方,系统会接大家前往休息区。另,本次狼人杀对局中,好人取得胜利。金币奖励稍后会发放给各位。”   ·   骷髅墙所在的院子内。   木制囚牢开了又关,彭程走了出来,刚进去的白斯年也走了出来。   玩家一起坐在骷髅墙边,静静等待一个小时后会来接他们去休息区的巴士。   达光已被那两个师弟带走了,尚未归来。   除了明天,院子里已不剩一个NPC,顿时显得安静无比。   邬君兰把院子整个看了一圈,看向段易问:“对了,刚才从你身上走出来的那个……半透明的东西是什么?是他杀了达光对吧?”   段易道:“那十二个考古队员里,有一个人手上一直握着念珠。他之前应该是个和尚,只不过还俗了,之后他加入了考古队。我想这件事跟他有关。他长得跟达光很像,或许是达光的转世。”   云浩不由道:“考古队员全部死了,十二个灵魂被一幅画困住,并随这幅画来到了四千年前,附身到了华国商人身上。其中,那个已还俗的和尚的灵魂,也就是达光转世后的灵魂,恰好附身到了段易这个商人的身体里。这意味着——   “达光转世的灵魂,随画卷穿越到四千年前,用一串念珠,杀死了达光。”   白斯年点头附和道:“应该是这样不错。此外,你们不是说,那十二个考古队员,全都跟发了疯一样的自相残杀吗?小歌被画了脸之后,那么漂亮,天天跟古尸打交道的考古队员见到她后,对她一见钟情,确实可能,但个个为她发疯,这就不太可能了。你们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邬君兰道:“所以……达光死前应该还隐瞒了我们一件事。他除了为小歌画了一张脸,帮她消除了能证明将军杀人的罪证以外,恐怕还为了保护她,在她身上下了咒。四千年后,有人找到她的墓穴,带她走出坟墓,害她风化……达光不会原谅那些惊扰了小歌安眠的人。于是所有人都中咒死了。”   云浩问:“还有一个问题,带你们穿越过来的那幅画卷,到底是怎么来的?”   邬君兰道:“有了达光那支神奇的画笔,见到小歌的人又都是考古队员,那么一切并不难想象。我想,是那个达光的转世,在某个古墓里考古时,偶然捡到了那支笔。那支笔是他前世所有物,所以他恐怕会对它有所感应。出于私心,他没有将那支笔上缴,而是偷偷藏了起来。   “这样,后来去到太阳墓葬群,达光的转世遇到了楼兰新娘,之后他就用那支笔画了一幅奇怪的画。十二个考古队员死后,灵魂全都入了画。   “我们在画中世界捡到了很多有特殊能力的笔,也好解释。达光的那支笔神奇,不是因为制笔的材料神奇,而是因为它在达光法力的作用下,从灵魂中吸收了巨大的力量。其他画笔也许机缘巧合,从达光的笔里得到了力量,也就有了类似的功能,至少是在画中世界,它们有了类似的功能!”   几个人开着脑洞、尝试着还原整个故事,段易想到什么,伸手拉住明天,却是想和他单独待会儿。   对于段易来说,休息区虽然可以让他休息放松,但意味着他得和明天暂时分开,所以这会儿两个人得抓住最后的独处时间,单独聊聊。   如此,邬君兰、云浩、白斯年三人讨论剧情讨论得不亦乐乎,彭程在旁边干着急却插不上话,段易则拉着明天往旁边房子里走。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西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段易转过头一看,发现是东方羽来了。   ——囚牢开启,她从后方树林里的另一个囚牢走了过来。   那一刻,段易眉眼有些严肃。   东方羽的所作所为,他可谓看得清清楚楚。   他之前最看不透的是白斯年。可经过这次的试探,他已经觉得白斯年是个可以合作、无保留信任的队友。   此时此刻,洪贤、舒蓉蓉已死,白斯年可以信任……   那么也许队伍里只剩一个不确定因素——东方羽。   ·   达光圆寂后,被两个师弟埋葬,与他同葬的是那支力量强大的笔。   四千年过去,一名叫柏丘的和尚出生。因被师父告知,他需要去了结一段缘,或者说完成一个因果,所以他还了俗,后来机缘巧合加入了考古队。   考古队在某个古墓探查时,一个叫小画的人在墓地里偷走了一支似乎有神奇作用的笔。   柏丘本该将此事告诉队长。可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要帮小画隐瞒这个秘密。于是柏丘什么都没说。   后来他们去到楼兰,发现神奇的墓葬群,将之命名为太阳墓群。   在其中一个墓穴中,十二个考古队员见到了楼兰新娘。   只可惜,新娘风化被毁、墓穴被埋;十二个考古队员则在另一个墓穴里自相残杀而死。   很多人怀疑,他们的死是因为中了楼兰新娘身上的咒语。   他们扰了她的安眠,理当受死。   鲜为人知的是,有一个叫小画的考古队员,用他捡到的那支神奇画笔画了一幅画,他试图还原新娘的墓穴,甚至还原新娘本人,因为他想与新娘成亲。   可那幅画还未完成,小画便被柏丘用菩提珠所杀。   柏丘杀死小画后,接过他手里的画笔,重新绘图。   他画了很多他想象的画面,比如楼兰新娘与将军初遇,又或者是她嫁人的样子;他也把考古队的死亡之谜画进了画里,因为他怕自己死后会忘记。   最后他还画了一个佛堂,将其余队友的灵魂困在里面。   柏丘死后,灵魂与其余考古队员的灵魂一起穿越到了画里。   在画中世界,所有灵魂都被困在了佛堂。   只有柏丘知道如何开启机关,得以从佛堂去到隔壁墓室。   因为那机关本是深谙佛学的他所画。   在那间有四幅壁画的墓室里,柏丘常常一坐就是一天,他时常注视着空空的棺材,也会时常注视墙上的小歌。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个执念,就是将小歌重新埋葬。   于是他在那具棺材前以小歌的口吻写下了一首诗。   ——“……有谁能将我重新埋葬,还我千年旧梦,我应仍是,楼兰的新娘。”   后来,这幅神奇的画穿越到了四千年前,被一个小孩子捡到。   小孩子长大了,在集市做生意,有一次正好撞见小歌与将军初遇。   将军对小歌惊鸿一瞥、一见钟情。   这幅画面正好与画中世界墓室里的那四幅壁画中的某一个对应上了。   于是画卷发生了神奇的作用,让这商贩发现这画似乎能预示未来。   再后来,这幅神奇画卷被呈入宫中,交给国师研究。   国师通过术法,偶尔确实能召唤出画中世界,比如将军求亲、小歌出嫁等等事项。因此他认为,这画确实能预知未来。   只不过,发生过侍女进入画中世界、差点出不来的情况,国师要求大家不要妄用这幅画。   小歌出嫁的时候,国师卜算小歌有死劫,于是王妃让小歌把画带在身上,希望借画预言的未来、让她免于灾劫。   但半道途中,画中人惊扰了小歌。   于是小歌把画扔在了荒漠中。   之后小歌总算如愿嫁给了将军。   将军却把她当怪物误杀。   为了掩人耳目,将军立刻带人去荒漠秘密掩埋小歌,地点正好是小歌扔画的附近。   被遗落的画卷感应到了什么,于是画中世界再度开启。   从而,画里的柏丘,看到了画外的小歌。   柏丘没能忍住对小歌的感情,于是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冲动,将她带入了画中世界。   画中世界关闭后,小歌的尸体自此失踪。   此时的将军一筹莫展,并不知道小歌的尸体进入了一幅画,更不知道那被柏丘秋困许久的其余十一个灵魂总算想到了离开的办法,他们打碎佛像,来到了荒漠,并附身到了途径此地的华国商人身上。   其后,将军为摆脱嫌疑、王妃为治将军的罪……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的忙碌。而这个时候的达光,在杀人、造骷髅墙、做吸引亡灵归来的实验。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未来画面——五官完整的小歌被埋葬。   所以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最后达光从华国商人那里找到一幅画。   他总算明白,这画竟是四千年后自己的转世所画。   打开这幅画,被困住的小歌才能回来。   可当初偷走小歌的,却恰恰竟是四千年后的自己。   画卷开启,小歌回来了。   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达光四千年后的灵魂,带着杀意的灵魂。   这个时候达光什么都明白了。   他想要小歌回来,就必须面对另一个自己的灵魂。   为了让这个灵魂存在人间,而不是永堕地狱,他必须写下认罪书、彻底悔悟。   如此,尽管足足等了四千年,他好歹有了转世的机会,成为了柏丘。   可这个柏丘,又恰恰是穿越了四千年回到这里杀了他自己的那个人。   柏丘带小歌的尸体入画,这件事构成了达光不得不设下所有杀局的起因。   最后柏丘杀了达光,并让达光写下认罪书,又为达光带来了结局。   可柏丘身上一系列事件的起因呢?   起因是他在墓地看见小画偷那支笔时,没有制止。   而那支笔是四千年前达光死后带进墓穴的。   达光死在柏丘手下,带着一支笔与自己同葬,这件事又开启了柏丘命运的转折点,成了柏丘之死的起因。   何为因、何为果?   达光终其一生都在填补他早已看到的因果链。   但恐怕他也不明白,这因果链到底该以哪里为起点、何处为终局。   圆寂前的那一刻,所有的经文、偈语,达光一样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想起了一幅非常美丽的画面。   那是他和小歌并肩坐在沙丘上,看夕阳落进大漠里。   小歌歪着脑袋,双腿一晃一晃的,非常天真烂漫。“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是一个好习惯吧?那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我……我说谎了,我骗了全楼兰的人!我、我根本不是什么第一美人。我可丑了。我是怪物、我没有脸!所有人都会怕我的!”   达光温柔地注视着夕阳,对她说:“没关系,我会为你画出一张脸。待我术法修成,你就会真的成为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   那个时候的达光不会想到,为了这一句承诺,他最终付出了什么。   而达光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是——无论你长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世人全都畏惧你,只有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啊,大长章,写shi我了……   下章预告:   明月:小易?好久不见。   段易:??? 第163章 主线   阴云已散, 阳光明亮得耀眼。   大概是因为达光已死、失去术法庇佑的缘故,院子中的青松刹那枯萎,院子里的气候也不再像江南, 变得和这片荒漠的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   院墙之内,邬君兰、云浩、白斯年、彭程死人围坐在一起,段易则站在他们身边。段易眼睁睁看着东方羽默默走进来,然后远远坐在了一边。   东方羽身形小、脸小,但眉眼里却看不见什么怯意。   她现在远离队友, 始终独来独往的样子,像极了段易最初见到她时她的模样。   一时之间, 没有人开口, 段易也没说话。   静静看了东方羽后, 他转过头就要去找明天。   刚才他暂时被东方羽吸引了注意,竟没察觉到掌心握住的手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明天去哪儿了?   按理他不会无缘无故消失,段易立刻皱眉,立刻寻找起他来。   之前他想带着明天进房间独处,推测也许明天会独自先进去, 段易便先大步走向了那几个教徒住的地方。   推门而入,只见屋内的蒲团上静静坐着一个穿白袍的人。   看那背影分明和明天极为相似。   段易立时上前, 一把拍向那人的肩膀。“怎么忽然不见了,还换了身衣服?来小天, 转过脸给我看看——”   段易正要伸手去勾人下巴, 那人已凭空消失在段易面前。   等他再度出现时,是在段易的背后。   于是段易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小易, 好久不见。”   段易:“?”   回过头,段易竟看见一张跟明天颇有几分相似的脸。   而后那人淡淡道:“这么久不见,你还是一样的不稳重。”   段易:“……???”   退步两步看向那人, 段易皱眉问:“你是小天的哥哥明月?小天呢?”   明月微笑着道:“这里出了点意外情况,我来看看,所以把他弄回去顶替我的工作了。”   基于明月绑架过明天的事,段易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当即皱眉道:“意外情况?查完了吗?让他回来!”   明月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性格很急躁,跟你哥非常不像。”   “我哥?顾良?你认识他?”段易眉头皱得更紧。   “对。”明月点头,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段易,“我是你哥的高中同学。良哥下晚自习总是最后一个走,给了你扮鬼吓他的契机。我陪他去抓过鬼,从垃圾桶后面把你拎出来过。那会儿你多大来着……”   明月似乎很是想了一会儿,继续微笑着道:“哦,我想起来了,那会儿你好像还在上小学吧。”   段易咬牙:“那会儿我马上初一了。”   明月:“小学六年级也是小学。”   段易:“………………”   明月再瞧段易一眼,坐下了。   他拍拍身边的蒲团,而后竟不知从哪里端出来两个茶杯、一壶清茶。   “关上门,过来坐。巴士还有40分钟到。”明月道。   段易挑眉:“你自己没手?”   沉默了一些时候,明月道:“你想不想知道,良哥最初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段易:“……”   段易迅速上前拉上门,继而坐在了明月身边。   倒不是因为明月那句很有诱导性的话。   而是因为他忽然想到有人通过达光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表情变得严肃,段易看向明月,把自己的疑惑与猜测全都讲了出来,再道:“那么你所说的察觉异常,又是指什么?还有那骷髅墙——”   “骷髅墙的事我知道了。有一部分副本藏着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我之前一直没有开启。直到现在,我把这个副本交给你。也就是说,从这游戏里时间重置的那一刻开始,你已入局。至于如何破局……那就要看你,和你挑选出的队友了。”   明月回头看向段易,他眼里调侃的神情退去,倒像是忽然变得非常欣赏段易,“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段易又一挑眉。“你说话的口吻很奇怪,搞得我好像是你下属一样。”   明月笑了笑,只是道:“那人透过达光对你说的话。我懂了。”   “你懂了?那他什么意思?”段易忍不住问,“我真的死了?我和小天,能不能一起回去?那谁的破事儿,偌大地府,真没人能管他?”   “嘘——”明月对段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深呼一口气,段易蹙眉道:“告诉我那人话里的意思。”   明月沉默片刻后,却是问段易:“你信因果吗?”   “因果?”段易果断摇头,“如果单纯是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我信。自作孽不可活这种事,恶果的因就是自己中的。可如果是达光那样的,我不信,好像有人操控他的因果一样,四千年他都逃不出这种枷锁。   “如果换做我……我绝不会跟他一样。我的命必须掌握自己手里,哪怕真有什么前世今生,我也不会为前世的我做的一切承担任何后果。今生的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跟他没有关系。”   听到这话,明月似乎欣慰地笑了笑:“你确实和良哥非常不同。我感觉他是信因果命运的。如果遇到这种事,他想必会理智地分析清楚,做好各种打算,以及相关的利弊分析,最后才能做出选择、取舍,或者说给出答案。”   段易问他:“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听听你的想法而已。看来我们的看法非常相似,我很欣慰。”明月笑道,“只不过,关于因果,我还要比你更不信一些。我连善恶有报、自作孽不可活这种话都不信。”   实在搞不清楚明月的意思,段易紧紧皱了眉头。   明月缓缓正过头,抬眸看向眼前的佛像。   然后他道:“我不信因果,不信神佛,我只信我自己。我所求的,一定可以靠自己完成。所以,你听明白我的答案了吗?   “你想和明天回到现实,你不需要问我能不能实现。你只需要问你自己想不想这么做,就可以了。”   这一回换做段易沉默很久。   他也抬头看了好一会儿面前的佛像,再又开口说话。   “那你呢?”他语气深沉地问明月,“你做这一切,最终想达到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明月侧头看段易一眼,站起了身。“你想要达成所愿,和我一起破局即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至于说我的最终目的——”   笑了笑,明月道:“我当然是为了获得一样最珍贵的东西。”   ·   明月走至房门后,消失了踪迹。   段易蹙眉起身往前,推门而出之后,他看到了刚抬起了手、正欲从门外进来的明天。   呼出一口气,段易一把拽住明天的手,带着他进屋后,又迅速把门一关,“还好你又回来了。”   “你怎么样?他找你聊什么了?”明天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段易,“还有,达光圆寂的时候,你的表情非常不对劲。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当时——”   “来,过来说。”段易握着明天的手带他坐下。   无论是有人透过达光对他说过的话,还是明月刚才那番的话,段易没有隐瞒,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明天。   “所以你怎么看?”段易问。   明天思忖了一会儿,只道:“我大概知道他跟你说的那句,‘你和你挑选的队友’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段易目光一亮,“其实严格来说,队友也是你挑选的。”   “嗯。我们挑选的。但其实关键在你。”明天笑了笑,又道,“所以下个副本开始,也许一切都会有非常大的变化。”   “副本也好、系统也好,最开始都是一个叫尸胡的人设计的。狼人杀则是你哥为了那个人而新加的,目的是让他获取力量……”段易道,“但如果是按我挑选的队友,你哥的这个目的实际上就失效了。”   “对。这就是我说的为什么后面的游戏规则会有变化。”明天道。   段易不由问:“可以。如果他可信,我们可以配合他玩、配合他破局。但问题是……你哥那个人,值不值得信任?”   明天道:“你猜我刚才出去,收到了谁的消息?”   “谁?”段易问。   明天再道:“你哥和你哥夫。按他们的意思,可以合作。我们所有人,一起合作。”   ·   无论如何,尽管似乎还有待解开的谜团,好歹大家现在可以马上离开《骷髅墙》了,段易的心情还是轻松了不少。   对于未知的事情、与那所谓“因果”的恐惧,以后再焦虑也不迟。   在段易看来,就算自己真的陷入了某种因果、就算他面临的未来或命运真的很可怕,那他也犯不着现在忧虑。   现在就该他拉着明天的手,两个人好好享受片刻的温存时光。   于是,商量几句正事后,段易捧着明天的脸,就要印上一个吻。   在两人身旁,一座佛像静静注视着他们,好似在说这里并不是亲热的场合。   但段易显然毫不在意。他只想在离开这个副本前,好好亲吻一下他的小天。   两个人的距离无限贴近,在双唇触碰、还没有触碰的时候——   “砰”得一声,门开了。   明天浅浅蹙眉,段易则直接朝门口瞪了过去。   ——推门而入的人是彭程。   彭程压根没往门里看,他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只是闷头狂奔着跑进来。   “段哥,我有话跟你说。我觉得这个明天有点不对劲。你看,他从前明明是玩家,怎么忽然又当上NCP了?你不要被他骗了我跟你说!他每次对你温温柔柔笑完,转过头就对我目露凶光。我看他就是酝酿了什么阴谋要搞你!你千万要小——卧槽?!!!!”   彭程卧槽,是因为段易毫不避讳他,侧过头继续往前,亲了明天一口。   “不是……我……不是?等等……   “刚才他们说达光会制造幻觉是吧?哈,我知道了,我出去一下!重新进来!”   再“砰”一声,彭程关门跑了。   三秒后,门外再度传来彭程的声音。   “三、二、一……急急如律令!阿弥陀佛!嗡玛尼贝美哄!小鬼退散!幻觉消失!我进来了!!!诶……   “诶?人呢?!   “里面没人?呼……好险,我就知道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屋子里没人,是因为在彭程进屋的前一刻,明天一把揽住段易的腰,将他带至佛像背后的角落里。   角落一片灰暗,只透进几丝零星的光,将段易的眼睛照得像星星。   将段易压在墙角,抬手抚了抚他的脸,明天再俯身朝他吻过去。   两人吻得小心翼翼,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与此同时身体却又贴得无比紧密,所有的呼吸与温度都纠缠在了一起。   这是真正的耳鬓厮磨。   对于他们来说,此时气氛正好。   哪怕……彭程的声音确实太过聒噪。   这两人亲吻的同时,彭程狂奔了出去,对院子里的玩家喊:“不好了!段易不见了!达光是不是还在搞怪!”   邬君兰的声音传来:“你安静一点。达光就消失了。相信我。”   彭程:“哈哈哈哈,我自然信你,小兰!”   院子外吵吵闹闹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段易带笑后退几步,低头看一眼明天潮湿的唇。“我相信你,小天。”   明天轻轻吻住他的额头。“嗯,我知道。全都知道。” 第164章 长途列车   回到休息区的酒店后, 段易几乎足足睡了三天。   其他幸存玩家跟他也差不多。   连看上去最没付出什么体力劳动的彭程都是如此。   按彭程的话,他虽然没跟其他人一样跑来跑去,但跟反派大Boss住在一起, 还被迫目睹了那么多次天葬仪式,这对他的身心造成了莫大的伤害,再休息一个月他都缓不过来。   虽然彭程这话说的是他自己,其他玩家听在耳里,也有类似的心情。   身体上的劳累都是暂时的, 休息好了总能恢复过来。但心理上的累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只因这一回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还在副本里的时候,顾及着闯关、每个人都要拼命活下去, 那时候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感慨。在休息区的时候, 闲来无事, 千头万绪就涌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那些杀戮曾血淋淋地、鲜活地在每个人面前发生,现在回想起来,没有一个人能好过,以至于这回大家几乎都去了几趟休息区的自助心理诊疗室,甭管效用如何, 聊胜于无。   三天后,几个玩家勉强恢复过来, 相约在餐厅吃饭,顺便讨论一下, 遇到新玩家的时候, 怎么说服他们合作共赢——不分阵营、不对立,而是共同通关游戏。   段易正在往餐厅里走的时候, 听到了彭程的声音。   “不是,你们什么意思?你们说那不是我的幻觉?   “不可能,他们俩……不是, 段哥不像那啥……gay啊!   “不会吧,那个明天那么凶……两副嘴脸啊!段哥又不是被妖精迷惑的纣王!不至于不至于……   “达光把你们都蛊惑了吧?嗯?你问我达光的目的?害,段哥这样的,惹小姑娘喜欢啊,达光想害姑娘们自相残杀吧!反正,我不信我看到的是真的。”   轻咳一声,段易敲了下餐厅门口的玻璃门,再迈步走了进去。   彭程一望见他,赶紧道:“段哥,我不是在背后议论你。我就是问到达光的事,他们非说我看到的不是幻觉,那个——”   “确实不是幻觉。”段易从从容容走过去,拉开座椅坐下,对彭程微笑道,“那要正式介绍一下。明天,是我的男朋友。”   “噗——!!   !”彭程正喝了一口茶,听闻直接开喷了。   邬君兰、云浩、白斯年、段易四人显然早有准备,及时离开座椅闪避到了至少三十米之外。   紧接着只听“哐啷哐啷”一阵响,那是茶杯被打碎的声音,彭程推开椅子站起来的声音,以及他踩到自己喷出来的茶水滑到后碰到桌椅,再牵连无数菜肴掉落在地的声音……   片刻后,头顶一片菜叶,彭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手指着段易:“我、我不信。啊段哥……难道这就是你之前一直单身的原因?!”   段易几乎有些哭笑不得。“至于这么惊讶吗?别告诉我你恐同什么的。”   “啊,那倒不是。我就是……就是实在没想到,我以为……”彭程扒拉着头顶的菜叶站起来,“咳,没什么,别误会啊段哥,我对你绝对没有什么看法。其实这挺好的,你、你有对象了,那我少一大个竞争对手啊。不过……”   望其余几人望一眼,彭程叹口气。“少了一个你,又多了一个云浩、一个白斯年……哎,我好难……”   笑看他几眼,段易拍拍他的肩。“这两天大家好吃好喝,一起打打球什么流流汗,好好缓解一下压力,准备好迎接新的副本吧。据说游戏可能会有很大的不同。”   彭程不由问:“副本会更难,是吗?”   段易却是摇头:“那不一定。副本未知性会更大,但不一定难。因为那是完全还没有被定义过的游戏。但总之——”   注视着彭程的眼睛,段易眯眼用带着几分威胁的声音道:“现在你懂了,我男朋友是NPC,相当于我有了金手指。我们会一起带大家出去。如果你还乱玩作死,我也救不了你。”   “不会!我不会!如果我现在还不相信你,那我白活了!真的段哥,你说什么我都跟你走!我之前有时候跟你处在对立面玩,我那也是想挣表现。如果老是输在你们手下,我这面子上过不去啊,尤其在小兰面前……不过现在嘛,嘿嘿嘿,既然你都谈恋爱了,对方还是个男人,那我就放心了!我肯定跟着你!”   段易没再说什么,几人换了张桌子,一边吃饭,一边商讨起往后副本的应对方法来。   顺带,关于这游戏背后的一些阴谋,段易在逃避预警风险的情况下,也将他认为能分享的,全都分享了出来。   这场聚餐和讨论,东方羽原本是没有参与的。   半道途中段易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餐厅门口晃过一个影子。   ——看来东方羽在餐厅外偷听谈话,但并不愿出来面对大家,就又躲到了一边。   段易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和另外几个玩家展开讨论。   直到讨论结束,段易推开餐厅的玻璃门,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东方羽。   看来她对自己偷听的事,并不避讳。   这个时候的东方羽是有些变化的。她看向段易的目光有些异样,身上那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减少了很多。   段易觉得,她也许是很想找自己谈一谈的。   但东方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了。   段易默默看了好一会儿她的背影,没有做声。   片刻后,走到他身边的是白斯年。   白斯年双手插兜打了个呵欠,也瞧了一眼东方羽。“说不好她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她确实只想弄死队伍里的害群之马,那可以找她和我们合作。唯一的问题就是,怕她不够信我们。我们得找她谈谈。”   “同意。”云浩道,“她一个小姑娘,走到现在,挺不容易的。如果真像白斯年所说的那样,那确实没太多问题。她只是想主动掌握自己的命运。   “舒蓉蓉那种人,对洪贤都那么狠。一旦察觉别人对她不利,她一定会马上下手的。东方羽如果不早做防备,死的就会是她。”   这两个人的话,段易自然也是同意的。   段易道:“她想清除队伍里的人渣,这当然没问题。我们也会这么做。如果事情只是这样,她瞒着我的原因,无非是以为我会阻挠她。   “这种情况下,她一定在这游戏里经历过至痛至惨的事,才变得如此决绝和独立。我们需要与她沟通清楚,说明彼此的目标一致。我更希望让她相信,这世上还会有人值得信。不是所有人都是人渣,她不过是过早遇到了几个而已。但如果……”   目光变得有些严肃,段易深沉道:“如果她跟洪贤他们是一种人。这种人也不能留。否则……谁都没法走到最后。”   ·   七日后,段易他们在站台旁登上了巴士,再由巴士载着前往下一个副本。   巴士陆续停靠、又陆续接了好几波人。   由此可见其余组的玩家在上个副本的存活情况并不理想。   思及于此,段易的心情颇为沉重。   不过让段易颇为欣喜的是,这一次他遇到了很多老熟人。   第一波上车的,是康含音和查丛飞。   一看见段易、邬君兰和彭程,这两人显然极为开心。   查丛飞坐到了段易身边,神情非常激动,但俨然还是不太会说话,喊了几声“段哥”之后,他也就只是摸着自己的脑袋笑。   康含音微笑着朝段易、彭程打了招呼,自然走到了邬君兰身边。   邬君兰早已霍然站起身,望向她的时候眼眶忍不住都湿了。最后她紧紧拥住走到身前的康含音。“别再那样了。上次吓死我了……”   “没事儿,我们吉人自有天相。另外说起来……”康含音笑道,“要感谢段哥,感谢明天。”   第二波上车的有三个人,居然是尹莹莹、许若凡和白立辉。   这三人里最先上车的尹莹莹,她看见段易一行,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然后朝他们招了招手,独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颇有些时日不见,这高中小姑娘给人的感觉成长了不少。   在她之后上车的是许若凡和白立辉。   上车后,见到车上的人,这两人对视一眼,双双面色发白。   勉强朝众人笑了笑,他们二人坐到了巴士最前方的位置,算是和其他玩家都距离很远。   之前尹莹莹和许若凡的关系非常好的。   现在她们分开坐,看上去生疏了很多,估计是经历《迷宫》一事后,两个人有了隔阂。   段易无意去评判许白二人,他们二人当时做出那种选择,也许确有无奈的地方,也或许确如明天所说,那是他们还没准备好应对那么高级的副本的缘故。   但段易毕竟被二人背叛过,无法继续拿他们当朋友。   做不了朋友,以后离开游戏,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了,只不过现在大家被困在了一个队伍里,段易不仅自己得暂时不计较那么多,还得让尹莹莹暂时放下隔阂。   巴士继续往前,第三次停下来后,上来一个陌生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身上带着森冷的气质,有点像来自修罗地狱的人。   他略看众人一眼,就坐下了。   段易也不知道为什么,望见这人的第一眼,他就感觉这个人的气场非常有压迫力。这无关长相、穿着、甚至无关气质。段易都说不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而最奇怪的事情莫过于,当段易移开视线后,竟回忆不起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是因为他长相没存在感,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段易紧紧蹙眉,再朝那人看去,但他已经坐下了,只能让人看见一个后脑袋。   ·   接下来的时间里,段易与身边的查丛飞聊了两句,略打听了一下他的情况后,就闭眼小憩了。   遇到一个非常奇怪、且气场强大的男性玩家;遇到了自己心里有芥蒂的许若凡和白立辉;还有一个需要深入了解的东方羽……   段易想了想,这三组玩家是他接下来要着重提防的。   但这次他不仅获得了几个足够信任的新队友,还与几个足够靠谱的老队友重逢,段易的心情还是颇为愉快的。   临近傍晚时分,巴士到站。   巴士旁边是一个很长的列车,列车两边都被雾气笼罩,却是不见首也不见尾。   才下巴士、又要登上列车?   离开巴士后,玩家们照例抽取了号码牌。   康含音和尹莹莹分别拿了2号和3号,序号上靠近1号邬君兰。   查丛飞拿的是6号,许若凡和白立辉拿了11号和12号。   剩下那个谁都没见过的神秘人,拿的则是10号。   取完号码牌,在系统广播的指引下,玩家们登上列车的一节车厢。   车厢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玩家们不明就里,只得暂时坐下。   之后列车开动了,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   车行出后不久,段易透过窗户往外一看,发现窗外竟出现了一片大海。   他往列车另一侧的窗户看了看,那边则是陆地。   看来这列车的铁轨是沿着海边修建的。   坐下来,重新侧过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大海,段易隐隐约约看见窗户上有字。   有字看上去是用刀刻上去的。   字被刻在这种透明的窗户上,阳光又强烈,很难被人发现,也很难让人辨认。   段易看了好久,才发现那又是一首奇奇怪怪的童谣。   ——“来窗边,我的宝贝,和我一起,看看繁星,闪耀在海上。有两颗小星星,他们玩躲猫猫;和两条小鱼儿,远在深海里;两只小青蛙,叫着:‘小潮,小潮……’;我看见一个亲爱的宝贝,他该睡觉了。”   段易刚把这段话念出声,系统广播响了起来。   “各位玩家的身份是列车上的乘务员,请用心为你们的旅客服务。   “本次十二名玩家依然由四平民、四神职、四狼构成。其中特殊身份有狼美人,骑士。具体技能说明请查看平板。”   “欢迎各位玩家再度进入副本。本次副本分为多个阶段。副本名字,未知;副本阶段数量,未知;副本难度,未知;通关条件,未知。   “祝大家游戏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注:童谣依然引自《鹅妈妈童谣》   -   ! 第165章 十点(1)   系统广播结束, 彭程是第一个叫出来的。“卧槽,这怎么回事?什么都未知,玩个屁啊!”   段易站起身, 走到车厢某一端的尽头,试着拉了一下,果然把那边的门打开了。   门开,后方出现一个长长的走廊。   走廊非常明亮,右手边是窗户, 左手边则是一个个的房间。   在段易的身后,白斯年、云浩两个人也跟了过来。   几人一路顺着走廊往里走, 看到这些房间已按“1”到“12”贴上了标号, 无疑是玩家们分别入住的房间。   继续往前是两个囚牢。   囚牢再往前, 走廊尽头有一道门,上面贴有“驾驶室”的标牌。   段易走上前,推了一下门,一时没能将它打开后,他试着敲了敲门。   紧接着他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稍等。”   段易眉梢一挑, 笑了——里面的人是明天。   很快,门被从里面打了开来。   明天缓缓从门后出现, 目光自然一下子就黏在了段易身上。   顾及着其他人在场,段易不便与明天多亲热, 只是走上前抱了他一下, 再仔细打量他的模样。   这回他穿着笔挺的棕红色制服,把腿衬得又长又直, 看上去应该是个列车长的装扮,但活像是马上要去走T台的模特。   “怎么样?有什么内幕消息可以透露没?怎么都是未知?”段易问。   明天摇头:“我知道得并不比你们多。因为我的角色算是我哥强加的,不属于副本本身的内容。所以我现在只知道, 前不久我收到了这个列车的Offer,成为了这里的列车长。我在上一站上的车,目前还不知道这辆车会去向哪儿。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来这里,只是因为薪水高。”   “驾驶舱里面有人吗?司机能说话吗?”段易问。   “有人。但目前还没能跟他搭上话。他非常沉默寡言。”明天道,“此外,这车有自动驾驶功能。司机基本只是起到一个应急作用。万一有机器故障,他会将自动驾驶转为人工。至于其余线索,我还在看。”   段易点点头,正琢磨要不要去驾驶室看一看,忽然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传出声音的正是隔壁那节他们最初进入的车厢。   快速回到这节车厢后,段易发现玩家们全都围到了车厢前方的一个大柜子前。   彭程紧张地浑身颤抖。“这里面不会有炸药吧?这声音是在倒计时?”   “这种可能性几乎为0。还是那句话,游戏设计者想看我们博弈,没必要在一开始把我们全都炸死”   说完这话,段易率先上前一把拉开柜子。   柜子打开后,所有人都长呼了一口气。   里面并没有炸药,有的只是一个仪器盘。   仪器盘最顶上有一行字:“20089号长途列车。”   字的下面排列着各种各样的按钮,此刻闪着红光,发出“滴答”声的正是一个标号为“3-1”的按钮。   把其他按钮上的标号迅速扫了一遍,段易道:“这些标号,该不会是车厢和座位号的意思吧?”   明天在他身边道:“应该就是这样不错。驾驶舱往后,玩家或者说列车员住的地方,是1号车厢;这节供列车员操作的车厢,是2号车厢。这里面有很多没打开的柜子,也许我们连做饭设备都能找到。”   明天话音刚落,白斯年走到这节车厢的末端,打开列车前进方向左侧的柜子,果然,他居然拉出了一个可以切菜、洗菜、烧火做饭的操作台。   “这边是做菜的……那另一边是食材了?”   云浩走到右侧,拉开了这半边的柜子,果然带出了一个冰箱、一个冰柜。   看这两人和他们面前的器具一眼,明天继续道:“所以这3-1的意思,应该指的是3号车厢,1号位。”   “广播之前说过,让我们招待好客人。那么这灯亮和滴答声,很可能是客人在找我们?”段易说完这句话,眯眼向眼前的按钮。   红色的按钮在他的漆黑瞳孔中闪烁片刻,被他伸出食指一把按了下去。   与此同时段易抬眼,看向了仪器盘旁边不远处挂着的钟表,显示时间是下午5点半。   窗外,夕阳正在沉入大海,由此推测,现在是下午5点半。   按钮被按下后,滴答声消失,按钮上的红色也开始呈现出持续明亮的状态,而不是在继续不停地闪烁。   紧接着旁边的喇叭处一阵杂音,又几秒过后,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麻烦给我送一杯咖啡来!谢谢!啊,你们能看见吧,我在第3号车厢,第一号。麻烦你们了!”   段易与明天对视一眼,开口道:“好的女士,请稍等。”   只听“啪”得一声,大概是那位女士合上了听筒之类的声音。   随后那仪器盘上的红色按钮彻底熄灭,也不再有任何杂音从喇叭里传来。   面向其他玩家,段易道:“我和明天先去那边看看。其他人随意。”   段易注意到了,他说完这句话后,那几个老玩家的表情难免都有些诧异。   其实在刚才,当看见明天跟着段易从列车头部方向走过来时,大家已经有些疑惑了。现在听见段易确认那人就是“明天”,他们在部分疑问得到解答的同时,又生了新的疑惑——为什么明天会出现?并且他好像成为了NPC。   路过非常惊讶、但保持着礼貌什么都没问的查丛飞身边时,段易拍拍他的肩。“稍后跟你解释。”   查丛飞立刻点头:“那我跟你去送咖啡。我其实也想让你看看,我现在真的长进了。”   段易听到这话,倒是立马笑了。“嗯,我早就知道你长进了。”   如此,查丛飞先去了操作台那里做咖啡。   咖啡机里面已经有咖啡豆了,研磨、过滤、煮都是一体化的,操作起来倒是非常简单。   迅速做好一杯咖啡后,段易、明天、查丛飞三人推开了去往3号车厢的门。   3号车厢的样子,跟1号车厢、也即玩家住的地方差不多——一边是直通到底的走廊,另一边则是按次序排下去的房间。   1号包厢很快到了。   段易和明天两人这会儿都戴了雪白色的手套。   明天握拳敲了三下门,门就从里面被推开了。   这俨然是一栋豪华列车,因为屋内的陈设竟跟缩小版的酒店差不多,一张柔软的床铺,旁边有沙发、小茶几,甚至还有一个小书柜。   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   从她的打扮来看,撑死了是普通小康家庭,按常理来说,似乎不该有钱支付得起这座豪华列车。   段易把咖啡递给她,然后听见她笑着问:“要不要进来坐坐?”   段易正想找借口进去,没想到主动听到了邀请,自然求之不得。“行,旅途这么远,想必你一个人无聊,我们陪你聊聊。”   说完这话,给明天和查丛飞各使了个一个眼色,段易和他们一起进屋了。   进屋之前段易朝门外看了一眼,发现其他玩家也都跟过来了。   现在大家探索副本显然都积极多了。多掌握一点信息,也就多一点主动权。   只不过这会儿他们站在走廊里,并没有进屋。毕竟这屋子再豪华,也只是一个单间卧铺而已,实在容不下这么多人。   那名中年妇女很快把列车门合上了。   待段易、明天、查丛飞三人进屋,她礼貌客气地邀请他们坐下,然后做了一个在段易看来非常奇怪的动作——她找到了一个保温杯,居然把咖啡杯一端,开始往里倒咖啡。   似乎察觉到了段易他们奇怪的目光,中年妇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这咖啡不是给我自己点的,是给我女儿点的!她最喜欢喝咖啡了!”   段易不由问:“你女儿呢?”   中年妇女道:“她呀,她在学校练舞呢。今晚10点,她有演出。她是一定要在演出前喝咖啡的,所以我给她送去。对了你们看——”   忽然想到什么,放下已经往保温杯里倒了一半的咖啡,中年妇女欢喜地从床下拖出自己的行李箱。   将行李箱打开之后,中年妇女从里面拿出一条裙子,展示给段易他们看。   “这个裙子,好看吧?”中年妇女和蔼地笑着,用饱含期待的目光注视着玩家。   由此,段易也确实多打量了几眼这裙子。   段易实在不懂裙子好不好看这种问题,不过在灯光下,这裙子亮闪闪的,就像水晶一样,想来是不错的,于是段易诚恳地点了点头,道:“嗯,确实好看。”   中年妇女开心极了。   不过短暂的开心后,她又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她的情绪显然极为复杂。   因为叹完气后,她立刻又由衷地笑了出来。   段易正疑惑呢,接下来她说的一番话,倒是打消了他的疑惑。   段易立刻明白了,何以她的情感会如此复杂。   只听她道:“这是我女儿……一直想要的裙子。她今晚十点有表演。这是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表演,她一直说,想穿着这件裙子跳舞。可我……   “可我买不起。她今天跟我生了气,跟我吵了几嘴,跑出了家门……   “我挣扎犹豫了一天,最终咬咬牙,去借了钱,还变卖了很多首饰……还好,还好把裙子买回来了。现在我给她送去,还来得及!还来得及!你们都觉得裙子好看吧?她一定也非常开心!”   听到这句话,段易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一个学生上学,需要乘坐这种列车吗?她上午还在家,晚上就在学校跳舞了……她家距离学校到底有多远?   心里怎么想,段易也就怎么问了。“难道你买这种豪华单人卧铺,就是为了去她学校送裙子和……和咖啡?你女儿学校在哪儿?下一站就到了吗?”   段易并没能等到这句话的答案。   因为那母亲转过身,打算收起裙子的时候,居然碰到了那剩下的半杯咖啡。   咖啡杯顺着茶几倒在地上,恰有几滴污渍染上了裙子。   “啊!这、这可怎么办?!”母亲一片慌乱,“这是她要表演用的裙子啊!她再跟我生气,可能就不回这个家了!她恨我。她会恨我的!”   查丛飞赶紧上前扶着这慌乱的母亲站起来。“没关系,那边——”   扬手朝洗手台一指,查丛飞抱起那件裙子走过去。“那边有洗手台,我们把裙子洗一洗就好了。污渍刚弄上去,洗一洗,就能洗干净的!”   “哦,对对,你看我,我一慌,就没主意了。谢谢你啊。”   母亲微笑着走到查丛飞身边,从他手上接过裙子,再找到溅上污渍的地方,放到了水龙头下面。   先没有打开水龙头,母亲先滴了几滴洗手液在有污渍的地方,小心翼翼、而又异常仔细地揉搓了几下,再打开水冲洗了。   这回的副本、剧情,处处都透着奇怪。   段易给明天再使个眼色,两个人一起走到洗手台边围观。   紧接着让他们诧异的事件发生了。   那沾染了污渍的部分裙子被滴了洗手液、被搓洗后,出了白色泡沫,按理说被水一冲,污渍会随着泡沫一起被冲掉。或者说就算这种咖啡染上这种材质的衣服,污渍就是很难洗,可至少它不会扩大。   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白色泡沫确实被冲走了,但那咖啡色居然扩大了很多,看上去就像裙子被咖啡直接泼洒了一样。   “啊……这是怎么回事……赶不及十点了……赶不及了……”   母亲念叨着这句话,重新往裙子上滴洗手液,并将水龙头开大了些。   接下来更古怪的事情发生了,那自来水管里流出的不再是水,而居然是血。水池被用塞子堵住了,不一会儿就血淋淋一片。   也正因为这样,那裙子上的污渍更多了,不仅有了咖啡、还有了血水。   搞什么?水管流血,副本开始演经典鬼故事桥段了?   段易正这么想,忽然注意到另一样不输于水管流血的怪事。   洗衣服之前,这位母亲还做了一件事,她取下了左手手腕上的表,放到了水台边的架子上。   这会儿段易正好人在这架子旁边。   于是他看见那手表显示的时间,居然已经是9点45分。   送咖啡前段易看过列车的钟表,那会儿明明才下午5点半。   那么,是时间流速加快了、是他们穿越了、还是这母亲的手表有问题? 第166章 十点(2)   洗手台的方向传来了越来越大的水声, 那是神态已经有些疯癫的母亲正在疯狂地搓洗裙子。   可情况简直越来越糟,她手中的裙子被水冲得越多,那上面的咖啡渍和血渍也越来越多。   因此, 当把视线从架子上的手表上移开,再放到那中年妇女身上的时候,段易实在有些吃惊——她的双手、带着手臂上的衣服都被染红了,整个人都血淋淋的,简直像刚杀过人的凶手。   暂停了手上的动作, 这中年妇女开始盯着自己手心中洗不掉的裙子哭泣,她的双目逐渐发红, 很显然已经接近崩溃。   “你稳住她, 注意提前准备好防备伞。我来看看这房间内的其他东西。”   段易对查丛飞这么嘱咐一句后, 再看向明天。   “我和你一起探索。”明天说着,已从妇女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他打开之后看了几眼,再拿给段易。   段易接过,发现这是一本日历, 往后翻了翻,他注意到“10月10日”这一天被画了一个红圈, 旁边写着“舞会”两个字。   10月10日晚上10点。   ——这妇女的女儿的舞会日期怎么那么奇怪?居然全都跟“10”有关?   翻了翻日历,再无其余异常后, 段易将日历还给明天。“咱们继续搜。”   “嗯。”明天点点头, 开始翻找起手提包里的其余东西。   段易环视一周后,将目光放到了软床下方的行李箱中。   伸手将行李箱重新拖了出来, 打开后,段易首先看到了一幅精美的十字绣。   看到十字绣,段易脑中浮现出的是这妇女的日常生活状态——女儿上学后, 她就在家一边绣十字绣,一边等她回家。   这十字绣无疑也是十分奇怪的。   十字绣之所以叫这个名字,跟刺绣时搭十字的针法、和本身用的十字格布有关,但段易第一次见到,有人用十字绣活生生地、真的绣出了一个“十”字。   这简直真真正正、绣品恰如其名的“十”字绣了。   如此,刺绣的边框再精美,也难掩这作品本身的诡异。   段易刚准备把十字绣放到一边,余光紧接着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他立刻朝行李箱里面看去,十字绣被拿走后,露出的下一层放的是一块女士围巾。围巾是蓝色的,现在它正在变红——好像有凭空出现的血,正在往它身上滴落。   血色铺了一层又一层,没多久整个围巾都被血水染红。   意识到这整个行李箱可能都会被血水浸泡,段易顾不得许多,伸手一把拿起围巾,又看见围巾下面有一个日记本。   端起日记本,段易发现,尽管那围巾过于潮湿,连带着他的手掌都沾满了血,可是被放在围巾正下方的日记本却没有沾染一点血水,依然干净如初。   此情此景实在太过诡异,尽管段易不怕鬼,但也不免深深呼了一口气。   略调整了一下呼吸,段易开始翻开起手中的日记本。   这日记上倒是密密麻麻记满了文字,可所有的字全都一模一样——“十”。   无论翻到哪一页,从左到右、从上往下,所有文字全都是“十”。   合上日记,忽然听到“撕拉”一声,紧随其后响起来的是一声惊叫。叫声显然是那妇女发出的。   段易立马朝洗手台那边望去。   原来是那名中年妇女因为急于想把裙子洗干净,双手揉搓的动作太过用力,一不小心将裙子撕碎了。   如此一来,漂亮裙子不仅没有被洗干净,居然还被碎了,这些事情显然已经把中年妇女彻底击垮了。   于是惊叫一声、哀嚎一声后,中年妇女跪坐在了地上,开始捂着脸痛哭。   妇女哭泣的声音非常大、且感染力极强。   这单人卧铺的空间非常小,也就极容易让人对她的哭声感到共情。   段易听了几耳朵,竟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悲伤和痛苦,好像他自己也遭遇了一场特别难过的往事。   摆摆头,定了定神,段易强迫自己不去听那哭声,随后就看向了查丛飞,是想开口提醒他两句。   不过查丛飞俨然已经长进很多,段易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从背包里拿了一副从休息区酒店带出来的耳塞。   把耳塞往耳朵里一塞,查丛飞微笑着给段易比了手势。   段易暂时放下了心,也不由笑了笑。   段易放下了手里的日记本,起身走到架子前,又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的时间是9点52分。   种种线索似乎都在表明,10点是一个关键时间。   而现在距离10点,只剩8分钟。   段易脑筋转了转,对明天道:“小天,你在这里继续找线索看看,顺便帮茶茶稳住这NPC。我出去看一眼。”   言罢,段易离开这间房间、再走出这节车厢,回到了他们最开始登上来的“2”号车厢。   段易这么做,为的是看车厢里的时间。   ——2号车厢尽头的钟表上显示的时间却是5点40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段易打算返回“3-1”那间房。   只不过离开前,他被云浩拦住了。   云浩问:“你那边什么情况,我跟你去看看?”   “行。”段易道,“其他人呢?”   “邬君兰他们全都去驾驶舱那边探索了,看能不能找出这辆列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留在这里接应你们。对了——”   回头朝车厢内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云浩在段易耳边小声道:“那个10号玩家怪怪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云浩说的,也是段易一直以来感觉到的。   从巴士再到现在这长途列车,按理他也和10号玩家打过好几次照面了。   可每次当他试图回想10号玩家的脸时,他脑子里都没有半点具体图像。   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你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也确定自己见过他,现在你甚至可以清清楚楚见到他就坐在不远处,可你就是想不起他五官的模样。   段易忍不住又朝10号玩家看了一眼。   他坐在列车中的位置,双目看向窗外。   段易不知道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因为现在那里几乎已经漆黑一片。   那人留给段易的依然是后脑勺,而即便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段易也感觉到他身上有股诡异森然的气场。   不过段易暂时没有时间细想这10号玩家的情况,只是一边对云浩解释着3-1号房内发生的一切,一边带着他走向3号车厢。   两人很快回到了发生着奇异事件的3-1号房间。   入门后,云浩听了段易的话,不由问:“所以,很可能这节车厢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不同?它处在一个单独的……时空内?”   段易只道:“也许吧。总之这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很奇怪。”   进屋后段易首先看向那中年妇女。   这会儿她依然跪坐在地上哭,但声音小了很多。   这不代表她的悲伤减弱了,她只是没有力气了而已,因为她哭声中那种关于悲痛的感染力,并没有半点降低。   段易朝云浩瞥一眼,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很快就发了白,然后捂住了耳朵。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恢复自然。   “这哭声……搞得好像我丢了女儿似的。但我连孩子都没有。”云浩不免有些后怕道,“这是古怪。”   此时此刻,按架子上的钟表显示,时间已走至9点56分。   段易走到架子前瞥一眼时间,再抓紧问明天:“有什么发现没?”   朝段易点点头,明天将几样东西在茶几上一字排开,头三样分别是:十字绣、日记、日历;这些物品段易刚才全都看过了,通通跟“十”有关。   紧随其后被摆出来的两样东西则是身份证,员工工号牌。   这两样物品上都有这中年妇女的照片,可以看得出确实是她本人的物品。   但这些物品上面的数字就过于古怪了。   她的身份证的编号是:“101010101010101010。”   而她的员工工号牌,则是:“101010。”   明天这会儿开口道:“她有很普通的名字,住在淮城,职务是清洁工。”   “所以……这节车厢,很可能是某个虚幻的空间?”段易不由道,“因为这些事情完全不能用常理来推测——诡异的时间,水管流血,大量‘10’这个数字的出现……”   “你们看!这身份证和工号牌在变红!”这是云浩的声音。   段易立刻低头再朝茶几上一看,前不久被段易眼睁睁看着发生在围巾上的事,居然在这两样小物品上重演了——不知道从哪里流来的血水,一点点浸染了这两样物品,再渐渐将它们泡得发了红。   可再看茶几和它们旁边的物品,却又全都没受到影响。   为了进一步确定什么,段易拿起那本日记本翻开一看,由此他做了确认,每一篇日记都没有染上了半点血色。   明天开口道:“差不多就这些线索了,应该没有遗漏。”   云浩皱眉按了按眉心。“所以……啥意思啊?”   “时间……时间要到10点了。”这是查丛飞的声音。   那妇女一直在哭,倒是没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所以刚才他暂时离开她身边,往旁边走了几步,去到架子边望了一眼。   呼出一口气,段易后退一步,将房间门打开,以防10点一到,房间会突然出现什么危险情况,以至于他们无法离开。   打开门后,段易走进去,四个玩家并肩站在一起,齐齐看向洗手台前跪坐着的妇女,静静等待着会发生什么。   “滴答、滴答、滴答……”   秒针转动着,只听“咔”得一声,10点整到了。   古怪的事情也确实发生了。   自从来到这个游戏后,段易经历过各种各样古怪的情形,按理应该已经麻木了。可他不得不承认,眼前发生的一幕,还是怪到让他称奇。   10点一到,那妇女先是站了起来,然后她惊呼了一声,腹部忽然陷了下去。   妇女的脸不胖,但身材是有些丰满的,她的小肚腩原本在衣服下面微微鼓着的,这时候那块鼓出来的部分像是被顶尖的拳王猛地打了极重的几拳,以至于整个凹陷了下去,塌陷到最后,她整个腹部似乎扁成了一块薄薄的肉饼。   腹部塌陷完,紧接着塌陷的是她的胸。   这简直像在无形之中有什么机器在挤压她的上半身一样。   最后妇女倒在了地上,身上有源源不断的血水流了出来,空气中不可避免地充满了血腥味。   也不知道是被眼前所见震住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段易总觉得空气中都浮现出了血色。   ——整个房间的空气好像都被染红了!   “肠子……她的肠子流过来了——!”查丛飞大声道。   她的肠子确实流出来了。   除了肠子,还有深褐色、被压扁的各种脏器顺着血水流了出来,就那么血淋淋地躺在她的身体旁边。   那妇女的样子太惨,饶是段易,头上也不免冒了一层汗出来。   越来越多的血水开始不断地从妇女身上流出来,血水很快溢满了整块地面,随后水位还在不断上涨,就好像那妇女身上的血流不尽一样。   段易刚伸出手想拉明天,明天正好也伸出了手。   于是两人握住彼此的手,看向对方点了个头,再齐声道:“退!”   ·   离开那间被血水布满的“3-1”之后,四个人的背上都出了薄薄一层汗。   好在走廊这边什么都没发生,一切还算平静。   四人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都靠在走廊上平复了一会儿,才回到2号车厢。   他们坐下等了一会儿,其余玩家陆续回来了。   见到他们的神态,邬君兰和康含音首先过来,语气充满惊疑:“遇到什么怪事了?”   呼一口气出来,顾及到什么,段易摇摇头,暂时没说什么。   段易站起身,默默看了东方羽、许若凡、白立辉、还有那10号神秘玩家各一眼。   半晌后,他颇为严肃地开口:“大家应该也能感觉到,现在的情况越来越严峻。副本充满未知,处处可能都埋藏着不可控的危险。如果你们还想内斗,那最终所有人都会死。游戏的设计者想让我们互相厮杀。但我认为,游戏真正的通关方式,反而是让玩家们互相合作。所以我建议——”   停顿片刻,段易继续道:“现在大家还没有抽身份。时机正好。我觉得大家也没必要抽身份了。狼人每晚不刀人,好人每天弃票,我们别让任何人进囚牢,大家一起通关,合作共赢。”   合作共赢,其实这是段易刚进游戏时就提过的建议。   那会儿其实他知道他提的这个建议,根本无法被接纳。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最起码他能通过各玩家的表情,对他们有个初步的了解。   在那之后,段易再也没有对大家直接提过这件事——直到现在。   辗转走过这么多副本,经历了无数生死一线,段易总算再度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与第一次提这建议时试探的心理完全不同,段易这回,是实实在在希望每个人都能配合。   用严肃的目光再一一看过每个人,段易道:“如果同意的话,就把平板全都交给明天,由他统一保管。我先来。”   说完这话,段易率先将自己的平板递给明天。   明天左手拎起一个黑包,将段易的平板接过,再放了进去。   首先响应段易提议的是邬君兰和康含音。   走到段易身边,邬君兰将平板递给他身边的明天,道:“惭愧,你第一次提这个建议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当时我犹豫了、怯弱了。幸好我还有一次补救的机会。”   段易看着她,非常诚恳道:“   谢谢你。这一路都谢谢你。”   “嗯……也算我一个。”   说这话的都是康含音,她看上去还是那副凶巴巴不近人情的样子,尤其是在面对彭程的时候。但这会儿她倒是笑了笑,然后把自己的平板交给明天。   紧随其后交出平板的是云浩、白斯年、查丛飞、彭程四人。   头三个人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彭程倒是流连地多看了几眼自己的平板,还亲了它一口,才恋恋不舍将它递了出去。   在他们四人之后,上前交出平板的是尹莹莹。   最后就剩10号神秘人、东方羽,还有许若凡、白立辉没有行动了。   东方羽抱着自己的平板,暂时没有任何动作。   许若凡和白立辉互相对视一眼,站起来朝段易走了过来,但没走出两步,两个人又双双坐下了,不知道在顾虑什么。   瞥见他们的动作,段易只道:“不着急。现在距离晚上10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再想想。事实上,我挺希望能用这个时间,和你们分别谈谈。”   说完这话,段易再看向那神秘的10号玩家。   随后他径直走到那人跟前。“这位先生,我们其他人都互相认识。而这是个需要互相信任的游戏。所以我想,也许你可以听我介绍一下大家。当然,你可以介绍一下你自己。   “走到这一步的都是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一定能理解这游戏的真正含义。大家的目标原本都是相同的,是被强加进来的狼人杀对局活生生拉开了对立面。但这个对立面,完全是可以被消除的。对于我刚才说的建议——”   段易话还没说完,见那人突然抬头朝自己看来。   那一瞬段易实在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   因为他竟觉察到了一股彻底的寒意。他就像是被最残暴的野兽、或者最可怕的怪物注视着一样,那是一个让人能发自内心感到寒冷的眼神。   ——什么样的人,竟会有这样的眼神?   这个人看段易一眼,就转过头继续看向了窗外。   他紧接着说出口的话也极让段易意外:“不必介绍什么,也不必说多余的话。我同意你的建议。另外,为了避免后期多生事端,其实无需将平板交给那个NPC。”   抬起手,手指屈起来,神秘男人敲了敲旁边的窗户,然后居然直接将它推了开来。   最后这神秘男人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非常意外的举动——他竟然拿出自己的平板,将它直接扔向了窗外!   并没有在意其余玩家的惊讶眼神,神秘男人抬手合上了窗户,闭上了眼睛。“我要休息了。你们随意。不要来打扰我。”   ·   十分钟后。   邬君兰等人去做饭了,剩下的部分玩家坐着休息。   段易则在琢磨,想找东方羽、还有许白二人好好谈谈。   他正在思考谈判策略的时候,整个人忽然愣住了。   不仅他愣住了,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因为那熟悉的“滴答”声又响了起来。   段易霍然起身,双手握了握拳,再走到那熟悉的大柜子前。   抬手拉开柜子,他看到了仪器盘上有一个红色的按钮开始闪烁。   ——依然是“3-1”号。   看来,“3-1”号房间的客人,又在呼叫列车服务了。   “滴答、滴答……”   这是喇叭持续发出的声音。   段易回过头与明天对视一眼后,再度按下了这个按钮。   其后,喇叭里传来一阵杂音。   短暂的杂音之后,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麻烦给我送一杯咖啡来——”   ——所以,那个中年妇女以一种极为古怪的方式死了之后,又活了吗?   段易与明天对视一眼,两个人目光都有惊疑的部分。   随后他们双双率先再朝3号车厢走了过去。   查丛飞、云浩这两个在刚才目睹了妇女惨状的人,显然也极为好奇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于是紧接着跟了过去。   邬君兰想到什么,提醒他们一句:“你们等等,咖啡!”   邬君兰话音刚落下,康含音已经去到操作台前煮起了咖啡。“等我一会儿,就好。”   闻言,尹莹莹这会儿跟了过来。“我也想去看看。”   咖啡做好后,七个人两人一排走进走廊,再来到3-1号房间门口。   敲了敲门,段易道:“女士,你的咖啡做好了。”   过了一会儿,中年妇女开了门,笑着问:“要不要进来坐坐?”   越过她,段易朝她身后看了一眼。   血色消失、血腥味消失……   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之后段易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问了一句:“请问现在几点?”   中年妇女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然后说:“晚上9点43分。”   9点43分?   怎么回事?难道时间在3-1这间房里是个循环吗?   脑子里滑过一些念头,段易对那妇女道:“我们很愿意进去陪您聊聊。不过能不能等我们半分钟?”   “好呀。到时候你们敲门。”妇女接过咖啡,笑着把门关上了。   待她关上门,段易之前这屋子里发生的事简短地告诉了邬君兰等几个姑娘。   邬君兰听到后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们进去看看,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我们也会查一下其他线索。” 第167章 十点(3)   因为段易一行已经去3-1号房间体验过了一次剧情, 这次探索的任务就交给了邬君兰、康含音、尹莹莹三个人。   在她们敲门进入房间前,段易开口提醒道,那中年妇女后面的样子会不太好看。如此, 等她们做好心理准备以后,段易也就退回到了2号车厢。   段易猜测,邬君兰她们遇到的剧情有可能会跟自己刚才一模一样,那么如果一切顺利,她们会在15分钟后回到2号车厢。   段易很想利用这 15分钟找那几个还没有交出平板的玩家聊一聊。   而当他正看向东方羽的时候, 东方羽也恰好走了过来,主动道:“聊聊吧?”   如是, 片刻后, 段易便和明天一起, 把东方羽带到了1号车厢7号房。   关门的同时,段易开口对东方羽道:“三个没有交出平板的人中,你最先来找我,是因为你比那两个人要聪明一些。你已经发现,只剩你们三个没交出平板的时候, 其实你们已经不配合我的计划了。”   一共12个玩家,9个人已经参与了段易的合作共赢计划, 只除了3个人。   而最极端的情况,无非这3个人都是狼。   且不说段易可以把搜集来的平板让明天进行操作, 就算不做任何操作, 这3个人在听不到任何发言、完全进行盲刀的情况下,哪怕运气爆棚, 连续三晚恰好刀了三神或者三民,他们依然赢不了。   因为只要他们敢动刀,好人就敢投票。连发言都不必听, 直接把这3个人打包带走即可。   届时,游戏依然无法结束,再往下,还是只有按段易的方法来。   因此,在东方羽的视角里,如果她晚上抽到好人牌,她天生需要通关,那么当然是越多玩家一起探索越好,她自然而然会配合段易的计划。   如果她是狼人,那她最多也只有两个狼队友,还可能是随时会和段易讲和、交出平板的队友。如此一来,她实在已没有在再坚持的必要。   “对,很正确。基于这个原因,我把平板了出来。”东方羽把平板递给了明天,再看向段易,“你确实很厉害。我没想到……连云浩和白斯年也信了你。没想到你居然能拉到那么多人。在这个游戏里,能做到这点,非常不容易。”   段易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你可以等10点看完身份之后,再把平板交过来。这样一来,万一你拿到狼,你也可以先装作和我们合作。一旦副本后期有大风险,就算不借助平板,你利用副本,也很可能有翻盘的空间。没准好人都死了呢?你一个狼人自然就通关了。”   听到段易的话,东方羽笑了。“我想……也许这回的11号和12号,就是这么想的吧。如果我与他们想法一样,真的按你说的这么做,我猜……你绝对不会信我。到时候,我会在今晚直接被送入囚牢。至于他们两个——   “同一个道理,如果他们10点抽身份前不交平板,今晚明晚,必须把他们按顺序出出去。我交出平板,你至少要给我这样的承诺——把那两个不稳定因素彻底排开。不合作,那就进囚牢,对不对?”   东方羽说的其实正是段易的打算。   平板要借指纹开启,明天无法操作,但明天可以把段易的平板还给他,让他使用技能。   此外,段易可以信任的队友已经非常多了,光是邬君兰,康含音,查丛飞三人已足够。   明天把平板暂时还给他们四个人,他们足可以冲票,把不交平板的人挨个送入囚牢。   因此,段易的原计划是,10点前跟那三个不交平板的具体沟通一下,也算是给他们最后一个参与合作的机会。   如果他们仍不参与合作,那段易也无需多费口舌,直接让他们出局即可。   东方羽现在交出了平板,是因为她够聪明,看清楚了一切。   她已经不得不按着段易的计划走了,又何必进囚牢,让自己陷入被动?   她只能交出平板。   不得不感叹这姑娘实在聪明的同时,段易也仍然看不透,她一颗七窍玲珑心的背后,到底有一副怎样的肚肠。   看向东方羽,段易朝她点头,算是给了她承诺。   她给出了平板,尽管是出于权衡利弊,但她这会儿确实还没有抽取身份卡,算是给了段易一部分信任。   因此段易也要做出承诺——他一定会排除队友里的不稳定因素。   点完头,段易发现东方羽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自己一眼。   段易便道:“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可告诉我。”   东方羽的表情倒是颇为诚恳:“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说,其实我一直是信任你的。你的人品、胆识、武力、智慧,都足以让队友信任,在这个队伍里,你是一个很好的领队者。我之前之所以没同意合作共赢,不是不信任你,是不信任其他队友。我不信,其他人会毫不芥蒂地信任你。这话……”   笑了笑,东方羽道:“这话可能有点绕,但你应该能明白。我确实没想到,大家居然还都……如果真能按你的方法通关,那我是很感谢的。谢谢你段易。”   听到东方羽的话,段易其实也很有些感慨。   他蹙眉多看了面前瘦弱的小姑娘几眼。   东方羽朝他点点头,却不再多说,而是起身离开了。   ·   东方羽离开房间后不久,段易与明天也回到了2号车厢内。   现在没有交平板的只剩许若凡和白立辉。   他们两个人已彻底左右不了大局。   所以段易这会儿已不再考虑狼人杀的事,而是准备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这充满“未知”的副本中。   段易看了一眼时间,15分钟差不多到了。   坐在座位上,他再等了一会儿,隔壁3号车厢果然传来了动静——是邬君兰她们出来了。   那三个姑娘以极快的速度回到2号车厢,而在刚走进来的那一瞬间,她们大概全都承受不住了,继而连三地腿一软,直接坐在了走廊地板上。   “卧槽小兰怎么了?你没事吧小兰!地上凉别坐!我扶你到座位上去——”   彭程一边喊一边朝邬君兰奔了过去,只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已被康含音瞪了一眼,然后他立刻不敢动了。   段易走上前把姑娘们扶起来做好,再抓紧问她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回彭程倒有点眼力见了,赶紧去旁边端了三杯水过来。   姑娘们喝了水,喘了好几口气,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稍微恢复过来一些。   而后邬君兰对段易道:“我们经历的,基本跟你说的一字不差。去之前我还在做饭呢……现在一点也吃不下去了。最后她死那画面,那简直……简直……”   那画面实在太让人无法接受,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邬君兰的脸色又发了白。   略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再道:“我们经历的和你略有不同。血水蔓延起来,我们开始往外逃,但当关上门以后,又打开来了一次,这个时候情况有了变化——”   那中年妇女的上半身忽然成了扁状后,肚肠肺腑与血水流出来,血色渐渐晕染了整个空间。赶在血水浸染到脚尖前,邬君兰她们离开了房间,一把关上了门。   但离开前,邬君兰实在记挂那妇人,没忍住又推开门看了一眼。   就是这时候,她发现了一个段易他们刚才没有见过的细节。   ——血色布满整个空间后,忽然开始凝结,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数字。   听到这里时,段易问:“该不会又是10吧?”   邬君兰摇头道:“不,这回是‘9’。”   段易又问:“除了这里是9,房间里其他线索依然都指向10?”   “对。”邬君兰道,“其他依然还是10。”   房间里的所有数字依然是“10”。   而邬君兰关门又打开后,看见所有的血凝结成一个“9”。   段易隐隐猜到了什么,但还不确定,于是道:“看来那个中年妇女被困在了9点40分到10点这20分钟,她与这段时间一起,陷入了循环。此外,我记得我碰过她房间里不少带血的东西——”   听段易说到这里,康含音补充道:“我踩到了血的,可出来后,鞋子上没血。”   “对,我手上的血也消失了。因此我认为那个房间很可能是个虚幻的空间。   “不真实的空间、重复的时间段……妇女用咖啡弄脏裙子、洗不掉它、最后惨死的故事,会发生一次又一次。等再发生一次,我们观察一下最后那血色数字的变化,可能就能搞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除了那三个姑娘,其他玩家基本都吃了晚餐,熟悉的“滴答”声总算又响了起来。   这回走到仪器盘前的是白斯年。   段易看着他打开柜子,将目光放到仪器盘的红色按钮上,而后听见他说:“还是3-1。这回我来试试。”   白斯年用手按了红色按钮,喇叭里传来的依然是中年妇女的声音。   她依然是希望大家给她送一杯咖啡。   这回给她送咖啡的人,换做了白斯年、彭程,还有东方羽。   他们进3号车厢前,段易特意提醒了彭程两句关于那妇人的惨状。   彭程大言不惭表示:“天葬我都看过了,还怕这个?”   段易没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   彭程认真朝他一点头:“相信我,段哥。”   但彭程不愧是彭程。   这会儿他说话说得义正词严,15分钟后他是哭着跑出来的。   “卧槽……这让人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啊……卧槽卧槽,什么鬼啊为什么会这样——”彭程哭着朝段易奔了去,差点给他一个熊抱时……被忽然闪身出来的明天挡住了。于是彭程只有一屁股坐在地上嘤嘤嘤。   轻咳一声,段易略拍拍他的肩,然后严肃看向白斯年。“怎么样?”   白斯年道:“我们经历的剧情,找到的线索,跟你之前描述的没有区别。最后我们离开后再打开房门,那空间中的血色果然凝结成了一个数字。但这次它不是‘10’,也不是‘9’。这回是‘8’。”   “10、9、8……这些血色数字出现在每段剧情结束的时候,其实也相当于出现在下段重复剧情开始之前。所以这很像一个……”   段易说到这里,他面前的白斯年跟他异口同声道:“倒计时!”   “嗯。”段易再道,“所以这最后的血色数字,很可能是一个时间要求的提示。中年妇女被困在20分钟内,她会不断重复这段时间的故事。但她不会无止境地重复下去。她只有10次重来的机会。   “那么……我们的任务,应该是在她的机会用完之前,帮她解决问题。现在她已经重来了3次了。也就是说,我们还有7次尝试的机会,看怎么把她解决困境,同时完成我们相对应的任务。”   片刻后,为了讨论方便,三组分批次与中年妇女的玩家们直接围坐在了一起。   白斯年直接问段易:“你有什么想法没?”   段易想了想,却是问邬君兰:“你是学医的,你对最后那中年妇女的死状,有没有什么想法?她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扁的。会是什么呢?”   邬君兰蹙眉深思的时候,旁边的彭程总算缓过来气儿了。   他道:“这还能有什么?只能是神鬼的力量了啊!否则她的身体怎么会搞成那样?她的身体凭空扁了!这简直不可思议啊!”   想了一会儿,邬君兰道:“她的脏器全部破损了,而且破损的非常彻底,确实是受过重力挤压的样子。可我有些难以想象,如果是空气的压强忽然变化……能不能把人变成那样……”   打断邬君兰的是明天的话。   段易瞧向明天,他也正静静盯着段易看。   只听明天开口道:“大家都注意到了,那屋子里的很多现象,都跟‘凭空’这个词有关。围巾被血染透,可那血好像是凭空出现的,并没有来源,也没有沾染其他物品。所以其实那个空间里没有血,甚至没有围巾,有的只有‘围巾变红’这个意象。   “身份证、工号牌变红,也是同一个道理。它们只代表一个意象。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中年妇女的身体压扁,也是一个意象,而并不是说,那个房间里出现了鬼、空气压强骤变、又或者什么别的物品,真的把她的身体压扁了。   “我同意小易哥的看法,那房间一定是某个虚拟空间,现在看来,很可能是中年妇女的意识空间。那么在她的意识里,存在围巾、身份证、工号牌变红,以及她自己身体被压扁的意象。对应到现实里,这些意象很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情景。”   听到明天的话,段易点点头。“嗯。我的看法跟小天一样。那么这意味着……这很可能是一桩惨案。”   明天和段易相继发完言,邬君兰、白斯年、云浩等人似乎都慢慢把事情的关键点想通了,于是他们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又有些哀伤。   唯一面露懵逼的是彭程。“不是,几个意思啊?怎么就惨案了?”   明天看向彭程,道:“我们在3-1房间里看到的一切,是妇女真实遭遇的投射。在3-1这个虚拟空间,并不存在把她身体压扁的物体。但现实中存在。”   “现实中存在这样的物品?”彭程大惊,“如果不是鬼,什么东西能……”   “很简单。不是什么东西,而是某起事故。”明天言简意赅道,“装修工地坠落的重物,地震倒塌的墙壁,又或者……其实生活中更常见的一样事故,就可导致妇女出现这种惨状——车祸。”   “车、车祸……?!”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彭程的脸一下子白了,“啊!!!你是说……”   明天道:“没错。我倾向于认为这是车祸导致的事故,而且是非常惨烈的车祸。中年妇女的上半身不是全部一下子压扁的,而是有前后顺序,很像是……轮胎先碾过她的腹部、然后是胸口部位,最后是脖子处。”   闻言,彭程脑补出了某个场景,实在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了。   段易叹口气,道:“我完全同意明天的看法。按这个思路我们继续往下推理。大家应该还记得,染血的东西有围巾、身份证、工号牌。没有染血的东西有日记、十字绣的绣品。这完全可以解释得通。   “通常情况下,人不会把日记本、十字绣随身带着,日记会被放在书房或者卧室,那种面积的十字绣则会被挂到墙上。但围巾等物品是被随身带着的。所以,妇女遭遇车祸的时候,日记本没有染血,因为它不在妇女身上。   “再进一步往下看,另外三样东西被染血这件事,是有先后顺序的,最先染血的是围巾,后来才是身份证和工号牌。这也完全有逻辑可寻。因为围巾是戴在妇女脖子上的,车祸发生,妇女被碾,围巾马上染了血。   “身份证、工号牌,是放在皮包里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染上血,那是因为妇女受伤加重,身上流的血越来越多,多到已经染红整个皮包之后,才染红了身份证与工号牌。”   这一下,连话最多的彭程也沉默了好久之后,才又开口问:“那……那些‘10’的意思……”   段易叹口气:“我觉得……那是她死前的执念吧。”   彭程皱眉:“执念?”   段易点头:“对。执念。她想要在10点前赶到她女儿的学校,为她送去一件漂亮的裙子。只可惜她没能做到这一点。她到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   “妈妈,那件裙子你真的不能买给我吗?可是我真的想要。别的跳舞的同学都有漂亮的新裙子,就我没有。”   “抱歉,妈妈最近的钱实在不够,下回给你买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一点也不爱我!”   大概是发生了类似这样的谈话后,清晨女儿“砰”得摔了房门,离开家,独自去往了学校。   女儿离开,留下了独自伤心的母亲。   母亲这时候的心情,一定非常内疚、非常自责——她怎么连一件裙子都买不起呢?女儿才这个年纪,不懂赚钱的艰辛也很正常,她看见同学都有裙子而自己没有,她当然会瞧不起自己……   母亲终究是不想让女儿失望,于是在女儿离开之后,开始想办法凑钱。   她或许卖了一些家具、一些很珍贵的饰品……最后东拼西凑弄到了钱,总算买到了一件裙子。   凑钱花了她一整天的时间,她买到裙子的时候,已经快接近晚上10点了。   但那会儿母亲的心里是高兴的——总算还来得及!她还来得及赶在10点前,把裙子送到女儿的学校,让她能穿上它,跳一个最美的舞蹈。   母亲非常欣慰,在9点40分的时候来到了学校门口。   她没忘记女儿喜欢喝咖啡。在跳舞这种重要的场合,她经常都会需要提前喝一杯咖啡来提神。于是进学校大门前,母亲先去了一趟学校附近的咖啡店,为女儿买了一杯咖啡。   怕咖啡变凉,母亲准备了保温杯。   买到咖啡后,她还特意把咖啡倒进了保温杯中。   可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可能因为劳累奔波了一天的缘故,母亲低血糖发作,头晕手抖;也可能她不小心被谁撞了一下……   总之,她手中的咖啡洒了,弄脏了她为女儿准备的衣裙。   怎么办?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10点钟,女儿就要开始跳舞了!   母亲很急地从咖啡店奔了出去。   她记得这家咖啡店的对面有一家干洗店的。   来得及,只要她现在捧着裙子奔过去让店员帮忙加急洗一下,一切应该都还来得及。毕竟那块污渍很小、很好处理,按理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那个时候,天空一定下起了雨。   于是当妇女捧着裙子冲到街上的时候,雨水淋上了裙子,导致裙子上面的咖啡渍越来越大。   也许正因为雨水过大,而司机恰好又打了个盹儿的缘故,竟没能看到雨中街道忽然冲出来了一个中年妇女。   于是最后中年妇女的上半身被汽车活生生碾过,整个人都彻底倒在了血泊中。   那件裙子终究是没有被洗干净。   不但咖啡渍没有被洗净,她手中那件漂亮裙子被雨水和血水同时侵染,再也不是当初美丽的样子。 第168章 十点4   10点就快要到了。   要快点去干洗店、再快一点, 否则就来不及了……   这是剧痛来临时,中年妇女脑中的唯一一个念头。   身体被卷入车底、再被重重碾过,剧痛似乎已经让她的灵魂抽离了开来, 她几乎只能凭直觉知道,血液正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   举起手里的裙子,她看见它已被雨水和血水彻底染脏。   叹一口气后,此生她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绝望地抬起手腕, 看向手表。   那一刻,人群的惊呼声、数量汽车的喇叭声……她全都听不到了。   她的世界只剩下“滴答”、“滴答”、“滴答”的秒针转动声。   “咔”得一声, 晚上10点到了, 她闭上眼睛。   她终究没来及将漂亮裙子送到女儿的手里。   “10”这个数字, 成了妇女无法到达、也忘不了的执念。   因此在她回忆中,所有的数字全都被她看做了“10”。   这是她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对自己的提醒——她没来得及完成那件事,她是那么那么地想,在10点前成功将裙子送到女儿手里。   ·   这位母亲做着清洁工的工作, 独自辛劳地把女儿抚养长大,不料会在给女儿送裙子的途中遭遇这种意外。   想到她的遭遇, 所有参与讨论的玩家中,自然没有一个能轻松地起来。   过了一会儿, 康含音开口:“剧情满打满算连20分钟都不到, 线索也非常有限。这是个靠速度通关的题。我觉得我们猜得应该不错。现在问题在于,怎么通关呢?难道……我们直接走进去告诉她, 她已经死了?”   “可这样未免也太残忍了吧!”彭程开口道,他想了想,手指向尹莹莹, 眼睛一亮,“哎!我有了个主意!虽然不知道她女儿到底多大。但我们可以让嘤嘤嘤——”   尹莹莹打断彭程:“我叫尹莹莹。”   “咳,好,莹莹。”彭程道,“我们让莹莹去扮演一下她女儿试试。等那妇人把裙子拿出来,我们立刻抢过来,让莹莹换上,然后她跳个舞,就说,‘谢谢妈妈,你的裙子我收到了,我非常满意’之类的?”   相比之下,彭程的建议确实要温暖治愈许多,大家难得一致的同意了。   彭程当即就朝邬君兰抛了几个想邀功的眼神。   邬君兰淡淡看他一眼。“那麻烦你带着莹莹去试试。但愿能成功。”   再过片刻,那熟悉的呼叫服务的声音响了起来。   彭程在仪表盘上按下按钮,果然依旧是3-1房间的妇女想要一杯咖啡。   于是这一回,由彭程、尹莹莹、邬君兰、康含音这四个人再去到那间房内做一次尝试。   等他们离开后,明天去给自己和段易各做了一杯咖啡。   把咖啡端到段易跟前的时候,瞥见他的表情,明天一边坐到他身边,一边小声道:“你觉得不会成功,对吗?”   “你怎么想的呢?”看向明天,段易反问。   明天抿一口咖啡,道:“从游戏本身的角度来看,已经容易看出问题。这是游戏副本,而通关条件一定是存在的。那么这个通关条件,不可能无法被达成。   “可是,‘玩家中恰好有个小姑娘’,这件事是随机的。换做其他队伍里没有小姑娘玩家可以扮演她女儿的情况,大家又怎么通关呢?所以这不是答案。”   “对。我也认为这个方法能通关的概率很小。我的想法和你差不多,那名妇女的女儿多少岁,游戏线索里完全没有。   “那么找多大年纪的女玩家扮演她女儿,队伍里又有没有恰好符合年龄要求的玩家,完全是不确定的。这不符合解密游戏的规则。”   段易微叹一口气,“但我刚才没有阻止彭程他们,因为我在想……”   明天像是完全懂得他在想什么。   握住段易的手,明天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懂。无论如何,你都想先让莹莹扮演她女儿试试。让莹莹以她女儿的口吻,对她说一声‘谢谢妈妈’,‘裙子很漂亮、我确实很喜欢’一类的话,也许那名母亲的灵魂多多少少,总会得到一点告慰。”   大概20分钟后。   彭程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哎,失败了失败了……”   以郁闷的口吻,彭程讲述了他们刚才的经历。   原来,等到那中年妇女刚一拿出裙子,彭程他们就将它抢了过来。   而在中年妇女看来,那是自己费尽千辛万苦买来的裙子,她自然当场和他们翻了脸,要从他们手里把裙子抢回来。   在这混乱之中,咖啡洒了,又泼脏了裙子。   之后会发生什么,彭程不必赘述,其他人也都了解了。   待彭程感慨完,段易开口,有意想提醒一下他们真正的通关办法。   但几个玩家都想再试试——如果他们不夺裙子,而是直接由尹莹莹出面喊“妈妈、把裙子给我”呢?   大家经过商议决定,下回的任务,彭程不再参与,进入3-1房的全部都得是女生。这样安排,主要是为尹莹莹换裙子方便考虑。   如此,等到第五次呼叫服务的声音响起来,就换了邬君兰与康含音陪尹莹莹走进3-1号房。   只可惜,又等了20分钟后,三个姑娘仍然带着叹息与遗憾退了出来。   她们刚才进了3-1之后,尹莹莹亲手把咖啡端给了中年妇女。   而等妇女从行李箱中拿出了漂亮裙子时,尹莹莹将演技发挥到了极致,用情用心地喊了她一声:“妈!”   这一声呼唤之后,尹莹莹精心准备的关于赞美裙子和表达感谢的话语还没能说出口,那中年妇女朝她笑了笑,上前摸摸她的头。“年纪这么小就出来工作,是想妈妈了吧?你当然可以叫我妈妈,不过我的女儿,比你小很多呢。她刚上初二。”   听到她这句话,康含音心说,扮演她女儿、或者骗走裙子的事大概是行不通了,那如果……别让她碰到咖啡呢?   手随心动,康含音眼疾手快,立马趁中年妇女转过身来前,从桌子上抢走了咖啡。   在这之后,为了阻止中年妇女拿到咖啡,大家陆续还做了许多举动,可似乎无论怎么样,那杯咖啡都会泼洒一点到裙子上。   于是,该发生的悲剧,最终还是发生了。   听罢这三个姑娘的话,彭程当即问了一嘴:“卧槽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我们已经尝试过多少次来着?如果十次任务失败,会发生什么?”   其实这会儿大部分玩家都已经想通关键了,只是还没能把关键点用有逻辑的话说出来。   沉默片刻,段易径直走到咖啡机前,一把扯掉了电源线,再道:“这个副本的游戏才刚开始,第一关的通关方法其实很简单——我们不送那杯咖啡就是了。”   “不、不送咖啡?”如福至心灵般,彭程好像恍然大悟了什么。   段易解释道:“裙子、水管、血等等,都是那个空间里自带的东西。只有咖啡是我们送进去的。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在那位母亲看来,咖啡是一切悲剧的根源。没有咖啡,就没有裙子被弄脏的事,妇女也不会想到去街对面,不会遇见车祸,不会有大片的血出现……   “因此,只要咖啡被送房间,就一定会泼洒,继而发生后续一系列事情。   “所以我想……”段易道,“她死前的完整念头应该是这样的——‘我彻底来不及在10点给女儿送裙子了,如果……我没有去咖啡店买咖啡就好了。’”   中年妇女到死,也都并不后悔给女儿买裙子、送裙子这件事本身。   她只是觉得遗憾——她不应该去买那杯咖啡。   ·   讨论有了结果之后,玩家们开始静静等待下一个呼叫服务的“滴答”声。   当“滴答”声如约而至,这一次行动的人是段易。   由于想跟他一起去3-1房间里经历通关时刻的玩家非常多,而那间房非常狭小,明天不得不暂时留在了外面。   最后是段易、邬君兰、彭程、康含音、云浩、白斯年几个人一起挤了进去。   片刻后,3-1房间里。   中年妇女有些奇怪地看着众人:“请问……咖啡呢?”   段易看着她,尽力克制了目光中所有跟悲伤或者怜悯有关的情绪,他只是朝她微笑着道:“不好意思,今天所有的咖啡都卖光了。我们来跟你说声抱歉。另外,旅途漫长,我们可以陪你聊聊天。你有什么未解的心事吗?”   “我……也没什么心事。就是觉得有点不够完美吧。今天女儿出门上学前跟我生气了呢。我心说,带着她喜欢的咖啡和裙子过去,她一定会高兴的。   “不过也不要紧!那条漂亮裙子,就是最大的惊喜了吧!咖啡没了就算了,一会儿我去学校里看看有没有自动贩货机也行,对了——”   中年妇女站起来,又把行李箱从床下拉了出来。“我给你们看看,我买给女儿的裙子。她穿上它,一定是今天晚上最好看的小仙女!”   当妇女给众人展示那件裙子的时候,房间内的所有玩家都由衷地予以了夸赞。   这个时候再看向这裙子,段易的心情与第一次瞧见它,已有了太大的不同。   那会儿他是敷衍地夸赞它美。   但现在在他看来,这裙子确实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裙子。   因为它饱含一个母亲对女儿最真挚、最动人的爱意。   “你女儿会非常感谢你的。另外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段易郑重地说看着这名母亲,用缓而沉的语气道,“她跟你吵闹,是因为她年纪小,还不懂收敛脾气。把所有的温柔与大气都留给陌生人,却把最坏的脾气、最狭窄的心胸留给自己的家人,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容易犯的错误。她只是还不懂怎么跟自己的亲人表达爱意。   “但我想,在她的心里,她对你的爱,一定远胜于这件裙子。她是你的全世界,其实你也是她的全世界。”   听到段易的话,中年妇女不由抹了抹眼泪。“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在这之后,血色不复出现,妇女的身体也没有再次压扁。   没有咖啡这一能染脏裙子的源头,所有后续事件果然没再发生。   “滴答”声响起,时间走至10点整。   这一回,列车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列车上的广播声响起:“20011021-33119号站台到了。请3-1号房间的旅客下车。列车停靠站台的时间非常短暂,请列车员和其他旅客不要下车。”   广播播报结束后,忽然之间,屋子里所有跟中年妇女有关的物品——手表、保温杯、漂亮裙子等等——全都消失了。   妇女站起来,有些怔然地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   然后她道:“啊,对了,我死了……我已经死了……我……   “原来是这样……我到站了……我该离开了……   “谢谢你们,再见。”   朝段易一行招招手,她打开3-1号的房门,走到走廊外。   段易自然立刻跟了上去。   这时候他发现车厢尽头的门被打开了,而门外是一片苍茫白色。   一片空白的站台上,孤零零地挂着一个蓝色站牌,上面写着“20011021-33119”这串含义莫名的数字。   中年妇女最终头也不回地踏入那边雪白。   很快地,列车门自动合拢,车辆继续前行,不知通往何处。   ·   回到2号车厢的时候,玩家们感觉到了几分宽慰,因为他们或多或少告慰了那名妇女的灵魂。但他们毕竟没能改变她的结局,因此多少又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段易靠在车厢过道处长长呼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过多怅惘,忽然发现了一件怪事——明天不见了。   等等,除了明天,还有一个人不在。   ——那个神秘的10号玩家。   段易蹙眉,立刻抓住离自己最近的尹莹莹问:“明天呢?那名10号玩家又去了哪儿了,你知道吗?”   尹莹莹刚才一直坐在2号车厢,倒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对段易道:“10号玩家说想跟明天大佬聊聊,两个人一起去了……哦,对了,去了1号车厢的10号房,就是10号玩家的房间。”   10号找明天单独聊?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10号玩家算是配合了自己合作共赢的计划,并且居然把平板丢了,但他实在高深莫测、来历成疑,是敌是友还难说。   除此之外,他一出现就显得格外高冷,似乎根本没有和任何玩家聊天的打算。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任何人。   那么为什么,他偏偏要找明天单独聊?他们有什么可聊的?   段易的心不由狠狠一跳,紧接着整个人就涌上一股燥意。   他自然相信明天的本事,从来都是他坑别人,不会有他被别人坑的可能。   但段易就是莫名觉得有点燥、还有点隐隐的不爽。   他觉得有些微妙,还有点不是滋味。   虽然……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段易还没能立刻搞明白。   再在过道上站了一会儿,段易有点忍不住了。他径直走向2号车厢,准备就去10号房间敲门了。   就在这个时候,仪表盘位置又传来了滴答声。   又来新任务了?   眉目一凛,段易与其他玩家对视一眼,到底先走向了仪表盘。   这回闪烁的按钮是“3-2”。   点下“3-2”后,段易听到了一个俏皮的少女声。   “喂?是列车服务吧?听说无论我们有什么要求,你们都会满足,对不对?”少女“嘻嘻”笑了两声,又道,“那个,我们这里只有三个人,还差一个人。想让你们找个人来帮忙。”   三缺一?   打麻将吗?   这是段易听到这段话后的第一个念头。   “请问想让我们做什么?”段易问。   少女答:“我们想玩四角游戏。来不来?听说四角游戏可以招鬼。你来陪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第169章 四角游戏1   四角游戏, 这是著名的招鬼游戏之一。   游戏规则很简单,四个人各站在房间的一个角落等待游戏开始,游戏过程中不能回头, 并且整个房间要处于在完全黑暗的情况下。时间最好选在午夜12点。   游戏开始后,游戏参与者会一个接一个地从自己所在的位置走向下个角落,并拍拍站在下个角落的人的肩膀,过程中可以按顺时针的顺序,也可以逆时针。   四个人玩这个游戏, 一定会有一个位置是空的。那么每次有人遇到空角落,就会咳嗽一声, 表示这里没有人。按道理, 游戏每进行一轮, 就总会听见一次咳嗽声。但据说把这个游戏继续进行,到后面会听不到咳嗽声。   这意味着……有五个人在玩这个游戏。   多出来的那个“人”,就是被招出来的鬼。   这是段易在进入3-2号房后,听到的游戏规则。   大约两分钟前,他在2号车厢通过一个喇叭, 跟这间房的一个客人进行了沟通。   那客人是个小姑娘,直接要求列车服务员陪她玩四角游戏。   一听到这个游戏的名字, 许多玩家都变了脸色。   因为这个游戏是在太有名了。尽管没有玩过、不清楚具体的游戏规则,但大部分玩家都知道它是用来招鬼的。   段易跟那玩家通完话, 当仁不让地承担了去和三个NPC一起“招鬼”的任务。   云浩和白斯年跟上了他, 试图尽早帮忙摸清楚这次的通关条件。   但当一个少女打开3-2号的门,用一双亮亮的眼睛透过门缝打量他们的时候, 笑着道:“谢谢你们可以陪我玩游戏!不过我们只差一个人哦!你们谁来陪我们呢?”   由此,最终进屋的只有段易。   白斯年和云浩连这屋子内的模样都没能瞧见,因为少女刚才根本没把门彻底拉开, 只探了大半个头出来。   进屋后,段易一边听这名少女讲述着游戏规则,一边环顾四周,他发现这屋子内的情形实在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这间房比隔壁1号房要大上许多,中间有一大片空旷区域,可以看得出那里本来放着大沙发和方茶几,但现在这些家具都被推到了角落里。   搬离家具后,房屋中间形成了空旷区域。在这片区域上,他们把硬纸壳粘在地上,搭出了四面半人高的墙,算是他们为自己准备的游戏空间。   至于屋子的左右两侧,则各有两个上下铺。   也就是说,这屋子一共可以睡八个人。   段易注意到,左侧的两个上下铺这会儿正睡着四个人。他们的身体都是背对着自己的,且盖着被子,段易实在难以看清楚他们的脸。   至于右侧的上下铺,有一个床整整齐齐,没有任何东西铺在上面,另外三张床则有些凌乱,且床上摆上很多东西。   为什么能形成这种现象,很好推测——有三个人睡过三张床,剩下那张床没有人动。   也就是说,连左侧的四个人在内,这间一共住着七个人。   这会儿,住在右侧的那三个人都没在床铺上,而是走进了硬纸壳包围的区间。   之前开门迎段易进屋的小姑娘微微一笑,用手扶着他们用纸壳做的门,对段易招招手:“来,进来吧,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段易瞥一眼在最左侧睡觉的那四个人,问那小姑娘:“那边不是还有四个人吗,为什么找我陪你们?”   小姑娘朝段易笑着说:“因为他们不陪我们呀!他们想睡觉,嫌我们吵闹!只有麻烦你陪我们啦!你先进来,我去关灯!”   段易皱了一下眉头,但也走了进去。   半个人高的硬纸壳围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   段易注意到四个角落都用英文字母标注了编号,他随意去到了没有人的A角落,在他前方的B角落上,站着一个扎着双马尾辩的姑娘。而在这姑娘再往前的C角落,站着一个平头小男生,他背着小书包,看上去非常沉默。   过了一会儿,“啪”得一声,大灯灭了,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名蹦蹦跳跳去关灯的姑娘“哒哒哒”地跑了过来,她握了一个手电筒,段易能看到她跑过来的时候,那灯光在夜色里一晃一晃的,显得既诡异又滑稽。   这姑娘是齐耳的短发,她拉开硬纸壳做成的门,走进来后,再把门合上。   “我叫小短。”她笑着对段易介绍道,再把手电筒打向站在B字上的双马尾姑娘。那姑娘被手电筒的光映得惨白,但她偏偏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女生应该有的活泼。   “她叫小双。”小短笑着,又把手电筒打向在场唯一的男生,“他叫小平。”   最后小短将手电筒打向段易:“你叫什么?”   段易没说自己的名字,只是用手指了指胸前挂的号码牌。“我是7号。”   “知道了。7号,小短,小平,小双参与四角游戏。3、2……”小短走到无人的D角落,关掉手电筒,继续道,“1——游戏开始。我开始行动咯!”   一群看上去就14岁左右的学生,为什么要玩这种游戏呢?   单纯是出于好奇,还是说……他们有特别的想法,就是想招来某个鬼?   此外,这屋子里的陈设看上去非常老。   学生们穿的都是校服,校服的质地、款式,非常有年代感。   刚才小短使用的手电筒也很有年代感。   这段故事如果能对应到现实世界,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80年代,又或者90年代初期。   段易正这么想的时候,听到了“哒哒”的声音。   不远处的四个人仍然在睡觉,只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正在进行四角游戏的场合则非常安静,而那叫小短的姑娘的脚步声又很特别,所以段易清楚地听到了她哒哒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段易感觉到她已经来到自己身后。   段易的个子高,小姑娘踮起脚很勉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这期间,段易还能感觉到她在自己背后轻轻地吹出了一口气。   段易蹙眉不动,然后他能感到小姑娘握拳轻轻锤了自己几下,就好像在催促自己赶快去往下一个角落。   段易眯了眯眼睛,发现窗外没能透进半点光线进来,因此他实在什么也不能看清楚。   略作思忖,他还是抬步往前,走往下一个角落。   段易的步子非常慢,他估摸着自己步伐的长度、算着步数一步步走,估计着自己应该到的时候,他伸出手往前一拍,果然正好碰到那姑娘的马尾辫。   大概估计着她的位置,段易手掌往下,拍中了她的肩膀。   接下来段易能听见身前响起了脚步声,那是这个叫小双的双马尾姑娘在被他拍了肩膀之后,去往了下一个角落,拍向小平的肩膀。   同样的情况一共持续了六轮,段易一共被拍了六次肩膀,也拍了六次别人的肩膀;等到第七轮的时候,按理轮到他走到一个空位置,发现没有人后,他该咳嗽一声。   可是他发现自己面前居然有人。   他伸出手探了探,照例先摸到了双马尾,然后手掌再往下拍到了一个人的肩膀。   从高度和双马尾来看,这个人是小双无疑。   ——这一轮无人咳嗽,这表示每一个角落都有人了。   所以,鬼已经被招出来了吗?鬼不在自己和小双的所在的角落里,另外两个角落里,哪一个上面站着一只鬼?   从前一个副本的情况来看,这回的故事是会重复的。   因此尽管裤子兜里有手电筒,段易并不想贸然打破剧情的进程,而是等着看看会发生什么再说。   在游戏又进行了一轮之后,小短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你出现了吗?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空气依然安静,并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片刻后,那个叫小平的男孩忽然“哇”得一声哭了,哭声极为响亮。   似乎是受到他声音里情绪的感染,小双也吓坏了,顿时尖叫了出来。   “嘘!你们别叫,别哭!也千万不要动!记得规则吧!谁乱动跑到其他地方,就算违反了游戏规则!而所有违反规则的人,都会被鬼吃掉的!”   这是小短提醒两位小伙伴的声音。   虽则如此,小短自己的声音其实也难掩恐惧。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段易听得出她浑身都在颤抖。   轻咳了几声,小短继续尝试着对鬼问话:“那……那个……你不愿意回答我们吗?你是好鬼还是坏鬼?有人说……说如果找到好鬼,我们可以跟他说话。如果……如果是坏鬼,那我们就得把这个游戏继续玩下去……”   段易开口打断她:“继续进行下去,直到鬼无聊了,离开了,我们就又能听到咳嗽声了,是不是?”   “是。”小短回答,“就是这样!它不愿意回答我们的话,那我们继续……不要停……不要停……我们继续,我们必须要继续,否则我们都会死。直到……直到它离开我们……”   于是游戏继续。   四周围依然非常安静,除了脚步声、些许的衣料碰撞声,什么也听不见。   始终没有人再咳嗽,段易知道,拍他的人,或者被他拍的人,很可能已经成为了多出来的那个“鬼”。   现在发生的一切,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暗环境中,是极考验玩家的心理强健程度的。但因为段易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他丝毫不觉得害怕。他只是想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会不会符合他的脑洞,以及最后通关游戏的任务又会是什么。   一段时间后,段易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空角落。   他伸出手探了探,前方并没有人。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   紧接着小短颇为欣喜的声音传了过来。“哎?!我们是不是把鬼送走了!”   那个叫的小平男声难得说了话:“好、好像是的。”   “呼……尽管它没能跟我们对话,我们没有达到目的,但幸好安全了……”小短呼出一口气,“那我去开灯吧!”   段易伸手随意碰了碰身边纸壳,总觉得事情有点怪。   按他对这个关卡剧情的脑洞,应该会听见一些异样的声音才对的。   可他居然什么异常声音也没听见。   略蹙着眉头,段易听见了跑去开灯的小短的声音。“哎,灯坏了!怎么打不开?!难道鬼没有走?!”   听到这话,段易觉得更奇怪了。   大家在这个硬纸壳框出来的区域里玩四角游戏、过程中所有人都不停地在转圈。   这样一来,除非有意计数,在玩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方位的。   那么在没有打开手电筒的情况下,小短是怎么能准确知道开关在哪个位置,还能非常快速地找到它的呢?   “灯坏了……糟糕了……手电!谁有手电!”小短慌张地问。   她自己身上的手电筒呢?游戏开始前,她不是就握着一个吗?她应该把它直接放在衣服口袋里了啊。   段易这么想,还是拿了自己的手电筒出来。“我这里有。”   举起手电筒,段易环视一周,不远处车厢门旁边的电灯开关下,站着惊慌失措的小短;在段易斜对面的是男孩小平,他脸上还有残存的泪痕,看来是吓坏了。但原本在段易前方的那个双马尾姑娘小双却不见了。   小双消失在角落,却出现在了房屋中央。   ——她头朝下倒在血泊中,背后稳稳插着一把匕首,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四个人玩四角游戏,中途把鬼找了出来,鬼不动声色地和大家一起玩游戏,后来它杀了一个人。   因此,大家玩游戏玩到后来,发现咳嗽声重新出现,并不是因为鬼离开了,而是因为死了一个人。   杀了人之后,鬼没有离开,还在继续陪另外三个活着的人玩游戏。不断有咳嗽声传出来,那其中有一种咳嗽声,却是鬼发出来的,而不是那三个活人。   三个活人又玩了几轮游戏,过程中一直都有咳嗽声传来。   他们放下了心,以为鬼走了,于是决定结束游戏。   由此,小短离开游戏圈定的范围,跑去开灯。   可最后大家发现死人了。   那么……被招出来的鬼,它是在灯被打开前消失离开的;又或者……它其实根本从未离开,而是直到现在,也还一直站在旁边默默注视着大家,只不过大家看不见而已呢?   ——真相只是这样吗?   段易把手电筒从小双的尸体上移开,然后他直接将手电筒打向了房屋的最左侧。   左侧的两个上下铺中,四具身体起起伏伏,他们的鼾声也一如既往,就好像他们从没醒过,也毫不在意这边发生的情况一样。   而这个时候,“啪”得一声,大灯总算亮了。   “太好了,灯修好了——啊!!!”   这是小短的声音。   只见她狂奔着跑向小双,因为过度恐惧,整个脸白得跟纸一样。“小双她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鬼、鬼还在吗?!它在这个房间?!!”   小平当然答不出话,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开始哭。   小短往周围望了望,最后只得求助段易。   奔到段易跟前,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帮我们报警!你去帮我们报警!”   NPC这是在让自己离开这个副本,看来这一轮剧情就这样结束了。   但段易并没立刻离去,他再朝小双仔细看了去,发现她背后的血重新开始流动,并渐渐蔓延开来,有了吞噬整个空间的趋势。   这个现象印证了段易的猜测——副本剧情即将结束。   抓住最后的时机,段易看向小短,近乎严厉地问:“为什么要玩这个游戏?你们招魂做什么?你们想从鬼魂身上得到什么?!”   小短有些崩溃地回答:“想得到成绩而已……我们三个刚中考结束,我们只想让鬼告诉我们,我们分别考了多少分……呜呜呜,我没有想到小双会死!鬼是不是还在……不然你别跑了……”   小短忽然蹦起来,紧紧抓住段易的脖子。“你别去报警!你离开了……鬼会杀我们的!你留下来保护我们!”   段易心知这个副本正在进行某种倒计时,如果他留下,就会被这片血吞噬。   所以他一把推开小短,赶在被血水沾染前离开了这间房。   3-2号房的门被开了又关,合上门,段易背靠着门呼出一口气,看到以云浩和白斯年为首的玩家们都挤在走廊里。见自己出来,他们立马全都望了过来。“这回的故事是什么?” 第170章 四角游戏2   三个成绩很好的学霸, 在参加完中考后,急于想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于是决定玩四角游戏招鬼。因为传言里说, 被这种游戏招来的鬼都有预知能力,它能解答人们心中的疑惑。   三人成功通过这个游戏招来了鬼,但鬼杀了其中一个叫小双的人。   杀完人之后,鬼没有立刻走,而居然和他们一起又玩了一阵子游戏。   直到灯亮, 大家发现小双死了,而那鬼也无迹可寻。   这是在往2号车厢回的路上, 段易对这件事做的总结。   一边走, 他一边再道:“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是, 房屋有一侧有四个人一直在睡觉。我暂时没机会看到他们的正脸。   “我这一回在配合走剧情,所以并没有做什么破坏剧情进展的事。下次再有人进去,可以试试不配合他们玩四角游戏,而是直接找线索,或者与那睡觉的四个人搭话, 不然时间太紧,可能来不及探索。”   段易将剧情讲述完毕, 在一旁静静听了许久的东方羽率先提问。   只听她抿了抿嘴,问:“如果从无神论、无鬼论的角度, 我觉得这可能是个侦探游戏。事情如果是在现实里发生过的, 那无疑很简单。   “在左侧睡觉的那四个人里有一个是凶手。在你们玩四角游戏的时候,他混了过去, 然后拿刀杀了人,再在你们开灯的时候回到床铺那边,装作一直在睡觉、从来没起过床的样子。”   段易道:“我在刚开始玩四角游戏的时候, 就有这样的脑洞了。其实小双的死,也可以从侧面佐证这个脑洞。小双是被匕首刺杀的,这更像是人能做出来的事,而不是什么妖魔邪祟,它们没必要借匕首杀人。”   四个人玩四角游戏,凶手悄悄混了进来,和大家一起玩游戏。   有五个人进行这个游戏,没有位置会出现空缺,当然不会有人听见咳嗽声。   死的人是小双,那么这个人很可能出现在了段易的前方。   段易前方的人本来是小双,这个人插队进来,之后段易拍向的肩膀,不再是小双的,而是凶手的。而拍小双肩膀的人,也不再是段易,而是凶手。   也正因为这样,小双才会背部中刀——凶手走到她身后,本该拍她肩膀的时候,没有拍肩膀,却是转而一手捂住她的嘴避免她叫出声,一手则从她身后捅入一把刀,再将她拖到游戏中央无人去的空白区域。   最后凶手回到角落,装作无事发生,和大家一起玩游戏。   死了一个小双,游戏玩家只剩四个,所以后来大家又听到了咳嗽声。   这整个过程,凶手的行动线是非常清晰的,段易将之叙述了一遍,又道:“按理来讲,故事的进程应该是这样。但这里面又有很多疑点。   “其一,玩游戏的时候,周遭非常安静,如果睡在床铺那边的人,真的下过床,且拿过一把刀过来杀人,我一定可以听见。   “游戏场所非常小,是被四面硬纸壳搭建出来的空间。空间里有用硬纸壳做的门。凶手想进来参与游戏,要么推开纸壳门走进来,要么直接跳进来。推门的话,一定会有声音,因为那纸板材质很容易发出声响。另外,那硬纸壳建的墙有半人高,如果他是直接跳进来,一定需要助跑,那么他也会发出声音。”   “在黑暗之中,凶手怎么看清一切,还能避开所有障碍物,这点且不谈,他怎么能悄无声息地进到相对狭小的游戏空间,并且丝毫让人没有察觉呢?”   停顿片刻,段易又道:“其二,正如我所说,我是跟三个刚参加完中考的学生在玩游戏。我前面的小双还是个姑娘,她的个子非常矮。我差不多要躬身才能拍到她的肩膀。我能肯定,我前面那个人的身高从来没有变过。   “ 如果凶手能在我面前伪装成小双,难道他们的身高一样高?此外,他得有一双马尾辫,才能不被我察觉。因为我有时候会无意碰到小双的马尾辫。   “其三,也是我目前发现的最后一个疑点——凶手的动机是什么。如果这是一场单纯的凶杀案,跟鬼无关,那一定会有动机。几个中学生玩招鬼游戏,凶手混进去杀人,再全身而退。这不太像是激情杀人,而是有所预谋的。可凶手采用这样方式杀一个学生,目的是什么?   “他是随意挑选一个学生下手,还是有意杀小双?如果是有意杀小双,在那么黑的情况下,他是怎么一下子认出小双的?”   段易这会儿提出来的问题和疑点,也是他在发现小双的尸体之后,一直在思考的。他最开始也以为这是一场凶杀案。但这些疑点,让他对此产生了怀疑。   彭程听了他的话之后,一脸震惊道:“所以……这回真的有鬼魂?”   白斯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其实我觉得我们都是鬼。系统早就说了,我们是死后加入这个游戏的。”   彭程咽了口唾沫,艰难道:“那……那不一样啊。我们自己是鬼,跟副本里的鬼、还有那鬼片里的鬼,是两回事。那不是一个概念。我们不吓人。可那种鬼……那种未知感,很可怕啊!卧槽,那下一回谁进去啊?这不像刚才第一关,可以很多人一起进去。这回只能一个个去的话……多可怕啊?!”   段易没顾得上回答彭程的话,而是皱眉又往2号车厢环顾了一遍,语气多了份着急:“明天和10号,他们俩还没出来?”   “没有啊。”彭程挠头。   刚才段易从3-2号房间出来,没见着明天,已经就觉得奇怪了。   这会儿回到2号车厢,明天和10号都不在,这只能意味着他们两个还没出来。   这次的剧情相对较长,段易进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那两个人在谈什么,居然谈了这么久?   理智上段易知道,明天不可能被人坑。   但情感上,他觉得他的小天太漂亮,万一有人对他有什么想法呢?   段易按捺不住了,直接朝1号车厢奔了过去。   这一下不得了,走到10号房门口的时候,段易听到里面居然传来了打斗声。   从那动静来看,这打斗声竟不小,估计这两人还打得颇为激烈。   段易眉目一凛,上前敲了几下门,见没人开之后,开始踹门、撞门,试图强行闯进去。   但强制进入玩家的住处,显然是违规行为。   段易又一脚下去的时候,脚尖忽然变透明了。   见状如此,在他身后,云浩和白斯年赶快过来将他拉住。   彭程也见缝插针地跑上前,整个人贴到了门上,是为了不让段易再靠近这扇门。“卧槽段哥你冷静!你不要强行破门!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段易双手握拳,受限于规则,倒也确实没再行动。   但他心里着实着急。   按道理来讲,凭他对明天的了解,明天如果觉得某个人有问题,那他也会用计谋不动声色地解决问题。他怎么会和人打起来呢?那人到底做了什么?   段易轻呼一口气,对云浩和白斯年示意自己没事后,上前一步,拍拍彭程的肩。“没事儿,我只是敲门。”   彭程跟云浩等人对视一眼,只得让开。   于是段易立刻上前敲门,敲得极重极狠,同时开口问道:“小天,你在不在?没事儿吧?你答应我一声!”   半晌,屋子里的打斗声停了下来。   门打开,段易看见开门的是明天。   一把握住他的手,细细查看了他的脸、脖子和手等部位,段易发现他没有受伤,暂时放下了心。随后他抬步进屋,看向那10号。   段易本是怀着一副要质问的态度、以及极度愤怒的心情走过去的,但在看清10号的样子后,他却有些吃惊——10号居然受伤很重。   他脸色发白,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   至于他身上,则有很多被刀划出来的伤口。   此刻他正在草草包扎,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好像也不觉得疼。   盯他一眼,段易再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发现床铺被割得七零八碎,家具也毁得差不多了,地上一片狼藉。   这副情状,倒有些让段易质问不出来了。   不过抱着小天才不会主动搞这种破坏、一定都是10号的错的心理,段易还是稳住了,严厉地扫一眼10号后,这才拉着明天去到一边,低声问:“你砍他了?怎么回事?”   明天却是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段易一时没能理解。   明天看一眼在10号房门外的走廊里好奇观望的玩家,对段易道:“去你房里。我们单独说。”   片刻后,段易带明天回自己的房间,这才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离开期间,是10号玩家主动找到明天,说想和他谈谈。   他这举动无疑让明天十分诧异。   但对于他的身份,明天是有所怀疑的。   为了印证心中猜测,明天也就答应了他。   去到10号房后,明天直截了当地问:“你该不会是我以为的那个人吧?”   10号笑了笑,大步走到沙发跟前坐下,手随意放到了膝盖上。“不如说说,你觉得我是谁?”   “前些日子,我跟这边的人去参加一个集会,远远瞧见过你。在气质上,你们很相似。之前你派人来过这游戏,我也见过他们。怎么,这回换你自己来了?”   明天说的“前些日子”,自然是段易他们在休息区,而他回归到泰山府君的阎王七殿,跟着明月处理其他工作的那七天。   至于他口中的“他们”,指的则是杨夜和顾良了。   这人之前派了杨、顾二人潜入游戏做秘密调查,而这一回,身居高位如他,居然亲自进来了。   这件事让明天也觉得有些惊讶。   “现在你看见的当然不是我的本体。”10号只说了这么一句,并没多谈自己的来历,随后他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明天,“你和你哥哥乍一看上去,气质和容貌似乎很相似,但仔细看就不像了。你们的性格差别非常大。”   明天坐到他对面,平静地与他对视:“你想问什么?”   10号眉目忽然变得极为威严,好像菩萨突然变做了修罗。“对于他的所做,你知道多少?”   “我以为,你们已经达成合作。”明天浅浅蹙眉。   10号的神色无比严肃。“是。但我不放心他。我得亲自盯着。”   明天道:“但恐怕他会认为你贸然参与,会破坏他的计划。”   10号笑了。“除非他自己有别的计划。否则他何需担心?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事。我可以承诺你,这整件事都是一个错误,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包括你刻在生死簿上的名字。   “但如果你帮他做出了其他一些让我无法把控的事,比如犯下弥天大错,甚至创下滔天大祸。那你该知道,你也会被判为罪人。到时候,你觉得你还能回去吗?你是不是也想落得个永生永世被囚禁的命运?”   沉默了一会儿,明天道:“我确实不了解他。但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其实他在这个游戏里加入的设计,关键词是‘信任’。现在你已选择跟他合作,但又不信他?你仔细想想他的作为,其实这次你可以相信他的。”   ·   此时此刻,明天对段易道:“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因为他把我登出,他自己进来了。”   在系统里不便说名字,但明天此刻说的“他”,以及他与10号对话中提到的“他”,无疑指的就是明月了。   “所以10号的身份居然是……”想到那个人的身份,段易难免也有些惊讶,“他曾是10号的手下,后来却成了与10号平起平坐的那个人的手下,他这行为有点像是背叛、或者叛离了10号。他背离了曾经的上司,但现在算是暗中又和他达成了合作。可是10号对他的目的存疑?”   “对。”明天道,“小易哥,你怎么看他?你觉得他会别有目的吗?”   段易想了想:“我只有选择相信,相信我哥和哥夫递来的消息,相信我们自己的能力。他要做的事情,以我们的状态,我们把控不了。但至少我们能把控我们想做的事情。   “你在桃花源见过他,而在上个副本结束,我也见过他。如果他真的只是帮那谁,我想他没必要让你重置时间,把我带回来。”   段易说的“那谁”,自然指的是七殿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让明月接手游戏,让他最大程度激发玩家的精神力,所以明月才在游戏里加入了狼人杀元素,让玩家们处在对立阵营。这样,玩家们除了要消耗精力破解副本关卡外,还得互相博弈,从而释放最大的精神力。   至于泰山府君的真正目的,则是为了吸收玩家们的精神力。这最后伤及的,会是所有玩家的灵魂。   因此这场游戏不会有真正的胜利者。唯一获益者只是泰山府君。   游戏越往后,越需要合作,而不是玩家自相残杀。   这种情况下,段易这样的人,就会在所有玩家中脱颖而出。   因为他一直以来的坚守,就是合作共赢。以他的智慧、体能、心理素质等等,他可以说是达成此事的不二人选。   现在他也正在成功接近这个目标——他取得了大部分玩家的信任。现在大家正在合作通关,而不是再通过狼人杀对局发的底牌而进行内耗。   之前段易和明天他们身在局中,还想不到这一层。   但现在他们跳出来,无疑可以发现,明月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别有玄机的。   游戏的大进程,其实并不能轻易被重置。   因为七殿整体都在欺上瞒下,他们会往外传递数据,表示他们确实在筛选不应该在灾难中丧生的人,表示他们还在调查那些意外灾祸是怎么回事。   这样一来,七殿会定期将死亡名单传递至生死簿,相当于公告给整个地狱各部门,以此证明他们的游戏公平公正,背地里也没有其他隐秘。   可明月肯给明天一个叫“借”的沙漏,让他回到游戏里的过去,最后重置时间,这显然是难度极大的一件事,这意味着明月需要把之前定下的往生死簿传递的名单暂时扣押下来,再根据明天重置游戏的结果重新书写一份。   明月需要给出一个完美的理由,才能说服七殿泰山府君、并不引起他对自己的怀疑。   明天不可能是基于所谓的兄弟情来为明天做的这件事。因为他们俩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兄弟情。   那么他这一步棋,显然就有别的用意。   ——他恰好也需要段易回来。   段易从来不是妄自菲薄的人。   事实上,在那《骷髅墙》院子里的房间和明月谈过话后,段易在休息区的那几天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明月是不是早就通过自己在第一轮游戏里的各种表现,看出了自己是什么人,他认为自己是有潜力让所有人达成合作的?   基于此,他才选择让自己在游戏里重生,回归到游戏对局中。   泰山府君要的,是让所有人自相残杀,因为他需要吸收精神力。   明月表面上帮了泰山府君,但暗地里,他默许明天复活段易,甚至暗中也出了一份力……他的目的,是不是反而想借段易的手,让所有玩家达成合作呢?   也就是说,明月暗地里做的事,其实完全是反着泰山府君的要求来的。   基于这个想法,加上顾良和杨夜的递话,段易只能选择相信明月。何况无论如何,他也得按自己的想法,把合作共赢的策略继续下去。   明天的想法显然和段易一致。   面向段易,他点点头:“嗯。我和你想得一样。那个10号跟他……多半是私人恩怨。我们就先不管了。”   “是。还是想想这个副本吧。”段易摆摆头,“他,我见过,10号,我也见过,并且知道他那样的身份后……我真是有点难以想象,他俩能打起来?”   明天没接这话,他只是静静看段易许久,忽然开口问:“刚才你敲门很急。担心我吗?”   “嗯?咳……”段易眨了一下眼睛,重重捏了一下明天的手,“废话。谁让你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走了?招呼都不打,还一去那么久。你知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段易忽然看见明天笑了。   “你笑什么?”段易问他。   明天道:“小易哥吃醋了,我当然开心。”   “吃……吃醋?谁吃醋了?!”段易大言不惭地否定,“你以为谁跟你一样,都是小醋精?”   明天不说话,只是望着段易眨了一下眼睛。   他左眼眼角的那点淡淡泪痣像染了光一样,好像连它都会说话了,在向段易无声诉说某种委屈似的。   片刻后,段易嗓子干干地道:“行行行。算……算我吃醋了。这小眼神真是……”   明天又笑了。   他抬手薅了一下段易的短发,温柔注视他片刻,才又正了色:“行了,说说吧,这回3-2房里遇到了什么?另外,之前完成3-1号房间的任务后,列车驶达一个站台,关于那个站台号,我有些想法,得跟你说说。”   过了一会儿,两人商量完毕,从1号车厢7号房走出来,回到2号车厢。   段易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10点抽身份卡了。   而他发现白立辉和许若凡居然还没有把平板交出来。   如果他们二人在10点到来的时候还不交平板,出于稳妥考虑,段易必须把他俩双双关入囚牢。   上次不欢而散后,段易还没有跟这二人好好沟通过。   他正寻思找这二人谈一谈,看看他们现在对自己到底什么态度,就在这个时候,仪表盘处又传来了滴答声。   这一回走上前按动按钮的是邬君兰。   邬君兰按下红色按钮,喇叭传来熟悉的少女的声音。“听说四角游戏可以招鬼。你来陪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少女的这句话,跟上一次并无变化。   可她的下一句话就不同了。   多琢磨几遍,会发现她那话不可避免地带了点细思极恐的味道。   因为她说的话是:“我们缺两个人。你们得来两个人哦!谢谢你们了!”   第一轮游戏,参与者是小短、小双、小平。他们缺一个人,所以段易加入。   第二轮游戏,缺了两个人。   ——是因为小双死了的缘故吗? 第171章 四角游戏3   经过玩家们的商议, 这回进入3-2号房间的玩家是云浩和白斯年。   在这二人进去之前,段易叫住他们,提醒了一句:“玩四角游戏的时候, 提前准备好黑伞。”   两人点点头,彼此再对视一眼,便一前一后往3号包厢走去了。   他二人走后,彭程有些好奇地看向段易。“啥意思?为什么要准备黑伞?”   段易的脸色非常严肃,反问道:“这个游戏招出来的‘鬼’, 杀的一定是NPC吗?我看不一定。”   彭程大惊:“意思是……他们可能杀玩家?”   望一眼3号车厢的方向,云浩和白斯年已经敲开门走进了3-2号房, 段易再道:“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 ‘鬼’从一开始就是随机杀人的。上一把, 他只是恰好杀到了小双而已,他也完全可能直接对我这个玩家下手;至于第二种可能……那就是‘鬼’一开始只会杀NPC,要么他首先确定了会先杀小双,再要么,他是在NPC里随便选的。”   彭程眨了两下眼睛道:“那如果是第二种可能, 我们还算安全吧?”   段易看向他,问了一句让彭程细思极恐的话:“可如果NPC被杀完了呢?”   “卧槽——”彭程明白过来什么, “NPC一共就只有三个。小双已经死了,现在只剩小短和小平, 如果他俩也死了……卧槽, 那系统会不会要求……从我们这边选四个玩家玩游戏啊?那到时候……到时候凶手一定会从玩家里面选人开刀了啊!”   “对。就是这个意思。”段易道,“所以这次系统给到我们的无伤探索机会, 可能只有三次。我用掉了一次,云浩和白斯年再用掉一次。第三次,我们很可能会有三个玩家进去玩游戏。那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们必须通关。   “否则,3-2的剧情开启第四次时,NPC全部死完了,到时候玩四角游戏的,就会是我们这里的四个玩家。如果按我们现在对剧情的构想,每次玩四角游戏,‘鬼’都一定会杀死一个人。那么这个死亡风险很可能完全没有办法规避。”   三个NPC,多半会在三次四角游戏中一个接一个死亡。   等他们死完了,玩家还没有通关,那么第四次就轮到玩家去死了。   听懂段易的意思之后,彭程一愣,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过多久他又赶紧站起来,拿出了纸笔来,一边记录一边说道:“之前我们怀疑凶手是那四个睡觉的人中的一个。可是有几个疑点对吧?   “第一,他是如何悄无声息潜入你们之中的;第二,他如何在夜色中躲避障碍物,做到准确行凶的;第三,他的动机是什么,他是不是随机杀人,如果不是随机,那么疑点同第三,他怎么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了小双;第四,凶手的身高为什么和小双一样……”   段易补充道:“如果按你这么细分,其实还有第五个疑点——凶手的咳嗽声。之前我认为这点跟凶手的身高问题可以归于一类,没有展开细讲。”   “我明白了。”彭程福至心灵般道,“小双是个女的,而凶手的性别未知。但甭管他是男是女,如果他的咳嗽声和小双不同,你们一定也会发现。但在后来玩游戏的过程中,你完全没有察觉你们之中有人的声音有问题,这表示除了身高,凶手的声音都和小双一样?”   彭程不再咋咋呼呼的时候,逻辑还是挺清晰的。   段易朝他点点头,道:“正是这样。”   片刻后,拿出纸和笔,段易重新坐下,开始画图。   彭程坐在他对面问:“你在画什么?”   段易低头凝神写写画画,一时并没回答他的问题。   倒是康含音在旁边开口道:“他应该在画他们之前玩四角游戏的过程?”   “嗯。”段易低着头道,“那会儿,我记着数的。我现在来看看,如果真的存在凶手,他会在哪个环节趁虚而入。”   ·   20分钟后,段易在纸笔上完成了四角游戏的复盘。   此刻已经快到晚上10点了。   他暂时没再与彭程他们商量3-2号房里小副本的剧情问题,而是把目光看向了白立辉和许若凡。   这两人全程没怎么参与集中讨论,而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   这会儿他们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见段易望了过来,都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双双瞧向了段易。   走至他们二人身前,段易屈指叩向他们面前的桌子,直截了当问:“谈谈?”   那两人对视一眼,最终一起站了起来。   白立辉问段易:   “去哪儿谈?”   “我房间吧。”段易说着这话,给明天使了个眼色。   明天朝他点点头,跟上他的步子。   如是,这四人便一起去到了1号包厢的7号玩家房间。   长途列车在一片黑暗中疾驰。   窗外没有一点星月之光。   好似这辆车在地狱行驶一样。   7号房内,望了一眼那无边夜色,转过头来,段易再看向许、白二人。“你们现在都不打算交出平板,看来是打算看到身份牌之后再做打算了。看来……”   略叹一口气,段易有些自嘲道:“我还是不足以让你们信任。”   白立辉听到这话,神色似乎有些动容。   他原本是坐在沙发上的,这会儿忽然站了起来,情绪有点激动地说道:“段易,我知道,我欠你一句对不起。如果不是你和明天,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而且……《迷宫》那次,其实我早就该死了。”   “我说这话,不是想为自己狡辩。可是你们也看到了,那个副本那么可怕……我当时实在……我实在是绝望了,心态崩了。我只是想让若凡能够离开而已。”   段易打断他的话,声色沉沉道:“我能让她离开。只是你不信。”   白立辉朝段易看去,只见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平时段易总是和颜悦色笑嘻嘻的,内双的眼睛永远亮亮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甚至有点梨涡,整个人看上去像个阳光靠谱没有心计的大男孩。   但这会儿他抿着嘴,下颌线条又冷又硬,眼神沉默坚毅而又带着些冷酷,一时竟让人不敢直视。   “对不起……上巴士的时候一看到你,我就想说这句话了。可我根本……根本没脸来见你。我知道说这话很没用,现如今也太晚了。但总之……真的对不起。”站立着的白立辉忽然郑重地朝段易鞠了一躬,再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小天说过什么话吗?”看向白立辉,段易忽然这么问道。   白立辉摇头,举止拘谨,眼神里写满了惭愧。   段易便再道:“他说那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的原因,导致完全没准备好的你们直接进入了《迷宫》那样高级难度的副本。在那种极端情况下,人性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没有人能预料到。”   听到这话,白立辉更是深深低下了头,似乎无颜面对段易,也无颜面对他身边的明天。   段易瞧他一眼,再朝许若凡看去,只见她紧紧捏着裙角,低着头一言不发,不知道她也是无法面对自己,亦或是在盘算什么。   段易眯了眯眼睛,重新瞧向白立辉。“其实那些事我已经不想再谈。过去就过去了。不管你们当时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再计较。就当小天说的那样,那会儿你们的心理、谋略等等各方面都还没有准备好,不足以应对那样的副本,仅此而已。现在我们只说现在的事——你们,肯不肯再信我一次?”   “我——”白立辉刚开口说一句什么,忽然住了口,然后有些为难地看向了在他身边坐着的许若凡。   原来是因为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许若凡忽然捏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在这之后,白立辉的嘴巴张了许久,一直没能合上。   他直直看了许若凡,看了很久很久,那句没能说出口的话,最终被酝酿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漫长的叹息声听得人的心脏都不由一沉,而在叹息结束后,白立辉瞧向段易,牙缝里蹦出三个字:“对不起。”   停顿了一会儿,白立辉又艰难地开口补充了一句:“段易,真的对不起。我……算了,我不解释了。总之,对不起。”   这一来二去,段易倒是看出了端倪。   ——白立辉应该是向着自己的、想同意自己的提议的,可许若凡没同意。白立辉在纠结之后,再度选择了许若凡,而不是段易。   白立辉既已做出他的选择,事已至此,段易也无意再劝说。   他一言不发,给明天偏了个脑袋后,径直站起身,两个人一起往门外走去。   就在两个人刚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段易听到了许若凡的声音。   “对不起。如果没有《迷宫》的事情,我肯定老早就把平板交出去了,我一直相信你,也会愿意跟你们合作共赢的。可是……   “可是上次是我背叛了你们。当时我是狼人,我把你们好人关进了囚牢,选择以狼人的方式离开,这导致你们中许多人都死了。康含音、尹莹莹、邬君兰……她们的惨死,都是因为我。我离开《迷宫》的时候,看到……看到她们的尸体了。那惨状……让我每一晚的噩梦就没有断过!”   抽噎了几声,许若凡再道:“段易,现在我大概知道了,因为明天重置过时间,所以大家有了重来的机会。可是……尽管他们活过来了,这却不能改变……不能改变我害过大家的事实。都是因为我,他们才会死得那么惨。他们一定记得他们那次死亡的经历。因为那实在太可怕了。所以……   “段易,就算你原谅我,他们也不会原谅我。那件事我确实做错了,我没有哪一天不后悔。可后悔归后悔,我还想活下去。我不认为……不认为其他人会放过我。所以我必须把平板握在手里。我……”   听到这里,段易回头打断她:“够了!”   段易平时说话都笑嘻嘻的,很少有这么严厉冷酷、甚至决绝的时候。   看见他铁青的脸色,许若凡也是一愣,然后闭嘴不说话了。   段易看她一眼,再看向她旁边呆呆站着的白立辉一眼,道:“在这个游戏里,你们可以狠心,可以不讲任何队友情。但你们起码要够聪明。你们也不动脑子想想,光凭你们两个,即使握有平板,能把控全局吗?   “你们难道没发现,4号东方羽也把平板给了我?除了10号的平板已经被扔了以外,其他所有人的平板,相当于都交给了我操作。你们到现在也还都看不懂?   “我只再提醒你们一句吧。大家把平板给我,是因为他们信任我。而我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你们想想,如果你们不肯参与合作,其他人会留你们吗?   “对你们,我也算仁至义尽。后面……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行了,离开时,记得帮我把门关上。”   摆摆头,段易不再多言,和明天一起大步离开了。   他没再回头,也就没有看见,许若凡和白立辉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无比。   ·   云浩和白斯年进入3-2房间待了一个小时20分钟后,出来了。   回到2号车厢的时候,两个人的额头、鼻尖都出了不少汗。   各自喝了一大杯水后,他们坐了下来,然后白斯年首先开口道:“这回死的是小平,只剩一个人了——小短。”   白斯年说的这话,倒跟段易预料的一样。   看来关于通关3-2这个小副本,他们之前推理的大方向没有错——那个“鬼”每一次只会对一个人下手。所以玩家们确实还剩最后一次无伤通关的机会。   看了一眼车厢里的钟表,段易抓紧时间问他们:“你们比我多逗留了20分钟,怎么回事?在四角游戏开始前,你们拖延了时间?”   “对。”云浩一笑,道,“在小短要求我们进行游戏的时候,我们拖延了许久,才参与四角游戏。”   段易不由问:“找到什么线索了?”   白斯年左右瞧了瞧,从彭程手里接过他用来梳理思路和记录线索的笔记本,然后道:“我一边写,一边告诉你们。”   一个小时20分钟前,云浩、白斯年二人一进入3-2房间,就兵分两路开始行动。   云浩去找最左侧那四个睡觉的人,挨着把他们拍醒,试图跟他们说话。   对此,云浩的评价是,那四个人就好像四具尸体,因为随便他怎么问话,他们都不开口。到后来,云浩甚至直接上手给了他们一人两个耳光,可他们居然仍旧毫无反应。   云浩唯一能判断出他们不是尸体的原因,只有一点——他们身体在起伏,也都在呼吸,显然都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   这一边,云浩在想尽办法从这四个人身上套取线索。   那一边,白斯年则在跟小短说些有的没的,他想方法拖延时间,磨磨唧唧不参与游戏的同时,还在不停地东翻翻西找找,以便找到尽可能多的线索。   白斯年的成果还算不错。   他找到了一张夏令营海报,一些旅行箱,还有一张照片。   旅行箱没什么好说的,里面无非是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具,并未发现异常。   至于夏令营海报,是衔接班性质的旅行夏令营。   海报上讲夏令营的内容写得非常清楚——由国内的资深老师带团,领着孩子们去全国各地旅游,寓教于乐、让孩子们行万里长见识的同时,老师也会对他们进行一些高中课程辅导,帮助孩子们能够适应未来的高中生活。所以这个夏令营又有衔接班的性质。   除了夏令营的课程内容外,海报上还特别写清楚了,参加这个夏令营是需要考试的,举办方对分数的要求非常高。   由此,可以看得出来,参加这个夏令营的学生,基本全都是学霸级别的。   最后是照片的线索。   照片是一张四个人的合照,按白斯年的说法,上面有小双、小短、小平这三个大家进入3-2后见过的人,除了他们三个以外,还有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笑容天真浪漫,留有一头长发。   她也穿着一身校服,不过头上额外戴了一朵花。   这四个人身上都有些土,额头上也有汗,看上去都挺累的。   此外,他们身后一片辽阔,可以看见起伏的山脉与云彩,很显然是在山顶。   估计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夏令营的活动正在哪个山里举行,这四个学生千辛万苦爬至山顶,于是在山顶合影留念。   那长发姑娘头上的那朵花,估计就是她在爬山途中看中后摘了下来,再戴到头上的。   白斯年解释道:“不知道这姑娘叫什么名字。为了称呼方便,我们就叫她小花好了。以上就是我查到的线索。暂时没查到其他异常,小短那边又着急了,之后我就跟云浩一起,陪小短和小平玩起了四角游戏。”   云浩点头应和了白斯年的话,又补充道:“之后我俩的经历跟段易差不多。我正好站在小平后面那个位置,游戏过程中,我特别仔细留意了他。他的身高、咳嗽声,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基本能够确定,我前面的人一直是小平,而不是有人伪装成了他。可后来灯一开,小平死了。从头到尾,我没有察觉任何真凶存在过的痕迹。”   云浩说完这话,车厢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显然是因为大家都在思考。   许久之后,打破沉默的是彭程。   只听他一声“卧槽”后,神情极为紧张地说:“所以……那就是没有凶手吧?我们这、这就是闹鬼?”   想了一会儿,段易摇头道:“还是不对。这才是第二个关卡,留给我们破解的机会又非常少。所以,其实按道理这关卡应该不难。白斯年找线索花了20分钟的时间,其实这时间非常充裕了。那么我们假设,他找到的线索,就是副本提供给我们的所有线索。   “在这些线索中,我们没有看到任何跟鬼、或者驱鬼有关的信息,所以我现在不认为,破解关卡会跟对付鬼有关。那么很可能这个副本确实没有鬼。”   停顿了一下,段易下结论道:“所以,我们的第一直觉很可能是对的,左边那四个熟睡的人中,有一个会是真凶。他参与到了游戏中,最后实施了杀人的举动。”   彭程急得挠脑袋了。“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白斯年想到什么,目光一亮,看向段易:“刚才说的那张四人合照的照片,我偷偷藏进口袋里带出来了。可现在——”   说着这话,白斯年把自己的口袋翻了出来。   段易定眼一看,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电光火石的瞬间,段易也想明白过来什么,笑了。“我明白了。真是……忽略了一件不该忽略的事。” 第172章 四角游戏4   走廊两边的窗户外面仍是一片漆黑。   窗外无星无月, 往来之间似乎连风声都没有。   这辆列车就像是在行驶在宇宙的真空之中一样。   2号车厢内,雪亮的灯光把每个人的脸几乎都照成了冷白色。   空气中传来了频率很高的“沙沙”声,那是白斯年记笔记的声响。   他想通了关键点, 正在借助纸笔梳理思路。   在他的对面,段易表示自己想明白之后,他身旁的云浩也迅速反应了过来:“原来是这样,我也明白了。”   一旁,康含音偏头瞄了一眼白斯年的笔记, 立马接过话:“我懂了。原来是这样。”   “不是,那什么……”邬君兰怔了一下,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她也微笑了起来, “嗯,我了解了。”   片刻后,查丛飞和尹莹莹前后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唯一没有发声的是彭程。   他拍着自己的脑袋,用很诧异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半晌后惊道:“不是,你们明白什么了?”   看一眼彭程, 段易解释道:“还记得3-1那个小副本吗?那个空间是怎么回事,你现在明白了?”   “记得啊, 明白啊!那个房间大概是某种……中年妇女死前形成的意识空间。所以里面有一些不合理、不符合现实的东西, 比如写满‘10’的笔记本和身份证。”   说到这里,彭程眼睛忽得一瞪, “哦我知道了,白斯年带出来的照片凭空消失了,所以那个空间也不是真实的, 而是某种意识空间?”   “对。”这时候开口的是坐在段易身边的明天。   一听到明天说话,彭程肩膀就缩了一下。   当抬头触及明天的眼神,彭程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好像全身的汗毛都机警地立了起来。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警觉、恐慌、与怀疑。   在段易看来,彭程这表现真是奇怪透了——小天这么温柔可爱,彭程干嘛一看见他就害怕呢?   明天撩起眼皮,淡淡看彭程一眼,再道:“其实可以用梦境的概念来解释这个空间。你做过梦吧?”   彭程非常小声地道:“咳,做、做过……”   明天再道:“梦境里会出现非常奇怪的场景或者现象,3-1房里发生的一切,其实可以用梦境来解释,就比如那忽然出现的血,血只打湿了围巾、却没有沾到围巾下面的日记本。这些现象乍一看没有逻辑,但如果把它们与现实的情况相连,我们就能发生其中潜在的联系。   “就如小易哥上次分析的那样,日记没有血,是因为日记本没有被那母亲带在身上。这件事单独在梦境里看,没有逻辑,但对应到现实,却是客观存在的现象。   “客观事实,投射在梦境里,一定会有所反应。所以,从现实往梦境推理,要考验我们的联想力与观察力,但这是相对容易的。反过来,从梦境倒过去分析现实,就有一定难度了。   “其实我们想要分析3-2这个小副本,就是从梦境往现实去倒推。有一些乍一看没逻辑的现象,我们如果换种角度思考,想办法发现它们背后的潜在逻辑,将它们还原到现实去看,就能发现真相。”   怔愣了半晌,彭程道:“道理我都懂。但是……怎么倒推?”   这回接话的是段易。   他道:“这正是我们大家接下来要一起探讨的。首先要跟大家确认一件事。假设白斯年已经找到了大部分关键线索,而没有线索指向鬼,那么这个副本确实跟鬼无关。这个大家还有疑义吗?”   所有人都摇头之后,段易道:“好,那我们后面的推理,都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既然不存在鬼,那凶手一定是人,这是一起人为的凶杀案。那么谁是凶手,想必就是我们要找到的关键点之一。   “3-2房里就那么多人,假设不存在外来干预,凶手就在那个空间内,那么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凶手是学生,就在玩四角游戏的几个人当中。”   思索片刻,段易又道:“第一次死的人是小双,第二次死的人是小平,那么凶手很可能是邀请我们玩游戏、一直以来表现得很活泼的小短。除非第三次进行四角游戏时,死的是她,那我们才可以直接排除这种可能。   “第二种可能,正如我一开始直觉告诉我的那样,凶手在左侧四个熟睡的人之中。关于这一点,凶手的行动线,我们之前已经推测过了。”   彭程道:“没准凶手就是小短呢?毕竟第二个可能,我们之前分析过了,有很多疑点啊,你不是说了吗,你没听到一点声音,那些人又不可能在漆黑的夜里行凶。这个可能是不是可以直接排除?”   “不。”段易简短有力地驳回了彭程的分析,看着他道,“你忘了一件事。刚才小天给你解释过了,3-2号房是意识空间。之前我们在进行各种分析时,忽略的就是这个关键点。”   彭程不太确定地望着段易:“所以……”   “所以意识空间里发生的凶杀案,不能用常理分析。”段易道,“这是意识空间,或者说是梦境,是现实的投射。你想想,在现实里玩这个游戏,应该不会简单用硬纸壳打造一个小空间吧?这太儿戏了。另外,大家实际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旁边肯定没有人在睡觉吧?就算真有人睡觉,他们能一直睡那么死?”   彭程想了想:“嗯……一群学霸在玩这个游戏,目的是为了想提前知道自己中考多少分。他们是很认真地想要招鬼。那么,他们也会为这个游戏做很充分的准备。他们应该会选择空旷的教室之类的场所玩这个游戏。为了成功招到鬼,他们的身边也一定没有人……所以……”   一旁,白斯年插话道:“凶手是玩游戏的学生之一,我认为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如果凶手就是小短,这游戏就过于太简单了,何况,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我们怎么破局呢?好像光找出凶手,也破不了局吧。至少我没想到通关办法。   “我还是倾向于我们刚开始的那个假设,凶手就是在一个个地杀玩四角游戏的学生。对应到我们的死亡风险,那就是三个学生经过三轮游戏被杀光后,下一次就轮到我们了。这样一来,从游戏的角度来看,一切才顺利成章。   “因此,我倾向于认为,凶手就在那四个熟睡的人之中。”   “嗯……确实——”段易想了想道,“其实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段易又开口道:“在3-1房间中,就一个中年妇女,所以我们很容易想象那是她的意识空间。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这么多角色,你们觉得那是谁的意识空间?   “我倾向于认为,这意识空间是那三个玩游戏的学生中的某一个。毕竟他们的脸、动作、说的话、做的表情都十分清晰。可那四个熟睡的人,他们从头到尾只露了一个背影。这代表意识空间的主人对他们是不了解的。他们给他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背对着自己睡觉,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段易转过头看向了明天,似乎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收到他的眼神,明天开口道:“意识空间一定不是那四个熟睡的人,这点我同意。不过,意识空间的主人,不一定是那三个玩游戏的学生。”   听到这话,段易与他一个对视,笑了。“我明白了。”   彭程眨巴着眼睛看段易一眼,又瞧向周围的人,立马手舞足蹈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又来了!你们又要来‘你们全都明白就我没明白’的戏码了!不可以!给我留点面子可以吗!”   望向彭程,段易解释道:“别忘了白斯年找到的照片,那上面一共有四个人。有一个人我们没有见过,就是那个头上带花的姑娘。”   “是。我们把她称作小花。”彭程道,“你们的意思是……这意识空间是小花的?可你们怎么能肯定呢?”   “意识、或者梦境里的主要内容,一定跟梦境主人的诉求有关。3-1的房间里,中年妇女的诉求是什么?她不是在后悔给女儿送裙子,而是后悔不应该买那杯咖啡。所以她本人不仅存在于梦境之内,并且还在反复演一段剧情——她用咖啡弄脏了裙子,以及她洗不干净裙子上的污渍。”   段易道:“那么换到3-2这个副本,其实一定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们要思考的是梦境主人的诉求,又或者我们要搞清楚,这个空间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个人设置出这个空间,想得到什么呢?”   段易一边提问,其实也是一边在思考。   皱眉想了一会儿,段易道:“如果梦境主人仅仅是小短、小平、小双中的一个,他设计同伴死、自己死,并且大家还分别死在不同的游戏轮次里,意义是什么?   “3-1号房里的母亲让自己一遍又一遍死去,她是在后悔要了那杯咖啡,她认为那杯咖啡是她的死因。那么3-2号房里的这个人物呢?他设计自己进游戏、经历死亡,难道是在后悔不该玩这游戏?我觉得恐怕没这么简单。”   确认了某种猜测后,段易的语气多了几分肯定。   “所以……与3-1不同,3-2中梦境真正的主人,更可能是那个从来没有出现的人——小花。左侧那四个背对着大家睡觉的人,从始至终他们一直在睡觉,是因为小花只见过他们睡觉的模样。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梦境里,咱们暂不分析,先说回玩游戏的三个人……   “小短、小平、小双,这三个人的所有作为,都是小花看在眼里的。因为小花在和他们一起玩游戏。他们在游戏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小花记得。所以在她的梦里,这些人出现了,复原了部分他们在现实里做过的事。   “从这个角度看,之前我在四角游戏里发现的一些异常,就有答案了。”   段易继续解释道:“游戏开始前,是小短去关了大灯,回来的时候,为了顺利打开硬纸壳做的门,走进游戏区域,她拿了电筒,用完后随手放到了衣服口袋里。但等到我们结束了游戏,需要用到灯的时候,她却问我们有没有电筒。我回忆了一下,她衣服原本装电筒的口袋不再鼓鼓囊囊。就好像那电筒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件事不太合乎逻辑。现在想想,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过程的细节,小花不清楚,所以才没有在梦境里展现呢?   “在现实世界里,小花曾见到过小短拿起手电筒向自己走来,并看见她把手电筒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而在某次需要用到手电的时候,她听见小短问大家有没有手电筒,那会儿她的口袋已经扁了空了。   “至于小短口袋里的手电筒去了哪里,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小花是不知道的,所以在这个意识空间或者梦境的场景下,小短的手电筒去哪儿了这件事直接被略去了,成了个类似于Bug的存在。   “也因此,至少这个意识空间一定不是小短的。否则对于手电筒的来龙去脉,意识空间里多半会有更详细的展示过程。”   彭程消化了好一会儿段易的话,再问:“但如果梦境真正的主人是小花,那她的诉求是什么呢?或者说,这个梦境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认为夏令营是真实存在的事情,四角游戏也一定发生过。而且他们玩这个游戏,多半就是在夏令营期间。中考结束,为了提前适应高中的学习和生活,四个学生参加有衔接班性质的夏令营。那会儿中考分数还没有出来,他们着急,决定通过四角游戏招鬼,问一问鬼。   “时间上逻辑上,这件事是完全成立的。至于小花的诉求……”   说到这里,段易再度侧过头看向明天,“按我的想法……这跟我们之前聊的这辆列车的秘密有关。”   “嗯。”明天收到段易的眼神,看向其余人,“之前大家通关了3-1小副本,其实也算是了却了中年妇女的执念。于是她到了站。站台的号码是20011021-33119。这个号码我们可以分开两部分看。前面半段,很像日期,2001年10月21日。”   “那后面呢?”问话的是邬君兰。   明天道:“经纬度。”   “经纬度?可是……”康含音似有疑惑。   明天再道:“有一个细节你们可能忽略了。站台的那个牌子上,还画有两条线。一条竖着的,一条横着的,两条线呈90度,看上去像是三点钟的分针和时针。”   听到这里,白斯年有些激动,没忍住拍了下桌子。“这两条线,暗示的是方向!北和东!”   “对。”明天点头,“那中年妇女的身份证上写有她的地址,她住在淮城。而北纬33度,东经119度,对应到现实,差不多是在江苏淮安的范围内。也对得上。”   云浩不由皱眉问:“地点、时间……这可以构成某种坐标吧?”   “嗯。”明天道,“很可能是地府记录某个人死亡的时间和地点的坐标。因此这列车上承载的客人,可能全都是灵魂。3-1的中年妇女是这样,3-2也会是一个道理。所以——”   这回彭程总算听懂了。   他惊呼一声道:“所以,如果3-2这个梦境空间的主人是小花,小花已经死了!啊这……这意味着……天呐,是我想的那样吗?!”   一旁,白斯年开口道:“四个学生参加了夏令营,为了知道中考成绩,他们玩了四角游戏。然后……小花死在了这场游戏里。她的诉求是……她想找到害她的凶手!所以她、她尽量把凶案现场发生的一切,在她的意识空间里还原了!   “这样一来,我们之前下的一些结论要推翻。因为凶手依然可能是小短、小平、小双中的一个。只不过,在小花的意识里,她把他们三个是凶手的可能排除了。所以梦境反复开启时,他们也会一个个死掉,而全都指向左侧那四个人。   “我们现在只能说,在小花的意识里,凶手是那四个睡觉的人中的一个!”   “嗯。同意。”段易开口道,“也因此,我最早提出的所有疑点,都得全部推翻。当时我提出游戏场所一点光都没有,凶手是怎么看见一切,以至于可以行凶的?那会儿我忽略了一件事——我在意识空间里。   “我看不见光,是因为意识空间的主人小花看不见光。那么有没有可能,他们真正在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是蒙着眼睛的?只不过小花忘记在梦境里还原这个细节了呢?”   呼出一口气,段易道:“其次,我听不见任何声音,认为凶手不可能无声无息走过来杀人。再说,硬纸壳围起来的游戏空间那么小,怎么可能有人在我面前杀人,而我一点都没察觉到?同样,我当时分析这一点时,我忘了我在意识空间里。   “我在3-2里感受到的一切,其实只是小花在现实世界感受到的事实的投射。   “3-2里的游戏空间很狭小,但现实情况不一定。在真实世界,他们很可能在一间大教室里玩这个游戏。那种情况下,凶手行凶的活动范围就大多了。我没听见声音、没感觉到动静,只能代表小花当时没能察觉到异常。   “在意识空间里,我前面的小双,离我只有几步距离,凶手不可能在我面前杀人,而我毫无所查。但在现实世界,小双可能离小花有大半个教室的距离。那种情况下,凶手出现,而小花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动静,却是太过正常了。”   “我懂了。小花构建意识空间,要求我们参与四角游戏,是为了把她视角里看见的一切展现给我们看,让我们找到凶手对吧!如果我们迟迟找不到凶手,她就会在意识空间里伤害我们?”   彭程一下子站了起来,“可谁是凶手?找到凶手,我们又该怎么告诉小花?”   “你们大部分观点我都同意。但我还得提出一个可能。”   这会儿开口的是东方羽。   只听她道:“这是小花的意识空间,她死前执念是找凶手,于是构建了意识空间里,还原了她死前看到的一切,第一次玩家进入这个游戏的视角,其实就是小花的视角。这个分析,我是完全同意的。这种情况下,小短、小平、小双,还有那四个熟睡的人,可能都是真凶。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就是,其实这四个学生全都被杀掉了。只不过只有小花的意识形成了3-2的意识空间。理由就是段易说的那样,小花没有出现在这个空间内,另外,那个小短手电筒的细节,是小花所不知道的。   “当然,我提出的这个可能,不太影响最终的推理。因为嫌疑最大的,仍然是那四个人中的一个。我只是补充一下这可能。估计马上要到第三次四角游戏了。相信我的话,我想进去找找线索试试。” 第173章 四角游戏5   四个学生参与了四角游戏, 小花在玩游戏的时候被杀了,她想找到害死自己的真凶,于是这个执念形成了意识空间。   她在这个空间里重复演绎凶案现场的故事, 是想有人能帮她找到真凶。   在她看来,凶手是左侧那四个在睡觉的人,那四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暂时没有线索可供分析。   而玩家的任务,就是帮小花找到真凶。   至于和她一起玩游戏的小双、小短、小平, 这三个人有可能是真凶,只不过小花没有察觉到。   这就是大家之前做出的结论。   东方羽最后又提出一种可能, 那三个学生也许也死在了游戏里。   东方羽的话颇有道理, 一时众人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等她说完话, 2号车厢内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这是因为大家都在沉思。   好几个玩家把他们综合得出的推论从头到尾顺了一遍,发现似乎找不到什么逻辑Bug,可隐隐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有种微妙的违和感似乎贯穿了始终,但一时还没有人能把它找出来。   段易也觉得哪里不对, 他想了一会儿,开口道:“东方羽说的不错。但这导致了一个新的问题。我们目前所做出的所有推论, 中间的不确定性有点太多了。单说小短、小平、小双这三个人,他们极可能是凶手, 又可能是受害者……太奇怪了。   “无伤通关的机会, 只有三次。我们已经用掉了两次机会。如果最终任务是要替小花找凶手,现在连受害人到底有几个都没有确定, 我觉得不太应该。我们应该还忽略了什么。”   说到这里,段易翻看起自己的笔记。“等等,我再把第一次玩四角游戏的经历复盘看看。”   只剩最后一次无伤通关的机会了。   可现在受害者未定, 动机未定,如果找到凶手,怎么把这话传递给意识空间的主人小花,这又是一件未确定的事……   带着这么多未定事项进入3-2,想要在那段时间内想明白一切,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   因此段易认为一定有什么细节是自己忽略了的。   闭上眼,段易把整个四角游戏的过程回忆了一遍。   进入游戏的时候,地上的四个角落里有ABCD四个字母做出来的标识。   段易在A点,小双、小平、小短分别位于B、C、D三个点上。   段易把大家最原始的位置,记做第0轮游戏。   而每个人的位置变化一次,视作游戏进行了一轮。   第一轮游戏的开始,是位于段易身后的小短走上前,拍了一下段易的肩膀。这个时候小短离开了她最初所在的D点,D点因此空了下来。   那么,当位于C点的小平被小双拍了肩膀,走到D点这个空位置,并咳嗽一声时,视作第一轮的游戏结束。   按照这么计算,第二轮游戏的开启,就是位于D点的小平走上前,拍向位于A点的小短的肩膀了。   如果没有所谓的“鬼”出现,按照常理,每一轮都会出现一个空位置,所有人会听到一声咳嗽。   从段易的视角看,当游戏进行到第3轮、第7轮、第11轮……的时候,每当遇到这些轮次,他都会走到一个空位上,发出一声咳嗽。   至于其他人遇到空位并发出咳嗽声的轮次,也很好总结。   B点的小双:2、6、10……   C点的小平:1、5、9……   D点的小短:4、8、12……   也就是说,游戏开始后,第一声咳嗽是小平发出的,其后是小双、段易、小短,之后无非是循环往复。   当然,这是在没有鬼参与的情况下。   多了一个鬼加入游戏,情形就并不相同了。   在段易的视角,游戏进行到第3轮的时候,他确实走到了一个空位置上,于是他咳嗽了一声继续往前,才摸到一个双马尾,继而手掌往下拍到了小双的肩膀。   而在第7轮游戏的时候,他居然没有走到空位,而是又碰到了双马尾。   那么这个扮鬼的真凶,就是在第3轮游戏到第7轮游戏之间插进来的。   想到这里,段易仔细回忆了一下,在第7轮游戏之前,其他位置传来的咳嗽声都是正常的。   那么可以进一步作出推论,段易在第7轮游戏时,从C点走到了D点,那会儿他触碰到的那个人已经不是小双了。   因此,有很大一种可能是,在段易走向D点的时候,真凶提前来到了D点,假装自己触碰了小双,让小双继续往前走。   而真凶自己则扮演成小双,等着段易去拍他。   最开始段易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发生。   因为硬纸壳搭建的游戏空间实在太小,段易走向D点,仅仅需要几个大步子,这期间凭空有一个人挤进来、且会在后期杀人,整个过程想要不被段易察觉,这几乎不可能。   但那是意识空间,是真实事件的投射。   如果放大到一间大教室去看,这件事就完全有可能在真实世界发生。   之前段易推理到这个地方,并将想法告诉其他所有人时,没有人觉得这有问题。   可这回复盘到这里的时候,他脑中紧绷着的弦如同被某个灵感突兀地碰了一下、发出了铮然一声响,然后段易忽然就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了。   不过段易暂时没把新的想法说出来,而是继续复盘了下去。   从第7轮游戏开始,咳嗽声消失了。   而从第21轮游戏开始,咳嗽声重新出现。并且这是段易发出的第一声咳嗽。   按照他们之前对于凶手动线的分析,凶手这个时候杀了小双,将她拖到了场地的中央,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重新进入四角游戏。   少了一个人,所以咳嗽声才会重新出现。   ——凶手一直站在段易的前方位置,他杀完人回来,再离开自己的位置,走到下一个位置去拍小平的肩膀。所以段易往前走,会发现前方位置空了。   那么这种情况下,凶手杀小双这件事,就发生在游戏的第21轮。   复盘到这里,段易忍不住想,就算是在真实的大教室,杀人、拖尸体,难道也完全没有响动吗?小花难道真的什么都听不见吗?   双眼眯了一下,段易继续复盘。   顺着之前的推理思路,第21轮游戏中,真凶杀完人之后,没有走,而是陪着大家继续玩。所以游戏中不会出现两个空位的异常情况。   大家继续玩了几轮,发现游戏的情形恢复到了刚开始的时候——每一轮都有一声不同的咳嗽,且那咳嗽的声音,完全就是段易、小双、小平和小短这四人发出的。   因此大家觉得游戏该结束了,鬼已经被送走了。   小短是那个宣布游戏结束的人。她跑去开了灯,但随后她表示灯被破坏了,没办法打开,问有没有人有电筒。   关于这个过程,段易之前记录了两个疑点。   第一,小短的手电筒去哪儿了。   因为事关意识空间,这个问题已经得到了解释。   那么现在就剩下一个疑点——四角游戏已经进行几十轮了,如果不是小短刻意记录了自己走到了哪个角落、知道自己在哪个方位,她怎么能轻松自如地找到电灯开关呢?   关于这第二个疑点,段易现在想了一会儿,倒是也想通了。   意识空间里没有一点光,但真实的游戏场所不一定做得到这一点。   段易看不见光,是因为小花看不到光。   段易之前推测,游戏过程中,玩家们的眼睛可能被眼罩蒙住了。   而玩家之所以这么做,很可能那个场所本身不够黑,多少有点光亮。   “外面有光,但这个游戏要求完全黑暗,恐怕鬼不想让我们看到它。再说了,如果真的看到了鬼,那多可怕?所以咱们蒙着眼睛进行游戏吧!就算真的招出了鬼,我们看不到它,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很可能在游戏开始前,有人提过类似这样的建议。   这样一来,小短能准确找到电灯开关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   ——她认为把鬼送走了、游戏结束了,那么当然可以摘掉眼罩。   既然摘掉了眼罩,在有一些微光的情况下,她当然能轻易地找到开关的位置。   真正的游戏场所有光,能供大家辨认方位,但这光亮不足以照明。   所以小短想要找手电筒,就问出了谁有手电筒的话。   最后,灯被修好了,大家发现小双倒在了血泊里。   复盘结束后,段易看向其他玩家,忽然道:“东方羽提的那个疑问,其实我认为非常重要。那就是受害者到底是谁?”   彭程眨了一下眼,问:“现在就是不确定,受害人是小花,还是四个学生都遇害了,对吧?”   让人意外的,段易却是摇了头:“这个意识空间一定是小花的。因为所有事情,都是从她的角度观察的。我们能通过这个游戏精准捕捉她的视角,甚至通过亲生的游戏感受,揣测到她玩这游戏时的感觉。但这对于其他人不适用。比如我完全没有办法知道小短的手电筒去哪儿了,它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话锋一转,段易却是提出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意识空间是小花的,就代表她一定是受害者吗?她一定是在为自己找真凶吗?”   彭程这回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卧槽,你把我问懵逼了!”   段易朝白斯年看去:“我问你,那张照片有没有你没讲出来的细节?比如他们四个人的站位?”   白斯年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立刻坐直了:“有!小花和小双靠得很近!她们两个手挽手,脸贴着脸,非常亲密!但另外两个人跟她俩的距离就比较远。还有——   “小双是D班的。小花、小短、小平是A班的。他们不在同一个班!”   段易忽然道:“那就对了。”   彭程立马问:“怎么就对了?”   至于其他玩家,有的很快反应过来了,有的则也一知半解地望着段易。   段易看向白斯年和云浩,问:“我们三个都进过3-2。你们有没有觉得,那里的物品很陈旧?像是80年代,或者90年代初期的用具?”   “有。手电筒,床铺,行李箱,样式都很老。”白斯年道,“还有那张夏令营海报,亮蓝色亮黄色,审美非常丑。”   “我们推测这辆车搭载的都是灵魂,所以小花肯定是死了,这点错不了。此外,3-2的空间,也确实是她的意识空间。可大家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这意识空间里的事情,一定是她死前发生的吗?   “另外,如果小花的诉求不是为自己找到杀人凶手,有没有可能……是为她的好朋友,小双呢?”   讲到这里,段易再解释道:“咱们之前一路推理下来,我总觉得哪里有种违和感。现在我发现了这个违和点。那就是我看见过小双的尸体。我站在小双身后、拍过她的肩膀,到最后目睹她的死亡……这整个过程的感觉都非常真实。这意味着意识空间的主人小花对此的感觉是真实的。   “如果死的人是小花,那么看见小双尸体的那个人是谁?这就是一个最主要的违和点。   “我看见了小双的背后插了一把匕首,倒在血泊里。多半是因为小花看见过这一幕。因此,恐怕真正的受害人是小双,而不是小花。   “小花经历过一个可怕的夜晚,她最好的朋友小双死在了那晚,可她不知道谁是凶手。所以在这个意识空间里,她要求我们以她的视角经历一遍整个故事,让我们找到凶手。   “只有这样,我们玩家参与进去这个游戏之后见到的一切,我们的视角、任务,才更顺理成章、没有违和。”   停顿片刻,段易道:“不妨大胆设想,也许小花是很久之后才死亡的。在那夏令营之后,她又活了很多很多年。她那一辈子没有别的遗憾,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找到杀死自己好朋友的真凶。   “那么,为什么在小花的意识里,排除了小平、小短的嫌疑呢?四个人玩游戏,小双死了,另外三个活着,当然嫌疑最大。这么多年来,警方一定已经将他们三个人进行了反复调查,最终排除了他们的嫌疑。因此,至少在小花眼里,另外两人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所以她才会认为,凶手就是另外熟睡着的四个人中的一个。   “目前线索虽少,但所有的推理一定要有所支撑。如果从这个角度,为什么小花会排除那三个人,就完全可以解释了。”   东方羽听到这番分析,半晌后评价道:“挺有道理的。但不够硬。我的意思是,这一切好像还是不够石锤。有没有更决定性的因素呢?”   抬眸看向她,段易很肯定地回答:“有。”   听到段易的回答,彭程忽然感了兴趣,追问道:“哪里?什么石锤?”   “我玩游戏的时候,面前是小双,我从头到尾都摸到了她的马尾辫,并且感觉她的身高没有变化。这是小花的意识,代表小花当时玩游戏的时候,也跟我有同样的判断和感觉,对不对?”   段易道,“大家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应该是蒙着眼,然后双手扶着墙角边行动的。在黑暗中玩招鬼游戏,怀着恐惧害怕的心理,大家对于双手触碰到的一切东西,一定感受非常深刻。所以尽管这么多年过去,对于自己双手碰到的一切,小花还是记得清楚。   “我在第7轮时,应该去到一个空位,但那会儿空位上有人,且有马尾辫、身高跟小双一样。如果那个时候小双被凶手取代了。这代表凶手身高跟小双差不多,或者她至少比小双高,能蹲下来模仿小双的身高,另外,她可能还戴了个发套,对不对?”   彭程非常用力地点头:“必须对啊!她还要能模仿小双的咳嗽声!因为你们后期听到咳嗽声的频次和声音都是对的吧?那表示凶手杀完人后,模仿小双陪你们玩了一段时间。所以你们直到开灯后才发现异常。”   “对。按道理是这样不错。可在我之后呢?云浩、白斯年进入这个游戏后,虽说大体跟我的经历差不多,但细节上有很大差别的。云浩站在小平的后面,对么?他从头到尾摸到的都是平头。难道凶手本人也是个平头,他先戴一个双马尾发套扮演完小双,又摘下发套扮演小平?”   段易问,“就算他能做到这一点,声音又如何模仿?总不至于他恰好是个模仿大师,既能模仿小平的声音,又能模仿小双的声音?   “而其实这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他没有分身术,在这个游戏里,杀完一个人,为了保证游戏顺利进行,就得顶替被害者进行一段时间的游戏。他没办法同时扮演两个人。”   段易很肯定道:“所以受害者只有一个。”   “在受害者只有一个的情况下——”停顿片刻,段易又道,“我们就得思考了,小花为什么要设计这样重复的意识空间?为什么她每次让不同的人死去?此外,小花为什么不挑选能玩游戏的人,为什么好像我们谁都可以参与游戏呢?   “此外,她完全没对于我们参与游戏的人的站位做出任何要求。我选A是随便选的,我如果站在D点了,我前面的人就不再是小双了。我就没法感觉到小双这个被害人中途的马尾辫有没有变过。同理,云浩也是随机站在小平身后的。这是为什么?”   “等、等一下……”   打断段易的是彭程,他问:“你先别提这么多问题。咱们先回到到底有几个受害人那个地方。在小花的视角里,游戏开始到结束,就跟招来了鬼,鬼又离开了一样。那么,一个凶手连续杀了那么多人,还要配合大家玩游戏,让游戏看上去还是四个人在玩,这不可能。这个我理解了。我没有问题。   “但有没有可能,来了两个凶手,分别扮演两个人呢?这样就依然是四个人在玩游戏啊。   “还有啊,有没有可能,四角游戏不止进行了一轮,存在凶手多次参与、杀了多个人的可能呢?”   “不。”段易果断回答他,“不可能。   ” 第174章 四角游戏6   四个学生玩游戏, 真正的受害者不是小花,而是小双。   因为小花从她的视角看到过小双的死亡。   段易他们这种玩家走进3-2后,完全就是以小花的视角在感知一切。   小花一定是幸存者, 她见证了游戏从开始到最后出现死者的全过程。并且她从头到尾都感觉到游戏在顺利进行,没有任何异常,中途唯一的小插曲,只是他们招来了鬼、又把鬼送走了而已。   那么至少有四个人在参与,才能保证四角游戏顺利进行。   这是往下推理的前提。   在这种情况下, 如果有一个凶手利用游戏“招鬼”的特性,混入其中杀人后, 想要让四角游戏顺利进行, 他只能杀一个人。   就算他能变声、能换各种发套、能蹲身垫脚改变身高, 他没办法同时出现在两个位置上。   如果杀了两个人,那么只剩一个凶手两个学生一共三个人玩游戏,凶手不断变发套、变身高,还要在不同位置上来回跑,装出有四个人的样子, 这难度太高了。   如果这是真实世界发生的事,小花不太可能毫无察觉。   因此段易推论, 凶手只杀了一个人。   现在彭程提出,如果凶手有2-3个呢?   或者说, 四角游戏进行过不止一轮呢?   段易看向彭程, 道:“我要先提醒你一点。在现实世界,小花的视角里, 她从头到尾感觉到游戏在正常进行。这是分析的前提。   “那么我们首先来分析凶手有多个的情况。直接往极端点来看,小花是唯一的幸存者。那么会有三个死者、三个凶手。对吧?你觉得……   “在现实世界,一间教室里有四个学生玩四角游戏, 三个凶手带着各种各样的头混进去,他们分别有着跟三个死者差不多的身高、且他们分别能模仿三个死者的声音……这可能吗?”   彭程挠了挠头:“好像……确实有点扯啊?”   段易再道:“三个人分别想杀三个学生,还恰好能模仿这三个学生的特性,理论上,我们确实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但即便是这样,这件事没有现实意义。   “一开始我们以为混入游戏的凶手只有一个,那么杀完人之后,他配合大家玩了一段时间游戏,这有可能。因为他这么做是有意义的。   “他是想让三个学生以为,一切都是鬼怪作祟。既然是鬼怪杀人,事发之后,学生们可能不会在第一时间报警,或者他们会被吓得语无伦次,无法第一时间配合警察录口供,这就给了凶手用来处理证据、或者逃脱的时间。”   顿了一下,段易道:“但换做三个凶手来做这件事,就不太合理了。他们模仿三个学生的目的是什么?杀了三个人,三个凶手都不走,而是留在案发场所,他们挨着拍肩膀、咳嗽,配合小花玩游戏,仅仅是想让她以为,四角游戏招来了鬼、鬼又走了?这不太有意义。   “浪费这么多时间扮鬼,仅仅是为了让小花一个人以为真的在闹鬼,他们还不如伪造现场,让证据指向小花是真凶来得有意义。”   彭程立刻道:“嗯。这确实不太可能。凶手这么做……太戏剧化了。四角游戏招鬼,真凶扮鬼杀人,拍成影视剧挺好看的,但现实里这么做,确实没啥意义。有病吗这不是。小花就一个中学生,还戴着眼罩,他们杀完人直接走就是了啊!或者……都杀了这么多人了,干嘛不干脆把小花杀了了事。确实……确实不可能。”   段易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何况还有一个细节,最后小短去开了灯,还问到过‘谁有电筒’。这种话总不可能是凶手说的。难道其中一个凶手在问自己的同伙要电筒,来帮小花辨认尸体吗?   “那么小花听到的这句话,就是在发现小双尸体前,由小短本人说的。”   看向彭程,段易又道:“至于你提出的另一个可能,四角游戏进行过多轮,每轮死一个人,也不合理。这四个人一起玩游戏,小双死了,而且在学生们的视角里,很可能是鬼做的这件事。那么他们难道还会在再玩游戏、再让人死,然后重复这个过程吗?   “死了一个人之后,他们不仅不可能再举行下一轮游戏。按照常理,老师们也会报警的。夏令营多半直接取消了。大家配合警察调查完毕,就各回各家了。”   彭程挠头道:“哦,倒也是,确实不太可能。那就一个死者!嗯,定了!只有小双死了!”   旁边,东方羽紧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   然后她开口道:“我被说服了。三个凶手同时出现,不可能。事实上两个凶手替换两个死者,也只有理论意义,没什么实际意义。两个凶手都混入这个游戏,装鬼杀人,故弄玄虚什么的……除非他们是行为艺术爱好者,否则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排除这两个可能,确实,只有一个死者。”   略作停顿,东方羽再道:“那么实际上,段易第一次的游戏经历,就无限接近于小花真实的感受了。游戏结束后,有小短问电筒的事,还有小平哭泣的事。这些细节确实非常关键。小花经历了全程。那么开灯的时候,小平、小短肯定活着。   “不过……我忽然想到一个新的问题!这个问题非常关键。”   瞳孔一缩,东方羽道:“四个学生玩招鬼游戏,是为了问中考分数。基于此,他们一定非常相信这个游戏的真实性,他们认为一定会招到鬼。而如果这个游戏里死人了,他们一定会认为是鬼怪作祟,对不对?   “这游戏的整个过程中,确实没有凶手的痕迹。这一切看上去,完全是中途鬼来了,鬼杀了人,鬼和他们玩游戏……最后鬼离开。在学生们看来,杀人凶手一定是鬼才对!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小花明显是在为小双找凶手。那她是怎么把‘鬼杀人’这个可能直接排除的,认为这件事一定是人为?”   耸了耸肩,东方羽道:“总不至于,就像段易一开始说的那样,小花是很多年后才死的。那会儿她长大了,认为世上不存在鬼?这个推测不够石锤。学生时代,一个人的三观形成了,是很难改的。她中学的时候是个有神论者,后来不一定就变成了坚定的无神论者,坚定不移地认为凶手是人,而不是被他们招来的鬼。”   段易听到这个问题,感叹东方羽确实敏锐的同时,笑了笑道:“这也是一个违和点。我继续分析下去。你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现在先回到我不久前提的那些问题,小花在意识空间重复游戏,当然是为了让我们多次进行观察、找到凶手。可为什么对于她来说,我们的站位是无所谓的?   “甚至于,第二次如果死的不是小平,死的是小短也可以。这是不是说明,我往前摸到小双的双马尾,云浩摸到小平的平头……这些事情其实完全不重要呢?”   一旁,康含音一下子站了起来。“对于小花来说,每次是哪些人在参与游戏,不重要。只要人数符合游戏要求就对了。另外,每轮游戏是谁死,也不重要。凶手是不是戴了发套、垫脚蹲身、是不是会模仿哪个人的声音,通通都不重要。”   彭程一脸惊诧:“怎么就不重要了?凶手能不能模仿死者,当然很重要。现在认可小双是唯一死者是吧?!那凶手肯定也是双马尾,并且能模仿她的咳嗽声!因为凶手最后和大家一起玩了四角游戏,还咳嗽了!”   康含音摇头:“不对。这些因素不重要,是因为它们不是找到凶手的关键点。”   彭程问:“为什么?”   这回开口的是邬君兰:“如果仅仅是这样,从那四个睡觉的人中找一找,谁的身高、发型最符合凶手的条件就行了。这未免太简单。”   彭程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下,眼带绝望。“你们把我完全搞懵了。”   段易看他一眼,解释道:“我们现在的所有推理,都是基于我们假想中的凶手的行为动线来进行的——凶手混进游戏,一直走在我面前,装成了小双。他要装成小双,就也得是双马尾。杀完人,他还得模仿小双的咳嗽声,陪我们玩了好几圈游戏,直到小短去开灯,他才趁乱离开。对吗?   “至于他为什么能在夜里看见一切,来去自如,还不发出任何声音,我们甚至给他找了理由。我们认为真实的游戏空间足够大,所以他来这里行动,包括拖尸体,小花都恰好没听见。我们还认为,那个空间是有一点光的,玩家蒙着眼,但凶手没蒙眼,所以他不会觉得有障碍。尽管他可能分不清谁是谁,但不至于迷路。”   彭程双手击掌。“难道不是这样?”   眉毛挑了一下,段易反问:“如果我们对凶手的动线,从头到尾都分析错了呢?”   彭程:“啊这……”   段易:“事实上,我们的推理就是有问题。当意识到这是意识空间后,我们把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都推给了意识空间与真实空间的差异。我们反倒在给凶手找理由,以此去作证我们的推理正确。   “可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真实的游戏场地很大,凶手悄悄混入的时候,确实可能不被发现。可他在游戏过程中杀人,小双真的完全没有过挣扎反抗,一点动静都没发出吗?   “即便是这样,凶手把尸体拖到场地中,怎么会一点声响都没有?大家想想,其实越适合玩这种游戏的地方,会越空旷。而空间越空旷,其实反而会有越大的回声。那么至少搬运尸体多少会发出一点声音。可整个游戏过程,完全没有人听到任何一丁点异常响动,这就有些不合理了。”   彭程怔住了好一会儿:“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彻底错了?那凶手是凭空飞进来的不成?他真是鬼?”   段易问:“你仔细琢磨一下,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还有啥可能?我想不出来。”彭程道。   段易笑道:“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停顿下来,段易声音一沉,做出结论:“凶手从头到尾,根本没参与四角游戏。”   彭程:“?”   段易:“凶手没有参与游戏,自然也就不存在模仿身高发型、乃至咳嗽声的说法。这就是为什么,小花会认为这些因素都不重要,以及为什么我们顶替她重现当年情景时,站位在哪里也根本不重要的原因。   “因为根本不存在模仿和扮演,从头到尾,都有四个学生在玩四角游戏。”   “什么意思啊!”彭程道,“我实在理解不能啊!只有四个人玩游戏,那一定会有咳嗽声的不是吗?”   回答彭程的人这回是明天。   只见他看向彭程,声音沉沉地响起,道:“这个游戏,可以作弊。”   这个时候发出一声“卧槽”的是云浩。   一拍桌子,他道:“失策,居然把这点忘记了。”   彭程沉默了片刻,问:“咳,怎、怎么作弊?啥、啥意思?”   段易拿出纸笔,给彭程画了个图,解释道:“我、小双、小平、小短,最开始在A、B、C、D这四个位置,小短最先行动,她从D点离开找我,然后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前移一格,那么小平走到D点,就会遇到一个空位,对吧?”   “对啊。所以第一个咳嗽的是小平啊!”彭程道。   “我是第三个咳嗽的人。而下一次轮到我咳嗽,会是在游戏的第七个轮次。”段易道,“那个时候,按道理,我前面的小双会从D点去到A点,因此D点会空下来。那么,我应该走到空的D点,咳嗽一声,再去到A点拍小双,对么?   “可游戏实际进行到第七轮的时候,我走到D点,发现那里有人。我摸到了小双的马尾辫,然后躬身拍到了矮小的她的肩膀。我们一开始认为,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是凶手了。”   彭程道:“对。是这样没错。你之前听到的咳嗽声都正常,那么凶手一定是第七轮插进来取代小双,以后也一直在你面前扮演小双!真凶拍了真的小双的肩膀,让真小双走向了A,但他自己扮成假小双留在D等你嘛!”   段易道:“可万一我在第七轮的D点,拍到的就是小双呢?”   彭程脑门上蹦出了三个硕大的:“???”   段易手指叩了下桌子,用笔在纸上画出一条反向的动线,道:“如果小双退回来了呢?”   彭程愣了:“啊,这……那个……”   段易道:“在我之前,小双经过了空白的D点,发出一声咳嗽,继而走到下一个A点,拍了小平的肩膀,让小平从A走到了B。按道理,小双应该取代小平留在A点。她离开D,留在了A,那么D点就会空下来,等着我走过去咳嗽。   “但如果小双在A点拍完小平之后,没有留在A,而是折回来,退回到了D呢?那样我就不会发现D是空的了。   “也就是说,我发现本该空下来的D点有人,这既不是因为招来了鬼,也不是因为凶手混进来戴头套扮演成了小双,而仅仅是因为小双退回来了。   “因此,不存在所谓的凶手模仿小双,因为那里站着的人,根本从来就是小双。”   彭程愣了:“可发现找到鬼之后,小双不是尖叫,还哭了吗?你说过,她叫得很凶。”   段易道:“她装的啊。这是她设计的恶作剧,她得把戏演下去。”   看一眼彭程的表情,段易再道:“这就可以解释刚才东方羽提的问题了。为什么小花不认为,这件事是鬼怪作祟,而是很肯定存在一个人为的凶手呢?恐怕是因为,跟小双关系很好的她,知道这四角游戏找出来的‘鬼’,是假的。”   小双、小短、小花、小平,四个人一起玩四角游戏,目的是招鬼。   其中小短和小平,可能真的相信了这个传说,认为这个游戏确实可以招来鬼。但小花和小双就不这么认为了。   事实上,提议小短、小平玩这个游戏的,可能正是小花和小双。   这是她们两个好姐妹一起商量出来的恶作剧,她们抓住了小平、小短急于知道成绩的心,所以用“找鬼问分数”的由头,诱惑他们两个跟自己一起玩游戏。   然后两姐妹配合着在游戏里搞恶作剧,通过游戏的作弊机制,让另外两个人真的以为把鬼招来了。   这两姐妹不一定有什么坏心。   夏令营的日子很无趣,她们玩了个恶作剧而已。   可谁都没想到,小双死在了这场恶作剧里。   彭程这下总算脑补出了事情的真正经过。   然后他想了想,道:“那……那凶手行动的时间……”   段易道:“小短开灯,说灯坏了。等到灯修好,大家才开灯开见尸体。所以,凶杀案真正发生的时间,是小短宣布游戏结束之后,到灯被修好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昏头昏脑的,有好些个错别字。见谅,已修改!   写着写着就发现,《四角游戏》这个小副本,好适合写成剧本杀,哈哈哈哈哈。   “小易小天,你们想不想去玩剧本杀呀?”   天意:??????   - 第175章 四角游戏7   四个人参与四角游戏, 如果每个人完全按照游戏规则走,每一轮都会有不同的人出咳嗽声。   但这个游戏是可以作弊的。   这四个学生玩游戏时,作弊的人很可能是小双。   小双先是离开D, 走到A点去拍小平,小平被拍,于是离开A,去了B点。   随后,本该留在A点的小双却退到了D点。   这导致段易来到D时, 发现本该空着的角落有了人。   段易拍了D位置的小双,小双往前走, 会来到A, 这时候因为小双刚才自己从A退回了D, 所以A是空的。但小双被段易拍肩膀后走到这里时,她不会咳嗽,而是继续往前走,再次去到小平的身后。   如此,反复进行这种行为, 一直都不会有人再咳嗽。   通过作弊的方式,小双能够成功让其他学生以为他们招来了鬼。   四角游戏从头到尾只有四个学生参加, 游戏进行期间没有任何凶杀案发生。   至于凶杀案的发生,是在小短宣布游戏结束后, 电灯亮起之前。   先前段易他们将游戏中没有任何异常声响的原因, 全部归结于真实空间与虚拟空间的差异。   但现在对比着看起来,他们现在最新做出的这个推理, 显然要合理很多。   段易在脑中把整个事情的过程大概过了一遍,再对彭程道:“关于凶手的动线,现在我们全部推翻了。不过还是不存在多个死者的情况。首先, 多轮游戏、多次犯案导致多个死者的可能,仍可以被排除。   “其次,凶手一次性杀害多人的可能性,我认为依然很小。没有灯、场面混乱的情况下,凶手快速闯进人群,捅刀后快速离开的可能性最大,这是其一;其二,小短说灯来了、小平哭过,这些事情发生在小双死后。因此死的人,依然只有小双。”   “同意。”白斯年道,“开灯的人是小短,她离人群很远,其他人如果暂时留在游戏场地,站位也是分散的。时间很短的情况下,凶手满场跑杀很多人,可能性比较小。那他就是捅了一个人后迅速离开——   “说到这里,有一个问题一直以来都没有得到解决,凶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回到白斯年话的是明天。   他开口道:“分析动机前,可以先还原一下凶手的作案过程,联想一下他作案,跟灯坏了,和灯亮了这些事件的关系。”   段易立刻看向明天,道:“这个副本很有意思。它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线索很少。但仔细分析,每条线索往下琢磨,背后都别有意味。   “在你们进一步分析之前,我给你们还原一下游戏结束后小短的原话。”   段易在3-2房间的时候,当游戏结束,他拿出手电筒,最先看到小双的死。   但那是他从外部带进副本的电筒,他发现小双死,这是玩家的个人行为,跟副本本身的故事逻辑无关。   那么当时的真实情况是,小短发现电筒不见了,大电灯也打不开了,所有人陷入了暂时的黑暗之中。就在这黑暗期间,凶手趁乱杀了人,然后离开。   而这个过程中,段易听见小短说过的原话一共有四句。   “哎,灯坏了!怎么打不开?!难道鬼没有走?!”   “灯坏了……糟糕了……手电!谁有手电!”   “太好了,灯修好了——啊!!!”   “小双她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鬼、鬼还在吗?!它在这个房间?!!”   将小双的原话复述出来,段易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她话里有些细节,琢磨下去会非常有意思?”   康含音接话道:“我知道了。小短发现灯打不开时,说了一句‘难道鬼没有走’,这句话表示,在她视角里,他们确实招来了鬼,并且是鬼施了法术,才让灯处于熄灭状态。可是——”   语气带了几分激动,康含音再道:“可后面灯亮了,她的话却是‘灯修好了’!”   “对。这是一个关键点。”段易肯定道,“小短一开始以为灯打不开,是在闹鬼,可后来她说‘灯修好了’,表示这中间一定还发生过什么,比如是不是她发现短路了,插头有问题,还是某根电线出问题了。此外,既然她用到‘修’这个字,是不是表示有人来帮他们修过电灯?   “既然是这样,我们完全可以认为,小花的记忆是有缺失的。   “在我以小花的视角看这个故事时,拿手电筒先看见小双尸体的这件事,不属于副本逻辑。并且在我看来,事情发生的极短。几乎是游戏一结束,我就看到了小双的尸体,好像并不存在凶案过程,这是为什么?   “我认为,这个地方只能用意识空间来解释了——在小花的意识里,并不存在凶案过程,是因为她缺失了一部分记忆。那么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她被凶手打晕了。等她苏醒的时候,小双已经死了。”   “非常合理。”明天看着段易道,“也因此,这个副本如果有死亡风险,是无可避免的。在真实世界,小花被打晕,暂时失去了意识。她不知道她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等她醒来,小双已死。这件事映射到意识空间里,小双的死亡也是一瞬间发生的。好像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小双就死了。   “就好比3-1的中年妇女身体直接被压碎,但是那个空间并没有出现疾驰的汽车一样,小双死的时候,道理是一样的,她的背后出现了一把刀,而不会有凶手走到她背后杀她的凶案过程。”   一旁,彭程面露为难,似乎很勉强才跟上了大家的思路。   然后他问:“那所以……凶手是怎么作案的呢?小花缺失了一部分记忆……那是不是她错过了整个凶案过程?卧槽,那我们怎么还原案发经过?怎么找到凶手?”   明天道:“小花的记忆,只是缺失了杀人捅刀这最直接的一环。但凶手的其他动线,是可以推测的。”   彭程问:“怎么推测?”   明天道:“凶杀的发生,分不同的情况。第一种,凶手对死者有深仇大恨,他的行凶是蓄谋已久,很多所谓的高智商犯罪,都属于这种类型,凶手处心积虑设计了凶杀过程,并为自己逃脱制裁,想了很多办法。   “第二种则是激情杀人。两个不认识、毫无瓜葛的人,走在街上吵起架来,一个人暴脾气发作失手杀了另一个。其实现实生活中,大多数凶杀案都是类似于这样的激情杀人。   “但还有一种,我认为介于这二者之间。”   彭程:“介于这二者之间啥意思?”   明天道:“也就是说,凶手对死者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可能很讨厌这个死者,诅咒过让他去死,但不至于为了杀死这个人,处心积虑地设局。   “这种情况下,这个死者如果处在重伤状态,讨厌他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可能见死不救;也可能死者只是倒地不能动、还不至于会死,凶手发现周围没有监控和目击者,这些因素诱发了他的杀人冲动,于是抱着不杀白不杀的心理,他落井下石,趁机下了毒手。也许我们可以把这种情况称为‘捡漏’。”   停顿了一下,明天再道:“换到3-2的副本故事里,凶手可能只是讨厌某个学生,但不至于为了杀她,专门设计一个局。另外,小双和小花既然是恶作剧,为了恶作剧成功,她们会严格保密。所以凶手多半不会知道她们的秘密,甚至可能不知道他们在玩作弊的四角游戏。   “凶手只是看到了自己讨厌的人在黑暗中玩游戏,而后来黑暗中发生了什么,激发了他杀人的灵感,最终让他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一步。”   待明天说完,彭程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的想法不仅可怕,而且思维很跳跃,常人理解不能。我觉得段易讲解得比你清楚!你说的我一点都不明白!”   明天:“……”   段易立马看向彭程:“小天讲得不够清楚吗?”   彭程:“那……黑暗中发生了什么,能激发凶手的杀人灵感?我真的没法联想。这明天大佬——”咽了口唾沫,彭程道:“算了,我不敢说了。”   明天嘴角勾了一下,眼睛弯起来看向彭程,微笑着问:“你说。”   彭程立刻道:“卧槽你笑得好可怕!我才不敢说!”   段易皱眉了:“你对小天到底有什么偏见?他笑得多温柔啊!”   彭程:“我……”   腹诽了一下段易绝对是被妲己蒙蔽的纣王一类的人物后,彭程说:“正常人哪能轻易猜到凶手的想法?他这么说……代表他本人也很可怕。他心理有变……那啥的倾向!”   听到这话,一旁的邬君兰和康含音几乎同时瞪大了眼睛,并暗中各给彭程点了一支蜡。   至于明天,他嘴唇微抿,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侧过头,深深看向了段易。   段易严肃瞪一眼彭程,再握紧明天的手,郑重地看向他。“这话我是跟彭程说,更是想跟你说。之前你猜达光动机的时候,就怀疑过自己。可你从来不需要那样怀疑自己。猜到凶手的心理、继而还原他的作案过程,这只能代表你聪明,跟其他乱七八糟的根本没有关系!”   明天手肘撑在了桌子上,只盯着段易看:“嗯。我就跟你分析。其他人我都不管了。”   “嗯。”段易点头,“不用管他们。尤其不用管彭程。”   彭程:“…………”   愣了好一会儿,彭程反应过来了,赶紧道:“不是啊!我没有侮辱明天大佬的意思啊!我的意思只是,大佬要注重心理健康的建设。咱们这个游戏对心理影响不好……大佬你回去要看看心理医生!我这是友情提醒!我只是表达方式不对!”   段易没理彭程,只是问明天,语气柔柔地说:“继续说你的想法,看看咱们俩想的是不是一样。”   在他旁边,被无视的彭程可怜兮兮地眨了两下眼,然后被段易的难得温柔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嗯。”明天道,“小短的手电筒遗失的时间,和电灯被修好之前发生了什么,是两个关键点。首先说手电筒的事。   “游戏结束后,小短说的那四句话非常关键。‘电灯坏了,是不是鬼没走’,‘谁有电筒’,这两句话的逻辑衔接的很紧密,小易哥你听到小短说了这句话,代表小花听到过。那么这期间,小花的意识是清醒的。   “而在小花说完‘谁有电筒’,到‘灯被修好了’这期间,小花一定失去了意识。因为在小花的意识里,完全没有‘修电灯’的任何过程。”   见段易肯定地点了头,明天再道:“既然小花是在‘谁有电筒’之后才失去意识的,那么在这之前,她就一直是清醒的。   “小短关电灯,进入游戏场所,是打着电筒的;游戏结束,她去开灯,问起谁有电筒,这期间,小花一直清醒。这只能表示,小短的电筒,是在大家游戏的过程中弄丢的。很可能是她不小心弄丢的。并且没有人察觉到这件事。所以……”   手指在桌子上来回轻轻敲了几下,明天道:“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凶手看见了小短手电筒滚落的过程后……出于讨厌这群学生、或者某个学生的心理,他干脆弄坏了电灯,然后趁着一片黑暗的时候,闯进游戏场地,实施杀人行为,最后离开。   “也就是说,小短丢手电筒这件事,其实就是激发了凶手杀人冲动的关键因素。”   段易听到这里,严肃地沉思了许久。   之后他似乎想通了什么,颇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嗯,如果是这样……关于整个凶案,我想我有一个完整的概念了。”   明天和段易两人已是默契十足,彼此一个眼神,无需太多话,也能明白彼此的意思。但旁人却无法做到这点。   因此不远处的云浩不由问:“什么概念?即便是这样,凶手讨厌小双,也要有讨厌的原因吧?凶手的真正动机到底是什么,我还是没明白。”   段易道:“当你看见那四个睡觉的人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他们的脸?”   “没有。”云浩道,“他们始终背对着我。我爬上过他们的床,打过他们巴掌,可他们的脸就跟死死抵着墙一样,怎么都不能让人看见正脸。这代表……对于嫌疑人的模样,小花是模糊的。她只记得他们在睡觉。”   云浩的某句话似乎进一步激发了段易的灵感。   沉思片刻,段易互道:“对,‘她只记得他们在睡觉’,这句话太关键了。线索有限,那只能从已有的线索去分析。那么‘睡觉’这件事,就是关键!”   “那个……睡觉为什么会是关键?”彭程小心翼翼开口问。   段易瞥他一眼,道:“我们一开始以为,学生们是在某个空教室里玩这个游戏。可回头想一想,这是夏令营活动。他们白天在到处旅游,晚上有机会找到空教室吗?”   有桌椅板凳的教室,是不适合玩这种游戏的,因为障碍物太多,大家都在漆黑的环境下摸索着走路,很可能摔跤。   因此,空旷的、适合玩游戏的大教室,仅仅是理论上最适合玩这个游戏的场所。   可是在夏令营途中,对于四个学生来说,恐怕很难找到这么合适的地方。   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哪里更合适呢?   半晌后,康含音以一个抱胸沉思的姿势开口道:“玩游戏的时候,学生们发现灯坏了,而这个灯是很快能被修好的……小短那句话里,既然用到了‘修’这个字,就表示不是简单的跳闸事件。但如果是教室那种地方的灯坏了,电线什么的都藏在墙体里,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修的。”   “是,这个副本看起来线索少,但其实每个线索都至关重要。”段易接过话道,“小花用的‘修’这个字,表示有修理的过程。   “如果是电路跳闸,不会用这个字;如果灯泡坏了,用词得是换灯泡。她用到‘修’这个字,多半电灯打不开的原因,跟电线电路有关。   “可如果这是在教室发生的事故,处理起来恐怕没那么简单。教室在学校里,整个学校的电路应该是非常复杂的。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在于——”   “我们已经分析过了,游戏期间,凶手没有进过游戏场所。而电灯损坏一事,一定是凶手所为,因为他要给自己留出动手的时间……   “那么,如果游戏在教室里进行,凶手是怎么做到隔空弄坏灯泡、或者灯具里面的电线呢?他既没法隔空做到这两点,也没法在教室外损坏电灯。”   “对,不可能。如果凶手在教室外观望的时候,想要让他们开不了灯,他只能在电闸上动脑筋,因为他不可能挖开墙体弄坏那里面的电线。可是小花用了‘修’这个字,又排除了电路跳闸的可能!”   邬君兰浅浅蹙着眉道,“那么,无论从哪个角度,我们都可以发现,游戏绝对不是在教室里进行的。可如果不是教室……”   段易立刻道:“学生们在参加夏令营,而那张合照显示他们在山顶。那么他们那晚很可能在山上露宿。他们扎了帐篷。这个夏令营要求都是学霸参加,那么学生可能不会太多。他们四人一组住在宽大的四角帐篷中,是完全可能的!   “所以……很可能学生们是在四角帐篷里玩游戏!   “帐篷里的电灯,很可能是从外面由老师帮他们牵接过来的。这样,凶手守在帐篷外的时候,就很容易破坏电线了。”   明天看向段易,道:“没错。就是这样。夏令营的学生不多,但也不会只有他们四个。一定还有好几个帐篷在他们附近。山顶可能有露营基地一类的地方。很多人都在这里扎帐篷过夜。   “等夜深了,老师们催促学生们睡觉。有四个学生却没有睡觉,他们把行李整理好,再把行李箱挪出帐篷。等到午夜12点,他们开始玩起了四角游戏。   “这种情况下,为了学生们的安危,以防有人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撞着树、掉进泥坑里一类的意外情况发生,露营基地一定有大灯。   “我们可以假想一种情形,基地里有好几个四角帐篷排成一排、或者围成圆形,所有帐篷正门对着地方,就是基地大灯所在的方向。   “因为是在野外的缘故,那会儿年代又久远,那灯的瓦数应该不会太亮。人走在帐篷外的时候,借着那灯,不会发生撞树、被障碍物绊倒的情况。而人在帐篷里的时候,门帘一拉,那点光亮就显得微不足道,可以被用来玩四角游戏了。”   听到这里,段易给了明天一个肯定的眼神,表示自己想的也是这样。   明天伸手把玩了一下段易耳边的碎发,一边玩人头发,一边再道:“我认为游戏中的学生们一定是戴了眼罩的。至少小短和小平一开始是戴着的。外面有浅浅的光,小双如果来回走动作弊,会被看见。所以她一定会找借口,让其他人戴上眼罩。”   “游戏结束,小短揭开眼罩,开始辨认自己的方位。帐篷正门所在的地方,正对着基地大灯的缘故,一定是要亮堂一些的,帐篷内的电灯,又恰好是从正门处接进来的,所以小短很容易知道开关所在的位置。   “前往帐篷正门处开灯,小短发现灯不亮、问完有没有人有电筒之后,很可能紧接着的动作,就是顺手拉了拉电灯,然后她会发现电线断了。接下来……”   思考了一会儿,明天开始玩起了段易衣领上的扣子。   捏着段易的扣子,他开口道:“小短发现电线断了坏了,多半会去找老师帮忙。只不过,如果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山顶,她会害怕的,于是她拉住了在场唯一一个男生陪自己离开帐篷……这完全是可能的,毕竟他俩不知道游戏中有人作弊,还以为真的有鬼,所以他俩走夜路,得结伴而行。   “这时候……嗯……小花既然始终没有听见过特别异常的声音,那么他们住的种帐篷可能是那种非常简易的四角帐篷。四个固定杆、四块布,组成的简易帐篷,凶手想从后面悄无声息地潜入,太容易不过了。”   略作停顿,明天再道:“我认为,凶手进去后……第一种可能,是他先捅了小双一刀,把她杀了之后,再找其他东西敲晕了小花,让她失去意识。   “不过这种可能,可以直接排除了。因为如果是这样,凶手在杀了小双之后,会继续敲晕小花的原因只有一个——小花听到了凶手杀人的动静,从她所在的角落走过来查看,凶手怕她喊叫引起其他人注意,所以杀了她。   “可是小花的意识里并没有听见任何异常声音。所以可以排除这种可能。   “这种可能被排除后,只剩一种可能——凶手先敲晕的小花,再杀了小双。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浅浅蹙眉,略作了一会儿思考,明天再道:“因为凶手进帐篷后,正好位于小花的身后。紧接着他拿某种东西敲晕了小花的后脑勺,让她失去了意识。这个时候,小双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甚至正面撞上了凶手。   “凶手行踪暴露,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小双。   “所以这里我要修正一个说法,并不是手电筒这一件事激发了凶手的杀人冲动。看见手电筒滚落出来这件事,可能只是激发了凶手想要教训人的冲动。他忽然觉得他可以进帐篷教训一下他讨厌的学生。可最终他杀了人,那是在被小双发现后,他在惊慌失措之下做出的行为。   “凶手杀了小双,最终离开。过了一段时间,小短和小平带着老师过来更换了电线。帐篷内,小花悠悠转醒。灯亮,大家发现小双倒在了血泊中。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明天的一番推理让很多人陷入了沉默。   最终鼓起勇气大胆发问的仍然是彭程。他皱起眉头看向明天:“那个……动机那块……我还是没太明白哈……小双撞见凶手敲晕小花,被惊慌失措的凶手杀死,我可以理解……但是哈……手电筒激发了凶手的教训人的冲动,这话啥意思?   “凶手教训讨厌的学生?他为什么讨厌学生?这总得有原因吧!   “还有啊,在帐篷里漆黑的环境下,凶手恐怕分不清谁是谁吧?他走进帐篷,恰好站在小花身后,也是巧合吧?怎么他就敲晕了小花呢?难道他随便教训谁都可以?”   回答彭程话的是段易。   段易道:“对,你问到了关键。凶手就是随便教训谁都可以。”   彭程:“为什么?”   段易只道:“在直接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对于明天刚才的话,我再做一些补充。首先是帐篷的结构。他们四个学生住的应该是四角帐篷。而且是80年代或者90年代初期的那种,十分简陋的四角帐篷。四个角落放置着四个固定杆,然后用布简单围起来就可以了。   “这并不是说,用一块非常长的布,把整个帐篷裹一圈。而是一共有四块布,每块布的两边都各有一到两根绳子,把两边的绳子绑在固定杆上,这块布就形成了帐篷的一面。四块布分别被绳子系在四个固定杆上,帐篷的四面就形成了。   “至于帐篷的顶部,不讲究的话,用大型的遮阳伞立在帐篷中就可以了,讲究一点的话,再找另外的布去特意搭建一下。这里能理解吧?”   彭程点头:“我知道!我住过这种帐篷!那四面都挺透风,我们在里面烧烤来着!”   段易道:“这种情况下,帐篷四面的布,上下都有很大的缝隙。而且不管帐篷有没有门,凶手只要用刀割开固定杆上的绳子,布就自动松开来了。”   彭程:“我明白了,凶手割掉绳子,帐篷就少了一面‘墙’,所以他能轻易走进来,并且不用弄出什么大动静。”   “对。”段易看向其他人道,“关于手电筒为什么是关键,我的看法和小天一样。午夜12点,其他学生都睡了,这四个学生却玩起了游戏。他们先把大灯打开了,因为他们需要把帐篷里的行李放到外面去,以便清空一个方便他们玩游戏的区域。摆好行李,其余三个学生先进帐篷找好他们所站的角落,而小短负责关灯,最后进来一个游戏。   “关完灯,小短打着手电筒走进帐篷。游戏开始。之前小天分析过了,手电筒是在游戏中途,在小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小短意外弄丢的。而我看见过,小短是把电筒随便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那么玩游戏的途中,很有可能手电筒不小心从她衣服口袋里掉出来,滚出去了。”   观察了一下大家的接受程度后,段易再道:“学生们在山里玩游戏,地上湿滑,那么一定铺了厚毯子一类的东西,因此小电筒掉落,并不会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至少没有引起小花的注意。   “小短也许没发现自己的电筒丢了,也许她发现了,但没去捡,因为在她的视角里,他们在玩一款严肃的招鬼游戏。在游戏结束前,她不敢乱动。她怕惹恼了鬼,被鬼打击报复。   “还记得刚才我们所说的,这种帐篷上下缝隙都很大吗?那么在那个时候,手电筒完全可能顺着地毯滚出帐篷。帐篷外是湿滑的泥土、灌木丛、或者青草地,电筒掉出去也没发出能引起小花注意的声响,这也很正常。   “其实我想,这个时候小花一定全神贯注在游戏之中。她在猜小双什么时候开始作弊,她应该怎样表演,以便配合小双吓住另外两个同学。她心里没准正得意洋洋,为自己一会儿要扮演的角色做准备。她不会知道,就是在那个时候,电筒一路滚出去,被帐篷外的凶手看见了。”   说到这里,事情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段易的表情也就变得非常严肃。他的语气都沉了许多,甚至有几分无奈的味道。   “凶手很可能是他们同一个夏令营的学生,他也许会知道每个帐篷只配有一个手电筒。于是,在看到他们的手电筒掉了出来后,他觉得也许他能趁机做点什么。这就是小天说的,电筒激发了他的杀人冲动。   “随后他返回自己的帐篷拿了刀,再回到这四个学生玩游戏的帐篷外。他先用刀切断了链接灯泡的电线,然后来到帐篷后方。等小短发现电线坏了,拉住小平往外走的时候,他用刀切断了固定杆上的绳子,悄悄潜入帐篷。   “等等……”   话音一顿,段易道:“修正一下,正如小天刚才说的那样,掉落的手电筒不是激发了凶手的杀人冲动,而是激发了他教训人的冲动。所以他走进帐篷,第一个遇见的是背对着自己的小花。他并没有杀小花,而只是用刀柄、或者他手里拿了别的什么东西,把小花拍晕了。   “可他这举动引起了小双的注意。如果小双大声呼喊,把还没走远的小短、小平引过来,或者再引起老师们的注意,他就会被抓个现行。到时候他什么都解释不清楚了。所以慌乱之下,他一不做二不休……等小双朝他迎面走来的时候,他可能冲上去捂住她的嘴,抱住她制住她的同时,手从她背后把刀捅了进去。杀完人,他把小双推倒,最后从帐篷后方离去。”   “段哥你等等啊,咱们继续往前移……究其根源,不管是被手电筒直接激发了杀人冲动也好,还是说只是激发了凶手想教训人的心思也好……这个凶手徘徊在帐篷外的原因是什么?怎么手电筒就激发他的邪恶心思了呢?我没理解啊!这到底……”   彭程抓着脑门问,“到底是为什么?”   “答案就是那四个嫌疑人在做的事情——睡觉。”段易道。   彭程这回脑门几乎以可见速度蹦出了一整排的问号。   明天瞧向他,淡淡道:“那四个人在睡觉,可是小双他们在招鬼。为了吓到同伴,将戏演得逼真,小双和小花还在鬼吼鬼叫,所以那四个人被吵到了。”   彭程:“????”   明天道:“其实四角游戏可能进行过不止一次了。他们的露营活动有可能有好几天。小双和小花,也连续吓过小短、小平好几晚了。   “‘你看,我们昨晚招到鬼了,但后来成功把鬼送走了,我们一点事儿都没有。所以,鬼不会胡乱杀人。我们昨晚招来的鬼肯定不厉害,所以他没能告诉我们分数。今晚我们再试试,一定可以问到中考分数的’……   “应该是以类似的话,小双劝大家玩了好几晚的游戏。她作弊,让大家以为真的有鬼,与此同时,为了让同伴相信有鬼,她尖叫得最大声,以求演技逼真。这一点,小易哥第一次进3-2副本时深有体会。”   明天再道:“正如我们刚才分析的那样,露营基地并不是只住着他们四个人,还住着很多其他人。真凶很可能就住在他们隔壁帐篷。连续好几天了,每次深更半夜都被吵醒,换了谁,谁都不高兴。所以真凶对那四个学生全都产生了厌恶之心。”   “这一晚,学生们又玩起了这个游戏,某个起床气非常大的人,在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被尖叫声吵醒,于是他起了床,怒气冲冲地赶到隔壁帐篷,他那会儿肯定不是直接冲进去杀人,他是忍无可忍地,想过去跟他们交涉,让他们不要老是在深夜闹腾。   “抱着前去交涉的心思,走向隔壁帐篷,这个时候,他意外看到有一支手电筒滚了出来。连续几晚下来,他当然可能知道这些学生在玩跟招鬼有关的游戏。毕竟他们一直鬼哭狼嚎,喊着有鬼什么的,他每晚都被这些声音吵醒。   “因此,看到滚落出来的手电筒,他灵机一动,觉得可以利用黑夜教训一下这几个学生。他们不是在招鬼吗?那他干脆装鬼,走进去找一个人打一顿,好好教训一下他,让他以为真的有鬼来打人,看以后他们还会不会继续玩这个游戏。于是这个人拿刀切短了电线……   “之后的一切,一如我和小易哥分析的那样。他没想到小双没有跟小短他们去找老师修电线,没想到她很快听见动静过来……他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又想了一会儿,明天最后道:“当然,其实凶手不一定是他们同一个夏令营的学生。那种露营基地是公开的,里面住着学生,也可能住着素质层次不齐的登山客。能快速制服两个学生,没引起任何注意,很可能是某个体力还不错的成年人。   “也正因为那个基地鱼目混杂,关于来来去去的旅客,并没有做严格的登记机制,那个年代监控也不普遍……所以凶手就一直没被找出来。他很可能连夜下山,等警察过来,他早就乘坐车船走了。   “而且我猜测……那么多年过去,其实小花多半猜到小双遇害的原因了。她印象里有四个人在睡觉,是因为他们隔壁营帐的人老是在睡觉时被吵醒。我猜测,可能前几晚,隔壁住着的人已经过来找他们交涉过了,说是他们吵到了自己睡觉。   “因此,对于凶手的关键词,在小花的意识空间里,就是‘睡觉’这两个字。”   “卧槽卧槽卧槽……”   彭程听傻了,“这样一来……好像确实……一切都合理了啊……   “电灯怎么坏的,手电筒咋回事……嗯……确实,这样就不可能是教室。在教室玩游戏,怎么会吵到人睡觉呢?又不可能有人在走廊里睡觉……   “我……我被说服了!就是这样不错!   “只是新的问题又来了——”   彭程巴巴地望着段易和明天,问道,“虽然但是,道理我都懂了……怎么通关?” 第176章 四角游戏8   许多年前, 一个都市青年不堪工作压力,灰心失意之下辞了职,过上了四处旅游缓解压力的日子。   某日他爬到了一个山头,觉得这里风景很美, 决定在这里住几天。   他原本就失眠, 到山上就为图个清静, 看能不能有个好睡眠。   手头并不宽裕,于是他跟驴友们拼了个四人帐篷, 头几日住得非常太平。   直到后来这里来了一群学生。   好巧不巧,有四个极喜欢在夜里吵闹的学生就住在他旁边。   每晚深夜,失眠头疼的青年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睡着了, 却总会被类似于“鬼是不是来了”、“啊!!好可怕!”一类的声音吵醒。   其实不仅他一个人被吵到,其他驴友也不堪其扰。他们四人多次前去警告那些学生, 让他们不要再吵闹。   这一晚,好不容易睡着的青年男人再度被吵醒。   他忍无可忍地起了床, 打算走去隔壁帐篷训一下那几个学生。   就在这个时候, 他看见夜色里有一个小黑影滚了出来。   那东西正好落在他的脚边。   捡起来一看,他发现那是一个手电筒。   也许这是他们唯一的手电筒?   那我如果把他们的大灯弄坏,他们是不是就没了照明工具、彻底看不见了?   营地的基地照不亮帐篷内部,当他们发现灯坏了, 肯定会陷入慌乱。毕竟他们好像在玩招鬼游戏, 他们一定会害怕的。   等他们在黑暗里害怕混乱时, 我就可以趁黑混进去, 把他们暴揍一顿!反正这种程度的光亮下, 他们根本看不见我的脸!   想到这里,青年捡起地上的电筒,折回自己的帐篷。   他一手拿着登山棍, 准备用来揍人,另一手则拿了一把刀,打算用它来隔断电线。   片刻后,用刀隔断电线,青年躲到了学生们住的帐篷后方。   悄无声息继续用刀隔断了帐篷边的绳子,抓住围布没让它落下,青年偷偷观察起帐篷里面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有两个黑影离开了帐篷。   而帐篷内,一个学生就在他正前方,另一个学生则在他斜前方帐篷的另一角,她似乎扎着双马尾,应该是个女学生。   这两人似乎都是背对着自己的,正适合自己动手!   估摸着离自己稍远的双马尾女生不会来得及注意到这里,于是青年操起登山棍,一把打向自己正前方的那名学生。   青年其实并没有什么作案经验,用登山棍打学生,居然打出了颇大一声响,这超乎了他的预计。而离他稍远的那名女学生听到这声响,立刻回头望了过来。   因为帐篷正门被那两个离开的学生打开来了的缘故,这会儿帐篷内的光线强了一些。   青年第一反应是——那个双马尾是不是看到自己的脸了?   他的第二反应是——不好,她是不是会叫人?   青年慌了,几个大步跑上前,右手紧紧攀住双马尾的肩膀,一把制住她,另一手则捂住了她的嘴。   “不准喊人!”青年压低声音道。   哪知他怀里的双马尾挣扎得十分厉害,此刻离得近了,青年能看到她眼里写满了恐惧。青年越是呵斥威胁,她抖得更厉害,挣扎得更厉害。   没有作案经验的青年制服这样一个中学生,其实也是很困难的。   于是一个不慎,双马尾居然挣脱了他的钳制,转身就跑。   她看到了我的脸了,她马上就要喊叫了……   别人会怎么想我?该不会认为我要强暴女学生吧?   不行……不能让她喊出来……   这些念头在青年里滑过的时间不超过半秒。   事实上他根本来不及细想。   他只知道他得在她喊出声音之前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好呢?   他忽然发现自己兜里有一把用来割电线和绳子的刀。   于是他操起刀,想都没想,直接往前捅了过去。   刀捅出去的同时,青年一跃而起,将女学生扑倒在地,并捂住了她的嘴。   女学生的嘴在他掌心发出几声“呜呜”声,最终咽了气。   青年怔了数秒,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然后任由两个女学生一死一伤趴在地上,他转身就跑。   回到自己帐篷的时候,他观察了一下,其他几个驴友正在睡觉。   有一个在夜色中问了他一句“你回来了”之后,也就没了下文,翻个身又睡了,并未发现他身上带着血。   青年这个时候不得不庆幸,之前跟他住的驴友都走了,今天这批是新来的,跟他还不熟。而由于昨晚他没睡好的关系,今天他一整天都在睡袋里睡觉,那些驴友没怎么瞧见过他的正脸。   感叹自己冲动了,但运气还算好的同时,收拾好行李,青年连夜逃走了。   ·   此时此刻。   不知从哪里始发、也不知道开往哪里的长途列车还在缓缓行驶。   2号车厢内,钟表上的指针正在一点一点移动。   3-2的小副本比3-1要长,因此每两轮副本之间的间隙也相对较长。   进行漫长细致的集中讨论的期间,大家也时不时关注一下钟表,等待着下次3-2号房内小短的呼叫。   当彭程提出如何通关的问题之后,康含音首先道:“既然滚落的手电筒是诱发凶手杀人的因素。那么这就是一切悲剧的源头。我们能想办法阻止手电筒吗?”   段易想了想,道:“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但不一定行得通。其一,手电筒对于凶手的作用,有点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它是诱因、或者直接因素,但不是问题产生的根源。   “其二,小花未必会想到,是手电筒诱发了凶手做出后面的举动。我主要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她没有这样的意识,那么在她的意识空间里,手电筒根本不会有消失的过程,那我们根本没法阻止它的滚落。就跟我们无法阻止压死中年妇女的那辆不存在的车,和小双背后直接出现的刀一样。   “所以我觉得,这个办法只能说也许可行,但不是万全之策。我们可以多想点办法,到时候进去都试试。小天——”   看向明天,段易问:“你怎么看?”   明天想了想道:“小花的意识里有四个睡觉的人,其实她多半猜到了这件事跟他们吵到了别人睡觉有关。   “隔壁住着四个来登山的游客,小花见过他们,但没记住他们长什么样子。又或者说,至少他们给小花留下的印象不深。经过很多年之后,小花已经把他们的模样忘了。   “试想,四个学生去夏令营,没招惹过谁,唯独就惹了隔壁帐篷的人生气。所以小花猜到了凶杀案和隔壁的四个人有关。于是她把他们放在了自己的意识空间里,并留下了一个非常强烈的、他们想要睡觉的印象。   “小花猜到凶手是那四人中的一个,她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   彭程问他:“那四个人全都不露脸,现在又没有其余线索,怎么找凶手呢?”   明天道:“其实小花构造意识空间的诉求,有好几种可能。第一,她想找凶手;第二,那么多年过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其实凶手已经被警察捉住了,她只是遗憾那晚的事情,想阻止凶案发生;第三,她既想找凶手,又想阻止惨案。”   “啊你……你这越说越难了。凶手都找不到,怎么阻止?”彭程摊手,“小花被打晕了,失去意识,所以她的意识空间里没有凶案过程。既然没有这个过程,还怎么阻止凶手行凶?这……这不可避免啊!   “等等,如果说能避免,那就是阻止手电筒滚落。但段哥刚才分析过了,万一小花忽略了这条线索,不知道手电筒是导火索怎么办呢?另外,小花根本不知道小短的手电筒是什么时候落的吧,如果她的意识空间里根本没有这件事,怎么办?”   “简单。”回答彭程的是段易。   略作思忖,段易看向的并不是彭程,而是身边的明天。   望着明天的眼睛,他道:“我顺着你刚才的思路往下说。我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理清了一切,而小花非常在乎小双,在往后的年岁里,她一定会时常琢磨那晚的事情。因此,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一定能想明白很多问题。   “有可能她不知道手电筒滚落的事是导火索,但她一定能猜到凶手的动机。凶手不求财、也没有对她们作出其他事,除了被吵到睡觉的矛盾,没别的可能了。   “再退一万步,无论如何,小花猜到电线是被凶手切断的,这点总是可能的。所以——”   明天看着段易一笑,点头道:“对。就是电线。进去3-2号房后,咱们试试能不能发现电灯、或者电线的玄机。”   “等等……等会儿……我有点乱……”   打断两人的是彭程。他问:“那个……凶手切电线的时候,小花在专注地玩游戏,所以她不可能看见凶手切电线的过程。也因此,她的意识空间里同样也不会有凶手切电线的过程啊。我们无法阻止凶手杀人,但也无法阻止他切电线吧?”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虽然小花没有看见那个过程,但她可以跟我们一样做出推理。或者就算小花什么都没推理出来,凶手也一直没被找到,但小花起码知道,游戏中并不存在鬼,也不存在凶手。她会知道,凶手一定是在游戏结束后才进帐篷的,也就是灯打不开的时候。而事后通过询问老师或者小短,她很容易知道,灯打不开,是因为电线被切断了。   “那么她至少可以推理出来一件事——电线是凶手切断的。”   段易开口道,“在这个基础上,如果小花后面做出的推理完全跟我们一致,那当然最好,她能和我们一样,推理出手电筒是导火索,那么我们只要在意识空间里不让手电筒从小短手里滚落出去,或者一开始直接从小短手里抢过手电筒,就可以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   “但如果小花没有推理出手电筒的事,我们就无法通过这个方式通关。那么我们就要转而去思考怎么在电线上下功夫。”   停顿了一下,段易再继续道:“总而言之,凶手可能被抓,可能没有;小花可能推理出了凶手的动线,也可能没有。但她至少会知道,如果那晚的灯没有坏,小短能正常开灯,凶手恐怕就没机会动手了。   “另外,灯坏了,凶手进来,会打晕她、并杀了小双。他是一个成年人,她们两个女学生完全无力阻止。所以如果小花想在意识空间里改变悲剧的结局,甚至抓到凶手,她不会考虑在最后凶手的行凶过程中做出什么举动。因为她觉得她无力在这个环节对抗凶手。这也就是她意识空间里,完全没有凶手行凶过程的原因之一。   “但如果阻止电线被弄坏,甚至利用这件事抓住来弄坏电线的凶手,这就是一件很可行的事了。   “因此,即便凶手切断电线的事的过程,小花没有看见。但在意识空间里,她可以通过推理,认为这件事可行。又或者,我们可以引导她的意识,认为这件事可行,从而解决她的诉求。”   彭程考虑了好一会儿,想明白了。“那个……我来试着总结一下段哥你的意思哈。凶案的过程,小花没看见,所以她的意识空间里没有这段记忆。即便她推理出了凶杀过程,或者我们引导她知道了这个过程,她也不会在意识空间里还原那个过程。因为她觉得如果事情已经走到那一步,她已无力阻止,凭她和小双,根本没法对凶手抗衡。   “综合来说,第一,她没有凶杀过程的记忆;第二,即便她脑补了那段过程,她觉得也无济于事。这两点结合起来,导致她完全没有在脑中还原凶杀过程的意愿。所以,我们多半完全无法刺激她的意识空间里出现这个过程,也就完全无法阻止凶手捅刀。   “电线这块,虽然她同样也没有直接看见凶杀切电线,但这事儿跟凶杀过程不同。凶杀过程不可阻止,但切电线是能被阻止的……   “她很容易想到电线是凶手弄坏的,所以她的意识空间里,很可能留有挽救电线的空间……没有看见的事,想象到了,推理到了,当然也能影响意识!嘿嘿,是这样吧!我觉得我聪明了嘿!这就跟做梦一样嘛!虽然没有眼见为实,但心里的愿望、想象……也能形成梦境的一部分啊!   “我懂了,尽管凶手切电线,小花没亲眼看见,但她推理到了,且认为这事可以被阻止,那么她就可以在意识空间里产生发挥相应的想象空间!又或者,即便她没推理到,我们可以在她的意识里刺激她知道这件事……”   “看来,脑筋是越动越灵活的。这回你总算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她的意识空间里留有挽救电线的空间和想象’。”   接过话的是明天,他看彭程一眼,再道:“电筒、电线的事,都可以作为刺激小花的一个点。她是事发多年后死的,她能对那晚的事保留一定的想象。而想象本身也可以构成意识空间。推理也算是想象的一部分,那么她的推理,当然能影响意识空间的进展。   “尽管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电线会在她的意识里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但我们可以在第三次进入那个空间的时候去寻找。   “此外,阻止电线切断,不仅可以在意识空间里阻止小双被杀,满足小花脑海里‘如果灯亮着,小双就不会死’的心愿;也可能会满足‘如果有人守在电线附近,可能我们会立刻抓住前去切电线的凶手’的心愿。   “那么正如我刚才所说,无论小花的诉求是什么,我们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实现她的愿望。这是一个更稳妥的方法。”   明天说完这段话的时候,段易看了一眼时间。   时间已走至晚上10点半。   脑子里忽然滑过某种不妙的预感,紧接着,段易听到了广播的声音。   “请3号玩家在10分钟内进入囚牢。”   3号玩家?   有人刀了尹莹莹?   段易严肃了神色,立刻朝许若凡和白立辉看去。   而几乎同一时间,仪表盘处又传来了熟悉的“滴答”声。 第177章 通关   广播结束后, 2号车厢内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打破寂静的是明天。   他提了一下手里的包,看向段易道:“里面的平板没有震动,没有救人的技能提示,所以女巫不在我们十个人里面, 而在他们两个之中。”   对段易说完这话, 明天又瞧向了许若凡和白立辉。   他下颌略收紧, 眼眸冷峻,丝毫没隐藏其中肃杀之意。   那两人与他对视一眼, 似乎都不敢多瞧,很快移开目光。   许若凡握紧双拳,白着脸, 不说话。   白立辉则重重叹了一口气。   段易目光凌厉地瞧向那两个人,几乎被气笑。“你们两个抱团有意义吗?你们之中有一狼一女巫, 你们想怎么赢?还想玩谁为谁牺牲的把戏不成?”   这回开口的是尹莹莹。   她道:“我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怕我多说什么对他俩不利的话吧。毕竟在上个副本里, 他们对队友做了什么, 我看得一清二楚。也对……我在囚牢外的时间,只有10分钟。我来不及说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   许若凡忽然站了起来,看向尹莹莹道:“其他的事情,我不想争辩。但莹莹, 我一直在保护你。最近的两个副本里, 我一直试图弥补你。可你的反应呢?是你的反应让我觉得, 你不可能再信任我了。因为《迷宫》的那件事后, 无论我做什么, 你都不会再把我当朋友,你——”   “打住,别说了。”尹莹莹皱着眉看向许若凡, “这都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与其说,《迷宫》里你的选择是被逼无奈、没准备好……不如说,那个副本的危险,逼你撕开本来面目。你就是这样的人。现在你正一步步接近你的本我。   “我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你那么好、那么热情,还熟悉狼人杀的规则,教了我很多。但《迷宫》之后,我不认识你了。   “如果不是明天重置时间,我已经死在《迷宫》里了……我觉得即便我对你有芥蒂,那也是很正常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害你。可是你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你老是把人往坏里想,你认为在《迷宫》之后,我一定会对你反目成仇,所以那之后你对我的态度,并不是你刚才所说的‘弥补’,相反,你变得一点都不真诚,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藏着试探、怀疑,你跟我一起探索副本,想的不是我其实也会照顾你,你反而是在防着我,怕我因为《迷宫》里你的选择而报复你。”   苦笑了一下,尹莹莹再说:“其实……《迷宫》的事,我根本不会怪你,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看向许若凡,尹莹莹问:“其实我死的时候,你还没有背叛大家。我是第一个被刀的,跟大家失去了联系,独自探索迷宫,误入了陷阱,我早就死了第一天。那会儿你是那张石像鬼,你藏到了最后,才让大家发现你的背弃。   “所以,就算后来知道了所有真相,我可能会介意你的选择,对你多一些防备。但我不会怪你,更不会因此恨你、想要伤害你。因为我经历过那个副本,我知道你会有多害怕、做出那个选择后,会有多么不得已。可在那之后呢?”   话到这里,尹莹莹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跟我道歉,跟段哥他们道歉,大家敞开来把一切谈清楚,我觉得我们都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但你不是。从那以后,你就彻底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了。所以是你把我推出去的,而不是我主动离开了你。   “有一句话说得太对了,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以什么样的想法揣测别人。你自己坏,把别人也想得跟你一样坏。我非常遗憾,我曾经把你当成最值得依靠的队友、朋友、大姐姐,但我现在只能站在你的对立面。这跟你在《迷宫》里做的选择无关,只跟你在那之后的举动有关。”   尹莹莹说这段话的时候,许若凡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最后她似乎彻底无地自容,撇开了视线。   静静看她一眼,尹莹莹道:“基于刚来这个游戏时,你的确帮过我。我给你留一点体面,上两个副本你做过什么,我就不说了。只不过——”   看向段易,她补充一句:“一定要把她和白立辉投进囚牢。”   尹莹莹说完想说的话,走向囚牢的时候,没有再看过许若凡一眼。   最初见到这两个人时,她们互相回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如今物是人非,情况何其讽刺。而这两个人的反目,又是这游戏里多少情侣、或者朋友兄弟之间的缩影呢?   望一眼尹莹莹的背影,明天抬手勾住了段易的脖子,在他耳边道:“许若凡和白立辉里有一女巫,多半还会毒一个人;如果他们之中另一个是狼,倒还好办;如果他们有一个狼美人,我们把他投出去后,还得连带一个人。”   段易皱眉,一边走向发出“滴答”声的仪表盘,一边道:“他们之中只有一个狼,如果是狼美人,不能自刀,去囚牢的时候还得带一个人进去,确实麻烦;但如果是普通的狼,咱们先操作平板,让其余狼人刀一个出去再说。”   “其实也不需要这么复杂。”明天眉梢微挑,望向许白二人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温度,“我反正是NPC,做事不受限制。这二人还敢拿平板做什么,我直接杀了他们。”   “小天——”   段易话音未落,虚空之中忽然响起铮然一声响,某种锐器破空而出的声音旋即传来。段易立刻侧头朝异样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便见得一把长剑带着如雪般的光泽,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向车厢的一侧——它骤然穿过许若凡和白立辉二人间的缝隙,再刺入了墙壁之中。   许、白二人刚才根本来不及反应,此刻才害怕得浑身发起了抖。   而转瞬之间,那柄剑又被人收了回去。   来人一头长发、穿着一身长袍,行踪鬼魅飘忽,不知是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他行为举止全透着森然,像是地狱来索命的白无常。   此人居然是明月。   “小弟,你先回那边帮我守着。白凤快来了,帮我招待一下他。”明月说着这话,瞧一眼段易,又颇为漫不经心地看向那许白二人,微笑着道,“你如果想杀这两个人,我来帮你。”   许若凡哆嗦着开了口:“你、你、你是谁……你怎么可以……这不符合规则……我们没有触犯死亡惩罚……”   明月笑着朝她眨了一下眼睛,说出的话却能成为她此生最可怕的梦魇:“可我就是制定这个游戏规则的人。”   许若凡的脸彻底白了:“你——”   明月却并没有再和她多说任何废话。   瞧向段易,他道:“好了,去解决3-2副本的事吧。解决完了之后,你们就可以通关了。” 第178章 将计就计   “你们可以通关了。”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 段易的反应有诧异、疑惑,就是没有开心和轻松。   因为他知道这话背后的含义。   ——他通关回家了,那明天呢?他们要阴阳两隔不成?   仿佛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明月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指, 然后指了指仪表盘的方向。“快去接听客人们的呼叫吧。再耽误时间, 这关卡可就过不了了。还有——”   望向明天, 明月颇有些严肃地说道,“尽快回那边。白凤就要来了。”   段易吸一口气, 先紧握住身边明天的手。   明天知道他的担心,先朝他摇了摇头。“小易哥,没事, 放心。你先去通关3-2。”   “放心去吧。就算有什么万一,这里还有我。”   1号车厢的方向忽然传出这样一个威严的声音。   抬眼望去, 段易发现那是10号玩家,或者说三殿阎王宋帝王余钦。   把嘴里那口气呼出来, 段易踏着大步走向仪表盘, 总算赶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按下按钮,听到了3-2号房间里小短传来的邀请他们玩游戏的声音。   段易朝另外几个玩家使了个眼色,东方羽跃跃欲试想要跟他一起去3-2, 她刚往前走一步, 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又响起了广播声。   ——“请4号玩家、12号玩家进入囚牢。”   4号玩家是东方羽, 12号则是白立辉。   这声广播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11号许若凡是女巫, 她毒了白立辉;而白立辉是狼美人, 他“魅惑”了东方羽,所以他出局的时候,东方羽也会跟着出局。   一众玩家显然都对许、白二人的做法感到匪夷所思。   白立辉站了起来, 对众人解释道:“我不知道刚才那个自称游戏设计者的人说的‘通关’是指什么。但现在3-2的问题毕竟还没有解决。就算通关,也得在确保3-2关卡顺利通过的基础上,对么?所以我这么做,是为了帮你们。   “我们在之前的副本里遇到过一个队友,他跟我们说过一句话,如果遇见一个叫东方羽的、看上去瘦弱可怜的小姑娘,一定要小心她。   “这个游戏的时间被重置过,那个人是在重置时间之前的一条时间线上遇到东方羽的,说被她害得很惨。如果时间没有重来,他早就被东方羽害死了。   “虽然……虽然现在这个人仍然还是死了。但东方羽这个人,我实在信不过,所以我现在带她进囚牢,免得她跟你们去3-2的时候,做出什么威胁你们生命的事。”   说到这里,白立辉对大家郑重地鞠了一躬。“是我强迫若凡毒我的。我知道大家对我们两个已经很看不顺眼。我们也不再奢求大家的谅解。那个游戏设计者说你们能通关,但想必这是对囚牢之外的人说的,囚牢内的人……可能还是出不去吧。   “现在我自愿进囚牢,哪怕回不到人世也没关系。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把东方羽也带进囚牢,最终是为了帮你们排除了一个危险因素,让你们顺利通关。我为你们做这最后一件事,我不是求谅解,也不是为了弥补,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只是想求你们一件事,你们不要再把许若凡投进囚牢了。你们如果能回家……也带她回去,好不好?求求你们了!”   话到末了,白立辉居然直接跪在了地上,直冲着段易磕了几个头。   明月忽然出现,提到大家可以通关了;明天得返回地狱那边的现实世界,应对七殿泰山府君的人;白立辉又忽然决定牺牲自己换取许若凡的生……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极为迅速,几乎让人来不及消化。   在被无数信息量冲击的同时,段易却也先得抓住关键事项——他得先去把3-2的问题解决了。无论如何,宋帝王的话至少是可信的。   皱紧眉头,并没有再看白立辉,段易拍拍明天的肩:“万事小心。处理完麻烦,尽快来和我汇合。”   “放心吧。你也要当心。”明天紧紧抱了一下段易,便消失在2号车厢内。   明天刚才所站的位置成了一片空旷,盯着那虚空之中的某一点看了一会儿,段易再不迟疑地朝3-2走去。   紧跟着他步子去的则是白斯年和邬君兰。   云浩本来是打算去的,但他不太放心其余玩家。   那些玩家可能对许若凡心软,毕竟从前他们曾是一队的。   但云浩自认不会受她影响,也就留了下来。   如此一来,明天登出系统。   继尹莹莹之后,东方羽和白立辉也走向了位于1号车厢的囚牢。   段易、白斯年与邬君兰去向3号车厢。   2号车厢内,真正的玩家还剩康含音、查丛飞、彭程、云浩、许若凡。   除了他们,另有两个在普通玩家里身份存疑的人,自然是余钦和明月。   进入3-2房间之前,段易听到明月开口,显然是对着余钦说了一句:“你这什么表情。怎么?不久前的那一架,还没打痛快啊?”   ·   系统中心内。   无数半透明的屏幕发着淡淡的光彩,其间有无数线条交织在一起,如同某种隐秘的暗号,只有懂得算法的人才能破译。   七殿阎王泰山府君董宣的亲信白凤在一众手下的簇拥之下走进来,之后他屏退众人,直接走到了一个正在用手指滑动那些空中线条的人——正是明天。   “明月现在这么大架子,他不来见我,只让你来接我?你才这里几天啊?”   明天头也不回地说道:“他没见你,自然是因为他在处理更重要的事。我来的时间的确不长,但该知道的都知道。有什么问题,你问我也是一样的。”   “更重要的事?呵,我说——”白凤语带嘲讽地正要说什么,被明天的下一句话打断了。   “他在对付三殿宋帝王。”停下手中的动作,明天侧头望白凤一眼,“这不重要吗?”   白凤眯起眼睛审视起明天,暂时没说什么。   明天站起身,倒是掌握了主动权:“会客室聊聊吧?”   片刻后,会客室里摆了一壶茶,两个杯子。   白凤坐在明天对面,端起一个平板。“这是最近从这边系统导出的精神力数据。情况很不对劲。我找人计算过了,按照计算模型的预测显示,系统能导出的精神力马上会大幅下滑。这是怎么回事?”   明天看一眼数据。“嗯,我知道,你今天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那当然。泰山府君的要求,是要求明月通过刺激玩家,激发越来越多的精神力。可现在呢?精神力越来越少了!另外,他说把你们这种工作人员做成NPC,让NPC有思想,试验什么新的激发精神力的办法……好像也没什么成效?!”   白凤的语气带了些质问与不快。“现在马上就要迎来泰山府君成事的关键时期!他还需要足够多精神力才能达成夙愿,这个时期,精神力决不能减少!   “精神力现在出现这么大问题,明月没发现?!他到底在搞什么?还有,你刚才说他在对付宋帝王?余钦那边又搞什么幺蛾子了不成?”   “别急。”明天淡淡扫他一眼,“我慢慢跟你解释。关于精神力减少的事——   “激发精神力,首先需要将玩家载入越来越难的副本,因为如果始终处在简单的副本上,他们掌握了技巧,不会释放出更多的精神力,这点你应该能明白?   “因此,副本难度会越来越难,玩家之间的内耗也会加剧。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为了要伪装出一个假象——我们设计这个游戏,是在公平公正地为那场意外灾难选出可以生还的对象。所以,我们必须要传播死亡玩家的数据到生死簿系统。那么,越来越多的玩家会登出系统,就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   停顿片刻,明天再道:“综合来说,副本难度和内斗难度升级的时候,玩家会释放出非常多的精神力,但当这游戏到了后期,玩家变得越来越少,精神力自然会相应减少。   “系统释放出的精神力数据,是一条有峰值的曲线,当数据达到最顶端之后,会趋于平缓、并在后期会下降。相关的数据模型,明月早就做出来了,并且告知过泰山府君。泰山府君一早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让他早做准备,想别的办法。   “明月试过时间重置,可重置游戏、意味着延迟传递死亡数据到生死簿系统。这个方法不能多次使用,否则引起别的怀疑就不好了。那么他只有另想主意,这才有了尝试着让NPC有思想、并进行博弈。不过这个方法还在试验阶段,没有推广。   “因此,你的责备毫无道理。精神力最强盛的时期,已经过去。峰值一过,最近的精神力减弱,是件非常正常的事。”   听罢,白凤手掌直接在茶几上拍了拍,眼神几乎带了几分煞气。“你刚才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游戏到了后期,精神力会减弱,这我不是白痴!我当然理解!可问题在于,这个减少的量要适度!而不是像这样,完全超乎事先的预期,这表示明月参与设计的这个游戏出现了严重问题!   “根据我的人的计算预测,现在的精神力降低得比预计中要快了许多倍!一旦到最关键的那一刻,精神力不足以泰山府君完成最后一步,这个责任谁来担?!”   白凤作为七殿阎王的亲信,多年来横行霸道惯了,在普通人眼里无疑也跟死神没什么区别。   但面对他如阿修罗一般的目光,明天的表情始终平静。   他仍然淡淡回答着白凤的问题,语气里似乎还透着些漫不经心。“嗯,近期确实有一点小意外,不过明月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   “哦?从何说起呢?”白凤冷笑一声。   明天接过白凤手里的平板,点了几个数据给白凤看。“原因在于这个玩家。他叫段易。他很厉害,居然成功说服了大家,让大家达成一致,选择了合作共赢。”   听到这里,白凤皱起了眉,手指滑动起平板,看起了关于段易的性格评估。   明天给了他一些时间用于看段易的各项数据。之后,他又敲击了几下平板。   这下平板直接播放起几段跟段易有关的关键画面。   无数段易救队友不计代价、负伤流血的画面交替出现。   那最后一段画面,赫然是他在大漠寒夜,在刚倾尽了倒流时间钟说出的那句——“不求逆天改命,但求问心无愧。”   跟着白凤一起看完跟段易有关的湖面,明天无疑内心也是极度动容。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面对这样的段易,他都会有无限感触。   但他敛眸之下,藏住了眼里所有的情绪。   再看向白凤时,他那双黑色瞳孔里已经无波无澜。   明天道:“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出现这样的玩家,明月也没预料到。明月那样的人,通过设计这样的游戏来激发玩家的精神力,就是因为他不信人性。其实无数玩家的表现,也印证了这一点。但段易这个玩家,显然打破了他的设计。   “段易说服了很多曾在游戏博弈中释放了大量精神力的玩家展开合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然很好预料——这些玩家展开了合作,玩家之间的博弈彻底消失,他们只需要动脑子对付副本即可。高端玩家不再互斗,只是一起商量怎么通关副本,那么他们释放的精神力当然会大大减少。   “游戏到这么后期,剩下还活着的玩家已经很少了。因此,就算其他队伍中的玩家仍在互斗,仅仅只是段易所在的那一支队伍达成了合作,对整个系统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   “所以,现在的精神力突然减少,确实是个意外。有段易这样的人出现,是明月最初优化这个游戏时,也没计算到的意外。”   听完明天的话,白凤的脸变得一时有些阴晴不定。   他冷冷注视明天许久,再问:“那宋帝王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对于这个意外,明月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明天道:“对于段易这一队玩家的处置办法,明月还没有决定。他们既然不会博弈,不会释放精神力,横竖无用,所以可以安排他们登出。   “不过这样显然有点浪费这些玩家的才华和精神力了。这些玩家这么聪明,能从另一个角度利用他们,当然是最好的。   “现在他们停止内耗,互相之间不再博弈,但如果让他们同仇敌忾,对付另外一拨厉害的人呢?又或者,狼人杀的对局不好使了,身份底牌对他们不起作用了……但他们毕竟还没有回家,这个时候,如果采用另一种方法,让他们站在对立面,互相内斗呢?”   “别卖关子了,说得明白点!”白凤道。   明天问:“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宋帝王的分身混入了游戏?你以为如果他把你们的底彻底抖出来,泰山府君的计划还能成功吗?”   “什么?!宋帝王他——”白凤一下子站了起来。   明天漠然扫他一眼,道:“他之前就派了人进来。前不久明月发现了这件事,但为避免打草惊蛇,并未妄动。毕竟泰山府君的计划就要达成了。明月无需真的阻止宋帝王什么,只需要采取拖延战术就可以了。等宋帝王真的发现泰山府君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泰山府君已经达成夙愿了,那宋帝王做的都是无用功了。”   “叫明月过来!这么重要的事情,让他来和我说清楚!不对——”白凤在惊讶之下,勃然大怒道,“不是和我清楚。让他跟我一起去面见七殿!把宋帝王的作为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我和你去见七殿也是一样的。”明天道,“明月的计划,我还没完全说出来。你还是先听一听吧。”   白凤脸色非常不好。   明天只淡淡道:“狼人杀的底牌,不会再决定这些决定合作的玩家的立场。他们不会再因为狼人杀博弈了。我们必须使真正的狠招。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   “现在好了,宋帝王主动进入游戏,不正是一个强迫玩家重新博弈的好时机吗?玩家们很快就要重新开始博弈了,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游戏底牌,而是因为宋帝王。”   略作停顿,瞥一眼白凤的表情,明天笑着道:“宋帝王进入游戏,泰山府君的亲信也进入游戏。不妨就让玩家知道,这里就是地狱,而他们是在用灵魂的力量玩游戏。灵魂要离开这个游戏,才能重返人间。这时候,如果出现两方阎罗王……你和我要不要打赌,看他们会相信谁?”   白凤自然很快明白过来明天的意思。“逼迫玩家站队?”   “对。猜猜他们会认为,哪一方是‘狼’,哪一方才是真正能带他们回家的‘好人’吧。这回不是玩狼人杀,而是让他们自行选择一个愿意相信的阎罗王。”   明天道,“宋帝王与明月博弈,站队他们的玩家互相博弈……既有高端玩家的精神力,又有明月……甚至宋帝王的精神力。   “这样的精神力爆发……才真正适合泰山府君最后关键时期的需求,对不对?   “这是我和明月一同商量的策略。我们正愁不知道如何激发出玩家更多的精神力的时候,宋帝王自己闯了进来。那不妨将计就计。不知道你认为妙不妙?   “如何,打算怎么对七殿汇报?” 第179章 第二站台   为了最大程度激发玩家们的精神力, 游戏难度会越来越大,与此同时,玩家之间的内耗会加剧,这就导致玩家的数量会越来越少。   这两方面综合的结果是, 系统吸收的精神力会在一定时间段内迅速攀升, 但当达到峰值后, 会趋于平缓,最后不可避免地走向下滑。   事情这样的走向, 泰山府君确实在很早前就知道,白凤也早就知道。   只不过最近白凤发现这精神力的趋势走向不太对劲,经过他手下的评估预测, 系统能吸收的精神力马上会剧烈下滑,那么他显然是担心明月有异心。   现在明天告诉他, 这是因为有个叫段易的人,居然能在这种残酷的厮杀游戏里, 成功说服大家停止内斗、合作共赢。   马上将迎来泰山府君达成所愿的关键时期, 如果系统提供的精神力大幅下滑,情况将对他极为不利。   雪上加霜的是,三殿宋帝王余钦居然通过系统漏洞混入了系统。   一旦他发现了泰山府君真正想做的事情,泰山府君的心血将彻底付诸东流。   而现在明天告诉白凤, 他和明月的计划是, 将计就计。   ——余钦想深入系统调查, 那就让他调查。只不过他们得拖住余钦, 确保等他想办法查到真相时, 泰山府君已经吸收到足够的精神力,达到他的目的了。   至于阻挠余钦、达到拖延他调查时间的任务,将由明月本人亲自完成。   所以明月也进入了系统。   进入系统后, 明月不仅能拖住余钦、延缓他调查出真相的时间,还能通过与余钦的互斗,在最大程度上激发他的精神力。   更一举多得的是,这二人的互斗,也许可以促使那一队已经达成合作共识的高端玩家重新分裂、展开互斗。   这个将计就计的策略,能将数个高端玩家、甚至包括明月和宋帝王共同卷入一场争斗,到时候系统吸收的精神力一定能提高数倍不止。   听懂明天的话后,白凤也不得不承认,这招实在是太漂亮了。   泰山府君的愿望其实马上就可以完成了,他最后需要的精神力非常多,而留给余钦查出真相的时间并不多。   因此,只要明月稍微拖住余钦些许时日,在精神力充足的情况下,泰山府君完全能实现他的终极目标。   无论从哪个角度,白凤都不该对此事再抱有什么疑问。   可他就是本能地觉得有些不放心。   抬眸瞥一眼白凤的神色,明天兀自拿起平板,“计划已经生效了。你看。”   白凤接过平板,首先看到的是一段明月和余钦在类似于车厢包房这种地方互殴的场面。   余钦使的是阎王鞭,明月使的则是泰山府君赐给他的阎王佩剑。   两样兵器都带着阎王之力,爆发出的破坏力实在不小。   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不说,房间内的所有东西都在顷刻间四分五裂。   画面随后停止,紧接着出现的是精神力数据的实时更新,以及系统对精神力未来一段时间的预测。   详细的数字分析之上,曲线图显示出的预测更加直观——在一段时期的下滑之后,精神力数据居然逐步上升起来。   “关于系统这次能吸收到的精神力,后面十天的预计图,都在这里了。如果你认为我的预测模型不对,可以找你手下的人重新计算。反正泰山府君给了你权限,你可以调取一切数据。”   明天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兀自离开会客室,往系统中心走去。   “我还得去盯着游戏里的情况,就不招待你了。毕竟虽然我和明月有了详细的计划,但对方毕竟是极难对付的宋帝王。我们不得不小心。”   ·   另一边。长途列车3-2号房内。   段易、白斯年与邬君兰走入其中,遇到了正在焦急等待他们的小短。   见他们进来了,小短嫣然一笑,拍手称欢。“你们总算来啦!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段易往屋子里望了一眼,小双、小平这一女一男两个学生已经消失,只剩小短还在。   至于左侧那四个床铺上,仍有四个睡觉的黑影,他们的身体起起伏伏,呼吸频度非常均匀,甚至到了虚假机械的地步,而这自然是因为他们并不真实存在,仅仅只是意识空间主人小花的想象而已。   房屋中央摆设的仍是由硬纸壳搭建出来的游戏场所。   三面没有门的硬纸壳,一面带门的硬纸壳,构成了玩四角游戏的空间。   在现实世界,这游戏场所本该是由四块布围出来的帐篷,投射到意识空间中,这四块布成了四块硬纸壳。   此外,在现实世界,玩游戏的时候,学生们把帐篷里的行李箱以及睡袋等东西都挪了出去,投射到意识空间中,沙发茶几等物什则被堆到了角落,四个床铺、四个行李箱,也都全都房屋的右侧。   意识空间的一切,跟现实并不完全一致,但全都有着严格的逻辑对应关系。   所以这意识空间,确实是其主人在真实记忆的基础上,加上了自己的推理和想象后诞生的产物。   这是段易他们之前推论的基础。   现在,真实世界的帐篷在意识空间里被想象成了硬纸壳,那么帐篷外牵进来的那个电线,会被想象成什么呢?   将整个屋子环视了一遍,段易再对小短说:“等等,我感觉这个灯光很不舒服。我们列车一定会为大家提供周到的服务。为防灯光伤到客人的眼睛,让我先调试一下灯光。”   听到这话,小短似乎有些着急,她急着拉着他们玩游戏。   邬君兰连忙上前拉住她,把她拖到了一边,不断找着话题暂时稳住她。   见邬君兰去拖住小花,白斯年左右望了望,前去把茶几搬了过来,方便段易踩在上面触碰到天花板上的电灯。   作为列车服务员,段易本来就戴着白色手套,此刻就全把它当防电手套使用了。   片刻后,戴着手套,踩上茶几,段易近距离观察起这房里的大灯以及周围的天花板。   这个房间在火车上,自然没有做吊顶。   天花板上铺设了线槽,线槽被涂成了和墙壁一样的颜色,而那电线就埋在线槽之中。拿出工具试着拆了拆,段易倒是很容易就拆开了线槽,继而让连接着的电灯的电线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拎了拎那条电线,段易看向小短:“我忽然发现这条电线安的不稳,太容易露出来,所以它非常危险。它可能会是导致所有危险的关键。”   “导致……所有危险的关键……”被邬君兰握住手的小短面上滑过些许迷茫。   “对。”段易道,“你看,一会儿我们玩游戏的时候,会关灯。万一有小偷过来把电线切断,趁机偷东西啥的,怎么办?那很麻烦的。”   “关灯……切电线。”有意无意地重复了这两个词,小短的面色忽然呈现出明白过来什么的神态。   她明白过来,自然就表示这意识空间真正的主人明白了过来。   “我知道了,要防止有人过来切电线!”小短笑了笑。   她想到什么,走向了行李箱。   在行李箱里翻了翻,她找到一只小铃铛。   然后她走过来,把铃铛绑在了电线上。   摇了摇铃铛,在“叮铃铃”的响动中,她拍着手笑道:“我知道了!这样就不影响了!一旦有人来碰电线,铃铛会响!然后我们就能马上抓住他!”   听到这话,段易、邬君兰、白斯年三个人都暗自呼出一口气。   ——看来是成了。   这个空间是意识形成的,里面发生的一切当然可以靠意识来改变。   现在他们通过启发小短、间接启发了意识空间主人小花,让她意识到,学生们被杀的悲剧,可以通过阻止凶手切电线来杜绝。   事实上这件事很可能是小花在现实生活里早就意识到的。   只不过死亡发生得太快,而这个空间是在她死前的时候,大脑根据她放不下的牵挂无意识形成的,也就不足以完完全全复原那晚发生的一切。   由此,意识空间是大脑无意形成的,并不是小花本人仔细设计和构建出来的。但幸好事实的真相早已存在于小花的潜意识中。   ——小花已经意识到电线对于凶杀案的重要性,所以她在这个空间里给电线的露出、以及通过电线找到凶手的事情,留下了足够的想象空间。   遮住电线的线槽可以被拆下,行李箱里的小铃铛可以用于预警,就是她这部分想象的体现。   甭管现实里这个做法会不会实现,因为那凶手也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凶极恶之徒,或许在被阻止切电线的时候,他就能丧心病狂地直接开始杀人。   但在意识空间内,只要启发出小花的本我意识,让她认为这么做有用,那段易他们就可以通关。   毕竟人类是可以通过想象来弥补心里的裂痕的。   铃铛系好了,第三次四角游戏开始。   这回段易站在小短的身后。   一段时间后,咳嗽声消失。段易本该走到一个空位时,却触碰到了小短。   他明白,这是小短接受了小花的意识——这游戏里有人作弊。   只不过这一回作弊的人换成了小短而已。   于是过了一会儿,惊声尖叫、装作被鬼吓哭的人,也是小短。   小短被吓哭后,段易安抚了她几句,随后游戏继续。   又数轮游戏过后,游戏里的四人忽然全都愣了下来。   ——铃铛声响了起来!   “啊!小偷来了!抓住她!”小短惊呼出声。   她这一声过后,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仓皇的脚步声,仿佛是小偷见自己竟被人发现了,于是放弃了所有后续计划,转而仓促逃走。   段易拿出自己的手电筒,本想以故事以外旁观者的身份,看看黑暗里小花关于这部分内容的想象、或者愿景是什么。   但忽然之间,整个房间的大灯就亮了起来。   慢慢地,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旋转、直至变得透明。   这个时候,列车上的广播声忽然响起:“20170307-103109号站台到了。请3-2号房间的旅客下车。列车停靠站台的时间非常短暂,请列车员和其他旅客不要下车。”   3-2号房内,小短消失、所有的陈列全部消失。   而后出现一个中年妇女,仿佛自虚空之中走来。   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脚往外踏出一步后,又回过头,颇为感怀地看向段易他们一眼。“我在床上病逝的时候,一直在想……我死的时候,起码受到了妥帖的照顾。可是她就死在了那冰凉的山上,多可怜啊……当年,是我们胡闹做错事,打扰到别人了……可这实在错不致死啊。谢谢你们圆了我一个梦,我总算在梦里保护了她。谢谢你们,再见!”   语毕,她再不回头地离开。   列车停下来,段易他们跟着她走出房间,然后看见她走下站台。   车门合上前,段易细细看了那站台上的牌子一眼。   那上面除了那一串数字之外,还有一个符号,指向东和北的。   如是,这个站台构成了3-2这个意识空间主人的死亡坐标。   ·   另一边。   女生囚牢内。   东方羽从冰柜里找出了一根冰淇淋吃。   一边吃,她一边看了坐在床上的尹莹莹一眼。“这回的囚牢,条件倒是很好。”   尹莹莹没接话,只是默默坐着,用略带防备的眼神看了东方羽一眼。   东方羽笑了笑,坐在了她的对面。“是白立辉把我带进来的。而他刚才说了他带我进来的原因。他说,曾经当过我队友的人,遇到过他,对他说过我很邪恶什么的。你跟白立辉前两个副本都在一起,所以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你也听说了?”   尹莹莹还是没说话,但那表情显然是默认了东方羽的话。   东方羽便道:“我不会主动害人。我都是防御式攻击。有人要害我,我才会出手。我只是为了活下去。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我的话。只是我觉得,我俩毕竟要同处一室,相处起来过于别扭,也不好。我个性很独,不主动跟人交朋友。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看人准。你确实是个挺单纯的高中小女生,我才稍微多跟你解释了几句。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当敌人。”   尹莹莹仍然不说话,东方羽兀自啃了一口冰淇淋,又说:“刚才在外面,我遇到了游戏设计者。他居然对说,大家可以通关了。不过……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通关,只会针对游戏外的玩家。我们囚牢内的人恐怕没有办法通关。”   “通关?”因为太过惊诧的缘故,尹莹莹总算开口,“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东方羽耸了耸肩。“我也觉得。不过……总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尹莹莹很诚恳地摇头。“我不懂你的意思。”   问完这话,她忽然看见东方羽从背包里摸出一把金光闪闪的东西,居然是一把钥匙。   “这是什么?”尹莹莹问。   囚牢内的灯光下,东方羽漆黑的双瞳发着淡淡的光彩。   望向尹莹莹,她道:“这是一把能带我们离开囚牢的钥匙。”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尹莹莹不相信,使劲摇了几下头,“明天大佬是刷过最多副本的人,并且他一直走到了最后。他有无数道具,可我从来没听他说过,这游戏里有能打开囚牢的钥匙。”   时间重置之前,段易身上发生过什么,尹莹莹后来大概也知道了。   于是她补充道:“如果有这样的道具,明天何至于眼看着段哥被……”   东方羽不再看尹莹莹,只是认真而专注地盯着这把钥匙。“可我相信它是真的。我不是从任何副本中得到它的。是一个人给我的。”   “谁给你的?”尹莹莹皱眉问。   东方羽道:“他说……他叫尸胡。”   作者有话要说:帮大家回忆一下,这个钥匙,也是楼兰新娘里的8号猎人声称自己拥有的那把,正因为他觉得他有这把钥匙,能离开囚牢,所以为了弄死东方羽,他毫不顾忌自己是好人阵营的,一直在搞事情和帮狼人万。   -   ! 第180章 选择   段易回到2号车厢的时候, 环顾了一下,发现明天还没回来。   随后他皱起了眉,因为他发现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段易下意识先瞧向明月和余钦,只见这两人分坐在车厢内的两侧, 他们都非常气定神闲, 但彼此间又很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面对这两个人, 段易倒也半点不怵。   径直走向明月,他开口第一句话是:“你之前跟我说, 我们可以通关了,什么意思?”   明月抬头看向段易,笑了笑道:“在你去3-2的时候, 其实我已经跟其他人大概解释过一遍了。那我现在再告诉你一次。”   说到这里,明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面上滑过些许痛色,就好像他的肩膀刚受过伤一样。   过了一会儿, 明天开口道:“这个游戏真正的通关方式, 其实不是在狼人杀里展现出多么高端的操作,又或者能破解多难的副本。通关的关键之处,恰恰就在于合作共赢。”   盯向段易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起来,明月眼角弯了弯, 继续道:“如果你能在第一个简单副本说服大家合作共赢, 那其实不必等到第一个副本结束, 你们就可以离开游戏了。可惜的是, 那么多队伍, 没有一个做到过这点。那么自然,越往后,大家争斗得反而越厉害。   “总而言之, 这是个考验人性的游戏。这是地狱机构对你们的考验。”   明月转而看向其余玩家,又道:“刚才跟你们解释得比较简单。现在我来详细说明一下。当日长江大桥整个化为齑粉,你们都亲眼看到了,那不该是正常情况下会发生的灾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事件。而你们恰恰死在了那场意外里。   “那场灾难无论如何都不该发生,所以尽管你们的灵魂被地狱系统暂时接收了,但你们的名字并没有留在生死簿上,换言之,你们本不该死。   “既然一切都是意外,你们本不该死,那么我们当然会想办法送灵魂回到现实,也就是让你们复活。但死而复生这种事,必须做得十分隐秘,而且不能普遍发生,否则会引起一些不可控的后果。   “因此,经过地狱相关部门的商议决定,尽管你们确实不该死,但地狱没有办法将你们全部送回去。换言之,只有一部分人拥有死而复生的机会。”   略打量了一下众人的表情,明月再继续道:“哪些人可以返回人间复活、哪些人得留在这里成为死人,不是由地狱里某一个人或者机构说了算的,为了保证公正,得通过一场公平的测试来决定。   “最终地狱的七殿阎王泰山府君让我全权负责此事。也就是说,我设计这个游戏,是用于选拔可以有资格返回人间、死而复生的人。   “我将这场游戏命名为‘往生门’,本意就在让一部分玩家‘往生’。按照地狱一贯的原则,滥杀无辜者、邪恶奸佞者……通通无法回到人间。而现在——”   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暗示,明月重新看向段易,笑着道,“现在你们达成合作,不再内斗,这种状况,被地狱阎王七殿,或者说被负责这件事的我认为,你们达到了返回人世间的标准。人间需要你们这些无论在何种逆境下,都不会对同类拔刀相向的人,人间需要你们这种懂得合作、讲肝胆义气、懂真善美的正义之士。”   明月这话几乎把人夸得有些云里雾里了。   他笑得春风化雨,目光真诚无比,就像是最温柔的神仙,而被他夸赞的人,仿佛真真正正的做到了“真善美”,是拥有最高贵人格的,有资格重返人世的人。   目光从段易身上收回,明月再看向其他玩家,以愈发温柔慈悲的目光说:“我的话,你们应该听懂了吧?我设计的这个游戏,目的在于考验人性,而不在于你们能闯到第几关。   “虽然这一回狼人杀的对局还没有真正结束,但系统通过计算评估,已经发现你们的确达成了合作共赢。此后,你们不会有争斗,只会齐心通关。那么其实当你们将平板交给段易的那一刻,已经达成了通关条件。”   伸出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明月笑着道:“上千人参与的游戏里,你们是第一个真正达成通关条件的人。所以我要恭喜你们。你们可以回家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所有玩家都感觉自己人格无比高贵、真的有资格死而复生,而在他们的眼中,明月似乎也不再是白无常,而是从九天之上降下来的谪仙。   观察了一下其他人的表情,发现大家都怔怔的、懵懵的,以面对救世主般的眼神看向明月,段易也不得不暗叹一句,明月蛊惑人实在太有一手。   张开口,段易正想开口问什么,哪知彭程抢在了他面前发问。   也不知道彭程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惨白着一张脸跌坐了在地上。   他先看了一眼明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期期艾艾地开口:“七殿阎王叫董宣……他居然是真实存在的?我、我他妈见到了……地狱的官员?不是……等等……   “那个,我觉得你说得挺真的……事实上我也不得不信你。但是……咳咳,但是吧,那个啊……我那什么……我们现在好像知道了地狱的存在,还知道一些乱七八糟的秘密……   “带着这样的秘密,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重回人世!我们……横竖都只有一死啊!”   彭程虽然在游戏里表现得很没谱,尤其是在狼人杀环节。   但其实他这回提的问题倒是抓到了关键。   一时之间,白斯年、云浩、邬君兰等人也都看向了明月和余钦,非常紧张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明月看着彭程,却是忽然道:“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嘛。”   彭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这势力很大的鬼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挺有趣的,要不要考虑留在地狱,当我的手下呢?”明月问他。   “不!不了!我不!”彭程立马坚定拒绝。   明月仍只是笑看向他:“既然你相信七殿泰山府君董宣是真的。那么你应该相信,有关地狱的其他传说当然也是真的。比如孟婆汤、忘川水。所以——”   明月笑道:“我们透露多少所谓的地狱机密都不要紧。你们会忘记的。”   彭程:“…………”   怔了片刻,彭程紧紧皱眉望向明月:“等等……忘记一切?那我们在这游戏里建立的友谊,是不是都要没了?我要忘记段大佬……忘记小兰他们吗?”   淡淡看彭程一眼,明月道:“你不想忘记的话,倒是也有办法。”   彭程再咽一口唾沫。“这……有条件的吧?”   明月暂未答话,只是高深莫测看了他一眼。   难道大家还真能回去了不成?   这么一圈听下来,段易其实都有点懵了。   他估计明天是知道些什么的,他没对自己明说,只能是在逃避自动监测系统。   想了想,段易权当自己丝毫不知道半点内情,上前一步问明月:“如果我们跟你回去了,小天呢?他重置时间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现在我们活了,却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地狱?”   明月暂时没说什么,只是拿出平板按了几下什么,原本在前进的长途列车居然就这么缓缓停了下来。   这时候明月才回答起段易的问题。“对。我现在可以让你们离开这里。至于明天,他的名字已经在生死簿上了。他当然可以只能留下。”   段易皱眉问他:“一定有办法可以弥补的,对不对?”   暂时将平板收起来,明月静静望他一眼,脸上的笑容收起来。“你想救他,倒不是没有可能。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段易严肃道。   “近日我们发现,有一个非常危险的灵魂可能藏在这里。他是一个威胁性很大的人,可能坑害整个地狱。其实按理说他早就灰飞烟灭了,但我们最近发现,这游戏里藏有他的痕迹。”   明月道,“这列车上藏有他的气息,它将通往的地方,很可能就是这个人的藏身之所。我现在进来,其实就是要去列车的终点找他。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同我一起。那个人可能是地狱有史以来遇到过的最危险的囚犯,与他为敌,十分危险。但如果成功把他除掉,那也算立了大功。如何权衡,你自己看——”   段易立刻打断明月。“不需要权衡。我去。”   明月看他一眼,拿出平板又点了几下,2号车厢的门打了开来,有几个黑衣人旋即走了过来。   目光望向其余玩家,明月又道:“你们现在可以选择下车,离开游戏。这些黑衣人会带你们重返人世。当然,你们也可以跟我一起去往列车的终点。在终点助我除掉那个危险人物的玩家,通通能换取奖励。   “段易如果想要明天活过来,可以。   “其他人如果想保持记忆,而不是喝忘川水,也可以。”   听完他的话,仿佛想彰显决心一般,段易立刻后退几步。“我不下车。”   望他一眼,明月再对其余人道:“这样吧。决定不下车的,就去到段易所在的车厢后半段。决定下车的,则去到车厢门口,做好跟黑衣人走的准备。你们有20分钟的考虑时间。”   片刻后,邬君兰和康含音手牵着手,最先走向段易。   只听邬君兰道:“我俩都是死过的人。如果不是明天,我们没有重来的机会。我们想救他。再说了,如果回到现实,意味着把你们这些生死之交忘记……我觉得太遗憾了。最后,尹莹莹还在囚牢里,不能扔下她不管。因此我俩决定留下来。”   查丛飞紧接着跟了过来。“我也留下,理由跟她俩一样。”   他们的选择其实在段易的意料之中。   虽则如此,见他们真的做出了这种选择,段易还是难免欣慰。   他们三人做出选择后,段易瞧了云浩和白斯年一眼。   不比这三个老队友,段易跟这二人确实还算不上太熟。   何况明天救过那三人,却并没有通过重置时间救过他们二人的性命。   所以,如果他们决定离开,段易完全能够理解。   但出乎段易意料的是,这两个人居然都朝自己走了过来。   无需多话,他们的选择的已经不言而喻——他们决定与大家一起奋斗到最后。   待他二人做出选择后,大家的目光就都放到了彭程身上。   只见彭程以一种极其期待的目光望向了门口站着的几个黑衣人,好似他们是他的再生父母。   在那之后,目光从黑衣人身上挪到了队友身上,彭程的目光又充满了眷恋和纠结。   猜测彭程是想走,但又怕对不起队友,为了减轻他的心理负担,段易开口道:“按你想做的做。你怎么选择都没有人怪你。你的选择是无所谓对错的。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话毕,段易果然看见彭程走向了车厢门口。   双手扶着门框,踏了一只脚出去,彭程再探了个头出去,望向了门外。   就在段易准备对他说再见的时候,去却见他忽得收回了头、也收回了脚,然后笑嘻嘻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哎哟段哥,我哪有那么不讲义气!我就去看看门外啥样子,我看到了好多红花,莫非是黄泉旁边的彼岸花?啧啧……我真没想到地狱真的存在。我仿佛在做梦……”   段易一下子笑了。   不仅他笑了,连一向对他冷眼相待的康含音都笑了。“难为你靠谱了一次。”   这边,几个人在调侃彭程。   另一边,却有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地跑向了2号车厢的大门口。   ——是许若凡。   走到门口,许若凡没看段易他们任何一人,只是回头看向了明月。“我选择离开!请让我死而复生,我想要回去。”   明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里有一些疑惑。“等等,你好像没有跟他们合作吧。你没有达到通关条件。”   许若凡惊恐地瞪大双眼,然后她极力为自己争辩。“可是我们整个队伍达成了通关条件,不是吗?我在这个队伍里,大家合作共赢了,我无力更改结局,我当然……当然也算是可以通关了!”   “哦。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明月眨了一下眼睛。   “确实、确实有道理!我想回家。求您让我回家!”许若凡道。   “好。”明月居然痛快地答应了她,对她温柔地说道,“那你就跟黑衣人回去吧。不过你得喝忘川水。”   “喝!我喝!我一定喝!我巴不得把在这里经历的一切全部忘记。”许若凡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不知道是激动地喜极而泣,还是想到了什么伤心或者恐惧的往事。   20分钟之后。   许若凡和黑衣人离开长途列车。   车门关闭,列车继续前进。   玩家们陆续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休息。   喝了几口水,吃了点东西,稍微恢复一些体力后,段易看了一眼仪表盘,再看向坐在自己一个过道外的明月。“我们现在要去向终点,中间没有别的任务了?我们要对付的那个什么有史以来地狱最危险的囚犯,是尸胡吗?他是游戏的设计者?”   明月没有看段易,只是闭上了眼睛。“那仪表盘暂时不会响了。不过这路上还会有别的惊喜。大家先睡觉吧。等天亮了再说。”   听到这话,段易呼出一口气,紧接着其他玩家也陆续打起了呵欠。   ——狼人杀的对局算是彻底不存在了,而既然大家已达到通关条件,路上应该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小关卡和死亡风险了。   大家无需在夜里有别的动作、也无需担惊受怕,于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决定好好睡一觉。   哪知这个时候,原本一直默默坐着的宋帝王余钦居然开了口。   “在你们入睡前,我有话说。”   之前明月说话的时候,宋帝王并未插嘴,仿佛冷眼旁观、事不关己,甚至他还闭上了眼睛。   那会儿段易有瞧过他几眼,只觉得他面容普通无比,以至于不看他的时候,仍然想不起他的容貌。   段易知道,这是因为他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来这里的只是他的分身,分身露出的五官,自然也不是他本人所有的。   这时候,眼看着车厢刚恢复宁静,宋帝王余钦却又睁开眼,用很沉的声音开了口。   不同于明月春风化雨带着笑的表情,余钦的表情显得威严无比。   如果说明月像九天谪仙,余钦的表情更像佛殿上怒目的金刚。   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明月之前那番话,实乃妖言惑众。”   “哦?”明月侧头看向坐在自己斜后方的余钦,“我还说呢,为什么之前我察觉到游戏的登出系统有问题。原来是你在搞怪。你们三殿那边……近期大量吸收灵魂,有什么意图?你潜入我们七殿的系统,是不是为了掳走这些灵魂?”   余钦并不回答明月的话,只是开口道:“我是三殿阎王,宋帝王余钦。而刚才欺骗你们的这个人——”   手指向明月,他道:“不过是七殿阎王泰山府君手下的一个小喽啰,他叫明月。”   明月眉毛一挑,目光里清晰可见地滑过一丝阴霾,但他暂时没多说什么。   余钦再道:“人间和地狱的时间并不同,地狱之人可以去到人间的任何时间。七殿所负责的事,就是去到人间不同的时间,阻止不该发生的事发生。至于决定哪些灵魂该留在地狱、哪些能回到人间,不属于他们的责权范围。因此,明月刚才所说的,纯属一派胡言。   “七殿泰山府君在酝酿一些阴谋,所以强行掳走了你们这些灵魂。我已经有确切的证据,表明长江大桥的灾难,本就是七殿所为,目的就是索取灵魂的力量。   “以筛选可以死而复生之人的名义,明月将你们强行载入这个游戏,目的就是让你们博弈,最终索取你们的精神力。   “现在你们合作共赢,精神力无法激发,成了无用之人。所以这明月才会说,你们可以通关了。”   脸上滑过一丝嘲讽的笑,余钦毫不客气道,“什么真善美?他说你们可以离开,不是因为你们人格高贵,而是你们对泰山府君来说,已经没用了。你们如果继续跟着他,最后恐怕不是回到人间,而是彻彻底底的灰飞烟灭。”   车厢内登时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后,打破死寂的是彭程。   彭程惊呼一声,大胆发问:“你你你……你说你是谁?阎王三、三殿?!等等……灰飞烟灭是怎么回事……啊这……不是……”   余钦只道:“地狱的存在不能让世人知道。所以你们就算能死而复活,一定会喝忘川水,忘记这里的一切。明月根本没有权力让你们记得一切。你们怎能信他?”   余钦这番话,算是让车厢内的所有玩家、包括段易在内,都懵逼了好一会儿。   好在段易很快想到了关键。   ——余钦刚才说什么?说明月是帮着七殿,想让这里所有人的灵魂全被七殿吸收。   可是他为什么现在才说这句话,而不是在明月停下车,让大家选择是否离开这里的时候呢?他为什么那会儿不劝大家下车,或者干脆直接带大家走?   想到这个关键的同时,段易忽然也明白了刚才明月让大家做选择的真正用意。   于是,在所有人都用懵逼夹带着惊恐的目光看向段易时,段易朝他们挤了一下眼睛,然后摇了摇头,再点了点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尽管没有彻底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玩家们仔细盘了盘逻辑,发现了余钦与明月这二人乍一看互相攻击、处在对立面,但实际他们的对立关系存在矛盾点。   于是所有人都呼出一口气,算是暂时放下了心来。   ……当然,除了彭程。   彭程眼睛都红了。“我、我不是上了贼船吧。两个阎王争……我们这些小喽啰哪有活下来的余地……完了完了……”   段易轻咳一声,上前拖起他,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再语重心长拍拍他的肩。“嗯,你睡觉吧。”   ·   周遭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   许若凡也不知道自己在黑夜里走了多久。   在走路的时候,她一会儿哭、一会儿又是大笑。   她笑,是因为她总算可以活着出去了。   她哭,则是因为她好像被所有队友讨厌了,何况她还把白立辉一个人扔下来了……好像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如果一个人不是坏得非常彻底,那么她在使坏的过程中,确实也会折磨到她自己。   于是走到半道中,许若凡有些崩溃地一把握住身边黑衣人的手腕。“那个忘川水,能不能现在就给我?我受不了了,让我忘了这一切吧!我真的受不了!”   黑衣人只道:“现在我们还在游戏里。我们不是系统设定好的NPC,不能借由系统本身直接登出游戏。前面有传送台,连接游戏和现实。我们去到那里,才可以登出游戏。离开游戏后,我们会用轿子送你到黄泉,再让你饮忘川水,最终用船将你送回去。总之,一切都有严格的程序。你着急也没用。”   许若凡不敢跟黑无常再多说什么,于是擦干眼泪,开始一言不发往前走。   她觉得自己要乖乖听话。   只要乖乖听话,她就能回家。   再走了一会儿,她看到不远处传来了光亮。   她眉间传来几分喜悦,不由问道:“那……那就是传送台吗?”   “咦……那个……”   几个开始黑衣人交头接耳起来,似乎他们也对那个光亮感到了一些疑惑。   紧接着他们眼睁睁看着那片光如瞬间移动般,一下子出现了所有人跟前。   而那片光之中,居然有一个人。   那人静静坐着,正手执一支毛笔,似乎在宣纸上勾勒什么。   他低着头,没让人看清他的模样。   许若凡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他很好看。   他不仅好看,还有一种神奇的气质,许若凡感觉他浑身沐浴在一种让人感到无比祥和宁静的光芒之中,就好像天神那样。   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心里的恐惧、彷徨、内疚、遗憾、喜悦……通通消失了,好似心中什么都不剩,只有一片空白。   就是这种空白,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宁静。   ——她总算不用漂泊,而是可以靠岸了。   最后许若凡看见他蓦然抬起了头,与自己四目相对。   一眼望进他苍灰色的眼眸深处,然后许若凡听见他问出一句话:“我未曾梦到过你们。你们何以入我梦来?” 第181章 海边   列车无声驶入夜色。   2号车厢内暂时安静下来, 一众玩家在经历了短暂的惶恐后,陆续进入安眠。   他们惶恐,是因为明月和余钦说的话信息量太大,让他们真以为自己竟卷入了一场有关地狱各机构权谋争斗的大阴谋之中。   但他们最终陆续安眠, 自然是因为想通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事儿往大了想, 其实很好琢磨。   十殿阎王是些什么人?   他们掌管生死轮回, 手握审判大权。他们掌握着另一种生命形态的秘密,懂得如何跨越不同空间, 负责维护天地间的秩序。   十殿阎王之中,如果真有两个人相斗,那将是一件关系极大的事。从任何一个角度看, 他们二人的相斗,都不会局限在一个游戏的列车副本里。他们二人相斗的关键, 也不会是由几个普通玩家的站队来决定的。   ——这些玩家选择相信谁,竟能够左右事关天地万物的大局, 以至于居然有两方阎罗殿的人会极力说服他们相信自己吗?   这种事太不合逻辑。因此这两人的话乍一听没毛病, 看上去他们也确实处在对立面。但如果真的跳脱出来看,这情形就太奇怪、也太刻意了。   这事儿往小了想,同样不合理。   明月声称自己要在游戏里除一个危险灵魂,问这些玩家愿不愿意加入他, 不愿意的, 他可以让他们立刻离开游戏。   而余钦早不戳穿他、晚不戳穿他, 偏偏在他已经让玩家做完选择后, 才说出一句——选择在这列车上跟着明月走的人, 很可能会走向灰飞烟灭。   余钦说这话的时机太晚了,他如果真的想帮玩家,为什么不在明月让大家做选择时, 立刻戳穿他的阴谋,让大家赶紧下车呢?   又或者说,这辆车如果会带大家走向灭亡,他自己又为什么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只是耍耍嘴上功夫,根本也未曾帮玩家做出离开的行动呢?   从这些事情的不合理之处,可以推测出一件事——明月和余钦乍一看对立,实际上这对立关系存在矛盾。那么很可能他们根本没有对立,而只是在做戏。   这两人做戏背后,其余玩家倒是不清楚原因。   但段易比他们多知晓一些内情,也就能猜出一二。   通过跟明月之前的沟通,段易已经知道他为什么会给明天一个重来的机会。   ——明月觉得段易是那个能成功让大家抛开狼人杀底牌、达成共识的人,所以他让明天想办法复活了段易,让他做那个号召大家合作的领队人;与此同时,他借明天的手淘汰那些为恶的玩家,让他起到一个类似于清洗队友的任务。   明月那么做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有一队玩家能达成合作。   玩家们一旦达成合作不再内斗,系统接收到的精神力势必会减少。   而精神力一旦减少,泰山府君董宣就一定会让明月想别的办法。   这个时候,宋帝王余钦潜入进来调查,顺理成章地,明月自然可以声称,自己能进游戏阻挠余钦,并诱导已合作的玩家重新分裂,从而激发大家的精神力……   这么看来,明月安排的每一步,都藏着算计。   段易发现他自己、明天、包括宋帝王余钦,竟都有点像明月的棋子。他们做出的选择、走出的每一步,全部在明月的计划内。甚至说明月彻底利用了大家,也完全不为过。   可最绝的就是,自己这三人却又完全是心甘情愿地在配合他。   因为他们实在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和立场。   现在,泰山府君那边发现精神力减少,一定有所动作。明月让明天离开游戏去对付白凤,想必就是为了让明天忽悠白凤,继而忽悠泰山府君。   七殿想做的事,已到最后关头。   这种时候,他一定全神贯注在那最后一搏上,也就很容易被蒙蔽。   那么如果事情进展顺利,泰山府君会相信一切,让明月和余钦真的在游戏里互斗。   话又说回来,明月与余钦做戏互斗的同时,刚才为什么要停下列车,让玩家做出是留在列车继续前进、还是离开游戏的选择呢?   所谓下车就能回家的事,明月当然是骗大家的。   人间长江大桥上的那场灾难,还没被真正解决。现在七殿泰山府君那边还在欺上瞒下,贼喊捉贼地说自己还在调查灾难的真相、借以拖延时间。   这个游戏的作用是吸收灵魂的精神力,所以实际上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通关者。七殿泰山府君未被处置,他的阴谋没被彻底揭露。就算灵魂真能离开游戏,也会待在地狱,根本没有办法回到人间。   也因此,之前段易拿到“天选预言家”的牌子,能离开的时候,杨夜特意来接他,也只是说想办法将他的灵魂暂时放置到三殿。   在这种情况下,明月为什么欺骗玩家,搞这么一出呢?   段易只能认为,他在做最后一次试探和玩家清洗。   通过明天的手段,以及段易的作为,段易带领的这队玩家完成了内部清洗,大部分人都达成了合作的共识。   但这里面的人也许并不值得全部信任。   所以明月做了最后一次试探。   在这场试探中,除了许若凡,其余玩家全都选择了留下。   那么这些人的勇敢、坚毅、团结,或许正是明月所需要的。   现在明月欺骗着泰山府君,和余钦假意争斗实则合作,带着他最终选出的符合心意的玩家一起坐在了辆怪异的列车上……   从种种逻辑判断,明月最终的目的,无疑是要对付泰山府君的。   可接下来,他会带着这群人具体做什么呢?   列车的尽头,是否真的存在所谓的最危险的亡灵,需要这些符合他要求的玩家必须要一起合作着应对的?   段易带着这些思虑入睡,刚开始并没有能睡得太好。   但因为白天太累的缘故,到最后他也彻底陷入了安眠。   早上醒来的时候,段易发现自己靠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   他发现自己毫无所觉,只能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都很信任这个人,对他根本没有防备——这人自然是明天。   打了个呵欠抬起头,段易朝着望向自己的明天一笑,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再帮他捏了一下肩膀。“我在这儿靠了多久?肩膀痛不痛?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没来多久。”明天回答着他的话,朝后瞥了一眼。   段易跟着向后一看,就看了在后面座位上以怪异姿势躺下的彭程。   回看明天,段易低声问:“他昨晚坐我旁边的,不会是……你扔过去的?”   明天正色道:“我叫醒他,他自己过去的。”   “嗯。”段易丝毫不疑有他,“困不困?要不要睡会儿?早上想吃什么?”   明天:“你去洗漱吧。早餐我来——”   两人刚说到这里,车厢末尾已传来“滋滋”的煎蛋声。   段易望过去的时候,看见康含音和邬君兰正好望了过来。“你们两个带我们通关,我们信。但你俩无论谁做饭,我们……都不太信任。放着我们来吧!”   段易颇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起身去到1号车厢的房间内洗了漱。   回到2号车厢的时候,他发现宋帝王倒是不在,估计在他自己的10号房。   明月倒是在。   他坐在最前排的位置抱着个平板敲敲打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处理什么事务。   这会儿其余玩家也都陆续醒了过来,会做饭的帮忙做早餐,不会做饭的就帮忙打扫了一下车厢过道。   忙完这一切,大家坐下来,开始好好享用起早餐。   这算是进游戏以来,这些人吃得最宁静安详的一顿饭。   吃完早饭,段易很想拉着明天一起找明月好好聊一聊。   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列车停了下来。   一夜过去,天亮了,列车的一侧依然是无尽的蔚蓝色海。   而车门所在的那一侧对着的则是另一个站台。   站台的站牌上同样有一串数字,前四个数字是“1932。”   1932年对应的正是民国二十一年。   段易眼皮一跳,一下子站起来,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   ——居然是小伍,看上去饱受了颠沛流离之苦,神情有点神经质的小伍。   这一回不再有人下车,而居然是有人走了上来。   随后段易马上意识到,有人离开列车,自然也会有人上来。   之前那3-1号房的中年妇女,3-1被他们命名为小花的人,她们曾经也登上过列车,只不过段易他们没看到而已。   小伍上来后,列车门关闭。   紧接着列车的广播响起来:“请新上来的旅客入住5-7号房间。您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呼叫列车服务,我们会竭力满足。”   低头做了个看车票的动作,左右望了望,辨认出自己的位置,随后小伍就往5号车厢去了。   小伍进来的时候,无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注视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大家才开始讨论起来。   “这怎么回事?她怎么来了?”   “小伍是1932年死的吗?这是她的死亡坐标?   可为什么她是上车而不是下车?”   听大家讨论到这里的时候,段易插话道:“难道……这列车载的都是有执念的亡灵?比如小伍,等她执念消除,又会把她送回到1932那个站台?”   一时之间,玩家们提出许多猜测,但谁都不敢下定论。   最后段易直接拉着明天走到了第一排,坐在了离明月有一个过道的座位上。   望向明月,段易问:“现在是你要我们帮忙。你总得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你昨晚说会有惊喜,小伍就是惊喜?还有,那个最危险的灵魂,是什么意思?”   明月的手指再在平板上点了几下,列车行驶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随着他的动作,段易又朝窗外看了一眼,车的另一侧依然是海,看不出列车到了哪里,他只能凭直觉有种物换星移的感觉,好像列车在时间中穿梭一样。   再过了一会儿,列车又开开停停好几次,而在这期间上车的,竟有妮可、茉莉、山风、还有许许多多段易没见过的NPC。   当明天单独经历过那个副本里的裁缝怪上车后,明月打了个呵欠,侧头看向段易,这才回答起他的问题:“类似于这样的列车,其实在地狱机构本身就是存在的。”   听到明月的话,其余所有玩家都大感兴趣,立刻围了过来。   望一眼他们,明月解释道:“地狱的十殿阎王,是轮转王薛千秋。他们负责鬼魂的押解工作。审判亡灵、判定罪责、实施惩罚……这些他都不具体负责。但将生魂从人间引入地狱,根据审判结果送他们去不同地方受罚,又或者将人送去往生,全都由他进行。十殿有很多类似于这样的列车,负责的就是押送灵魂的工作。   “地狱内设置了很多灵魂安置处,十殿派出了不同的人负责安放这些灵魂。而安置处的坐标,就是时间和空间共同决定的。”   “拿你们认识的NPC举例,那名中年妇女,又或者叫小花的学生,她们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地点共同构成了死亡坐标,那么这个坐标所在区域的负责人,会将她们的亡灵暂时放到安置处,最终由列车载他们去往地狱不同的地方。”   停顿片刻,明月又道:“中年妇女和小花并无大错,只是灵魂有执念,不得超脱。因此列车负责将她们送至可以让她们消除执念的地方。回顾、反思了自己的一生,获得解脱后,列车又会将她们送回之前接她们的安置处。   “类似于她们两个这种人,在解除执念回到安置处后,会等待下一辆列车。毕竟少有人一辈子什么过错都没有,地狱会根据她们的功德值评估结果,派出别的列车载她们去受罚。受完罚,列车会再带她们回来。如果她们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人间,那么后面还会来一辆列车。那一辆列车就是带她们入轮回的了。”   明月的意思自然不难懂。   每个人的死亡时间和地点,会决定他们的灵魂属于哪个管辖区,之后会被带往对应的灵魂安置处。   再往后,会有很多不同的专项列车开过来,带着她们来来去去,有的是带他们受罚的,有的是让他们反思人生、消除执念的,还有的是带他们入轮回的。   3-1、3-2的两个灵魂,之前就是在自己的站台被接上了列车。列车送她们到了某个能消除她们执念的地方,最后又把她们送了回去。   段易不由问明月:“列车在地狱机构真实存在,有人把它做成了游戏副本?   “这辆列车原本是消除亡灵执念用的。在真实的地狱世界,它的任务是把亡灵送到某个场所,让那个场所的工作人员负责对亡灵消除执念。对应到游戏世界,游戏设计者在车厢中加入了一个个小副本元素,把消除亡灵执念的任务,安排给了玩家进行。   “在真实世界,列车会把亡灵从A点转移到B点,在B点消除执念后,列车再把亡灵从B点接上,送回A点。但现在的游戏世界里,没有B这个地方的存在了。列车在A接人,又把人送回A。所以……这辆列车永远没有终点,是不是?”   明月并未直接回答段易的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只是盯一眼段易,又道:“有一个叫尸胡的人……他是从另一个空间来的。换做人间的说法,你们可以理解为,他是天界、或者神界来的。   “他来地狱是来……嗯,还是换做你们在人间的习惯性说法,他来地狱轮岗的,担任的就是某一辆列车的乘务员工作。   “那辆列车专项负责消除亡灵的执念。可以说这世上人人都有执念,因此大多数人死后,亡灵在地狱的第一遭旅行,就是被列车载去消除执念。   “亡灵数目非常多,负责载亡灵消除执念的列车也非常多。尸胡负责的是其中一辆。”   彭程忍不住问:“可不可以理解为……尸胡是神仙?”   “嗯。”明月竟是肯定地回答,“不妨把他当做是神。而且是一直以来都在神界享有盛誉的神。见过他的人,无不对他夸赞有加。他来地狱轮岗,像是抱着一颗慈悲心来的,想要真切地帮每一个亡灵解决问题。”   察觉到明月话里有异,段易问:“那后来他做了什么?你说的那个最危险的亡灵,就是他吧?”   “后来他做的事,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说出这句话的不再是明月,而是从1号车厢走过来的宋帝王余钦。   段易立刻朝余钦望去,紧接着听他说道:“有一次他负责的列车容纳了三千余亡灵。可他并未将他们送去消除执念,也没有把他们送回原地。”   话音一沉,余钦道,“他把所有亡灵全部吃掉了。”   地狱存在一辆专门带亡灵消除执念、完事儿再将它们送回安置处的专项列车,尸胡担任过这辆列车的乘务员。   他是最初设计这个游戏的人,列车副本也是他一手搭建的。   地狱没有蓝天白云和阳光,也没有那片蔚蓝色的深海。   他在吃掉三千亡灵后,设计出了这个副本?   在他设计的副本里,列车为什么始终在这片海边前进呢? 第182章 野草   一个享有盛誉的神, 一个得到了所有人夸赞的神,一个抱着最慈悲的心肠下到地狱去普渡众鬼的神……为什么会忽然吃掉那么多亡灵呢?   脑中走马灯一样闪过自进入游戏后遇到过的各个NPC,段易想到什么,问明月:“广播播报过, 这两列车是20089号。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明月没立刻回答段易的话, 而是站了起来朝1号车厢走去。“去你房间说吧。”   估计明月和余钦这二人还要在其他玩家面前演戏, 所以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大家的面说?   段易心里这么想着,与明天对视一眼, 再给其他队友比了个手势,跟上了明月。   片刻后,1号车厢7号房内坐了明天、明月、段易和余钦四人。   回答段易先前那个提问的人是余钦。   他道:“换做人间的时间, 尸胡活了两万多岁。这个数字,是他的年纪。”   听到这里, 段易眉头皱得更紧。“我经历了很多副本故事,最古老的……是我在之前那条时间线里被凌迟过的副本, 背景是西方战场。比那个副本近一点的, 是四千年前的楼兰……   “该不会,这些副本故事,其实都是尸胡真实旁观过的吧?”   明月开口道:“据我推测,这游戏里面的许多NPC, 都是尸胡在现实世界亲眼见过的人物。其中有很多曾犯下大罪, 所以一直在地狱受罚, 没有等到重新做人的机会。尸胡那辆列车上载的有一部分, 就是这样的人。”   段易不由问:“达光、小伍、妮可……他们都属于这种情况?他们真实存在, 尸胡也在现实见过他们。来到地狱后,尸胡又遇见了他们的亡灵?”   明月点头道:“类似于达光那样的人,执念太深, 地狱的人都拿他毫无办法。所以地狱仅仅让他们日复一日地守着惩罚,却没能他们真正消除执念。来到地狱后,尸胡主动提出,他想把这些人再送去消除执念的地方试试,必要的话,他会和他们谈谈,看能不能帮他们得到真正的解脱。”   “所以……对于这些穷凶极恶、却又根本无可救药的亡灵,尸胡曾在现实见过他们,后来去到地狱,他又主动提出要求见他们、帮他们?”问话的是明天,“后来他吃了这些亡灵……是不是因为他在除恶?   “经过与这些亡灵们交谈,尸胡认为他们坏到了极致,连他也没有办法应对。受再重的刑罚也好,被怀柔政策劝说也好,他们完全没有悔悟的可能,所以尸胡认为……留着他们也是祸害,于是选择杀了他们全部?”   明月瞧向明天,答道:“如果尸胡杀的那三千亡灵,全部是达光那种人,那没话说,他的动机很好推测,这些人救不得、那就杀掉。但事实上不是这样。他杀的人里,有达光、妮可那样的,但也有3-1、3-2里你们见过的那种基本没犯下恶事的人。”   “无差别杀人么……”段易问,“那他吸收亡灵,总得做点什么吧?他是不是获得了什么能量,最后达成了某个目的?后来他怎么死的?还有,那个七殿泰山府君,他利用这个游戏吸收亡灵的精神力,最终是为了什么?”   明月暂时没有回答段易的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朝余钦看了一眼。   余钦与明月对视片刻,眼睛眯了一下,神情变得愈发威严。   他回忆起了久远前的一段往事。   ——尸胡吃掉三千亡灵后,神界特派了人来主持对他的审判工作,而那场审判大会上,十殿阎王全部都参加了,余钦自然也在其中。   十殿阎王全部戴着面具,叫人瞧不见真面目。他们的面具无一例外皆是凶相,目的是震慑罪人。   审判殿殿内的情形亦十分可怖。   那里闪动着红色的鬼火,四周遍布恶鬼画像,坐着十个看着凶神恶煞的阎王。   殿内的地不能称之为地,因为它是用无数刀子做成的。罪人进入其中后,必须踏着刀走到殿堂中央,让双膝跪在尖刀之上。   另外,中央地面的两边竖起了两块铁板似的东西,一面是冰,一边是火。受训期间,罪人时而会被一面墙喷出的火焰炙烤,时而会被另一面墙喷出的冰雾冻伤。   审讯尸胡的时候,头三殿的阎王坐的位置正对着尸胡。所以余钦一直能看见尸胡的表情。   在余钦的印象里,那一日尸胡踏着尖刀走来,脚心流出的血染红了来路,像是给地上铺了一层血色地毯。   他跪下的时候,尖刀刺入他的双膝,发出“滋”的一声,顿时如注的血便流了出来。但他好似浑然未决。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情。   尸胡没有表情,但七殿阎王董宣那里却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自尸胡刚进来,他那处就传出一声惊呼。   看见尸胡跪在刀上之后,他更是直接摘了面具想朝尸胡跑过去,最后是被手下白凤生生按下来的。   余钦记得,尸胡刚来地狱的时候,是董宣去接待的他。从那之后,董宣只要一有空,就会和尸胡待在一起。那两个人似乎接下了很深厚的友谊。   那会儿,目睹了七弟如此不稳重的做法,余钦训斥了他几句,连连摇头后,又将目光放回到尸胡身上。   审判过程中,尸胡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平静,并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他那副模样看得余钦直皱眉,让余钦忍不住问出一句:“为什么?”   尸胡淡淡答:“其实没有为什么,我活了两万余载,比在座的诸位都要活得久,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忽然意识到,其实一切生命的本质都应该归于虚无。”   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无论再被问到什么,尸胡都不再作答了。   最后泰山府君董宣推开白凤,直跑到了他跟前,竟跟着跪在了他前面的刀子上。浑然不顾膝盖被割伤,董宣抓着他的手,着急地说道:“一定有原因的。对不对?你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你是有苦衷的!你说出来!说出来,我们帮你!你是被逼的对不对?谁逼你这么做的?把他供出来!只要你把他供出来,你的责罚就可以减轻,否则,否则……”   尸胡打算抬头,用他那一惯慈悲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董宣,片刻后他道:“很多人奉我为神,但我其实只是尸胡山上的一颗野草。山上的光景终年不便,我唯一见过的活物,也只有妴胡而已。   “不知道在那山上待了多少年后,我被一个神采栽至神界,历数千年后才幻化出人形。别人问我叫什么……但我其实没有名字,于是只好称自己是尸胡。   “你一直想问我,我到底是怎么来的。现在我告诉你了。”   董宣立刻沙哑着声音道:“我现在要听的根本不是这些。尸胡,我求求你,你把实话讲出来。我……我不想看到你灰飞烟灭……”   “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给你留了一个礼物。你会找到它的。”   尸胡对董宣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后,无论董宣怎么哀求,他都不再说一句话。   此时此刻,余钦把那日大殿上的情况大致给众人讲了一下,再道:“在那之后没多久,尸胡就被处刑了。那是真真正正的灰飞烟灭。我是行刑者之一,我可以确保那过程没有出半点差错。他确实就是死了,连灵魂都死了。   “尸胡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灵魂一死,他顿然没有复活的可能,在那之后,董宣倒是崩溃了。尸胡消失后,董宣一病不起了很长时间。我这七弟……也不知道跟尸胡结下了多深的友谊,竟这么没出息!”   听完余钦讲的这段故事,段易莫名感觉有点唏嘘。   想了想后,他问:“泰山府君做这一切,总不至于是为了复活尸胡吧?可你刚才说过,尸胡没有可能复活。”   余钦道:“确实没这个可能。灵魂灰飞烟灭,会散作无数碎片,掉落在天地的各处。如果董宣真有这个心,花上千年万年找寻尸胡的灵魂碎片,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们为防止尸胡复活,给他的灵魂碎片打上过标记。一旦董宣有所动作,我们一定会发现。但种种情况都表明,董宣并没有这么做。其实——”   略顿了顿,余钦再道:“从尸胡受审判的种种表现俩看,他完全就是在求死。他自己也不想活。我觉得董宣是懂得这一点的。所以其实他不会违背尸胡的意志,不会去想方设法复活他。”   “那董宣现在到底想做什么?”段易实在是不懂了,望向明月,“你是董宣的手下,应该知道些什么?”   问完这话,段易敏感地捕捉到余钦目光似乎沉了一些,好像很介意这件事似的。   而后段易听见明月回答:“嗯,我是知道一些。董宣提过,尸胡死之前,找到了另一个宇宙。”   “另一个宇宙?”段易蹙眉。   “四方上下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说这话的是明天。   明天紧接着看向明月,问:“尸胡找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他设计的这个游戏又是什么?他对董宣说的那最后一句话,提到了‘礼物’二字。那么尸胡所谓送给董宣的‘礼物’,指的是另一个宇宙,还是这个游戏?”   “这就不清楚了。也许我们可以通过这辆列车找到答案。”明月看向明天,“你不是对尸胡设计的游戏有一些想法吗?”   “嗯?小天有什么想法?”段易立刻看向明天问。   停顿片刻,明天看一眼窗外的那片蔚蓝色海洋,开口道:“所有副本故事里的童谣,都是尸胡留下的。还记得这辆列车上的童谣吗?”   复述了一遍童谣,明天继续道:“童谣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看见一个亲爱的宝贝,他该睡觉了’,我觉得这句话很有暗示意味。   “《列子·黄帝》曾记载,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一梦华胥,是为幻梦一场。结合这辆列车上无数的意识空间来看,我觉得……   “这游戏就像是尸胡在这世间留下的一个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尸胡山出自山海经。   “东次三经之首,曰尸胡之山,北望(歹羊)(xiáng)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棘。有兽焉,其状如麋而鱼目,名曰妴胡,其鸣自訆。——《山海经·卷四·东山经》”   -   ! 第183章 海的女儿1   午后。   段易与明天独自待在1-7号房内。   关于尸胡和泰山府君的事, 两人跟余钦、明月二人几乎讨论了一上午。   现在那二人已各自离去,段易与明天刚吃过午饭,这会儿正坐在小茶几旁喝咖啡。   段易侧头望向窗外大海,阳光投下粼粼光彩, 将那片深蓝照得炫目。   景色如此宜人, 段易却轻松不起来。   半晌, 他开口道:“我总觉得有点怪。”   “是有点怪。”坐在他对面的明天开口附和着,并补充了一句, “明月有点怪。”   在上午的讨论中,明月提到过,他对这列车副本单独设置了屏蔽机制, 无论他们聊什么,都不会被白凤安排的人监控到。   因此这会儿段易倒也能直接提董宣的名字。   他对明天说道:“从种种行为来看, 明月确实是在暗里跟泰山府君对着干不错。只不过——”   明天接过他的话:“只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在站在宋帝王那一边。”   段易眉毛扬了一下:“看来我们看法一样。”   明天道:“嗯。明月那种人……不会平白无故做什么好事。他跟宋帝王本就有恩怨, 所以他做这些事情, 不至于是真心在帮宋帝王对付泰山府君,当然,更不可能是他从大局的角度出发,在做善事, 避免泰山府君扰乱天地秩序什么的。”   思忖了好一会儿, 段易又道:“在这个副本的设定里, 列车从灵魂安置处接走有执念的灵魂, 玩家为灵魂消除执念后, 列车再把它们送回去。所以这辆车按理没有终点。可是明月说,我们要去列车的终点寻找尸胡。这是疑点一。   “第二个疑点,关于泰山府君吸收精神力做什么, 尸胡在游戏里藏了什么,明月只说他说知道,说我们可以一起去调查。可我不信他毫不知情。   “从宋帝王的表述来看,尸胡与泰山府君之间的情谊深厚得超乎人想象,这种情况下,泰山府君敢把尸胡留下的游戏交给明月管理,可见他对明月有着非同一般的信任。那么很有可能,明月知道的内情,比他说出口的还要多得多。”   听到这里,明天摆了一下头道:“这些疑点其实并不难想到。因此,我们怀疑他,试探他的事情,也可能早就被他预料到了。”   段易自然明白明天的意思。“嗯,我懂。他需要精神力么……我们如果不怀疑他,不跟他互斗,这系统如何产生忽悠泰山府君的精神力?”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说完这话的段易忽然笑了笑,他瞧向明天,不由感叹一句:“这一步步走来,我们做的所有关键选择,都在明月的计划中。可我们偏偏还不得不做,包括这最后一步。只是毕竟明月暂时还掌握着这游戏大部分关键,我们还得走到最后,一起想办法把泰山府君的阴谋揭露了再说。总之……你这哥哥可真会利用人。”   明天听到这话,端起玻璃壶给段易倒上咖啡,再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利用这种事,其实也是相互的。明月做这件事,不为宋帝王,不为泰山府君,只为他自己。他利用我们不错,但其实也算我们在利用他。我们要利用他回家。”   “他绑架过你,我当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不过——”段易伸手拨了一下明天额头前的头发,“真跟自己哥哥算这么清楚?”   明天回答得直接:“这世界上,我真正的亲人只有小易哥你一个。他当时让我回到过去找你,利用我的心思实在赤裸。但我也是甘愿入局。”   明天这话说得段易心里又甜又酸。   这份甜,当然是因为明天毫不保留对他表露的爱意。   他的心酸,则是因为明天独自刷了那么多残酷的副本,以及他找到自己、自己却忘记了在游戏里关于他一切。   这么算起来,明月任由明天在游戏里苦苦挣扎,确实没有跟他讲半点兄弟之情。   心里对明月防备更甚的同时,段易顺手揉了一下明天的头发,道:“互相利用,换做说法,其实也是合作共赢。咱们不跟他讲感情,但目前还不得不跟他讲合作。往后面看看吧,无论如何,提防着明月的同时,我们还得继续配合他。”   喝了几口咖啡,跟明天再商量了一会儿,段易打了个呵欠,脱下外套直接朝床上侧躺了过去。“在应对下一项任务之前,咱们好好休息。睡会儿?”   脱下了乘务员的外套,摘下双手的白手套,段易躺到床上的时候,白色T恤往上翻了一部分,自然而然露出一节腰身。   此时此刻,从窗户外洒起来阳光正好,把段易那节露出来的腰衬得发白发亮,连同他的侧脸轮廓,包括每一根睫毛都成了金色。   段易双手抬起来枕在脑后直接闭了眼,这会儿自然没看到明天望过来的眼神。   只是在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来明天的回答后,段易睁开眼,转过身看向他。“嗯,小天?来躺会儿?”   段易没等来明天的回答,他等来的是覆在腰间的手。   温热的指腹潜入衣料下方,再沿着脊椎一寸寸上移。   紧接着唇落下来。   舌尖再精准地探入。   亲吻逐渐变得潮湿而绵密。   午后炙热的阳光,年轻有力的身体,他的每一个指节与亲吻都在诉说那深入骨髓的依恋与爱意,段易在汗水与喘息中也逐渐变得有些意乱情迷。   窗外隐隐传来了海浪的声音,列车还在继续前行,未知的终点和危险反倒造成了此刻欲望的刺激点。   好像正因为未来的不可控与不可知,他们才更应该把握当下。   耳垂被狠狠咬了一下。   然后段易听见明天在耳边问:“小易哥,给我?”   闻言,某个并不算美妙的回忆让段易暂时清醒了几分。   碧云天,胡杨林,清澈见底的小河……一定是那日的风景太美妙,他才会昏了头,在明天的恳求声中点了头。   那么这次呢?   段易睁开眼,一把握住明天的衣襟,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瞥见明天喉结狠狠滑动了一下的动作,段易笑了。   然后他声音暗哑地开口,毫不留情戏谑道:“给你什么?上次答应你了,是你自己没把握机会,这次可轮到我了。”   听到这话,明天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只是重新抬起手,颇有些难耐地握住了段易的腰,指腹不断地来回摩挲。喉结再上下滑动了一下,他用很沉的声音问:“小易哥是嫌我不会?”   “你可不就是不会么。”段易伸手握住明天的皮扣,径直解了开来,“所以这次换我。”   然后段易发现明天的呼吸居然渐渐平复了。   好似某种炙热的情愫竟忽然冷却了下来。   段易微妙地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而去看明天的眼睛。   眼里如火的情绪消失,那双漂亮眼睛又变得如雾如云一样。   “怎么了小天?”段易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坐起来。   明天却只是抬眸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不是,小天?”段易刮他鼻子,“说了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讲的。怎么忽然……忽然那什么?”   明天眼皮垂下去,嘴唇微微抿了一下,然后说:“也没什么。其实是没有什么的。我不该不高兴。”   段易:???   “不是,宝贝儿——”段易用他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问,“到底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明天才抬眼重新看向段易,很认真地问:“我是不会,可是……难道你会吗?”   段易:“……?啊那个……”   明天:“小易哥,以前不是没有过女朋友吗?”   段易:“是没有啊!”   明天:“那男朋友——”   段易立刻打断他:“不是,都没有过啊!哎小天,你是不是误会……”   不待段易说完,明天紧接着道:“其实这也很正常。你比我大六岁的话……我不该计较你的从前。我只是稍微有一点情绪上的……小易哥,我真的没事。你让我调整一下就好。”   “不是!哎,我没有,我不是——”看见明天明显有些受伤的表情,段易总算反应过来什么,驳斥他,“你调整个什么劲儿?没有的事儿!误会了啊!”   “那么你……”明天睁眼看着他,半晌后说出一句,“那你其实也不——”   整整沉默了三分钟,段易扶额,不得不口头承认一件其实他和明天都早该心知肚明的事实。“嗯……是,我也不会,我也没有经验,不过你看,我比你大这么多岁,多少比你多懂一点——”   段易话还没说完,被明天打断:“骷髅墙副本结束,我登出游戏后,去详细了解过。”   段易:“……”   明天目光微微发亮地看着他:“我现在肯定比你会。让我试试?”   段易:“…………”   段易一路沉默,然后眼见着明天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光彩慢慢黯淡下去。   “我知道了。如果小易哥你一定想……那我……”明天眼皮再度垂下去,嘴唇又抿了起来,最后他张开双唇,竟是轻叹出了一口气。   他这一口气简直叹到了段易心里去,段易心里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阵酸涩。   自从目睹了明天死在自己眼前,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段易就发过誓,他不仅要带小天回家,还要从此都不再让他有半点失望。   从童年开始,明天就过得非常不幸。   段易希望他的世界从此没有半点阴霾,只会剩下阳光。   这种情况下……他又舍得让小天叹气呢?   “你……”   段易伸手有些自暴自弃地挠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翻身躺了下去,手臂抬了抬又落下,“那什么……那你、你试吧。再试试吧。”   ·   段易醒过来的时候,海面已经出现了夕阳。   他有些迷糊地睁开双眼,一下子看在近在咫尺的明天。   “小易哥——”明天朝他伸出手,似乎想问他什么。   段易倒是忽然有些别扭起来了,直接跳下了床。“我……我再去冲个澡。”   说完这句话,段易径直朝浴室方向走去。   这过程中他步子迈得有点大,冷不防牵动某个隐秘位置的伤,让他不由“嘶”了一声。   明天立刻走过来揽住他。“我抱你过去——”   “去去去!不用你!”段易推开明天的手,咬了下牙,继续大步走向浴室,然后立马把门拉上。   静静在越渐阴暗的浴室里站了一会儿,“啪”得一声打开灯,段易立刻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耳朵和脸居然红得不像话。   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不久前那一幕幕让他脸红心跳、并且太有倒错感的画面,他心脏狠狠一跳,全身的血流速度再度加快。   打开水龙头洗了将近十分钟的冷水脸,段易才勉强冷静下来。   这会儿他忽然想抽根烟,但生生忍住了。   用力抹了一下额前的湿发,段易大概回忆了一下事情经过,总觉得他又昏头了,被明天那双漂亮眼睛和委委屈屈的表情骗了。   毕竟他刚才那表现哪里是什么自闭缺爱的小孩儿,他那简直……整整一下午他的所作所为,已经简直称得上过分了!   我怕是上了他的当了。   他本该早就知道我其实也没有经验的。   他之前是故意那么说的……   后知后觉地醒悟后来,段易皱眉陷入沉思。   但他也沉思不出什么结果。   毕竟……就算他上当了,他还能拿小天怎么样呢?   又自暴自弃地挠了一下头,最终段易决定还是去冲个澡算了。   就在这个时候,段易忽然发现窗外的景象有了变化。   来到窗边一看,他感觉列车正在向下沉去。   橙、紫、红、黄的颜色铺在海面上,夕阳正瑰丽。   可现在这些颜色全部都在离段易远去——因为列车沉入了海中。   从海面透进海水中的阳光越来越稀少。   没过多久,列车周遭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么……它潜入了深海的哪里? 第184章 海的女儿2   段易正盯着窗外那片突如其来的黑色想着什么, 浴室内传来了敲门声。   明天的声音旋即响起。“小易哥?”   收回视线,段易前去开了门。   在意识到那所谓的“列车终点”就要到达,他们或许将迎来最后的战役的时候,段易是有些严肃的。   但开门看见明天后, 他心里那份严肃就有点破了功。   明天的头发也是湿的。   湿漉漉的碎发下面, 他的双眼显得湿淋淋雾蒙蒙的, 让段易想起了小鹿。   但当想起他这湿发是在那事儿之后去冲澡导致的……段易感到眼前的小鹿立刻变成了小狗。   他从前家里养的那只狗经常像明天那样巴巴地望着自己,尤其是在自己手里拿着食物的时候——它那是在觊觎自己手里的食物。   于是现在段易总算发现这二者的相似之处了——对, 那种双目放光的样子,分明意味着觊觎。   段易皱眉了,因为他后知后觉发现, 自己仿佛被当成了觊觎的点心。   段易这边发着呆,明天那边已经上前抱起他再往淋浴喷头那边走去。   “不是, 你干嘛?”段易问他。   “我帮你。我看过了,距离真正进入最后一个小关卡还有一段时间。我帮你洗澡。然后我帮你上一下药——”   明天说的这句话、以及他此刻抱自己的动作, 都让段易觉得太过别扭。   因此他立刻从明天身上跳了下去, 再赶紧抬手做了个制止他继续靠近的动作。“不用,我自己来。”   浅浅蹙眉,明天望向段易的目光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小易哥,你没生气吧?”   “生气?倒没什么可生气的。我就是……”   段易想了想, 抬手按住明天的肩膀一路往前, 将人“砰”一下按在门板上, 然后咬着牙说:“床上的事儿先、先这么着吧。以后再说以后的事。但我可不用你伺候。什么抱我去洗澡?犯不着。别扭死了。我心里……心里一直觉得是我宠你的。你比我小这么多, 长得……”   眼看着明天耳朵上泛着的红色就没下去过, 段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也没说什么,脸居然腾得一下子也红了。   然后段易忽然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半晌, 做足了心理建设,他清了清嗓子,尽管实在臊得慌,还是豁出去般道:“床上的事先不说。反正我当我是你老公的。”   说完这话,段易看见明天愣了整整一分钟,一分钟后,他似乎明白过来什么,然后他诚恳地看着自己,张开口正儿八经,而又清清淡淡地说出一句:“好的,老公。”   段易:“………………”   ——妈的,为什么还是别扭?!   段易双手都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转身走向喷头了。“我洗澡了。”   这会儿他倒是没别扭,也没想当太多,毕竟是在北方上的大学,公共浴室待惯了,他直接就脱了外套,紧接着就弯腰开始脱裤子。   完事儿后他发现明天没走。   回过头,他发现明天就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看。   段易已经打开花洒了,水雾有些模糊了他的视线,其实他并不能看到明天什么眼神,但他脑中不知怎么就忽然又脑补出自己在明天面前像一盘点心了。   于是段易立刻道:“小天,你先出去。”   “小易哥……”明天说出这么一句话后,忽然沉默了下来。   段易忽得一愣。   ——他刚才那尾音……是不是抖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后,明天才又说出一句。“我知道了。那我出去了。”   然后段易就看见他转过了身,将手放在了门板上,人却没有动,就好像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段易立刻道:“诶,小天你……”   ——等等,他又开始表演自闭了是吗?!   明天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见状,段易一边觉得自己不该上当,一边又把自己刚才醒过来之后的一系列举动回忆琢磨了一遍——嗯,好像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推开小天、拒绝小天。   所以这回他很可能不是装的,是真伤心了?   爹不疼娘不爱还被哥哥绑架过的小天……好不容易有了爱人,在跟爱人总算是真真正正结合之后,居然在不断地爱人被推开,他会失望吧?   他……会觉得自己没有做好?   就算不谈这些,退一万步,男人总都是讲面子的。   他看自己这样,会不会误会自己嫌他刚才在床上的时候……   扶了一下额,暗叹自己现在的心思真是难得细腻的同时,段易隔着水光看向明天。“那啥……小天,过来嗯……一起冲冲吧。帮我搓个背?”   ·   跟明天洗了澡,段易再跟他一起离开7号房,打算去2号车厢弄点晚饭吃,顺便探探明月的口风。   至少他们得先搞清楚下个副本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以及“列车终点”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推门而出,刚走到走廊上,段易碰见彭程也走了出来。   看见段易和明天,彭程笑着对二人打了招呼。“哈哈,你们也睡了一下午,看样子休息好了吧!我也是!我总算睡了一个好觉!太舒服太放松了!”   段易当然没能睡一下午的觉,但他自然不能把这话说出来,只是随便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彭程好奇瞧他一眼。“段哥你这咋回事?你走路的姿势——”   段易赶紧打断他:“刚洗澡摔了一跤!”   彭程严肃提醒:“哦哦,那你可得注意一下!我们马上要面对最可怕最危险的尸胡了吧!”   段易:“……”   没忍住回过头看了一下走在自己身后的明天,段易本意是想给他一个暗含警告的眼神。   段易没想到的是,一回头就撞见了明天那双既深情又温柔的眼睛。   眨了下眼睛,段易没说话,表情也不由自主地放得非常柔和。   摆摆头,段易最终只是支起手肘往后撞了一下明天的肩膀,就和他一起走向2号车厢了。   晚饭期间,玩家们陆续到齐。   经历了几乎一整天的休整,大家现在的精神头都还不错,互相开玩笑缓解紧张气氛的同时,也都有些好奇接下来到底会遇到什么。   这期间,段易自然找明月问过“列车终点”的问题。   明月只是说:“等到时候走下去就知道了。你们还是需要多思考。”   回头看一眼其余玩家,段易低声问他:“我们不思考了,就没精神力了,是吧?”   “想出去,就得听我的。”明月很正经地回答。   大概晚上9点的时候,列车停了下来。   车厢打开,广播提醒玩家下车。   但一时之间并没有人动。   明月站起身,率先朝车外面走去。“这里的海,当然不能用现实世界的海来解释。你们尽管下去,不必担心压强和窒息的问题。这里是尸胡梦境的最深处。   “你们之前问我‘列车终点’到底是什么。我确实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尸胡梦境的最深处,哪怕是我,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单单通过游戏之外的代码分析出来,所以我得亲自过来感受。   “不过我确实加速了列车的进程,能让我们一下子走到终点,窥探尸胡心底的秘密。”   段易问他:“列车载灵魂消除执念,又把它们送回原地。这辆列车应该循环往复地一直开下去,它为什么能到达终点?”   明月道:“大概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尸胡认为,列车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辆列车的任务是消除灵魂的执念。   现在它的任务完成,所以它到达了终点。   可任务完成意味着什么呢?   段易还想继续问,但明月已经走下了列车,叫人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收回目光,段易与明天对视一眼,两个人紧跟着明月走了下去。   列车门口似乎有着某种屏障,可以阻挡海水的进入,但又不会阻止玩家离开。   而走下车之后,人的感觉也是非常玄妙的。   他们现在明显在海底,段易能感觉海水从身边流过的感觉,也能感觉到周身被水压迫的感觉。   可是他的眼睛、口鼻却完全不会觉得舒服,他甚至能在这里毫无阻碍地走路。   在这里他可以自由呼吸,自由行走,他看不清海底有什么,单纯只是因为这里没有光,而从列车窗户里透出来的光又不足够让他看得太远的缘故。   更奇怪的莫过于,段易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之后,发现它也并没有受到海水的侵蚀,仍然可以打开使用,甚至可以照明。   他们现在应该在海底。   什么情况下,人在海底可以自由呼吸,电子用品也完全不怕水呢?   只能是在梦里。   如果说,在这辆列车之前的那些副本还尽力追求着真实的话,这个地方已经完全和列车里的3-1、3-2一样了——它在通过一些乍一看没有逻辑的事实,告诉玩家,大家确确实实身在梦境之中。   电筒的光并不能在水中照射很远,段易能看见的距离很有限。   于是他蹲下身,用手电筒近距离查看起海底的情况。   海底有泥,但段易仔细找了一阵,并没有看见任何贝类、海藻、跟更别说鱼类。   按理说海底应该是很可怕的,这里可能蛰伏着很多巨型海底生物。   海底无光,这里的生物大多眼睛都退化了,但生物求生的本能会让它们其余地方的感觉更加敏锐,极难对付。除此之外,它们与陆地生物的样貌差别会非常大,不少看上去都像是神话传说里的怪物。   模样怪异的、体态巨大的怪物,混杂着奇特的颜色诡异的海底植物,加上极难到达的特性,无数可怖的传说,为海底蒙上了一层面纱,没人知道会在这里遭遇什么。   可现在这片海域的海底对段易来说,是宁静的。   海底有浅浅的泥沙,看上去非常干净,四周围没有鱼贝、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有的只是过分的宁静祥和。   而这种彻彻底底的宁静,换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死寂的。   海底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命。   这让段易想到了一片空旷的太空,又或者亘古之前,还没有出现任何生命痕迹的地球——那个时候地球上的深海之底,是否就是这幅光景?   段易一边探查、一边朝远离列车的方向走出了一段距离。   冷不防他听见身后传来动静,以为好不容易遇到了什么怪物之后,立刻回过头去。然后他发现闹出动静的居然是彭程。   彭程是在段易和明天之后走下来的。   这会儿也不知道他在干嘛,居然脱下了外套,开始掀起自己的衣服到处瞧自己的身体,一会儿抬抬胳膊,一会儿扭头看向后背。   在他似乎一无所获,眼看着就要脱裤子了的时候,段易正要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发现明天走到自己跟前,一手揽过自己的腰,一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拉开明天的手,段易看向他:“?”   明天并没说什么,只是重新抬起手默默地要帮段易遮眼睛,段易头一偏,却见有个衣服从水里飘过去,直接把彭程的脑袋罩住了。   ——出手的是康含音。   康含音和邬君兰两个人先后走下车,正好撞见疑似彭程耍流氓的画面。   康含音皱眉把外套朝他砸过去,登时问了句:“你干嘛呢?”   她这一声之后,段易发现玩家们在水底交谈也完全没问题,仅仅只是音量听起来比平时小一些,但因为液体传声的缘故,声音反而更清楚。   彭程眨巴了两下眼睛,赶紧道:“误会!误会了啊!我就是想看看我身上有没有长出鳃!不然我怎么能在海底呼吸呢?!”   明天、段易、康含音、邬君兰:“……”   明月:“你们看,我就说彭程这个人挺有趣的嘛。”   其余人继续:“…………”   白斯年、云浩、查丛飞三人旋即下车,最后走下来的是余钦。   朝他们点点头后,段易问明月:“这辆车不会离开吧?还有三个人在上面。”   段易说的当然是被关在囚牢内的尹莹莹、东方羽和白立辉。   见明月摇头,段易又问:“这里就算是一个新的小副本。该不会这里一直就是一片漆黑?这里有什么NPC在活动吗?”   “那要探索了才知道。”明月说到这里,拿出平板敲了几下,而后他身边凭空出现了一个大包。   明月径直坐在了海底,继续敲着平板,头也不抬地说道:“包里面有能在海底这种地方照明的探照灯。拿上它,你们可以立刻分头展开探索。”   段易率先上前拿了一盏灯,打开后发现果然比手电筒强了太多,他往前一打,几乎能看见十米外的情况。   见状,段易胳膊肘戳了一下明天:“他们这系统程序用的什么语言?教我一下,那我也能随便变东西了。”   明天笑了笑,一把握住段易的手。“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变就是了。”   听到这话,段易朝他一笑,感觉到什么,略侧过头,就看见明月略蹙着眉瞧向他们的样子。   不过明月并没有对他俩那腻歪肉麻的状态发表任何意见,他只是继续坐着,并重新看向平板敲打起来。“你们探索你们的副本,暂时可以当我不存在。”   闻言,余钦倒是呛了他一句。“人家还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怎么可能当你不存在?”   明月低头看平板,没理他,不过敲打的动作明显用力了一些。   在这海底深处,略感好奇地打量明月和余钦各一眼,段易看向其余玩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咱们分头探索好了。”   玩家们自是同意段易的意见,也很快做好了分工。   段易与明天一组,彭程和白斯年一组,云浩、查丛飞一组,康含音和邬君兰一组,四组分别负责东南西北。   此外,他们还约定好了,各组自行探索,最多不超过百米,30分钟后回到原地集合,再根据到时候的实际情况讨论后续计划。   沿着东边方向走了大概10分钟,段易听到了一声尖叫。   那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因此非常微小,但段易毕竟捕捉到了。   比起空气传声,海水能将那声音里的惊恐传递得更明显。   看来有玩家遇到了很恐怖的事情。   拉起明天的手,段易没迟疑,立刻朝惊恐声传来的方向跑了去。   大概又花了10分钟时间,段易和明天看见了邬君兰和康含音。   刚才发出尖叫的正是她们二人。   她们并不胆小,来这里游戏里也已见过足够恐怖的场景。什么能把她们吓成这样?   确认她们安然无恙之后,段易看见邬君兰抬起手指向了某个方位。   转过身,段易拎起探照灯往前方一打,一个怪异至极的场景就一下子展现在他跟前。   ——地面上有无数个人头冒了出来,好像这些人化作了植物,目前只长出了个头来;又似乎这些人全都死了,他们整个身体被埋进了泥沙里,只露出头部和少许脖颈。   冷不防看见这一幕,段易的额头也冒了汗。   呼口气,略平复了呼吸,朝前走出几步,仔细朝那些从地里长出的人看去,段易判断他们全都死了。   他们无一例外的面色灰白、没有呼吸。   他们应该就是死后身体被埋了这里,只是头部没有被埋而已。   ——所以,这是一座怪异的海底坟墓?   黑色的海水被探照灯照亮,灯光顺着微波摇摇晃晃,连带着那无数个人头也在摇摇晃晃。   难以想象泥沙之下他们的身体成了什么样,但他们的表情无一例外都很平静安详。   他们闭着眼,安静地躺着,仿佛灵魂与身体同时在这大海的最深之处得到了安息。   他们看上去是安息了。但看见这幅场景的人却实在难以平静。   无光的海底,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有的只是这一座不知道埋了多少人的怪异坟墓,实在叫人汗毛倒竖。   仔细朝坟墓看去,埋在这里的人还并不叫人陌生。   因为他们都是那辆列车载过的NPC。   小花、中年妇女、达光、小伍、妮可……   整个怪异墓穴呈方形,段易粗粗根据长和宽估摸了下,发现这里起码埋了好几千人。   “什么情况……”   段易说出这么一句,在他身后,其余玩家也从其他方向陆续赶了过来。   看到这座千人坟墓,没有人不敢到震惊。   尤其是彭程,脸一白,简直差点没昏过去。   他张开口,一把抓住段易,正要询问什么,段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凝神屏息地听起了什么。   让其余玩家安静下来后,段易又仔细听了一听,发现不远处确实隐隐约约传来了些许动静。   段易拎起探照灯立刻往传来异动的方向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想到,如果那动静是NPC传来的,很可能会被这灯光过强的探照灯吓跑。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段易快速关掉探照灯,转而打起手电筒,与明天配合默契地一起放轻脚步,朝坟墓深处走去。   他们越渐深入坟墓,不一会儿,他们四面八方都是人头,还都是面部苍白、表情平静到近乎诡异的人头。   人如段易,也只能说服自己不往两边看,才能勉强摆脱那种让人汗毛倒竖的感觉。   大概走了5分钟,他们有了发现。   ——前方出现了一个白衣姑娘。   白衣姑娘穿着特别长的裙子,裙子包住了她整条腿不说,裙尾还覆盖了好大一片地面。   这个姑娘并没留意到段易和明天的靠近,又或者她只是并不在意。   她只是低着头继续做着她的动作——铲土。   她铲土做什么?   段易心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该不会又有新的尸体要埋吧?   这念头刚冒出来,段易就看见女姑娘站了起来。   她面前的坑似乎已经挖好了,她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将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抱了过来。   拖着长长的裙摆,她摇摇晃晃地抱着尸体走来,继而把尸体竖着放进了她刚才挖好的泥坑中。   之后她就开始往坑里填土了。   虽然在海底,但这些泥土居然看上去颇为干燥。   大部分泥土顺着尸体的肩膀落下去,慢慢填埋她的双脚、小腿、大腿、再是腰部。但还是有少许泥土落上她的头发,弄脏了她的脸。   而在举起手电筒,看清她的脸的那一刻,段易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竟是许若凡。   ·   另一边。列车的囚牢内。   窗外原本是夕阳沉入海里的美景,但一切骤然转入黑暗,东方羽自然看出了什么。她对尹莹莹说:“我们来到海底了?列车沉海……现在它没有移动,停了下来,其余玩家肯定下去了。他们在海底副本探索。而我们……我们很可能会因为留在这列车上而遭到厄运。”   拎起手里的钥匙,东方羽试探着道:“咱们出去看看吧?反正现在已经没有狼人杀的对局了。游戏设计者又在。我们现在的行动,都不应该受限于之前的游戏规则。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反正有多余的钥匙,我给你一把?”   尹莹莹暂时没说话。   东方羽则是在思考,怎么能让她肯拿到钥匙出去。   在东方羽看来,她之前和那个8号遇到尸胡,纯粹偶然事件。   通过对剧情的逻辑分析,以及尸胡的表现,她明显看出尸胡不是那个副本里的NPC。而他给钥匙的举动,好似也是纯属日行一善、又或者随性而为。   但毕竟不知道他是谁,东方羽不敢轻易信他。   正好那会儿她知道,那个8号很想弄死自己,为他的兄弟报仇。为了让自己死,他会不惜和狼人合作让自己进囚牢,就是因为他有那把钥匙。   东方羽没有阻挠他的计划,其实她等的就是看他能不能真的用钥匙离开囚牢,以及使用那钥匙会不会导致别的可怖后果。   可惜,她还没能等到8号真的用到那把钥匙,他就已经先死在了副本里。   想到这里,咬了咬嘴唇,东方羽这会儿确实有点急。   按她的判断,囚牢里会有危险,所以她非常急于离开囚牢。可她实在又担心,这钥匙会给她带来不好的结果。因此她很想让尹莹莹先使用这把钥匙。 第185章 海的女儿3   列车沉入了海底, 窗外只剩漆黑一片,其余队友都离开了这辆列车,也许将一去不回头……   面对这样的情况, 尹莹莹确实是害怕的。   因此, 当东方羽第一次提出用钥匙开门的提议的时候, 尹莹莹是完全没将她的话听进去的。但现在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提议了。   思考了好一会儿, 尹莹莹问东方羽:“这个钥匙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是不敢相信你。没见你之前, 我就听队友说起过你的名字。他提醒我们, 一定要小心你。”   东方羽并没有直接回答尹莹莹的话, 而是出人意料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我好看吗?”   似乎并不懂东方羽为什么问出这么一句话,尹莹莹直接皱了眉头。   东方羽自嘲地笑了笑,随后面容平静地点点头:“嗯,我知道我不好看。”   听一个姑娘这么说自己, 尹莹莹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带着些感同身受, 她道:“别这么说。每一个姑娘都是好看的。至少……至少我们不丑啊。打扮打扮, 还是可以的……只能说我们不是天仙。但那种人毕竟少。我们还是普通好看的!自信一点。”   “嗯……总之,我至少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美女。我长得瘦小, 其实已经23岁了,经常还被人当做发育不良的高中生——”撇了撇嘴, 东方羽再道,“所以我也没想到,来这个游戏里,我竟然还能遇见一个真心喜欢我的男人。”   尹莹莹不做声, 只是安静地听起了故事。   东方羽道:“我来这游戏之后,机缘巧合的, 跟三个男生混到了一起。他们三个人的感情非常好, 其中有个胖子, 有一个戴眼镜的瘦子,这俩人都很听第三个男生的话。那男生是胖子的亲哥哥,也是他们三人组中的老大,他叫齐闻。   “我们四个人本来关系还不错的。尤其是在齐闻跟我表白之后,我和他算是在一起了。我不好看,个子不高,又弱小,一直活得很自卑。可是齐闻让我建立了自信。他让我觉得……我好像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女孩儿。”   叹了一口气,东方羽继续道:“有一回,我们四个被困住了。我不小心触发了死亡风险,但死的却是齐闻。齐闻有一个叫‘舍身’的道具。他用那个道具,替我而死。在那之后……我就遭了胖子和眼镜的恨。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发生意外的那一天,他们三个也是坐同一辆车上的长江大桥。齐闻是他们之中最聪明最厉害的,谁都没想到他会先死。那胖子固执地认为,是我杀了齐闻,或者说我勾引了他、害死了他。总之他不遗余力地想杀我,就是想为他的哥哥报仇。后来……”   眼里出现了一点泪水,抬手抹掉之后,东方羽再道:“后来我们三个人在探索途中遇到一起了,之后再很偶然地遇到了一个叫尸胡的人。他……他出现的时候,我们都觉得看到了神仙。他眼里的慈悲和温柔,简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让人对着他叩拜、流泪。   “他说他能感觉到,我们都在怀念同一个人。他甚至用术法构建了一个幻境,我们三个人进入幻境,就像看到齐闻活过来、回到了我们身边一样……   “那胖子作为齐闻的亲弟弟,在幻境里哭得最狠。因为他回到了小时候,把所有齐闻照顾他的经历都回忆了一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尸胡的话深信不疑。他认为尸胡给的钥匙就是能带大家离开。”   拿起手里的两把钥匙,东方羽道:“尸胡对我们说,相逢就是有缘。作为游戏的设计者,他从来没想过在这里建立囚牢。他只想让人感受他的副本、感受他经历的故事。他并不想有任何人被关起来。所以他可以给我们钥匙,让我们走出去。   “他给了我们三把钥匙,我、胖子、眼镜,三个人一人一把。   “我们三个又经历了几个副本……每一个副本里,他们都想搞死我,我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够活到现在。”   东方羽苦笑着道:“再后来,我们三个一起遇到了段易。那是《楼兰新娘》的副本,我是4号,他们两个是8号和9号。他们两个依然想弄死我,但不料害人害己,双双死在了那个副本里。   “他们死前,我找机会从9号眼镜身上偷到了他的钥匙。所以我有两把能开囚牢大门的钥匙。也是巧了——”   东方羽看向尹莹莹,“我估计一把钥匙,只能供一个人使用。我打开门后,囚牢可能还会自动关上,不能让你我同时通过。所以我先来试试吧。如果我能用其中一把钥匙离开囚牢,你就能用另一把离开。”   站起身,拿起钥匙直接走到了门口,东方羽抬手,精准无误地将钥匙插进了锁孔。然后她忽然笑了。“其实我跟你说那么多干嘛呢?说再多,你可能还是怀疑我。看见我直接拿着钥匙出去,你才会信。说得多不如做得多。”   说完这话,做了个即将开锁的动作,东方羽似乎肚子痛了起来,忽然朝地上蹲了下去。   “你怎么了?”尹莹莹走过去,试图拉起她。   “没事儿。就是忽然肚子很疼。”东方羽握住尹莹莹的胳膊站起来,脸色一片雪白,额头不断有冷汗冒出来。   站起来后,她抬手握住钥匙,但很快手指一滑,又无力地朝旁落去,看上去就好像是她疼得毫无力气,连钥匙都握不住了。   尹莹莹不由问:“这个游戏可以捕捉我们的一切数据,也可以让我们的身体非常接近真实。你该不会来那个了吧……”   东方羽苍白着脸转过身。“有可能。进这游戏后,日子彻底过糊涂了,没算过时间。这是女生囚牢,应该有卫生巾。我去找找看。没事儿。不急,你先出去吧。”   尹莹莹见状,倒也伸手握住了钥匙。   她没怀疑东方羽的话,实在是因为觉得那疼痛不像是东方羽能够装出来的——有大滴大滴的汗水从她额头冒出来,并且她额上青筋毕露,这一切实在是剧烈疼痛才会导致的结果。   此刻看着钥匙居然真能转动,尹莹莹无疑更是相信这钥匙是真能打开囚牢大门的。   只听“咔”一声,囚牢打了开来,尹莹莹顿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任何违规提示响起来,于是也就大胆放心地走了出去。   “太好了!真的可以出去!”走到走廊上的尹莹莹拍手称欢,一转身却发现那门正在自动关闭。   她抬手试着阻拦了一下大门,但那门的关闭根本没有停止的趋势。为了避免自己手被夹,尹莹莹只得赶紧收回了手。   收回手,尹莹莹又赶紧朝里面扬声问了一句:“那个,东方羽,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换个裤子。你先外面探探情况吧。我这里还有一把钥匙。一会儿我去找你就是了。”   东方羽说完这句话,囚牢的门便直接合上了。   想着她确实是有钥匙的,尹莹莹也不多担心,转而开始犹豫是该现在立刻走下列车,还是做点准备再说。毕竟她现在还不知道其他队友上哪儿去了。   她正犹豫着,无意识地身形跟着一转,却是看到了男生囚牢的大门。   也是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囚牢外面的门也是有锁孔的。   她的钥匙能开女生囚牢,那能不能多次使用,并且能打开这里的大门呢?   这里现在关了人吗?   她要不要顺便救一救?   大部分人都已决定合作了,只有白立辉和许若凡没有交出平板。所以如果男生囚牢里关了人,一定是许白二人以外的好人,那是值得一救的。   这么想着,尹莹莹拿起钥匙试了试。   又是“咔”得一声,门居然被打开了。   门被打开的时候,尹莹莹往里一探头,正好撞上睡眼惺忪从床上坐起来的白立辉。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个人都是一愣。   尹莹莹没想到自己救的恰恰是没参与合作的白立辉。   白立辉则万万没想到有人可以打开囚牢。   想到什么,白立辉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但发现自己没穿裤子,他又立刻重新拉起被子把自己的双腿盖住。   见状,尹莹莹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窸窸窣窣穿裤子的声音,然后是朝自己跑来的脚步声。   最后那脚步声停在自己跟前,尹莹莹听见白立辉开口道:“不好意思,衣服裤我都穿好了!请问……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若凡她……她去哪儿了?你有看见她吗?”   对许若凡这个人,尹莹莹的感情可以说是非常复杂的。   她放下手,朝白立辉摇摇头。然后她想了想,其实白立辉这个人本质上不算坏,正想着要不要找他商量一下后续打算,忽然听见2号车厢的方向传来了动静。   与白立辉对视一眼,尹莹莹跟他一起走向2号车厢,发现彭程过来了。   彭程满头大汗地跑进2号车厢后,直接冲向料理台和冰柜处,张口吃了一大口黄油面包,喝了几大口水,他往座位上一坐,然后长长呼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没能彻底呼出来,他一瞪眼,发现本该在囚牢里的尹莹莹和白立辉竟朝自己走了过来,于是十分诧异地又把那口气吞了下去,紧接着就打起了嗝。   “彭哥,你这满头大汗的,怎么了?”尹莹莹问他。   “害,我上来拿点水过去,顺便吃点甜食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心灵。我吓坏了。吃点甜食这才好多了。你们知不知道……”彭程说到这里,忽然语音一顿,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了白立辉。   白立辉微妙地察觉到了不妥,立刻上前一步。“怎、怎么了?该不会是许若凡出事儿了?我正想问,为什么你们还都留在这儿?不是说可以回去了吗?你们……不是可以通关了吗?”   闻言,彭程叹了几口气后,再喝一口水站起来,上前拍拍白立辉的肩膀。“兄弟啊,我说你这就是被女人坑了啊。本来你跟我们一起的,非要为了许若凡——”   “她到底怎么了?”白立辉着了急,立刻打断彭程的话。   彭程再度叹气。   见他这样,尹莹莹也都有些急了。她再对许若凡失望,也从没想过她会出事。   于是尹莹莹也追问了句:“彭哥,你直说!”   彭程挠了挠头,便道:“她、她死了。”   白立辉听到这话,几乎一下子站不住。   彭程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然后发现尹莹莹也惨白着脸、紧紧扶住了座椅才能勉强没有摔倒。   不想再耽误时间,白立辉强迫着自己缓过神,然后抓住彭程的胳膊:“她在哪儿?我不信!我不信!告诉我她在哪儿?我得亲自去看看!”   彭程手指了一个方位,一句“我带你们过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白立辉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窜下了车。   “诶,你小心点!那个海里一片漆黑,你认得清位置不?!”彭程刚叮嘱他一句,却见尹莹莹也极快地离开列车,朝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眼见着这两人的背影一前一后消失在黑色的海底,彭程连连叹气,然后扛着几瓶矿泉水,又给大家带了一些甜点,终究也走下列车,往那块怪异至极的墓地折返。   另一边,女生囚牢内。   东方羽正在为自己腹部的伤口做包扎。   刚才为了演得逼真,确保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额头上每一根青筋和汗水都疼得真实,她是真的偷偷拿小刀往自己腹部上划了一下。   果然,尹莹莹不疑有他,立刻接过钥匙出去了。   这会儿,东方羽慢慢为自己包扎好伤口的同时,在心里计算了一下——现在离尹莹莹离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那么她现在至少能确保,拿钥匙离开这里,不会导致玩家违规而死。   可除此之外,这钥匙上会不会藏着别的死亡陷阱呢?   比如一段时间后,尹莹莹有可能出事?   但东方羽转念一想,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应该很小。   ——那个尸胡极其强大,他看得见未来与过去,曾在自己面前展现过极大的能量。如果他想让自己这些区区玩家去死,何必设计什么陷阱?他直接动手就是了。   此外,他似乎也根本不必借这钥匙测试什么。   因为按他的说法,这游戏内的囚牢,根本不在他的设置之内。   他只设计了副本故事本身。其余的一切,都是别人后来加上去的。   他拿钥匙给大家,只是想让大家出去看他的故事。   几经考虑后,东方羽还没决定到底要不要离开囚牢,但她决定先把另一把钥匙拿出来插进锁孔再说。   伤口依然很痛,所以东方羽走向囚牢大门的步子很慢。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她一边吃痛地皱眉,一边抬手拿起钥匙,将钥匙对准锁孔后,她用力把钥匙往里面一插。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她无法把这钥匙插进去。   东方羽忽然有些慌了,用力拍了拍门。   可因为要制止囚牢内外的玩家们互相交流的缘故,这囚牢的隔音效果太好,她拍门的声音完全不能传出去。   此外,她这敲打房门的动作完全如蚍蜉撼树,根本无法动这门分毫。   于是东方羽只有转而继续将精力放在这钥匙上面。   她端起钥匙看了看,然后换个方向重新插。   插不进去之后,她又端起钥匙看,然后继续重新插。   如此反复许多次后,她有些支持不住了。   腹部的疼痛和心里忽然涌出的绝望,让她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怔怔盯了那囚牢大门许久,东方羽抬起手掌,摊开手心,再度细细朝那金色的钥匙看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不对劲了。   ——她发现自己手掌居然也金光闪闪的,那是因为上面染了少许金粉的缘故。   眼睛眨了一下,再怔了三秒,东方羽忽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然后她又笑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后悔的笑、亦或是自嘲。   东方羽才明白过来的事是——她当初从9号眼镜瘦子男身上偷的钥匙,是假的。   在楼兰新娘那个副本的墓室里,她试图从白骨洞爬出来的时候,被9号死命拦住,因为8号和9号想联手把她活埋。   她在那个时候趁机从9号身上偷了一把钥匙,却没想到那是一把假的。   当时8号和9号拼命想搞死她,一定也会提防她偷钥匙。所以他们仿制了一把,放在容易被盗的地方。   早该想到的。   我早该想到的。他们一定会提防我的。   我怎么忘了呢?   闭上眼,东方羽这么感叹一句的同时,又发现其实就算自己偷到了一把假钥匙,本来也没有关系的。反正她还有一把真的。   她刚才随便从身上的两把钥匙里拿了一把,恰恰就拿到了真的钥匙,并差一点就打开了囚牢的门。   可是她把这钥匙给了尹莹莹。   现在尹莹莹成功离开。   她自己却被困住了。   东方羽出不去,恰恰是因为她亲手把真钥匙给出去了。   她机关算计,这一回却把自己折了进去。 第186章 海的女儿4   海底。   数千个曾经活跃在不同副本故事里的NPC全都死了。他们全都被埋在了起来, 只统一地露出了一个头在外面,共同形成了一座诡异至极的坟墓。   数位玩家穿梭在其间,手上拎着的手电筒摇摇晃晃, 仿佛亮白色鬼火, 把尸体们本就惨白的脸照得愈显森然。   基于段易和明天的发现,玩家们陆续朝他们靠近, 在看见许若凡的时候基本都屏住了呼吸。   其中康含音和邬君兰无疑都是百感交集。因为在《迷宫》之前,她们二人跟许若凡的关系也都还不错。   回头看一眼陆续到来的玩家,段易叹口气, 再瞧向他的跟前。   在玩家们陆续来到的时候,那名穿着白裙子的姑娘抬眼打量了一下众人,再低头继续她填土的动作。   由此, 段易知道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大家的到来, 她只是不想理会而已。   那姑娘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段易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 那姑娘慢悠悠填好了土, 又默默转过了身, 翩然往前走出几步。之后她竟拎了个小水壶回来。走到许若凡被埋好的尸体跟前,她倾斜了水壶, 直接把里面的水往许若凡的脑袋上浇去。   看到这幅情景, 段易的心几乎咯噔一下。   把一样东西埋进土里,再往它身上浇水。这是在做什么?这简直是在浇花啊!   可哪有往尸体身上浇花的呢?   搞什么?种下一个人, 来年能收获一个群人吗?   要是达光这种人能被批量复制,那还了得?   段易心里正琢磨着这海底墓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有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只见他直直奔向了那个白衣女子, 一把推开她, 然后就跪在了许若凡面前。   这人是白立辉。   在他身后走来的是尹莹莹。   看见许若凡被埋下的样子, 尹莹莹深深皱了眉,眼泪以可见速度落了下来,然后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背过去捂住脸。   邬君兰赶紧过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到大部分玩家所在的位置,免得她因过于靠近那个诡异的白衣NPC而突然遭到袭击。   这样一来,段易一行人全都站在离许若凡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只有白立辉守在她身边,紧紧抱住了她的头。   之后他想起什么,忽然从地上窜了起来,一把上前掐住了那个白衣女子的脖子。   瞧见白立辉这模样,段易心说他也算是为爱痴狂了。   段易对白立辉的第一印象是有些贼眉鼠眼,因为他老是弓着腰,还喜欢一边走路一边眯着眼睛搓手,就好像老是在算计什么似的。   但很快段易就在心里对他道了歉。因为他感觉到白立辉这个人非常温和,脾气极好,跟每个人都能相处得很愉快,段易从没见他急过眼。   也因此,现在他的表现是很让人诧异的。   ——他像疯了一样朝那NPC扑过去,双眼赤红,手背上也爬满了青筋。   “你杀了她?!你为什么杀她!!!”白立辉的声音愤怒得像野兽。   面对他赤红的眼睛,愤怒的样子,那白衣女子却显得温柔、慈悲,甚至目光中还透出了一些怜悯。   “杀她?”白衣女子偏了个脑袋,有些好奇地看着白立辉,轻轻推开他的手后道,“我没有杀她。我反而在播种啊。你没看见我在给她浇水吗?”   “什么玩意儿。”段易低声道,“种瓜得瓜,种人得人?”   在他的身旁,明天紧紧握住他的手。“这个意识空间很奇怪。咱们万事小心。”   段易心说确实奇怪。   不过有了3-1和3-2那两个房间里意识空间的铺垫,某种程度上,他很能理解眼前所见的一切。   在这个意识空间里,有个白衣女人把无数个人埋在地里。在她的视角里,这件事一定没有发生在海底,否则她不需要用水壶做“浇水”的动作。   再看这些人,全都是这个游戏副本里的NPC,他们活在谁的记忆里?   只能是那个尸胡了。   所以,埋尸体、浇花的行为,虽然是白衣女子做的。但一切这可能是尸胡对她的想象。   这片海域,以及这些尸体都是NPC、或者说是尸胡在活着的时候接触到过的真人或魂灵。   ——那么,这片海域,很可能就是尸胡本人的意识空间。   尸胡为什么要让所有人葬在海底?   明月为什么要大家来尸胡的意识空间?   而除了NPC,似乎也有部分玩家被葬在了这里,比如许若凡,这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段易正疑惑间,听见白立辉嘶哑着声音质问:“她是人!她不是植物!你给她什么浇水!她本来可以离开了……为什么……为什么……你把她还回来给我?!”   闻言,白衣女子似有所悟地朝白立辉点点头:“嗯。我懂了。你喜欢她,在意她。以为她死了。可是……死亡本就是终结,也是开始啊。”   “你在说什么?”白立辉现在的感觉,就好比拳头打到了软棉花上,他满腔的愤怒和悲伤全都无法发泄,他拿面前的NPC完全没有办法不说,她还这么平静淡定,甚至尽说些他完全没法理解的话。   于是他的两只胳膊慢慢地无力垂下,整个人跪下去,从一开始的焦躁愤怒变成了死水般的平静。   却听那白衣女子说:“亘古之前,天地都一片寂静。那时候是没有生命的。”   说出这句古里古怪的话,女子忽然转过了身。   她所穿白裙那长长的裙尾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鱼尾。   她托着鱼尾在走路,也怪不得姿势显得有些怪异。   走着走着,她忽然腾空而起,成了游泳般的姿势。以一种自在畅游在海中的姿态,她神态安然地从一个又一个冒出来的人头边游过,开口道:“生命最初……就是从海里诞生的。它从海底走向陆地,再幻化出天地万物。   “但其实在我看来,所有的一切最后都将归于沉寂。   “你爱过的人、恨过的人,连同你自己最后都会死。这个星球,整个世界……最后都将走向湮灭。   “你认为你喜欢的姑娘死了,所以你伤心。这当然很正常。不过你要明白,她会死,这个世界都会死。”   以极快的速度绕着这奇怪的坟墓游了小半圈,白衣女子走到白立辉跟前,以一个极为动人的神情看着他,再哀叹了一声。“生命从海水诞生,最后也将归于海底。这本来就是一个很自然的规律。   “我只是在成全这种规律。包括杀死这个姑娘本身。”   这话简直越听越奇怪。   联想到什么,段易凝眉走至白衣女子跟前。“你是谁?你是尸胡?尸胡原来是个姑娘?”   听到这话,白衣女子笑了笑。   鱼尾一摆,带起波纹阵阵,她在涟漪未散之时侧头看向段易。“一个神和一棵草本无不同,都是生命。甚至有些时候……植物还能活得比人更久呢。生命的本质其实都是一样的。我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管你男是女,是草、是神、还是什么人鱼或者鲛人,我不管这世界是不是总会有末日的那一天,我管不了那么远。我要她回来!你刚才——”   咬了牙,白立辉死寂般的脸重新变得愤怒。   他一下子跳起来,紧紧揪住白衣女子的衣服。“让她回来!让她活回来!”   “让她活回来么……嗯,倒也容易!你不肯接受每个人注定会有的结局,还想看看过程,那也可以。”   说完这句话,白衣女子再度腾空而起,一下子窜到了这座诡异坟墓的正上方。   她双手合十,鱼尾轻轻摆动,继而念起了某种咒语。   淡淡的金色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有如金粉飘落一般,那种光芒掉落下来,把每一个头颅都染成了金色,其中也自然包括许若凡的。   她光洁的额、鼻梁、脸颊、嘴唇,全都成了金色,整个人竟有种瞬间成神了感觉。   就在这片金光之中,她的睫毛忽得一颤,眼睛睁开来了。   段易心生一股不妙的预感,正想朝旁边看去,听见明天在自己耳边轻声道:“情况不对劲。我看了后台数据。许若凡死亡的数据已经传给生死簿。但在这游戏里,她确实又有了新的生命迹象。就好像是……有人在这个游戏里重塑了她,让她活了过来,并且成了副本里的NPC。”   “她成了NPC,会攻击我们吗?另外那些NPC,又会不会对付我们?”段易说这话的同时,一手拿出一把黑伞,另一手却是拿出了一把刀。   而在他的眼前——达光、小伍、妮可……各种各样丧心病狂的NPC正在相继睁开眼睛。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滑过,段易目光最后落到达光身上,甚至和他对视了一眼。   “这黑伞多半没用了。这道具是明月设计的,不属于原来的系统。他研究过尸胡的原系统,找到里面死亡风险的漏洞,所以设计了黑伞抵御风险。但现在——”   在段易面前,明天的语气少见地变得很沉很严肃,“现在可能不一样了。我能感觉到,尸胡的确有一部分意识是活的。所以他能及时改变这个游戏的系统。黑伞对付不了他,很多道具可能也会失灵。”   “那现在明月那边——”段易的心狠狠一跳,“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依然被明月坑了?”   ·   另一边,列车附近。   察觉不远处的海域有异动,余钦站起身要朝那边走。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脚下长出很多水草,居然把他缠住了。   彻底死寂的、象征着生命寂灭的海域,怎么会长出水草?   余钦几乎下意识地就转身看向了一个人——明月。   “你果然想搞小动作。”余钦拂袖,眼神立刻严肃。   明月笑着朝他走出几步。“误会了。我也没有完全骗你。我确实不知道尸胡是怎么回事。啧……不仅那小丫头遭了毒手,我几个手下也没能逃过。”   “明月,你想做什么?”余钦质问。   明月只道:“你派杨夜、顾良等人试着潜入系统试探时,我说服你们合作,但其实也找到了你们三殿侵入系统的方式。也因此,尽管在外面,你太过强大,我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但在这系统里,你敌不过我。何况现在进来的,还不是你的本体。”   说完这话,明月侧身,朝着与海底墓相反的地方走去。   “宋帝王大人,你就在这里好好享受一下海底风光吧。离开这游戏时,咱们再见。嗯……又或者,我们没有再相见的时候了。” 第187章 海的女儿5   段易手执手电筒, 目光从数个NPC脸上一一滑过的同时,脑中快速想明白了某种跟尸胡有关的隐喻。   游戏里的一个个副本故事,似乎象征着真实世界里尸胡曾见过的一幕幕, 是他在人间的漫长岁月里旁观过的一个个故事。   最后的列车副本,则完全与他来地狱之后的工作相重合。在人间见过的人, 死后成了他列车上的亡灵。   在真实世界,尸胡本该将这些亡灵送回安置处, 但他将它们全部吃掉了。   对应到副本世界、又或者尸胡的意识世界, 他则将所有人杀死, 并“种”在了海底, 他声称海洋是一切生命的起点,也会是生命的终点。   那么,现在尸胡让这些已逝去的生命重新醒过来, 目的何在呢?   既然他想顺应他认为的自然规律——所有的一切最终都该葬于海底, 世界应该从喧嚣恢复宁静——那么他就不该让这些人活过来。这实在是跟他所说的话相违背。那么难道……他复活他们, 只是为了对付玩家?   对付完玩家,这些NPC依然会葬在这里,完成尸胡对于生命究极奥义的成全, 万事万物都该在海底归于死寂。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些人在此时此刻暂时性的复活,不过是个假象。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尸胡暂时复活他们,让他们对付玩家,目的当然是需要他们将玩家困住、甚至诛杀。   尸胡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他其实早就和明月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是在极短的时间内, 段易从千头万绪中抓住的一缕。   跟明天简短交谈几句后, 他来不及多想, 只听“砰”得一声, 那是妮可的枪口对准了他。   幸好在枪声响起之前,段易已扑上明天的背脊,与他一起扑向了地面。   与此同时,他开口向其他玩家提醒道:“NPC在这游戏里被赋予了意识,但他们现在还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人,那么他们做事情也要遵循正常规律,至少短时间内如此。大家先把所有电筒关了,别被人看见,就无法被枪、刀一类的攻击。   “另外,守住本心。山风承载了心愿屋的功能,达光一类的也会蛊惑人心,大家千万别掉入幻境!   “咱们想办法慢慢脱困,都往列车方向逃。免得分散后迷失了方向!这茫茫海底,要是跑丢了,不是开玩笑的,不知道还会遇见啥。记住我的话,往列车方向!”   这么多NPC,之前在一个副本里遇到一个,就已极难对付,何况现在遇到了数千个?   此外,在之前的游戏阶段,明月赋予了游戏二次设定,对NPC的行为设下了诸多限制,例如前期副本中,NPC也许每天最多只能杀害一人。   但现在不同了。   这样的二次设定已经失效,无数个NPC变得百无禁忌,游戏怕是彻底开启了大屠杀模式。   这种情况下,正面刚这么多NPC,实在不是一件行得通的事。   所以段易当机立断——关灯、噤声,能躲则躲,大家先一起往列车方向逃试试看。那里多少能当个地标,免得玩家们在茫茫深海里迷失。   段易说这段话的同时,“砰砰砰”身旁又响起三声枪响。   紧接着是一把斧头几乎贴着他的前额滑过。   那是妮可和茉莉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根据判断出来的声音方位所发动的袭击。   段易与明天两人一起抱着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后,互相捂住口鼻,避免有人发现他们的位置。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们听见斧头划过地面造成的尖锐声音渐渐远去,这才双双松开手。   然后明天咬着段易的耳朵小声说:“如果明月真的有别的动作。那么很可能他让我说服白凤的动作,乍一看是信任我,但其实是为了减少我们对他的防备,让我们误以为他真的和我们在一起对付白凤。但很可能的一种情况是——”   段易不由低声骂了一句,再接过明天的话道:“但很可能,其实明月和白凤早就串通好了。白凤不至于那么蠢,会被一个刚进地狱机构没多久的你忽悠。所以被骗的是我们。   “一开始我们以为,明月假意牵制宋帝王,是为了骗泰山府君。现在看来是白凤、泰山府君,明月,三个人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这个时候段易不由想起了自家亲表哥顾良的一句话——“我不是针对谁。只不过姓‘明’的人,我都不太放心。”   两人刚低声交谈这么一句,突闻一声惊叫。   段易立刻蹙了眉。因为他认出了那是尹莹莹的尖叫声。   原来是她手电筒关闭得不及时,竟被一个NPC抓住了。   这会儿她的手电筒掉在了地上,借着那微弱的光芒看去,可以看见有一个大汉把她拎了起来。   大汉左手拎着她,右手拿着一只巨大的剪刀,看来就要朝尹莹莹整个人剪过去。   “不太妙。”见状,明天低声道,“这是我之前跟你讲过的,我和白斯年分别都遇到过的裁缝怪。他会把人剪成一块块,再将人缝起来。”   “妈的,我想办法过去——”段易刚说完这话,被明天按住了。   “你这会儿离她太远,来不及。”明天低声道。   明天说的是实话。   刚才NPC陆续醒来的时候,玩家们都开始从不同的方向往墓地的外围跑去。   这会儿尹莹莹与他们实在相距太远。   段易也知晓,如果他自己现在跑过去,非但也许救不了尹莹莹,还可能暴露自己的位置,引起意想不到的攻击。   如果是他遇到过的NPC,他还有方法提前预知危险而躲避,可墓地不断有他完全不了解的NPC醒过来,他要冒的风险实在太大。   似乎看出段易的担心,明天立刻拿出平板道:“我来试着操作一下。这系统的代码我也了解了。比如裁缝怪怕老婆。我看能不能把他老婆弄出来——”   “小天,这平板有光!”段易刚开口说出这么一句话,忽然发现周身忽然被一个泡泡包裹住了。   他立刻望向明天,正要问什么,忽然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嘶吼声。   循声望去,他发现那嘶吼正是那裁缝怪发出的。   ——他老婆出现在他身后,拿起了一个棒槌猛地敲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而在他吃痛抱住脑袋的瞬间,尹莹莹趁机从他手里挣脱,赶紧爬起来逃走,消失在了黑暗中。   “小天,这是你——”段易望向明天,只见平板的荧光之下,他的眼眸亮得像飘零在海底的星星。   明天淡淡一笑。“看来我成功了,你要表扬我吗?”   “表扬。当然要表扬。我知道你厉害。可我这是怎么回事?”段易拍大了一下周围的泡泡,发现这气泡的膜非常厚,他居然无法打开,更无法触碰到明天。   “你去找宋帝王,将明月可能设计我们的事告诉他。然后你们一起去找明月。我在这里对付玩家。”   明天说完这话,段易自然立刻要反对。   赶在段易反对之前,明天推离气泡,让段易以极快的速度往列车的方向而去。“留在这里对付这些NPC,没有对付明月、甚至泰山府君危险。所以其实我要做的事不难。你要做的事才危险。”   “小天——!!”段易忍不住拍打着泡膜嘶吼出声,因为有一把长剑已经悄然靠近了明天的脖颈,它裹着凛冬般的肃杀气息,让隔了那么远的段易见了,也不由遍体生凉。   却见明天只是缓缓站起来,侧身略作了躲避,然后他一手敲着平板,一手却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只风铃。   风铃响起的刹那,长剑忽然停了下来。   杀意骤歇,危险至极的场景,就这么被明天轻描淡写地化解。   然后他看向段易,云淡风轻地开口道:“小易哥,我没事。我走过那么多副本,这里的大多NPC,我都见过,他们的故事,我最了解。何况我可以通过代码拉其他的关联NPC过来,甚至可以改变剧情,我能对抗明月和达光的代码,轻易做到以彼之矛攻子之盾。所以你放心吧。   “留在这里帮助其他玩家对付NPC的,只能是我。明月和泰山府君那边,就交给你了。”   “小天……”段易深深吸口气。   明天见过这里的大部分NPC,最了解他们,现在更能通过代码来操控他们,在代码层面与明月和尸胡展开对抗,这确实不错。   可一想到他好不容易从他们手中逃脱,现在竟得接连对抗他们全部,段易实在难掩心酸和担忧。   他的双手紧紧握着,直到快要看不见明天了,才不得不松开。   事已至此,他只有快点去解决最根本的问题,才能回到这里帮助明天,然后做到他对他的那句承诺——带他回家。   “小天!”段易隔着泡膜,声嘶力竭般喊出一句尽量能让明天听到的话,“保护好自己!等我!”   “嗯。”明天朝段易点点头,笑了。   此刻段易离他的距离实在已太远太远。   照亮他脸部的那丁点微光已经实在难以照亮他的脸。   但段易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他的口型。   隔着茫茫海水,隔着生与死,在这几乎没有半点光亮的漆黑海底,段易看见明天对自己做了个口型。   ——“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第188章 海的女儿6   海底墓上, 暗波涌动。   所有玩家都屏息凝神,并熄灭了所有灯光。   于是点亮平板进行操作的明天几乎瞬间成了活靶子,还是被集火的那种。   微光之中, 只见成片成片的黑影朝明天压了过去,伴随着他们移动的,是无数个沉沉的脚步声, 那是无数个本事各异的NPC在朝明天走去,并且无一例外地带着浓烈的杀意。   一只尖锐的利爪忽得袭向明天的肩头,黑暗中它的嘶吼声顺着海水荡开来,久久回响在海底深处, 那是一种震天的、穿透耳膜直达心底的吼声, 足以让一个最胆大的人都生出寒意, 连在黑暗中藏匿在一起的白斯年与云浩都捂住了耳朵。他们无法看得太清楚,但可以想见率先袭向明天的是一只极可怕极巨大的怪兽。   冷不防,又一个手执长刀的人绕至明天身前。   刀身反射了平板发出的光芒, 如雪般闪亮,带着致命的杀意往前用力一砍。   明天却是几乎头也不抬地继续敲击平板, 然后抱着平板侧身略作闪躲。   紧接着就是刀身划破血肉发出的暧昧声响。   “刺啦”一声, 刀穿破血肉而出。微光下可见淋漓的血液飞溅而起,再轰然往地上砸落。   ——在那把刀从明天正面朝他刺出的时候,那只巨兽也正好在明天的身后袭击他。明天没急着躲, 没有耽误片刻时间,不早不晚, 他赶在在最关键的刹那侧身一避,让持刀的勇士对上了巨兽。   “噼里啪啦”几下, 明天侧身闪避同时, 手上不停地飞速地打出一串代码, 剧情人设更改的刹那,勇士与巨兽旋即展开生死搏斗。   手上操作完毕,明天及时收起平板,海底重新没入黑暗。   没有一点光线的时候,厮杀声反而更明显,通过耳膜震颤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野兽一声怒吼,勇士手中的刀传来强大的刀鸣,一块血肉飞起再落下,野兽利爪出招,骨头断裂,勇士发出传来痛苦的喊叫……   种种一切,玩家们皆目不可见,但通过声音,足以想象这场厮杀的剧烈程度。   而因为这二者厮杀声音过于巨大的原因,慢慢地,越来越多的NPC都被这声音吸引过来,陆陆续续的,也就有越来越多的NPC加入了这场混战。   大胆打开平板修改系统代码的同时,明天诱导两个NPC自相残杀,继而慢慢引起无数NPC陷入混战。   明天这战略看似简单,但无疑需要让自己置身于极危险的境地下,半步都出不得错。   也幸明天应对恶劣环境的经验已然十分充足,从从容容已顺利完成计划。   现在NPC之间展开内斗,玩家们自然安全了许多。   明天在这场混战中安然后退,之后开始寻找起其他玩家。   那么多NPC打得正烈,明天偶尔打开手电找人,也不会再引起特别的注意。   而在不久前玩家们四散逃跑的时候,明天又特意留意了大家奔跑的方向,因此他在相对很短的时间内就找齐了大部分玩家。   邬君兰、康含音、白斯年、云浩、彭程、尹莹莹、白立辉,这些人他一一找到,并通过简短的交谈确认了他们是否受伤的同时,他发现查丛飞不见了。   白立辉神情明显不对劲,刚才也是邬君兰和康含音拖着他一路跑过来的。   明天便看向邬君兰嘱咐道:“你们先往列车方向去吧。但别直接回去。免得尸胡在列车上。大家在附近汇合即可。然后找地方躲起来。你们重点看住白立辉,别让他捅娄子。我现在去找查丛飞。”   “茶茶他——”康含音明显是有些担心,想与明天一起去。   “这里太过危险,必须听我指挥。你们离开。我去。”明天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完这句话,刚转过身,被白斯年叫住。   白斯年忍不住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哥哥,就是那个明月,这是他设计的吗?他要把我搞死?他之前说什么那啥……全是骗我们的?”   “他有心利用我们。但我现在发现,如果说他完全与我们敌对,倒也未必。”明天扬了扬手里的平板,“否则当初他不会交我这个系统的代码语言,更不会给我看他研究出来的那部分源代码。那样的话,我现在就无法通过这个平板修改代码,对抗这些NPC了。”   听到他这话,白斯年等人都是长长呼了一口气。   明天再道:“明月这个人套路很多,立场也随时可能再变。你们不要直接把他视为敌人,在这种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与他为敌,几乎是必输的结局。但也不要过于相信他每句话。因为他很可能下一秒就会坑你。揣测他的心意,想办法达到互相利用的目的,大家才会有出路。”   说完这话,明天头也不回地转身去找查丛飞了。   他手里的平板明了又暗,但因为那时间极其短暂,而NPC之间的混战又十分剧烈的情况下,玩家们所在的位置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些许微光只是短暂地点亮了明天的侧影——他目光冷冽,步履从容而坚毅朝离开所有人。   就在瞥见他侧影的这个瞬间,彭程的眼中几乎落了泪下来。   仿佛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明天不是随时会朝自己挥刀而下的、来自地狱的刽子手。他离开大家,是为了拯救大家。就像他曾经已经做过一次的那样。   片刻后,玩家们陆续远离这片曾经充满死寂诡谲、而现在充满各种血腥厮杀的海底墓地,唯独明天留下来,为的是寻找落单的查丛飞。   刚才陆续找到玩家的时候,通过一些简单的对话,明天大概摸清楚了查丛飞可能会在的方位。   按理,查丛飞并不难找到。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不过还是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某个NPC自燃了。   那NPC浑身好似磷火做的,而在这样特殊的意识空间内,海水不会起到灭火的作用也几乎是必然的了。   磷火遍布他的全身,他通体散发出亮蓝色的火焰,足足照亮了几乎十平的范围。在他身上燃起火焰的刹那,几声怒吼陆续响起,数个NPC直朝他扑了过去,其中不乏长着尖锐指甲、背上满是鳞片的怪物。   这名NPC如果光是自燃,本也没有什么。按他身体燃烧的速度,这火焰会很快熄灭且不说,那几个朝他扑过去的NPC也大有将他直接活剥了吞吃入腹的架势。   可坏就坏在,他自燃的这片亮光把查丛飞照亮了。   借着那片强光,明天一眼看到查丛飞的同时,其他NPC也看见了。   为了让NPC们不顾人设、抛下任何剧情背景,而是迅速陷入自相残杀,在时间并不够充足的情况下,明天只能设置一个小程序,将所有人物的基础属性上做出统一的大幅度修改。   明天增加了NPC们的暴虐性、弑杀性,减少了他们的恐惧性、防备性,并弱化了他们的逻辑性,让他们对看到听到的人事产生无差别攻击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也即,明天相当于给所有人物增加了一个无差别攻击的补丁,无论通过看见、还是通过听见的方式,只要发现有人传来动静,他们就会对其发动袭击。   这种情况下,当有NPC看见查丛飞时,当然会立刻冲上去攻击他。   而事情最麻烦的一点在于,偏偏袭击查丛飞的那个NPC,居然是连明天也没见过的。明天并不了解这NPC的故事,那对付起他来无疑要困难一些。   如果说之前那个疑似尸胡化体的白衣女子只是长了一条鱼尾,她大体看上去还是一个人。那么现在袭击查丛飞的,就是一个真正的鲛人。   鲛人肤白如玉,皮肤细致得连汗毛都没有。   而她的身上并无鳞片,人身与鱼尾相连的部分非常自然。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故事内,正在因为情郎的离去而落泪。她落下的眼泪,一点一滴都成了珍珠,落地而有声。   但与泪水形成明显违和的,是她眼里的杀意。   明天知道,那是他刚才为所有NPC打下补丁的缘故——她会在看到查丛飞的那一刻,选择朝他攻击。   磷火渐渐暗下去的同时,鲛人骤然发难,硕大的鱼尾一摆,几乎有三个人那么大,从查丛飞的头顶直朝他扑下去。   这个时候明天离查丛飞的距离尚远,而在不知道这鲛人的故事的情况下,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立刻调动其他NPC对付她。   于是明天只得让自己吸引那鲛人的注意力。   “啪”得一声,是探照灯打开的光亮。   那灯光极其明亮,比刚才的磷火大了数倍不止。   而明天抬起这灯,直朝那鲛人的眼睛打去,几乎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本就如雪如玉的肌肤被照得没有一丝血色。   也因此她的双目显得格外乌黑。   在极其强劲的灯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见有两滴泪从她的眼眶滚落,然后立刻成了珍珠。可是她的眼中迸发出的是异常浓烈的杀意。   那一刻,连明天都暗道一声不妙。   ——除了自己打无差别攻击、增强杀意的补丁的缘故,在这鲛人本身的故事里,她似乎极其厌恶、甚至憎恨强光,以至于当她双眼被强光刺痛时,她爆发出了强烈的恨意!   海底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声音,那是鲛人在哭泣。   这哭泣声藏着无尽的恨意与控诉,简直要让人跟着落泪。   而水波在顷刻间将这凄厉的哭诉传遍四野,几乎让它影响到了所有NPC。   在这种声波的影响下,几乎所有NPC都开始了哭泣,与此同时,他们眼中的恨意和杀意都又在顷刻间放大了数倍不止。   在哭声中的力量,各路NPC几乎停止了打斗,他们有的只是受了轻伤、有的却只剩半个身体,但紧接着,就像是飞蛾本能地追逐着光一样,他们无论受伤轻重,无一例外地都朝明天走了过去,渐渐将他包围在其中。   明天眉目一凛,迅速将探照灯熄灭。   可那硕大的鱼尾一转,已经裹挟着强大的恨意劈头朝他砸了下去!   ·   另一边。   段易赶至列车附近,一眼看见全身都被水草缠住的余钦。   这一切果然是明月的套路!   这么想的同时,段易立刻冲到余钦跟前,拿出短刀披向他身上的水草。   可这水草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完全无法被刀割裂。   “你等等,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道具——”段易道。   “不用。你拿出平板。我告诉你一个进这系统看到部分源代码的方法,通过这段指令的规律,以及源代码的规律,你看能不能大概读懂这个系统的算法和语言。然后,你看能不能通过编写代码,凭空制造能破除这水草的道具。”余钦看向段易,“幸好我对明月早有防备。我知道他去了哪里。等我脱困,我带你去。”   听到这话,短暂地愣了一下,段易反应过来余钦的意思,于是立刻拿出平板。   他一边听,一边根据余钦说的方法看到了一段源代码。   “制造一个无坚不摧可以割裂任何水草的刀”,这个指令应该不难。   复杂的做不了,但尽快制造一把这样的刀,应该是可以的。   不过这系统用的完全是另一套相当先进的语言。   这不是段易能在十几分钟快速搞懂的。   他再着急,也只能暂时按捺住,尽可能平复呼吸,在高度集中精力后,尽快研究清楚这系统用的语言。   而就在他刚有些许眉目的时候,他忽然心口一阵剧痛。   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第189章 海的女儿7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邬君兰一行总算暂时远离那可怖的墓穴与鲜血淋漓的杀戮,回到了列车所在的位置。   他们听了明天的建议,并没有返回列车,而是在看到它时, 就停下了脚步, 没有立刻靠近。   长长的列车上面灯火透明, 透过窗户可以发现上面应该空无一人。至少玩家所能看到的那一侧如此。   列车附近也不见半个人影, 看来余钦、明月、段易等人都已不在此处。   玩家们暂时停在了此处, 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原地待着被动, 还是分成两拨,一拨人去找段易, 另一拨人原路折返去帮明天和查丛飞的忙。   就在这个时候,白斯年眼尖地发现什么。“前面好像有水草。”   “不对。来的路上我们用探照灯看过了,这片海确实象征着死寂, 什么都没有——”说这话的是云浩。只是他话还没说完, 自己也住了口。   因为他也看到了一片水草。   列车里透出来的灯光足以照亮一片区域。   但那水草恰好隐匿在长长列车投下的阴影里,故而有些让人难以察觉。   回头看一眼其余玩家,白斯年朝着水草所在的地方踏出一步, 立刻被云浩拉住。“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白斯年想了想道:“总得过去看看才知道。”   “行。咱们一起过去。”云浩回头,再对邬君兰他们说道, “我俩过去看看。你们先守在这里。万一那边真有陷阱,也好过我们全军覆没。”   邬君兰深深皱眉, 但也很快重重点了头。“我知道了, 你们小心。”   片刻后, 白斯年打开手电筒的同时, 将电筒放进了衣袖里挡住。   这样一来, 手电筒的光透过衣袖射出去时,光线会大大减弱,以此减小他们这一行暴露的可能。   借着这微弱的光,白斯年仔细瞧向自己足尖前的方寸之地,免得踩到碰到什么诡异陷阱,招来杀身之祸。   毕竟那么多NPC都醒了过来,难保不会有奇怪的蛇虫鼠蚁一类的玩意儿。   不过白斯年和云浩这一路倒还顺利。   在并未招来任何危险的情况下,他们很快来到了那片水草前。   俯身朝水草望去,他们立刻发现了异常。   水草是从海底长出来的,大部分非常高、看上去也非常坚韧,但有少数水草非常短,似乎是断裂了。   而在这些水草边,地上散落着一些明显短了一大截的水草,捡起它们来看,会发现它们断裂的部分很整齐,像是被刀一类的利器砍断的。   由此可以想见一种情形——有人被这些粗长高大的水草困住了,之后他自己又或者有其他人拿了刀,把缠住他的水草砍断了。   除此之外,云浩与白斯年大胆拨开些许水草后,发现水草下隐隐传来了光亮。   抬头对视一眼,他们两人继续大胆地将水草大幅度地拨开,这就看到了水草底部的地面居然有一个发着淡淡光芒的手表。   以列车2号车厢车门所在的方向为基准来看,手表的时针和分针全都指向3点钟方向,而捡起手表一看,背部有一个“易”字。   如此,他们自然能轻易推理出,这手表是段易留下来给玩家们当暗号的。   两人双双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正要将“段易往3点钟方向去了,我们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的消息传递给其余队友,可当他们张开口的时候,由于同时看到了什么,双双都愣住了。两人几乎齐齐白了脸色,瞪大了眼睛。   借着不远处列车里透过来的光,邬君兰勉强能看清这两人的表情。   她能看见他们刚转过来的时候是非常喜悦的,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关键的讯息。   但很快他们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而恐惧。   见状,邬君兰立刻皱眉了。   她、康含音等人是面对着白斯年和云浩的。   那两人能发出这种表情,只能意味着一件事——在她和康含音等人背对着的方向,发生了什么十分令人恐惧的事。   几乎是下意识的,邬君兰侧过了头,然后她瞳孔不由放大,立刻屏住了呼吸。   ——在她的背后悄然袭来的,是一重又一重的黑影。   大概总有的NPC对光和声音特别敏感,因此最终还是朝有光的列车、又或者发出了些许的动静玩家找来了。   “大家快跑!”不多迟疑,白斯年大喝一声后,从收缩背包里拔出一把长刀,骤然对准了NPC,“往三点钟方向!至少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通知给段易他们。我来想办法引开他们!稍后去找你们!”   说完这话,白斯年立刻提着刀往9点钟方向跑去,跑出一段距离后,他抬起一手点亮了探照灯,NPC中顿时才来一阵骚动,几声暴怒之下,立刻有NPC朝他追了出去。   见状如此,云浩如法炮制,使了一样的伎俩,不过他跑向是列车背面所对的12点方向。打开探照灯,他吸引了另一波NPC追逐他后,这才关上灯逃命。   如此,两盏探照灯亮了又熄灭,成功分散了这群NPC的战力,他们一波朝着9点钟方向朝白斯年追了过去;一波朝着12点钟方向的云浩追过去。   白立辉这会儿倒好像如梦方醒了,出于得回去找许若凡尸体,以及想救明天的想法,他留下一句“我去找明天和茶茶”后,奔向了他们刚才跑来的6点钟方向。   他想救明天,一方面当然是出于私心,他醒悟过来,许若凡目前毕竟只是在游戏里死了,她跟明天的情况实际是同样的。如果明天后面有复活的办法,那么许若凡是不是也有同样复生的机会。另一方面,他则是真的觉得太对不起大家,想要做一些弥补了。   由于白立辉后下车的缘故,并没有从明月那里取得探照灯,但他举起了两个手电,还大喝了一声,也成功吸引了部分NPC的注意力,引得它们又沿着来时的路、也即朝6点钟方向跑了回去。   这样一来,白斯年、白立辉、云浩这三人分别分散了三波NPC,还逗留在此处、即将袭击剩余玩家的NPC已经大大减少。   邬君兰、康含音、彭程、尹莹莹四人没多迟疑,拔腿就往3点钟方向跑,为的是去找段易。   奔跑的路上,邬君兰忽然想起什么,迟疑着往列车的方向望了一眼。“列车有光,早晚会吸引越来越多的NPC过来,东方羽是不是还在车上?”   尹莹莹快速答:“她早应该离开了。她有囚牢钥匙!”   在尹莹莹的视角里,东方羽是应该比自己先出来的,毕竟是她先开的门,并且她非常着急想离开囚牢。只不过因为大姨妈造访的原因,她需要换裤子和找卫生巾,所以耽误了几分钟。   尹莹莹一开始想等她的,毕竟她一个人实在不敢在这么黑的海底走。   不过因为她意外打开男生囚牢见到白立辉,以及从折回列车的彭程口里听说了许若凡去世的缘故,她暂时把东方羽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对许若凡的感情十分复杂,许若凡的死也就对她造成了非常大的刺激,所以她当时直接就朝那怪异的海底墓奔了去,然后就一路到了现在。   不过,尽管暂时把东方羽忘记了,但现在尹莹莹回想起来,东方羽是最早提出待在列车上坐以待毙会有风险的人,并且她一直表现出的都是急切想要离开囚牢的心。所以这会儿尹莹莹认为东方羽肯定早就离开囚牢了。只不过不比自己和白立辉有彭程引路,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大家,暂时迷失在了海底而已。   对着邬君兰他们,一路上一边逃命,尹莹莹一边大致把事情的全部经过小声讲述了出来。   听完她的讲述,邬君兰倒是也放下了心。“嗯,东方羽这个人特别聪明,完全无需为她担心。她就算在海底迷了路,当听到这些嘶吼声,也该知道这里充斥着危险的NPC,她会知道躲避的。   “NPC在到处追杀玩家,玩家们肯定会四处奔逃,这种事她当然很容易判断出来。列车是海底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又是玩家探索海底的起点,那么玩家在四散逃亡途中,会默契地选择列车作为临时集合点,是一件非常容易推测到的事。   “她很可能早就离开列车、也早就在察觉危险后回到了列车等大家,我觉得很有可能她已经看到了段易留下的提示,往3点钟方向去了。我们没准一会儿就能见到她。”   对于邬君兰的话,其余玩家自然表示同意。   于是他们一边想方设法把能用的道具从包里拿出来作为路障扔下来,但求它们能阻挡跟上来的NPC片刻;另一边,他们疯狂逃向3点钟方向。   而此时此刻,列车之上,1号车厢内,女生囚牢内。   东方羽换了一件漂亮的红色裙子,齐膝,露出一对笔直的小腿。   她从小跟着信佛的奶奶长大,偶尔穿得艳丽了,是会被她训斥的。   “你别穿这种花裙子!你妈就喜欢穿这种裙子到处勾引别的男人!最后她跟别的男人跑了!你爸是活活被她气死的!”   “再说了,你跟你妈还不一样。你妈长得狐媚。你再看看你,长得这么难看,穿得再好看,又有谁会喜欢你?!”   所以东方羽其实一度很不理解——为什么信佛的奶奶严格地吃斋、诵经,却又会对自己这般恶语相向?   抱着这样的不理解,东方羽表面上跟着奶奶抄写经文,心里却一点也不信佛了。   此时此刻,任凭外面厮杀声震天,这列车始终安静。   东方羽静静朝窗外看了一眼,看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生物,她认出那是各个副本的NPC,有的她见过,有的她没见过。   不过也只淡漠地瞥了这么一眼,她就低头重新看向了自己的红裙子。   她觉得她要感谢这系统的智能了。   对于进入囚牢的玩家,系统会自动把他们喜欢的衣服和用品送过来。   这件红裙是东方羽喜欢的,只不过在奶奶面前,她不敢穿;而奶奶不在的时候,她由于常年累月积累的自卑,也不敢穿。   现在她觉得她快要完蛋了,所以她总算穿上了它。   穿着红裙子,东方羽走进浴室里,看向了镜子。   她审视了镜子里的自己,然后自认做出了客观评价——她确实不算美人,但也绝对没有她奶奶说的那样丑。   奶奶对自己母亲的恨,为什么要延续到自己身上?   算了。这世上人人都是如此。   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   东方羽这么想的时候,听到窗户被叩响的声音。   她淡淡回过头,这便看到了窗外有个金发碧眼的女人。   那女人生得很美,但眼神却比毒蛇还要阴毒。   伴随着“砰”得一声枪响,玻璃碎了,然后那女人徒手掀开碎玻璃,一脚踏入了车厢。   “我没有去过那个副本,但听他们说过……”东方羽看着她问,“你是开膛手杰克?”   妮可冷冷看着她,怒道:“穿这么艳的裙子……露大白腿……妓女!勾引我丈夫的妓女!!!去死!!!!”   妮可这声控诉落下的同时,第二声枪响传来。   东方羽额头中枪,倒了地。   闭上眼之前,她还是有些委屈地落了眼泪。   因为她觉得冤枉。   奶奶说她在学狐媚,那个胖子和眼镜男骂她是婊子,现在连一个素昧平生的NPC都要骂她妓女……   可明明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做过跟几个字眼搭上半点关系的事。 第190章 海的女儿8   地狱, 阎罗三殿内。   余钦身披紫袍,头戴青铜面具, 旁人看不见他的脸,但能从他身上感觉到昭然的怒意。阎王之怒,何其可怖?大殿之上一时无比安静,无一人敢出声。   一个拂袖之下,余钦迈步踏入侧殿,却见有一个跟他穿着一模一样的人倒在床榻上,他的身体上被贴了许多磁片, 人紧紧皱了眉,四肢时不时剧烈晃动起来,又被人紧紧按住。   那人正是余钦的化体。   而侧殿内,有两人身着黑色长袍守在床榻边,一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平板监视器, 赫然是杨夜和顾良。   看向这两人,余钦问:“我的化体, 现在什么情况?”   “他被困住了。我们无法令他登出系统。”杨夜开口道,“看来是明月找到了我们之前入侵系统、顶替玩家身份探索游戏的路径。现在他封死了这个路径,我们无法进去,也无法让其他人出来。”   余钦听到这话, 看向旁边一个坐在数个半透明显示屏前的属下。“之前明月还在三殿办事的时候, 你可是他的手下, 你现在完全无法找到破解办法?”   那人惭愧地摇头。“宋帝王殿下, 我这……”   “也罢。”余钦的声音冰冷而严肃,又问, “那你至少能保存我化体侵入他们游戏后的一切数据?”   属下立刻回答:“这个没问题!我已经保存下来, 并做了很多备份!”   “行。”余钦回到主殿, 面向大殿上无数身穿盔甲的将士道,“传我阎王令,率我三殿七军,直接杀向七殿。七殿之内,上至泰山府君,下至护卫侍女,全部捉拿,一个不留!若有违逆者,就地处决!”   余钦此言一出,侧殿之内无数人的心都不由狠狠一跳。   ——差不多已有数百年的时间,都没有人见过余钦动用到阎王令。因为它能调动三殿的七支军队,其力量实在非同小可。   阎王殿的数字从小排到大,意味着权力从高到低,各殿所能掌管的军事力量,也相应从大排到小。   因此,三殿七军全部出动,仅凭七殿的三军,自然完全无力抗衡。   守在侧殿旁的一人在听了余钦的话之后,大胆上前一步。“可我们这……”   “担心我师出无名?”余钦拳头握紧再松开,声音沉下去,“我的化体就是最好的证据。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片刻后,与几个将军安排部署完毕,余钦去到侧殿。   看一眼自己化体的情况后,余钦又看向杨夜和顾良。“我将马上前往七殿。你们留在这里跟工程师一起监视他们的系统,并继续想办法侵入!”   顾良浅浅蹙眉,随后站了起来。“现在出手,等于直接向七殿所有人定罪。之前我们跟明月的谈判……”   余钦道:“不会让所有人灰飞烟灭的。比如那个明天,明显是被迫加入七殿的。”   杨夜与顾良对视一眼,再问道:“那明月——”   余钦面色不善道:“对于七殿的几个高层管理者,我会亲自审讯!”   想到什么,顾良上前一步,蹙眉道:“你们神仙打架,我管不着。不要激怒明月。万一他将那整个游戏里的灵魂全部禁锢在系统里,那段易那边……”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你操心你表弟,我也不会枉顾那千余亡灵的性命。我已有对策,你们做好分内事即可!”   说完这话,再与另外几个手下交代了一番后,余钦转身离开。   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却是又停下来。   转过身,余钦颇有些若有所思地看向顾良,半晌后问出一句:“在你看来,明月为什么这么做?他究竟想要什么?”   顾良略思忖了一会儿,开口给了余钦一个答案,末了后说:“之前有次跟他闲谈时,他提到过这个。也许现在还是这样吧。不过我也不太确定。”   闻言,余钦却是怔了好一会儿。   见状,顾良迟疑地开口:“你……”   伸出手摆了摆,余钦没再说什么,立刻离开了。   看着余钦的背影极快地消失,顾良微微抬眉,然后侧过头对上杨夜的目光。   “怎么这么看着我?”顾良问他。   “没什么。”杨夜走过来握紧他的手,眼神颇有深意,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再松开顾良的手的时候,杨夜与他一起走向那堆显示屏,“咱们一起和工程师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哪里帮到段易吧。”   一段时间后。   宋帝王余钦抵达阎王七殿。   隔着城墙遥遥看去,七殿的殿宇楼阁一片灯火通明,甚至大部分门窗都大开着,可殿内一片安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就好像根本没有人驻守在这里一样。   这种情形就像是,兵临城下,城池危矣,但城中的人已放弃抵抗,他们早已离开,甚至大开了城门引人进去。   见余钦赶至,立刻有人前来汇报。“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城门已大开。怕里面有诈,我先派了一支小队进去查探,他们已探查完毕一些场所,送回来的消息是,数个重要的殿宇通通没人把守,像是人去楼空了。”   余钦想了想,问:“董宣的住处呢?他那里离七殿的系统中心很近吧?”   问完这话,余钦尚未等来属下的答案,已见他手中的平板传来震动。   属下立刻打开平板,余钦便与他一起看到了空中探测仪发来的画面。   ——在董宣的住处和系统中心外,站着少数几个人,但无一例外,都是泰山府君董宣的亲信。   余钦刚看完这些画面,又另有一名属下过来禀报道:“殿下,收到消息,大部分在七殿就职的人已经回家,包括守护七殿的三军。据他们说,是忽然收到的通知,他们也不明就里。”   闻言,那名手执平板的属下严肃看向余钦:“宋帝王,咱们得小心。遣散大部分无关人员,董宣只留几个心腹守着自己……谨防有诈。”   大部分人员,乃至守护七殿的军队竟直接被遣散了,见到这种场面,余钦也知道,他们这一行反而要更加小心。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   比起人间,地狱掌握着更多有关生命、时间和维度的奥秘,在科技上自然也领先很多。   在地狱里,一个微小的武器,很可能就会使无数人魂飞魄散,并且还会引起一系列严重的后续反应。   也因此,地狱严控武器设备,连宋帝王余钦的级别,也不能调动真正意义上的具有大规模杀伤力的武器。   这种情况下,地狱里的寻常争端,反而全都得靠冷兵器,和个人的武力值取胜。   当然了,这种冷兵器与人间一般意义上的冷兵器又有所不同。   比如宋帝王的阎王鞭,真正发挥出全力的话,一鞭之下,就会让灵魂彻底粉碎死去。   余钦这回来得急,并没有走程序申请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何况他认为此事也还没到使用那种武器的程度。毕竟那种武器一旦使用,波及甚广,很可能会让许多无辜的人遭殃。   但余钦会这么想,七殿泰山府君就不一定了。   他把军队全部撤走,只留几个亲信守在他的住处和系统中心外,无疑是在向人宣告——他手握威力极强的武器。   手握这种武器,一个人动动手指、启动程序即可,自然根本不需要军队。   如果真是这样,董宣遣散七殿三军的做法倒像是还有良心的表现了。因为那种武器一经动用,连同他自己的三军都可能当场惨死。   基于此,余钦的属下才提醒他,这种情形下,三殿的七支军队不得冒进。   听罢属下的话,余钦抬眸,遥遥望向不远处的一座山峰。   董宣就住在那半山腰上。   而那系统控制中心和囚禁灵魂的地方,应该就藏在那悬崖下的某处。   半晌,余钦沉声道:“我今天敢直接率军过来,自然提前详细了解过。数百年来都无人从武器库调取过武器,七殿能欺上瞒下偷到武器的可能性非常小,因此董宣此举,其实很可能只是在虚张声势。”   “可是……”手下有些犹疑。   “嗯。就算他虚张声势,此事需慎重。我知道。你们继续守在这里。我率一支小队先从山背后绕过去,看能不能悄然闯进他们系统中心。”   余钦说到这里,为自己披上一身战甲。   这是有最好防御机制的战甲。   三殿拥有这种战甲的数量并不多,但余钦认为足够了。   以极快的速度亲自挑选了二十余人,余钦待他们穿上战甲,便带着他们在漆黑一片的夜色里绕向了城墙后方的山脉。   夜色中,余钦一人的号令,却已有金戈铁马、杀气如虹的气势。   “先取系统控制中心,斩断它与董宣住处和各殿的联系,再杀向半山腰。”   “记住我的话!一个不留,全部活捉!但凡有违逆者,就地处决!”   ·   游戏世界。海底。   段易帮余钦割掉水草之后,留下标记,再随他一路往3点钟方向走去。   两人这一路走得颇为小心,因为生怕遇见什么陷阱。   大概30分钟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光亮。   那是一片朦朦胧胧的淡白色奇异光雾。   那片光雾仿佛是一个游离于深海的异度空间。   而空间里的两个人仿佛也是游离的。   ——那两个人正是尸胡和明月。   不远处,无数nc从坟墓里醒来,再从泥土里爬出来,他们互相残杀发出的阵阵嘶吼声,那血腥的气味,段易走到这里都还能听到闻到。   可在他的眼前,那片奇异光雾里,尸胡和明月却双双云淡风轻,好似身在桃源——尸胡在执笔画画,明月居然坐在他的对面喝茶。   瞥见段易和余钦来了,尸胡头都没抬,继续画画。明月的脸色也没变,他只略抬起头,朝他们一笑,然后招了招手。“过来坐?”   段易与余钦对视一眼,两个人自然都无所畏惧,还真的走进了那片光雾。   一进光雾,段易就感觉自己仿佛真的走进了异度空间,那种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窒息感觉,血腥杀戮的气味,还有那嘶吼声好像一下子全都被隔绝了。   段易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在这片光雾里,有那么一刹那,他竟也生出了平静如水、万事皆浮云的感觉。   明月说请他们坐,果然点了几个代码,让他们面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两个沙发。   段易和余钦也没客气,直接走过去坐在了沙发上。   而后段易朝尸胡看了一眼,此刻走近了看,他才发现尸胡用的笔非常眼熟。   再朝他画的画看去,段易发现那居然是一个骷髅头。   “这是尸胡的那支笔?”段易霍然站起来看向尸胡,“那次透过达光对我说话的人,是你?”   尸胡暂时没答话,只是又拿起笔沾了朱砂般的红色,然后在空气中凭空画了几笔,转瞬之间,这光雾所在的范围内竟开满了鲜红的彼岸花。   彼岸有花,朱红明艳,它盛放在黄泉之畔。   “这种花可真是好看。为了看它,我才把地狱选为我的最后一站。果然,不虚此行。”缓缓说完这话,尸胡这才抬头看段易一眼,“是,那个人是我。我恰好经过那个副本,就进去看了一眼。太久太久以前,我见过达光。后来偶然看到他的那支笔,我就取走了。以笔画梦,不失为一件玄妙的事,不是吗?”   段易皱眉:“所以这整个游戏,是你用这支笔画出来的?”   “用不那么玄的话来说,这支笔能读懂人的思想,然后改变空气中它能提取到的成分、或者它所触碰颜料的分子结构,将物质进行彻底的转变。于是就有了凭空生花的玄妙感。所以……”   尸胡看向段易,“对,我用这支笔创造了这个游戏世界,并借用它将自己的意识进行了维度转化。由此,我的意识得以进入游戏世界,藏起来。”   半晌,段易不由问他:“肉身死了,不算死,因为还有灵魂尚存。若灵魂也灰飞烟灭,仍不算是死,因为意识还能被留下。你是这个意思?”   “对。地狱之人以为灵魂就是生命最终进化的形态了。但其实不是。我凭意识和记忆,还活着。”尸胡笑了笑,忽然抬起了左手。   段易这便看见他左手竟有一个傀儡娃娃。   赫然是小伍拥有的那个。   ——该不会,当年这个娃娃,是尸胡送出去,给到楚青母亲的吧?   说它是一切悲剧的起源也为过。   段易深沉地皱了眉,却见尸胡又开了口。   “傀儡本无心,接触了人,才有了心。笔墨可以不留下痕迹,是因为物质的形态已得到转变,所以不被人察觉……   “嗯,百鬼恸哭,彼岸花开,是时候邀故人入梦了。”   这么简单一句话,段易却没来由听得心悸。   而后他只见尸胡抬手一指,手指再一勾,他面前不远处的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光圈,竟有点类似于传送台一类的东西。   之后尸胡再对明月道:“我不介意对好奇和勇敢的人多说几句话。不过为了避免他们坏事,还将他们是控制起来吧。”   “好说。”   明月朝尸胡点点头,手指敲了几下平板。   经过明月的一番操作,段易的双脚立刻被水草缠住,然后被大力拉回了沙发上。   回到沙发上之后,又有更多地水草涌上来将他全身包围。   察觉到什么,段易并没有挣扎,而是朝旁边的余钦看了去,发现他的情况跟自己差不多,看上去也是被水草缠得死死的。   不过余钦并没有做出别的动作,只是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就好像是觉得哪里不对。   段易也明显发现了哪里不对。   明月这回用的水草,跟之前他用来把余钦困在列车前的水草一模一样。   针对水草的特性,段易想到了应对办法,并侵入主系统制造了一把刀。   段易不够了解这系统,手法很粗糙,一定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已经有了一把能对付这种水草的刀的事,明月应该知道才对。   既然如此,明月为什么依然用这种水草来对付他和余钦呢?   思及于此,段易下意识就朝明月瞥了过去。   明月却看也不看他,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看向了光雾中间的传送台。   一时间,段易也顾不得去思考明月到底站在哪边,而是也好奇地瞧向那越来越明亮的传送台。   ——尸胡用一支笔,画下了这一场瑰丽而又诡异的复杂梦境,现在他要邀请谁入梦?   片刻后,有一人出现了。   他的面容看上去非常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像是生了重病。   他眉眼纤细,带了点女气,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他仿佛十分怕冷,裹了极厚的棉袄。而在刚来到这个空间的时候,他也有些怔忡,还有点畏惧害怕,好像很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但很快他抬眼看到了尸胡。   他的双眼立刻蓄满了泪水,赶紧站起来就要朝尸胡走过去,这过程中他走得太急,竟被自己长长的披风绊了一跤。   这个时候尸胡站了起身,朝他走过去后,温柔地扶起他,再揉了揉他的头,笑着问道:“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   这人听到这话,马上就又落了一滴泪,然后也不开口,单只是痴痴地望着尸胡。   仿佛已过了一个世纪,他才如梦初醒一把抱住尸胡,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用几乎带了点撒娇般的语气说:“我终于见到你了!你真的在这里!”   “是。”尸胡点点头道,“你不能来得太早,否则我藏在这里的意识会被人发现。你得算好日子,在精神力收集得足够,阴谋即将败露的时候再来找到我。现在你做得很好。你来得不早不晚,正好。”   眼前发生的一切堪称诡异离奇,段易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想——该不会这个人就是泰山府君董宣吧?   他怎么也没想到,七殿阎罗外表看上去会是这么样的一个病弱少年。   董宣听到尸胡夸奖自己做得好,倒像是极为高兴。   他抬起头,用脸颊蹭了一下尸胡的脸,笑得心满意足,甚至到了某种迷幻的地步。然后他说:“你说收集到足够的精神力,就可以带我走了对不对?我们一起打开那道门,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吧!我们去开启新的世界……我们一起厮守。你带我走,我带上白凤、明月……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嗯。我们的目标马上就可以实现了。”尸胡温柔地注视董宣片刻,拉着他的手,带他走到自己刚才画画的桌前。   不久前尸胡在这里用一支笔画出了一个骷髅头。   现在他把这骷髅头凭空拿了起来,递给了董宣。   “这是什么?”董宣好奇地问他。   尸胡道:“吃掉它。你就可以达成夙愿。”   董宣对他的话完全信任,立刻接过了骷髅头。   手掌合起来用力,骷髅头登时在董宣面前化作了一团凝聚成的骨灰,然后他张开口,就把这堆骨灰吸了进去。   而就在他刚合上嘴的时候,尸胡竟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董宣大惊,瞪大眼睛朝他扑去,但他却扑了一场空。   并没能停止朝前扑的动作,董宣不可置信地跪倒在地。   然后他听见即将消失的尸胡对他说:“小七,你吃掉了我,我们就算是永远在一起了。现在你可以带我一起走了。这就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第191章 海的女儿9   尸胡留下一句既显得动人, 却又让人细思极恐的话后,就彻底消失了。   董宣跪在地上呆住了。   直到整整过了一刻钟,他才忽然回过头看向明月。   这个时候董宣的面容居然显得有些平静。   大概是因为他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成功说服自己, 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其实他根本也未曾见到过尸胡, 而尸胡也没有消失。   于是董宣开口问明月 :“尸胡呢?”   明月很坦诚地回答他:“他死了。被你吃掉了。”   董宣立刻站起来, 有些神经质地瞪着明月。“为什么?我不理解!开玩笑呢这是!他为什么要我吃掉他?!”   明月淡淡道:“因为他想死。”   董宣握紧双拳:“你什么意思?”   “他早就想死了。他当初来这地狱,就是来求死的。”   话到这里, 看一眼董宣的表情, 明月略叹一口气后, 继续道:“他记得你的愿望,并且想尽可能满足你, 可他又一刻都不想多活。所以在他魂飞魄散之前,他留下了一部分意识, 并将之藏在这游戏里。   “由此, 他的一部分意识可以躲在游戏世界里,参悟到达那个世界的路径。现在你吃掉他的这部分意识,也就已经知道了这条路径。所以七殿, 我们可以出发了。”   董宣没有动。   他只是想起了似乎非常遥远, 又似乎近在眼前的年月。   他记得尸胡问过自己:“你有什么心愿呢?”   董宣裹紧身上的裘衣, 想了一会儿后回答:“我不想待在地狱。我想去一个无拘无束的新世界, 如果那里有太阳, 就更好了。地狱太冷了。我是最怕冷的,却偏偏被困在这里。可是……我是泰山府君, 我有责任, 我离不开。我从生下来, 就被困在这里了。”   “好。”尸胡回答他, “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到那个世界, 并给你找到去往那个世界的路径。你其实……你可以去一个新的宇宙。鸿蒙未启,天地混沌,你可以去做那个开启新宇宙的人。那里会有你想要的阳光。你可以活得自由自在。”   此时此刻,回想起那件事,董宣发现自己忘了问他一句话——“那你呢?”   我如果去到了那个鸿蒙未启的新宇宙。那你呢?   似乎越来越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自己做的梦,董宣的眼里又蓄满了泪水。他泪眼朦胧地望着明月,那模样简直像丢了糖葫芦的小孩子。   “我想和他一起去新宇宙,他却想死?”   明月看他一眼,端起平板。“我给你看一段录像吧。这是我刚找到他的时候,我们有过的一段谈话。”   明月说完这话,刚才让董宣现身的传送台上便升起一股类似的光雾。   光雾内播放的一切,就好似3d投影。   这投影非常清楚,连尸胡的五官都十分细节。   光雾之中,明月和尸胡对坐着,很像不久之前他们彼此呈现出来的状态。   明月问尸胡:“当年你杀掉三千亡魂,最终目的是不是求死?我很好奇,你只是单纯不想活了,还是说,你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去到新宇宙,除了要舍弃肉身外,还要舍去灵魂呢?   “有质量的物质难以实现超越光速的旅行,所以我们得舍去肉身和魂灵,单靠凭记忆或意识实现?其实我本以为,你可以直接找到类似于虫洞的路径。”   尸胡听到这话笑了笑,然后回答:“来地狱之前,我并没有想过要去新宇宙这件事。”   明月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就是单纯寻死。”   “对。”尸胡道,“我活得太久太久了,实在求死无门。神杀不死我,天与地杀不死我,只有地狱的极刑可以杀我。所以我来了。”   明月挑了一下眉。“看来七殿没能让你留下。”   尸胡的目光有着一如既往地平静:“他是个好孩子。我这么多年活过来,所遇爱慕者众多。但小七是其中少有的……赤诚之人。所以我愿意帮他达成心愿。   “只不过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我只会留下一部分意识,用于继续参悟带他去往新宇宙的办法。等我计算到精确的坐标,他凭借一定量的精神力,就可以开启。”   听到这里,明月追问了一句:“所以你找到的确实是一个虫洞。”   尸胡想了想到:“虫洞?嗯……用你们现在的话,可以这么理解。”   光幕消失。   时间回到此时此刻。   明月朝董宣走出一步。“所以尸胡早就死了。这个意识只是他留下来帮你计算坐标的工具。这游戏是他的意识之海。具体坐标就藏在了这意识之海的最深处。   “可以理解为,他设置这个游戏,其实最终目的就是保护这个坐标。”   “误入这个游戏世界的人,要经过一个个副本,才能到达他意识的最深处。他这么做,首先当然是为了迷惑外人,让人难以察觉这里真正的秘密;其次,他为的就是保护这个坐标。其实就好比藏宝游戏,只有通关到最后的人,才能找到他藏起来的宝藏——也即通往另一个新宇宙的坐标。至于说……”   停顿了一下,明月继续道:“至于说非得吃掉他,才能得到通往新宇宙的坐标……其实是他对你,以及对坐标的保护。他只会把坐标留给你。并且这留给你坐标的方式,连我都是因为刚才目睹一切了才知道的。   “我也没想到……你必须吃掉他的意识,才能得到这个坐标。可见他不会相信我,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他这么做,是因为他只想亲自把坐标交给你本人,而不会经过任何人的手。”   董宣仿佛是痴呆了,只是红着一双眼睛盯着明月看,半晌说出一句:“那么原来他不喜欢我。否则他怎么会求死?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居然一点都不开心,他居然一天都不想活……”   盯一眼董宣,发现他明显已经有点跑偏走神了,明月开口,听上去居然是在安慰他。“他活了那么久,感情什么的,恐怕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神明有心呢?”   董宣揉了一把自己的眼睛,竟然还附和了这句话。“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差距太远了。他是九重天上的神。我是地狱深处的阎王。我们就不该是一路人。”   沉默了一会儿,明月的语气听上去居然更温和了一些。“他将自己这漫长的一生都记录在了这游戏的各个副本里,除了我刚才说的理由,当然还没有别的原因。你进到这个游戏,就可以了解他的一辈子。这样一来,虽然他死了,也算是换个方式陪你。其实这挺浪漫的。否则如果光是藏坐标,他完全可以设计别的故事,而不是直接把自己的梦境和记忆放进去。   “至于他留给你坐标的方式,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也确如他说的那样,其实这样,你们就算是永远在一起了。你吸收掉他的意识,就算是他永远陪着你了。   “尸胡是无心无情的神,他这样对你,已经超出其他人许多了。”   不染凡尘的神,不懂情爱,对任何人都不留情,唯独垂爱泰山府君。   明月这话简直直击董宣内心的最深处。   董宣听了,几乎立刻站直了身体。“你说得对。他这样……就算跟我共活了。我们仍然可以去到新宇宙,永永远远都不分开……”   明月非常欣慰地点点头:“那我们走吧。把坐标告诉我和白凤。我们为你开启虫洞。”   事已至此,一直旁听的段易大概是搞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尸胡怕是在活了太久之后,不知道被什么刺激了,导致一心求死。   可他死不了。他是神。没有人能杀他。   而在这个世界里,是非功过,全由地狱审判。只有地狱的极刑能够杀死神。所以尸胡来到地狱,并伺机杀了三千亡灵。   他此举不为获得什么力量,或者实现什么宏图霸业,他单纯只是想犯下重罪,以求地狱能够将他处死。   尸胡来地狱,就是为了求死。   只不过他意外遇到了董宣。   董宣大概是喜欢他,对他一片赤诚。   可他给不了董宣任何感情上的回馈,于是想给他一件礼物。   在段易的想象里,尸胡应该是用施舍般的语气问了一句,董宣的梦想是什么。   董宣不觉得那是施舍,只觉得是神明对他的垂爱,这让他欢喜异常。   大概董宣是想离开地狱的,于是对尸胡说想去新宇宙。   所以尸胡就想办法给他找到了一个新宇宙,且告诉了他抵达那里的办法。   尸胡已打定主意要杀亡灵、犯下重罪,为了一举多得帮董宣实现心愿,他干脆直接吸收了那三千亡灵的精神力量。利用这些精神力,和那支从达光处取到的笔,尸胡把自己的梦境和记忆编绘成了一个游戏。   那个时候,尸胡知道了开启虫洞的办法,知道新宇宙的大概方位,但他还不知道具体的坐标,无法帮助董宣立刻前往。   可他等不及了,他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还是选择了死。   死前,尸胡留下了一段意识,让这意识不为人知地藏在了游戏里。   这么久以来,这意识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藏起来计算着新宇宙的具体坐标。   尸胡意识计算坐标所需要的时间,恰好可以供董宣收集开启虫洞所需要的精神力。   而现在这个时点,恐怕就是尸胡计算好了坐标、并通知到明月的时间,也是董宣积攒了足够精神力,即将离开地狱的时间。   所谓虫洞,可以连接两个时空或者空间,人穿过虫洞,可以在瞬间实现时空穿越、或者空间穿越。   尸胡让董宣开启的虫洞,则可以让人实现从这个宇宙转瞬到达另一个新宇宙。   想明白所有事情,段易几乎有点出离愤怒了。   他霍然起身,又被缠住他周身的水草重重扯回了沙发上。   来回动作发出“砰砰”几声,段易忍不住开口:“去新世界?我看你们都该死!一个二个身份都非同寻常,本该为天下生灵谋福利的,可你们做得都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你们凭什么践踏这么多生灵的性命?我问你们,人命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还有你明月——”   紧紧盯着明月,段易质问道:“泰山府君?七殿阎罗王?!我看他就是一个想离家出走的熊孩子!尸胡?我看他就是一个发疯得了抑郁症却不知道找人治病的神经病!这两个人疯子凑到一起,糟践的是无数实实在在的人命!!!你呢?你看上去是清醒的。你又为什么助纣为虐?!”   段易说完这话,眼睁睁看着董宣眼睛又红了。   他是被段易气哭了。   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董宣拿手指着段易,但张口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气得几乎倒起气来。   见状,明月拍拍他的手背,附身对他说了几句什么,再带笑看着段易,摇摇头道:“有些话你说得不对。七殿想做的事,谁能阻止呢?这件事就算不是我帮他,自然也有其他人来做。何况我其实很同意尸胡的话。生命从无到有,最后也终将从有到无。那么过程中谁杀了谁,根本没那么重要。   “尸胡虽说现在杀了这么多人……但你又知不知道,远在洪荒时期,人间遭遇过一场巨大的洪水灾难?   “传说中那洪水是天在破了之后、从天上流下来的,所以有了女娲补天。那你又知不知道,尸胡在当时出了大力,也救过无数世人呢?   “人活一世,功过难断。何况他还活了那么久?”   话到这里,似乎再不愿多说什么,明月看向董宣。“七殿,我们走吧。”   “嗯。”董宣点点头,然后红着眼皱眉看向段易和余钦,似乎在思考什么。   明月察觉到他的目光,问:“你在想怎么处置他们?”   董宣思忖片刻后道:“杀了他们。杀了游戏里的所有玩家!”   闻言,明月目光微沉,但没说什么。   董宣颇有些紧张地扯住明月的衣袖,严肃道:“三哥已经派人杀过来了!他们首要关注的就是这些亡灵,所以我们得先对亡灵们下手!在捉拿我们,和救人之间,三哥一定会先去救他们!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趁机开启虫洞去往新宇宙!”   “嗯……说得有道理。”明月似有所悟地朝董宣点点头,又道,“只不过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立刻把所有亡灵杀死呢。我们得让他们陷入巨大的危险。这样,宋帝王为了救他们,才会花费非常多的时间。我们也就有充足的时间离开。”   董宣两手都拽住了明月的衣袖,躲在了他身后的同时,开始催促他尽快行动。“就按你说得办!我们走吧。我们立刻走!”   听到这两人的谈话,段易立刻有了动作。   那被他藏在衣袖里能割断这种水草的小刀,刀柄已露了一小截出来。   段易全神贯注在董宣和明月身上,为的是不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尤其是不能让董宣察觉到。   因此这个时候的段易是顾不得再对他们说什么话的。   但段易听见坐在自己身边沉默已久的余钦开了口。   ——“明月,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跟他们一起去那个新宇宙是吗?为什么?你想去做那个世界开天辟地的盘古?你想当创世神,站在权力的最高峰?”   这个时候明月已带着董宣踏入重新亮起来的传送台。   传送台周遭腾起了一片淡金色的光芒。   隔着这片光芒,明月撩起眼皮看余钦一眼,然后淡淡一笑:“你果然不了解我。其实我真正想要的,只是自由而已。彻彻底底、不被任何人控制的自由。”   话毕,明月淡漠地低下头在平板上点了几下。   “生命诞生于海底。所有人都是大海的孩子。现在你们就一起葬在海底吧。这叫做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这是明月在这游戏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段易听到这话朝他看去,却见他竖起拇指,悄然比了一个向上的手势。   明月和董宣的身影很快消失。   与此同时,这片空间周围的光雾隐没,冰冷的海水迅猛地袭来,倒灌进段易和余钦的口鼻,带来了浓烈的窒息感。   段易连忙闭气,避免海水灌入肺部。   然后他迅速抽刀斩断困住自己的水草,再帮身边的余钦脱了困。   脑子飞速转动起来,思考脱困办法的时候,段易听到身后传来了些许动静。   摆动四肢转过身,适应着通过游泳的方式进行行动的同时,段易看见了找过来的邬君兰等人。   所有人都在尝试着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其中尹莹莹似乎不会游泳,不小心往下坠了些许,彭程立刻扶了她一把,然后指手画脚的,似乎在教她闭气和一些基本的游泳姿势。   意识空间的海底,原本不是真的海底,人们可以自由行走、呼吸乃至说话。   可这一切忽然变了。   海水成了真的水,继续耽搁下去,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最终溺亡。   “没事儿,我有办法。”段易张口说出这句话,嘴里不断有气泡冒出来。   之后他快速拿起平板点了点,幸好它暂时似乎没有被水浸入,还可以被使用。   迅速用代码制造了几个氧气瓶出来,段易自己迅速戴上后,将氧气瓶一一分发下去。   邬君兰、康含音、尹莹莹、彭程、余钦。   他发氧气瓶发到这里,发现查丛飞、白斯年、云浩、白立辉、东方羽这五个人不在。   他们五个去了哪里?   段易的心重重地落了下去。   ——明天呢?明天又去了哪里?   他之前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92章 海的女儿10   发现明天不在的时候, 段易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但眼下他也只得将一切担忧暂时按捺住,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氧气瓶暂时可以避免大家被淹死,但不足以支撑大家从海底游到海面。   尽管段易暂时还不清楚从这里到海面需要游多久, 但他也知道潜水对人体能的消耗十分巨大, 何况大家还将面临压强变化、在海水中辨认方向等等困难。在现实世界,简直没有人可以光凭挂着几个氧气瓶做到这点。   但好在氧气瓶可以暂时保证段易不被溺亡, 让他得以充分研究这个副本的时间。   按余钦教他的办法,他端起平板重新进入系统,找到了这个副本的相关代码语言,尽可能快地摸清了这片海域的情况, 并着手开始想办法应对。   最初段易以为这个游戏系统这么高级复杂,所用的系统语言也一定很难。   其实余钦在不久前让他快速学习系统语言的时候, 他根本没有把握可以掌握。   但在余钦的引导下,段易居然很快大致掌握了这门语言。   这背后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段易发现,越复杂越高级的程序, 所需要的系统语言反而非常简单易学, 几乎到了一目了然的地步。   任何人都容易上手, 这其实才是一门语言真正的高级进步之处。   也因此,除了制造一把小刀、几个氧气瓶外, 段易尝试了一下,没多久就写下了一个具有高压氧舱功能,且能带大家离开海底回到海面的潜艇。   段易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带所有人先回到海面上再说。   大家一定不能长时间待在海底,这无疑是可以确定的一件事。   首先, 段易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平板能被使用多久,所以他能制造出来的工具是有限的。换言之, 氧气不能无休止被使用。   想要不被淹死, 他们一定要回到岸上。   其次, 明月刚才在离开前对段易比了个向上的手势。   他这分明是在暗示,往上行,可以离开这个游戏。那么也许他在海面上安置了传送带,可以将大家传出游戏。   段易认为,至少在这一点上,他其实是可以信任明月的。   原因有三点。   第一,明月刚才让这意识空间的海水变成了真的存在,以便困住玩家,可是这里面藏有别的细节——玩家感受到的海水压强并非猛地一下子就增大了。   从地面往海里下潜,每深入十米,就会增加一个大气压。   由此,海底的压强非常之高,如果不经过缓冲,突然遭到这样强度的压力,玩家一定会因为内脏破裂而死。   而明月在让海水变成真的时候,明显是悄悄在玩家周围设置了一个缓冲力场的,让他们可以适应海底的压强。   第二,如果大批亡灵的生命力直接消失,余钦他们的注意力一定会被吸引,从而减缓对董宣等人的捉拿。所以董宣刚才让明月直接杀了玩家。   在那个时候,明月却建议他只需给玩家制造灾难、让他们缓慢死亡即可。明月的理由是,余钦他们救助玩家会消耗时间,可以为董宣争取更多的时间用于离开。   明月的这个建议,却也是在给玩家留出足够自救的时间。他确实有帮段易他们的心。   第三,便是段易之前留意到的水草细节。   段易掌握了系统的代码语言,并已经制造出了一把能割断这种水草的刀,这事儿明月没道理不知道。   但明月依然使用了那样的水草,分明就是为了让段易能够脱困。   明月只能偷偷地施以援手,当然是为了瞒过尸胡和董宣。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明月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但综合上述三个原因,段易知道明月至少没有完全丧心病狂。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久以来余钦对他的惩罚多少有了些效果,让他不至于直接真的要送所有人去死。   脑子快速盘算着局势的同时,段易迅速制造出三艘潜水艇。   潜水艇当然具有高压氧舱的效果,可以避免玩家从压强极高的海底迅速进入压强低的海面时因内脏炸裂而死。   此外,潜艇里的能量也足够支撑大家去到海面,以继续寻找离开这里的途径。   只不过,在安排在场所有人进入潜艇后,段易却没有走进去。   他只是看向里面的余钦,借平板打了一行字展示给他看。“你多少比他们更了解这里。去到海面上后,靠你指挥带大家出去了。”   余钦皱眉看他一眼,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只做了个让他小心的手势。   片刻后,舱门合上,潜艇离去。   段易没急着去找明天,而是抓紧时间借用平板制造了一些防水照明灯、无坚不摧的铲子等等工具。   当然,他也画了装这些用具的防水包,以便自己能背上它们行动。   思考了一会儿后,他又写下代码制造出数个氧气瓶,齐齐背到了背上。   当他还想继续通过编写代码制造什么的时候,平板忽然不亮了,段易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再启动它。看来它是彻底浸水,无法再继续使用了。   段易不得不感叹一句,自己先制造出三艘潜艇的做法,果然太过明智。   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氧气面罩,段易紧皱了下眉,不再迟疑,开始往列车方向游去。   在深海往回游的速度,要比段易刚才走过来时慢上许多。   因此在他回到列车所在的位置时,已经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了。   一眼看到列车的时候,段易发现里面的光已经全部暗下去,看来是电线被海水侵蚀的缘故。   想起什么来,段易深沉地蹙了眉往列车方向靠近,这个时候他面前飘来一个黑影。迅速抽出刀来做出应战准备,然后段易发现那是一具有着金色头发的尸体。   尸体顺着浪被推向段易,过程中她的金发在海水里像麦浪一样浮动。   经过段易身边时,段易看清了她的脸,发现这人居然是妮可。   她怎么从列车方向过来?   列车上……果然出事了吗?   这个时候段易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   妮可溺亡了,这当然意味着很多nc会跟玩家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真正海水杀死。   那么段易、其他玩家、以及明天,大家可能遭遇到的风险就会小上许多。   但妮可又是从列车方向飘来的。   如果有其他玩家藏在了列车上,很可能遭遇过妮可的袭击。   因此,段易在松了一口气后,想到这一层,又马上把心提了起来。   皱着眉游向列车后,段易首先就去了女生囚牢。   他没有进列车,暂时只是游到了列车背面女生囚牢外的窗户边。   拎起手电筒打向窗户,段易立刻看到了极为惊悚的一幕。   ——一张惨白的、被海水甚至泡得有些发胀的脸直接贴了过来。   那是东方羽的脸。   因为列车被海水掀得倾斜了一些的缘故,东方羽的身体几乎有些倒立。   以至于在段易的视角里,她那血红色的长裙几乎从天而降,飘在她的脸旁边摇来晃去,衬得她的脸色尤其白。   大红色的裙子边,东方羽瞪大了眼睛,好似有无尽的委屈。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段易隔着一张已碎裂的玻璃,仿佛看到她在对着自己哭泣。   深深吸一口气,段易移开视线,转而游到列车正面。   走上车厢后,他在车厢门上用力敲打了几下,固体传声快过于空气传声,如果这列车上还藏有活人,应该是听到段易的敲击声。   敲完门,段易也将脸贴到了车厢的铁皮上,希望自己可以听到任何一点微弱的回应。   片刻之后,段易果然听到了回应。那是从3号车厢方向传来的。   大喜之下,段易潜入列车,直往3号车厢游了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几乎撑不住、脸色几乎发了紫的查丛飞。   段易快速游到他身边,赶紧给他挂了个氧气瓶。   扶着查丛飞靠在车厢边,等他恢复一些后,段易赶紧在他手心写字,问的是明天在哪里。   问完这话,段易发现查丛飞看上去竟极为难过。   只见他摇了摇头,对段易写下一行字:“他为了救我,吸引了所有nc,我走的时候,他被包围了,还被一个特别可怕的鲛人所袭击。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的情形。   “我走的时候,他给我做了个泡泡,让我坐了进去。那个泡泡送我到这里,刚刚才破掉,它帮我抵挡了片刻海水,否则我撑不到现在。”   查丛飞的话,不由让段易立刻揪了心。   ——妮可这种nc会溺亡,达光、小伍一类的当然也会溺亡。可明天遇到的nc是鲛人。鲛人本就活在海水里,它如何能放过明天?   ·   游戏外。地狱。七殿。   桃树的粉在灯火映照下有些如梦似幻。   一方温泉腾出的热气无疑加重了这种梦幻感。   在这种场景下,呆呆坐在温泉边石头上的董宣也像是在发梦。   他时而脸上带着笑,觉得自己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并且还是带着尸胡的意识一起离开的。   时而他又流起了眼泪,一副万念俱灰、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就好似这世上没有人比他再更悲惨了。   明月的呼喊声像是在为他喊魂。   直到明月叫了他足足三声,仿佛魂魄归了位,他这才总算回过神来,然后有些怔忡地看向明月,慢悠悠问出一句:“啊?”   董宣一副完全忘记自己要做什么的模样。   明月看上去倒像是脾气好极了。“七殿,系统发出严重警告,玩家们的灵魂能量正在大幅减弱,恐怕全都会死。我已看到余钦他们全都赶到系统中心了,他们在想办法救玩家。趁此机会,咱们立刻出发。   “所以七殿,你感受到尸胡给你的坐标了吗?另外,那样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董宣站起来,拿出了明月说的“那样东西”。   那是一个非常细小的梭形器物,通体流畅,没有一丝缝隙,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做的。   这其实是董宣这些日子耗尽心血和所有力量做成的,能够承载灵魂做星际旅行的飞行器。   他身体虚弱至此,跟没日没夜打造这样器物脱不开关系。   把飞行器直接交给明天后,董宣拿出另一个圆球般的物体。他取这物体的方式颇为离奇,竟是从自己心口位置拔出来的,就好像他亲手掏出了自己的心脏一般。   实际上,这圆球正是他用来吸收精神力的东西。   这圆球不能直接吸收其他灵魂的力量,所以董宣每次都是自己吸食后,通过自己的身体完成某种能量转化,最后再将这精神力过渡给圆球。   现在这圆球凝结的就是这些时日董宣搜集到的全部精神力量。   “尸胡早就把虫洞的起点给我了。就在这个位置。当年我以怕冷的名义造温泉,其实在这里暗暗埋下了开启虫洞所需要的其他条件。   “至于虫洞终点的坐标,我刚才确实在自己的意识里,找到了尸胡的意识残留,继而获得了精准坐标。我这就开启虫洞。”   语毕,董宣拿起圆球对准温泉下方的某处,按动上面的某个按钮,便见温泉下方有三个能构成等边三角形顶点的石头亮了起来。   三束光从这三个顶点斜射向空中,又在半空中的某处凝成一点。   由此,这些光束构成了一个三角锥。   董宣圆球也随即亮起了光,然后朝三角锥留在半空中的那个顶点打去。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月看个位置的夜空如同撕裂开了一般,露出了一个似是比夜色更深更黑的洞。   现在这个洞正在慢慢撕裂、扩大,正是董宣正在开启的虫洞。   “快要完工了。”董宣额头冒着汗水,虚弱地看一眼明月,“白凤呢?你准备好飞行器,然后叫上他,大家一起走吧。”   “他守在殿外,以便对付随时可能硬闯进来的三殿的人。”明月说着这话,绕过董宣,径直走向泰山府君平时住的寝殿。   董宣留在原地继续开启虫洞。   明月走出数步后,回过头看向他的背影,问道:“虫洞彻底开启了吗?”   董宣头也不回:“倒数五秒,就差不多了。”   于是明月正过身子,继续往前走了五步。   一、二、三、四、五。   五步之后。   明月手里的长剑骤然出鞘。   月光一样的剑,映出了桃粉若夭,映出了温泉旁的一排灯火,甚至映出了半空中极黑极深的虫洞,最后它被血水染红,是董宣身上流出来的。 第193章 海的女儿11   桃树下, 温泉还冒着粉红般的水雾。   董宣捂住心口望向明月的时候,因为还没有反应过来,所以看上去仍是在发梦。用梦呓一般的语气, 他略带了点震惊问明月:“为什么?你这……这什么意思?”   “抱歉。”明月收起长剑, 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我认为你该留在这里。”   董宣现在是反应过来了。   身体的疼痛连同明月的背叛, 他全部反应过来了。   他非常愤怒地望向明月,可身体的痛苦,以及那即将灰飞烟灭的感觉让他连吼都吼不出声,于是他最后带着恨意质问明月的声音居然仿佛蚊子叫。   “阎王的身体, 只能蕴有阎王之力的兵器所伤。当时你说你为了我,背叛了余钦……你说余钦想用阎王鞭杀你, 所以你得借我的剑对付他……   “但原来,你借我的剑,居然是为了拿来杀我?”   “我也不一定会杀了你。你看, 不是有人来救你了吗?”   说着这句话, 明月做了个侧耳倾听的姿势。   给董宣示意有脚步声急速奔向这温泉之后, 明月再看着他道:“其实我觉得地狱的审判机制还是挺合理的。犯了错,就得受罚。你背了那么多人命, 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我么……我认为我其实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但我之前受到了过于严苛的惩罚。换算成人间的时间,每天活活被压成肉酱,再饱受骨肉重塑的痛苦……这种折磨,我可活活受了一千年。我觉得, 那些惩罚,已经足够把我这段时间犯的罪抵掉了。   “所以, 你就一个人继续面对余钦吧。你还归他管吧?也不知道你犯下这种错, 他会被罚, 还是会被赏呢?”   “你要把我扔给余钦?”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刑罚,董宣眼里写满了厌恶,然后他皱眉看着明月,“你……等等,你是想当功臣是吧?哈哈哈……”   气若游丝地笑了几声,董宣好笑地看向明月。“我知道了!你背后捅我一刀,是为了去余钦那里邀功啊?嗯,你不想去新宇宙,你害怕了,反悔了,但你觉得,如果你就这么留在地狱,你会受到极大的惩罚……所以你想抓我,将功赎罪?!   “但我告诉你,我三哥那个人,不可能因为这点功绩为你减轻惩罚的!他冷血无情,跟这地狱的所有人一样!他们没有心!他们不讲人情!你会后悔的明月。你一定会后悔的……”   董宣愤怒地说完这些话,就实在没力气了,整个人不由侧卧在地。   明月却是叹了一口气。“哎,你说得对。地狱的人都过于无心无情。我如果留下来,一定会后悔的。所以——   轻轻一笑,明月道:“谁说我想留下了?我把你交给余钦。我自己还可以离去啊。”   董宣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明月。   “你把我留下,却要自己一个人去新宇宙?你有病,你真的有病。你听尸胡说了吗?那里鸿蒙未启,什么都没有。那里只有真真正正的虚无。你会寂寞死的!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你说话,没有……咳咳……你会后悔的明月。我看你是疯了……”   “如果那里只有虚无和安静……正合我意。”   明月与董宣说话的同时,拿出一支画笔,凭空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天梯。   天梯从温泉一路往半空中延伸而去,最后落到虫洞的入口处,乍一看并不能让人数清楚台阶的数量。   天梯画好之后,没有半点犹豫,明月直接抬步走了上去。   ·   悬崖之底。   无数幽魂囚禁于此,灵魂之光正在慢慢淡去。   旁边不远处的系统中心内,七殿的人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在这里忙碌的,全都是余钦带来的三殿之人。   余钦对代码一类的事情并不专业,于是派了得力手下迅速调查这里的情况。这会儿他一边听取他们的禀报,一边深沉地皱了眉。   地狱构建的游戏,其实也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或者维度。   现在这个空间和外部世界彻底断了开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甚至余钦居然也完全无法跟自己的化体进行任何沟通。他根本无从得知游戏世界的内部发生了什么,又或者自己在那里是否质问过明月背叛自己的目的和用意。   深沉地思考着什么的时候,冷不防听见人群中传来诧异的惊呼声,余钦抬起头,这便看到不远处半山腰上方的夜空中,居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类似于空间裂缝般的东西。   意识到什么,余钦用力握紧阎王鞭,立刻召来坐骑朝半山腰而去。   地狱有规矩,不得在其余阎王的地盘使用任何飞行工具或坐骑。   但眼下余钦自然顾不得这些规矩。   大概花了三分钟,他已骑着一只白鹰飞到了半空之中。   余钦眼睁睁看着,明月手里握着一枚巴掌大的银色器物,正背对着自己朝那片撕裂开的夜空走去。   他穿着白袍走向夜色,简直像一轮被人摘下来后,用尽全力想回到夜空中的月亮。   可惜,地狱本无日也无月。   余钦迅速差遣着白鹰朝明月而去,没过多久,白鹰却被空中一道无形的屏障狠狠撞了一下。   猝不及防受到阻拦,白鹰这一撞之下,几乎在空中翻了一圈,这才勉强稳住身体。   也是在这个时候,余钦注意到什么异样,朝温泉处看了一眼。   他看见董宣竟躺在地上,半边衣袍都被染红了。   而董宣的手下白凤看上去非常惊慌失措,他一手扶着董宣的肩膀,另一手放在他的心口,是在为他输送灵魂之力,想确保他不会魂飞魄散。   董宣伤得太重,这种情况下,白凤顾不得阻止明月、顾不得找他复仇,他只能先想办法保住董宣的性命。   这三人为了离开地狱,去往新宇宙,所以在七殿住处外的一定范围内设置了空中屏障。   这空中屏障是阎王用来保命的,每个阎王殿都有,只能由阎王亲手开启。   所以这屏障只能是被董宣打开的,而不是明月。   可现在董宣倒在了地上,看上去快死了,白凤为了保他不死,也只能留下来救治他,而不是追明月。   明月利用董宣设置屏障阻拦余钦,又在背叛董宣后,借他的伤困住白凤。   如此一来,无论是余钦还是白凤,都无法阻拦明月,他就能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独自经由虫洞,最后去向那个新宇宙了。   短短时间内,余钦明白了所有。   他不是不能打破这个空中屏障,但这需要花费他并不算短的一段时间。   等他打开屏障,明月早能走到虫洞入口了。   于是余钦几乎放弃了做任何阻止。   他只是驾驭着白鹰与屏障平行,向明月的背影追逐而去。   因为与化体已切断联系的缘故,余钦并不知道另一个自己问过明月什么问题。   于是此刻他又问了一遍:“原来你做这一切,就是想去往新宇宙。为什么?”   明月没有回头,只是语带笑意地回答:“为了去新宇宙做那个开天辟地的盘古。到时候我就是最伟大的创世神。我会站在权力的最顶端。那滋味多好?”   在这一问一答的转瞬之间,顺着一节一节天梯,明月已经到达虫洞入口。   虫洞极黑,如一个最可怕的旋涡,不知道会把人带往何处。   在余钦眼里,明月的背影就像回归天上的一片月光,现在那片月光即将被漆黑的世界吞噬,再不复归来。   没有时间留给沉默,余钦很快问出一句话:“你敢不敢回头,再看我一眼?”   夜色中,天梯上,明月的脚步略作了停顿,然后整个人就继续往前走了。   “不必了。”   这是明月留给余钦的最后一句话。   话音落下,明月走入那深海般的、通往新宇宙的洞口,再不回头。   没有人知道那个新宇宙会变得和这个世界一样缤纷多彩,又或者那里只会有永无止境的安静与虚无。   最后,洞口合拢,月光消失。   夜空重新恢复漆黑无光,那是地狱永恒的模样。   白鹰驮着余钦悬停在半空之中。   他的脚下是冒着热气的温泉与花开正艳的桃树,再远一点的悬崖之底,是无数正在挣扎求生的幽灵。   而余钦脑里想的,是赶来七殿之前,顾良对他问话的回答。   ——“那会儿我被困在地狱免费给你打工三年,特别想回家。明月非常不理解我。他认为这世上的一切人际关系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束缚。他从小被他母亲控制,来到地狱后又受制于你……所以我认为他想摆脱你们所有人对他的控制吧。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他虽然一手创立了theoon,但到后来,反而是那个组织在向他索取。很多人成为了他的教徒一般的存在,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权力、财富、技术等等非常多的东西。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控制。他觉得他不得解脱。   “所以最后明月从那个高楼上跳了下来,他死了,从人间来到了地狱。所以也许他最想要的……是自由吧。不被任何人束缚的那种。” 第194章 海的女儿12   海底。   段易为查丛飞指引了如何通往潜水艇后, 背着一大包东西游出列车,开始按查丛飞所说的,朝明天被鲛人袭击的方位游去。   往这个方向游的时候, 借着防水电筒的光亮,段易所见的景象已经越渐触目惊心,无数黑影在他面前飘过, 数量多的时候,几乎形成了一大片阴影, 彻底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他们有的断了头, 有的没了腿,有的身体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被一只沉重的巨兽拖着沉入海底, 另一半的身体相对轻盈,往海面上飘了去。   生前他们都是各个副本的boss, 现在却随着尸胡的梦走到终局后,一起葬身海里。   越往查丛飞说的方向走, 段易沿路遇到的NPC尸体就越来越多。   段易的脸色也不免变得越来越严肃——散落在这周围的尸体已经有这么多,中心地带包围明天的NPC数量该有多么庞大?   接下来段易的行动是有些迟缓的。因为他遇到的障碍物非常之多, 全是NPC留下的尸体,又或者并不完整的残肢断体。   艰难地游出一段距离, 段易眼前飘过了小伍的尸体。也不知道她是遭了谁的袭击,整个胸口的位置都空了,那是因为她的心脏被人挖走了。   她扎着双马尾,瞪着眼睛, 看上去有些死不瞑目。不过她的眼神和段易见过的某一个时期的她十分类似, 无神、低落、隐隐怀着对人间的憎恨。   侧过头略打量了小伍几眼, 冷不防正过头的时候, 段易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那是因为有一样什么东西飘了过来,把他的双目彻底遮挡住。   迅速抓住这样物什往前方一推,触感十分滑腻,而后段易睁开眼,发现它被推离自己后,缓缓顺着海水流动的方向上下起伏着流走了——居然是黑色的长发。   长发的尽头赫然竟连接着一颗人头。   她闭着眼睛,脖子断裂的部分很整齐,也不知道是被谁砍的。   ——那是茉莉。   便是她的头刚才飘了过来,头发覆盖在了段易的眼镜上。   目光随着茉莉的头飘远时,段易余光注意到什么,整个人的第一反应是愣住。   但不到半秒时间,他已经朝有异动的地方游了过去。   推开所有障碍物,段易极快接近一处地方。   这里有一只庞大的飞鸟,展开双翅能有三个人那么大,也不知道是哪个副本的Boss。它应该曾经也叱咤风云过,不过当被海水包裹,飞鸟终究也无法再继续飞翔,只能永沉海底了。   段易之所以注意到这个地方,是因为刚才这飞鸟的翅膀扇动了一下,卷起些许海浪。   飞鸟死了,如何扇动翅膀?只能是因为它下面有人,而且是还有力气挣扎的活人。   段易迅速游至死去的飞鸟身边后,攀附住它的翅膀,然后用力往上一推,紧接着他就看见了翅膀之下奄奄一息的两个人。   ——是白立辉和云浩。   这两个人头上皆罩着一个半透明的泡膜。   不同于查丛飞头上的泡膜已损毁,再差一点就要溺亡了,这两个人的泡膜还算完好。只不过里面的氧气即将耗光,泡膜整个已经塌陷了下去。   他们二人之所以奄奄一息,是因为他们都受了不轻的伤。段易借着手里的光,可以看到他们身上有源源不断地血流出来,再被海水送走。   段易给他们一人一个氧气瓶之后,立刻从这二人的衣服上撕下一些布条,帮他们包扎了伤口,勉强减缓血往外流的速度。   迅速给他们比划着指了通往潜艇的路后,段易问的就是明天的下落了。   这两人在刚才遇到了什么,并不难分析。   ——他们一定是一起遭遇了这只飞鸟的袭击,只不过在海水变成真的那一刻,正在攻击他们的飞鸟也受到了巨大冲击,以至最终溺亡,否则他们两个恐怕难逃厄运。   而他们之所以受到的冲击没有那么大,当然是因为他们头上那可以隔绝海水的泡膜。这东西是谁送给他们的,不言而喻,只能是明天。   因此在段易看来,他们一定知道明天的下落。   云浩抬起手,最先在段易手臂上写字。   有几个字段易没能辨认清楚,不过大概明白了云浩的意思。   在不久之前,是明天一方面想办法让NPC们自相残杀,另一方面通过高举探照灯吸引了所有NPC的火力,这才给其余玩家留出了逃跑的空间。   不过尽管如此,其余玩家在逃至列车位置时,还是被部分没有陷入内斗、或者追逐明天的NPC们追上了,于是云浩、白立辉、白斯年三人又分别吸引了三批NPC朝三个方向奔去,让邬君兰他们几个人去找段易。   云浩表示,他朝他所在的方向奔出一段距离后,发现自己身后的NPC们打了起来,他趁机匍匐在地,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并保证自己身上没有半点亮光。   他的运气很好。   不仅没有NPC再注意到他、继而朝他追过去,此外,跟着他跑的那少部分NPC很快就因为自相残杀而几乎全部身受重伤,不会再对云浩产生威胁。   云浩得以脱逃后,他觉得明天那边最危险,于是朝明天所在的方向跑了去。   不过,云浩还没找到明天,先在半道上遇到了白立辉。   白立辉自己头上戴着一个半透明的头罩,见到云浩来了,也给了他一个。   人戴上这种头罩,很像脑袋外多了一个大气泡。   云浩不免问了白立辉这头罩的作用。   白立辉便说它能在短时间内隔绝水、并给人供给氧气。   原来白立辉刚才碰见过明天。明天给了他几个头罩,说是以备不时之需。之后明天就勒令他离开了,并没有让他逗留。   云浩尽量用简短的语言给段易解释清楚一切,段易赶紧抓住白立辉,让他把明天的下落告诉自己。   现在看起来,白立辉是最后一个见过明天的人。   白立辉给段易连写带比划,解释的是:“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在被一条……特别大的半人半鱼追逐。他说那是什么鲛人。他说我留下来反而碍事……他用了平板,之后就有一股大力把我推走!   “他给了我三个头罩,我戴了一个,给了云浩一个。遇见云浩之前,我还碰到了白斯年,也给了他一个。他倒是好像没受什么伤。他先我一步朝列车方向去了,你有没有看见?”   “我没看见,可能和他错过了。他没受伤,又有头罩,应该没问题。你们找他,然后一起使用潜艇离开。我去找明天!”   说完这话,段易不由分说,立时朝白立辉刚才的指向加速游去。   从明月和尸胡消失到现在,段易基本已经陆续可以确认了每一个队友的安危,可他偏偏找不到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明天。   段易明明还在海水里游着,周身都被水包围,可他似乎还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后背全都有汗水不断流出来,那是因为他实在担心明天的安危。   那些汗水全都是冷汗,比海水还要冰冷。   极快地又游出一段时间,段易遇到的尸体也越来越多,这表示他离明天最开始引导NPC们自相残杀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举起灯朝身下看去,段易已经看到了熟悉的黑土,那是尸胡之前用来埋葬NPC们的海底墓。   心跳得越来越快,段易迅速向下潜去,最后身体几乎贴着海底往前游。   他这么做当然是为了看清地面上的所有痕迹,以便找到明天存在过蛛丝马迹。   忽然看到什么,段易估摸着自己是来到了白立辉说的地方。   海底的泥土上出现了一个极大、极深的坑,海底的水流速度非常缓慢,因此那坑上的细小纹路并没有被冲掉。   段易打着光仔细看,那些纹路细密整齐,是一个又一个鳞片的形状,明显是鱼尾留下的。   可以想见,这是鲛人用鱼尾朝明天扫去,而当明天避开后,那鱼尾在地上留下的。   鱼尾能在泥上留下这么深的坑,连上面的鱼鳞纹路都如此明显,可见她用力极大,一旦明天没有避开,那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思及于此,仿佛能亲眼看到明天当时经历了什么,段易不由一阵心悸。   鲛人给了明天致命一击,明天一定躲开了。   因为这里没有半点血、或者其他痕迹。   可如此之外,段易就找不到任何线索。   以这个深坑为中心,段易绕着它转圈,开始一寸寸地寻找其余线索。   翻开一具又一具尸体,甚至接连挖开了许多之前用来埋NPC的坑,段易已经有些精疲力尽,可是他找不到明天,他连明天的衣服、背包等等器物,也通通没能找到。   他只能说服自己,起码这证明着明天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以极其细致的方式几乎将偌大的墓地整个找遍了,每一个残肢断臂,段易都捞起来看了,每一个泥坑,他也都挖开来看了。   可他什么关于明天的痕迹都没有看到。   段易感觉自己几乎快累出幻觉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声音。   他立刻站起来转过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没有明天。   来的只是两艘潜艇。正是他先前做出来的那两个。   潜艇很快在他面前停下来,两个舱门内分别爬出两个人,是白斯年和云浩。   经过简短交流,段易知道,原来先前他和白斯年果然错过了。   白斯年摆脱追他的NPC后,先去找明天,结果被白立辉递了个头罩。   他听白立辉说,明天不让他留下、免得碍事后,想了想,也就戴上头罩,转而去了列车方向,往3点钟方向去找段易了。   海水非常深,他与段易两个人可能高低错落了一定距离,所以生生错开了。   于是白斯年尽管没有见到段易,却是直接找到了潜艇。   他架着一艘潜艇寻找着其余队友,不久后就遇到了刚与段易分别的白立辉和云浩。   接那两人乘上潜艇,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后,白斯年带着他们行驶到另一艘潜艇停驻的地方。   之后,这三人便分乘两艘潜艇,找到了段易这边。   这会儿,看到段易后,白斯年自是让他先进潜艇,他们可以通过驾驶潜艇的方式寻找明天。   段易本想一口拒绝,但确实是累了,也就暂时走上去休息了片刻。   段易之前之所以自己游向这边,并没有用潜艇的原因,在于潜艇毕竟体积太大,尽管行驶起来非常快,但找起人来并不是那么方便。   因为时间紧张的缘故,段易通过编程设置为潜艇设计出的功能相当有限。   也因此,想要仔细地寻找每一寸海域,随时能掀开一些遮蔽视线的障碍物寻找明天,还是自己亲自寻找比较稳妥,所以段易之前一直坚持着自己游。   但现在尽管段易再想找到明天,也知道保存体能的重要性。   否则很可能还没找到明天,他自己先出事了。   这会儿做适当的休息也是十分必要的。他实在是太累了。   此时此刻,坐上潜艇,从伸缩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一块压缩饼干,段易喝了水,吃了饼干,再坐着休息了一小会儿,便不再耽误,他迅速走到了驾驶潜艇位置,开始思考从哪里开始找明天。   驾驶潜艇的方法非常简单。   这毕竟不是真的潜艇,是段易在游戏里简单粗暴地通过编程做出来的游戏工具,因此它只有七个按钮,其中有四个是控制方向的,分别是上、下、左、右,还有三个按钮一个是开始向前潜行,一个是暂停,最后一个是停止所有行动。   段易点击开始按钮,控制潜艇往前行了一段,然后他看了眼仪表盘,再对白斯年说道:“这辆潜艇交给我。你去和云浩他们一起吧。”   白斯年当然很快懂得了段易的意思。   这潜艇上的氧气和动力能源是有限的,他们不能无限制在这里搜寻。   段易让他们三个人乘坐一艘潜艇的意思,当然是指等到资源快耗尽时,他们三个先乘潜艇上浮,留段易一个人在海底寻找明天。   白斯年很快皱了眉,但终究也只得上前拍拍段易的肩膀道:“他是为了救我们大家,才陷入危险的。所以我们也不会放弃他。”   面对队友这番话,段易说不出推辞的言语,也只是郑重地回拍了一下白斯年的肩膀,再看着他离开这艘潜艇,游至云浩和白立辉所在的那艘,然后走了上去。   目送白斯年离开后,段易回到驾驶舱。   透过坚固的窗户朝外看去,他正思考自己接下来往哪个方向去的时候,忽然看到左后方移来一大片阴影。   阴影覆盖了地面,再像藤蔓般一点点爬上云浩他们三人所在的那艘潜艇。   在这游戏里训练出来的危机意识,让段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立刻紧紧按住向上的按钮,让潜艇迅速上浮,之后再迅速调转了潜艇的方向。   刚将潜艇掉了个头,段易就看见一条巨大的鱼尾巴扫了过来,竟是直接将另一辆潜艇掀翻了。   潜艇倒转的同时,又一记鱼尾反扫回去,“哗啦”一声,舱身碎裂,海水全数涌了进去,白斯年、白立辉、云浩三人在完全没有准备、没有佩戴氧气罐的情况下,全部从潜艇里掉了出来,再在鱼尾黑扫海水的余波之下,迅速被卷了出去。   心脏狠狠被揪紧,随后段易听见一声哀鸣。   ——那是鲛人在哭泣。 第195章 海的第女儿13   潜艇上有灯, 且开动时会发出并不算微小的声响,这是之前段易暂时选择通过游泳的方式寻找明天的又一个原因。   那会儿他还不能确认其余NPC是否也被海水淹死了,所以他不能弄出任何会导致自己被攻击的动静。   现在两艘潜艇一起行动,果然, 其声响和灯光引起了鲛人的注意。   无疑, 这几个玩家陷入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但段易很快将心态调整了过来——如果他刚才始终只是默默地通过游泳的方式找明天, 可能直到累死, 他也无法找到鲛人的下落。   如今虽然他们的潜艇引发了鲛人的攻击,但不妨把这当做一个险中求胜的机会——鲛人被引了出来,段易可以想办法从她身上找到明天到底去了哪儿。   段易立刻发动潜艇, 让它发出轰然一声响的同时, 他打开了更多的灯。   强烈的灯光和声响足以吸引鲛人的全部注意。   果然, 那鲛人立刻朝他望了过来,她暂时放弃了追逐那几个朝海底坠落的玩家, 而是身体迅速往前一滑,尾巴紧接着朝段易猛地打了过去。   “哗啦”一声之后,鱼尾堪堪擦着潜艇末端滑过。   段易调动潜艇及时,没能让鲛人一击得逞。   但尽管如此,鲛人鱼尾的力量实在太大,这般一摆动,已扇动出翻涌不息的海浪,让段易所在的潜艇翻了一圈, 才得以摇晃着继续往前。   眼见着段易所在的潜艇向前窜了出去, 鲛人立刻摆动鱼尾跟上。   由此,段易与鲛人展开了追逐战。尽管形势危机万分, 但他心里有数, 他不能一昧地往前逃, 他还得返回去救队友。   略作思忖后,段易开始有技巧地选择了躲避鲛人追捕的路线。   这会儿他的操作已经越渐熟练,被他驾驭的潜艇在海水里上下游走的时候,俨然已如非常熟悉这片海域的鱼。   段易行径的路径弯弯绕绕,鲛人追逐他的时候能留下长长的余浪,那波浪几乎成了白色,绘成了十分曲折的路线图。   但仔细看去,那路线图根本没有远离多少,而只是绕着另一辆潜艇解体的地方打着转。一时之间,连鲛人都有点被弄得晕头转向。   一个急速的上升后,待鲛人一跃而上朝自己扑来,段易再驾驭潜艇猛地往海底一扎,眼看着它即将撞到地面时,段易又立刻减速,然后将潜艇以几乎平行着海底的方向驶进一个尸体堆。   这个地方是在他刚才独自找明天时留意到的。   这是将近十个NPC混战、全军覆没后留下的尸体堆,两个巨物倒在最下面,上面渐次叠了几具尸体,恰好形成了一个镂空的所在。在不久前,段易还钻入过这个镂空处,为的是查看明天是不是在里面。   现在段易把潜艇开进了这片镂空地带。   鲛人刚追着他继续地往海面的方向而去,没预料到潜艇会突然下沉,因此等它反应过来重新回到海底,这中间会有一段时间差。   段易利用的就是这段时间差。在鲛人反应过来追回海底之前,他立刻按下了停止键,潜艇发出的声响与光芒,就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海域恢复宁静。   世界又变成了一片漆黑。   段易一动没动,只是默默坐在潜艇上等待。   很快,他听见周围翻涌不息的海浪声,那是鲛人来了。   看不见、听不见,而潜艇本身又没有太过特别的气味,所以鲛人骤然丢了追捕对象。段易根据她闹出来的动静揣测,这会儿她正在尸体堆附近团团打转,可是并不知道潜艇到底去了何处。   又过了好一会儿,海浪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   应该是鲛人离开了。   勉强辨认、记住了鲛人离开的方位,段易这才把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然后将氧气罐背好,悄然离开了潜艇,再游回另一艘潜艇解体的地方。   刚才的一切其实发生得极快,段易离开又回来之间相隔的时间也非常短,潜艇被撞碎后的碎片还在水里飘浮,段易间歇性打着手电,很快就找到了潜艇残骸。   确认自己回到了发生事故的位置,段易就开始以潜艇残骸为中心起那三个队友的下落。   段易首先遇到的是白斯年。   他藏在一块尸体后方,估计是觉得鲛人已经远去,在短时间内开手电并不会引起它的注意,于是白斯年不断打开又关闭着手电筒,造成了光束不断闪烁的效果。   这样一来,段易果然一下子就看见了他,立刻游至他身边。   白斯年憋着气,脸都憋红了。接过段易递来的氧气瓶,他迅速为自己接上氧气,深深吸了几口后,这才缓过来。   等白斯年恢复过来,段易便开始和他一同寻找起另外两个队友。   他们很快找到了白立辉和云浩。   这二人所在的位置离他们并不远,但情况十分不妙,两个人都在潜艇解体的时候被水波震昏迷了,这会儿正紧紧闭着眼睛,生死未卜。   段易与白斯年一人背起一个队友,迅速返回潜艇后,就分别为他们实施急救。   大概施救了整整十分钟,那两人一人吐出一口水来,算是活了过来。   段易拿起一瓶矿泉水,径直喝掉一瓶,这便要重新下水。   他实在急着救明天。   白斯年不免叫住段易:“那个鲛人太可怕了,你一个人怎么应对?”   段易道:“一个人更灵活,反而容易躲。所以,我一个人就可以。这潜艇千万不能再出事。它是唯一能带我们离开的工具。你们就藏在这里接应我和小天。我再去找找。”   云浩咳了几声,又吐出几口海水,然后有些担忧地对段易说道:“你该不会想一个人制造出什么吸引鲛人的动静?你怎么躲得开?”   段易正想说什么,白斯年又道:“段易,我们相信你。你也应该相信我们一次。我们三个可以待在这潜艇上。你也可以下去。这没问题。但我们不会抛下你独自离开,也不会就这么躲在这里。你不能一个人战斗。我刚才没晕,看清楚了你是怎么摆脱鲛人的。你相信我,我们三个也可以做到。”   云浩倒像是和白斯年很默契,已经懂得了他的想法。   于是云浩接过话道:“我同意这个办法。之前我们被鱼尾击中,是没有准备。现在我们有所准备,一定可以躲避了。你现在可以去找鲛人到底躲在哪里,如果明天还活……我相信明天一定还活着,那么他有可能就在鲛人的栖身之处。   “我们三个用潜艇跟着你,但要跟你保持足够远的距离,以便帮你打掩护。一旦鲛人察觉了你,想对付你,我们就可以凭借潜艇吸引她的注意。你继续想办法救明天,我们会把她引开,然后让潜艇重新藏到这个地方来。到时候你带着明天找过来,大家就可以一起乘潜艇去海面。”   白斯年点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或者万一你找不到鲛人暂时栖身的地方,我们继续开动潜艇,总能再把她引出来。等我们又藏到这个尸体堆的时候,你看能不能跟踪她,去到她的藏身之处。”   云浩和白斯年二人相继说完,白立辉这会儿也开了口,他看着段易道:“对了,我忽然想起了个细节,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鲛人在哭?”   段易立刻道:“我听见了。这有什么异常吗?”   眉头皱起来,白立辉道:“最早明天让NPC们陷入了混战。那会儿那个鲛人正好在我附近,我注意到过,原本她跟其他NPC一样,听到动静、随便抓着人就开始下杀招,就好像彻底失去了理智。”   “嗯……”段易道,“NPC全都变成了丧尸般的存在,很可能是明天在系统里为他们加了某个统一的补丁,让他们陷入自相残杀,而不是攻击玩家。”   “是的……那个鲛人的情况,原本也是那样的。但后来不一样了。”白立辉道,“反正我回去找到明天那次,看见他用探照灯吸引了鲛人的注意。看到强光的时候,鲛人在哭泣,在流泪……她的泪水成了珍珠,她的目光充满怨恨,至于她的哭泣声……竟让人很有共鸣感。”   刚才驾驭潜艇时的情况十分危急,段易并没有注意到鲛人是否流了泪。   但鲛人的哭泣声他是听到过的。   确实如白立辉所说,那哭声十分有感染力,似乎能哭到人心里去,让人能产生强烈的共鸣感——很想跟着她一起哭泣。   段易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景,再看向白立辉。“你是这里唯一亲眼见过小天跟鲛人相处场景的人。有什么想法,你直接说。”   白立辉吞了一口唾沫道:“听见声音、看见光,NPC就会展开攻击。也就说,声响和光,对NPC来说是一样的刺激点,它们只是能让NPC知道哪个地方有活物。之后NPC不会管那活物到底是谁,会直接对其展开产生无差别攻击。   “我感觉,在光听见声音的时候,那鲛人跟其他大部分的NPC情况差不多。但她看见光的时候,情况就不同了……鲛人好像对光格外敏感。听见声音,她仅仅只是对发出声音的活物进行攻击,但看到光,她除了攻击以外,还会流泪、会哭泣、会露出十分哀怨与憎恨的眼神……   “我的意思就是说,光可能对鲛人来说,可以构成某种特别的刺激。这跟她本身的故事有关。所以如果想要对付她,也许可以从这个角度下手。”   段易听完这话,想了想后,上前郑重拍了几个人的肩膀。“我心里有数了。谢谢你们。刚才我和潜艇躲在这里的时候,大概有通过声音辨认那鲛人离去的方向。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往那个方向找。”   在一片漆黑里不断往前游,什么都看不见,这种情况无疑会增加人的焦虑感。   其实段易不是不慌的。   因为人在这种没有光的海底,很难辨别方向。除了前后左右以外,这里比起陆面,实际上还又多了一个高低方向的维度。   这样一来,就算俯瞰下去,两个人明明处在同一个位置,可因为高低深浅不同,他们也可能彼此看不见。   段易之前和白斯年错过的原因,恐怕就只是因为他们之中一个游得深一点、更靠近海底,另一个浅一些,位于同伴的上方,恰好错过。   段易只能希望自己之前的判断没有错——鲛人就是向着这个方向离开的。   并且段易必须把自己没有走错路这件事反复默念,直到当做了信念,才得以义无反顾地游下去、不断地游下去。   而一定要找到明天、再带他回家,这也是段易的信念。   如果换做之前,段易其实还不必太过担心。因为明天可以自由登出这个系统。   可是现在不同了,这个游戏世界与外界现实相连的常规通道已经被关闭了,连余钦的化体都没法离开。   这种情况下,一旦明天的意识死在游戏世界,那么或许他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哪怕是以灵魂的形式。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段易总算听到点异常。   ——之前的海水几乎没有声音,但现在他左手边的某个方向隐隐有浪声,像是海水拍在石头上的声音;又或者单纯只是因为海水流淌时,碰到某个狭窄处,以至于水流变得湍急了些的声音。   立刻顺着这声音游过去,打开手电借着光线往前望了一眼后,段易赶紧关了电筒凝神屏息,以免他引起了鲛人的注意。   不过这一眼也已经足够了,段易注意到他前方有个山洞。   山洞里隐隐有亮光,洞口甚至挂着一些小鱼干一类的玩意儿。   看到此情此景,段易不由猜测,这鲛人或许是明月故意给玩家们留下的最后一个Boss。   明月只想让NPC困住玩家,并没有真正想置大家于死地,所以他处处留了余地,比如他教会了明天代码、让段易保留了那把能割水草的刀,等等。   此外,他困住玩家的举动,实际上也杀死了所有NPC,为玩家们在最大程度上减轻了生命威胁。   但如果NPC全部溺亡,玩家们完全没有遭到威胁的情况下,会很快脱困,回到地狱里的现实世界。那样一来,明月的计划可能会受到影响。   因此,明月用海水杀死其余NPC的同时,还留下了一个可以在海水里存活的鲛人。   借着这个鲛人,他就可以在尽可能保证玩家们安危的同时,再多牵制他们一段时间。   段易实在觉得这像是明月能干得出来的事。   另外,这片海底本是尸胡埋葬所有NPC,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地方。   在尸胡的设定里,这片海水寓意着世界重新进入寂灭的时代,一切都会消失。   那么基于尸胡那万物都将归于毁灭的想法,他不会再在这海里设置其余故事、又或者NPC们可以生活的地方。   因此,山洞和鲛人的存在,多半是明月在尸胡原有的海底墓上,设置的最后一道题。   段易没有立刻靠近山洞,他暂时按捺住没有动,只是留意着山洞方向的动静。   然后他意识到这片海域不再是空无一物,因为当他停着不动的时候,能感觉到身边有不知名的鱼类滑过自己的身体。   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山洞里面没有任何异常响动后,段易朝洞口游了过去。   游到洞口后,段易感觉到里面颇为奇怪——里面有一股奇怪的热流涌出来,竟奇迹般地隔绝了所有水。   山洞里不但没有水,反而显得有些干燥。   因此,进入洞口后,段易不再需要游泳,而是可以走路了。   往前走了几步后,段易发现在自己的前方有一个火把。   看来他刚才在外面看到洞口里传出的隐隐光亮,就是这火把传出来的。   火光非常大,加上这里面热度惊人,缭绕着若有若无的水雾,段易的视线一时有些模糊不清。   径直朝前走去,绕过火把,段易揉了一下眼睛,然后骤然愣住了。   ——隔着一片朦朦胧胧的水雾,他看见了明天!   明天被绑在了树桩上面。   他上半身赤裸着,双肩、胸口、腰腹上都挂着很多细小的伤口。   大概是刚从海中来到这里不久,他浑身都是湿淋淋的。段易望去的时候,能清楚地看到几滴水顺着他的下巴流至锁骨,陷下去片刻后,又继续往下淋湿他胸口无数的细密伤口,再带着泛红的水一路顺着小腹往下滴……   视线顺着那些水珠下滑,段易看到的是……他下半身居然不再是人的腿,而是鱼尾。   段易从前就觉得明天已经很白了。但现在他的皮肤简直跟雪色一般了,甚至连他皮肤上面的些许汗毛也都是白的。   皮肤变得这么白,双腿变成了鱼尾。   他仿佛也彻底化作了鲛人。   不过段易并没有觉得这事儿奇怪。   因为他琢磨了一下,很快想通了其中关键。   他只庆幸明天还活着。   ——他在呼吸,他的身体在上下起伏,大概是睡着了。   无论如何,他好歹还活着。这就够了。   段易不理解的只是为什么明天被关在这里,以及为什么……他的眼睛部位,被一块白色布条遮挡住了。   顾不得多想,深深吸口气,段易立刻跑至他身边。   紧紧握住了明天的手,段易在他耳边急切道:“小天,听得见我说话吗?” 第196章 结局   段易问过这一声, 明天并没有回答,好似陷入了深度睡眠。   轻声在他身边坐下,段易伸手揽过他的脖颈, 再带着他的头往自己身边一靠, 把他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之后段易小心翼翼探了一下明天的鼻息, 再用手指触碰到他的颈项, 确保指腹能感受到清晰有力的脉搏, 这才彻底将胸口憋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段易将明天揽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带着笑意看向他:“小天,真听不到我说话?我还以为你又要说,我肩膀矮, 你靠着不舒服。”   话出口的刹那, 段易回忆起《游园惊梦》那个副本结束的时候,明天就说了这样一句话。那会儿自己还不够相信他,跟他之间有着很深的芥蒂。   想到这里, 心尖有些抽疼,然后段易抬起手, 触碰到了围住明天眼睛的那块白色布条。可他一时并没敢把它解开。他担心明天的眼睛受了伤。   正犹豫间,段易听见洞口处传来些许声音。   他立刻站起身,下意识往明天身后看了去。那里有一张石床, 居然还有几个大铁箱子。段易没迟疑,紧紧握了一下明天的肩膀后, 便跑向了铁箱。   段易打开的第一个箱子是满的, 里面居然装了许多衣物。   好在第二个箱子是空的,段易立刻藏了进去。   合上箱盖的时候, 段易特意用手撑出了一个细缝, 以便他能望见外面的情况。   也是在进这箱子之后, 他才发现这箱子特别大。   段易184的个头,算是高的了,可他在里面完全不会感到逼仄拥挤,甚至他的腿还够不着箱子的底端。   这给了他一个感觉——这箱子或许根本就是用来装人的?   鲛人在大海深处拥有一个山洞,山洞能隔绝海水,里面有食物、衣服、甚至床,这很可能是她在海里的住所。   这样一来,她在住所里放这种箱子,目的是什么呢?   这箱子不是木制的,背后的原因恐怕很简单,木箱不防水。那么这鲛人应该是要利用这种能防水的铁箱运输货物的。   这货物是什么呢?   难道是人?   段易思索着这些的同时,透过那道细缝看见,走进山洞的正是那鲛人姑娘。   她是在借用鱼尾站立的情况下,以一种颇为笨拙的方式摇摇摆摆走进来的。出人意料的是,她的手上居然拿着一瓶矿泉水。   鲛人从地上捡起一个碗,将矿泉水里的水倒进去,然后把碗放在那堆火上面烤了烤,这才端到明天跟前,竟像是不舍得他喝凉水似的。   坐在了明天身边,她一手端起那碗水,一手伸出去解开了蒙住明天眼睛的白布条,再用食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   段易从这个角度并不能看见明天的正脸。   但他能从鲛人的表情看出,明天大概是醒过来了。   美丽的鲛人姑娘面露微笑,居然把那碗水往前一递,有些温柔地望着明天道:“这是你们人类需要的淡水?我刚才去外面找到的。我还抓了一些鱼,放到山洞口了,一会儿做给你吃。”   “虽然……虽然你……”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甜蜜的事,面上的微笑更甜美了,“虽然你为了我,已经变为了鲛人,愿意抛下人间拥有的一切,跟我来到海里……但你毕竟刚完成转化,可能还无法适应完全以鲛人的方式活,所以我给你找了淡水。”   卧槽,这什么剧情走向?   听到鲛人姑娘的后面这段话,段易立刻咬牙了,他是竭力按捺住了自己,才没闯出去。   但架不住他这会儿真有点吃醋了。   不管自己吃醋的对象是一个姑娘,又或者居然是一条鱼,段易都觉得挺怪的。   但不可否认,他现在心里别扭酸涩的厉害。   他简直恨不能那鲛人离明天越远越好。   深深吸一口气,段易尽力说服自己理智地思考这件事。   ——难道这鲛人姑娘专门喜欢诱拐人间美男子?   不,应该说,她喜欢对美男子强取豪夺。   在陆地上看上了谁,她就把人装进箱子里,带到海底?   这才是那些箱子存在的用意?   不、不对。   她刚才对明天说的是,谢谢他愿意为她变成鲛人。   从这话的语境来看,他们之间应该是存在过某种感情的。   一开始段易以为,明天变成鲛人只是为了适应海洋环境。   ——面对突然成了真的大海,段易做的是制造潜艇和氧气瓶;看来明天选择的是直接让自己变成人鱼。   但现在段易不免感觉到,也许情况比他最初设想得还要复杂一些。   也许明天读到了鲛人的故事,继而让自己成为了她故事里的某个人?   另外,这鲛人为什么对光那么敏感呢?   为什么在看见光之后,她会哭?会憎恨?又会那么哀怨难过?   “谢谢你。”   听见这三个字后,段易立刻提着一颗心往外望去。   因为这是明天开口说的话。   时隔这么久,段易总算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继而他看见明天伸出了一只手接过了鲛人递来的水,再喝了一口。   明天喝水的时候,鲛人起身去旁边的架子上翻了翻,她找来一些草,放进了一个陶土罐里研磨起来。等研磨好了,她再找来一个木棍为明天上药。   她的动作十分小心,倒像是非常珍视明天。   片刻后,她开口先是问了明天一句:“眼睛怎么样?刚才进来的路上,怕再遇见那种强光,所以把你眼睛蒙住了。”   明天淡淡答:“我没事。”   鲛人爱怜地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然后继续为他上药。“抱歉,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来……是来抓我的。我绑住你,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我现在就给你解开……”   明天开口道:“不要紧。我开那么明亮的灯,本来就是为了引你出来。其实这也是一种对你的伤害,抱歉——”   “不用!不用说抱歉!你愿意为我变成鲛人,这已经说明了一切。以前……都是我误会了……现在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   听到这里,藏在铁箱里的段易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可他偏偏还不能出去。因为他知道明天在跟鲛人演戏。如果他稍微没按捺住弄出点什么动静,明天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等心尖那股最酸涩的感觉过去,段易不由思考鲛人所说的“误会”是什么。   她这些话似乎表明,她与明天扮演的那个人之间存在一些误会和矛盾。   她应该深爱着某个男性人类,只不过因为这些误会,她恨上了他。   但现在这个男人变成了鲛人,愿意从此抛下一切跟她住在海底,她就彻底原谅了他,并且她说了一句很关键的话——他愿意变成鲛人,已经说明了一切。   鲛人的这句话看似简单。但细想之下,却别有深意。   首先要想的是,鲛人和这个人类男性之间的误会到底是什么呢?   第一种可能,他们之间有的仅仅是感情纠葛。   也就是说,鲛人喜欢一个男人,但这男人可能喜欢其他姑娘,以至于她在伤心离开他后,回到了大海。现在这男人愿意变成鲛人跟她来到大海,就说明他放弃了那个人类姑娘,而选择了鲛人。   可如果是这样,鲛人似乎不必用到“说明了一切”中的“一切”这个词。   “一切”这个词其实非常严重了,它涵盖的范围很广,似乎远远超过了单纯的爱不爱、选择了哪个姑娘的问题。   何况鲛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变得严肃,眼里也露出了凝重。   事情恐怕确实不止多角恋那么简单。   此外,鲛人这句话是在明天说出“他用强光给她带来了伤害”之后。   仔细琢磨下去,就会发现不寻常的地方。   “抱歉,我使用强光,伤害到了你。”   “不要紧。你肯来这里,已经说明一切。”   反复琢磨了一下这两句话的逻辑,段易进一步确认,他们之间的误会恐怕确实与多角恋无关。   按明天那话的意思,仿佛是曾有一个男人用强光伤害过鲛人,这会儿又用强光伤害了她一次,所以提出抱歉。   鲛人的意思则是,现在他用强光,只是为了找到自己,所以他没有伤害自己。他不仅这次没有伤害自己,她这才发现,以前的事也完全是个误会。   他们之间一切误会都消除了——因为他变成了鲛人,愿意来海底陪她。   从前和现在,不管男人是不是用强光对鲛人造成过伤害,现在全部一笔勾销了。鲛人说一切是误会,彻底原谅了他。   可是为什么呢?   现在这鲛人也被强光照射过好几次了,可她活蹦乱跳的,怎么会被强光所伤呢?   光,又到底会对鲛人造成什么影响?   段易皱眉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叮”得一声。   这声音非常清脆,就像是某种珠玉掉在地上发出的。   立刻凝神朝地面看去,段易果然看到了一颗一颗地珍珠滚落下来。   意识到什么,段易朝鲛人姑娘的脸看去,便看到了她在哭。   伸出手,握住明天的手,鲛人的目光无比深情,可见她这泪水是喜极而泣导致的。   她曾误会爱人“用强光伤害自己”,甚至在刚见到爱人时,以为他仍要伤害自己,所以她伤到了他。   但就在她快要杀死爱人的时候,忽然发现爱人变成了鲛人。   所以她发现,从前到现在,她一直误会了爱人。   爱人来找自己了,他变成了鲛人,愿意跟自己生活在海底。   他放弃了人间,放弃了繁华,放弃了财富地位荣耀……他抛下一切来到海里生活,可见他是真的爱自己。   此时此刻,鲛人的心理活动大概就是这样了。   因为失而复得,因为误会解除,因为久别重逢,所以她高兴地流出了眼泪,那一颗颗眼泪竟然全部化作了货真价实的珍珠。   人类将这种珍珠视作财富、金钱,可鲛人却连看都不看它们一眼,她任由它们滚落在地,丝毫没把它们放在眼里。   强光。   眼泪。   珍珠……   脑中滑过这些关键词,忽然之间,段易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他想到了一个能解释所有事情的脑洞。   鲛人姑娘曾爱过一个男人,跟着他去到了人间。   可她被这个男人骗了。   男人把她绑起来,不断去用强光去刺激她的眼睛。   人被强光照射,尚且会流泪,何况是习惯了生活在幽暗海中的鲛人呢?   于是在强光的刺激下,鲛人不断地流出眼泪。   泪落成珠,能卖出高价。何况是灵力这么强大的鲛人?   由此,在被迫直面那高强度的阳光、哪怕闭着眼都无法自己阻止流泪的时候,鲛人被刺痛的不止是眼睛,还有她的心。   原来那男人不是真的爱她,他骗她去到人间,只是为了通过控制她得到珍珠、继而得到取之不尽的财富。   正因为这样,现在每次看到强光时,鲛人都会哭得无比哀伤。   后来这鲛人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段易不得而知,他毕竟没去过她所在的副本具体调查过一切。   但在明月给她设计的这段结局来看,尽管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她显然是逃回了海中。   她不仅逃了回来,还带回来了许多铁箱。   因此段易发现自己之前误会了,这些铁箱恐怕不是鲛人用来抓人的,而是商人们在打捞到鲛人后,会把它们装进这种箱子里。   箱子的宽度其实差不多刚好能容纳一人,但它被打造得非常长的原因,恐怕就在于此——鲛人的鱼尾非常长。   那么可以想象,也许在逃回海底的路上,鲛人救了自己的同伴,或许还杀害了那些商人,最后还把迫害同伴的铁箱带了回来。   现在,鲛人重新遇到了昔日爱人。   在她以为爱人是来抓捕自己的时候,并看到爱人再次用了强光对付自己的时候,她先是悲伤地哭泣,之后是愤怒地伤害了他。   但紧接着她发现他变成了鲛人。   ——既然他变成了鲛人,愿意跟自己生活在海里,这当然表示他根本不想要珍珠、不想要财富,那么当年的一切种种,当然全都成了误会了。   所以鲛人把爱人带回了这个山洞,还给他找来了水和食物。   她帮他疗伤,对着他流泪。   一切只因为她还深爱着他。   如果事情的经过真是这样,那其实这鲛人算是可怜的。   不过她可怜归可怜,现在她身边的人可不是她真正的爱人,而是小天。   她这要是想对小天强取豪夺怎么办?   我都没对小天强取豪夺过!   脑子里滑过些有的没的之后,段易再度凝了神。   ——那鲛人忽然严肃地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鲛人立刻机警地朝山洞洞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道:“我刚看到了一些会发光的怪物。有人坐在那怪物里面!人类为了抓捕我们,真是无所不用极其……现在你变成了鲛人,他们也会来抓你的。不过你不要怕!我去把他们都赶走!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鲛人这句话,更让段易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无数人为了得到珍珠来抓捕鲛人。   可抓捕鲛人费时费力,还充满危险,毕竟鲛人有灵力,人稍不注意就会死在它们手里。   所以这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   为了规避风险,曾有一个男人想出了一个损招,他选择利用自己的长相和动人的情话,骗鲛人自愿跟她去到人间。   脱离大海,鲛人受制于陆地,就只能乖乖地任由人类摆布了。   鲛人很快消失在洞口。   段易揣测着,她离开是因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而那动静多半是白斯年他们制造的了。   看见段易进了山洞,可进洞之后他久久没出来,他们担心他出意外,所以用潜艇制造出动静,以吸引鲛人离开。   鲛人离开之后,段易没有立刻出去,免得她会去而复返。   耐下心思等了好一会儿后,段易实在忍不了了,抬起箱盖就要出去。   这个时候一只手覆了过来,掀开箱盖,然后轻轻捧住了段易的脸。   是明天。   段易失而复得的明天。   一把握住明天的手,段易问他:“早就知道我在这里?刚才装昏迷?”   明天笑着问:“如果我说,我是闻见了你的气味才过来的,你信不信?”   “什么时候长狗鼻子了?”段易跃出箱子站到地上,“再说,我有什么味道?”   明天道:“可能是变成鲛人后,嗅觉灵敏了很多。”   “我才不信。那鲛人怎么没闻见?”段易挑眉,又问,“话说回来,这鲛人到底怎么回事?”   明天浅浅蹙眉。“恐怕我是被明月坑的。我怀疑,那鲛人有过爱人,至于她爱人的模样,明月是照着我的五官数据做的,这才惹出一些多余的麻烦。   “我与她周璇一段时间后,海水成了真,我在那期间捕捉了鲛人的部分数据,就抓紧写了段代码,让自己也变成了鲛人。哪知她一看到我变成鲛人,态度忽然大变,说起来——”   段易感觉明天咬了下后槽牙问自己:“小易哥,你刚才真忍住没出来?你……都不会吃醋吗?”   “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段易红了脸,一把拉住明天的手带着他离开山洞,并把他刚才一路上的遭遇、包括跟白斯年他们的计划全部简短地讲了一遍。   在这时候,他看见明天忽然推开自己游了起来,一路游到了山洞边上。   段易拿着防水电筒朝明天打过去的时候,一时竟有点看痴了。   灯光把漆黑的海水照出了深蓝色。   就在这片深蓝色的海雾里,明天好看的腰腹曲线被勾勒到极致,他白皙带着伤的皮肤像是加了一层朦胧的、却又极为吸引人的滤镜,结合着那钻石一样闪耀的鳞片,让人简直挪不开眼睛。   ——掉入海底,濒临死亡,人应该无比绝望,可当眼前出现这样一条美丽人鱼的时候,谁又舍得离他而去呢?   短暂的恍神之后,段易正色,然后看到明天的身体在深海里舒展到了极致,他的上身向后仰去,腰部弯曲到极限,借着这个力量,他上浮出很长一段距离,紧接着他的鱼尾狠狠一甩,在山洞旁砸出一道痕迹。   反复几次后,段易发现他是在借鱼尾在山洞附近的石壁上留下印记。   他留下的是一个向上的肩头,旁边还留有自己的一个名字“天”。   “本来想用你的名字。但我名字的笔划简单一点。”明天游到段易身边,“我们跑去跟白斯年他们汇合,过程中我们两方都要躲避鲛人,反而麻烦。留下这个标记,一会儿白斯年他们乘潜艇回来,就知道该直接去海面上了。”   段易一个愣神,便感觉到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腰。   ——那是明天的鱼尾。   鱼尾缠了一下段易的腰,又在放下后狠狠一摆,紧接着段易被明天搂住,整个人开始往上方快速浮去。   段易思忖片刻便同意了明天的主意。   两方分头行动,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白斯年他们会躲回尸体堆,自己和明天如果前去找他们,很可能遇上折返回来的鲛人,如果白斯年他们再故技重施引开鲛人,反复几次后,没准鲛人会发现潜艇可以藏在尸体堆里的把戏。   如此,段易想要在避开鲛人之后,与白斯年汇合,其实是一件风险挺大的事。   现在段易可以凭借变成鲛人形态的明天离开,而白斯年他们只要在尸体堆里躲上片刻,之后再返回山洞看到这个标记,就该知道他们得立刻去往海面。   抬起一只手,段易自然而然地勾住明天的脖子,同时他转过身,另一手去拿自己背上的氧气瓶了,打算为自己戴上氧气罩。   明天伸出一只手,却是阻止了他的动作。   “嗯?”段易看向他,发出这声的同时,嘴里吐出了一串气泡。   之后他就被明天吻住了。   被鲛人形态的爱人吻着、紧紧抱着,并被他带着朝海面上游去,渐渐远离暗无天日的海底,过程中时不时还能感觉到那滑腻冰凉的鱼尾扫过自己的身体……   这感觉也算是奇妙异常了。   在冰冷的海水中,段易算是卸下了所有防备。   他没了背包、没了赖以生存的氧气瓶、甚至没了御寒的衣物。   可他没有丝毫害怕。   他紧拥着自己的爱人,就仿佛拥有了一切。   而他坚信着,当他们离开这片海域,就可以一起回家。   从海底到海面的距离十分漫长,鲛人游泳的速度极快,但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这段路段易是和明天一起走的,所以他丝毫不觉得路程漫长。   许久之后,明天抱着段易往上一托,两个人双双离开海面。   总算能自由呼吸了,也总算感到了阳光,段易整个人深吸几口气,然后望着明天大笑出声。   紧接着他发现屁股上靠过来一个冰凉的东西。   居然是明天把尾巴立了过来,给他当凳子用。   抬手摸了一把明天那滑溜溜的尾巴,段易问他:“这东西……怎么重新变成腿?”   明天正经回答:“可能要向巫婆许愿。”   小美人鱼爱上了王子,像巫婆许愿,想让鱼尾变成双腿。   她付出的代价是走在路上的时候会像走到刀尖上一样痛苦,并且如果爱人不爱她,她会在日出时分化作海上的泡沫。   这段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段易当然知道。   他先是被明天的话逗笑了,紧接着想到小美人鱼的结局,立刻抬手按住明天的嘴,再暗含警告地注视着他:“别胡说八道!”   “嗯。”明天笑着朝他点点头。   “说正经的——”段易又摸一把鱼尾巴,“平板都丢了,你怎么变成人?”   明天便道:“出去再说。想办法找到离开游戏的出路,自然就变成人了。”   “说的也是,那先不用担心,先找出路,不知道邬君兰他们——”段易刚说完这句话,已听到了邬君兰他们的呼唤声。   侧过头一看,段易居然看到了一艘船。   而邬君兰、康含音、查丛飞、余钦正在船舷上朝自己招手。   他们每个人都面带真正的笑意,好像是总算找到了出路,能真正离开这个游戏了。   待那艘船靠近,邬君兰他们接段易和明天上了船。   看到明天这会儿的模样,几个人自然有些诧异,但也很快想明白了背后的理由。   然后邬君兰解释道:“我们到达海面后,航行了一段时间,就看到了这艘船。船上有详细的航线和说明。跟着航线图走,我们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个传送台。等一会儿到了那传送台,我们应该就能彻底离开!白斯年他们呢?等接到他们,我们立刻出发!”   “嗯。”段易也发自内心地笑了,随后道,“白斯年、白立辉、云浩都坐在一艘潜艇里。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段易话音落下没多久,只听海面上传来了一声并不小的响动。   船上几个人一起回头,这就看见一艘潜艇浮了上来。   “太好了!我们都可以活着离开了!”说这话的是康含音。   她旁边的邬君兰立刻拿出一个对讲机。“彭程,按我说的方向驾驶,去接白斯年他们!”   也是透过这句话,段易得知彭程不在船舷上,居然是因为他在掌舵开船。   笑着再与队友寒暄几句,段易顾不得其他,只是拉着明天去到了船舷的另一侧。   他们两个人也没说多余的话,就只是紧紧相拥,就好像在刚才漫长的行程中还没有抱够。   又过了一会儿,船停了下来,邬君兰把云浩、白斯年、白立辉三人接上船。   段易走至他们身边,通过简短的交谈,得知他们并没有受什么伤,并且确实是在看到明天留下的标记后,开始往海上来的。   “不过说起来奇怪,之前在海里,我们驾驶着潜艇往上走的时候,鲛人一直是追着我们的。但也许潜艇的速度毕竟比鲛人快上很多,所以慢慢地,我们就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之后我们就看到了你们的船。”   段易脸上原本一直挂着笑。但听云浩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什么不对,笑容立刻僵住了。   “你、你怎么了?”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云浩赶紧问他。   段易摇头道:“不,不对!如果鲛人的速度真的比潜艇慢很多,就算我和明天先出发,可因为海底离这里实在太远,我们不应该比你们先回来的。鲛人灵力非常强,恐怕速度并不比潜艇慢才对!”   听到这话,一行玩家意识到什么,脸一下子就白了。   邬君兰立刻严肃地拿起对讲机:“彭程!马上向传送台方向开船!用最快的速度!!!”   可已经晚了。   海面忽然一阵巨响。   玩家们循声望去,只见一股巨浪自海面上腾起,几乎有吞尽山河之势,直朝船身席卷而来。这船并不大,遭遇这样的风浪,一定会翻到海里去。   这里离传送台的距离尚远,玩家们有没有游到那处的体力,实在难说。何况尹莹莹还是个不会游泳的。   而现在氧气瓶、潜水艇里的能源也都相继告罄,情况无疑十分危急。   所有人都立刻意识到——船不能翻,船翻了之后,所有人恐怕都得死!   只见风浪之中忽得出现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极美丽的鲛人在迎风哭泣。她哭泣的声音感染力极强,几乎让所有人忘记了生死恐惧,转而去与她的悲伤共鸣。   风浪之中,她的控诉声清晰有力地传递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你果然还是骗了我。你带了船,带了其他人来,你还是想把我带走。你从来不是真心实意跟我回到海底的。你只想骗取我的眼泪!你只是为了你的财富!!!”   其余玩家不知道鲛人的故事,自然对她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段易却是明白她在说什么。   但现在段易顾不上和鲛人交流,他只是立刻发声让大家抓紧船舷,避免船身在被风浪掀翻、又或者在鲛人撞击之下解体的时候,大家会直接落在水里再被巨浪冲走。   一旦抓紧了船舷,就算船只解体,就算遇上风浪,他们也许还能通过抱紧一块木板的方式飘浮在海面上,继而获得一线生机。   眼前着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指示做后,段易忽然察觉到什么,他的手松开了船舷,却是一把抓住身边明天的手。   只见明天深深地回看他一眼,回捏了一下他的手。“小易哥,你又一次保护好了大家。你放心地保护他们。我来保护你。”   “小天、小天你不准,小天——!!!”   意识到不妙,段易嘶吼出声,继而整个人都朝明天扑了过去。   可一股极强的气墙将他撞倒在地。   那是在鲛人设定下,明天使出的巨大灵力的作用。   段易倒地后立刻一跃而起。   可他毕竟是晚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天在一跃之下跳向了海面。   明天的身体并未立刻入海,他凌于半空之中,鱼尾朝海面一扫,登时掀起一股巨浪。恰此时,女鲛人掀起的那股浪水刚好行至船只跟前,而在其即将掀翻船只之前,明天掀起的那股巨浪与之狠狠一撞,双方的力量正好两相抵消开来,船只只是左右剧烈地晃了晃,但毕竟避免了倾覆、甚至粉身碎骨的结局。   段易在剧烈的晃动中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然后他赶紧站稳,跑回船舷边就要跳海去找明天。   可明天朝他回头摇了摇头,紧接着双手蕴着强大的灵力狠狠一推,顿时让船只朝传送台所在的方向快速移去。   这灵力的力量太过强大,守在船舷顶端的段易首当其冲地遭了冲击。   在这漫长的、不眠不休的时间内,其实他的体力已经被消耗得相当厉害了。此刻他在这一震之下,实在是体力不支,一时竟是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段易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紧紧扣住船舷,以便维持住自己站立的样子,因为他还记挂着明天,他还想再看一眼明天。   由此,段易最后看到的一幕,是鲛人从海里扑出来,尾巴凌空一扫,朝明天狠狠砸了过去,与此同时她张开嘴,露出了尖利的牙齿,似乎想将明天活活咬死。   白色浪花的交织中,明天不甘落后地迅猛还击,立刻与她缠斗在一起,而后紧紧抱住她,将她朝背离船只的方向推移,与她一起沉入海底。   夕阳落了下来,海面恢复沉静。   而从海面下浮上来与夕阳的颜色交相辉映的,是一层又一层的,不知属于谁的血……   ·   “小美人鱼救了心爱的人,最后自己化作了泡沫。这个故事啊,叫做《海的女儿》……”   段易是在听见这样的声音后醒过来的。   他发现发出这个声音的是一台壁挂式电视机。   段易像是被刺激到了,浑然没注意自己在什么环境中。   他只是注意到这电视在自己的正前方,而自己的脚下有一个凳子。   受到刺激之后,段易的脑子一片混沌,他只是感觉到了极大的愤怒。   他的脑子里开始不断出现尸胡的声音。   ——“段易,你背负的因果也逃不开同样的规律。你早就死了。还要挣扎吗?”   “你早就死了,还要挣扎吗?”   “美人鱼变成了泡沫。”   这两句话不停在段易里脑子里反复播放,让他额头青筋冒了出来,太阳穴不停地突突直跳。   偏偏那电视还在聒噪地继续讲童话故事。   心中某种情绪彻底压抑不住了,段易霍然起身,然后一把拎起脚下的凳子,往前走出几步,就朝电视上砸了过去。   “医生!叫医生!”   “叫什么医生!报警啊!这人有病!”   “别!别报警!这是咱们段总,他只是……只是情绪上……我去叫医生!大家别慌!别慌!”   “别急别急,让开!病人恐怕精神受了刺激,小刘,打一针镇定剂。”   段易愣在原地,耳畔不断传来这样的声音。   之后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背很痛。   抬起手一看,他看见手背的血管在流血。   回过头,他则发现自己刚才竟在输液。   他在医院急诊中心的输液室坐着输液,一不小心睡着了,之后被电视吵醒,紧接着他没有理会手背上的针头,直接离开自己的位置跑去砸了电视,手背上的针头骤然被拔出,他这才开始流血……   可在输液之前呢?他来输液之前发生了什么?   美人鱼?达光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等等……   我回到了现实吗?   小天呢!小天!!!   忽然想到什么的时候,段易被按在了椅子上。   然后他剧烈地挣扎起来。“我他妈没疯!放开我!我要找小天!让我去找小天!!”   再然后,手臂里有冰凉的液体注入。   段易在镇定剂的作用下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段易在一间单独的病房内。   他的床头被摇了起来,然后秘书刘韵走过来,给他递上一杯水。“段总,没事儿?”   段易没说话,只是接过水喝了几大口。   他现在仿佛嘴里还有海水的那股咸涩气息,非得大口喝水才能缓解。   一大杯水喝下去,脑子因为镇定剂的缘故变得有些飘飘然,思想上也有点迟缓起来。段易正在拼命、但效果有限地思考,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他听见秘书问:“段总,咱们还去开发区参加IT峰会吗?”   段易愣了三秒,问她:“你说什么?”   刘韵回答:“兴华开发区的峰会,你还记得吗?你在今天下午的一个沙龙上发了高烧,我就带你过来输液了。明天早上还有其他活动。咱们就住在S酒店的2807套房。如果你还想参加明天的活动,我这就让司机送你回S酒店。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回家休息一下。医生刚才说……”   S酒店。   2807套房。   段易睁大眼睛——这分明是他上长江大桥之前住的套房。   而他住在那里的原因,正是因为IT峰会。   甚至他的大学室友薛景也正是因为这场峰会,才会上长江大桥,继而遇到同样的意外,最后出现在游戏里。   敏感地意识到什么,段易立刻看向刘韵:“回酒店!我会继续参加峰会!”   ·   一个小时后。   输完液的段易坐在了自己的那辆宾利车上,司机正把车往开发区的方向开。   他头晕得厉害,于是把头靠在了车窗上。   隔着车窗,他看向这城市夜色的热闹喧哗、车水马龙,却感觉到了极度的陌生。   在游戏的世界待久了,习惯了厮杀争斗,他竟忽然不习惯这个城市的热闹了。   过了一会儿,收音机里响起了新闻。   “27岁女星安玉然今晨在公寓自尽,背后原因令人震惊……”   新闻播报完毕,司机忽然开口道:“我女儿可喜欢安玉然了,追星都追得入迷了……说起来奇怪哈,我怎么觉得,我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报道呢?我怎么记得安玉然早就自杀了呢!”   在副驾座上的刘韵道:“巧了,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可能是因为最近这样的新闻比较多。娱乐圈水太深,很多女明星表面风光,其实压力也大。”   “哦,那可能是这个原因。我可能记混了。之前可能别的哪个女明星自杀,我记错了,记成了安玉然……等等,不对啊。”司机皱着眉唠叨道,“不对,肯定不对。因为我女儿只喜欢安玉然!我记得安玉然死的时候,她哭了好久呢!我买了她最喜欢的蛋糕送给她,她一口不吃!我一气之下,损了那安玉然几句,她居然把蛋糕一砸,离家出走了……害,我和她妈找了她一晚上……   “这事儿我记得可清楚了。怎么新闻上居然说,安玉然今天早上才自杀呢?啊我不是咒人家早点死哈,我就是觉得这不对劲啊……总不会我在做梦……”   司机说到这里,刘韵往后座瞄了一眼,见段易的脸色格外得沉,于是赶紧拉了司机衣袖一把。“嘘,别说了。”   司机后知后觉往后视镜里瞄了一下段易的表情,果然不敢再废话了。   其实他敢这么叨叨,当然是因为段易脾气很好,他从来不摆谱摆架子,很乐意跟司机他们聊天。   司机琢磨着,估计段易这样,是因为他遇到了事情,今天心情不好。   当然了,段易脸色沉,并不是因为司机的唠叨。   而是因为他从司机话语里发现了些玄机,所以陷入了沉思。   ——难道真实世界的时间线也重置过吗?   段易心跳如鼓,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拿出手机来想要查看。   可不知出于什么顾虑,一时之间他竟没敢打开通讯录。   紧握手机片刻后,段易只是打开了自家公司开发的引擎,了“邹平”、“杂技团”这两个关键词,但他什么信息都没能搜到。   然后他了“张卓”、“风云投资”,同样,他没找到他想要的信息。   最后段易又起“薛景”、“4874科技”这两个关键词。   其中这“4874”是他们大学时期的宿舍号,他们创立的公司用了这个名,就是想纪念他们一起读书创业的时光。只不过后来薛景偷了段易的技术,还偷了他们这个名字。   但现在了这两个相互关联的关联词,段易依然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搜到。   呼一口气,段易凭借记忆的号码在手机里播出一段数字,按了拨打的绿色按钮。   然后他看见手机上弹出了“吴景山”这个名字,那是大学时期住他对面那张床的人,现在是他们公司的CTO,也就是首席技术官。   “怎么小易?峰会上有什么新鲜消息?”电话接通后,吴景山笑着问。   段易皱了一下眉,问他:“咱们宿舍……有几个人?”   “五个啊。怎么了?”吴景山自然地回答,“咱们学校是六人宿舍,但咱们计算机系那年居然没招满人,于是咱们宿舍正好少了一个。不是,大晚上喝了多少啊你这?下次应酬我替你去啊!”   深吸一口气,段易问:“你认识薛景吗?”   吴景山:“不认识。谁啊?想挖过来?卧槽,我又多一个竞争对手了吗?!”   沉默好一会儿,段易道:“没什么。随便问问。你早点睡。再见。”   挂下电话,段易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邹平不见了。   薛景不见了。   张卓也不见了。   也不知道地狱那边发生了什么,现实的时间线居然真的也能重置。   不,等等。   时间是真的重置了,又或者就像尸胡那漫长华丽的梦境一样,自己其实现在只是在做梦呢?   不,再等等。   又或者……其实现在自己反而在现实里?   他记忆里的那一切,所有爱过痛过伤感过遗憾过也感动过的往事……反而才是南柯一梦?   现在的他,只是梦醒了而已。   梦醒了,邹平消失,薛景消失,张卓消失。   那么……明天呢?   这是段易第一次嘲笑自己怯懦。   因为他竟不敢上网“TheMoon”,甚至不敢打开通讯录或者微信,查看一下他的小天到底有没有回来。   最后段易真的放弃了、或者寻找任何蛛丝马迹。   他决定静静等待揭幕一切的那一刻的来临。   半个小时后,段易入住了兴华开发区S酒店的2807号套房。   草草地洗漱后,他在镇定剂的后续作用下沉沉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之间,他把之前在这酒店经历的一切回忆了一遍。   那一晚段易先是在饭局上见了张卓,并对他的合作提议无动于衷。回到房间工作一段时间后,段易听见敲门声。打开房门,他看见了邹平。   邹平是被张卓介绍来的人。   因为张卓信了传言,以为段易喜欢玩年轻男人。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段易想起来,后来他让张卓去次卧睡,他自己则抽着烟工作到后半夜才睡。   早上他是被……被当时还叫林岳川的明天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的。   在那之后,睡眼惺忪地顶着鸡窝头去开门,他看见了明天。   天气压抑,那一天明天的眼神藏着云雾,就像藏着一些深重的秘密。   最后就是那场意外了。   他、明天、邹平坐在同一辆车上。   车上了长江大桥,与大桥一起化作了灰飞,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过去的一幕幕场景开始在段易的睡梦里倒序播放起来。   齑粉从四面八方倒飞而回,形成一条长桥架在了长江的两端。   成百上千辆汽车开始飞速倒退,朝霞落下,重新沉成了黑夜。   时间继续前移……   段易看到自己大学里参加招聘会,那会儿他可劲儿地吹嘘自己公司,说得天花乱坠,只为吸引一些人才到他的公司。   那个时候他不会想到,会有一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把这段视频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光阴还在倒退。   段易看到自己在家里吃泡面和表哥哥夫送来的菜。   想入睡的时候,他电脑忽然发出预警。   那是他收到了一个特殊的求救信号……   光阴退到最后呢?   他自母体中诞生,发出第一声啼哭之时,重置前后的时间线上,有关他的一切是否不一样呢?   段易醒来的时候,正是清晨。   经过一夜的休整,他头晕的情况减轻了许多。   略冲了一个澡后,他拿起手机,再播出一个电话。   那是他当兵的时候,他们班长的电话,他一直都没有换过号码,段易是知道的。   现在这班长当然已经是连长了。段易打过去后,开口道:“是我,段易。”   电话那头明明是班长的声音,但他的声音充满了诧异。“段易?谁啊?不认识,你怎么有我电话?”   “没事了……许连长,我……我挂了。再见。”   挂完电话,段易扶额坐下,还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   现在这个世界里,薛景已经不在了。那么段易就不曾被他背叛过。   他不曾被背叛过,也就没有去参过军。   那么原本他该参军的两年里,他在做什么呢?   看一眼窗外的天色,那里乌云密布,空气潮湿而又闷热。   事到如今,段易发现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可是这天早晨的天气,与他记忆的那日清晨十分相像。   那天早晨他打开门,遇到了明天。   这一回呢?   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的天色,段易怔忡片刻后,听见了三声敲门声。   这敲门声十分均匀,非常像是……像是明天会有的习惯。   双手握成拳再松开,段易霍然起身。   这一次他不再害怕了。   他不怕希望落空,不怕所有的希望化作泡影。   他必须要亲手打开那扇门看一看,看一看他最期待的那个人出现。   不管现在他在现实,亦或是梦境。   他其实只想看到他的小天而已。   最后段易来到酒店房门前。   手握住门把手,没做半点犹豫,他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外,那高个子青年的颀长剪影立刻投进了房中。   段易抬眼望去,看见了他不再如云如雾,而是晕着笑意、如春天般温暖的眼睛。   是明天。   是他的明天。   递给段易一份文件,明天笑着说:“段总,签字。一会儿你继续参加活动,我把合同寄出去。”   “下午呢?”段易深深看着他问,“下午什么安排?”   “下午有董事会。”明天道,“我会来接你回公司。”   “哦,这次跟之前不一样了,是下午才去开的董事会是么……”段易饱含深意地看着他,再问,“这次,还走长江大桥吗?”   “嗯。走。”明天伸出手,轻轻按住了段易的肩膀,再把紧紧他拥进怀中,“你今天的行程是,上午参加两场峰会活动,然后我送你回市区吃饭,参加董事会。下午开完会,晚上我带你去吃饭,最后……最后我接你回家。”   “是接我回家,还是我们一起回家?”段易的声音忽然哑得不成样子。   然后他听见明天在自己的耳边,用郑重的语气说:“一起回家。小易哥,在时间所有的叠加态里,我会找到你,你也会找到我。   “我们总算可以一起回家了。”   (正文完;没解释详细的未尽事宜,请见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