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逃生游戏装NPC的日子 作者:青竹叶 文案: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盛产蛇精病的无限世界来了一个新玩家,他为人低调,喜欢默默围观,最后再给大家一个‘惊喜’: “不好意思各位,你们来晚了。游戏结束。” 任逸飞晃晃手中战利品,一脸歉意。 守灵夜惊魂夜,他是吃瓜看戏的团宠阿飞。 暗藏凶险的公寓,他是无害又无助的盲人青年宋博之。 诡谲的妖魔夜宴,他是强大冷傲的大妖鹤君。 …… 呔!你有本事扮npc吃瓜看戏,你有本事别拿卡! 任逸飞:打架,我不行,找鬼,你们不行。 他来后,无限世界有了新的保留项目:从npc里找出‘黑兔子任逸飞’,弄死他!!! npc:谁敢动我家崽/白月光/师兄?! 玩家:……我错了。 无限世界两大害,千面戏精任逸飞(黑兔子),测谎机成精林观月(萨曼),一看就是属性相克。 玩家甲:兔子你别得意,遇上测谎机必死无疑! 玩家乙:打起来!快打起来! 直到那一日,任逸飞和萨曼并行走来:“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1、千面戏精受‘任逸飞/阿飞’X测谎机成精攻‘林观月/萨曼’ 2、主角曾通关‘大恶人系统’,将自己一分为二封印中(封印体为白发红眸恶鬼体) 3、日更,V后日六。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任逸飞(阿飞) ┃ 配角:林观月(萨曼) ┃ 其它:恐怖游戏,无限流, 一句话简介:戏精大佬的过本生涯 立意:爱岗敬业,好好工作 作品简评: 任逸飞无意间进入一个无限世界,所有的副本都由一人的执念生成,找出这个人,就能结束这场噩梦一般的游戏。影帝出身的任逸飞决定发挥所长,用演技混入npc群体里,再慢慢找出执念者。这个过程中,他见识到了不同文明的风景,遇到怀着不同情感的npc,还碰上了一个散着糖果屋香气的男人……这个过程中,将自己隔离在世界之外的任逸飞慢慢和生活达成了和解——这个世界没那么完美,但也没那么糟糕。本文构思巧妙,设定新奇,每一个副本都是一段人生。故事里的‘鬼’因为自己的执念在世间徘徊,也因为‘放下’而解脱。故事里的‘人’在帮助破解谜团的同时,也在一次次经受考验,慢慢成长。接受意外,不要陷于过去和痛苦,或许才能找到新的希望。 第一卷 :喜丧 第1章 喜丧(1) “我要走的时候她抱住我嘛,她拖在地上,我走不了。那我没办法,只好给了她一下。” 监控屏幕里,穿着黄马甲,带着手铐的嫌疑犯正在说话。 他抬高右手,刮了刮下巴,语气有点儿漫不经心,仿佛不是在交代犯罪事实,而是在闲聊。 “用什么?你用什么工具攻击了受害者?”年轻的警察攥着拳头,拼命控制自己,才没有做出过激举动。 他理应这样愤怒,因为他眼前的,是一家三口灭门惨案的嫌疑犯,他们找了几年才找到他,找到的时候,人正在命案发生地楼下的大排档吃酒。 察觉到警察的愤怒,歪歪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看过来,脸上是些摸不清的怪笑。 “那个嘛,就是旁边的折叠椅。”说着他稍微调整了姿势,理一理衣服,继续道,“狗日的,那玩意儿可不好打,我才打一下,就给打折了。当时都那样了,死不死活不活的,我只好再找了个板凳……” “卡!” 伴随着导演中气十足一声吼,片场安静了一瞬,磨着牙的众人愣愣转身,看着摄像机才想起,哦,这是在拍戏。 回头再看椅子上的年轻人,看他对众人点头微笑,再无穷凶极恶的狠辣气质.虽然心悸的感觉还在,只是不觉可恨了。 助理拿了一块毛巾毯冲过来。 虽然里头有空调,大伙儿还是冻得慌,尤其几个穿单衣的主演,寒冬腊月还得演出三伏天的焦灼来,看着都替他们冷。 回放一遍,导演甚是满意,满面带笑招呼着大功臣:“任老师辛苦了,快快,快端一碗姜茶来。” “您客气了。”披着毛巾毯的主演表情沉静,身体抖得像是淋了雨的猫,哪怕几个暖灯对着他,还是冷。 主演任逸飞,一个俊秀的年轻人,也是入行十几年的‘老戏骨’。 他是这个年龄段的演技天花板,国内含金量最高的影帝奖杯都拿了两个,却没那用鼻翼儿扇人的爱好,现实生活中十分低调,老老少少都喜欢他。 当然,圈里导演喜欢他,主要还是因为他尽职,是个拼命三郎。 一个从不让人操心的演员,大家这样评价。 “我那边还有几片暖宝宝,拿过来分了用吧。呼……今天可真冷啊。”接下姜茶后,他这样和助理说。 那头几个配角聚在一起,对着一个取暖器,一边搓手跺脚一边哈气聊天。 有戏拍的时候,片场总是这样三五成群的热热闹闹。 才下戏的配角脱下警帽,摸一摸脑门,这么冷的天,他居然是一头白毛汗:“我刚刚真以为他是杀人犯。” 藐视生命,目无王法,让人不寒而栗。 “不然人家能是影帝?可惜了,就是长得太好看,总耽误演戏。” “可不就耽误?任老师这几年长开了,越发不像个老实忠厚的主角,接戏也只好接一些变态、神经病和杀人犯的第二男主。” “真可惜。” 那一边,任逸飞已经裹着毯子坐进保姆车,他小心避着,以免蹭掉身上的妆——他太白了,所以上了一层暗色底妆。 “我补个眠,导演一会儿要补拍几个镜头,到时候叫我。”任逸飞忍着困顿躺下,侧身关了灯。 “您放心睡吧,回头有事儿我叫您。” “嗯,辛苦了。” 助理把门一关,车厢就形成一个小小的充满了安全感的私密空间,从身下的褥子到嗅到的气味,都是他熟悉的。 但凡行程满的艺人,都有一手随时随地入睡的绝技,任逸飞一沾床就睡了。 他卷成一团,毯子外只露出一张疲倦的脸和一只画了疤痕妆的手。 手腕上有一根特别的红绳,没有影子,还在黑暗中发出微光。 “阿飞你醒啦?不再睡会儿?” 平静的梦境落下一道惊雷,任逸飞一个打挺坐起,下一秒身子一歪直接从睡觉的地方滚下,重重砸落。 手指触碰到带着沙砾的泥土,皮肤感受到风,还有尾椎骨的痛感,这一切让他蒙了圈。 谁叫我? 什么情况? 眼前有光亮闪烁,空气里飘着淡淡香烛燃烧过的气味,环境悄无声息的突变让他忆起不太愿意回想的一些画面。 任逸飞晃了晃脑袋,突然,他的手摸到一个东西,硬而平滑,像是什么名片。 来不及细想,一片阴影投在他身上,他抬起头。 是个年轻人,背着光也看不清模样,大概二十多岁,穿着民国平民类型的戏服,是一件洗褪色的直排扣短褂,手肘处一块补丁,显出经济上的窘迫。 这套戏服还挺考究,任逸飞下意识想着,又觉得不对,这可不像是拍戏。 此刻这个年轻人正用一种错愕的眼神看着他。 “不是吧,你胆子这么小啊?”他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怀着歉意,又带着年轻人不肯低头道歉的倔强。 这要是演技,至少是个黄金配角。 任逸飞嘴唇发干,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夹住手里不知名卡片,手腕一转,不着痕迹塞入衣袖中。 他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发现之前躺着的,是两个用久了有一层包浆的长条凳并排搭的简陋‘小床’。 这地也不是水泥的或者石板的,而是夯实的泥土,细缝处滋生一二野草。 不对。 季节不对。 明明睡觉前还是冬天,现在身体却很暖和。 不是取暖器的暖,是湿润又富有生命力的热。 他是在一个屋檐下,空旷的地方,凉风袭来,吹散了夏日特有的燥热。 耳边有蚊虫环绕,但是看不到蚊子,似乎还有诵经的立体声,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哭声。 他闻到的也不再是片场冷寂的味道,空气中有蜡烛燃烧后的油蜡味、线香浓郁的香,还有些黄麻纸的烟气。 “这里究竟……” 任逸飞朝着远处看去,瞳孔微微收缩。 前方最明亮的地方居然是一个灵堂,两边垂着挽联,白布在风中摆动。 黑暗的世界里,此处灯火通明,像极了黑猫映着火光的眼睛。 守灵夜?! “你有点奇怪。”年轻人打量着他,声音失了温度,笑容亦失了温度。 他靠近一步,脸就像是失去水分的土地龟裂开,没有眼白的双眼盯着他,里面是狐疑和探究。 任逸飞克制住自己后退的本能和微微颤抖的手。 “什么奇怪,你吓到我了。”此刻任逸飞反而冷静下来,他尝试着用一种熟悉的亲昵口气说话,“摔得我都懵了。” 他一边揉着刚刚摔到的地方,一边故作镇定,对着那张诡异的脸皱眉:“你来叫我干什么?” 这个泥偶一样的人上下打量,任逸飞依旧一脸不高兴。 数秒过后,他笑了,裂开的脸恢复原样,又是之前的年轻人模样。 “阿亮让我来叫你。” 任逸飞知道第一关过去了,他扭了扭胳膊,瞪着来人:“那你也不用吓我一跳啊,回头伤到了,找你要医药费。” 年轻人忍不住一拍他肩:“你就是娇气,真不知道长辈们为什么就喜欢你?” 哟,这还自带人设提示的,倒像是导演们选角时候的试演了。 任逸飞按着胳膊的手一顿,试探道:“我长得好看招人喜欢呗。” 年轻人哼了一声,盯着他的脸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气得推了他一把:“去去,我先睡会儿。” 任逸飞摸摸脸,十几岁青年的脸:“等会儿,你还没说阿亮找我干什么呢。” “找你玩牌啊,”年轻人往凳子上一躺,背对着灵堂甩甩手,“不然找你搬东西?可算了吧。” 几段对话后,摸清了开场剧情,也大致摸清了要扮演的人物,是个漂亮、受宠爱、娇气的少年,一身衣服没半块补丁。 任逸飞给这个年轻人盖了个‘好人’的戳,自己朝着前头走去。 前头中间是大厅,现在是灵堂,灵堂边上临时搭了个竹棚,一群年轻人在玩牌,大约是守夜的。灵堂守夜的多是死者亲戚后辈,阿亮或在其中。 “阿亮,找我什么事?”还没走近,任逸飞就嚷嚷开,脚步轻快,比之最开始又贴近了信息给出的人设。 牌桌前一个头发五五分的年轻人抬起头,朝他招手:“阿飞,你给我做个搭儿,和阿杰打总是输。” 对面的年轻人不高兴了:“亮哥,这事儿不能怪我,风头不好。” 四周围的年轻人开始起哄,看着是个普通的守灵场面。 任逸飞走过去,这一群的年轻人都转头看他。 都是粉刷的脸,裂开的眼,缝里冒着些幽森的东西,仿佛有什么扒着那条眼缝儿往他脸上瞧,叫人鸡皮疙瘩起一身。 任逸飞直接闭眼缓了一秒。 太刺激。 再睁开,这一张张脸和圈子里最苛刻导演的刻薄脸重叠在一起,眼角眉梢都是挑挑拣拣。 说不清哪种更恐怖一点,总之是熟悉的味道,心安了。 “我这会儿还懵呢,待我醒醒神,一会儿杀他们一片。”说着他就态度自然地挤进去,站到阿亮边上。 他周围守灵人听了,嘘声不断。 其他人听到这边声音,都转过头看,结果发现只是一群年轻人在玩牌,又将目光转回去。 “那行,这局再不行就换人。”阿亮边说边摸牌。 任逸飞看了几眼,心说输了还真不能怪对面,要怪就怪自己手臭,这都是什么垃圾牌? 大家聚精会神看牌的功夫,他左右瞄了眼,小心侧过半边身体,和背后的竹棚形成一个夹角,手指飞速从袖子里抽出刚刚的不知名卡。 是一个长方形卡牌。 很像是校门口卖的魔法卡、游戏卡,专坑骗孩子的东西。 这卡背面是黑色的,像一口四四方方的棺材,正面本是空白,他的手指拂过之后,上面短暂出现了一行玫瑰金文字。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守夜人。】 【关键词:喜丧。】 【9】 第2章 喜丧(2) “见了鬼了。”任逸飞磨着后槽牙。 他就是这样的运气,任逸飞一早就知道的。 别人一生才能遇上一次两次,他呢,他总不能遇见点阳间的事。 即便不知前因不知后果,任逸飞也知道自己现在绝对是进入了某个麻烦事件中。 抹了下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下——前两天都在拍夜戏,是以现在精神状态不佳,任逸飞决定理一理如今的情况。 起因?不知。 需要做什么?不知。 作为偶然误入者,暴露的后果?不知。 窒息。 颤抖的手指捏着卡牌,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恨的,总之事情已经这样,说什么都是多余。 唯今之计,就是先混在其中。 保证自己生存的情况下,多多收集信息,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他朝其他地方看去。 这一抬头,就看到灵堂的挽联,写着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和劳苦功高,白纸黑字仿佛压出张旧时妇人的脸。 他站的这个角度,斜对着灵堂,背对着大院子,可以将灵堂一侧看得清清楚楚。 里面一口黑漆棺材,棺材四周点着长明灯。边上有一对披麻戴孝的中年人,应该是死者直系后代,也就是子女。 这对中年人看着像是夫妻,也就是死者儿子儿媳。 他们后面跟着两个很小的小孩子,从年龄差上看,是死者重孙一辈。两孩子跪地上烧纸,小脸儿被火光照得红扑扑。 灵堂左边是一群请来守灵的和尚,都穿着灰色僧衣,敲着木鱼念经,声音嗡嗡听不真切。 “嗯?”任逸飞瞥了一眼,就这一眼,视线定住了,一个悬在头顶闪闪发亮的金色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和尚’。 顺着这个名儿往下,是个手忙脚乱扶烛台的年轻和尚,或是新剃的脑袋,也没戒疤。他似乎打翻了几个蜡烛,这会儿正满脸虚汗神色紧张。 那个金闪闪的是什么?玩家标识? 正琢磨着,耳边‘哐当’一声响,众人被这响声惊动,齐齐转头看去。 灵堂前面的院子里有两个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都头戴孝布,一个标准狗吃屎趴地上,一个淡定收回伸出去的脚。 当然,大家注意的是地上打翻的铜香炉,而不是那只脚。 “怎么把这给摔了?这也太不小心了。” 刚刚那一摔,托盘飞出去,托盘上的香炉也飞出去,地上落满香灰和线香残留的竹签子。 “我的祖宗哟,”里头哭丧的中年妇女,也就是死者儿媳急急忙忙跑出来,一看这满地狼藉,脸煞白,拍大腿气恼道,“让你们兄弟去土地庙送浆水,回来怎么还把香炉给打翻了?!” 趴地上的年轻人有苦难言,他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这群面露不善的人,身体不受控地抖。 边上下阴招的人还落井下石:“娘,阿弟这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的。” 话音刚落,地上年轻人的头顶也显出两个金字: ‘次孙’。 这两位大概就是死者孙辈,看这标识,地上的是次孙,那么旁边站着的就该是长孙。 然而这两人竟像是有仇的,那个长孙更是刻意陷害另一人。 所以,长孙这么做是因为以前的兄弟矛盾,还是针对……‘入侵者’? “没用的东西!”中年妇女骂了地上的年轻人,又回头喊,“小美,把这打扫一下。” 然而半天无人回应。 妇人更怒了,跑里头揪出一个鹌鹑一样的姑娘,乌黑的辫子,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你这丫头,叫你怎么不回?我可给了你娘三个铜钱一天。”中年妇女指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你把这收拾了。” “我马上、马上收拾。”这姑娘哆哆嗦嗦,却是身板挺直双手握拳,一身都是格格不入的现代人的味儿。 中年妇女吩咐完,转头扭着地上‘次孙’回灵堂,大巴掌‘啪啪’扇背上,“去和你奶奶好好赔个礼。” 次孙连哭带喊被拖走了,两只脚在地上拖出两条歪曲的蚯蚓线。 见次孙被提走,长孙越发得意,他提着空空的水桶跟上去,脚尖点地,胯部扭摆,看着有种莫名的诡异。 这躯壳里,莫非是个姑娘? 藏在人群里的任逸飞揣着手,这开场对新人很是不友好啊。 地上的东西很快被打扫干净,院子里没异常了,几个格格不入的存在都集中在灵堂,任逸飞朝着那边看。 “阿亮,你先玩着,我去里头看看。”犹豫片刻,他决定去里面探探究竟,摸个底,但求苟活。以后要是有机会了,再弄死它。 任逸飞这胆儿也是被前个阴间玩意儿锻炼得很坚强了。 竹棚下,阿亮皱眉看牌,头也不回道:“那你小心点别撞到东西,有什么不知道的就去问阿公们。” 任逸飞诧异地回头看他一眼,没成想,能从他那儿感受到善意。 “哪儿能?我看着是不靠谱的吗?”他边说边溜进了灵堂。 灵堂很大,那么多人在里头也不显拥挤。它右边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一看到任逸飞就亲切招手:“阿飞来啦。” 老人们一贯偏爱这个目光真诚的后辈,看到他就高兴。 任逸飞踮着脚摸过去,一个长辈摸出一方手帕,一打开里面出现几块豆糕:“喏,拿着,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又问:“今儿你不去玩牌,进来做什么?” “来烧点纸。”任逸飞像个受宠的乖巧小辈,一手接了豆糕,乖乖答话。 老人叹一口气,用干枯的手掌拍拍他脑袋:“你春枝婆婆过年多抓的糖没白给,去吧,去你伯娘那里拿些铜钱纸,和你婆婆说说话。走得太突然了。” 许是想到自身,老人脸上露出悲切。 任逸飞点点头,收了点心就走去里面烧铜钱纸的地方。 铜钱纸是一种粗糙的黄麻纸,上面印着圆圆的铜钱印,是烧给死人的东西。那边上还放着些纸扎的房舍、牛羊、轿子等物。 烧纸的铜盆边上跪着刚刚两个年轻人和之前两个小孩,两小孩喊长孙‘爹’,长孙的脸都是木的。 这一家三代就这么整整齐齐跪着。 一个旧时代的灵堂,都是些陌生人,边上还有个棺材,里面有个死人…… 有些事儿真不能细想,越想越恐怖,吓着自己。 任逸飞还行,‘死’了多少回了,这会儿又是当戏在演,所以没特别怕的。 其他人没这样的素质。 头顶飘金的次孙极力保持冷静,但他还是很害怕,偶尔会下意识提眼眶。这说明他以前是戴眼镜的,并且有紧张的时候抬眼镜的习惯。 他眼神漂移,战战兢兢,放黄纸的手都在抖,几次没把火接上,还差点把手里一摞铜钱纸都给丢下去。 “烧纸要诚心,心不敬会有坏事情发生。”中年妇人转头,木木的眼睛直直看过来。 那不是活人的眼睛,是一幅素描擦掉了所有阴影,线条浮在脸上,眼珠子似被虫子蛀空的洞。 “啊!”次孙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的动静吸引了四周其他人,他们也都直直看过来,白白的脸上细细的眉眼,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更远处,比如玩牌的年轻人和和尚们,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打牌念经,继续鲜活地存在着。 次孙整个人哆嗦起来,呼吸急促,声音带着颤抖的哭音。 “救我……”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他所有肢体语言都在求救,然而边上的长孙却低着头在笑。 这一切都落在任逸飞眼里。 “伯娘,我想给婆婆烧些纸。”任逸飞走过来,打断了这个突然诡异的气氛。 他含笑的眼睛看着这木木的脸,语气里透着对长辈的亲近,无一点破绽。 棺材前的中年妇女转过头,她给任逸飞拿了好些纸:“好孩子,和你婆婆好好说说话。” 任逸飞接过纸,他注意到,中年妇人的手背上有几道抓痕,刚刚结痂。她又对一个孩子说:“小婉,你让开些。给你阿飞叔腾地方了。” 小女孩就退开一点,让出半个蒲团。 任逸飞的眼神轻轻飘过次孙那里,然后跪在蒲团上,开始一张一张烧纸钱。 “啊!啊,呜……” 因为这个‘npc’的解围,气氛缓和,紧绷的弦松下来。 “啧。”长孙斜睨了这个坏他好事的npc一眼,又看看次孙:算你走运。 次孙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抱着膝盖,咬着自己的拳头,把哭声和恐惧一起锁在里面,只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烧纸的地方就在棺材边上,离得近,淡淡的酸臭味就飘过来。 尸体一般多久开始发臭?任逸飞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一脸哀思地往铜盆里丢黄麻纸。 和他一样沉默的还有两孩子。 这些npc们老老少少全部演技在线,如果拍戏也都这个演技,能省多少胶片啊? 任逸飞把飘远的思绪拉回来,继续观察这些人:长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披麻戴孝的中年夫妻跪在棺材前,哭娘走得太突然,不给他们尽孝的机会。 “唔,什么味儿那么臭。” 灵堂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 任逸飞抬起眼皮,只见一个大着肚子,腰上有五彩绳,头上带着白色小花的年轻妇人。她捂着嘴,先是错愕,后极为懊恼。 然而太迟了,她头上已出现了金字符号——长孙媳妇。 哦豁,长孙他便宜媳妇也来了。 这个年轻妇人抱着肚子,姿态生涩不自然,全身上下都写着不协调,任逸飞假扮孕妇都没有这样的别扭劲儿。 这是他见到的第五个出戏的。 前头几个是和尚,次孙,长孙和小美。 比起和尚和次孙的大动作,长孙媳妇只说了一句话,之后也没有npc发话,金色字迹就显像了。 她做了什么? 她说了臭。 棺材前当然臭,这么热的天,又不是冰棺,怎么会没有一点味道?然而因为是灵堂,说臭被认为是对死者不敬,所以…… 不敬? 信息的海洋里,任逸飞抓住了这尾一闪而过的游鱼。 和尚不念经,打翻烛台左顾右盼不务正业,是对死者不敬。 次孙去土地庙送浆水,回来打翻香炉,是对死者不敬。 长孙媳妇灵堂前掩鼻说臭,是对死者不敬。 任逸飞之前就在想,出戏的人那么多,凭什么那几个有金字?此刻细想,或许暴露的关键,不在于‘行为异常’,而在于‘不敬死者’。 当然‘行为异常’也有风险。 中年妇人已经站起来,对这个儿媳妇的表现,她并不满意:“你和我过来。” 长孙媳妇咬着牙,表情写满不耐烦和懊悔,但不能不去。 任逸飞看了一眼,继续低头丢纸钱:长孙媳妇和长孙一样,比起恐惧,他们身上更多是一种例行公事的麻木。 是有经验的玩家。 那边‘和尚’和‘次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小心翼翼盯着金字看。 而烧纸的长孙,一双眼看向‘孙媳妇’玩家,如秃鹫盯上腐肉,眼睛转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人和老油条,就是这样泾渭分明。 第3章 喜丧(3) 烧了纸,按着规矩鞠了躬,任逸飞退出灵堂。从头至尾,长孙等人都没有分出一点注意力给这个‘npc’。 一个很普通的死者小辈,带着这个年代的人特有的朴素感,和其他守夜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对灵堂的初步探索已经完成,还就近打量了这些‘外来者’,任务超额完成。 牌桌上的牌局已经换了一轮,阿亮坐在一张长条凳上吃瓜子,见任逸飞出来,就喊他:“阿飞这边。” 任逸飞已经知道,这个阿亮和一些年长的人,对他友好度很高。在很多游戏里,npc好感度高了就会刷出线索来。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这样。 他走过去,在长条凳另一头坐下。 “给婆婆烧纸了?”阿亮递给他瓜子盘。 任逸飞摸走一把南瓜子,放在手里慢慢嗑:“烧了,你不去么?” “算了,我这人性子左,回头把婆婆气着。” 任逸飞剥开瓜子肉,状似无意地感叹:“怎么那么突然啊?” 阿亮动作一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摇头:“人老了吧。” 两人在牌桌边上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话,夏日的夜风缓缓吹过,吹散了灵堂飘出的,让人头晕的油蜡味。 若这边不是灵堂,这倒是个乘凉的好地方,天上的月亮大且亮,照得院子都是亮灿灿的。 他们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声,阿亮吐出瓜子壳,看了一圈找不到猫头鹰的明显踪迹:“老枭又叫了。” 这期间牌桌上又换了一轮,阿亮细瞧两眼,怪道:“今天怎么没看到阿松下场?这小子平日不是死赖着牌桌不走的吗?” 任逸飞心一动:“阿松?哪儿呢?” “你没看见?阿杰边上。” 阿杰边上两个人,但任逸飞还是一眼就看出哪个是‘阿松’。 别的人都在看牌,比打牌的还专注,只有一个身形较矮的年轻人,眼睛盯着灵堂,表情复杂。 任逸飞接着阿亮的话试探:“他今天是不是没带钱?” “他以前没带钱也死赖着。” 阿亮言语间有些看不起的意思,还教育任逸飞:“你可不能学他,碰了赌,连先前的工作都没了,整日叫人撵来赶去。婶子可就你一个儿子。” “哎哟,听你的,阿亮,亮哥,肯定不学他。” 这话听得阿亮浑身舒畅,他又抓了一把瓜子给任逸飞:“吃瓜子。” 这头任逸飞如鱼得水,活活把客场玩成主场,那边几个玩家度日如年。 npc们对出戏的玩家非常不友好,不搭理和无视已经是很好的待遇,时不时变个脸才让人提心吊胆。 粗辫子的姑娘‘小美’被吓哭两回,‘次孙’已经缩角落不动了,精神状态堪忧。 ‘长孙媳妇’被中年妇女盯着,连还算冷静的长孙都被训斥了一次。 但他们谁也没有反抗npc,老玩家也没有。 一旁摸着别人错误过河的任逸飞就知道了,挑衅npc绝对是错误行为。后果如何不清楚,但是一定会付出某种代价。 他不挑衅,也不出头,先苟着,摸摸底。 随着时间流逝,灵堂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始离开,慢慢的,就剩下年轻的守夜人、死者家属、和尚们,还有几个帮忙的。 任逸飞吃完了豆糕,摸着肚子:“还饿。” npc阿杰白他一眼:“怎么没饿晕你?” “一会儿就有吃的了,我看厨房那头冒烟呢。”年长一些的守夜人笑着打下一张牌。 一会儿果然有吃的来了。 因为熬夜伤身,还容易饿,主家就熬了杂粮粥。管着厨房的大娘捧了大瓷盆过来:“你们都吃点,回头没体力了可不行。” 这一盆杂粮粥和后世的不一样,上面一层水,下面才是些豆子似的东西,很是稀薄。 “有钱请和尚,却给我们喝这样的粥?难怪春枝婆婆要……”一个守夜人沉不住气,抱怨了一声。 阿亮敲了敲桌子:“吃粥少开口,担心噎着。” 咦?任逸飞才发现不对,他扭头细看。 不仅仅是重金请和尚,棺木也有不对。 这个年代的农户,看着条件也一般,多购置薄皮棺材,更不会上漆。但是眼前这口棺材全身上了黑漆,棺木也厚,至少也是他们一家一个月两个月的口粮。 再看四边长明灯,点长明灯已经是奢侈,这边居然都是用的上好香油。金黄色透明的植物油透着奢靡的光,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家庭的光。 这样一场丧事,好看是好看了,对这个家庭却是伤筋动骨,即便是孝敬老人,这也实在过了…… 那头阿亮还在教育那个冒失的年轻人:来的都是情分,又不图人家粥水,守夜的情分都送了,为粥落下口实,不值当。 这人才反应回来,他有些羞恼地抱着碗走了。 其他人也是表情微妙,回避话题,仿佛暗示这场守灵大戏,背后还有故事。 “阿亮帮我勺一下。”任逸飞揣着手在人群里看热闹,他的手臂让人撞了下。 撞他的人扶着桌子站着:“小飞,去把石头和小婉带过来,他们也饿一天了。孩子还小,遭不住这罪。” “啊?”任逸飞愣了一下,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 阿亮正勺粥,见状放下勺子:“阿松你自己不去喊人,叫阿飞干什么?” 这护崽子的样子把任逸飞感动坏了,他立马溜过来,站到阿亮身后,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分粥现场。 之前怼他的阿杰也说:“阿飞都饿了好久了。” 人群中几个年轻人看了,心里那叫一个怄:这些人是不是瞎了眼?这小子除了长得好看嘴又甜,别的哪里好?又懒又馋。 “阿松脚受伤了,他不方便。” “对对,一高一低的。” 几个往日和阿松玩得好的守夜人给阿松解围。 阿亮低头一看,好像是这么回事,他停在那儿,尴尬地想着如何收尾。 见状,任逸飞挠挠下巴,把碗放下来:“这样啊,阿亮你帮我勺多些,我去叫石头和小婉。” 说着他侧身挤出守夜人的群体。 阿亮没拦住,看他往灵堂钻,摇头道:“你们别老欺负阿飞,他只是被婶子宠得娇气些,没心眼的。” 欺负? 几个守夜人都没脾气了,行吧,人家当亲弟弟疼的,比不了比不了。 只有阿松下意识一点头,竟认同了这番话。 “小飞?” 任逸飞一边往灵堂里面走,一边想着这个奇怪的称呼。人人都喊‘阿飞’,为什么这个人喊他‘小飞’? 听阿亮的说法,他和这个阿松又没那么熟,怎么就这样叫他?这样熟悉和亲昵,倒像朋友似的。 任逸飞有很多疑问: 如果阿松是玩家,他为什么知道那两个孩子名叫‘石头’和‘小婉’? 如果阿松不是玩家,那他为什么会表现出完全不一样的特性?甚至都不像个赌徒。 这个人,比之前的长孙还要特别,还要更值得关注。 人走了不少,灵堂更亮几分,棺材前面还跪着死者一家子:披麻戴孝的死者儿子儿媳,不吭声的长孙,头顶金字的长孙媳妇,缩在角落的次孙,和两个重孙。 这两孩子都小,跪了一日,整个人都是傻愣愣的。 长孙正面无表情烧纸,一双手都被薰得入了味儿,黄麻纸味儿,突然看到一个年轻的npc缓步走来,一路走到棺材前,对他便宜爹妈说:“伯父伯娘,您二位去喝点东西吧?” 这不提醒还好,一提醒,长孙玩家忍不住摸肚子:他也饿了。 “是阿飞啊。”中年妇人辨认了这个npc的模样,又低下头,“我们不饿。” “伯娘,您要是为此累坏了,想来婆婆她也是不安心的。”叫阿飞的年轻npc关心道。 “咳。”长孙咳嗽一声,抬头看他:来,看我,我饿呢。 提到死者,中年男人身体僵硬了几秒。中年妇人的脸上,肌肉颤抖了一下,形成惊恐的表情。 她侧身掩面,再一次强调:“我们不饿。” “石头他们要不要去吃一点?回头该没力气了。”这个年轻npc又小声说,一边看看两个孩子,露出点不忍心,“都还小呢。” 老妇人想了一下,到底是心疼孩子,点点头:“吃完了就回来。” “咕噜。”长孙的肚子发出声响,他抬头看了看年轻npc,欲言又止:这个npc怎么不喊他?他只要一喊,自己不就能顺势答应了? 连坐在一边摸肚子的长孙媳妇也看他:豆粥不好喝,你喊我一声,我也就勉为其难喝了。 然而这个npc却是极其没有眼力劲儿,他们的媚眼简直抛给了瞎子。他居然什么都没问,领着两孩子就走了。 那么几个大活人,是看不见还是怎么样? 玩家的待遇是不是太低了? 人一走,中年妇人立刻没了好脸色,对剩下几人露出尖酸刻薄脸:“继续跪着,让你们奶奶高兴。” 饥肠辘辘的玩家们:…… 任逸飞带两孩子走出灵堂。 桌子上已经摆好碗,碗里倒了粥。 任逸飞领着两孩子刚坐下,三碗粥被推过来,里面汤水不多,豆粒冒了尖儿。他抬头看了眼,是阿松。 阿松冲着任逸飞笑了一下,又招呼两孩子吃粥。 任逸飞看看其他人的碗,都是水,清澈见底。守夜人回以怨念的眼神:别看了,全在你碗里。 “咳。”他蹭了下鼻子,厚着脸皮坐下吃起来。 没有任何调味料的杂粮粥味道实在一般,任逸飞慢慢喝着,眼角余光看到那边中年妇人脚步匆匆,让两个孩子过去。 她看起来有些慌乱,眼睛频频看向灵堂方向,一面催促两个孩子:“给太奶奶烧点钱,太奶奶最喜欢你们了。” 任逸飞拨着豆子:这才吃了几口,那么着急么? 身边的阿松等着两个孩子都走了,动作自然地把他们的粥倒在一起吃起来。 任逸飞放下筷子,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就要想起来。 “阿飞你吃不吃?不吃剩下的我帮你吃了。” 已经吃完自己那一份的阿杰拍拍他的肩膀。 这一拍,把任逸飞之前古古怪怪的念头拍去不知道何处。“想得美。”他捧起碗,喝完剩下这点。 肚子里有了东西,年轻小伙们又有了玩牌的精神头。他们一年到头没有几次可以正大光明玩牌的时候。 除了边上有个棺材,其实守灵一点都没想象中的恐怖。 大概因为死去的是长辈,又是往日十分和善的长辈,想起来也都是生前温柔慈爱的模样,是以并不惧怕。 棺材里躺着的,不过是遗下的无用躯壳。躯壳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何况现场人那么多。 打牌的声音一直响到夜色沉沉,任逸飞站起来,说自己要去茅房。 玩牌的几人头也不回:“去吧去吧,别掉坑里去。” “去你的,谁掉坑里我也不能掉。” 这个年代的乡村宅子,茅房都在后院,他就跑后院去了。 茅房果然在后院,和柴房相对,他一进后院就闻到茅房的味儿了。 这院子不小,角落种着芭蕉树和石榴,养着一只猪和几只鸡,有一口荒废的枯井,就是普通农家后院的样子。 他钻进茅房,却没有上厕所。 任逸飞双手揉揉脸,像是剥下一张人皮,脸上已经没有了‘阿飞’的跳脱和天真,是个一看就觉得很沉稳冷静的男人。 不是阿飞,他是任逸飞。 第4章 喜丧(4) 被家人宠爱和保护着,才有会那样的天真任性,像娇惯的猫儿,怎么看都很讨喜。 但那不是他。 任逸飞眉宇间带着淡淡疲色,双手撑在竹棚上,他慢慢呼气和吐气,甚至伸手扯了下衣领,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点。 这是他演过最长的一场戏。 这半日嘴里一刻不得闲,不是说话就是吃东西。 但任逸飞其实不爱说话,倒不是天性如此,而是环境影响,时间久了,就成了个性的一部分。 这行当里少有秘密,今日你抱怨的、炫耀的、醉酒说出口的事,第二日就成了公共的财产,出现在别人嘴里,也出现在网络上,让人评头论足,一遍遍找漏洞。 所以他不爱说话,更不爱将自己铺平了展示给人看。 他将卡牌拿出来,指尖抚过后,玫瑰金色的字在黑暗中发光。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任逸飞大胆假设:人群中突然降临的,就是玩家,不敬死者会曝光身份。玩家中藏着一只‘鬼’,‘鬼’的存在可能威胁到他们七天的生存。 找出‘鬼’和活过七天,它用了一个‘或者’,也就是说,达成一个条件就可。按着闯关游戏的流程,或者这就是基础通关条件。 所以只要成功演七天,就能活下去。 但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里面谁啊?我好急啊!快点快点。”茅房外来了人,在门外跺脚。 任逸飞回过神,他放下手。 到点了,下一场戏开始。 嘴上慢慢勾出一个有点儿皮的笑,嘴角再调整了弧度,更贴‘阿飞’人设,接着是眼睛,然后是眉毛,站姿也要更不正经些。 这么一层一层的,形成一个面具覆盖在他脸上。 “快点啊。”外面的人喊。 空白的面具上,眉眼一笔一笔被勾画,变成‘阿飞’的脸。 他的声调也微微变化,更活泼了:“马上就好,别催,催命啊催。” 任逸飞回到前院的时候,牌桌上刚好三缺一,就把他拉进去。 “等小爷杀你们个片甲不留。”他撸起袖子。 他们一直玩到子时。打更人在门外走过,敲着梆子,安静的夜里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和敲击竹筒的脆响。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乌云齐聚,一下遮盖了月亮,风停了,念经的声音停了,沙哑的哭声停了,连守夜人的声音也停了。 任逸飞手里抓着牌,脸上眉飞色舞,正要甩他个通吃,一瞬间对面所有人都定住,眼睛一眨不眨,把他吓得一个急刹车。 卡顿? 有人卡bug? 一瞬间思绪乱飞,他身体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本来瞪着眼,后觉得不妥,又慢慢放松肌肉,悄悄把眼睛闭上,只眯开一条缝,左右转悠着。 世界从未像是现在这样安静,只有劣质的烛火还一边跳动,一边发出噼啪声。 “都出来吧。” 跪地上烧纸的长孙直接将手中余下的几张纸钱丢在铜盆里,拍拍手站起来。 他环视一周,视线对上神情各异的玩家们,嘴角扯出一抹笑:“我早发现你们了。” 突然间静止的世界里,玩家们坐立不安,显得怪异又刺眼,无法忽略。 叫阿松的青年无奈站起身,他路过牌桌,刚好看到‘阿飞’。他背靠竹棚面朝灵堂,闭着眼,嘴角一点得意的笑,手里举着牌。 是摸到什么好牌了? 其他玩家们陆陆续续从角落出来,走到中心位置。 ‘和尚’第一个跑出来,走得太急,差点摔一跤。 他一脸找到同伴的惊喜,声音急切又慌乱:“你们也和我一样莫名其妙到这儿的?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张卡片是怎么回事?” 角落里‘次孙’小心翼翼探出一个脑袋,整个人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头上并无金字,但是已经被吓哭好几回的小美一看这么多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大、大家好,我们算是同伴吧?” 角落一直在打扫的老人放下扫帚,慢慢走出来。他看着还算冷静,只是紧紧握着扫帚的动作暴露了真正情绪。 长孙看向剩下两人。 长孙媳妇臭着脸,还在介怀自己的失误。负责给长明灯添油的年轻人似笑非笑。 这两个显而易见是老玩家。 “你可真是不厚道。”负责添油的年轻人看向长孙,“诱导新人暴露。” “若我知道有新人刚来就暴露,又何必拿人试水?怪我吗?怪他命不好咯。”长孙玩家一只手搭在腰上,嘴里嗤笑一声,伸手欲撩秀发,当然,他撩不到。 差点忘了现在是男人。 老玩家的交流只有老玩家可以第一时间明白,所以长孙媳妇立刻笑了,剩下的人觉得怪怪的,不太像他们想象中同伴会面的样子。 坑新人?这个新人是…… 他们后知后觉地看向一开始就暴露的‘和尚’,也看向被坑的‘次孙’。 ‘次孙’还没回过神,而这‘和尚’也是个新人,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当然,现在他知道有危险了:“什、什么暴露?” 几个老玩家谁也没有搭理他,看他如看死人。新人玩家揉了揉手臂,上面好像起了鸡皮疙瘩。 玩家们的卡牌在这时微微发烫,他们急忙拿出卡牌,只见上面第一行内容变更: 【第一夜:人所厌弃的,便是它厌弃的。】 老玩家见怪不怪,新人玩家一脸莫名,想问又不敢问,犹犹豫豫。 “不对。”‘长孙媳妇’却发现了一些不对。 长孙、长孙媳妇、次孙、小美、和尚、负责添油的、扫地老人、守夜阿松,她数了两遍:“为什么只有八个人?第九个玩家在哪里?” 长孙媳妇的眼睛在四周围扫来扫去,但是怎么数都是八个人,她神情更加紧张。 九个玩家,却有一个消失了? “谁知道?或许藏了起来,或许就是‘鬼’呢?” 嘴上是那么说,‘长孙’还是看了人群一周,从唱经的和尚到守灵的家属到外面的守夜人,没有异样,莫非是躲到哪个房间了? 是新人还是老玩家? 啊,隐藏在暗处的家伙。 “故弄玄虚,一定是藏到了某个房间,一找就能找到。” ‘长孙媳妇’用这种方式发泄开场失误的火气。 她转头看向‘和尚’和‘次孙’,有这两个家伙在前,她暂时还是安全的。但也不绝对,从来没有谁规定说,‘鬼’一晚上只能杀一人。 “低端局对能力的限制太大了,不能用技能,道具也只有一件。”长孙媳妇有些不甘心。 ‘添油’玩家笑了 :“聪明人熟悉环境,利用环境,而愚蠢的人抱怨环境,怪罪环境。” “你说什么?”被指桑骂槐的‘长孙媳妇’大怒,她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会儿一点就着。 “我说什么了吗?你不要对号入座。” 这两人耍了一顿嘴皮子,又很快偃旗息鼓,时间珍贵,不能浪费在这种事上。 长孙琢磨着‘喜丧’两个字,突然想起:“这不是那个一年多没人破掉的最强新手局么?” “是啊,不好对付。”添油玩家双臂抱胸,“这次还是得谨慎一些。‘鬼’不能脱离身体行动,可以两两一组,这是最快的限制和确定‘鬼’的办法。” “未必可行,‘鬼’若是选择杀了同伴,再去杀掉别人同伴,我们依旧不知道谁才是。”长孙表示反对,末了不屑道,“而且我不认为自己需要用这种低效率的排除法。” 添油看了骄傲的长孙一眼,摊摊手表示:“行吧,你随意。” “你们也是为鬼卡来的吧?” 长孙媳妇的视线在长孙和添油之间转:“一个新手局那么多老玩家,超标了。既然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来的,那便各凭本事,如何?” 长孙和添油对视一眼:“好。” 说做就做,长孙媳妇第一个走出去,添油和长孙在后。 “或许可以注意一下,消失的第九人。”添油意味深长道,“搞不好,这是最大变数。” 长孙按着咕咕叫的肚子:“这里就那么大,能藏到哪儿去?第九人逃不过我的眼睛。” 他们走过玩牌的竹棚,和一个抓着牌的npc擦肩而过。 这不是那个不肯叫他们吃粥的npc么?长孙玩家回头多看了眼,嗤笑一声:“就这牌,有什么好得意的?” 某npc:…… “他们就这么走了?!那我们怎么办?”陷入困境的‘和尚’想要寻求帮助,但是老玩家一个没搭理他。至于其他新人,他们关心自身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关注他? 被视作死人的‘和尚’几乎站不住,软倒在一张长条凳上颤抖。 新人们像鸡仔落在狐狸窝,嗅着满窝狐狸味儿,既害怕又不知所措。 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又是什么游戏,为什么要扮演……这些一概不知。 本来看到老玩家,他们还生出一点找到同伴的归属感,和有人带队的安心。 这种环境里,这些老玩家只要说两句好话,就能拉走他们的心。可是现在又是怎么样?别说归属感了,根本是恨不得拿他们当鱼饵和探路石头。 新人们看看这个诡异阴森的灵堂,安全感低到了极点。 “接下来该怎么做?”小美有些紧张地问,她看向还算冷静的阿松和扫地老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哭过之后,这姑娘的倔强劲儿出来了,反而生出点绝地翻盘的勇气。 和尚沉默,次孙颤抖,阿松没有回答,老人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们会怎么样?”小美又问。 这次却无人回答,只有长明灯的火焰跳动着。 他们的影子透着灰紫色,在暖黄色光源的衬托下更是冷冷凄凄,就和他们的心一样。 “我不管了!我不管了!什么扮演,什么游戏,都见鬼去!” ‘次孙’玩家跳起来向门口冲去,一边冲一边哑着嗓子喊:“这都是梦,是假的,醒了就好了。” 冷不丁一声吼,大家都被吓了一跳,眼睁睁看他跑出去,路上甚至踢翻了一个凳子。 “你等等。”玩家小美想要追出去,走了两步又站住。 次孙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她看着夜色,黑漆漆的,仿佛还有点扭曲,又像是对着他们张开的大嘴,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体生出许多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不安。 阿飞:手酸。 第5章 喜丧(5) 老玩家出去了,次孙也出去了,剩下这四人相互看看,想说什么吧,但经过老玩家那一遭,他们之间也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不然,我们也出去看看?反正,待在哪儿都差不多。”小美干笑了一声,她从角落拿来一个秃枝扫帚,深吸了一口气,从灵堂走出去。 “那我们?”扫地老人想要找点勇气。 阿松点点头。 于是,在小美之后,阿松和扫地老人也一前一后跟出去,只有和尚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这里至少还有光亮,更安全。” 和尚自我安慰着,他很害怕,一直缩着脑袋低着头。 他一个普通人,对着这种神鬼的事情,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就是知道危险,可是有什么办法?不如缩在这儿,暂且把一切都抛到脑后去。 灵堂半天无声,那边任逸飞的眼睛眯开一条缝。 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没人,他松了一口气,左手在桌底下抽出卡牌,眼缝开大一点,又深深吸了一口香火气……?! 和、和尚? 任逸飞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咳嗽出声。 左前方和尚正坐在一条长凳上,抱着他自己瑟瑟发抖,无声无息,只有金字安静在上空发光。 稳住!和尚是低着头的! 他收起卡牌,眼皮子以每秒零点一公分的速度回移,呼吸放平。 不就是固定姿势嘛? 他也是一个又一个尸体演过来的。 任逸飞背后的前院,还有两侧的房舍,都有玩家进出,他们举着灯,推拉着门,造出许多声响。 老玩家有目的地找,新玩家跟着混,主要还是想得点庇护。 “刚刚那个玩家是跑出院子了吗?”小美在大门边找到了次孙的鞋子,她看着并不怎么结实的大门,生出一点心动:要不要,她也出去看看? 添油刚好经过,他看小美一眼:“出了这个门,必死无疑。”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明明一脸没好气,她却感受到了善意,于是厚着脸皮上前问:“大哥,请问,为、为什么会死?” “谁是你大哥?”添油皱眉。 “抱歉,那个,先生?”小美小声讨好。 添油看着她的样子,沉默了两秒,问她:“看到关键字了吗?” “喜丧?” “对,既然是喜丧,我们就是被这场丧事带来这里的。一旦走出门,出了‘丧’的范围,直接剥夺玩家身份,必死无疑。”添油难得善心发作,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回。 “只能一直待在自己一开始出现的地方吗?”小美见他心情还好,又小心问。 “不是,”添油摇头,“每个游戏不一样,需要玩家自己判断。好好珍惜这两个小时,时间暂停是新手局才有的福利。” 小美还有很多想问的,但是添油玩家已经走远了,他去了后院。 老玩家说得没错,不久之后所有人的卡牌都烫了一下,数字变更,9跳到8。 卡牌提示: 【玩家死亡一人,‘鬼’封印解锁八分之一。】 “什么意思?是不是……”在院子里发呆的小美看着手里的卡牌,喉咙发干,不敢细想。 从未有一刻,死亡离她如此之近。 老玩家看了一眼就继续寻找线索,死掉一个计划内的新人,甚至不能让他们的眉毛抖动一下。 比起这个新人,他们更在意‘消失的第九人’和‘鬼’。 ‘鬼’就藏在玩家里,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个玩家是谁,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不能相信。 至于消失的第九人…… 找出它! 这边,灵堂一直没动静,‘和尚’一直不抬头。 任逸飞观察许久,于是生出些贼胆,他坐在牌桌前,面带微笑,一手在桌面上拿牌作石化状,一手在桌面下拿黑色卡牌,飞快扫了一眼。 现在有两个提示:‘人所厌弃的,就是鬼所厌弃的’,以及‘玩家死亡,鬼解锁封印’。 对第一个提示,任逸飞的理解是:‘鬼’非常在意玩家对死者不敬这件事。 头上冒金字就是‘人所厌弃’的结果,所以,这也是‘鬼’厌弃的。 谁会在意别人不敬死者? 死者家属?划掉,那一家人一看就有古怪,连他这样的外行都看出来了。 那就是死者本人? 也就是大家口中和蔼可亲的长辈,春枝婆婆? 任逸飞在这个名字上打了一个问号,接着分析已经出场的这些玩家。 一共九个玩家,出场八人,死亡一人,其中一个是鬼。 剩下几个玩家是……死亡预定? 惜命的任逸飞再次下定决心:当玩家那么危险,我选择成为npc。 npc任逸飞开始分析第二条:玩家的死亡直接和boss的实力成正比。 也就是说,越是后期,死亡人数越多,boss力量越强。 哦豁,boss居然是成长型的后期boss。那不是对玩家很不利? 苍了个天,玩家还有没有基本人权了? 哦,他目前好像是npc? 那没事了。 子时即将过去的时候,几个老玩家前后脚回到灵堂。 偷偷放松肌肉的某个npc瞬间端正坐好,举着牌,面带得意笑容,脸上的弧度自然又放松。 如此专业。 长孙媳妇看着两人:“要交换线索吗?一人一条有效线索。‘鬼’的真身就不必说了,想来大家都已经猜到。” 几秒思索后,添油和长孙都点点头。 长孙媳妇立刻一扬手,半透明的结界将他们包裹起来:“隔墙有耳。” “我第一个,”长孙媳妇开口,“他们家有五只下蛋母鸡,但是鸡窝里有八只鸡蛋没被拣取,这是至少两天的量。 “鸡蛋是农家人重视的东西,如果他们是因为某个意外顾不上鸡,那么,死者的死亡时间搞不好是两天。两天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呢?” 添油已经回到长明灯前,手里拿着油壶给灯添油,他说出个线索:“后院的枯井里,我找到了一条刚用过的麻绳,上面有指甲抓痕,怀疑和死者有关。” 长孙也说出一个线索:“我听到死者儿媳和老和尚的对话,诵经七日,子孙后代一直跪于堂前,可以消除死者怨气。” 这是三条不那么重要,又确实有效的线索,至少现在他们知道了,死者可能被勒死或者吊死,死因和两天前的某件事有关,死者家里人或是知情人,或是参与其中。 这些线索能帮助他们找到‘鬼’扮演的玩家。 更重要的线索这三个人是不会拿出来的。他们甚至不能确定,三人中是否有一个混进去的鬼,所以肯定不会露底牌。 长孙媳妇撤销结界,他们对之前的线索只字不提,反而说起‘第九人’。 “所有地方都找过了,甚至屋顶也找过。”添油摇摇头,“它仿佛隐身了。” “比起隐身的说法,我更愿意相信它伪装成了npc。”长孙怀疑那个第九人就藏在附近,在npc堆里,正得意地看着他们。 这种感觉让长孙很不舒服,他继续说:“副本本来就是‘鬼’的执念再现,它对副本的了解,超越任何玩家,几乎可以做到完美伪装。 “‘第九人’或许就是这个副本的切入点。” 所有人都在意神秘消失的‘第九人’。 未知就代表无数可能性,代表他们需要进行更多的排除,也代表他们的工作量更大。 而且老玩家们很喜欢将一切掌控在手里。 别看只是一个照面,连名字都不知道,还是可以得出很多信息。 现在有个玩家不见了,这种脱离控制的感觉让他们焦躁。 就这么点地方,这么多人,这个‘第九人’是怎么做到失踪的? 三个人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子时悄悄过去,世界突然再次喧嚣。 牌桌前的年轻守夜人猛地拍下手里的牌:“我赢了,来来,给钱给钱。现在不给回头还是要给,我肯定一路赢。” “肯定是风向不对,换位置!”对面三人不甘不愿丢过来几枚铜板。 因为赢了之后太嚣张,任逸飞在下一局被赶到了一边,有点可怜兮兮地趴在一张空桌子上,整个和没了骨头一样。 路过的阿杰唾弃他:“该。” 任逸飞一动不动,看似随意的位置,却是他精心选择的,一边靠墙,一边侧身挡着,一只手在桌子底下给另一只手按摩。 那只举了两个小时的手臂已经没了知觉,和冬天挂外面的冻豆腐差不多。 灵堂一切照常,哭的还哑着嗓子哭,唱经的还嗡嗡作响,打牌的精神最好,只有玩家状态不对。 和尚一个人坐在角落不说话,次孙失踪了也没有一个人问起来。 直到另外三个玩家回来,npc们才有了反应。 “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人!那边几个茶壶都空了,东西也不收拾。”厨房大娘逮着玩家小美骂,柳眉倒竖,很不高兴。 小美连连道歉,十分卑微。 她还没发现,因为‘渎职’,她的脑袋上方也出现了一个金色字:‘跑腿’。 至于另一个老年人模样的,也因为渎职的理由被人责怪,他的头上同样出现了两个金色字:‘打扫’。 阿松来得最晚,他被阿亮说了一顿,头上就出现了金字‘守夜人’。 一晚上的功夫,死掉一个次孙,又增加三个暴露者。 任逸飞裹紧自己的马甲,继续趴在桌子上。 他感觉到非常疲惫,不只是连续熬夜,还有一直演戏导致的心力交瘁。 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当时能控制着把牌打下去,就已经是他的极限。 睡一会儿,就眯一下…… 任逸飞放松身体,强迫自己进入应急充电模式。 “啊——”一声尖叫打破灵堂的寂静。 他猛地从桌上弹起,满眼血丝。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ZZZZ……?! 第6章 喜丧(6) 次孙死了。 他的尸体挂在某个偏僻房间,一条白布吊着他的脖子。 任逸飞第一次见到吊死的人。 虽然之前的阴间系统总是把他丢到绝境里‘体验人生’,但他其实很少直接接触到死人,多数时候他才是死掉的那个。 真正暴毙的人和学校的大体老师,或者片场的特效妆都是完全不一样的,那种狰狞可以穿过空气扎进来,让人从心底冒凉气。 他抬头看着。 看尸体无风自动,在空中旋转。 转到某个角度的时候,一双血红的眼,就这么直直对上任逸飞的眼。他感觉尸体对他笑了一声。 红色在他的视线里蔓延,泼天的红色液体挂下,在地面流淌。 有个红衣的女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喉咙里血液一股一股涌出,却在对他微笑。 红色的血液像蛇一样爬行,爬到脚边,紧紧锁住他的身体,从脚踝一点点蜿蜒向上,将他捆绑。 任逸飞冷得发抖,心脏冻裂了。 女人眼睛看着他,红唇在笑。 “阿飞,你怎么了?” 青年人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恐惧幻象。 任逸飞一顿一顿扭过头,他怔怔看着阿杰阿亮他们,嘴唇张了张,却没吐出声音来。 “你脸怎么白成这样?” 守夜人围着他,看他脸煞白,一脑门的虚汗。 他们的热情驱散了寒气,任逸飞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死去又活过来。 守夜人顺着任逸飞的角度看了吊着的尸体一眼,再看看整个吓得比鬼都像鬼的他,明白了。 “怕成这样还来看?”守夜人也是无奈了,怕的人都自觉躲在牌桌那儿探头,阿飞这又是来凑什么热闹? “来两人,把他扛回去。”阿亮找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守夜人。 任逸飞僵着脖子:“不。” 他伸手揪住阿亮的衣服,死死拽着:“我没事,你让我缓缓。” 过了两分钟,他似乎缓过劲儿,脸色恢复了正常,也不冒虚汗了。 “你行不行啊?”阿亮还是迟疑。 任逸飞抹了把脸:“行。”不行也得行。 那头已经进行到把尸体放下。 人们围成一个圈,有经验的老人上来做了粗糙检查,他找到脖子后面的瘀痕:“是勒死的。” 全场一静。 “我儿……”中年妇人扑在尸体上嚎哭起来,一点看不出之前对‘次孙’那个嫌弃,中年男人则颤抖着身体。 npc唏嘘不已,玩家挤在人群中看。 “这里是春枝婆婆的屋子,你们说……” “就是有怨,也不该……”人群里小声议论着,说着某些玩家不知道的隐秘。 任逸飞探出头,尸体的双眼已经被合上,并没有比拍戏时的假尸体恐怖。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所以一直以为自己不怕这种东西,甚至可以看着解剖视频吃肥肠。 但死人血红的眼睛,让他想起了糟糕的回忆。 没有记忆干扰的时候,任逸飞完全不惧怕死去的人遗留的肉身,他可以冷静思考和分析。 次孙的尸体,眼球突出,面色苍白缺血,嘴唇呈青紫色,指甲也泛青紫。 这是典型的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特征。 机械性窒息死亡,通俗点讲,就是闷死、掐死、吊死、勒死这一类。 而吊死和勒死,区别最大的是,一个绳索作用力主要集中在下颌下,也就是脖子下方,耳后通常不接触,所以瘀痕多集中在脖子上。 而另一个是绳索绕脖子一圈,均匀受力,所以后脖子也能看到痕迹。 这具尸体后脖子血瘀明显,所以,他的确是勒死后,又做出吊死的样子的。 ‘鬼’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死亡方式有什么特别的深意吗? 任逸飞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尸体却开始变得透明,他飞快看一眼左右,npc里没有任何人露出其他表情。 npc会自动屏蔽这种异常么? 混在人堆里的老玩家一副‘还是来了’的淡定,新人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来。 尸体在消失,他甚至透过尸体看到了地面的纹理。这时扑在上面哭的中年妇女呆呆站起。 中年男人转过身,呆呆往回走:“都走吧,不要耽误守灵。” 什么?这说得是人话? 然而就是这样神奇,所有npc都站起来,转身开始朝着灵堂走,他们一个个眼神呆滞,不似真人。 新玩家又惊又恐。 三个老玩家立刻混入队伍中,其他新人也要跟上去。 添油拦住小美,低着头,快速且低声地吩咐:“尸体消失后,会遗留下一张卡牌,拿来给我。” 投名状? 小美回头看一眼还没完全消失的尸体,咬牙点点头。 其他玩家听到了,回头看了一眼,但是他们对那个卡牌的兴趣不大。 小美强忍着恐惧在尸体旁多待了半分钟,终于等到尸体完全消失,落下一张黑色卡牌。那边守灵的队伍也已经到了灵堂门口。 她拿着卡牌,抖动略微无力的双腿追上去。 小美挤进守夜人的队伍,准备穿过去,走直线,把卡牌送添油那里。 她顺利过去了,守夜人里有一双眼睛看着他。 任逸飞本想趁机拿走那个卡牌,但最后他什么事都没做:不能打草惊蛇。 小美和添油碰了头,他们躲到一边说话。 守夜人回到牌桌上,他们继续打牌闲聊,这样的夜晚,除了这似乎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这些年轻人的心都是坦坦荡荡的,不像玩家装着那么多事。任逸飞虽避到了npc的队伍里,但这时还是像玩家一样多忧多虑起来。 次孙死了,他的一切痕迹也被人随手抹掉,就像从未存在。 这就是这里的死亡?身体和记忆,一个不留? 抬头看着漆黑的天,他有心去春枝婆婆的房间查探一番,这却不是合适时候。 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清。若拿着蜡烛,光又会引起别人注意。 看来只能等到天亮的时候。 任逸飞扛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刮蹭桌面,睡得不安稳,边上守夜人看见了,顺手给他披了一件衣服。 任逸飞还能小睡,可怜其他玩家又饿又累,却被npc盯得死紧,只能硬生生扛着,一个个眼睛充血,肚子咕噜咕噜叫唤。 他们等啊等,等到天光微亮。 玩家小美端着盘子抬头遥望,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颗启明星,这糟糕的一夜总该过去了吧? 夏日总是亮得更早一些。一般这个时候,早餐店已经开门蒸包子了,也有早起去市场的人们发出的声响,但这里没有一点动静。 任逸飞醒过来,打着哈欠站起来舒展了筋骨。 天空将明未明,守了一夜,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佳,一个个黑着眼圈连着打哈欠。再浓的浓茶都不能拯救他们睡眠的欲望。 天时地利加人和,这是探索其他场地的最佳时机。 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寻了个借口溜去后院。 任逸飞猫着腰,避着人,做贼似得从后院绕过去,一直走到最偏远那个房间的后边,爬窗进来。 这是春枝婆婆的屋子,之前吊着次孙的地方就在近门口的位置,白练挂在房梁上,尸体晃晃荡荡。 任逸飞看着那个房梁,又想起那双血红的眼睛。 “等会儿,”他拍拍自己的脸,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不是只要苟到最后就好了?这又是潜入又是查探……” 他为什么要这么积极?这又不是他为主角的刑侦剧! ‘吱吱’一只老鼠爬过去,把任逸飞吓了一跳。 此刻外面还没有完全亮,太阳也还没有出现,所以房间里昏暗,只勉强看得清。 他搓搓脸:就,来都来了。 这房间被仔细收拾过,很多东西都已经不见了。 床不在,衣柜和箱子也不在,屋子里堆着些不用的破旧杂物。若是npc不提,任逸飞会以为这里是杂物间,从未住过人。 他低头细看,只有地板上沉积的灰尘痕迹证明这里曾有过什么。 死者这才刚死,家里人就急急忙忙收拾了东西,把老人的房间变成杂物间。这要是其中没点内情,鬼都不会相信。 在房间一角,他发现了一个椅背倾斜的老人椅,很干净,不是陈旧杂物。椅子的椅面磨得发亮,是主人常用之物。低头细看,椅子扶手上有很新鲜的抓痕。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地上有几处凌乱脚印,覆盖在薄薄一层灰尘上,不细看看不出来。 这印子留下不久,因为纹路非常清晰。 但是之前发现次孙尸体的时候,并没有人走到这里。任逸飞怀疑这是昨夜三更,玩家寻找线索时留下的痕迹。 提示次孙死亡的时间很早,如果他当时就是死在这里,来这里的玩家不可能没有发现。 所以是玩家检查过这个房间之后,次孙的尸体才出现在这里。 即是说,子时‘鬼’回到灵堂的时候,肯定不是最早那一批,嫌疑人一下缩减。 ‘鬼’选择在这个房间,用这种方式吊着次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任逸飞视线慢慢转到那根房梁上。 如果这个房间曾经吊死过人,那么,房梁上就应该留下两条擦拭过的痕迹。 抱着屋子里的木柱,他艰难爬上去,小心探出头,才看了一眼,心神便是一震。于是手脚一松,‘哐当’摔地上了,把房梁上的粉尘震下来不少。 任逸飞疼得呲牙咧嘴,拳头捶地。 虽然努力学习了各种制敌小技巧,在体能上他依旧是个战五渣。 “咳咳咳。”他扇了扇空气,又捂着嘴小声咳了会儿,砸到的半边身体一下痛得都麻木,过了几分钟才稍微好受一些。 这罪没有白受,房梁上有两处规整的摩擦痕迹。 两处,即是说,除了次孙,还有一个人吊在这里。 不,或许不是‘人’。 若是活人,吊死的时候,因为痛苦,多少会有挣扎举动,这就带动了白练,在房梁上留下许多轻轻的擦痕。但是这两处摩擦痕迹都十分规整,仿佛吊上去的东西完全没有挣扎的本能。 趴在地上的任逸飞抬着头,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黑黑的影子,安静无声地套在一根白布上。 一双妇人的小脚挂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五渣,官方盖戳。 阿飞:……不是,没有,你胡说! 第7章 喜丧(7) 任逸飞抿着嘴唇,心里已有了基本判断,只是需要验证。 正要起来,他眼尖地看到门下缝隙处一双黑色布拖鞋,鞋面是碎布拼凑的,鞋底一厚一薄。 春枝婆婆的鞋子? 战五渣的任逸飞扶着腰回来了。 他坐到凳子上,准备等天亮。天亮了他总能出去转转吧?说不定能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呢? 任逸飞满心期待。连着见了两个黑夜,他想见见白天。 “喔喔喔——” 伴随着清亮的鸡鸣声,任逸飞眼睛一弯:天亮……? 这双讨喜的眼睛弯到一半就凝固在脸上。 整个灵堂扭曲了一瞬,就像是电视卡屏了。再恢复正常的时候,前面的阿亮神清气爽,笑着对他说:“阿飞又来守夜啦?” 任逸飞:…… 又? 什么又? 你看着我的熊猫眼再说一遍? 任逸飞整张脸都要和灵堂一起扭曲了。 阿亮没注意到任逸飞的不自然,他自顾自说:“睡了一觉现在舒服多了。” 科科,神特么的睡觉。 之前期待黎明的心情过于亢奋,如今一失望,熬夜的痛苦再次回到身体里。 他不是熬了一晚上,他是熬了三个晚上! 任逸飞只觉得有锤子敲着钉子往他脑子里钉,但他还是抽搐着嘴角笑起来:“不知道今晚怎么过,白天也没休息好。” “白天没休息好?”阿亮在任逸飞边上坐下,“我说你眼睛怎么还一片红呢?” 任逸飞揉揉脸,一副被蹂躏过的惨淡。 阿亮想了会儿:“等会儿你搬两,不,你搬三个长条凳来搭个小床,吵是吵点,总比没得睡好。” 小美端着水经过,她忍不住转头看了这两npc一眼,用兔子一样的红眼睛。 她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合眼。 小美也试图偷懒小眯一会儿,然而只要闭上眼超过一分钟,就有npc喊:小美!小美!小美! 催魂啊催?! 可TM做个人吧! 恐惧被失眠的痛苦取代,某个瞬间,小美想一把火把灵堂烧了,来啊,同归于尽啊! “小美——”中年妇女喊她。 小美的脸更黑了,咬着牙应道:“来了。” 今天还是守灵夜,大家照例喝了一碗加很多水的粥。 玩家们终于扛不住,顶着npc不善的眼神混进来倒了半碗豆子水。就这半碗还喝不安生,npc没事儿就找事儿。 任逸飞吃着豆糕配豆粥,很是同情:他们要继续这么不吃不睡下去,可能熬不过‘鬼’。 玩家真可怜,还好他是npc。 “我先去上个厕所。”打牌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憋不住了,急急忙忙站起来。 任逸飞一看是阿杰,这么多人里头,数他话多还冒失。他眼睛一转,也跟着站起来,打着哈欠凑热闹:“你不说我都没觉得,突然也想上厕所了。” “哎哟飞哥,你不是怕黑吧?”阿杰朝他挤眉弄眼。 “去你的,谁怕了?” 正在打牌的阿亮抬起头:“要去就去,废话什么?” 两人一路打闹着到了后院。 拉开茅房的竹棚门,里面是个马桶,才靠近就闻到一股尿骚味。 叫阿杰的年轻人在里面放水,淅淅沥沥。任逸飞在外面,好像没话找话:“我真没想到啊。” “什么?” “阿杰,昨天那些叔爷说到春枝婆婆的时候,表情不对。欸,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我娘不让我瞎打听。” 任逸飞用着一种愤愤不平的语气说:“你说我都多大了?什么事就不能让我知道了?我看其他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咳咳,”里头阿杰的呼吸声都变小了些,“既然婶子不让你知道,那你就别瞎打听。” “呵,”任逸飞的声音又带上一丝嘲讽,“原来你也不知道。” 阿杰“啪!”一下推开门,一边系裤腰带,一边急眉赤脸嚷嚷着:“谁说我不知道?” “那你和我说说。”任逸飞激他。 “我也就知道一点,你可别说是我说的。”阿杰看了看四周,“来这儿。” 两人拉扯到一侧树丛边,树的阴影盖下来,落在他们暗色的衣服上。 到了这边,阿杰又犹豫起来,他缩着脖子往任逸飞这边挪动一下,眼睛打量四周,可能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惊到。 “说吧,你飞哥什么人你还不放心?” 听到这话,饶是胆战心惊,阿杰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还真不放心。 “听说,”阿杰压低了声音,“春枝婆婆是吊死的。” 吊死的? 果然,正如他之前的猜测。但是更多的细节呢? “好好的,怎么就……”任逸飞说了一半儿,眼睛瞄着阿杰,引他说出更多信息来。 “我也是听说,听说啊。” 阿杰咳了一声,继续压低声音说:“那天晚上,这家进了贼。有人看到个黑影翻出墙去,里头春枝婆婆骂得厉害。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半夜她就没了。” 任逸飞一挑眉,低声问:“进贼后到春枝婆婆死亡的那一天,有人看到春枝婆婆了吗?” 阿杰想了片刻:“这我就不知道了,而且春枝婆婆往日也不爱出门。你还要不要听我继续说?” “你继续。”任逸飞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春枝婆婆死了后,张着嘴吐着舌头,头一直仰着,他们说,那是心里有怨。只怕被偷了什么好东西,家里埋怨,说不好是被气得吊死了。”阿杰一边说一边揉着肩膀,“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别的我也不知道。” 仰头? 怎么会是仰头? 无论吊死还是勒死,都不会形成仰头的姿态。除非死者死亡后保持仰头动作,形成尸僵后难以掰正。 任逸飞看着笼着月纱的后院,眼睛穿过物质的世界,到达某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的‘世界’快速转动起来。 四周老宅、树丛、院墙的布景板一一撤走,他再次‘出现’在春枝婆婆的房间,一根白练从高高房梁垂落。 一个老太太挂在上面,张着嘴吐着舌头,微微仰着头,眼睛血红,中间是玻璃晶状体,空洞洞的。 他就站在尸体旁边,看着她。 这是他在大脑里建立的思维空间,属于他的世界。 任逸飞喜欢在自己的世界里揣摩角色,并进行模拟演练。 在这个世界,他是一切的创造者和控制者。 尸臭形成需要至少两天,但是守灵第一日尸体就开始发散臭味。 任逸飞伸手一拨,死亡时间的字样往前拨一日,也就是飞贼来过之后那一日。 真实死亡时间和伪装死亡时间之间,至少差了十二个小时,死者家属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们隐瞒了这件事,并且伪装成吊死。 春枝婆婆必然不是吊死,她是死亡后,形成了仰头的尸僵状态,又被伪装成吊死。 开始形成尸僵是四个小时后,彻底形成则需七八个小时,尸僵开始缓解需要二十三小时。因为是夏天,又是老人,肌肉力量不足,所以时间会提前。 因此,伪装吊死的时间,距离真实死亡时间,是八个小时以上,二十三小时以内。并且,这个过程中,死者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一直到尸体僵硬。 什么情况下,死者会保持仰头姿态,直到形成尸僵? “躺椅。” 角落里出现一个老人躺椅,就是春枝婆婆房间里那张。 任逸飞走过去,他慢慢坐下,身体后倾,躺在上面。 躺椅椅背上有个隆起如枕头的东西,膈到他的背。 阿飞是个一米七几的后生,但是春枝婆婆身量不会那么高,这个隆起可能刚好托着她的脖子,配合向后弯曲的靠椅,头部就能微微上仰。 她是死亡后,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四个小时以上,才会形成这种尸僵。 那个时候,她的家人在做什么? 一家几口人,不可能没人发现她的死亡,为什么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收殓死者遗体,而是选择无视,最后甚至隐瞒和伪装? 春枝婆婆,又是怎么死的呢? 春枝婆婆的房间里没有血,春枝婆婆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明显的异常。 从思维惯性角度去分析,用吊死伪装勒死,可能性最大。 他躺在躺椅上不动。 一只麻绳从黑暗中伸出来,一下套住他的脖子,收紧。 任逸飞拼命挣扎,又有一个黑色影子出来,想要按住他挣扎的手脚。死亡让他恐惧,他会本能地挣扎。 老太太的力气有限,能动用的就是手和脚,他就踢腿,并且手指乱抓。他的指甲在扶手上留下一道道抓痕,甚至抓了黑影几下。 那个黑影…… 他眼前出现中年妇人的手背,上面是明显的抓痕。刚刚结痂,看着就是这两天抓破的。 黑影抬起头,一下有了脸。正是灵堂上中年妇人的脸,她的脸逆着光,少了淳朴老实,多了狰狞可怖。 那么背后勒着他的…… 任逸飞抬起头,眼睛就看到了一张同样老实但狰狞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此刻正跪在棺材前,一遍遍哭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他的眼泪里,有几分是愧疚,又有几分是悔恨? 任逸飞一挥手,绳索、黑影、躺椅,皆尽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凶手就是你! 动机呢?凶器呢?证据链呢? 阿飞:……我再找找。 第8章 喜丧(8) 这个年代依旧讲究‘孝道’,尤其死者是这样一个积年老人,下面有足够男丁支撑门户,正是一生中话语权最重的时刻。 家里上下却杀了她还隐瞒这件事。 老人死得很匆忙,留下许多痕迹。 可见这确实是故意杀人,却不是有着长久计划的故意杀人,它必定有一个突然的诱因。 “你的身上发生了不名誉的事情,这件事甚至可以摧毁你之前的‘勤俭持家’和‘劳苦功高’。” 勒死会导致脸发青,眼出血,偶尔有吐舌情况,还伴随着大小便失禁,是非常不体面的死法。 老人的亲人选择让她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死去,必然有另一重利益,压过了对母亲的敬畏和残存的亲情。 礼法大过天,老人身上不名誉的事,是礼,还是法? 任逸飞不认为春枝婆婆的死,和丢失了家中值钱东西有关,不至于。 “你是因何而死?” 尸体转动眼珠子,灰色琉璃似的眼瞳看着他,仿佛要告诉他什么,但终究只是落下一滴血泪。 阿杰和任逸飞回到牌局,那边连一盘都还没玩好。 在众人的招呼声里,阿杰重新下场。 任逸飞则看着灵堂。 棺材前的长明灯依旧燃着,线香白色的烟蜿蜒而上,孝子贤孙们跪在地上一刻不停燃着纸钱,还有高价请来的高僧诵经不停。 丧事办得这样好看,不惜钱财。任谁看到了,都得说一声,这是大孝子。 谁知背后的龌龊不堪? 若‘鬼’就是死者,她甘心吗? 任逸飞忽然笑了一下:她若是甘心,又怎么会变成‘鬼’? 他本来只想咸鱼躺着,苟到最后。 但这一刻,任逸飞只想要事情水落石出,一切真相大白。 因为他是‘阿飞’,被老人偏爱的少年。 他不在乎什么鬼,不关心什么副本。 春枝婆婆不能白死,那样一个关爱小辈的老人,她不该背负着屈辱,悄无声息就被吃人的礼法吞噬。 凶手也不能这样堂而皇之的接受赞誉。 ‘任逸飞’不会管闲事,‘阿飞’却不一样。 体验派的演员会有入戏太深的后遗症,任逸飞尤其严重,他会被角色的心性深深影响着,就像是变成了这个人,思维方式、行为方式都被影响。 这一刻已经分不清他究竟是任逸飞,还是阿飞。 夜越深了,牌桌上总是不缺人,灵堂里也总是不缺咿咿呀呀的哭声。 任逸飞去借了三个凳子来,躺在上面,看着天上的月亮。 剩下六人,剔除掉第一批回来的三个老玩家,剩下就是小美、阿松、打扫。‘鬼’是他们中的谁呢? 他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只是还要再验证。想着想着他闭上眼。 作为家境不是最好,但待遇一定最好的娇气青年,‘阿飞’偶尔有些吃不了苦的举动,不会让人觉得不对,任逸飞也就尽可能的让自己觉得舒服点。 之前三个多小时的紧急补眠不够,他需要睡眠。 他睡着了,守夜人经过他身边:“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说着把一件单衣罩在他身上。 玩家小美也经过他身边,发出羡慕的口水吸溜声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不知多久,打更人嘶哑的声音刮过耳膜,他醒了,世界却突然安静。 卡牌刷新了一条信息:【第二夜:‘鬼’的秘密被鼠蚁啃噬,一如它的心。】 任逸飞的睫毛像风吹过水面,轻颤一下又归于平静:敌在暗,我亦在暗。 又是玩家的自由活动时间。 “先生,我能不能跟着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小美已经意识到,跟着老玩家可以得到更多线索,有更多机会活下去。 看来看去,添油是对新人最友好的老玩家了。 小美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了生存,她可以放下尊严,跪下去拉着他求。 “随便你。”添油斜睨了她一眼,走出门去,没说什么,也没有驱赶。之前小美冒险为他拿卡牌,这时终于得到回报。 小美心领神悟,她大喜若狂,追了上去。 两人走出去,剩下的‘打扫’获得灵感,他正要找老玩家,但是长孙和长孙媳妇已经一前一后离开灵堂,显然他们不准备带新人。 ‘打扫’看看差不多自闭的‘和尚’,他缩了缩脖子对阿松说:“我们一起行动?” 阿松笑了:“好。” 小美跟着添油,她跑前跑后,举着烛台给添油照明。 添油再一次检查春枝婆婆的房间,知道这里是死者房间,他有了新的怀疑。 抱着柱子手脚麻利地爬上去,果然,添油看到房梁上有两处擦痕。春枝婆婆和次孙一样,被勒死后伪装成吊死,中间隔了一日。 他又趴在地上,一一检查可能遗漏的角落。 添油从某个视觉死角找出了一双拖鞋,鞋面是碎布拼凑的,鞋底一厚一薄。 “这双拖鞋怎么了?”小美小心问。 添油看着这双鞋子,嘴角微勾:“你还记得,玩家里有个走路一高一低的家伙吗?” “那个守夜人?”小美低呼。 添油将鞋子藏起来,这种线索他是不会留给那两个家伙的。他们同是玩家,更是竞争对手。 “虽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可以作为重点怀疑对象。” 另一边,其他两个老玩家从房主房间和孙辈房间出来,看起来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线索。 他们又饿又困,身体状态不佳,无法集中精神。 长孙媳妇抱着沉重的肚子喘着气:“这玩意儿怎么那么重?怀孕都这么糟心吗?” 孕肚大大拖累了长孙媳妇,这个身体还自带下肢肿胀、易饿易困等毛病。饥饿和困乏导致精神迟钝,对于如今的困境,她一筹莫展。 长孙的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在这个新手局遇到的最大困难居然是食物和睡眠?白日压缩导致他的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偏偏完全得不到休息。 这个副本的npc对于‘异常’十分苛刻,不,已经算得上虐待了。 添油带着小美出来了,他们直线朝着灵堂走,路上遇到歇腿的长孙媳妇和长孙。 长孙媳妇正坐地上休息,看到他们,皱眉问:“你们去哪儿?” “灵堂,睡觉。”添油看了她一眼。 “睡觉?” 添油伸手揉揉鼻根处:“不睡你扛得住?那些npc根本不给我们一点休息的机会。” 长孙媳妇也沉默了,她甚至利用过孕妇的身份,想要为自己争取一点福利,但是那些npc简直就是蛇精病,连她偷吃了一点供品都要大骂。 她是个孕妇好么?孕妇! “行了,做什么表情?只要被npc发现异样就是这样,在哪个游戏都如此。”添油懒得和长孙媳妇说,抬脚往灵堂走。 小美跟着走进去,她发现原先坐在角落的和尚缩到了更角落的位置,背对着他们。 “和尚。”她喊了一声,那边没有吭声。 添油已经用凳子摆好了‘小床’,见状冷笑一声:“放弃吧,他已经没用了。连npc都不再管他,说明他已经慢慢和这个副本融合。” “那会怎么样?”小美转过头。 “会成为这个副本的一部分,随着副本生,随着副本死,成为npc。”添油摇摇头,“以后你见多了就习惯了,每次都会有这种家伙。” 小美见他已经躺下准备睡觉,自己也困得头痛欲裂,她苦笑着问添油:“先生,我们这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会不会猝死啊?” 添油眯开眼:“死?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从进入这个游戏,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死人?” 小美眼睛瞪滚圆,像个红眼兔子,但是添油已经闭眼睡着,她也不敢再问。 这个老玩家是比其他两个好说话,惹恼了也超级可怕。 好在小美是个心大的,她想了想,我觉得我活着,我就活着,于是靠着柱子也闭上眼。 在失眠前面,死亡也就那样吧。 小院静悄悄的,长孙媳妇坐在地上,靠柱闭眼。 她本想要抱着膝盖埋着头睡觉,无光环境更安心。但是大肚子让她做不到这个动作。 玩家不会因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死亡,但是会因为这生不如死。 只有长孙还不死心,他皱着眉头在各个房间转来转去。 如果不能尽快抓住‘鬼’的马脚,那就只能等待玩家一个个减少,增加最后准确率。 这不是好办法,‘鬼’会越来越难对付。 长孙心烦意乱,他已经掌控不住局势。 和他一样在收集鬼卡的玩家不少,长孙媳妇和添油也是为此而来。 若是这一次不能成功,他不能确定,自己能否在规定时间内找到下一个合适副本。 一想到这个,长孙玩家几乎坐不住。 他站起来,还想再战,但是身体像晒干的咸鱼,不听指挥。 一脚轻一脚重,长孙玩家是这样疲倦,仿佛行走在荒漠的旅人,脚沉重如铅,心肺也烧得刺痛,随时都能倒下去。 他路过竹棚,看到躺在旁边睡觉的守夜人,这个好吃好喝的npc肢体放松,睡颜恬静,身上还罩着一层单衣,看着就惬意。 一时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真好,还能躺着睡觉。”他狠狠踢了长条凳一下。 也不知道他是踢到哪里,并排在一起的长条凳连带着抖动,最外面的凳子一歪,直接翻倒在地,上面的npc一动不动,小半边肢体悬空。 长孙啐了一口,绕去别处。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有个玩家,踢了npc的床,他死了! 第9章 喜丧(9) 月凄寒,夜茫茫,糟心玩家什么时候玩儿完? npc任逸飞保持放松睡脸,一手一脚悬在半空。 好在大半身体,和作为支撑的手肘膝盖都有着落,否则他怕是要凉凉。 这么多npc,干嘛可着他一个人欺负? 他本来躺得好好的。 你看这天气,不冷不热,不湿不干。 你看这环境,三个长条凳摆出的小床,盖了外衣,草棚承了夜露,还投下一片阴影遮掩。 躺在里面不但安全,抬眼还能看到整个院子,包括最偏僻那处,简直再好没有。 他躺在那里,看天,看云,看月,看地上白露为霜,活跃的思想无处安放。谁知这疯逼玩家,神来一脚,推倒他三分之一的床。 神经病,‘阿飞’记住他了。 “死人……死人了!”打扫的声音穿透泥墙,打断任逸飞的怨念。 死人了?谁? 灵堂中灵堂外,睡着的、小憩的玩家齐齐睁眼,和这个声音一起到来的,是卡牌的信息变动,八个幸存者变成七个幸存者。 添油一个挺身坐起,手指烦躁地抓过头发,黑着脸:“走。” 小美二话不说跟上,长孙媳妇和长孙也一前一后出发。几个玩家以最快速度到了打扫所在地方,也就是后院。 柴房的门开着,一个玩家烧死了,几分钟前断气,但尸体已经成炭状。 “别叫了,把你看到的说出来。”长孙不耐烦地呵斥打扫。 打扫惊魂未定,又看到凶神恶煞的长孙,哆嗦得更厉害:“我、我和他来到后院,说好,一人检查一边……” 他说话断断续续,因为恐惧失去了逻辑,但是大家还是听明白了。 打扫和阿松两个人来后院找线索,他们一人一边。打扫找过之后很久没有看到阿松,便去找他。 他找了一会儿,觉得柴房有点古怪,便打开柴房。 然而柴房一打开,那躺在干柴上的人就疯狂燃烧起来,几分钟内人就成了焦炭。 “他还活着的……”打扫颤抖着,一直重复,“我打开门的时候,他还活着。” 长孙媳妇看着他,摇摇头:“啧,又一个。”又一个受不了崩溃了。 新人的惨状似乎让她的心情变好一些:自己倒霉的时候,还有人更加倒霉。 添油走过去,捂着鼻子检查一遍。 尸体眼睛瞪大,嘴巴黑洞洞,表情扭曲。他头发成了粉末,皮肤已经彻底炭化,身上还残留着麻绳和衣服的痕迹,之前处于被捆绑状态。 “活生生烧死的,解除一部分封印的boss,更难对付了。”添油吐出一口气,低头翻找,找出一张卡牌。 他拿走了这张卡牌,尸体头上‘守夜人’的金字就不见了。 “没用了,走吧。” 添油和小美首先离开后院,添油走得很快,小美快跑几步才追上。 “先生,那个人就是……” “我知道,走路一瘸一拐的家伙。”添油一下站住,他表情凝重,“还有个麻烦,消失的第九人……” “什么?”小美没有听清。 但添油不再回答。 没有多久,长孙媳妇、长孙和失魂落魄的打扫都来到灵堂。 新的受害者出现了,头上的刀又近了几分。两夜即将过去,他们居然没有什么线索?便是老玩家也感觉到了不妙。 长明灯的火焰跳跃,温暖的光笼罩在他们身上,但是身体是冰冷的,和他们此刻的心情一样。 “聊聊吧。”添油拉出一张凳子,坐好。 小美特别有狗腿潜质,立刻跑到添油身后站着,还摸了一把花生送上来。 睡是睡不着了,不如坐下来聊聊。长孙媳妇和长孙各自找位置坐下。 打扫失去了精气神,亲眼看着活生生的玩家死在面前,他一时无法接受。 至于角落里的和尚,已经废了,谁都没有算他的份。 “第二夜即将过去,而我们还是一无所获。”添油微笑着说,“新手局,三个老玩家,却玩成这样,似乎说不过去。” 长孙媳妇别过脸去,她烦躁地抓抓头发。 长孙看向添油:“你似乎有了线索?” “有,”添油笑了一声,“可惜断了。” “是什么线索?”长孙追问道。 添油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我在春枝婆婆的房间里发现了两处房梁摩擦痕迹,还有一双鞋,鞋底厚薄不一的鞋。” 两处房梁摩擦痕迹? 还有谁吊死了? 长孙媳妇抬起头,神情迫切:“春枝婆婆和次孙是一样的死法?先是勒死,然后伪装成上吊?” 她又联系到之前的线索,死亡时间推前的线索:“真实死亡时间和认定死亡时间或许相隔一天……她家里人下的手?” “没错。我也是这样怀疑,死者家属的表现是慌乱、恐惧和愧疚,如果是正常死亡,或者被别人杀死,他们都不应该是这个表现。”添油补充。 “春枝婆婆是长短腿,我本来已经有了一个怀疑对象。你们也知道,玩家披的只是皮,内核还是自己的,所以她扮演的角色一定也是行动不宜。但……”添油想起已经烧死的‘守夜人’,默默咽下不甘。 事情已经如此,只能继续往前看。 长孙和长孙媳妇都想到了那个一瘸一拐走路的玩家。但是人已经没了。 “这居然是新手局?”孙媳妇感觉自己被愚弄,这种难度的新手局,是准备将新人团灭吗? “我认为,突破点在于第九人。”添油的视线缓缓从npc身上滑过,“我怀疑那个人就隐藏在npc里。‘鬼’对副本的熟悉度是我们比不上的,它有这个能力。” “先生,‘鬼’是什么样的存在?”小美小声问。 “副本根据‘鬼’的记忆建立,这是它的主场。” 小美立刻明白了:“所以您猜测,第九人就是‘鬼’,它伪装成了npc?那也太占便宜了?这怎么找?” “有限制的。”这次说话的却是长孙。 “副本里的npc都有自己活动模式,副本也是衍生,他们和‘鬼’的记忆里并不完全一致。另外,无论‘鬼’进了多少次副本,它的记忆永远是第一次。只有通关后,才会想起经历过的,无数重复的副本。” “时间暂停是新手福利,或许我们可以利用它,找出第九人。”长孙媳妇的眼睛亮起来。 “是检查这些npc吗?”小美问添油。 添油点头又摇头:“检查npc,但不能使用伤害性手段。” 看在小美玩家讨喜的份上,添油决定多说两句:“‘鬼’不能杀npc,一旦‘鬼’找错狩猎对象杀死了npc,游戏就直接停止。 “玩家稍好一些,但是杀死npc会导致整体npc的好感度下降,游戏难度增加,甚至于游戏失败。” 长孙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踢了某个npc的‘床’,嗯……这个应该不算伤害吧? 他摸摸额头,转移话题:“第二夜即将过去,明天子时,彻查灵堂和房屋,检查每个npc,找出第九人!” 众人对视,无声点头:好。 丑时来临,npc复苏。 特别神奇,按了暂停键的世界再一次开启,任逸飞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嗯?凳子怎么倒了一个?……阿杰,什么点了?” “你没听打更的声音吗?丑时啦。”作为npc的玩家完全没感觉到怪异。 任逸飞打着哈欠,灵堂的玩家们神色各异。 之前玩家的谈话,他隐约听到不少,就是声音太低,信息有些模糊。 但是可以肯定,这群人想要找他,地毯式搜索,就在第三夜。 麻烦了…… 他已经知道春枝婆婆死因,也知道凶手是谁。可是凶手的杀人动机呢? 一刻钟后,嘹亮的尖叫声冲破天际,他知道,尸体被发现了。 这一次是厨房大娘发现了烧焦的尸体,她本来是准备去后院拿点柴火。 众人又一次凑上去,他们辨认了半天,认不出来,于是挨个儿报名,阿松就凸显出来。 “难不成是欠了赌债惹了什么仇家?”守夜人们议论纷纷,“我就知道他这样好赌,肯定有那么一天的。” 好赌?阿松看牌局的眼神可不是一个赌徒该有的眼神。 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走路还一瘸一拐,偏偏死了。 任逸飞和其他玩家一样,他们都怀疑阿松。因一切疑点和线索都指向他。 但是其他玩家还有一个‘第九人’的混淆选项,任逸飞自己就是‘第九人’,他没得选。 “死得怎么会是……” 任逸飞总觉得这里面存疑,他找了借口去后院。 尸体已经消失,和次孙一样,阿松的存在被人抹掉,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来过。 他在柴房找了会儿,什么都没有。 ‘鬼’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尸体都成焦炭了,柴房的柴半点事没有。 任逸飞从柴房钻出来,正准备离开。 “那株月季怎么蔫儿蔫儿的?”芭蕉树下,一株无精打采的月季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害虫病了吗? 他也是无聊,还上去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泥土的颜色不太对,看这痕迹就是这两日翻动的。 死了人,还有心思种花? 任逸飞抬头看看没有什么人。 他从柴房顺来一把铲子,然后将铁铲插入那片土中,拿脚一踩,果然是不久前才挖过,很是松软。 月黑风高,他再次抬头左右看一眼,又回头看看。 四下无人,好时候。 挖开月季没有几下,铲子碰到个古怪东西。 任逸飞正要细看,忽然听到有脚步声。 他立刻将月季花扶正,拿土稍微压了一下根,自己拿着铁铲闪身进芭蕉树后,缩进去。 他瘦,小心蹲在那儿,又有夜色遮掩,也就看不见了。 脚步声由远至近,在芭蕉树前不远处停住。 作者有话要说: 鬼:猜猜我是谁? 第10章 喜丧(10) “找我什么事?” 长孙玩家略显不耐烦,他刚刚被长孙媳妇叫出来,借口‘肚子不舒服’。 npc一边说着‘两口子感情真好’,一边用着细细的纸人眼看他们。如果有数据提示,他这会儿在npc那的好感度,绝对又掉五个点。 “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添油的威胁性。”长孙媳妇盯着他。 “那又如何?”长孙双手环胸,后退一步。 长孙媳妇一看他这个抗拒和防备的动作,笑了:“我已经暴露了,鬼要杀人,我是优先级,对你没有威胁。或者,不够威胁。但是那个人就不一样了。” 长孙不说话了。 长孙媳妇知道他已经心动,再接再厉:“若是打个比方,我是三,你是四,他就是五,身边还有个一。我们若是单打独斗,恐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成为最后赢家。但是,三加上四,却能赢过五加上一。” “那你准备怎么做?”长孙玩家似笑非笑,一双眼眯着。 长孙媳妇的眼睛紧紧盯着长孙,她试图用这种方式加强自己的说服力:“今晚,趁其不备,杀了他。 “npc数量不多,两个人也能完成检查工作,他的作用不大。” 她的语速很快,声音却很低,让人想起冬天窗户缝里吹来的冷风。 树上知了喊了一声,夜风吹过树丛,悉悉簌簌,之后世界再一次安静。 感觉上是过了很久,其实也就是一分钟,长孙开口:“我不相信你。” “可是我们必须合作,不合作,只有失败一途。”长孙媳妇的声音低低的,“你想要鬼卡,是吧?我可以放弃。”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长孙不相信长孙媳妇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舍己为人,他们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这世界上或许有圣人,但一定不存在于他们的世界。 长孙媳妇笑起来:“我要那个人身上的道具。” 能让一个人放弃一张千年鬼卡的道具,会是……长孙想到了什么,面上还是不动神色:“是什么?” “一件没有千年鬼卡牌有用,但对我有些特别意义的道具。”长孙媳妇盯着他,“合作吗?” “好,”长孙笑起来,“合作。” 长孙媳妇看看他,直到两人的手短暂相握。 “我们各取所需。”长孙说。 长孙媳妇心下一松,只要能合作,这一次副本也就不算白来:“合作愉快。” 达成合作,长孙媳妇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转身往回走。 只是她才走了两步,一个重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她头上。她头顶闷痛,接着便是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软倒在地,发出闷闷的响声。 长孙站在背后,双手高举着一块石头,不像是人,倒像是沾血的鬣狗灰狼,杀意在他眼中缓缓流动。 “千年鬼卡,我要,道具,我也要。” 一下又一下,他高举石头再狠狠砸下,直到地上的女人再也没有呼吸。 沾了血了石头被丢到墙角,大着肚子的女人被拖到柴房,那具焦黑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但是地上还有些烧过的痕迹,长孙左右看了一眼,把人丢进去。 他在她身上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张玩家卡牌和一枚像戒指的东西。这个戒指就是她携带的可以隔音的道具。 “是她?”一看到这个标志性道具,长孙玩家脸一白,他认出了这东西的原主人。 不过随后他就冷静下来:“年天喜早不要她了,应该没关系。只要我不说,谁会知道是我?这东西可抵这次所有损失。” 长孙收起戒指,丢掉卡牌,关上门:“有了这个,我的把握又多了几分。呵……谢谢你的慷慨。” 长孙用脚蹭掉了地上拖曳过的痕迹,然后他到水桶边洗了手,便离开这里。 大约五分钟后,任逸飞弓着身从芭蕉树后面出来,手里还握着铲子。 这就是玩家的世界吗? 任逸飞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这种感觉。 某个神秘又充满危险的世界,对他揭开了一角。那个世界的人,虽有玩家之名,却绝非他同类,更非善类。 今夜子时,怎么避过? 腕上红绳亮起红光,一个声音仿佛响起在耳边:“解开封印,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任逸飞看着它冷笑:“用不着你。” 红绳又亮一下,还是熄灭了光。 柴房的门半掩着,任逸飞小心靠近,用铁铲推门,开出一道门缝,他看到了长孙媳妇正在消失的身体。 她看起来很平静,闭着眼像睡美人,或许临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毕竟长孙媳妇还算谨慎,她选择了双赢模式,一般人都无法拒绝。 任逸飞不去评价长孙的做法是对是错,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他只是更加忌惮。 这群玩家说,第三天晚上要把第九人找出来,他就是第九人。 长孙媳妇消失了,卡牌信息却没有变动,不知是因为时间不到,还是因为是玩家杀死的? 她消失的地方留下一张卡牌,任逸飞走过去,捡起来。 和他手里的卡牌一模一样,只是正面是空白的。 他将这张卡牌藏到芭蕉树后面,然后继续挖东西。 越是时间紧迫,越是不能惊慌,越慌,越容易出错。他必须获得更多信息,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真相。 拔出月季,抖抖土放在一边,他捏住里面东西的一个角,拔出来。 是一个布包裹,抖一抖,抖下几只小虫子。打开上面的死结,暴露在月光下的是暴力撕坏的灰黑色女式短褂和别的一些完整衣物。 “嗯?” 这是死者的衣服吗?为什么上衣被撕开了?为什么还要埋起来?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飞出来。 任逸飞尝试捋一捋前后关系:首先,是家里来了贼,贼翻墙,春枝婆婆大骂,之后不久,春枝婆婆被勒死,伪装成吊死…… 一个个碎片集中在一起,引导着任逸飞朝着一个他从未想过的方向移动,他的脸因为过分的震惊失去了表情。 “荒谬……”他低喃着,“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任逸飞再一次检查手里衣物,他拍过这个时代的戏,知道完整衣服是几件。 全部看完之后,任逸飞呆在那里。 少了肚兜,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小衣’,一种贴身的私密衣物。 就因为这件小衣? 他只觉得荒唐。 “哑——哑——”猫头鹰发出刺耳的叫声。 沉默的月光下,任逸飞将东西放回去,扶正月季花,填上土。 他去洗了手,然后回到守夜人的队伍里,还笑着和人打招呼。 牌桌上依旧热闹,灵堂依旧灯火通明。 这一夜他们还是没有迎来黎明,第三夜安静来了。 亥时一过,气氛陡然紧张。 任逸飞在牌桌前,但心并不在上面,他想着如何应对玩家的检查。 其实玩家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联盟关系岌岌可危。 长孙媳妇和长孙出门一趟就不见了,添油等人不是傻子,自然对长孙心生忌惮。 而长孙手握两个强力辅助道具,自觉十拿九稳,因此也很不在意。 去掉和尚和打扫两个不中用的,剩下能用的就是长孙、添油和小美三人。 小美的职务可以移动,因此负责替两人传话。 “你的官司我不感兴趣,但是子时行动,是否作数?”这是添油问的。 “告诉他,待找出第九人,我们公平竞争。”长孙让小美带话。 借故到灵堂拿花生的任逸飞:…… 他出了灵堂,一屁股坐凳子上,伸手把干花生倒入碟子:“明天是不是就得上山了?” 若是按着正常的程序,守灵三日,亲友差不多到齐,就能送死者走了,守夜人也能各自回去。玩家们的子时计划或受干扰。 然而,和任逸飞一起剥花生的人摇摇头:“先生说这次情况特殊,得守七天。小美,这边来壶水。” 行吧。 还有半个小时,若是能先下手…… 任逸飞搓掉花生上的红皮,吹一口气,丢进嘴里咔擦咔擦嘎嘣脆。 “水来了。” 来的是那个头顶‘跑腿’二字的小美。 这姑娘方才还两眼冒光跃跃欲试,准备在子时大展手脚。她倒是快速适应了‘游戏’这件事,所有新人里她活得最好。 任逸飞强迫自己不去管时间流逝,他把之前的信息拿出来一个个分析。 ‘鬼卡’,一个卡牌上没有的信息,却是引发玩家冲突的关键。 通过他们对话可以知道,这个游戏里有一张鬼卡,几个老玩家或是因为这个进入新手局。 老玩家们可能不是持续不断,一个接着一个游戏,他们有特定停留的区域,甚至那个区域已经发展成社区,有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 而另一边,他已经猜到了春枝婆婆的死因,虽然很不可思议,几乎不应该发生。 那么,玩家里的谁是春枝婆婆呢? 任逸飞一边吃花生一边看灵堂里头。 长孙媳妇死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张卡牌。 长孙玩家杀了人洗了手,却还是冷静地在烧纸。这人绝不是第一次杀人,心态特别稳。 添油总是及时给长明灯加油,他很少关注别人,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很低调。 小美,刚刚去了另一边拿杂物。 打扫因为阿松的死心情郁郁,抱着扫帚坐在那里发呆。 和尚在角落,背对着他们所有人,只有顶上的‘和尚’金字悬在上空。 任逸飞还是想着‘阿松’,怎么想都转不过弯,死的怎么会是他?所有一切异常都指向他,却偏偏死了。 他觉得有个东西卡在他脑子里,只要拿掉那个东西,真相呼之欲出。 “你看什么呢?”边上的人撞他。 “看和尚。” “和尚?”这人纳了闷,“和尚有什么好看的?” “眼熟,像是认识的。” “穿一样的衣服,理一样的脑袋,背影你能看得出谁是谁?”说的人拧碎一颗花生。 任逸飞微微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什么?”说话的人不明所以。 任逸飞咬着花生粒,眼中泛着红血丝:阿松死后,和尚露过脸吗? 没有。 没错,没有。 阿松死之后,再没有人看过和尚的正脸,他们只是理所当然的认为那就是和尚。 任逸飞抬起头,脸上出现了一抹浅笑:因为就在眼皮子底下,于是所有人都忽略了。 乱麻里的线头,他拽住了。 拿出一把花生,搓碎了,他把花生米往身边守夜人手里一放:“来,送你的。” “哎哟,什么情况?你有求于我?” “今天看你特别精神。”任逸飞拍拍他的肩膀,转过头看向角落里的和尚。 那地方实在偏僻,光线也不好,只能模糊看到一个光脑袋穿僧衣的背影。而他们之所以肯定这个人就是和尚,是因为他头顶上方的字是‘和尚’。 这个字就像是一个人的招牌。 但若是有人挂羊头卖狗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和尚’: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1章 喜丧(11) 透过层层迷雾,他已经窥到了世界的真相。剩下的就是一一确认,将零碎线索串成完整项链。 找谁呢? 他的目光转到灵堂长孙玩家的身上。 此刻距离子时,还有半个小时不到。 “哎哟,肚子不舒服,我得去一趟后院。”任逸飞捂着肚子站起来。 这个守夜人关心道:“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我一会儿回来啊,花生给我留点儿。”他边走边说。 “行了行了,你快去吧。” 他没有走远,而是逮住一个npc。 “阿飞啊,找我什么事?”被逮住的守夜人一脸心虚,他这会儿躲厨房偷吃呢。 “是这样的。”任逸飞一边说一边捂着肚子,一副憋不住的样子,末了跺跺脚,“这件事本来是嫂子交代我的,你看我这……” 他如此这般说了一遍,还配合着跺脚和尿急的动作:“……事情就是这样。” “好,我替你跑一趟,你快去。” “那就麻烦你了。” 一会儿,这个守夜人跑进来,和正在烧纸的长孙说了几句话,长孙脸色微变,之后跟着他走出去。 其他玩家盯着他,但因为现在不是他们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众人也就没动。 一会儿就子时了,应该没什么事……吧? 长孙玩家来到后院,守夜人没有跟来。 究竟是谁传‘嫂子说肚子不舒服’的话?莫非‘长孙媳妇’没有死? 因为还不到子时,卡牌信息也没更新,长孙玩家也不是很确定,虽然他感觉自己是砸死了她,但是万一呢?万一对方手上还有什么特殊的无视规则的救命道具呢? “你来了?”背后突然传来‘长孙媳妇’略带刻薄的尖锐声音。 没死? 长孙鸡皮疙瘩冒出来,他一手按住自己裤袋,那有他的保命道具,一边回头看去,并且脸上快速挤出一个和善的笑:“都是误……” 然而迎面就是一道黑影,同时脖子突遭重击。 “该死,是陷阱……”长孙一下昏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他好像看到一个瘦高的影子。 任逸飞放下手里铁铲,等待数秒,确认不是装晕,就从口袋里抽出一段麻绳,用一种特别的手法将其手脚绑好。 这是以前海盗们绑人的手法,越是挣扎,收得越紧。 长孙的行动受到限制后,任逸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牌,这是他从长孙媳妇身上得到的。 这张卡被放在长孙玩家的身上,但是没什么变化。 他想了想,动手摸走长孙玩家的卡牌,附带一个迷你钥匙形状的东西和一枚戒指,也不知道是什么。 长孙玩家的头顶上方立刻出现了‘长孙媳妇’的金色字样。 任逸飞嘴角微微勾起:果然是这样。 春枝婆婆偷天换日的手法,他找到了。 确定了这个信息,接下来就是打听如何‘找出’杀人鬼这件事。 他将长孙玩家拖到枯井边,搬开井盖和上面的大石块,吃力地将人丢进去。 井口狭小,长孙玩家被竖着丢进去,震落许多碎末。 任逸飞拍拍手,呼出一口气。 任逸飞力道掌握得很精准,长孙玩家没有昏迷多久,一掉进去就哀嚎着醒了。 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窄小的圆柱形的枯井里,手脚被倒绑,动弹不得。长孙玩家抬起头,看到一个背光的影子,明显是个男人。 男人……他在心里将几个人过了一遍,一一对比身形:“你是第九人?!” 鬼? 不对,他还没有暴露,不是‘鬼’的第一选择。而且这个身影,不知为何竟有点眼熟。 任逸飞没有说话,只是铲起土撒进去,泥沙扑了长孙玩家一脸,他打了个喷嚏,又咳嗽起来。 这一下把他理智思考的冷静也扑灭了:“你想干什么?是为千年鬼的鬼卡来的?如果是为这个,我们可以商量?”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铲又一铲的土。 这家伙是要活埋了他? 长孙玩家开始挣扎,绑着他的绳索却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构,却是挣扎,收得越紧,上面的人一声不吭,只是很有规律在铲土。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心理素质真TM不是一般的好。 他见过这种人,看着老实沉默,却是真正狠角色。 难不成他竟要死在这样一个新手局? “我知道‘鬼’是谁!就是春枝婆婆,角色身份……角色身份,‘打扫’!没错,一定是他。他一直和阿松在一起。” 感受到死亡威胁的长孙玩家开始慌不择言。 “我还知道其他几个玩家,那个‘添油’,肯定也是为鬼卡来的,还有还有……” 上面铲土的动作缓了一下,长孙玩家一愣,心说有戏。 他忍着打喷嚏的冲动,继续说:“指认‘鬼’很简单,对着角色说出真实身份就可以,但是想要收服它成为自己的卡牌,就需要进行决斗,胜者拿走卡牌。” 人影放下铲子。 “我身上有收服boss的秘密道具,我可以帮你!”长孙玩家说出自己的底牌,“真的你相信我!你直接拿走,留我一条命。” 上面的人影久久不动,长孙玩家以为对方心动了。却不料那人蹲下来,搬起一块板盖在井口,又听一声闷响,似乎是压上重物的声音。 被活埋的恐惧击碎了这个老玩家高高在上的傲慢,他惊慌失措,大喊大叫,又有哀嚎求饶,声音在井里回荡。 还剩下不到一刻钟。 月光下,任逸飞半蹲在水桶边洗手,心里则计算着时间。 他慢条斯理地洗干净自己每一根手指,仔细清理指甲缝。枯井里的声音渐渐停了,短暂沉默之后是咒骂,大声咒骂。 任逸飞站起来,甩甩手朝着后门走去。 每走一步,世界就暗一分,几步之后,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一束束圆光从天而降,打在一张张脸孔上。 任逸飞走过第一个死亡的‘次孙’。 他吊在白布上摇摇晃晃,脸上尽是挣扎和困惑。次孙血红的目光追踪着任逸飞,直到人走过,光消失,重归黑暗。 第二个是长孙,他站在枯井里咒骂。 为利益毫不犹豫杀了长孙媳妇,如鬣狗般凶狠又贪得无厌,但是做事毛躁,留下太多痕迹又不知道扫尾,成不了事。 任逸飞一摆手,长孙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添油和小美出现在眼前。 添油是威胁最大的一个老玩家,做事谨慎,有勇有谋。 还有一个非常擅长抓住机会的新人,小美。 和她比起来,打扫也就能做个工具人,或者说,死亡见证人。 黑暗中,老妇人、阿松、和尚三人的影像同时出现在光下,他们抬起头。 三双眼睛同时看着任逸飞,任逸飞也看着他们。 慢慢的,三人的影像重叠在一起。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幻象: 中年女人压着老人挣扎的手脚。 中年男人抓着麻绳,用力收紧。 他们青筋暴起,浑不似灵堂的忠顺老实模样,面目如恶鬼。 老人双手不停在空中抓挠,又在扶手上留下一道道抓痕,血丝一点点充斥圆瞪的眼,脸上似哭似笑,又有种噩梦般的失真感。 “为我这一家子的声誉,娘,请您安息吧娘。” “您死后,我为您守七天灵,为您请高僧诵经,为您烧金银财宝,为您祈求下辈子荣华富贵。” 于是地生红莲,佛音阵阵,棺材里金纸银纸包裹着不瞑目的躯壳。 任逸飞一脚踩入灵堂后门,眼前一黑一亮,幻象退去,迷雾尽散。 前有一口棺,一群人,一场热热闹闹守灵大戏。 【人所厌弃的,便是‘鬼’所厌弃的。】 【‘鬼’的秘密被鼠蚁啃噬,一如它的心。】 “有时候我分不清人和鬼,大概因为不知道哪个更可怕一点。” 灵堂左边是和尚们念经的地方,‘和尚’就在最角落的位置。 明晃晃的长明灯照不亮这片小世界,他背对着所有人,头上爬着一只蜘蛛,织了一半的网。 任逸飞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 “婆婆吃花生吗?我给剥了皮了。”他摸出一把去了红皮的花生粒。 ‘和尚’身体一颤。 “赌徒阿松怎么会念叨两孩子饿一天呢?他那个人满脑子都是赌,连来都不会来。也就只有真心记挂晚辈的长辈才有这样的仔细。 “是吧,春枝婆婆,或者阿松?” 缩着脖子的‘和尚’抬起头,双手鼓起皱纹,青黑的血管从皱巴巴的皮肤表面爬过。他是阿松,也不是阿松,脸正变成另外一番模样。 阿飞自顾自吃着花生米,这花生米或许是坏了,吃一粒,眼睛就红了一点。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杀了和尚,然后扮演成他的模样,就洗干净了自己的嫌疑,对吗?” 满是皱纹的脸,血管爆出青紫色的纹路,眼睛血红,就是春枝婆婆。 她的眼神带着迷茫:“你是谁?你不是小飞?” 任逸飞吸了下鼻子,转头在衣袖上蹭过脸,留下两块晕开的水渍,又冲她一笑,就像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人,灿烂如光:“婆婆,我记得,你过年的时候多给我抓了一把糖。” 春枝婆婆突然沉默了,熟悉的脸,熟悉的表情,带着一点记忆的甜味儿。儿孙绕膝的时候,她也曾觉得自己一辈子没有白活,连脊背都是为承载幸福弯曲的。 “你通关了。”她说,“游戏结束了。” 别哭了,有什么可难过的,她都死了那么久了,久到儿孙也都死绝了。 她说话的时候,身死时狰狞的脸,慢慢变成了普通老妇人的脸,脸上是沟壑,眼里是温柔。 “婆婆,多久结束?” 春枝婆婆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玩家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她看着任逸飞的眼神,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慈爱:“一刻钟。” “足够了。” 演戏这种事,导演不说卡,戏就不能停。 还有一刻钟的戏,他就还是一刻钟的阿飞。 阿飞这个人,游手好闲,还吃不得苦,好在是个孝子,对长辈也很敬重。 他的灵魂如烈阳一般,白就是白,黑就是黑,不知道什么是‘不得已’,不知道什么是‘规矩体统’。 “这天黑了太久,总不见白日。” 任逸飞站起来,一边走一边卷着袖子:“婆婆,您瞧这灵堂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佛音莲座压着您,族规礼法压着您,苦得很,我替您掀了吧。” 春枝婆婆愣愣地睁大眼,看着他往棺材去的背影。 布鞋踩在地板上,却有金石撞击、宝剑出鞘的嗡鸣声。 连感觉不对,一直观察他们的‘添油’都愣住了,手里的油壶倒了一地香油。 这小子,他是想做什么? 第12章 喜丧(12) 任逸飞走过念经的和尚,走过烧纸的男女,走到棺材前。 棺材前的中年人抬起脸,老实的脸,真挚的哀戚,声音哭到沙哑:“是阿飞啊,你来给你婆婆上柱香吗?” 任逸飞低头看着他:“是啊。” 说着双手撑到棺材盖上,用尽全身力气一推,棺材盖直接滑落,‘咣当’一声,砸到了边上的蜡烛和油灯,一团火焰窜起来。火焰里面飞出许多蝇虫,尸臭蔓延。 全场寂静。 就像子夜提前来临。 任逸飞一只手抓住地上中年人的衣领,咬着牙,揪着怼到棺材里。中年人看到棺材里爬满蛆虫的尸体,大声哭喊起来,双腿拼命蹬。 “七天守灵,和尚诵经,金银房舍大轿高马,风光啊。” 众人大惊,扑上去抱住阿飞的脚:“阿飞你干什么?大不敬啊!” 阿飞像是钉在那里,又似硬挺的青松扎在崖边,几个人扑上来都拉不走。 “可这是给死人办的吗?这是给活人办的!”任逸飞死死压着他,手臂肌肉鼓起,“伯伯你好好看,仔细看,这是叫你亲手勒死的母亲,杀人偿命,何况弑母?” 灵堂正要暴动,任逸飞这话一出,顿时又是一片寂静。 抱着任逸飞的人松了手,他们的目光转向中年人,眼中难以置信。 中年人满面羞愧,他不敢与人对视。而中年妇女双手捂脸,瘫倒在地。 事情如何,不必再说。 一个年长者颤抖起来,他拿起拐杖狠狠打下:“畜生啊!” “喔喔喔——” 一束天光突然照进来,驱散了压在众人头顶的黑暗。 那光诡异地平着照进来,落在掉了盖子的棺材上,也落在一瞬间定格了身体的众人身上。 人群里的玩家呆呆看着突变的世界。 伴随着雄鸡嘹亮的鸣叫,天亮了。 眼前无数影像重叠,春枝婆婆睁大眼,相似记忆上涌。 “这不是第一次。”这不是她第一次参与副本。 差不多的守灵的人,差不多的玩家,差不多的发展。她的人生好似别人编写的戏,重复上演,每次都真情实感,每次都落寞收尾。 除了这一次。 阿飞扑在棺材上的影子,直立挺拔,松柏一般。 “原来已不是少年,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春枝婆婆已经不去纠结真还是假,只觉得这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辈。 难道他不知道游戏已经结束了吗?他不知道在叫破她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通关了吗? 春枝婆婆突然想起,当年她是多么喜欢这个眼里有光的小辈? 看到光,就看到了希望。 “哈哈哈哈——” 春枝婆婆的笑声在安静的灵堂炸响,这声音干枯沙哑,像生锈的铁片在拉锯。 她一边笑一边哭,怨气化作红泪。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 久到她都怀疑自己就是矫情,是活该,是罪有应得。 可她就是不甘心! 她一辈子辛辛苦苦,一人挑着一个家,最后却因为被男人撕掉一件衣服、偷走一件小衣就该死? 她要一个公道!活着要一个公道,死了还要一个公道! 春枝婆婆跑到灵堂门口。 太阳从层层黑云中冲出来,打碎了,分解成霞光万道,世界沐浴在天光之下。 她在黑暗中徒步行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算是活着还是死了。但这路,终于到了尽头。 黑暗中压着她的东西在天光下云消雾散,春枝婆婆仰头看向白日青天,眉眼舒展。 “天亮了。” “你不是npc?!”小美的嘴张得很大,能吞下一颗苹果,“我的妈呀……” 她想起了自己忍饥挨饿的时候,人家捧着豆子粥大快朵颐的样子。 她又想起了自己满眼血丝,看着人家趴小床上睡觉,还有npc盖被子的样子。 小美好似生啃了柠檬,柠檬汁从眼角流下来。 打扫一愣一愣,还没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为什么这个人要掀棺材盖?为什么boss这么激动?为什么游戏就结束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老玩家‘添油’还算冷静,他已经搞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 发现‘和尚’是鬼之后再反推,就像是做小学数学题一样简单。要不是有第九人这个迷惑选项,他们本该第一时间发现。 他是被思维局限,没想到新手局的boss已经这么难缠,居然学会了玩这招偷梁换柱。 比起boss是和尚,‘添油’更震惊与第九人居然不是鬼。 他怎么能伪装得这样完美?将自己隐藏进npc里,连真正熟悉这个副本的‘鬼’都骗过。 这……真的不是开了挂? 阳光一照,npc们都化作白色的蜡像,他们立在那里就是众生百态。 任逸飞放开手,甩了甩。 “你叫什么名字?”春枝婆婆问他。 “阿飞。” “真名。” “我真叫阿飞。”任逸飞,阿飞,没毛病。 “孩子,你是怎么回事?” 春枝婆婆露出老人家慈祥的脸,一双眼和蔼,像看着亲孙子:“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玩家。和你比起来,其他的玩家都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的其他玩家:…… “总不见天日,未免心烦意乱,就有些莽撞,让您见笑了。”任逸飞站直了,以指为梳,抓过自己的头发,他笑起来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像阿飞,淡淡的,散着不刺眼的光。 “你把手伸出来。”春枝婆婆说。 任逸飞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手。 春枝婆婆环视一周,视线从一个个熟悉也陌生的脸上划过,爱的、恨的,被这光一照,都是蜡色。 她释然一笑:“就这样吧。” 说罢,她的身影就化作一团光,急速浓缩成一张轻飘飘的卡片,落在了任逸飞的手上。 新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是感觉神奇,不明觉厉。在场唯一的老玩家眼睛都要脱眶:鬼、鬼卡? “哐当!”‘添油’丢掉手里油罐,朝着任逸飞跑来。 任逸飞直接将卡收起,面上虽笑着,眼带警惕:“你想做什么?” ‘添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实在是过于震惊,下意识就冲过来。 他盯着任逸飞,一对眼睛一张嘴巴,没什么特别啊。为什么他能引得boss自爆给玩家送卡? “你别误会,”添油在任逸飞身前半米处停下,“我没有恶意,只是想交个朋友。” “我不交朋友。” “你上头的掌事人是谁?” 任逸飞脸上笑笑:“什么掌事人,我不懂,我是新人。” 小美还在啃酸柠檬:看看我,我才是新人,自称新人是要羞辱谁? 添油又说:“交个朋友嘛,以后一起玩。” “不敢,”任逸飞用眼神示意,“朋友杀起来更厉害。” 他们顺着视线看过去,是‘长孙媳妇’之前坐的地方。联想到长孙玩家一个人回来,大家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我和他不一样,不是一路人。算了算了,”添油想了一下,“我能看看那张卡牌吗?你拿着我看一眼?可以交换一些信息。” 任逸飞的眼神更奇怪了,他叹了口气:“我在想我不如你,我这人受过教育,你知道吧,有文化制约。” “什么文化制约?”这话听着哪儿怪怪的。 “就是要脸。” ‘添油’:……你什么意思? 任逸飞没什么意思,他就是拖时间。 他是从不吝于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测人的,所谓玩家群体,只怕比他之前生活的圈子还不如。 娱乐圈再怎么乱,也得遵纪守法,至少明面儿上是这样,不然怎么有潜规则一说? 潜规则,潜规则,不就是见不得人的规则么? 玩家没有等太久。 春枝婆婆说是一刻钟,果然就是一刻钟,时间一到,他感觉自己从一个高速运行的列车里甩出去,天旋地转。又好像丢进了滚筒洗衣机,脑汁都要被晃出来。 是要回去了吗? 任逸飞闭上眼。 荒芜之角的天空,又一条空间鱼化作彩色霞光,代表着一个副本boss被人收走变成了‘鬼卡’。 偶然看见的人又是羡慕又是自怜:有生之年,我能得一张鬼卡吗? 蓝色、橙色、金属色的光在洁白的云层流转。 风送来湿润的泥土和草叶的气息。 小腿高的野草丛和不知名的小花淹没了他的身体。 一只红色的小甲虫落在他的鼻尖,被呼吸吓了一跳,震动翅膀穿过灌木丛林飞走了。 任逸飞躺在地上,双手交叠在腹部,手腕上一根红绳闪着光。 “……” 我是被,抛尸荒野了? 裹着白色的衣服,躺在一片荒野上,这是什么样的剧情展开? 他不着急起来了,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鼻尖是草叶尖的露珠,在阳光下化开的气息,身体上却是懒洋洋的日光,好像照在晾晒的被子上,有种蓬松柔软的感觉。 声音多,但并不嘈杂,细细微微的,是风动的声音,是花叶交头接耳的声音,从视线看不到的极远处一直传到这里。 风带来远离人类居住地的自然气息。 他躺在野草丛中,黑发铺地,宛若投入谧静山谷的一段月光。 一只刺猬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手里抓着一只蚯蚓,嚼啊嚼,嚼出很多泡沫。它用泡沫清洗着自己身上的刺,小眼睛还奇怪地看着任逸飞。 任逸飞缓缓转头看它一眼,眼睛清凌凌如雪化的溪水。 “欢迎来到美丽的荒芜之角,玩家社区。亲爱的玩家95XX27,我是您的专属引导精灵,竭诚为您服务。” 他一下坐起,略长的头发散落下来,在他的锁骨窝处打了个旋儿,又没入莹白的肌肤下。 伴随着这个不知来处的柔和声音,白色光屏出现在他面前,上面有几行简单资料: 玩家编号:95XX27 玩家生命:3 玩家代号:无(需填写) 玩家积分:10 玩家荣誉:新星潜力榜157 第13章 东星区(1) “我还活着?”任逸飞问。 “咳,亲爱的玩家,您现在以某种存在方式活在荒芜之角,现实中的身份可能已经死亡了。”引导精灵安静两秒,预防玩家日常发疯。 结果任逸飞只是点点头。 “那个,您大概、可能、也许已经死了。”引导精灵以为他没听清。 “我知道,你不必重复。”任逸飞兴致勃勃地打量四周,他没多少亲人,没多少朋友,没不能抛弃的过去,没什么特别的执念,遗嘱也早写好,无牵无挂实在不必痛苦。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玩家社区,荒芜之角。这边分为七个区,每个区一个主城。您现在是在东星区。” 引导精灵一边说,白屏上就出现了很多星点构成的立体图,上至天空,下至深海,遍布玩家痕迹。其中一块大陆特别圈出,上书‘东星区’。 任逸飞看着这个东西:“智能?” 引导精灵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抓在手里,开始寻找白屏的系统设置:“你是怎么运行的?高纬度文明?也是二进制编程?” “玩、玩家,请不要尝试入侵系统。”它快哭出来,这是个什么玩家?一来就准备入侵系统? “居然找不到切入口?” 引导精灵真的哭了:“请放弃吧,无论您有多高超的电脑技术,都不可能成功。继续下去,您会减掉一条命,作为惩罚。” “是吗?那就算了。”任逸飞停下手。 他没了兴致,就从地上站起来,再一次打量四周围。任逸飞又高又瘦,双腿笔直,站在荒原上就像一株挺拔的白杨。 白色屏幕,也就是自称‘引导精灵’的存在慢慢浮起,四十五度角立在面前。 这是一片很广阔的荒地,野草没有规律地生长,草叶渐渐枯黄,像极了染烫过度的头发。这里没有任何人类居住的痕迹,远处是青灰色的山脉,还有发光的河道穿过。 他曾参加过某个‘野外求生’综艺,据说也是荒原,但绝不像是此地,处处彰显野蛮气息。 如果此刻草丛中正埋伏大猫或者野犬,他一点不会觉得意外。 自然、粗犷、野性,无人居住。 他很喜欢这里。 “亲爱的玩家,现在整理您这一次游戏的收获。您参加的是低端新手局副本,您顺利通过游戏,并且没有曝光玩家身份,最后指认‘鬼’成功,因此您的基础奖励结算如下: “积分:4+3+3=10。 “白贝:600+100+300=1000,新人第一局游戏,奖励乘以两倍:1000×2=2000。” “另外,因为您顺利获得npc好感,被承认是其中一员,达到完美伪装标准,并且最后获得一张初始好感度高于60%的‘鬼卡’,因此获得特殊奖励如下: “银贝:2。金贝:1。新人游戏第一局,奖励乘以两倍:银贝:4,金贝:2。 “黄铜宝箱:1。宝箱有大概率获得道具、贝壳币,还有小概率获得属性提升、技能甚至‘生命’。” “最后,因为您自己的努力和其他玩家的馈赠,您获得三件道具: “心钥:一次性辅助道具,使用后获得一个npc的好感度,成为对方朋友。 “真实戒指:辅助道具,开启后,可以隔绝和保证对话的真实性,谎言将导致五分钟‘超自然能力沉默’。 “R级鬼卡:春枝婆婆。” 引导精灵将作为货币的贝壳、黄铜宝箱、三件道具一一展示给任逸飞看过,再次提醒:“三种钱币各有用处,它们之间不能相互兑换。 “白贝用于购买日常用品,衣食住行。银贝用于购买现实中可用的特殊物品,比如枪支弹药、药物。金贝用于购买游戏中可用的特殊物品,比如道具、技能书。” 最后,引导精灵问:“这就是本次游戏的最终收获,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任逸飞低下头,他的刘海散落下来,黑如墨的头发裹着没血色的脸,微挑的眼尾勾着点邪气,和山中妖鬼似的。 “没什么疑问,”他的声音懒洋洋的,“我玩得很开心。” 一个完美的场景,一群合格的配角,还有酣畅淋漓的演绎,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回报。至于奖励,不过是附属品。 他用手点那个黄铜宝箱,出来一行字:黄铜宝箱,‘喜丧’游戏获得,是否开启? 原来游戏的名字就是关键词。喜丧?莫名讽刺。 他按了否。 “玩家的居住地有要求吗?”任逸飞想着这件事。 “并没有,”引导精灵尽职尽责地回答,“主城东星城居住的玩家较多,那里各种娱乐场所和功能建筑比较齐全,常有玩家举办的活动。但是也有玩家喜欢居住在郊外,或者更加偏远的地区。 “这都看玩家的个人喜好,对游戏并无影响。” 任逸飞满意这个回答,他转到道具页面。 “玩家可以携带道具进入游戏?” 白屏上立刻闪出一条解释说明:道具,帮助玩家完成游戏的辅助物品,不同的游戏有不同使用限制。其中鬼卡和部分高级道具无法从商场购买,只能通过游戏获得。鬼卡只能在指认者挑战‘鬼’成功后获得,后自动绑定。 任逸飞点击鬼卡,背面还是棺材样,前面却是春枝婆婆的全身像,上面写着‘R级’,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是您之前获得的鬼牌,也就是喜丧副本的boss。它随您离开后,副本就消失了。”引导精灵见他感兴趣,小声说明。 “指认‘鬼’,就是对着角色喊出真实身份?”他问。 “是的,需要说出名字或者替代性称呼。但若指认错误,玩家游戏失败,丢失一条命。三条命全部丢失后,玩家就真正意义上死亡了。” 这么说来,喜丧那一局死亡的玩家,可能没有死? “鬼牌是特殊的道具,上面的字母是卡牌等级,N、R、SR、SSR,但是鬼牌的真正实力主要看鬼牌对玩家的好感度。” 说到这,引导精灵顿了一下:“您的鬼牌对您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一百,意味着能力百分百解锁。百分百的好感度,甚至比SSR级还稀有珍贵。” “嗯。”任逸飞冷淡点头。 引导精灵在旁看得着急,这宿主怎么看起来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玩家您……不高兴吗?”引导精灵忍不住问。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引导精灵斟酌用词:“您第一次游戏就是完美通关,一定很努力在通关吧?现在,不是应该高兴吗?” “没有。”任逸飞说,“没想通关。” 欸? 引导精灵都卡住了:“那、那您……”为什么会是完美通关?! 任逸飞想起自己进入‘阿飞’的角色后一路被带跑的行为,他叹了口气:“大概是,强迫症吧。” 想要完美演绎的强迫症。 想到自己变成‘阿飞’时跳脱的样子,任逸飞摇摇头,顺手更新了代号:黑兔子。 引导精灵默默转移话题:“咳咳,亲爱的玩家,您不准备先买个住处吗?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风格的建筑呢?” “普通标准房,水泥房也行。”任逸飞随口回答。 “啊?” “如果您不知道应该选哪一种,我也可以代劳。” “如无正事,请保持安静,”任逸飞点开商场,“我有系统PTSD。” 引导精灵:…… 在引导精灵无言的注视里,任逸飞买了一间非常简陋的水泥房,只有最基础功能的贫民屋。 而此时遥远的东星城,正有一场热闹的宴会。 东峰新女友的生日宴会,席面丰盛,宾朋满座。 大家并不是来给那个漂亮女孩庆祝生日的,他们很多人甚至没见过她,更不知她姓名。他们来,只是因为东峰是‘东风’的掌事人。 东风在东星区也算是有名号的势力,对普通散人玩家来说已经是惹不起的势力。 这样一场宴会,说白了,就是一种炫耀和威慑。 “不会是他吧?”宴会的角落,木知端着一大盘的食物看刷新的新星潜力榜。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新人?” 不但是他,荒芜之角的七个主城,几个势力几乎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新星潜力榜的名字变动。 这上面三百个名字,有一小半已经进入群星榜,所以又有小群星榜之称,每一个新增名字都是大家的关注对象。 新星潜力榜只收录新人的第一次成绩,玩家死亡名字消失。 它有三个多月没动过了,这人一来就是157这个名次,代号‘黑兔子’的新人,实力不可小觑。 “先拉拢,拉拢不来,便……处理掉,处理得干净点。”几个势力几乎下了同样的命令。有潜力的人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就会成为别人家的新星。 对家的新星?死掉比较好呢。 宴会上的木知仔细回忆了一遍,觉得不可能是,那人若是新人,她直播吃粑粑。 玩游戏得讲基本法,哪有这种怪物新人? 再则,就那种通关程度,boss都自动献身了,怎么可能一百名都排不进去? 虽然她主职是收集、整理、归纳和分析信息,但是每个月也会玩一次游戏保持手感,绝不是一无所知的新人玩家。 结果她根本是被那个家伙耍得团团转。 “什么他不他?”木知的一个伙伴觉得奇怪,“对了,你不是去收集千年鬼卡了吗?没成功?” “别提了,”木知仰头喝一口闷酒,“赔掉我一张新手副本券,结果新手局我不但遇上个玩心机的boss,还碰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喜丧!” “喜丧?那不是很久没被人拿下的高难度新手局吗?”小伙伴惊讶地抬起头。 “破掉了,就在我眼前,否则我怎么还能记得游戏细节?没破局的游戏,出来之后记忆就被模糊掉了。但是这一次……终身难忘。” “怎么说?” 木知放下酒杯,她再一次想起那让人战栗的场景:“你们见过装npc装得惟妙惟肖的,那你们看过,装到最后哄得boss自爆,追着玩家送卡送分的吗?” 说着说着,木知虚弱地笑了一声:“我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木知:你见过人格分裂式演技吗? 第14章 东星区(2) “哈哈哈,你太夸张了。”同伴不信,“接受一次失败不会影响大家对你的评价的。” 所以不要说这种一下就能拆穿的谎言,来描补自己的失败了。 “你不信随你,”她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以后是不想再遇到这个人了,伤自尊。” “那是你自己眼神不好,若是遇上老大,一个照面就显出原形来。” 木知下意识想要反驳,转头想起自己老大的丰功伟绩,又有些犹豫: 虽然boss都被哄得团团转,但是老大是什么人呀,鼎鼎大名的伪装高手‘年千喜’都被他一眼看穿。看破那个玩家还不是两眼的功夫? “话说回来,老大什么时候来?再不来我该吃撑了。” “啊……”楼下突然出现一阵不和谐的嘈杂声。 两人探出头去,只看到舞台上歌手舞者停止动作,人群裂出一道缝,露出下面一张猩红色的地毯,狩猎的漂亮男女发现了惊喜,摆弄风姿,跃跃欲试。 人未近,两侧的人便望着那头纷纷张口问好。连宴会的主家都搂着肤白貌美的新女友来到门口迎接。 一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推开门,夹带着外头的冷光,带着几个人踏着猩红地毯走过来,宴会暧昧的暖光从他浓密鬓角铺到架着的金边眼镜上,勾勒出一张斯文俊美的脸。 他对众人微笑颌首。 “啊,是老大!”楼上的木知惊喜道。 “萨曼哥。”中年男人挤上来,带着讨好的笑容和他打招呼,“您也来这里玩啊。” “东峰先生相请,怎么能不过来呢?”萨曼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和他相握。 这边东峰听得仔细,脸上笑容更得意了,大笑着上前与他相握:“萨曼兄弟啊!早知道你要来,我就让人去接你了。” 萨曼笑容不变:“我就不进去了,一点事儿想和东峰先生聊一聊。你看我们是找个地方,还是?” 东峰听出些不对的意思,笑容干干挂了两秒。 “今天是我女朋友生日,正事先放下,以后我们细聊。放心,有的是时间。”他伸手要哥两好地搭肩,却被一只白手套挡住。 “就是说不想聊了?” 萨曼还是笑着,温和儒雅,只是笑意不达眼。 “一个场地一个掌事人,东风的生意却做到了洪恩的地盘。咱们做事都有规矩,不知东峰先生是准备破财,还是准备偿命?” 宴会有片刻的安静,围着他们的宾客,连着那些美丽的男女都紧张地屏住呼吸,生怕打破这突然的安静。 “哈、哈哈哈,萨曼小兄弟真爱开玩笑,”东峰放开搂着女人的手,“这件事,我亲自和洪恩的老大说。” 萨曼收回右手,眼睛看着东峰:“这件事,是我在负责。” 众所周知,萨曼的地盘不允许人口买卖,这是他订的规矩。谁坏了他的规矩,谁就是故意寻事。 东峰的人不但闯他的地盘,还破坏他的规矩,就是打他的脸。 东风的生意来钱快,却都沾了血。他们威逼利诱,引那些年轻漂亮的新人出来卖,卖尊严,卖人格,卖到最后卖无可卖,只能求死。 萨曼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种人,但是他还记得,有些钱不能赚。 东峰一口气憋在肚子里,他自觉被拂了面子,脸色发青。 “给我个面子。”他勉强道,眼神也狠起来,仿佛在说,萨曼要是不给他这个面子,萨曼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萨曼轻笑,咬下一只白手套:“是你不给我面子。” 人群里站起好几个他下属,另一边东峰的手下也都站起。 宾客四下逃散,而两边人马已经打在一起,一路推到摔坏桌椅无数。 知道自己武力值不高的木知第一时间躲到安全角落,她戒指上趴着的金属小飞虫飞离戒指,将现场一切拍下。 商场购买的游戏道具对玩家没有效果,大家用的都是棍棒刀枪之类的冷兵器,也有少数用上了只能用银贝购买的枪支弹药。 银贝是稀缺物品,枪支弹药自然也是稀缺物品。所以这些火拼的场面总是显得有点儿不够刺激。 不过在游戏社区,玩家无法杀死玩家,做得太过分,比如虐杀行为,还会被官方惩罚。 所以大家都会选择简单的对战方式,而不是非得用珍贵的火器。 社区里的玩家是不死之身。无论多么严重的伤,就是头剁了,只要在玩家社区,就一定会慢慢恢复。但是玩家要进游戏,带着伤残会影响游戏,所以还是很危险。 并且玩家之间性质恶劣的斗殴虐杀都会大笔扣钱,所以玩家之间有血海深仇,都选择在游戏里解决,游戏里死了,是真的死。 三条命用完直接消失。 东峰一把推开女友,手才抽出一把枪,却让萨曼一脚长靴踹翻在地。 他看着斯文白净,上手的时候却格外狠。 东峰被踹懵了,萨曼抡起的板凳就像暴雨一样打下来,他手里的枪被打落了,被萨曼旁边的小弟捡起,美滋滋收起来。 一个照面,东峰已经倒在地上。萨曼单手拖来一张椅子,自己坐着,椅子一脚压着东峰。 他发型未乱,衣角平整,慢慢摘下另一只的白手套。 今夜的东星城一如既往的热闹,那头的任逸飞却在晚风中安然入睡。 一个四四方方水泥房,一扇门一扇窗,一张木床一个盥洗室,连灯都没有。 连着地皮带建筑模板,花了任逸飞五十不到白贝,最多加一点生活用品和被褥,凑满五十个白贝。 他沉沉睡着,呼吸均匀,手腕上那根古怪的红绳发出血红色的荧光。 任逸飞做了个梦。 这里好像是片场,所有人都很高,他仰头看着陌生的世界,带着点好奇和快乐,眼中似有星辰闪烁。 梦里有个女人的声音:“导演,导演你再给这孩子一次机会。” “不是我不给,他不哭……这时间……” 那边断断续续传来某个人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的,无论人还是声音,都隔着好几层磨砂玻璃。 他站在那里,茫然四顾,高高的影子穿过他的身体。 这些影子似乎在说话,但是自成一个世界,与他是无关的,他只觉得新奇有趣。 这个奇怪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是清晰的。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红色的连衣裙,鲜艳的像是刚拧出的花汁。 红衣服的女人转过身,她有一张极美丽的脸,像一朵张扬明艳的玫瑰。 女人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他仰着头,脖子都累了。 女人的脸逆着光,隐约看见嘴里尖锐的长牙:“你还笑?” 他站在阴影里不知所措:笑,不好吗? 巨大的手从天而降,一下抓住了他手里的玩偶。 这个玩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手里,是个黑不溜秋的黑兔子,耳朵上有很多细小的牙齿咬过的秃点。哦,似乎是他的心爱之物。 女人的手指上长出刀似的爪子,一下扯走他的玩偶,撕碎了。 她一张嘴,声音像山洪暴发:“给我哭——” “我讨厌……我恨演戏。” 那个矮矮的孩子抬起头,用着相似的一张脸,隔着梦境与他对视。 “我知道,”任逸飞说,“可是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糟糕,去了哪儿,也只有演戏一条路。” 任逸飞醒过来,看着水泥天花板。 讨厌的梦。 他摸了摸枕头底下,不是家里,枕头底下也没有糖。 没有糖,不快乐。 窗外漆黑一片,这里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天上游着一条条五彩斑斓的东西,只是那些东西的光弱,不能驱散黑暗。 对着这沉默夜色,他亦不知该如何排解这种闷闷的情绪,一团乌云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任逸飞的手指摩挲着红绳,红绳闪着红光,血一样的红光。 荒芜之角,那个白屏系统这样称呼这里。 不同于文明社会的世界。 上一个找上门的阴间系统把他从人变成厉鬼,这个找上门的东西又准备做什么? 这里用贝壳币作为流通货币,一切都依靠购买,唯一的商场还用心险恶地说明:本商城一切商品不具备繁殖能力。 他要三餐住行,都得用钱。 这里看着是没有强制谁参加游戏,却处处都写着“要钱”两字。 关于荒芜之角,关于游戏,他不着急马上知道。 任逸飞太困了,他想休息。 睡眠之外的其他事都可以放一放。 窗外的世界还是黑漆漆,他的世界却是一变,任逸飞已到了他的思维世界。 那也是四面水泥板的狭小房间,天花板悬着无数书本,如黑云一样压着。 那里每一本书都是一个角色,任逸飞塑造的角色。 他躺在水泥板上,看着上面的书云。 一本书落下来,落在他的手里,书面上立着一个爽朗爱笑的年轻人,穿着洗褪色的短褂和粗布衣衫,脚踩一双千层底的鞋子,懒洋洋站在那里,也没个正形。 阿飞。 看着游手好闲,实则一腔热血未凉。 真不错,是个热的。 他枕着这本书,感受着书里传来的各种各样温暖柔和的情绪。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趴在石头上,懒懒晒着太阳的冷血动物,被晒得暖洋洋的,免不了产生一点自己其实有温度的错觉。 但是太阳退去,一切还是打回原样。 他感受着书本的温度,慢慢合了眼,让自己的灵魂像被太阳晒着那般舒展开。 真是温暖啊,阿飞的情感。 “你看,”他和梦里那个稚嫩的孩子说,“我们就是这样的生物,不演戏,就活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scp收容物:阿飞,有太阳的时候,会从幽暗地底钻出来,把脑袋放在石板上懒洋洋晒太阳的冷血动物,变化形态为白发红眼。演技SSS,危险度D。 第15章 东星区(3) 东星城的闹剧还在继续,萨曼低头点了烟。他不吸烟,只是喜欢看烟烧着好玩,所以身上也会沾上一点烟气。 “老大,天洪的来讯。”一个下属把通话器拿过来。 “没大没小,那是我们的掌事人。” 下属撇撇嘴。 萨曼接了通讯,他皱起眉,一会儿松开。 “停手。”萨曼丢下手里的烟,用靴子碾过,喊打喊杀的人立刻停下手,围拢到他身边。 他伸出手腕,看看时间,不早了。 “这件事若是不解决,我还会再来,再见,东峰。替我向你身后的人问好。”萨曼带着人,转身准备离开。 “萨曼,你也不过是洪恩养的一条疯狗!”东峰大叫。 萨曼回转头,身后下属立刻让出一条道。 道的尽头,东峰被一个下属扶起,又转头吐出一口血:“听说现在洪恩的二把手是孙清绪,萨曼,我看你能嚣张多久?” 萨曼的下属气得到变色,萨曼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笑道:“好自为之。” 一行人离开宴会,街上的玩家纷纷避让。 “老大,他……”下属还要说什么。 萨曼抬起手,后面的几人立刻闭嘴。 “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 街头霓虹闪烁,路上还有形形色色的玩家,突然有种自己还在现实社会的错觉。 这当然只是一种错觉。 荒芜之角是慢火熬煮的地狱。 东星城是七大主城里伪装得最像人间的地方,可惜妖就是妖,再怎么像,都不是真正的人。 妖吃人,玩家亦是。 晨间,沾着露水的花朵香气随风而来,任逸飞自梦中醒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让呼吸也带上大自然的气息。 其他全不考虑,只看这一片荒野,任逸飞觉得这是一个好地方。 好就好在千里无人烟。 他去洗漱,镜子里映出张霜雪般苍白的脸,眼尾微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邪气。 为了上一个角色,他减肥十多斤,俊美却妖异,看着就跟下山祸害人间的妖孽似得,更缺了人气儿。 导演说他就需要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力,但任逸飞怀疑,他只是用这种‘邪气’降低大家对他颜值的关注度。 以往他演犯罪者,评论家都觉得不好,长得太好看又演得太真实,容易带坏了孩子的三观。鬼知道孩子为什么要去看那种片子? 老师们总是叹息:被颜值耽误了。 好在以后没有这种困扰了,进了游戏都不是自己的皮。 “亲爱的玩家,早上好,今天天气晴朗,无雨,您要出门走走吗?”自称引导精灵的白屏又出现了,元气满满。 任逸飞回了声早上好,他开始购买早餐。 一片面包,一杯牛奶,一个煎鸡蛋和半个苹果,这是任逸飞早餐的标配,一共用了3.8个贝壳币。 他的一日三餐要吃掉几十个白贝,和别的东西比起来,算贵到离谱。 若是每个月玩一次,混个600的通关低保,怕是不够三餐。 买水泥房赠送的迷你花园里,他摆了一张四方小桌子。这地方说着是花园,实则杂草丛生,角落里还缩着之前见过的刺猬女士,或者刺猬先生。 他将另外半个苹果给了这只刺猬,他们现在一起享受着清晨的阳光和微风。 “亲爱……” 引导精灵才说两个字,任逸飞抬起手,它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安静下来。 他闭上眼,晨光模糊了他的侧脸,又像是镀上一层暖光:“听到了吗?” “什么?” “鸟叫的声音。” 引导精灵默默打开前辈赠他的“宿主无小事”手册,看看怎么回应才能显得自己成熟稳重经验丰富。 这边任逸飞已经睁开眼:“我要买下这片荒原,多少钱?” 引导精灵:…… 有钱惯了的主就是这样,一时落魄了,心里还装着星辰大海。 “您的钱……可能不够。”引导精灵试图保护宿主的心灵。 “嗯,我知道,所以问你需要多少。” 引导精灵报出一个数字,任逸飞想了想,点点头:“可以。” “不是一万两万,是三十万。”引导精灵提醒他,“而且每年的土地养护税都要缴纳购买款的十分之一。” “可以。”现实中从未在钱财上受挫的任逸飞微微一笑,“只要去赚,就会有。这片荒原属于我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任逸飞继续吃着面包,眼睛看着‘自己的’荒原,又觉得更可爱了。 “这边的冬天下雪吗?”他突然想到这件事,没有雪的冬季,未免失了几分惊喜和美丽。 引导精灵愣了一下:“下的。” 任逸飞点点头,过些日子,就在家门口的花园里种下一棵松树吧。他喜欢冬天雪下松枝的香气,也喜欢那一根根垂下的冰凌。 心情的美丽指数上升0.01。 它们系统自带‘玩家心情曲线图’,不过在它那儿这是一条几乎笔直笔直的线,上下起伏几乎没有超过0.05。 它怀疑宿主是个人工智能。 脸上嬉笑怒骂,内心世界则是心如古井不悲不喜,这到底是怎么样的状态? 引导精灵怀疑统生。 “三十万不是小数字,而且日常开支也不低。”引导精灵还是忍不住强调,和现实中的不一样,这边的钱更难赚。 钱等于命,在荒芜之角,钱就是真理。 “我知道,吃的很贵。”任逸飞点点头。 其实他是个对金钱缺乏概念的人。 因为从小演戏,片酬不少,又少有奢侈支出,他的物质上几乎不曾短缺过。而且从小到大有助理照顾生活,因此‘贵’或者‘便宜’,在他这里通常就是两串不一样长的数字。 但是这个时候他却觉得吃的东西‘很贵’。 这只能说明,这里吃的东西是真的贵,贵到他下单的时候都忍不住默算一下每日的饮食支出。 “玩家若是担心商场东西贵,可以去玩家开的店,他们买了原材料,制作好卖出去,赚一点差价。”引导精灵提议道。 “不需要,我宁可花更多钱,减少这些浪费时间和精力的麻烦步骤。”任逸飞本来懒洋洋地靠着白色的塑料椅,这时却半侧过身,嘴角微微上挑,“而且,我只喜欢赚钱,不喜欢省钱。” “比起怎么省下更多钱,”东星城的豪华住宅区,萨曼靠在他家的豪华沙发上,说了差不多的话,“我还是更喜欢从游戏里赚取更多钱财。” “但是天洪……” “咳,”萨曼提醒,“叫掌事人。” 客厅里几个人都看过来:“他都那样了,您干嘛还尊敬他呀?而且,最近他的阴招越来越多,我们要继续这样忍让吗?” 这些都是他的追随者,他们为萨曼不平。 别的不说,就说昨天的事。 东风的事情明明是萨曼在负责,用了多少功夫才抓住把柄?天洪倒是好,一句话就把这些辛苦卖了,还狠狠打了萨曼的脸。 谁人能忍? 没错,洪恩是天洪创立。但是它能发展那么快,萨曼这个二把手也是有汗马功劳的。结果呢,才升为东星城老大,就踢掉萨曼重新提拔了一个叫孙清绪的家伙。 木知气得把咖啡杯往茶几上一放,发出重重的声响,不满道:“我看他是听人叫大佬听上瘾了,真以为自己是东星的皇帝?” 萨曼皱眉:“那个茶几很贵的。” “抱歉。”木知又把茶杯拿起,发现上面已经多了一块小裂,掩饰地拿了一张纸巾盖在上面,用手压平。 “咳,总之,天洪这次实在太过分了!” 一群忠于萨曼的下属都发表了看法,作为被针对的一员,他们对天洪的积怨已久,只等一个导火索,就能炸得天崩地裂。 “我明天下本。”萨曼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缓缓说道。 客厅一静:“您不是前几天才去了游戏吗?” “这一次是带着新人下本,上面的任务。”萨曼皱起眉,又松开。 “什么?天洪居然让您去带新人?”在座几个下属立刻变了脸色,“欺人太甚,谁?我们做了他。” “坐下,都冷静点。” 他打开一罐咖啡:“我只是和你们说一声,如果有要紧事找我,这两天就递上来。至于别的,不该管的不要管。” “老大,您这种脾气,实在太吃亏了!”他越是这样,众人越是替他不值。 闲聊半日,随他来的下属一一离开,大家各自有事,荒芜之角的时间和命一样值钱。 人走后,萨曼按下一个按钮,房间的布帘自动拉上,室内亮起一盏幽暗的灯。 “他们走了?”杂物室转出一个眯着狐狸眼的妖异男人。如果之前的人还没走,他们怕是要大吃一惊,这正是不久前才被唾骂过的‘佞臣’孙清绪。 “难为你还要应付这些傻子,”孙清绪自顾自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听说你们一边找东峰麻烦,一边直接炸掉东风的销魂窟?东风的吸金利器‘春雨楼’这几日就要搬迁,东峰都要气疯了。喏,你要的东西。” 他把一张纸放在茶几上,慢吞吞喝了一口清水。 “傻一点不可爱吗?” 萨曼将咖啡罐丢进垃圾桶,松开紧紧束着他的领带,又解开了扣子,斯文温和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 暗色镜子映出他的脸,镜子里的男人肆意又残酷,眼睛里不沾半点和温情相关的词汇。 “傻一点,才活得久。”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从来只有我骗人,从无人骗我。 阿飞:真的吗? 第二卷 :邻里 第16章 邻里(1) 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纸,纸张上寥寥几笔,让萨曼差点笑出声,不由道:“原以为他会更聪明一些。结果到最后还是买凶杀人。” “你面上做得那么好,他就是想要你的命,也想不出正大光明的招儿。而且吧,招式聪明不聪明无所谓,有用就行,我倒觉得,这是他做过的最聪明的决定。” 喝了一口水,又捡起一袋青豆,孙清绪吃着零食,继续絮叨:“看看你在外的名声,天洪再不动手,这洪恩都要成你囊里的东西了。” “洪恩?这也值得抢?”萨曼将纸张放下,“看起来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是地盘扩得太快,人员参差不齐,看似热热闹闹,底下全是空洞,一推就倒了。” 对于萨曼这番说辞,孙清绪表示不置可否,反正他这个人,谁给钱就给谁卖命。 卡崩卡崩,炒青豆被牙齿磨成粉末,孙清绪感叹着:“荒芜之角就是这点好,怎么胡吃海塞糟蹋自己身体都不会得病,更不会死。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东风后面是天洪?” 天洪比萨曼还会装还虚伪,居然会被抓住这个把柄? 闻言,萨曼只是嗤笑:“这世界上从没有真正的秘密。” 面具再多再厚,只要相处过哪怕一天,得到真实情绪的微表情基准线,他在萨曼这里就没有了‘谎言’,一切真实都将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一看,就知道。 能在荒芜之角立足的人,总有一方面特别出众,萨曼恰在看人上特别准。 东风看起来是东峰这个人的势力,事实上,东风真正幕后老大有三人,天洪是拿大头的。萨曼动东风,就是动他的小金库,天洪再能忍,在这件事上都忍不了。 没错,看似被天洪步步紧逼的萨曼,才是一切矛盾的真正推手。 孙清绪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这地方我也待够久了。” 伸手拿出一瓶葡萄酒和一支酒杯,萨曼在沙发上坐下,并给自己倒了一点点。手里的葡萄酒杯轻轻晃着,萨曼的眼睛被酒水‘染’成红色。 “明天的带新副本后,我就该被逼离开了。怎么样?”他看向孙清绪,笑问,“趁我现在还没有成为落水狗,给你开个方便之门?” 孙清绪吓得青豆都不咀嚼了,连连摇手:“可别,我还想多活几年。” 落水狗?谁信呐? “说正经的,你当日进洪恩的时候可是说了,只要天洪还把你当自己兄弟,就不会离开。那么现在你是要和他撕破脸了?” 孙清绪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莫非你是准备在游戏里让进来对付你的人承认,是天洪下的手?” “自己揭发的真相怎么能是真相?我准备让杀手身份暴露,再在陌生玩家里找一个人,助他破解副本。待这人将通关副本上传,自会有人去探究杀手的来历和目标。” 萨曼话语中带着深意:“观看者自己找出来的‘真相’,才是他们愿意相信的‘真相’。” 品尝着高品质的红酒,萨曼的目光穿透窗帘,看到外面的一片天空,七彩空间鱼在那里游。 “真相不重要,舆论也不重要,我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理由。” 他们都是棋子,进入群星榜前十的人才算半个执棋人。 他一直想要领略一下高处的风景,可惜,天洪已经被表面繁华迷惑,他们理念不合,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情。 “那就祝你一切顺利。”孙清绪以水代酒,还不忘往嘴里塞一把炒青豆。 萨曼将红酒一饮而尽:“顺利?当然会一切顺利。” “啧,这些玩家居然还建立了势力?”任逸飞差点笑了,“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他正在看玩家论坛,一个无缝连接了七个区的大型网络社区。 原以为里面只会有买卖情报的,抱怨发泄的,没想到居然还有上百个势力,每天花式招新,又随时如泡沫一样出现又破灭。 这片网络可没有‘净网’的意思,上面什么限制级都有。人类上限如何,他不知道。但是下限在哪,他见识到了。 就算是只能玩游戏为生的地方,他们也能玩出那么多的花样。居然连服务业和娱乐行业都发展出来,更不必提杀手、打手之类的存在。 没有意外,没有惊喜。 “您不喜欢吗?”引导精灵觉得奇怪,很多玩家都向往成为老大呢。 任逸飞直接摇摇头:“太累了,还不如拉几个人组个小队伍,自己玩。” “那您是准备自己拉队伍?”引导精灵又问。 “我可没那么说。”任逸飞拒绝,“劳心劳力,最后得的好处也就是权势地位,吃用比别个好些,没甚意思。” 引导精灵完全不懂这个玩家,咳,虽然是它杀出重围抢来的。 “亲爱的玩家,那您有什么觉得有意思的吗?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为您提供帮助。”有野望不怕什么,引导精灵最怕遇上无欲无求,分分钟死给你看的那种。 可惜它宿主有系统PTSD,完全没感受到来自引导精灵的热情,冷淡道:“或许伪装npc还有那么点意思。” “‘鬼’因为限制不能伤害npc,伪装npc也是一种很有效的策略。”引导精灵赞叹道。 “不,只是喜欢扮演,可以经历不同的人生。” 通关不通关的,他不在乎。 佛系,咸鱼。 “那您,很喜欢游戏?” “也不是,”任逸飞摇摇头,“我只是需要一个地方演戏。” 引导精灵虽然还是不明白,但是玩家想玩游戏就是好事:“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提供咨询服务。” 任逸飞‘哦’了一声,依旧没有求助系统,而是自己上网找。 玩家论坛的公开帖子都没有讲到个别游戏,似乎被某种规则限制,无法讨论。但是其他的,游戏分级,道具限制等等,都有专门的热帖。 背景环境,鬼的能力,参与人数,玩家们认为,这是决定一个副本难度的三个要素。但是官方评级,却不是用这种方法,他们直接内测。 副本上新之前,都会有一次内测。官方先自己定级别,然后随机挑选玩家实验,最后根据通关过程、死亡率给新副本评级。 这类对外招收测试人员的副本也叫福利副本。 福利副本满足条件就能报名,难度看人品,但是随机掉落道具较高端,贝壳币获取较多。 帖子下方有链接,是官方最新推出的福利副本消息。 任逸飞眼尖,看到了一个百人团的大型副本,参与条件就是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R级鬼卡。 内测时间在十天后。 任逸飞还是觉得奇怪:“副本更新换代这么快?” “副本会被人推掉,平均下来,低端难度副本通常不会坚持过三个月。但是偶尔也有些例外,而那些停留了一年以上的副本,都是难度系数最高的一波,部分boss已经自我进化。” 听了引导精灵的话,任逸飞若有所思:“春枝婆婆的副本停留了多久?” “一年三个月,是新手局难度最高的一批,春枝婆婆也从N级卡进化为R级卡。”引导精灵说,“但是低端局里喜丧还不算什么,邻里、恋人、红月,这三个副本已经停留了两年的时间。 “它们是打着低端旗号的中端局,如果您不幸遇上,请千万……冷静,保全自身最要紧。当然,这个概率很低,喜丧已经够难了,您总不会一直这么倒霉。” 任逸飞:…… 不好说。 引导精灵只字不提中端局,可能觉得难度太高,他搞不定。任逸飞对副本的难度却不是很在意,他更在意需要演绎的人设。 百人团福利副本,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人设,是惊喜,还是惊吓?任逸飞记下这件事,有机会他会试试。 “副本是哪里来的?真实存在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有问必答的引导精灵开始装死,怎么戳都没有反应。 他又去找了论坛,讨论的帖子很多,各种猜测都有,但没有公认的说法。他们只知道副本是‘鬼’的执念,那么‘鬼’是哪里来的? 他真的感兴趣了。 接下来,他又查询了一些关于副本的其他问题。 任逸飞在准备下一场游戏,非新手游戏的普通低端局。 低端局只可携带一个辅助性道具,不能使用任何主动性技能,想必这就是他们说的‘低端局’的能力限制。 三件道具都可用,若有新的选择更好。 任逸飞看向黄铜宝箱。 “商场里有幸运祝福锦鲤吗?” “欸?” 又是一场新游戏,又是一次重复的黎明。 光叫醒了沉睡的世界。 被选中的人睁开眼,不知危险潜伏在暗处,随时等待撕碎眼前的猎物。 长街的东南角,有一个不高的公寓楼,回字形,中间有个小花园,四周停着车。 刚建的时候这里还是市中心,公寓楼也很高档。三十年过去,市中心已经转移,这边也成了被人遗忘的老城区。 公寓楼贴满小广告的围墙,和梧桐树的落叶凑在一起,旁边还有一条飘满垃圾的河道,远远看着就是一副破败景象。 秋风带起一张纸,是一张撕毁的通缉令,写着通缉犯的基本信息。 “今天有什么菜啊?” “鱼不错,早上新到了两筐海鱼,现在去还能挑着几条好的。” 一个老年妇女和路上几个早起去买菜的妇女擦肩而过,准备回到公寓楼。 对面早餐店的老板娘叫住她:“都这个点了,小宋怎么还没出来?” “我去瞧瞧,可能是起晚了。” 老妇人走入公寓楼。 没有电梯也没有单独厕所的公寓楼,如今是附近打工族和社会底层的暂栖之所。只要不介意这边鱼龙混杂,每个月五百块的低廉租金还是能吸引来不少囊中羞涩的租户。 不久后,又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拉着行李箱来到门口,大门处管理员将他迎入公寓。 那是个看起来体面的年轻人,穿着合身西装,杂牌的鞋子擦得发亮,拖着一个蓝色行李箱,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时不时抬手推一下,看起来就像社会精英。 不过既然沦落到这边,显然这个体面也就是表面光,并无底气。 “我们这个公寓,当年也是这边数一数二的好,别看东西老旧,还能用个几十年不坏,顾先生请随我来。”管理员已经把这段话背下来,看到个新租户就说一遍。 作为公寓楼主人的他似乎至今没能忘记往日的荣光,也无法从过去的得意中走出。 “我住哪里?”新来的租客问。 “二楼,一号楼梯口的位置,非常方便,离厕所又远。你的右边是一个眼神不好的小伙,很安静,左边是一对年轻情侣,不过也不妨碍。你放心,我们公寓啊,邻里和谐,从不争吵。” 管理员提提裤子,带动钥匙叮当响。 他引着新来的租客往里头走,才跨入大门往右边转,眼角就模糊瞥到,天光下的露天楼梯上有人滑了一脚,身体失去了平衡。 租户里头可有不少老头老太太,随便谁出了事,公寓都是连带责任。 “啊!”管理员顿失血色,边跑边叫,“小心啊!” 一个身影却比他更快一步冲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管理员:公寓出租,价格低廉,出入方便,邻里和谐,从不争吵~~ 第17章 邻里(2) 任逸飞睁开眼。 他坐在床边,身后是阳台,眼前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房间。 这一次他是个盲人,脾气很软,没什么威胁性,连孩子都能欺负他。 之所以知道原主的脾气和盲人设定,是因为门外两个不知名的熊孩子,未照面就给了他‘惊喜’。 是两个孩子,他们的声音并不大,不过任逸飞耳朵比较灵。 进来这个游戏前,他开了黄铜宝箱,开出一个‘听力增强’的增强属性。 系统说这个增强属性有点鸡肋,任逸飞却觉得,这比别的有用多了。 经历两次游戏,任逸飞已经发现,虽然披了别人的皮,但是皮囊之下的所有能力,依旧属于玩家本人,因此他完全看得见,并且听力比常人要强一些。 至于卡牌信息,倒是和上一次差不多,只是角色变成‘XX号房客’,关键词变成‘邻里’。 嗯,邻里。 回去就投诉,什么转运锦鲤?骗子。 “阿文,我们这样做没事吧?” “有什么关系,就是摔一下嘛,才二楼,摔不死。他瞎子,又看不见,谁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再说了,他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妈妈不会让他打我们的。” 一门之隔的两个熊孩子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商量怎么恶作剧。 任逸飞手腕上的红绳亮了一下光,他伸手轻拍:“死心吧,我不会解开封印的,尤其是为了对付这种熊孩子。” 红绳蔫儿了,光也不闪了。 任逸飞笑了一声,接着打量四周围的环境。 他先去了阳台,阳台上有水槽和洗衣台,墙上还镶嵌着一面镜子,可以洗脸刷牙和洗衣服,一条低矮的挂衣绳上挂着几件单衣。整体环境十分整洁,水盆里没有待洗的臭袜子,角落里也没有挂蜘蛛网。 原主是个讲究人。 镜子里是一张清秀的脸,只有那双眼特别出众,让人过目难忘。 任逸飞第一次在一个成年人的脸上看到如婴儿纯净的眼睛,黑白分明,水润清澈,就像是没受过世界的污染一样无暇。 他能从这双眼里看见世界的美好。 任逸飞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这才转回住处。 他的住处,是一个长方形的空间,用一堵矮柜隔开两边。 里面是卧房,一个衣柜靠着一张单人小床,床边贴着一个家用录音棚,里面有电脑、书桌和录音设备。 外面是个小客厅,小客厅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有一个书架。 这里所有的家具都有一个特点,磨圆了角,几乎看不到尖锐的东西,也没有可能绊倒人的设计。 盲人,一个工作或许和声音有关的盲人青年。 他闭上眼,一寸一寸挪动脚,小心丈量着房间里每一件东西。 十几年的演绎生涯中,他演过瘸子、聋子、瞎子,还因为‘大恶人系统’体验过盲人的生活,所以此时也不算是两眼一抹黑。 任逸飞一路摸到矮柜上。 矮柜上面摆着一些雕件,有玉石的也有木头的,触手温润,是常把玩的心爱之物。 他将下面抽屉打开,里面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类似充电器、老人手机、收音机、盲人专用针笔,某个可以听的电子书阅读器,甚至有一个印章,刻着‘宋博之印’。 抽屉里还有一本《盲人证》,主人也是宋博之。 任逸飞打开老人机看看,时间是初秋,天气晴朗。 通讯录里有姐姐、姐夫、编辑等十几个通讯号。没有父母,也没有特别标注的朋友。他看了看最近的电话,都是外卖和通讯运营商的。 看来原主的社交范围不广,这倒是好事。 走过矮柜是一排书架,外边还有几张沙发软椅和一个小茶几。 任逸飞走过去,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看。上面都是一些小凸点,是专门的盲字。他学过盲文,虽然已经有几年没用过,但学了就会留下痕迹。 书架上很多书,这些书里头,翻看最多的是一些诗集,其次是散文和小说,工具类书籍最少。 奇怪的是书架边的口袋里有很多报纸。 既然主人是个瞎子,这些报纸又是怎么回事?谁带来的?那个人会翻开念给他听吗? 任逸飞抽出报纸打开,油墨味还很新,应该是最近的报纸,他简单看了一下,上面写着‘XX周报’,下面有一些新闻、广告、讣告。 和手机上的日期比对,这张周报是一个星期前的。 “阿文阿武,你们在这儿干什么?”门外响起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没、没什么。”两孩子弱弱道。 接着便是孩子跑开的声音,轻快又零碎。 “咦?这个点了,怎么小宋还没出门吗?”这个声音在门口停住了,自言自语。 门里的任逸飞不动,外面的声音也不动,似乎任逸飞不出来,人家就不会走。 奇怪的启动模式。 他把报纸卷起来放回去,又环视一周,在门边的挂钩上找到了导盲杖,倒是没找到墨镜。 之后他又辨认了双手,确认惯用手是右手,才把导盲杖的带子挂在右手上,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 门外的冷空气顺着风吹进来,任逸飞打了个寒战。 外面比屋里稍亮些,他下意识想要眯起眼,这时候却控制住了这种本能。 盲人失去了视觉后,其他的感知器官因为‘补偿性’会变得比常人敏锐一点,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感觉到附近有人,便试探着问:“请问?” “小宋出来啦?”老妇人笑眯眯地打招呼。 她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的白菜胡萝卜还带着点露水,似乎刚刚买回来。 任逸飞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脑袋微微一侧,腼腆笑着:“早上好。” 老妇人见着没有不妥,疑心就像是晨雾散开:“不早啦,我刚刚还看到隔壁那谁了。对了,楼下包子铺的阿杜问你呢,今天怎么迟了?” “闹钟没电了。” “这样啊,那你早点去吃啊。” 老妇人说完就走了,她进了隔壁的屋子,就是左边。而两个孩子躲在楼梯上,他们捂着嘴,一脸作怪看着任逸飞。 任逸飞‘看不见’他们,转身关上门,又轻轻拉扯一下确认锁上了,才拿起导盲杖,走了两步,摸索着找到楼梯扶手,开始一步一步往楼下走。 他家门口左前方的位置,是露天的旋转楼梯,水泥材质,但是外层铺着一层防滑的树胶,看颜色用了不久,他踩着感觉有一点柔软,也很防滑。 此时大孩子眼神示意小一些那个,小的那个孩子点点头,立刻拿出一捧圆溜溜的玻璃珠子。 嘶……任逸飞心里一跳。 这时还很早,天蒙蒙亮,很多人还没有起床,四周围只有他们三个活人。 那些圆滚滚亮晶晶,水晶一样的玻璃珠子被铺在任逸飞必经之路的中间,盈盈发光,十分美丽。 因为树胶的特性,珠子放下去的时候,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两孩子对视了一眼,齐齐露出即将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笑容,他们猫着身跑到楼梯下,抬头看着。 “一会儿踩在这些珠子上的时候,怎么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不在滚落的途中受伤?” 任逸飞想着这个问题,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一只手扶着楼梯,慢慢一步一步往下走。 “不,或许不能一下做出保护自己的动作,人类受到惊吓的时候,需要一定反应时间。立刻有保护自己的动作,就好像早有准备,不行。” 距离那些珠子只有三个台阶了,躲在楼梯下的孩子控制不住笑了一声。 任逸飞听见了,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疑惑,头部微微向前侧转,想要听得清楚一些。 他的这个动作一出,下面两个孩子立刻停止笑声。 他们相互捂住嘴,一双眼盯着他,想笑,又怕暴露,表情生生扭曲成狰狞的形状,天真又残忍。 任逸飞扶着楼梯扶手,头顶是蓝天白云,脚底下是万丈深渊。 或许他可以假装自己察觉到了没有踩下去,又或许他可以装作脚尖碰到珠子,觉得有问题,于是没有继续。 可是这样一来,这场戏就有了瑕疵。 任逸飞伸出脚,向台下慢行。 他的影子在楼梯上流动,悄无声息,和他的脚步一样。 门口似乎进了两人,他抓紧扶手,又慢慢松开。 只有三米多高的旋转楼梯,水泥外面贴了一层树胶,摔下去不至于死亡…… 他如此想着,足尖向下,距离玻璃珠不过数厘米。 两个孩子眼睛一下亮起。 任逸飞不动声色,动作小心又轻柔,但身体每一块肌肉都是紧绷的。 人的身体本能不想受到伤害,每一个接收到的信号都在告诉他迅速远离。 本能…… 人的本能,和人的意志之间,存在看不见的博弈。 “当你沉浸在戏里,你的每一根骨头的运动,每一块肌肉的颤抖,甚至脸上每一个微表情,都是戏。看着你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几百上千万人,一点小瑕疵,都会在屏幕上放大。” 玻璃珠子就散落在脚下,即将踩上去,空气变得有些凝涩。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或许运气好一点在半途中停下,或许运气不好一直滚落。 什么是演技? 他忽然想起老师问他的一个问题。 任逸飞的脚缓缓踩在玻璃珠上。 珠子的触感和平面不一样,他的脸上出现了疑惑,但是脚已经踩下去。 圆滚滚的珠子不能接受这种倾斜的力量施加。身体平衡被破坏,向前倾倒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错愕和惊慌,下意识想要蜷缩起来,双手抬起想要抱住头。 但是头狠狠撞到台阶上,水泥的阶梯让他震了震,出现了一阵晕眩和空白。 他滚落了一圈,一只手接住滚落的他,穿过他的腿弯将他抱起。 重心再次偏移,任逸飞从未被人这样拦腰抱起过,他无措地抓住对方的衣服,带着一点焦苦香气的体温温暖了他冰冷的手脚。 好香,是甜点屋的香气。 任逸飞侧过耳朵,伸出手小心碰了碰,触碰到细腻温润的皮肤:“谢谢?” 抱着他的人发出清润的声音:“你没事吧?” 因为贴着近,胸膛似乎也在共振。 “还、还好。” 什么是演技?演技就是连自己的身体都要骗的骗术。 不疯魔,不成活。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柔弱、无助。 第18章 邻里(3) 总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萨曼将怀里的青年放下,一只手一直扶着他。不知道是否是气质关系,这个青年蹙着眉,看着就是个脆弱的陶瓷人,一双眼格外清澈,只是视线没有对焦。 可能因为眼睛不太好,他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 萨曼一向不太愿意接触这种纤弱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也一向不会多管闲事去救人,救人意味着之后一系列的麻烦。 不过在副本做这种事,多少可以获取一点npc的好感度。萨曼带着可以增加好感度的温和微笑,动作也是贴心又轻柔。 白手套。 像是仪仗队会用的那种。 日常时间,却带着白手套,不知道是职业关系,还是有洁癖。 此外,他身上带着焦糖香味,作为一个成年男人,这个香味有些过于可爱香甜了,和这人的真实性情有关么? 他站姿笔直,能站着伸手接下一个滚落的人,还将之横抱起。这个男人的体格不像是外表这样文弱,会是玩家吗? 任逸飞手指拽着救命恩人的衣服,脸上依旧是一种大难之后的恍惚。但在惊魂未定的表象之后,是理智又冷酷的分析。 因为刚刚那一摔,亮晶晶的玻璃珠子一颗颗滚落,一直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又咕噜噜滚动。 听到这个声音,任逸飞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张张嘴,脸色发白,声音微颤:“玻璃珠子。” 好端端的,楼梯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珠子? 必是恶作剧。 不但任逸飞那么想,其他所有人都是如此。 能做出这种恶作剧的会是谁? “小兔崽子!”管理员看到楼梯下两兄弟,还有哪里不明白的?他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揪住大的那个孩子耳朵:“你妈呢?” “弟弟快跑!”这孩子一点不怕管理员,还在大喊。 从管理员的反应速度,和孩子的态度看,这绝不是第一次恶作剧,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宋博之’果然是个软和人。 “顾先生,喏,那个就是你房间。有事儿你回头找我。”管理员把一串钥匙丢过来,自己揪着一个孩子骂骂咧咧走了。 另一个孩子跑得快,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任逸飞正要道谢,忽然,他感觉到某处一个视线投射来,对准了他。 有人? 谁? “你自己小心一些。”萨曼放开任逸飞,作为一个玩家,除获取情报外,不必和npc接触太多。 “谢谢。”任逸飞又对他道了一声谢。 他的姿态和常人不一样,微微侧过一点,用耳朵‘听’着这里。“嗯。”萨曼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迅速转移,拖着行李上去了。 到了二楼,他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那人在走,只是走得很慢,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他一边扶着导盲杖,脚贴着地,一点一点向前推着。 其实他走的那一块已经没有玻璃珠子了,只是青年看不见,也就不知道。 他突然停下来,有些沮丧地蹲下来,几分钟才重新站起来,还伸手揉揉自己的头,大概是之前撞到的。 管理员说的眼神不好的青年就是他吧? 看那两个孩子的样子,似乎不是第一次被欺负,都不知道反抗么? 左边的住户,一个软弱的盲人青年。 萨曼下了一个结论,伸手开了门。 里面的空气闷闷的,一段时间没住人的样子,有一张铁架子床和一张破了角的书桌,阳台窗户上少了一块玻璃,窗户口的窗帘挂了一边,地上很多垃圾。 他走进来,用脚带上门,行李箱一放,坐到自己的行李箱上。 一醒来就在公寓楼门口,现在才有时间一个人呆着。不过根据他的游戏经验,这已经是很好的开场。 他拿出卡牌,手指抚过正面: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XX号房客。】 【关键词:邻里。】 【9】 邻里? 鼎鼎大名的低端局副本。 他们这样的势力,内部都有资料共享,其中就有关于‘邻里’的资料。 当然,由于游戏限制,具体资料他们得不到,只有一些模糊的信息。 邻里是存在了两年的高难度副本,虽然被评价为‘低端局’,实际水平应该接近或者就是中端局中段。也不知第一批内测人员做了什么,导致它被官方评价为很好破解。 从字面意思看,这个副本和这个公寓楼有关,玩家都是这边住户。 这一片是四层的公寓楼,回字形,一层约有三十来户,一人一户,一整个公寓也有一百多人。 按之前管理员的介绍,入住率达到九成,这样近百个人里一共九个玩家,其中一个是‘鬼’。 萨曼皱起眉,有些‘鬼’是以亡灵的身份进入角色,有些‘鬼’是以活人的身份进入角色,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好排查。 风吹进窗户,卷着地上垃圾到了萨曼脚边,萨曼低头看一眼,继续盯着卡牌。 第一天可以得到的信息不会太多,除了原主的基本信息,比较重要的是熟悉周边环境,比如四周的住户、厕所、紧急通道等等。 智能手机里可以看出原主的大部分信息,这是现代副本的巨大好处。若是在其他时代,玩家会很被动。 萨曼打开手机仔细看起来,重点是通讯类app。 他并不敢托大,低端局翻车的玩家不少,何况邻里并不低端。 这头,任逸飞总算艰难到达公寓楼门口。 他身上很疼,楼梯上滚落,身上大概出现了淤青,头也肿了一块。 对视线敏感的他感觉到背后有人一直看着他。从楼梯口到门口,那个视线变得越加尖锐炙热。 既然不是明星,怎么会有人用这种视线暗中偷窥? 难不成,原主身上还有隐藏感情线? 任逸飞带着一肚子疑问走出公寓大门,才走几步,就见一个面庞红润健康的大姐叫住他。 那是落在公寓楼对面的包子铺,上面挂着一个老旧招牌,下面有两个灶,七八张椅子,墙上挂着菜单和电视,电视里正播报新闻。 店很小,倒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这个包子铺的大姐一看见他,就像看见了亲人,一边喊他一边招呼自己老公:“老杜,你把椅子摆开,小宋来了。” 任逸飞一瘸一拐走过去,大姐当即发现了不对,上前把人搀过来:“怎么回事啊这是?哎哟,脸怎么擦红了?是不是那两个兔崽子?” 这个大姐的口气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 原来这是经常性事件? 原主性格确实太软了,居然被两个小孩子欺负。 任逸飞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没事,不小心碰着了。” 见他不欲多说,大姐叹了口气:“你不说,我就不问吧。大姐这儿有些陈年菜油,消肿清热,你拿回去擦。” “谢谢姐。” “你就是太老实,容易吃亏。”大姐边说边上了早餐,热腾腾的两个白面馒头,一杯刚打好的豆浆。她还顺手抽了一对筷子给他。 冒着水蒸气的早餐安抚了任逸飞,他张口咬下一大块馒头,又喝了一口豆浆。热气从食道穿入肠胃,又顺着毛细血管流到四肢百脉,唤醒了沉睡的细胞。 旁边大姐打开蒸笼,升起的水雾让眼前的公寓楼如罩梦中。 任逸飞琢磨着‘邻里’二字。 这会儿天还早,早餐店没什么客人,店主夫妇一边包包子一边和任逸飞说话。 基本是大姐在说,被称为‘老杜’的男人多数时候一声不吭。 任逸飞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听着大姐说话,眼睛也看着对面的公寓楼。 公寓楼大门里陆陆续续出来人,有穿着制服准备上班的,有穿着校服准备上学的。偶尔有一辆车开出来,在早餐店门口停下,司机放下玻璃窗,买了几个馒头鲜奶就走。 很寻常的一个老旧街区的早晨。 “大姐,瑞丰高中坐几号公交啊?”早餐店来了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年轻人,他拿着一碟子早餐,手里挑选着饮品。 大姐一听乐了:“小实你又来消遣人,你天天上你不知道?” 这个学生样的年轻人一愣,摸摸脑袋:“我睡糊涂了。” 这个人在他后面坐下,听着声响似乎开了手机。 是否在查询怎么去学校呢? 任逸飞咬着软绵绵热腾腾的馒头,眼睛看着街道。 这会儿正是初秋季节,这点从女性的穿着和妆容也能看出来。 秋季很流行枫叶红、南瓜色、奶茶色、咖啡色等等纯度较低的温暖色系,这些颜色让人想起了面包房刚出炉的吐司面包,画了奶泡图案的咖啡,母亲递过来的秋衣,或者深秋的山色。 季节的味道扑面而来。 唯一奇怪的是,街上打扮靓丽的年轻女性却不多,有几个甚至把自己折腾得灰扑扑的。 这时公寓楼里又走出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不过和之前的年轻女性不一样,她们穿着时尚靓丽,化了精致的妆,涂了指甲油,嘻嘻笑笑从早餐店门口走过,带起一阵香风。 大姐不赞同地摇摇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爱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性格绵软盲人npc。 阿飞:焦糖味甜品玩家~ 第19章 邻里(4) 任逸飞咬着吸管,一口一口吸豆浆:“怎么了姐?” “还能为什么?凶手才落网,这些小姑娘就迫不及待把漂亮裙子穿上了。”说罢她用力一提,把叠了四层的蒸笼抱到灶上,“爱美都爱得不要命了。” “凶手?”任逸飞咬着的吸管掉下来,他匆忙捞起,再一次咬住,“哪个?” “你不知道?前段时间不是闹得很大吗?死了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我们这一片本来没有监控的,全装上了。装上也好,小偷小摸都没了。”大姐弯下腰,一边查看其他蒸笼的情况一边回答。 “凶手落网了?”任逸飞一脸好奇。 “落网了,长得贼眉鼠眼的。” 见他感兴趣,大姐擦擦手,拿出手机给他‘听’视频,不是官方视频,但确实讲到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 之所以是嫌疑人,因为一切证据指向他,但是人家死不承认,说自己就是杀了一个。 长得就是个寻常样子,可能加了层凶手滤镜,所以面目可憎。 几个受害人也有照片,虽然加了一层马赛克,还是能看出来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骨肉匀亭五官秀美。 视频里提到,她们死后被打扮得像个大型娃娃,然后丢在垃圾桶旁,别人一开始不知道,还以为是丢弃的服装店假人。 而这些女孩出事的地方也是这片老城区,都租住在各个零散的公寓楼。这也是事后官方在这里安装监控的原因。 老城区的老公寓楼,和这个副本有什么联系吗? 一会儿,他已经吃完早餐,正要收拾了包装袋丢垃圾桶,身后的学生更快一步。 “欸,等等——”学生追着公交车跑。 大姐摇摇头:“这个小实,往日还有个守时的优点,这会儿连这个也丢了。” 任逸飞把喝光的豆浆杯子丢进桌边垃圾桶,接着摸出几个硬币准备付早餐费用,大姐没拿。 “还没到月底呢,你给这钱干什么?” 原来还是包月的。 他拿着早餐店大姐的一小罐陈年菜籽油,照样一瘸一拐回到公寓楼。 进了大门,他就小心起来,生恐踩到地上的玻璃珠。之前那一摔让他心有余悸。 事实上,地上一粒玻璃珠也没有,不知道是被哪个好心人清理干净了。 任逸飞用了十几分钟磨蹭才爬上二楼,进屋前,他习惯性扫了一眼四周。 处于职业安全习惯,他会在出门前用眼睛给自己的休息室‘拍个照’,回来再比对,看看是否有别人动过的痕迹。 毕竟,往某艺人化妆间里放摄像机,放违禁品,拿私人物品的操作屡见不鲜。 不过现实环境,一般没人这么无聊。 然而他没想到,这一扫而过的门缝一角,居然多出一个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摄像头。 门缝是黑的,摄像头也是黑的,又在角落,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不过任逸飞被狗仔追了那么多年,对这些摄像头比较敏感,所以一眼就看到了。 吃个早餐的功夫,隔壁就装了摄像头? 藏住心思,他回到住所,靠着门,闭上眼。 “疼……”疼字含在牙缝里,硬生生止住,鬼知道隔壁还有什么高科技设备。 想把那两倒霉孩子吊起来打。 或许是前任系统带来的后遗症,任逸飞吃不得疼,怕冷怕累怕饿,一点委屈都不想受。但他也能忍,只要还在拍戏,断了骨头都能笑给你看。 从楼梯上滚一次算不得什么。 当然,这不妨碍他讨厌,不,是厌恶那两个小孩。 他深吸了口气,调整情绪。 别人不会给他很长时间,他需要尽快摸透这个角色,以及适应盲人的生活环境。 住所是特别的存在,短时间内,他要在大脑里建立一比一的立体模型,闭着眼也能准确知道每个东西的放置位置。 他闭着眼摸索,但这种效果不是很好,因为有光影闪动。而且他还是怕疼,怕摔倒,总是想要眯开一条缝偷看。 思索片刻,他从边上挂钩上拿走一根带子,绑住眼,让自己忘记眼睛,只用耳朵和手去感知世界。 才走两步,‘哐当’砸在茶几上,连人带桌子摔了个爽。 腰要废了…… 从某种角度看,在楼梯上摔一次也不是完全坏事,至少为之后的磕磕碰碰找好了借口。 任逸飞苦中作乐地坐起来,也把桌子扶正。 真正的黑暗世界让人没有安全感。 哪怕做了充足准备,从门口到床边,这一路任逸飞还是撞了好几回,小腿都要青了。 “叮咚,叮咚。”这是手机的声音,还伴随着震动。 他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用了两秒找到通话键:“喂?你……” “宋老师,《梦回长安》最后几章的干音您什么时候交?”那边一口一个老师,非常客气,语气却恨不得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这就三天了,您抓紧时间哦。” 任逸飞:…… “咳,好的,我知道了。” 那边急了:“光知道不行,您得抓紧时间啊!三天内我要是收不到您的干音,那我只好……半夜吊死在您家门口了!”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任逸飞干笑。 “记得发我邮箱!” 关掉电话,任逸飞扯掉带子,一抹一头汗:万万没想到,做个npc还得工作。 他摸到家庭式录音棚,打开玻璃门,坐进来。 录音棚里面很安静,打开电脑,系统运行的声音就响起来。 开启的一瞬间,里面有个电子音在说话,询问他需要什么服务。 任逸飞试探地说着录音、录歌等关键词。 一个页面自动打开。 这大概是特别安装的智能系统,有简单的对话功能和历史检索功能。 于是他很快知道,原主似乎是个电子书配音员,他看不见,但是可以听着机器转电子音,重新整理后,再分章节阅读。 某个文件夹里有十几本已经完成的作品,还有一本等待完成。 配音? 任逸飞学过。 现实里,他跟着一个老师在话剧社蹲了三年,期间也好好练习过台词,然后便接触到配音。 非现实环境里,他跟着一位专业配音老师学习,会根据角色不同,配合以不同的声音表达。 有他出演的电视剧和电影,任逸飞一直坚持原声配音,外面评价一直很好。 文件夹里是原主的作品,也是他留下的痕迹。 任逸飞戴上耳机,从原主的第一个作品开始试听。 第一个作品的保存时间是在三年前,声音青涩含蓄,还有些放不开,模仿女性声音的时候显得十分无措不安,声音还会微微颤抖。 第二个、第三个,每个作品集选出一个章节试听。 他可以明显感受到原主的进步,越来越沉稳,也越来越自信。 到了最新的一部作品,野生派的原主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配音风格,他一直在有意识地学习,进步很快。 “敲了半天一直没有开门,我就知道你在里面。” 录音棚的玻璃门突然开了,一个影子覆盖在他和电脑上,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声音。 谁?! 任逸飞全身的肌肉绷住。 “哟,工作呐?”一只手搭在他僵硬的肩膀上,还有一点淡雅的女士香水味。 眼角余光瞥见这人手里一卷报纸,任逸飞眼睛一转,回过头时便是一张笑脸:“来了怎么不打我电话?” 他假意埋怨,声音里却带着欢喜。 带着报纸,可以进入房间,这人和原主一定不是普通的亲密。 “又不是没钥匙。”她站起来自顾自把报纸放好,打量了一圈,“打扫得还挺干净,就是东西太少了,连个电视都没有。让你和我们一起住,非要自己搬出来。你姐夫还一直问我,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原来是姐姐,通讯录里第一号联系人。 姐姐看着也就二十多,穿着深蓝色的工作制服,头发全部盘起,十分干练爽快。 任逸飞放下耳机,从录音棚走出,向前走两步半,停住,九十度转角,继续前走三步,再转角。 经过一开始撞了那几次,他对这间屋子已经稍微熟悉了一点。 他姐默默看着弟弟熟练的动作,脸上多出几分心疼。 “姐,你坐。”任逸飞拍拍沙发,自己也坐下来,“姐夫人挺好的,我就是觉得总这么麻烦,不合适。” “什么合适不合适?我又不是别人,我是你亲姐。” 他姐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找一圈没有外卖盒子:“一工作就忘记吃饭,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 “下次肯定不会忘记了。”任逸飞摸了摸肚子,发现自己有点饿了,不知不觉,他竟听了一个上午? 他姐看了看手表,站起来:“过了点了,点外卖人家也没饭了,我带你去外面吃。” “太麻烦了吧?” “这有什么麻烦的?” 确定了,他姐真的是爽利又强势的姑娘,任逸飞直接被拖走。 “姐,等等,我手杖。” 才出门,一股焦苦的香味飘过来,任逸飞捂着胃,觉得肚子更饿了——这样初秋的天气,就适合吃点撒满可可粉的点心,再配一杯加了一大勺淡奶油的咖啡。 飘着甜心屋香味的男人过来了,就是之前救了他的人,他正准备下楼,西装笔挺走路带风,胸口别着某某房产员工的身份牌。 萨曼是彻底放弃伪装了,房产中介和买别墅的老板一样气势强大。 走廊另一边还有一个穿着外卖员制服的年轻男人,他抱着一个头盔,眼神躲闪着,畏畏缩缩。 宋阿姐左右看一眼,眼神突然锐利。 “是小郑啊。”她先和外卖员打招呼,很熟络的样子,“外卖送完啦?” 对方愣了一下,干巴巴笑一声:“啊,是啊……” 宋阿姐眉毛挑了一下,可能觉得对方样子有点奇怪,但还是继续说:“以后博之的中晚餐,还是继续拜托你了。” “嗯嗯。”外卖员匆忙应了两声,又侧头看看任逸飞,含糊着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跟着转身去了隔壁的隔壁,靠近厕所的屋子。 “这小郑,今天怎么怪模怪样的?” 她又转向穿西装的萨曼,客气道:“你好,你是刚搬进来的住户吗?以前没见过。” “嗯,今天刚搬来,在你的隔壁。”萨曼点点头,视线飘向被母鸡护崽一样护在身后的任逸飞:是早上那个npc。 对于npc的问话,他很有回复经验。虽然不会原模原样地扮演原主,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人。 隔壁?原来是他,放摄像头那个。 任逸飞耳朵动了动,好像‘听出’是早上那个声音,他鼻翼扇动,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请问,是早上帮了我的那位先生吗?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这一系列动作让萨曼莫名尴尬:我身上有什么奇怪味道吗? “什么帮了你?”宋阿姐听到关键,转过头,眼神带杀气,“谁又故意欺负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护崽的阿姐:谁干的?! 闻香识美人。 萨曼:? 第20章 邻里(5) 弟弟可能被欺负的事让宋阿姐直接炸了毛。 原主到底多好欺负?任逸飞心里哀叹。 “没人。早上我,我不小心摔下去,是他扶住我的。”他的五官皱成一团,声音带着不安。 宋阿姐皱了眉,见着弟弟的可怜样,到底没有说破,只是和萨曼道谢,笑容比之前真诚许多:“我弟弟做事太冒失了,谢谢你。他就在你隔壁,以后你们就是邻居了。对了,你吃了饭没有?” 萨曼客气一笑,这就是他帮助npc的原因,偶尔会有些意外收获:“还没有。” 宋阿姐顺势邀请他:“我们刚好去吃饭,不如一起?” “好。” 走出公寓楼,往左边走几分钟,有一排小馆子。 这边年轻的打工人多,这种物美价廉的小馆子也多,他们随便进了一家。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苍蝇馆子,地上飘着些还没收拾的餐巾纸,几张桌子都蒙着层油星,看起来腻腻的。 这会儿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店里剩下的菜也不多,大姐作主点了几个现炒的热菜。店员送来碗筷、纸巾和一壶热水。 任逸飞坐在那,双手放在膝盖上,脸上带着一层柔和笑意,虽然存在感不高,看见了却会觉得舒心。 萨曼观察四周,也观察他。 他姐细心地将餐具都用热水烫了一遍,水倒入垃圾桶。 “小博,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回来。你们先坐一下。”她看了看时间。 “欸。”任逸飞应道。 她站起来走出去,不知道是要去干什么,小饭馆就他们两个客人。 “你好,之前都没有好好谢谢你,我叫宋博之。”任逸飞朝着一个方向伸出手。 萨曼看着他水润柔亮的眸子,明知这应该是一个盲人,此刻心里却冒出一个古怪的,甚是荒唐的想法,这双眼,仿佛看得见。 “……”是不是‘邻里’两个字让他紧张了,所以神经敏感? “林毅。”萨曼报出工作证上的名字,伸出一只手,和任逸飞的手握在一起。 手套的触感和皮肤截然不同,任逸飞的脸上挂上一个问号。 “我手上有疤。”萨曼随便扯了一个慌。 任逸飞就假装相信了。 相握的手一触即分,这边服务员拿上一小桶的饭:“两位慢用。” 小小的木桶盛着晶莹的饭粒,大约三个人的饭量,还放着木头饭勺。 萨曼给自己勺了饭,转头看到任逸飞,他‘看’着这里。 “……”明明是客气的笑,他却品出了些期待的味道。 然而让他勺饭? 那是不可能的。 萨曼淡定坐好,一动不动。 “可以帮我把饭拿过来吗?”任逸飞笑着问。 萨曼伸手推过木桶。 任逸飞说了声谢谢,他小心给自己的碗勺了饭。然后摸着桌子边缘找到他姐的碗,给他姐也勺了饭。 勺饭的碗比较小,木桶里还剩下不少,萨曼看了一眼,把木桶拖到没人的那一边。 “谢谢。”任逸飞又说。 木桶放在他的右手边,会影响他吃饭。但是对这个人却没什么妨碍,除非左撇子。 虽然看起来不好亲近,勉强还算好人。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玩家。 之前那个外卖员是玩家吧?表现得相当明显,明显得都有些夸张。倒是早餐店遇到的那个学生玩家,还稍微知道点隐藏自己。 “您二位的煎鸡蛋。”服务员把菜端上来,打断了任逸飞的思路。 金黄发酥的煎鸡蛋散发着油煎食物特有的香气,上面还有一层翠绿的葱粒点缀,任逸飞揉揉肚子,觉得更饿了。 一会儿,菜上齐了,姐姐差不多的点回来,带来一袋子苹果。 她看着怒容未消,但一跨入门里,脸上就扯出笑来:“菜都做好啦?你们怎么不先吃?我刚刚去买了点苹果,看着还不错。” “姐,你回来啦。”任逸飞朝着门口挥挥手。 他姐大步流星走过来:“来来,吃饭。” 这顿饭吃得很是怪异,他姐一直打听萨曼角色的事,萨曼一直问这个公寓楼的事,任逸飞捧着夹满了小菜的碗,把脸埋进饭碗里。 他们吃完饭回来,任逸飞在公寓楼门口看到了那两个熊孩子。 他们和一个烫了羊毛卷的年轻妇人站在一起。 年轻妇人一开始只是黑着脸站那儿,后来一个孩子发现了任逸飞,指着他大叫:“妈,那个瞎子来了!” 这三口人就发现了任逸飞三人组。 年轻妇人一看到雄赳赳气昂昂的宋阿姐就发怵,脸都是白的。 她带着勉强的笑,讪讪道:“对不起,孩子不懂事。” 说着有些不耐烦地一推两孩子。 这两人被连扯带拉,满脸不高兴,但是见着凶神恶煞的宋阿姐,下意识一个哆嗦,只好低头说了‘对不起’,声音小得和蚊子哼哼一样。 “没关系。”任逸飞干笑一声。 “这倒不错,”萨曼观察着那个年轻妇人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我家附近也有这么调皮的孩子,家里人总说还小,后来大了,果然进了监狱。这位大姐对孩子这么‘严厉’,肯定不会的。” 宋阿姐看萨曼的眼神更可亲了:“可不是?小时候家里不教,长大了社会教。” 年轻妇人的笑容越发尴尬而勉强,混合着背黑锅的恼怒:“内什么,你们忙,我走了。” 说完扯着两孩子衣领,大踏步走了,孩子被生拖着,嗷嗷哭。 萨曼看着那个年轻妇人的背影,然后转过头来,任逸飞亦不动声色转回视线。 又一个。 他们在楼梯口分开,任逸飞和他姐进了门。 他姐呼出一口气,带上门:“这个人看着倒也还好,有工作,人也不闹腾,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平日还是注意一些。” “嗯嗯。” “姐,这楼里的,你都认识?”任逸飞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试探着问。 “不认识我能放心你住在这里?”他姐理所当然道,“你来这之前我就打探过,都说这边邻里和睦,我才同意你过来。不知不觉,这都半年多了。” “姐,那个小郑。”任逸飞报出一个名字,“你很熟?” 他姐一愣:“小郑?哦,你是说那个外卖员,我以前来你这里遇上过几次。据说正经职业是小说还是什么,整日不出门,送外卖是兼职,挺努力的。你大概不知道,你的饭多是他送的。” 这一个名字又引出许多信息来。 比如他的订餐是固定包月服务,一个月结算一次。 任逸飞还旁敲侧击,问了日常,比如洗澡这件事。他才知道一楼有个公共澡堂,他都是在那里洗澡的,上次湿着头发回来,还冻感冒了。 送走他姐,任逸飞一个下午没出门。 他借着打扫这件事把房间仔仔细细理了一遍,还把电脑查了一遍,找到了那个编辑的邮箱地址——智能系统里有历史记录。 他开始尝试原主的配音工作。 上一个游戏,没有做好本职工作会被认定为‘失职’,进而暴露。他怀疑这个副本也是一样,没有好好走人设路线,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这一工作,就工作到日落。晚餐他试着点了外卖,号码手机里有。 那边一接电话就问:“还是十五块的套餐?” “……嗯。” 一会儿,之前见到的那个外卖员就把晚餐送来了。 他很年轻,二十出头,模样只能说清秀,但一侧额角有个狰狞的疤痕,从鬓角到颧骨,像个大蜈蚣趴在上面。 若是在意疤痕的人,应该会习惯性侧过头,用没有疤痕的那面对着人。但是这个人并不在意,甚至撸起那边刘海,把这个大疤痕露出来。 这个玩家是觉得有疤痕很酷吗? “你好,进来坐坐吗?”任逸飞视线不聚焦,脸颊微侧。 “不用了。”他抬头看了任逸飞一眼,又低下头。 “等一下,苹果要么?我刚刚洗过了。”他转身去茶几上拿了一个苹果,朝着门口方向递出去。 他拿了,紧紧盯着任逸飞的眼,并说:“谢谢。” 送走快递员,任逸飞关上门。 当他转过身,温和含蓄的笑容立马失踪。 真巧,发现的四个疑似玩家,都是右撇子,这方面做不了排除法。 一点不像落魄房产中介的房产中介。 不知道怎么去学校的学生。 人前人后两个样的兼职外卖员。 走路姿态贼爷们的年轻母亲。 任逸飞还想起早上摔下去的时候,一双眼躲在暗处,一直盯着他。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直到他离开公寓楼才消失。 目前只有这些,想知道其他更多消息,可能得等到十一点卡牌信息更新。 任逸飞没有非得找到‘鬼’的野心,但是他也不允许别人破坏他的演绎,这些玩家们最好别来招惹他。 饭后倒了一个垃圾,熟悉了一下公寓楼附近的环境,任逸飞回来了。 他九点多就躺在床上,本想等信息更新。 但被窝太暖和,气氛太适合睡眠,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墙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十点过后,整个公寓楼都安静下来,二楼的走廊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影子慢慢来到他的门前。 门锁的机关轻轻转动,滴答一声,开了。 霜白的月光随着门的开启撒进来。 秋日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团在被子的熟睡者转了一下身体。 门再一次关上,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爬进来,融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佛系,咸鱼,勿扰。 第21章 邻里(6) 任逸飞睡得很不安,阴冷又潮湿的感觉缠绕着他,仿佛他不是躺在被窝里,而是在某个冷血动物的巢穴,空气里还带着黏糊糊的腥臭味。 细细密密的汗冒出来,刘海沾湿了,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了一对黄色发光的眼睛。 他回忆起,去某个特殊的动物园参观‘吃过人的老虎’时,那一双双眼睛也是这样。 不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不了解的东西,没有任何好奇。 那是一种看着食物的垂涎欲滴。 寒意窜入被子,他活活冻醒。 就在距离他的脸十几厘米的地方,一个黑色的轮廓就贴在那里,贪婪而沉迷。 “……” 因为花了几秒时间反应,任逸飞错过了最佳恐惧的时间。 这很好的为他保留了颜面,他可以冷静下来,放缓呼吸,仿佛只是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又睡意沉沉地闭上眼。 入室抢劫? 事实上,拉了两层厚厚窗帘的屋子里,昏暗,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所以他也就是看到了轮廓,感觉到了注视。 对方很小心,贴那么近都听不到呼吸的声音,也感觉不到呼吸的热度。 如果这是一次入室抢劫,假装不知道才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 整整几分钟,这个闯入者一直贴着他,也观察着他,带着变态的痴迷。 不是意外的闯入者,倒像是…… 私生饭。 焦躁和恐惧之外,任逸飞别有一种熟悉的亲切。 私生饭,一种偷放监视器、监听设备,用无人机对着窗户拍,跟踪车子……的奇人。 神出鬼没,堪比一流侦探。 比起来,这东西或许还比私生饭好些,毕竟引导精灵说过,boss不能对npc下手,而私生饭却可能扑上来。(前提是boss,不是npc。) 任逸飞闭上眼,呼吸变得平缓又有规律,似乎又睡着了。 “你回来了。”房间里的声音嘶哑低沉,简直不像个人类声音,语调还是一种极力压抑的狂热,“我等了很久,终于等到。” 任逸飞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因为这个声音。 但是他还是放松呼吸着,仿佛沉睡。 “你比我记忆中的,更加好看。” 黑影仿佛要触摸他,手指虚虚放在眼皮上一厘米处,隔着空气。 任逸飞的手一下绷紧,指尖夹着一张鬼卡。 但那之后,对方却没有再动作,只是紧紧盯着。 黑影潜伏在房间里很久,任逸飞将手指搭在一边脉门上,数着脉搏跳动的次数,计算着时间。 大约十分钟,门打开关闭了一次。 房间静悄悄。 任逸飞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若是他此刻睁开眼,会有巨大惊喜。黑影根本没走,他开了门,却又折返回来,悄无声息——任逸飞醒的那几秒,还是让他起了疑。 但是很遗憾,熟睡中的人没有睁眼,呼吸也没有变化。 约莫十分钟过去,门又打开关闭一次。 这一次,黑影真的离开了。 又大约十分钟,卡牌烫了一下,预示着一个玩家的死亡。 任逸飞睁开眼,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闭了闭眼,慢慢呼吸,小心不去发出很重的声响。几次后,任逸飞缓过劲来,低头看看卡牌,上面前后更新了两条信息。 【第一夜:龙背山。】 【玩家死亡一人,‘鬼’封印解锁八分之一。】 第二条好解释,有玩家死了,‘鬼’的力量增强。 第一条,龙背山?这和死者会有什么联系呢? 想了半日没有头绪,整个人又倦得很,他熬到一点,还是没更多动静,任逸飞干脆将卡牌一翻:等明儿谁尖叫了再说吧…… 还没出太阳的清晨,天是蓝紫色的,万里无云,鸟雀在电线杆上排着列队。 “啊——” 一道尖锐声音穿过云霄,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沉睡中的公寓楼为之一振,鸟雀纷纷惊起,好像五线谱上突然飙高的音符。 “怎么啦?”npc们揉着惺忪睡眼走出门。 “来了。”不同房间的玩家们齐齐睁眼,披上衣服就冲出去。 任逸飞混在npc堆里,不早也不晚,不前也不后。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四周围的人,事实上凶杀案的第一现场就在眼前。 这里是一楼拐角处的公共厕所,发现尸体的是来上厕所的一个阿叔,人已经吓晕过去。 公共厕所惨白的灯光下,他们可以看到,在公共洗手台的地上,一个穿着粉红色睡衣裙的女人趴在血泊里。 她一只拖鞋在脚上,一只翻在外面,烫过的羊毛卷披散着,盖住脸和脖子,头发一部分沾了血,贴在身上。 她背上被扎了好几刀,染红了睡衣裙,血液早已凝固。 公共厕所的墙壁都贴着瓷砖,因找了人定期清洗,所以虽然有些发黄,平日看着还算干净。但此刻这些瓷砖上贴满了血色的手指印,血手印上面还画了一张美丽的嘴唇,然后打了个叉叉。 地上也有血液蹭过的痕迹,仿佛死者在这里被追逐过,挣扎过,最后不敌。 大部分人只是瞥了一眼,就已经腿软得站不起来。 空气中有着浓重的血腥味。 是昨天那个玩家,两个熊孩子的妈妈,任逸飞认得她。 玩家们注意到,死者头顶上方出现金字:XX号房客。 出现金字,说明她破坏了某种规则,成为boss的首选对象。 她做了什么? “老婆啊!!”一个男人嚎哭着扑上来,“这是怎么回事啊?谁干的?” “是不是你?就因为我孩子说你小姐?你不就是小姐?做了还怕人说?还有你,整天阴沉沉的,你是不是因为我举报你所以报复我老婆?对对,还有你,你也不是好东西,偷鸡摸狗。” 男人跳起来,像是疯了一样,逮着一个骂一个。 管理员拦着他:“你冷静一点。” npc鸡飞狗跳,玩家却蹲下开始检查,时间珍贵,不能浪费。 “嘴巴被划烂了。”他们小声说话。 “这个玩家的身份是一个家庭主妇,有两个孩子。” 这些玩家完全不惧怕暴露玩家身份,他们不像是新人一样战战兢兢,反而有种boss上门也能坦然面对的自信。 游戏像是一个自然进化场,有些人进化出伪装的功能,也有人进化出敏锐的感知和逃跑的速度,又或者,他们还进化出尖锐的爪牙、防御的盔甲和‘不服就干’的气魄。 任逸飞属于前者,这些人大概属于后者。 另外,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蹲在那里的玩家,分作几个组别,有团队进来,也有散客。 昨儿救过他的那个玩家,他带着一个脸上还有些紧张的青年,其他人则多是独自行动,这点从肢体动作也能看出来。 叫小实的学生正检查尸体,他很冷静,动作十分熟练。 弓着背的老人正看墙上的红嘴唇。 外卖员也在,他看起来就像个惊恐的新人,频频看向其他人,寻求帮助。 人群里还混着两个,假装自己是npc,破绽却不少。 ‘鬼’藏在玩家里,或许这几个人里就有‘鬼’,猎物和猎手的身份随时可以转换。 任逸飞想到昨日早上的视线,和昨日晚上的惊吓。 会和‘鬼’有关吗? 听那个口吻,什么等了很久等到你,任逸飞很难不想歪。 他只想咸鱼躺过游戏,安安静静做个可爱的npc,却总有这种讨人厌的意外。 任逸飞几乎认为副本是针对他,才安排了那么一个被盯上的角色。 可是一个柔软无害的盲人青年,他会得罪谁? “该叫孩子起床了。” “该上班了。” 尸体开始消失,npc们打着哈欠往回走,暴怒的男人停止动作,连昏迷的第一目击者都站起来。只有地上墙上的血迹留在那里,但npc们毫无反应。 玩家们还是蹲在那里,他们似乎在分析情况,以及商量对策。 加上地上的,现场一共出现了六个玩家,还有三个藏着。 萨曼也仔细观察了这六人,年轻妇人死了,和他一道来的这个他知道底细,是天洪派来使坏的,或许已经和人群里的杀手接上线。 为了杀他,天洪下了大本钱。 剩下的三个人,穿着天蓝色外卖服的昨天见过,看起来是个刚玩不久的新人,眼神却不太对。不知道是老玩家装新人,还是别有内情。 一个是穿着单衣的老头,昨儿看到他混进晒太阳的老年人群里,在打探消息。 还有一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不太说话,眼睛一直在伤口和墙上血迹上转,可能懂一点刑侦知识,在分析凶手的外形。 至于人群里伪装npc的玩家,虽然很努力地想要和npc同步,但他还是一眼就找出来。 两人,一个是穿着花色衬衣的年轻人,看穿着打扮,看满手刺青和鼻钉,是个非主流青年,眼神却十分锐利,会刻意避开和他对视。 一个是五六十岁的大妈,走路很是拘谨,像个年轻女性。 还有一个他找不到,不知道是没来,还是伪装得太成功,他看不出来。 人群中,他还看到昨日一起吃饭的盲人npc,他在人群中,不紧不慢,每一步的幅度都是一样的长短。 昨天他便发现了,这个青年习惯用步数丈量距离,判断自己到了什么方位。这是个好方法,他或许看不见,但是大脑里一定有一张完整的地图,他知道自己在哪里。 萨曼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关注他,难道是因为对方的眼睛柔亮,不像个盲人? 终于,天边亮起一道金线,公寓楼里飘起早餐的香气,大爷大妈们开始出门。 这一次是真的早上了。 任逸飞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吃早餐。 隔壁的萨曼也穿好西装,夹着文件袋准备出门。 电脑上六个位置的监控视频以六倍速播放中,一个一身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两个画面里,黑衣黑帽蒙着脸,身高约莫一米七到一米八,看身形是男性,但也不排除女性伪装的可能。 关上电脑,放进电脑包里,萨曼出了门。他只有一天的假期,今天就得正常上班。 就像是任逸飞一开始猜测的,玩家可以在一定程度内崩人设,但是本职工作都没有去做,崩得太彻底,也会有金字奖赏。 无论玩家们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都得上班或者上学。 哦,除了本来就是家里蹲的那一位。 隔壁大娘照样买了菜回来,她和任逸飞亲切问好。走廊上那两个熊孩子在追逐打闹,差点撞到他,却只是扯了个鬼脸,骂了一声‘瞎子’就跑了。 npc的记忆里没有凶杀案,没有那一段时间的出门,甚至没有这两个熊孩子的妈妈。 任逸飞这一次更加谨慎地下楼,他用脚尖点着阶梯,确认安全无恙,才会继续走。 “不必担心,”清亮的男声伴随着点心屋的香气出现,“今天没有异物。嗯,也没有熊孩子。” 接着便是一阵有序的脚步声,从任逸飞身边匆匆路过、渐渐远去,消失。 “林先生?”任逸飞略略提高声音,无人回应。 他已经走远,只余一点暖香。 作者有话要说: 甜香尤在,佳人远去。 萨曼:…… 第22章 邻里(7) 要找‘鬼’,还要维持人设上班工作,玩家们忙成个陀螺。 任逸飞的时间相对自由,有更多优势。 他早起去了公寓楼门口的早餐店,大姐依旧热情,絮絮叨叨中都是各种小道消息。 她还是最关心连环杀人犯的消息,一直期待着死刑,但是据说最关键证据没有找到,所以还只是嫌疑人。 “这种人渣还有律师给他辩护。”大姐感叹着世风日下,任逸飞一边吃饭一边点头应和。 他想着第一夜的死亡现场。 怎么合理去一趟? 午夜的访客打乱了任逸飞所有计划,逼得只想安静做个npc的他不得不开始关注‘鬼’。 这个副本对他太残忍了。 早餐后,任逸飞回到公寓楼。 当他刚走过大门口,脸色微微一变,双腿并拢,表情为难又羞窘。 他转了一个角度,加快迈步的频率,一只手摸着墙壁,开始朝着一楼的公共厕所走。 “要上厕所吗?”一个大爷看到他走路的姿势,忍不住调侃。 任逸飞的脸顿时红了一半,加快了步伐。 公寓楼的每一层都是两个厕所,在转角位置。 他走过去,感应灯亮起惨白的光,淡淡血腥味就飘过来。 在共用的洗手台的墙壁上,还残留着当时留下的血手印和嘴巴,地上的血迹从门口一直滴落到洗手台下。 任逸飞慌慌张张进来,摸进右边的男厕所。 一会儿他出来,在洗手台洗了手。 镜子里映出他的脸,和几滴血迹,视线一角模模糊糊有个人影。 他垂下眼睑。 这个角落,满是血迹的凶杀现场,目前只有他和那个模糊的影子。任逸飞控制着,不让视线聚焦,眼睛呈现出一片混沌的状态。 洗了手,他拿着导盲杖脚步轻松地向楼梯走去。 黑暗中一双眼一直注视着他,从他过来,再离开。 那双眼的主人谨慎又小心,眼里是酝酿的杀意,嘴里是诡异的缠绵:“宋博之……” 暗处有人,是玩家,还是‘鬼’? 任逸飞抓着扶手向楼上走,方才感知到危险而急速加快的心脏,就在这一呼一吸间平缓下来。 总觉得,稍微露出点破绽,会死。 还要谨慎一点,再谨慎一点。 他回到公寓,坐在沙发上。四周围的声音、光影都从感知的世界退走。 一间和凶杀案现场一模一样的厕所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任逸飞丢掉手里的导盲杖,走过去。 女尸躺在地上,头发覆盖着脸,背上有数个刀伤口,她的拖鞋丢了一只。 右边墙上是血手印和嘴巴。 他观察那张嘴唇,虽然线条很粗,但是唇部线条的转折,唇角的细节,唇纹的变化,都能说明,凶手有一定的绘画底子。 任逸飞走过去,墙上的血手印大概在他胸口的位置,血嘴唇和他的视线齐平。 血手印来自死者,而血嘴唇却来自凶手。 按照常理推断,人们在墙上写字的时候,字会和视线齐平,画嘴唇的人应该和他差不多高,一米七六左右。 他还有另一种推断方法,步距。 地上有多处血脚印,死者的拖鞋花纹是波浪形,那么条纹形的就是属于凶手的。 他走过去,在几个脚印之间寻找正确的顺序。 其实身高和步距之间没有一个准确的公式,因为同身高的人,腿长不一样,行走姿态不一样,年龄不一样,都会导致结果产生变化。 任逸飞是用自己的身高去测试这些步距。 “一、二、三。”三步走完,他停下来,脸上露出一个浅笑。 一个身高和他接近,有一定绘画底子的人。 思维世界的大门关闭,凶杀现场消失,他眼前依旧是小小的房间。 任逸飞不急着配音,他去了楼下的花园,坐在一座紫藤花长廊下。 这里是中老年妇女的聚集地,她们往往带着孩子。 白天玩家们都出去上班上学,家庭主妇要买菜烧菜。在公寓楼时间最长的是任逸飞这个配音员,花衬衫这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年老退休的老人,以及家里蹲青年。 任逸飞上午在花园坐了一会儿,听了一耳朵的家长里短,谁家女儿不肯嫁,谁家儿子没工作,这都是这些中老年妇女议论的点。 “年轻人,早上好啊。”他的身边,老人玩家拿着一个保温杯坐下来。 “你好。”任逸飞对着声音来源腼腆地笑。 “咱们这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啊?”老人玩家抛出一个模糊的问题。 任逸飞很自然地一愣,继而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才来了半年。” 在他这边,玩家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老人玩家几次打探,都无功而返。 安静的花园里忽然响起孩子哭声,原来是一个小孩子去推人家的电瓶车,结果自己被压到了。 看孩子的妇女连忙把孩子抱出来,指着楼上喊人,说对方车子乱停,砸到她小孙孙。 三楼出来了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人,正是其中一个玩家。他皱眉看着楼下。妇人本就心虚,被他一盯,气也弱了,哼唧两声就带着她孙子走了。 花衬衫回了屋里。 不过一会儿,太阳升起,花园里热起来,带着孩子的中老年妇女一个个散去,花园就安静下来。 任逸飞回到居所,继续忙着配音。 他们音色虽然一样,但是吐气方式,说话习惯都有差别,这都是需要调整的。 任逸飞的配音是标准学院派,但是宋博之的就更野一些,两种各有特色和优势。现在要学习宋博之的配音方式,他也觉得很有意思。 演戏的乐趣在于此,短暂拥有另一种人生。 “咚咚。” 中午,门被敲击两下。 任逸飞打开门,是送外卖的小哥,只是不是小郑。 “我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他笑眼弯弯,还说,“小郑要进来坐会儿吗?” “我不是小郑。”门口的外卖员说,“他送另一边的单子。” “啊,不好意思。”任逸飞表情尴尬,刚好外面十分嘈杂,颇有些没话找话地问,“外面怎么了?有点吵。” 外卖员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是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年轻人在吵架。” “是吗?” 他探出头‘听’了一耳朵,声音有点耳熟。一会儿还来了管理员,在劝架。 “你在做什么?”萨曼下班吃了饭回来,一上楼,看到他伸着脖子竖起耳朵,颇似草原上的野兔。 “林先生啊,楼下是不是有人在吵架?” 萨曼并未回头,他的脸上带起一个神秘的微笑:“是,吵得……很厉害。” 回到出租屋,萨曼将各处已经损坏的监视器放在一起,用纸巾包好丢到垃圾桶里。他再次查看了其他地方的监控,并无异样。 任逸飞在房间里吃饭,他听到隔壁又开了一次门,关上,那个玩家似乎又出去了,不知道他特意回来一趟是为了什么。 “叮咚,叮咚。”手机震动,来电话了。 “宋老师,等了您一天了呢?”那头编辑用着咬牙切齿的口气说着亲切的话语。 任逸飞抬头看看天花板:“其实,已经快录好了,晚上先给你发一集?” “是吗?那真的太好了,那我就不打扰您了,用餐愉快。” 原来他也知道这会儿是饭点? 任逸飞没奈何,摸回录音棚,带上耳机,对准话筒,进入心无旁骛的录音时间。 紧赶慢赶,他到底在晚餐前送出一集录音。 晚饭依旧不是小郑在送。饭后,任逸飞收拾了外卖盒子和其余垃圾,准备去公寓楼外面丢垃圾桶,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花衬衣的年轻人,正是早上被诬陷乱停车的。 他黑着脸,头上顶着‘XX号房客’几个金字,眼中有着说不出的狠辣,仿佛‘鬼’只要出现在眼前,就会立刻被他撕碎。 任逸飞与他擦肩而过。 又是一个曝光者,他做了什么才会曝光? 任逸飞没有时间想太多,他怀疑自己的角色身份和‘鬼’有些纠缠。 这对他是另一重挑战。 这一天晚上,他没睡,听着门开启,门合拢。 黑影果然又来了。 任逸飞闭着眼,却能感觉到,那种视线像蛇一样在他的身上游走,湿且冷,还带着说不出的腥臭感。 “你本该是,我最成功的作品。多想亲手杀死你。” 那个冷冷的声音也如蛇一样,冷血,让人毛骨悚然。 黑影如失控的怪物,它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触碰’他的脸和身体。 那种贪婪并不含着情欲,而是掠夺、破坏、占有。 任逸飞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就在失控的边缘。唯一牵扯住他的,可能就是‘鬼’不能伤害npc的规则。 他控制着呼吸,伪装成熟睡的样子,但是鸡皮疙瘩是不受控制的,感受到刺激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这时候的黑暗对他也是一种保护。 对‘宋博之’这个角色,对方已经快控制不住杀欲。 昨日‘它’还能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但是今夜,呼吸却重起来,并且有些急促。 第三晚,第四晚,他还能安然度过吗? 这个家伙,真的不会冒着打破规则的危险,动手杀他吗? 任逸飞不敢保证。 而最操蛋的是,伪装下去,可能是死,不伪装,搞不好死更快。 简直不给人活路! 他又想掀棺材盖了。 一会儿,黑影终于离开了,房间恢复了平静。 手里紧紧捏着自己的鬼卡,任逸飞闭上眼。他需要好好休息,以应付之后的事,比如把这个‘鬼’揪出来,暴打!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见自己掉到蛇的巢穴,被生生吞噬。 之后信息又一次更新: 【第二夜:游侠儿。】 【玩家死亡两人,‘鬼’封印解锁八分之二。】 因为做了一晚上噩梦,任逸飞今天起得有点早,精神状态不佳,洗漱的时候凉水一泼才稍微清醒一点。 他看看镜子里苍白但俊秀的脸,用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换好衣服,准备下楼走走,然后直接去吃早餐。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了门,导盲杖一戳。 “嗯?” 导盲杖戳到了一张脸上。 花衬衫的青年就趴倒在门口,脸朝着他的方向,一动不动。 那张脸被好好化了妆、梳了头发,衣服甚至扣得整整齐齐,和往日都不一样。 他被细心地涂了粉,接近肤色的粉底遮盖了原本的瑕疵,眉毛细心画过,只有一张嘴十分古怪,特意化成了微笑的嘴唇。 在他的手里,有一把刀,刀尖有血,血发黑。地上有一朵黑色的血液画的玫瑰,不是手指头画的,而是用刀刮出来,边缘锋利。 任逸飞注意到,他的指甲,似乎是青紫色的,那是中毒的迹象。 “……” ‘鬼’是真的有病。 任逸飞嘴唇动了一下,他知道,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体。 一具精心打扮了,特意摆在他门口的尸体。 玫瑰,是爱情的代名词。 但是‘鬼’和他说爱? 不,更像是一种炫耀和标记,对所有物展示自己的能力。 他感觉到窒息。 更有种被人羞辱的感觉。 像是被人逼到墙角,身上绑一圈炸弹,问你剪蓝色还是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 红色?还是蓝色? 阿飞:……怒气值积累ing 第23章 邻里(8) 任逸飞的表情是和心理活动全然不一样的平静。 作为一个盲人,他适时露出一点疑惑,动了动导盲杖,又是碰到什么东西,于是更疑惑:“请问?” 边上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他往旁边一带。 有些焦苦的香气飘过来,在清冷的早晨带来了香甜的暖意。 任逸飞整个呆呆被带走,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林先生?我刚刚是不是……”踢到什么东西了? 萨曼放下拉他的手,语气冷淡道:“有人在你门口放了垃圾,恶作剧。” “垃圾袋?可是刚刚不是塑料袋的感觉。”任逸飞摇摇头。 萨曼看着这个有些碍事的npc,大拇指和食指指腹磨蹭着,还在反思自己那一瞬间极其不理智,甚至是怪异的行为。难不成是觉得这个npc可怜,忍不住照顾几分? “一会儿就有人把垃圾收拾掉了,你站在这里碍事。” 他一边说,一边抓住任逸飞的手腕,一路带到楼梯口,把他的手按在扶手上:“走吧。” “可是我的门还没关。”任逸飞转过脸,看向自己公寓的方向。 花衬衫躺在门口,像是宿醉了,空气中没有很重的血腥味。 不知道第一现场在哪里。 这里不会是第一现场,门口若有打斗的声音,他会第一时间醒来。 第一夜,死者是在‘鬼’离开十分钟后被杀。速度快的话,从二楼到一楼厕所,三分钟最多,足够‘鬼’行凶。 第二夜,也就是昨天晚上,死者也是‘鬼’离开十分钟后被杀。但是这一次似乎异常顺利,死者几乎没有反抗,衣服都没有乱。是死者不抗揍还是boss进化了? 他倾向第二种。 另外还有一点,无论是这个副本,还是喜丧副本,boss出来杀人的时间都在午夜。 这是否说明,‘鬼’杀玩家也是有时间段限制的? 比如,只能是子时? “我帮你关门。”萨曼用冷声冷气划下一条界限。 但是他才说完,那头每天准点去买菜的大娘开了门,她一出来就看到了地上的花衬衫,还有刀子。 “啊————”大娘的篮子掉下去,“死、死人啦!” 尖叫声开启了第三日的早晨,npc们穿着睡衣从房里出来,玩家像是听到集结号,很快聚拢。 管理员红着眼:“我们公寓楼可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我们这一直就很和睦,从无争吵。” 这话他昨天说过一次,然后下一秒就被死者老公打了脸。 跟着萨曼的玩家第一时间凑到萨曼身边,嘴里喊着‘老大’,还特别奇怪地看了任逸飞好几眼。 玩家通常不会和npc有亲密接触,一来可以避免莫名其妙就曝光冒金字,二来防止产生不必要的牵扯,多生事端。 这还是萨曼经常耳提面命的,所以这是? 萨曼既没有和他多解释,也没有再理会任逸飞这个盲人青年npc,他蹲到尸体旁仔细检查起来。 他们翻过尸体,尸体的胸口和地上都有血迹。这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伤口。 “看来这还是一朵心血玫瑰,求爱吗?”学生玩家开玩笑。 血液是暗红色的,看得出来是中毒了,但玩家里并没有专门的医生,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毒。 随后他们从这个人身上搜到一个道具,是一张卡牌,卡牌上一个绞刑架。 “这不是问罪锁么?”有玩家认出了这个卡牌,一种有特别效果的高级道具。 “问罪锁很好用,但是有个了解刺杀对象的前提。他怎么会携带这种卡牌?” “或许,这是一个职业杀手?”萨曼将卡牌丢回死者身上,“谁需要,可以拿走。不过这东西限制太大,多数时候不太好用。” 比如,遇上他这种有克制远程攻击的道具的人。 “职业杀手?”几个玩家面面相觑,这副本还来了职业杀手……事情更复杂了。 萨曼身后那个年轻人的手指抽搐了一下,表情有些惊慌,他低下头,不敢和尸体对视。 萨曼似乎感觉到,笑一闪而过。 “没有属于第二人的明显痕迹,‘鬼’更加谨慎了。或者说,‘鬼’更加强大了。” 花衬衫被检查过一遍,但是无论是指甲里还是衣服上,基本没留下什么痕迹。或许躺在这里后,‘鬼’还给他整理过仪容,头发和衣服都是服帖的。 “玫瑰是什么意思?游侠儿我明白,指代古时候的小混混,但是和这朵血玫瑰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真是求爱?不可能吧?” 萨曼看着尸体,尸体的头发和衣服,都打理得整整齐齐,就像‘鬼’在给一件礼物包上包装,只为送出一朵血玫瑰。 求爱?他抬头看向半开的门,那是盲人青年的公寓。 之后他又看向人群,楼梯口就站着盲人青年,他似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上露出后怕,抓着扶手的手也在颤抖。 但是再过一会儿,身为npc的他就会忘记这件事,也忘了此刻的不安恐惧。 倒衬得他是多此一举——萨曼心想。 不,他本来就是多此一举。 “能不能从化妆品入手?”学生玩家仔细观察那张恐怖妆容,“拥有化妆品,化得还不错,应该是女性吧?” “未必,现在男青年也开始折腾自己了。若是类似网红的工作,一般也都准备化妆品。”老年玩家摇摇头,指着尸体的脸,“这个色号比较暗,反而是男性用得更多。当然,不排除女性也有,她们多作为修容使用。”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可以考虑的线索。”萨曼最后总结,不知不觉,在玩家里他拥有了更多话语权。 除了这些,他们找不出更多线索,尸体却开始消失。 “该叫孩子起床了。” “该上班了。” 所有npc都像是接收到命令的机器人,开始运行固定程序。 任逸飞也开始呆滞地,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他每一脚抬起和落下的幅度几乎没有变化,外人看来非常诡异。 萨曼抬头看了一眼,他站起来,轻轻带上那扇半开的门,也关上自己异常的关心。 这就是npc,设定的纸片人。 任逸飞一直走到早餐店。 今天真的太早了,大姐夫妇还在切馒头,第一锅还在灶上蒸着。 墙上挂着的电视在重播昨日的地方新闻。 之前连环杀人案的通缉又挂出来了,希望广大市民能提供更多线索。 原来被抓住的杀人犯被证实是模仿犯罪,因为嫌疑犯给受害者安装假眼球的手法不一样,所以官方认定之前几起的真凶还没有找到。 “我就说,这会儿还不太平。”大姐一听,立刻发表自己的看法,已经忘记了之前两天她还说这个嫌疑犯贼眉鼠眼,看着就是凶手。 任逸飞随口附和。 “说起来,你前天果然是因为卫家那两个小兔崽子,才摔下楼梯的?”大姐忽然提到这件事。 “啊?”任逸飞装傻。 大姐甩着面团:“你就别瞒我了。整栋楼就数那两个兔崽子最糟心,听说那天还差点把另一个孩子推进水里,家长去要说法,还让这对兔崽子家里轰出来,啧啧啧。” 任逸飞还是装傻,熊孩子的身后多数有熊家。 ……龙背山?龙背墙? 龙背山的典故,是说家长为了隐瞒孩子的错误,于是出去顶罪。那么之前的年轻妇人被杀,是因为她选择无脑维护自己的孩子,才有这种待遇? “大姐,昨天我们楼里是不是有老太太和年轻人吵起来了?”他问。 “是啊,是个混混,不学好,故意在门口倒油,让老人家摔了一跤,之后不……”大姐的脸诡异地卡顿了一下,再回来已经是满面笑容,“小宋今天还是吃白馒头?” 消失了,存在感消失了。 是因为花衬衫的尸体消失了,所以这个人的所有痕迹被扫除了? 昨天和老人吵架的果然是花衬衫。门口倒油?玩家会自己作死干出这种事? 联系到昨日这人的黑脸,该不会被算计了吧? 任逸飞抿了下嘴唇,玩家里面也起内讧了,麻烦。 第一夜,第一个死者的便宜儿子和人起过冲突,但是她因为不耐烦没有参与这件事,被视之为‘维护’。关键词是‘龙背山’。 第二夜,第二个死者因为被人陷害,也就是门口倒油,惹到了老太太,两人起了冲突,被视之为‘为害霸凌’。关键词是‘游侠儿’。 仅仅是这样还看不出什么,若是加上最开始的副本关键词‘邻里’呢? 曝光的条件已经很明显,破坏友好邻里关系,就是触发条件。 但是更可怕的是,昨天就有人看破了这个条件,转手陷害了一个玩家。 他不免想起‘长孙’玩家,莫非用人命探路是老玩家的基本操作? 曝光的玩家是死亡第一序列,如果没有玩家曝光,‘鬼’会怎么样?会随机杀人吗? 如果‘鬼’会随机选定受害者,那么陷害其他玩家,一可以自保,二能够获取更多有效信息,确实很有效。 如果是他,会不会选择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 任逸飞陷入沉思,杀一个人的好处这么多,他真的不会心动? 对面公寓楼里的上班族和学生都开始出发。 这里是老城区,离新兴城区远,大家都得赶早。 他看到外卖员骑着电驴,看到房产中介叫出租,看到学生赶公交……这些人混迹人群中,却是那样格格不入。 一样是外来者的任逸飞吸了一口豆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不会。 第24章 邻里(9) 玩家们之间的竞争开始了。 我们跑不过老虎,但是没关系,只要跑过同伴就可以。 傍晚,任逸飞洗了澡,正蹲在阳台上洗衣服,一楼住户骂骂咧咧上来,敲了他隔壁的门,问是不是新租户把脏水泼下来,泼在她的衣服上的? 水是楼上泼下的,任逸飞清楚这件事。 隔壁的林毅会因此和人起冲突吗? 不过他等来的却是隔壁林毅干脆的认错,承诺给清洗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明明不是自己的责任,却第一时间承担了之后一切损失。 看似吃亏,事实上避免了更多损失,比花衬衫聪明。 说起来,楼上三四层的住户都不是玩家,不知道是谁干的。 一打钞票落在手里,楼下住户当即表示:“你看这,真是太客气了。花不了那么多,就是一件破衣服。” “应该的,是我做错在先。” 受害者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叮咚,叮咚。”茶几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任逸飞放下手里衣服走过去:“喂?” “宋老师,剩下几集干音我都收到了,质量还是一如既往,剪辑老师说,您的发声和吐气又有了明显的进步。” “那就好,我还以为会赶不上。” 那头编辑笑起来,似乎交了稿就变得特别温柔了:“怎么会呢?我相信你宋老师,接下来两天请好好休息吧。等下一本选好了我再来找您。” “嗯。” “啊,对了,您上一次说,想要搬家,去安全性更好的公寓,还有这个打算吗?我最近倒是找了一些房产中介。” 任逸飞一愣,他提起精神:“搬家?我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那边停顿了一下,大概在回忆:“一个星期前,您说家里可能有小偷。” 小偷? 任逸飞第一时间想到半夜潜入的‘鬼’:“啊,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当时还说了什么?这会儿有点想不起来。” “好像,没别的了。” 关掉手机,任逸飞坐在自己的沙发上。 ‘鬼’进来这里熟门熟路,绝不是第一次。 盲人的其他感官比常人要强,或许宋博之已经感觉到有些异样。那么,他会不会留下什么信息? 他开始翻找,无论是电脑文件还是房间里的东西,全部看了一遍。 最后一无所获。 “知道自己的房间可以被人进出,他不会将信息放在容易找到的地方。甚至,他会选择用盲人的方式去记录。” 他看向靠墙的床,这是一张木头床,松木的,可以被盲文专用笔扎出痕迹。 一试之下,他果然在靠内的床板上发现了很多不明显的戳痕。 任逸飞躺下来,手自然放松,手指就刚好碰到了那些戳痕。他闭着眼轻轻抚摸那些孔眼: 124,声母f,后面跟着236,韵母ang,fang。 1245,声母j/g,后面跟着146,韵母ian,后跟i的前面就是j,jian。 123,声母l,后面跟着24,韵母i,li。 1256,韵母iou,独立音节,you。 245,声母r,后面跟着356,韵母en,ren。 合起来是:房间里有人。 这是个性格有些软弱,又不愿麻烦别人的人。所以发现了这件事,也没有选择告诉强势的姐姐,只想自己解决。 宋博之在床板上刻下这些盲字的时候,他会想什么? 深夜里,一个看不见的存在就在床边盯着他。 他很害怕,恐惧又无措,只能控制着颤抖的手,在被子的掩护下一遍又一遍摸过床板上的孔洞。 用这种方式不断刺激自己,逼迫自己下决心搬离这个地方。 宋博之来了这里才半年,‘鬼’到底是谁?为什么有这么深的执念? 而‘鬼’之所以这样执着,是因为‘得不到’,还是宋博之是‘完美作品’? 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同样为‘完美作品’疯狂的人。 “阿飞,你怎么不听话呢?妈妈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能吃甜食。没人喜欢长胖的你。” 任逸飞的脸色渐渐发白,胃部痉挛,想要吐。 “妈妈……”任逸飞伏在沙发上,眼里流露出恐惧。 在那层阴影前,他依旧像是当年那个五六岁的孩子,无法逃脱被人掌控的命运。 血色在眼睛深处晕开,手腕的红绳自动解开一截,一个声音低笑着:“可怜虫。” 任逸飞‘醒’过来,一指按住:“滚。” 他已经长大,而她早已经死了,死得彻彻底底,渣子都不剩。 他抬起头,看向床边的窗户。 如果他的身上让她发狂的特质是‘演员的天赋’,那宋博之身上,让‘鬼’发狂的特质是什么? 用‘喜丧’副本去推‘邻里’副本,名字即是主题。 邻里二字,即便不是‘鬼’的执念,一定也和‘鬼’息息相关。 管理员日日强调他们公寓邻里和谐,然而和谐下却是种种矛盾,否则又怎么会有‘龙背山’、‘游侠儿’这等略负面的关键词? ‘鬼’既然厌恶这些,那么他执着的宋博之身上就应该有完全不一样的特质,这种特质吸引着他。 比如,表里如一的纯净。 比如,柔和没有攻击性的性格。 偏执狂……如何让偏执狂露出破绽? 忍着反胃的感觉,任逸飞用他母亲作为参考对象。如果是她,怎么做才能让她失去冷静? 他似乎知道怎么做了。 这一天的晚上,任逸飞撑着眼皮,一直等到十一点。 卡牌烫了一下,那是十一点的信息提示,而门口传来锁扣转动的细微声响。 门开了,又轻轻带上。 今天房间有些不一样,大概是主人大意了,一侧窗户没有拉好,窗帘被夜风吹开,冷色的月光穿过玻璃落进室内,落在床边,落在安睡的主人身上。 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睡衣,柔软的棉质布料裹着瓷白的皮肤。 光加强了眉眼的轮廓,又像是打了一层滤镜,床上的人漂亮得惊心动魄,和平日相比,似乎又多出一重清冷气质。 闯入这个世界的人,呼吸加重了几分。 他小心又急切地走过去,走到月光前,似乎畏缩了。黑暗是他的保护色,尤其是这种时候。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不安,他转了个身,月光在他身上流动,像是星河在天幕流动,隔着薄薄的被子在曲线上起伏。 闯入者情不自禁走近两步,破开了黑暗对他的保护,站到月色下。 光从颤抖的手指一路向上,一直到胸口。来人仍觉不够,缓慢又小心地半蹲下,让自己整个露在月色下,一只膝盖压在地上,贪婪地注视着近在眼前的,被月光和暗紫色阴影雕琢得越发精致的脸。 正要再近一步,阴影下睫毛颤动了一下,那双沉睡的眼忽然打开。 “冷……” 床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不舒服,他嘴里含糊地吐出这个字,又蜷缩起来,闭上眼。 闯入者身体僵硬许久,等着人再一次睡过去,才慢慢站起来。 他的眼里没有惧怕,反而闪烁着一种疯狂。 可惜没有真的醒来,否则就能顺势杀了他的小羊羔,用最好的毒药,可以完全放松身体肌肉。 他一直觉得死亡前狰狞的脸非常丑。 “你收到我送你的玫瑰了吗?喜欢吗?”嘶哑的声音很低很低,好像主人在拼命克制和忍耐,并且因此痛苦。 “你一定很喜欢,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如果你能看见。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就可以了,我会很小心,不弄破你身上任何一个部位。” 吃人的怪物就站在床前,一根细细的链子勒着他的脖子,绷紧了。 那根细链子命为‘规则’。 ‘鬼’不能伤害npc的规则。 但是这一秒,任逸飞听到了细链子崩裂的声音,规则断了,它无法再束缚住这个可怕的魔鬼。 “再一天,再一天就可以了,”那个声音好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你身上的淤青,明天就该好了。” 任逸飞捏着鬼卡,人没有动,安静听着。 “摔下去一定很疼吧?对不起,我不是不来救你。只是为了确认,你是不是真的。” 他的情绪有一些激动:“幸好,你还是来了。真让人高兴,所以我最后再送你一件礼物吧。我知道,你一定也很讨厌那些人,他们太恶心了。” 燃烧着嗜血欲望的怪物离开了,他去进行新的猎杀游戏。 任逸飞睁开眼,方才只要出现一点判断错误,这条小命恐怕要留在这里。 最后一件礼物……这么说,‘他’已经决定下手了,就在明天。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偏执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为了演戏,他接触过不少关押的犯人。 那些杀人犯、变态、反社会们并不都是凶残的样子,他们多数看起来非常无害,有些甚至风度翩翩温柔亲和,是生活中大家愿意亲近的类型。 对这些家伙来说,杀人不是目的,而是方法。 任逸飞的长相和气质似乎很对他们的喜好。 在询问和学习的时候,这些人一直试图破坏他,或者同化他。他们喜欢破坏美好,越是珍稀越是不可再得,破坏起来越是快乐。 “如果你死在我的手里,那一定会是我一生最骄傲的作品。” “哦。” 感谢这些人肆无忌惮散发的恶意,于是他知道了如何去表演这些社会残渣,更知道怎么样的人更吸引这些人。 这是一招险棋,但是效果很好。 ‘鬼’迫不及待,他也一样,迫不及待。 想着暴露在月光下的那张脸,任逸飞感觉到体温回升,被子里有了热度。 他看到了那张脸,但同时也知道,自己激怒了‘鬼’。 十一点卡牌信息更新:【第三夜:长舌之妇】。 被盯上的是玩家里仅存的一个中年妇女吗? 过不久,第二条信息来了:【玩家死亡三人,‘鬼’封印解锁八分之三。】 果然,那个玩家死了。 早上她被发现出现在楼梯上。 没错,是任逸飞门口那个楼梯,发现者依旧是早起去买菜的隔壁大娘。 尖叫声吵醒了任逸飞,他穿着睡衣走出来。 看到了软倒在走廊上打哆嗦的隔壁大娘,也看到了楼梯上扭曲的尸体。 人的关节通常有限制地弯曲,比如胳膊不会往外拐。但是眼前的尸体,她所有的关节都是扭曲的。胳膊、腿、脖子,都不正常扭曲着,整个人像个死掉的蜘蛛。 最诡异的是那张脸,画了一个很大的小丑一样的笑脸,眼睛弯弯,嘴唇血红血红。 任逸飞仿佛听到了‘鬼’的声音,带着得意和兴奋: “喜欢吗?我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怒气值积攒ing 第25章 邻里(10) ‘看不见’的任逸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表情困惑,一只手在半空摸索:“大娘,你没事吧?怎么了?” 大娘向后爬几步,惊恐地指着尸体:“死、死人啦!” 隔壁的萨曼披上风衣走出来,短靴踩出哒哒声:“站着别动。” 又死了人,剩下的玩家很快聚拢。 但他们并不靠近,眼里带着防备和警惕。昨日的相互试探和陷害,终究还是造成这种恶果。 手头有强力道具,可以保自己一命的玩家还能冷静,那些本来也就玩过两三次游戏的新手玩家就发苦了。 开团九个玩家,还剩下六个。 萨曼和他身后的年轻人,他们看着像是一伙儿的。老头玩家,不慌不忙,似乎有什么依仗。学生玩家,单打独斗。外卖员,瑟瑟发抖。 还有一个至今不知道是谁。 邻里是低端局的名号,中端局的配置。 信息提示不明确,线索太少,几个没玩过中端局的玩家简直是两眼一抹黑。 卡牌的提示指向性太低,他们只能推断出,‘鬼’是个身高一米七几的年轻人,生活中大概能接触到化妆品,化妆技术也可以。 “还少了一个人。”这句话来自那个学生玩家,“这人要么是伪装高手,要么就是‘鬼’。” 他眼睛看着其他玩家,带着点紧张,但是目光坦诚。 他就是个身高一米七几的年轻人,符合条件的还有两人,外卖员和萨曼身后那个小弟。他感觉到众人有些怀疑他,所以首先推出至今没有露面的‘第九人’。 时间都要过了一半,他们却连‘鬼’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更别提角色身份。 “我们合作吧?”学生玩家接着说,他期待地看向老人玩家和萨曼,外卖员和跟班被无视了。 老人玩家想了想,点头。 “可以。”萨曼说。 学生玩家自知经验不足,需要大佬带玩,他自告奋勇领了力气活。比如,检查尸体。 尸体上很多挫伤,几处已经骨折。 “好像是活生生扭成这样,然后杀死,再化妆。”他打了个寒战,“这‘鬼’好变态,是不是本来就是变态?” “为什么要画成笑脸?”老人玩家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直到尸体消失、npc散场,玩家们还是没有头绪。 他们决定从头理一遍。 “副本的名字是邻里,‘鬼’必然是这栋公寓的住户之一。” 老头玩家首先开口。 “但是我打听过了,这栋公寓楼三年内没有死过人。”老人玩家接着说。 “副本玩得多的人都知道,‘鬼’的真身若是死人,那它的死亡时间通常不会超过一年。既然三年无人死亡,那么这个副本时间,应该是‘鬼’还活着的时候。” 其他玩家一愣,几个还没反应过来。 老人等着其他人一一回神,才略带着自得道:“npc和玩家身份不兼容,npc里没有‘鬼’的真身。也就是说,‘鬼’的角色在我们玩家之中,‘鬼’的真实身份,也在我们玩家之中。” 他们的身体,或许就是‘鬼’的真身。 “会不会是已经死亡的三个人?” “说不好。” 大家都沉默了,虽然已经圈定了范围,但是要找出来也不容易。 “或许可以再思考这三个信息提示,所有信息都和‘鬼’的真身有联系。断龙山,指代不分是非维护自己孩子,情愿背锅的父母。游侠儿,是古代的流氓混混。长舌之妇,是喜欢说三道四传播谣言的妇人。都是负面的形容词。” 说着,萨曼看了这些玩家一圈:“你们的身份身上,有什么容易被人讽刺和嘲笑的点吗?” 学生玩家想了一下:“这个身份是个差生,留级两次,看着考大学无望。至于家庭,除了贫穷,别的倒还好。” 老人接上去:“孤寡老人,捡垃圾为生。” “孤儿,脸上有疤,贫穷。”外卖员摸了摸脸上的疤痕,一脸无奈。 “农村进城,落魄、贫穷。”萨曼用着霸道总裁的口气说出这几个词。 “我……刚刚失恋算不算?还有家里蹲,”跟着萨曼的年轻人干笑了一声,“哦哦,还有贫穷。” 几人面面相觑,说起来都是被嘲笑的点。也是,落魄到住在这里,能是什么顺利人生? 萨曼看着台阶上消失的尸体,他抬起头,右边是他的房间,左边则是那个盲人青年的。 第一次,那个年轻妇人是在楼下的厕所,嘴被划烂了。 第二次,花衬衫死在盲人青年的门口,‘鬼’还在他的门口画了一朵玫瑰。 第三次,中年妇人死在楼梯上,死状恐怖,四肢扭曲,还被人盘成球状,就好像……滚成这样的。 他想起自己曾经拦住那两个孩子,问他们为什么作弄那个盲人青年,那两个孩子却理所当然地说:“他就是瞎子啊,谁让他是瞎子的?” 是否是家里人言传身教呢? 如果是家庭影响导致两个孩子走偏,那么他们的父母就是是非不分的责任人,极有可能是嘴上无德的人。 萨曼心里隐约有些想法,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此时的任逸飞还坐在早餐店,他打了个喷嚏。 突然毛骨悚然。 今天没有特别的新闻,大姐说的都是些琐碎事。 说起来,她应该也认识那个人吧?就是晚上他看见的那个人,‘鬼’的角色身份。 现在‘鬼’的角色身份他已经知道了,那么内在呢? 满打满算,最多十六七个小时。这点时间找boss真身,啧…… “姐,我们公寓有几个人,我想向您打听打听。” 竟然人人都曾被街坊邻居排斥和说闲话。 这公寓怎么回事?好意思自称邻里和谐? 排除法失败,找不到真身的情况下,面对面杀了‘鬼’能不能通关? 一路想着这个问题,任逸飞回到公寓。楼梯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痕迹残留。 “宋先生。”楼梯口转出一人。 任逸飞笑起来:“是林先生吗?今天没有上班?” “今天是周末。” 萨曼站在那里,他在等这个盲人青年。 “初来乍到,我有许多疑问,可这边也没别的熟人,所以厚着脸皮来拜访。”说着他还拿出一袋子水果,看着确实是拜访的样子。 “叫我博之吧,”任逸飞一边摸索着钥匙孔,一边很不好意思的对着声音的方向微一点头,“请进。” 门开了。 虽然是一个盲人的屋子,里面东西却井然有序 任逸飞一进门就把导盲杖放到一边挂钩上,脸上也露出了和之前不同的,很放松的表情。 “请坐,要吃一些苹果吗?”他一边说一边拿了洗干净的杯子,从饮水器上倒了一杯温水,再放到茶几上。 “不用了,谢谢。”萨曼放下水果袋子,接过水杯,在沙发上坐下。 “这是?”任逸飞听见袋子的声音了。 萨曼将一个香蕉折下来放在他手里:“一点水果。” “你太客气了。” 他们两推了半天,几个来回之后,似乎就完成了从见过的邻居,到可以有点交情的邻居的转变。 事情很顺利,萨曼的微笑越发真切。 这个屋子和他那里一样,只是生活气息更浓,有着很多代表屋主个人喜好的东西。 所有东西都放在最合适的地方,显示这里没有第二人居住的痕迹。 萨曼突然有点失望,又不知道这失望从何而来。 在内侧,有一个全玻璃的家庭录音棚,可能和屋主从事的工作有关。外面还有一个很大的书架,书架上是特殊的盲人书,很厚,书脊上有凸点。 萨曼还发现了一袋子的报纸。 奇怪,盲人也需要报纸? “宋、博之在这里住很久了吗?”萨曼捧着水杯,问。 “嗯?有些时间了,怎么了?”任逸飞疑惑道。 萨曼的眼睛还观察着这间屋子,嘴上却在笑:“不,只是看你不太出门,还以为……总是不出门,邻居也难认识几个。” 任逸飞捂脸笑了:“你和我姐姐说一样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出门,而且很多人都认识啊。” “能和我介绍一下吗?来了几天,还没认识几个人。”萨曼端起水杯喝着,眼睛却看向任逸飞,带着探究。 任逸飞完全没有察觉,还在热情招待客人。 他把抽屉里的零食拿出来,一件一件摆好,一边笑着说:“你在这里待些日子就熟悉起来了。不像我,小郑先生给我送了很多次外卖,我却才知道他是邻居。吃点零食吗?” 小郑?外卖员?萨曼若有所思。 “谢谢,我喝水就行。这些是报纸吗?” “报纸?书架上这些吗?”任逸飞没有回头,直接手伸过去,就拿下了放报纸的袋子,“这些是我姐姐带来的,她会和我说说新闻。” 萨曼看向那个袋子,最新的一张报纸卷曲着放在最外侧,他看到几个字‘连环杀’,不由得眯起眼。 如果说npc是有自主程序的纸片人,那么副本里出现的所有信息,都是‘鬼’的记忆混合衍生,很少有完全无用的信息。 老玩家善于利用这些信息。 “这是最近的新闻吗?”萨曼抽出那张报纸,头条便是连环杀人案的嫌疑犯落网的消息。 下面有部分受害者信息,死者都是年轻漂亮的女性,深夜失踪,第二日出现在垃圾堆边。他们被摆弄成假人的模样,脸上化了妆。 最特别的一点是,她们的眼球被去除了,里面镶嵌着以假乱真的义眼。 萨曼的眉跳动了一下。 他看向对面微笑的青年,身上散发着柔软的无害的气息,五官精致。 报纸上有那些受害者的生活照,她们有着一双相似的眼睛,杏眼,双眼皮。 就像眼前这个青年。 “怎么了?”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任逸飞奇怪地问。 “没事,你不怎么出门,是在家里工作?”萨曼低头仔细看报纸,嘴上却好像在关心盲人青年。 “是网络上的工作。”任逸飞也好像完全没察觉,还在认认真真回应。 他们聊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萨曼觉得可以了。 “你还有事吧?抱歉,打扰了你那么久。以后可以再来找你吗?” 任逸飞显得很高兴,笑容越加明媚:“当然可以。” “谢谢你的招待,我就先走了。”萨曼把报纸内容记下,然后将纸卷起来重新塞回去,“就别送了。” 门轻轻带上,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耳边。 任逸飞的笑容化作泡沫消散,他扭了扭脖子,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然后吹了一口手里的温水。 视线却慢慢转移到桌面上。 那有一个袋子,袋子里是报纸,最新的那一张,就是第一天他姐姐带来的。 对方看了那么久,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不知道玩家们到哪一步了,他们既然能推断出‘鬼’对他有些特别的关注,那么手里可用的线索也该不少。 或许,可以考虑合作。 任逸飞喝了一口水,另一只手拿过那卷报纸,稍微一展开,就看到了头条。 这不是门口早餐店大姐挂在嘴边的案子么? 他的视线朝着下方板块看去,表情微微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 戏精VS测谎机。 阿飞:我怀疑你在怀疑我。 第26章 邻里(11) 对有些人来说,杀人不是目的,而是达到目的的方法。 任逸飞再一次想起接触过的那些社会残渣。 这其中有些连环杀人犯,看起来他们是随机挑选受害者,其实背后都是正常人完全不能理解的逻辑。 ‘鬼’和他们是一样的人。 杀害妙龄女性,给她们打扮成玩偶,但没有具体的虐待侵犯。说明这些女孩吸引‘鬼’的并不是她们的性荷尔蒙,并且‘鬼’对她们本身没有仇恨。 义眼? 任逸飞眉一挑,放下水杯直接站起来。 他来到电脑前,开始查找关于‘连环杀人案’的所有细节和信息,尤其是被害人。 屏幕的冷光投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带着点凉意。 那头的萨曼已经回到隔壁,关门、开灯,日光灯的冷光充斥着整个破旧房间,有种殡仪馆的阴森。 他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坏了一个角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台电脑。上面有他记下的所有线索和存疑的细节。 现在他打开电脑,输入《X市连环杀人案》,点击搜索。 网络上多是各种谣言,真正的线索没有多少。 为了避免模仿犯罪,大部分细节警方不会披露到网络上,想要知道更多真相,要么入侵官方系统,要么入侵知情者的电脑。 不过官方系统属于内部网络系统,外面想要进来逛,得花些力气。 看着官方系统紧闭的大门,任逸飞皱眉细想:自己又不用知道很详细的资料,实在没必要以身犯险。 熟知案情的人么…… “辩护律师。”他想到了这个人,就是之前为抓到的疑犯辩护的那个律师,他一定知道这些案件的详情,并且查阅过案件材料,了解案件进度。 劈里啪啦,有节奏的敲击声响起。 同一时间的同一地点,一墙之隔,两人同时敲击键盘,他们的脸也同时倒映在屏幕上。 这个律师是公众人物,有自己的网站,任逸飞已经查到对方ip地址,并且利用病毒暂时获得该电脑控制权。 萨曼则摸进官方内部网站,他很快找到了第一个受害者的详细资料,包括预计死亡时间,最后一次露面,尸体的目击者和发现时间,死亡第一现场等等。 刘某某,23岁,某公司前台,独居,现居住于XX路XX公寓三单元306。死亡时间某日1点左右,最后一次露面是九点左右,第二日早上六点尸体被发现,无侵害痕迹,案发第一现场则是她自己的住所。 后面还跟着尸检报告和现场照片,以及物证提取等等。 他们需要的文件资料开始被复制。 两人都是争分夺秒,尽可能不要闹出动静。但是萨曼还是很快被发现了,这时候他已经翻看了三个受害者的记录。 萨曼皱了下眉,当机立断退出去,并且扫除痕迹。 一墙之隔的任逸飞十指交叉,严肃地看着屏幕,直到复制完整个文件夹,也退出去,并且扫除痕迹。 略缓了两秒,他打开文件夹,另一边打开空白文档,开始记录重点信息和重合度比较高的信息。 这些受害者都有差不多的特点:年轻女性,独居,居住环境一般,都是旧城区的古旧公寓楼,没有电梯,四周围无监控。 这种生活环境为凶手提供了许多便利。 她们全都死于某种神经毒素注射,身体里还有乙醚残留,死亡时间集中在一点到四点,尸体倒在垃圾桶或者路边,第二日天明时候被发现,都穿着自己衣橱里漂亮的裙子,脸上化了妆。 至于其他的,这些女性的手机都不见了,门锁有破坏痕迹,但是贵重物品没有失窃。 “第一个受害者死亡的情况和之后的受害者情况基本一致,第一起案件就是‘有计划’的杀人,而非‘激情’杀人。凶手事先仔细了解过被害者的情况,知道她独居,并且制定了详细有效的方案。” 萨曼皱着眉,双手敲击键盘,记下自己的一些想法。 可能不够专业,但对最后结果有佐证作用。 “踩点需要多次出现在附近,并且仔细观察过,才能确定。独居、年轻女性的信息可以通过阳台的衣服了解,但是想要知道确切的下班在家的时间,至少要观察几天。凶手能多次出入而不引起居民怀疑,其身份对其有一定伪装保护作用。” 任逸飞在空白文档里写下自己的结论。 警方现在怀疑的主要对象是,利用网络对年轻女性进行情感诈骗的犯罪者,以及本职工作方便打探消息,还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职业,例如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快递人员、外卖员、疏通下水道的工人等等。 警方之所以找不到人,就是因为公寓楼人员流动性太强,现场没有监控和目击证人,排查范围太大。但是任逸飞和萨曼两人不同,他们将怀疑对象浓缩在九人之内。 九个玩家,排除掉已经死亡的两个全职主妇,剩下就是神秘第九人(任逸飞)、房产中介(萨曼)、家里蹲(萨曼跟班)、留级学生(学生玩家)、外卖员(外卖玩家)、街头混混(花衬衫)、拾荒老人(老人玩家)。 任逸飞打开电脑,调出旧城区地图,他一个一个标记受害者地址。 萨曼也调出地图,他在查公寓楼附近的公交线。 前者张开手,大拇指按在公寓楼的地址上,作为圆心。大拇指和食指的距离,等比为电瓶车半小时行程,作为半径。 有圆心,有半径,一个圆出现在地图上,并且将所有受害者的地址包含进去。 任逸飞盯着这个圆,微微一笑。 后者排除掉凶手利用公共交通系统的可能,再排除掉拾荒老人的脚踩式垃圾车,将工具缩小至私家车、三轮货车、电瓶车。 私家车进小巷子不方便,三轮货车没人用,只有电瓶车。 除了第九个神秘玩家,其他玩家里头拥有这个交通工具,并且有作案时间的只有两人:外卖员和混混。 外卖员有职业便利,可以接触到这些受害者,而不引起别人警惕。拿走手机就能解释为,不愿意被人发现订餐信息。 混混每天在外游荡,据说有很多女友,所以不排除利用网络交友犯罪,拿走手机可以解释为,不愿意被人发现聊天记录。 任逸飞倾向于前者,因为一个有很多女朋友的混混,实在不应该对一个盲人有这种极端的执着。 而且,既然没有侵害痕迹,是男女关系的可能性就不会特别大,除非那个混混的女友都是假的,是障碍信息。 萨曼缺少部分关键信息,他对这两人,以及神秘第九人都抱有疑问。这三人的嫌疑程度从高到低应该是:第九人、外卖员、花衬衫。 不过两人的想法倒是差不多,既然‘鬼’对宋博之有执念,还是个连环杀手,那么他的房间里就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任逸飞想看看外卖员的住所,但是他也担心自己是羊入虎口。 萨曼准备去混混的房间看看,用排除法。 混混死了,他的公寓是封锁状态,要进入只能去管理员那里弄钥匙,或者直接撬锁。不过这么做有风险,可能身份曝光,成为‘鬼’下一个目标。 任逸飞清除痕迹,然后关掉电脑,他坐到沙发上,拿起已经冷掉的水杯。 直接去外卖员的家里,是一招险棋。对方耐心告竭,他若是送上门……任逸飞摇摇头,喝了一口凉水。冰冷的水温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萨曼看着电脑,电脑里有他的影子。 没有曝光者的时候,‘鬼’开始随机杀人,他可能被选定,可能不会。但是一旦他入侵别人房间的事情被认定为‘破坏邻里关系’,他会百分百被盯上。 萨曼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哪种更符合他的利益。 一堵墙相隔的两个人,都皱着眉陷入沉思状态。 滴答,滴答,时间缓缓流逝。 冷色的光线打在他们脸上,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此刻却有些神似。 他们的楼上,角色身份是家里蹲的玩家正在房间里踱步。 杀手死了,在第二夜,他们碰头后不久。 “哪有这么巧?我们前头才接上线,后面花衬衫就死了?”年轻人烦躁不安,脸上冒出汗。 他越想越觉得是萨曼搞的鬼。 杀手是老玩家,他怎么可能主动去招惹npc?而且在他们约好时间,准备对付萨曼后不久?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目的?” 家里蹲玩家胆战心惊,他记得萨曼凶残的战绩,群星榜前一百的狠人。 家里蹲玩家摸出一个道具。这是他来之前,洪恩的一个主事送来给他的,是一个强力道具,把他卖了都买不起的那种。 如果萨曼死在这里,他出去后还能得到一笔五位数的白贝和一个小头目的位置。 他来了荒芜之角这么些日子,还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钱,更没享受过人上人的滋味。 他的脸挤成贪婪的形状,就算有性命之危,一想到那些东西,还是蠢蠢欲动。 荒芜之角没有道德伦理和法律,人性之恶在那片土地生根结果。或许还有萨曼这种有底线的人,但更多人进入这个世界就一点点失去人性,沦为兽。 家里蹲玩家进入荒芜之角的日子还浅,但他已经感受到有钱有势的好处,他渴望钱,渴望权势,这些天洪都承诺给他。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房间里的电视机开着,正在重播昨日新闻,右下角还有数额巨大的通缉令,关于某连环杀人犯,希望广大市民积极提供线索云云。 年轻人此刻正心烦意乱,看着电视更是烦躁,正准备关掉,门被人敲响了。 他的心脏抖动一下:外面的会是…… 然而门外并不是他害怕的萨曼,而是一个玩家。 “你的早餐外卖。”门口的外卖员笑着提了提手里的外卖盒。 年轻人松了一口气,笑道:“是你啊?你还真的兢兢业业送外卖啊?” “没办法,工作。”外卖员把东西递过去,笑得意味深长。 家里蹲玩家接了外卖盒,外卖员看了里头一眼:“一个人啊?怎么没和你老大在一起?” “什么老大?!”家里蹲玩家像是被人烧了眉毛,他气急败坏地跳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外卖员笑了,“你们是哪个区的?我东星区。” “你也是?”家里蹲玩家看外卖员的眼神又亲切了一点。 “我看你们好像有些矛盾,你跟着他,他却没有将你放在眼里。也是,高手带新手玩,总是有些不耐烦的。”外卖员说得一脸感慨。 “不想带别带啊,又没人求他,不过是自己装好人,收买人心。”家里蹲一听这话更是刺激,他表情活脱脱是‘恼羞成怒’。 “哎,我没那个意思。”外卖员才发现自己说错话,连连摆手,“算了,我先走了,多说多错。” “等会儿等会儿,要不要进来坐坐?就当是聊聊天?” 家里蹲玩家不知不觉就卸下戒心,能知道那么多,至少他不会是‘鬼’。 外卖员笑了,眼睛眯起来:“好啊。” 第27章 邻里(12) 家里蹲玩家的房间里堆满了外卖盒子,有一股食物变质后混杂的酸臭气味。 他自己却完全没感觉,淡定坐到垃圾堆里,还冲着外卖员摆手:“坐,别客气,你要喝什么?” 外卖员看着屋内狼藉,嘴角抽搐了一下,干笑一声:“我不渴,你不用客气。” 这三天功夫,家里蹲玩家至少吃了二十份外卖,整个人都散着饭馆后厨泔水桶的味道,油腻和腐败。 对部分玩家来说,玩游戏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吃’。 荒芜之角的食物实在是太贵了,他玩一次游戏,也就只够一个月基本的三餐用度,若是稍微有点‘娱乐’,这点钱还不够支撑一个月。 也就是在游戏里,他可以这样大快朵颐。 “穷凶极恶的罪犯……”电视里还在播报那个新闻,年轻的主持人绷着脸,语气严肃。 外卖员抬头,视线和屏幕里主持人的视线对上,嘴唇虽是笑着,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 家里蹲玩家打开了外卖盒,陶醉地吸了一口油炸食物的香味,抬头看到他对着电视,顺手就关掉了:“这电视老是放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你说得对。”外卖员收回视线,微笑着说。 “很快就是第四天,”外卖员看他一眼,又叹一口气,“没有曝光的玩家,接下来就是盲选阶段,我运气一向不好。你还好些,至少有个同伴,他总不会见死不救。”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家里蹲玩家心里一咯噔,咬住筷子,脸色渐沉。 萨曼若是已经知道他的目的,那他的处境,不但不比散人玩家好,甚至还要更差几分。 那人既然能设计反杀进来的杀手,又怎么会对他心慈手软? 家里蹲玩家越发觉得,萨曼的存在对他就是一种威胁,超过‘鬼’的威胁。 “到点了,我先去送外卖了,反正也就这样了,不如找点事情做,打发一下时间。”外卖员站起来。 家里蹲玩家想着自己的事,好几秒了才回过神:“哦,你忙吧。” 外卖员已经打开门,他突然转过脸:“你也想开一些,或许我们运气都不错呢?” 家里蹲玩家捏紧筷子,没有说话。 外卖员走了,几分钟死一样的寂静后,一碗还带着温度的外卖炸鸡块被砸到墙上。 家里蹲玩家双眼发红,从他答应了天洪的要求,进入这个游戏,他就没得选了。 弄死萨曼,他还有一线生机,甚至有荣华富贵。 不弄死,出去后也会被天洪的人弄死。 家里蹲玩家拿出珍藏的道具,专为萨曼准备的道具。 萨曼清理红灯区,得罪了太多人。 东风不过是推出来的明棋,后面是隐藏得很深的各个势力。 捣毁红灯区,萨曼不但得罪了靠这个赚钱的势力和那些漂亮男女,还得罪了他们这种刀口卖命,只想快活一日算一日的人。 “萨曼,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多事,惹了众怒。” 他掰断筷子,目露凶光。 时针转了半圈,已到中午,任逸飞的外卖到了,依旧不是外卖员玩家,他两日未出现了。 “他不送这边了吗?”任逸飞问这个陌生的外卖员。 “没,我之前遇到他,还是往这边走。”这个外卖员一边说一边递上外卖盒,见任逸飞不方便,小心塞他手里。 任逸飞接过外卖盒,笑道:“你和他很熟哦,是同事吗?” “算不上,这一片常遇到。” “哦,他这几天是出什么事了吗?” “有吗?和以前一样啊。你这是……”外卖员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要问那么多事情。 任逸飞摇摇头,不好意思道:“我们是邻居嘛,他几天不出现,我有点担心。” 外卖员见他尴尬得脸都红了,也觉得自己就是疑心病犯了想太多,还感慨了一下:“小郑也不容易,没爹没妈,什么都要靠自己,工作也很拼。” “都工作到很晚吗?” “可不是?哎。” 送走外卖员,任逸飞关上门,手里的外卖盒子冒着热气,心肺却冒着凉气。 他怔怔呆立,半晌,捂脸低笑出声。 “这么明显的事情,我居然现在才注意到。” 做外卖员需要熟悉很多路线,和不同的人接触,一般人很难一下适应这个工作。那个时候他便应该想到,小郑绝对有问题。 里面的‘鬼’不是小郑本人,就是非常熟悉小郑工作的人。 是小郑本人的可能性很大。 第一天见面的‘玩家暴露’,根本就是一场戏,小郑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这场戏把他们所有人都骗了。 从那一刻开始,戏就开场了。 春枝婆婆杀了和尚伪装,已经很秀了。这个副本的boss更秀,他居然一开始就装玩家,惟妙惟肖。 看着外卖盒子,又看看时间,任逸飞站起身,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整理自己的衣服。 他习惯用整理服饰的方式缓解压力。 因为,就在刚刚,他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非常疯狂的计划。 任逸飞在赌,赌‘鬼’不能在十一点之前出手。 他走出房间,巧了,隔壁屋子的门也开了,吱呀一声。 “林先生?”任逸飞问。 “嗯,”萨曼看他脚步前进的方向,不是楼梯,“博之要出门吗?” “啊?不是,之前送外卖的小郑已经两天没出现了,我去看看他。”任逸飞笑着摇摇头,他的眼睛还是雾蒙蒙的,笑容却柔和又无害。 萨曼张张嘴,想说可能有危险,又想起‘鬼’不能伤害npc的规定,止住话头:“中午了,博之吃过了吗?” 任逸飞笑着摇摇头:“一会儿就吃,你呢?” 萨曼看向花衬衫房间的方向,他准备去那儿,嘴里却说:“正准备去。” 两人相互点点头,友好告别,背向而行。 任逸飞一间一间摸过去,他的手指触碰着冰凉的门牌号。 掉漆的门牌号上黏附着岁月留下的残渣。但是外卖员所在的房间,门牌号却很干净,似乎时常被人擦拭。 “小郑,是在这里吗?” 任逸飞站在门口,手几次抬起又放下,十分犹豫:“贸贸然上门,是不是不太好? “不、不然还是算……”他似乎有些退缩了,伸手摸着门,要往回走。 之前紧闭的大门却在此时恰好打开,外卖员站在门口,表情写着诧异,眼里满是惊喜。 任逸飞吓了一跳,他本能缩了一下,半天才问:“这里是小郑的房间吗?如果不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是!”外卖员声音略高了一度,平静的表情裂开一道缝。 “是我。”他压低声音重复。 在外卖员的身后,他床边的电脑桌上,屏幕上正播放门口的一切。 门框上冰冷的电子眼安静注视着,也记录着所有发生的事。 电脑屏幕上,身着暖白色衣服的任逸飞和外面阳光灿烂的天背景在一起,本来是让人心情愉快的构图,但这画面却被一个突然入侵的深色影子打破一角。 外卖员看着他,身后的门大开着。 这是一个很干净的房间,东西收拾得很有条理,一切都摆在主人最适应的地方,没有一点不合逻辑的破绽。 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不会完全一样,但是这个房间里却没有任何一丝‘存在两个人’的痕迹。 任逸飞瞥见墙上几张自画像,野兽派的绘画风格,有着鲜艳浓重的色彩,脸上大蜈蚣的疤痕尤其突出。 这不是一种羞耻,更像是一种炫耀。 见面的第一天,他似乎就向任逸飞展示过疤痕。原本应该让人自卑的疤痕,似乎成了对方筛选的工具之一。 靠床的地方有个带架子的书桌,一排书籍的边缘有个灰色小人模型。 那是插画师绘制人体的时候用作参考的关节人。 ‘鬼’是有绘画基础的人。 任逸飞的睫毛闪烁一下,收起所有不该有的情绪,一低头一抬头的时间,收拾好所有表情:“抱歉,是不是打扰了?” 看到访客要退缩,外卖员忘记了冷静和谨慎。 这可不太好。 猎人努力平复激动,越是猎物临到门前,越是要小心又谨慎。 他手指颤抖着,迫不及待想要捏住那白细的脖颈,像是捏着一只天鹅,或者一只可怜的小羊羔。 美丽纯洁的羔羊近在眼前,哪个魔鬼不爱这样的祭品? “没事,你找我有事吗?” “啊,哈哈。”任逸飞尴尬了,手脚慌乱得无处安放。他干笑了几声:“我没别的,就是来看看,没生病就好。不好意思。” 他又说了不好意思,并且眼看着要走。 外卖员本来还有些疑惑,因为‘宋博之’是个很腼腆,不善交际的人。 这时候他明白了,这大概是可怜的小蜗牛小心翼翼伸出的一只触角,软软地碰过来,以为可以结交到新的朋友。 外卖员的眼神带着怜悯,还有越加极端的爱惜。 这个灵魂如此可爱洁净,而这个世界这样污浊。放任纯白被污染,是一件多么让人痛惜的错误,不如将这抹洁净永远停留在他最干净的时候。 外卖员咽下一口唾沫,就好像吞下一口即将控制不住的贪婪,他的手指紧紧抓着门,青筋暴起。 “要进屋坐坐吗?” “就是这间屋子。”萨曼已经到了花衬衫的房间门口,他的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这是几分钟前他从管理员那里顺来的。 这个公寓虽然破旧,门却都上了好锁,生撬太过引人注目。 萨曼开门进来,里面的一切都停留在花衬衫消失那一刻。 这个房间里有着两个人的生活痕迹,剔除掉极少数的属于‘花衬衫玩家’的痕迹,剩下的就是属于原主人的。 一个典型的男青年的房间,凌乱,每个角落都有奇怪的惊喜,或者是臭袜子,或者是一只小强。 萨曼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抬起头:“不是他。” 只需要一眼,他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凶手连着杀了数人,但是一次都没有出过错漏,是个心思敏锐细致,非常擅长收集、整理和思考的人,他对于自己,对于别人,都有很强的控制欲。 这样一个人,他的房间,怎么会是这种毫无秩序的乱糟糟状态? 萨曼猛地转向门口方向:如果不是花衬衫,那就只能是外卖员和神秘第九人。外卖员可能性很大,他符合全部的条件。 外卖员在谁的身体里? 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熟知这个剧本,善于伪装,因为执着于盲人青年,所以一定会想方设法看见他。 盲人青年一天出两次门,一次是早上,吃早餐,一次是下午,倒垃圾,但是他还会开两次门,就是取外卖的时候。 如果一个人执着于另一个人,连杀人都像是在献礼,他又怎么会错过,一点点见面的机会? 萨曼紧紧抿着嘴唇,若是这个人从始至终一直在盲人青年的门前晃,他一定能更早发现。 但是‘鬼’只是在副本第一天克制不住,见了盲人青年一面,之后两天却没有直接出现,所以他也被迷惑了。 等等,那个盲人青年……似乎正要去找外卖员? 羊入虎口! 萨曼大步走到门口,直接拉开门。 开门的瞬间,门口的家里蹲玩家直接咧开嘴,毫不掩饰地散发恶意。他手里一个巨大画框朝他扑来:“去死吧,萨曼。” 作者有话要说: ‘鬼’:改头换面、深入敌后、制造阴影、借刀杀人,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第28章 邻里(13) “进去坐坐吗?”外卖员再一次发出热情的邀请。 “太打扰了。” 任逸飞抬起头,戏含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里。 刚一听到这个邀请,惊喜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快得就像是错觉,就好像孩子们听到小伙伴邀请他们去家里玩。 但是之后,他或是想起什么糟糕的回忆,又显露出忐忑、不安和手足无措的躲避,笑容都勉强了。 就是这一秒不到的时间,一段不忍回顾的过去就构建出来,所以拒绝也变得情有可原。 我的戏如何?任逸飞看向外卖员,发出挑战的信号。 外卖员极力克制自己,现在是白天,又是周末,这些玩家们就在这个公寓楼里,在寻找线索。 白天是玩家时间,除非‘鬼’被指认,否则无法对玩家出手。 若是现在对身为npc的宋博之动手,游戏失败倒是无所谓,最糟糕的是被玩家发现,接着被指认,被迫挑战。 这些玩家手里不少奇奇怪怪的道具,一旦他被挑战失败,就只能成为他人玩偶。 “进来吧,我们不是朋友吗?”外卖员循循善诱,“朋友之间,不用那么生疏。” 来啊,可爱的小羊羔,只要进了这个门,关上……之后怎么做,都是他的事情。他留在这个奇怪游戏里,本就是为了满足最后的愿望——完成他最终的作品。 即便之后因为伤害npc被关小黑屋,亦是心甘情愿。 “朋、朋友?”任逸飞被这突如其来的‘朋友’两字砸了一下,他窘迫地蹭蹭手指,在衣角擦干净上面本就没有的灰尘,“那个,我叫宋博之。” 他这样郑重其事,倒是让外卖员噎住,无言地伸出手,短暂相握。 柔软的,人类的手掌,一根根细长的手指合拢在一起,发出邀约。 外卖员似乎很久没有和人类有身体上的接触,以至于这一瞬间有些恍惚。 “一直叫你小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任逸飞笑着说。 叫什么?时间太过久远,外卖员想了两秒,想起自己的名字:“郑晖。” “郑晖。” 真是个好名字,可惜被脏东西玷污了。 任逸飞的笑容更灿烂了。 如果现在直接指认‘鬼’,游戏就通关了,一切结束。这个家伙还会继续在这个副本里,和玩家斗智斗勇,不会愧疚,不会痛苦。 凭什么? 枉死的几个年轻女性怎么算? 莫名其妙被变态盯上,怕得想要连夜搬家的原主怎么算? “下一次吧,家里买了外卖,再不吃就要凉了。”任逸飞摇摇头,眼睛弯起来,“你没有生病就太好了。那就告辞了。” 说着他摇摇手作再见,结果手‘啪’一下打到外卖员手腕上,他愣了一下,整个脸涨红:“对不起啊,咳咳,那我先走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外卖员快速回屋,拿取某个东西,之后出来将门随手带上,“我去你家坐一会儿?” 任逸飞脸上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好啊。” 说着,手碰了碰墙壁,确认了自己位置,就一步一步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因为太熟悉了,任逸飞基本不用任何辅助,计算着脚步就到了自家门口,伸手一摸,就确定是自己家的门把手。 “家里有些乱,请进。”他开了门,自己先进去,然后在里面等着客人进来。 外卖员的眼睛盯着他,充满了贪婪和掠夺,还带着一种即将制作出完美作品的激动。 他一脚踏入这个房间,这个他看过无数次,却是第一次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屋子。 大开的门像是开放的怀抱,里面一切一览无遗。 从茶几上的饭盒,到整整齐齐的床铺,每一处都写满主人的名字。 微风从门口吹进来,冷飕飕的,带着秋天的凉意。外卖员睁大眼,鼻翼扇动,呼吸急促。 这里是小羊羔的地盘,处处都是他的气息,温和又无害,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献祭祭坛。 门轻轻被带上,发出金属和木头相碰的撞击声,这个声音有些闷,流动的风随之止住。外卖员听到身后靠近的呼吸声,很平稳。 他正要回头,以一种恶狼的姿态,让小羊羔知道,这个世界对他这样的人是多么可怕。后脖子却突遭重击,眼前一黑。 不知道多久,外卖员醒过来,他发现有点不对。 他是在一张椅子上,身体被细细的塑料绳捆绑着,身体无力,几乎要软倒在地上。而他的嘴里被布堵着,嘴巴撑得很大,呼吸只能用鼻子。 这是…… “醒了吗?”沙发上的人没有转头,只是侧了侧耳朵。 “抱歉,是不是捆得太紧了?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捆绑人类,所以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过没关系,以后会熟练起来的。嗯,多几次就好了。” 这是一个盲人青年,他的视线无法聚焦,举止和常人也有不同。 他的表情很柔和,声音里满是歉意,还有些小小的腼腆羞涩,看起来是那么有礼貌。 外卖员却有一瞬间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他拼命要挣扎,椅子纹丝不动。 任逸飞吃着午饭。 今天的饭有点干,他就站起来倒了一杯温水,手摸着沙发背坐下来。 “咦?你为什么不说话?是生气了吗?”任逸飞朝着这边的方向看,‘失忆’忘记了自己把别人嘴堵住的事。 熟悉的忐忑的表情,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却哪儿哪儿都写着诡异。 “不要生气,你不是喜欢我吗?我感觉到了,你的视线……” 他神经质地一遍遍摸着茶杯沿,带着一点兴奋:“从白天到黑夜,每时每刻出现在身边,我好高兴啊。”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我的?送外卖的时候吗?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看到’你的吗?” 他缓缓转过脸,那双眼睛分明没有聚焦,却散着光:“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外卖员心一跳。 “最近死了很多年轻的女孩呢,他们说,那些女孩的眼睛,和我很像。那些眼睛都被挖出来,填上了假眼。”任逸飞一边说一边伸手触碰自己的眼睛,低低笑出来。 “小郑,”任逸飞一个称呼,让外卖员额头逼出冷汗,“每天晚上穿街走巷,很方便吧?谁会提防一个给你送餐的外卖员呢? “你是在练习,怎么样才能最完美地给我装上足以乱真的假眼吗? “真让人高兴啊……” 外卖员的呼吸急促,面色发青,看着任逸飞温柔的表情,心里却有一种身处梦中的荒谬感。 “如果这个时候去你的房间,一定能找到很多惊喜。”任逸飞越说越开心,可是下一秒话锋一转,“但是我为什么要将你暴露出去呢?太没意思了。” “我已经感受到了你的热情,但是这种炙热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每一次都是如此。” 任逸飞的声音低下来,他咬着手指尖,好像在自言自语:“要怎么做呢?该怎么做,才能留住它?” 他突然抬起头:“如果真的喜欢,为之死去也会很乐意的,对吧? “你希望怎么死?用刀子,会有出血,洗不干净。或者勒死?可是听说窒息死亡会失禁,甚至有性快感。怎么能用这种肮脏的东西侮辱这种美丽纯洁的感情? “你明白的,你懂我的,对吧?” 任逸飞突然拿出一个蓄满不知名液体的一次性针管:“啊,不如用毒药吧,可以保持着身体最好的姿态…… “这是从你身上找到的,和那些女孩身上用的是同一种吧?你特地带了来,作为礼物,肯定是因为对它的效果很满意。你一定很喜欢它。”他越想越觉得这就是最好的,脸颊激动得泛红。 外卖员的头脑发涨,甚至有点痛。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小羊羔,自己选中的最完美的作品,居然! 就好像心里住着的白玫瑰落进蚊子血里,纯白的颜色被肮脏染成黑红。他的眼睛赤红,血管几乎爆裂。 他不能接受这件事! “咦?”忽然,任逸飞停下说话,侧耳听了会儿,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嘘。” 是什么? 外卖员过了几秒钟才听到声音,是一阵略微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缓缓在门口停下。 房间一下更安静了,外卖员看向大门。 这个瞬间,他居然希望自己被发现,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咚、咚、咚。”门被敲击了三声。 任逸飞似乎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来。 “你猜,这是来找谁的?”他张嘴无声吐字,笑容越加意味深长。 外卖员看着他走过去,左手拉开门把手,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有些疑惑地问:“请问,您找谁?” 萨曼险险避开朝他罩来的画框,飞起一脚将其踢开,一只手直接伸过去,抓住没有反应过来的家里蹲玩家,反手按在扑来的画框里。 家里蹲玩家大惊失色,他拼命挣扎,指甲在萨曼手臂上留下几道抓痕,但是人已经被按入画框,上半身成了二次元,下面扑腾的脚却还是立体的。 萨曼后退一步,冷眼看着画框吞噬玩家。这东西只要一沾上就逃不脱,除非砍掉被吸走的身体部位。 家里蹲差不多已经死了。 道具虽好,也得看什么人使用。 对付群星榜前一百的玩家,天洪居然派这种小角色过来?不知道是在侮辱谁。 不过萨曼转念一想,杀他的主力是那个杀手,这个人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一个使用远程道具,一个靠近他,再使用这种近身道具,天洪大概以为两手准备可以万无一失,所以对这个新人玩家也放低了要求。 画框像巨大的漩涡,无论家里蹲玩家挣扎得多厉害,他还是被完全吸入画框中。 巨大画框里出现了一张画,是一个没有脸的人。 它安静靠在墙上,像一个真正的画框——当然,它现在的确是一张真正的画框,这是一件一次性的道具。 关门,上锁,萨曼朝着外卖员的房间疾走。 外卖员的房间没有人,门窗紧闭,窗帘都拉上了。萨曼本想拿出备用钥匙,想想收起来。 透过窗帘缝隙,他看到窗台上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放着些圆滚滚的玻璃珠。是他来的第一天,盲人青年滚落时踩到的那些珠子。 ‘鬼’当时在场? 他选择眼睁睁看盲人青年滚落……是为了确认,盲人青年是否是玩家吗? 萨曼隐隐觉得古怪,又说不出来。 他仔细将当日的情景再回忆一遍,从盲人青年不小心滚落,到之后玻璃珠消失,每一个细节,都回放一遍。 并无异样。 之后他朝着盲人青年的房间走去。那边也是门窗紧闭,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萨曼想了想,敲了三下门。 门开了,探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脑袋,连说话都露着怯:“请问,您找谁?” 他最不喜欢这种小白兔一样的人,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萨曼松了一口气:他没事。 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调整呼吸,用着刚认识的,还不熟悉的邻居那种客气的语气问:“你看到外卖员了吗?” “小郑啊?没有哦,”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任逸飞松了一口气,笑着和门口的萨曼说,“他似乎不在家。” 萨曼看了屋里一眼,因为门的角度,只能看到沙发、书架和床的一角。茶几上放着吃了一半的饭,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正在吃饭? “那就不打扰了。” “好的,再见。” 萨曼离开后,任逸飞轻轻关上门,关上外界和这里唯一的通道。搭着门把手的手还握着一次性针管。 他转向之前的角度绝对看不到的角落,一步一步,缓缓逼近。 那个男人一脸灰败地坐在椅子上,他的眼里失去了光,也不再挣扎反抗,仿佛活着的所有意义都碎裂了。 任逸飞冲着那个方向一笑,笑容充满了治愈力,声音温柔如细雨:“打扰我们的人已经离开了,现在是独处时间。你开心吗?” 外卖员用尽仅存力气,‘狠狠’撇过脸,心如死灰。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嗨,羔羊。 第29章 邻里(14) “真是不乖。” 一只手已经摸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掰正了脸,正面直视任逸飞清秀的脸庞。 外卖员看着这张脸,一口血涌到喉咙口。 “看我,为什么不看我?我不好看吗?还是,你不喜欢了? “因为我看不见,所以你觉得不完美了?”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治愈,就像是春风一样,但后面的语气却越来越危险。让人怀疑他分分钟会说出‘不喜欢就去死’这样的危险话语。 太熟悉了……外卖员只觉得自已对上一面镜子。他心脏碎裂,流出血来。 一次又一次重复剧本,就是为了等到他,然后亲手杀了他。可是自已要等的,居然是这样的人? 一个微笑着长出黑色翅膀的‘天使’? 为了完成完美作品这个愿望,他扛过酷刑和折磨,从未觉得痛苦。但今天,一切回忆都化作刀刃,一遍遍割开他的眼睛,让他这个真正的‘瞎子’看清世界的模样。 信念崩塌的感觉比任何刑罚都让他觉得痛苦。 一口气堵在胸口,外卖员猛地张嘴,吐出嘴里塞着的布,并咳出一口血来:“宋博之?宋博之!” 任逸飞伸手抹掉对方下巴上的血,嗅了嗅,温和的表情拉扯成一张灿烂笑脸:“是血。” 这个小小的出租屋就是一个小小牢笼,任逸飞是监管者,是审判者,更是行刑者。 唯一的囚中鸟就是外卖员,然而可笑的是,他一直以为自已才是那个掌控者,可以冷静欣赏着猎物被仔细猎杀的美丽。 “不是一直很喜欢我吗?所以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你想怎么死?来,选一个。”任逸飞继续说。 “我会完完整整保留下你。……哦,请不要担心,我已经自学过如何保存尸体。我会将你好好保存下来的,给你换衣服,给你买玩具,你只要好好陪着我就够了。” 任逸飞温润细腻的手指沾着血抚摸外卖员的脸,脸上的笑容越是真实,外卖员的心里越凉。 怎么样折磨一个偏执狂? 把他最完美的作品摔碎,彻底毁掉。 喜欢宋博之的人畜无害?喜欢他的表里如一?喜欢到要杀了他? 可怜的家伙,好好享受这一刻吧,即将到达天堂的下一秒跌落深渊,绝望和痛苦相随。 你曾带给人的这种‘快乐’,想让你好好品尝一下! 外卖员看着他的笑脸,无数回忆出现在脑海里。就从他第一次遇到这个腼腆的盲人青年开始。 明明自身处于不幸,却像是向日葵一样追逐阳光,不知不觉,外卖员被他吸引了。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想要收藏起来,让他永远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但是…… 假的! 都是假的! 被背叛、被欺骗、被愚弄的感觉让外卖员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这张‘天使’笑脸,一切过去都成了幻影。 他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或许这就是一场噩梦。 醒来,快醒来! 茶几上的杯子震动起来,书架摇晃,任逸飞抬起头,他感觉到了地震。 震感越来越强烈,甚至于都有点站不稳。 副本世界,也会突发性地震? 萨曼站在楼梯上,他抬头看着世界,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副本世界开始崩碎,公寓楼在他眼前裂成几个板块,裂缝里吹出刮骨的寒风。 世界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坍塌。 头上的天空破开一个洞,砸下一个个巨大碎片,地下的建筑、车子都被砸碎。 一切宛若世界末日。 公寓楼的花园里,本来站着几个带孙子的老人,但这些npc此刻全部定住,化作白色蜡像。蜡像在融化、消失。 惊恐的玩家跑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学生模样的玩家跑到花园,土地在他脚下裂开。他吓了一跳,爬到一辆小轿车上,又跳到楼梯上,回头看着地裂惊魂未定。 老人玩家也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抓着一个奇怪的道具。 天空塌出一个不规则口子,黑色的洞口有一团团黑色雾气,闪着红色的眼,在洞口探头探脑,盯着他们几个玩家,垂涎欲滴。 萨曼感觉到一股寒气。 “副本世界怎么崩溃了?”学生模样的玩家向经验更多的玩家求救,“现在我们怎么办?” 老人玩家对着这天崩地裂的一幕,半天说不出话。 三个玩家面面相觑,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如何应对。 “我好像听说过,”萨曼想起一个传言,“副本世界基于‘鬼’的执念存在,但是一旦‘鬼’自已崩溃了,副本世界,也就不复存在。” “鬼还能自已崩溃?”学生模样的玩家觉得自已才要崩溃,“我们怎么办?” “我也觉得奇怪。”萨曼快速回忆之前一切细节。 ‘鬼’杀人无数,甚至有心情杀玩家给执念献礼,这样的心性,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崩溃? 执念? “?!”萨曼突然想到什么,他猛地回头,看向楼梯上方,盲人青年的房间。 此刻盲人青年的房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任逸飞玩够了,他将手指上的血液抹到外卖员衣服上,一脸嫌弃地蹭干净,“算了,到此结束吧。” 蹭干净的手指一掰外卖员的下巴,让他看清楚自已此刻表情:“我指认,角色名郑晖,真实身份郑晖,是‘鬼’。” 卡牌微动,指认成立。 外卖员愣愣看着他:“你的眼睛?”有光。 “啪!”的一声,大门被人狠狠踹开,在墙壁上反弹,又被人一巴掌推到墙上。 萨曼单手撑大门,瞪圆了眼睛看着里头的情况,呼吸都忘记了。 任逸飞已经站直身体,对着他挑眉一笑:“不好意思,你来晚了。” “你是……”萨曼用了几秒时间反应过来,“你是玩家?” “玩家?!”外卖员终于回神。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叫出来,而任逸飞只是摊摊手,抬着头疑惑道:“怎么不地震了?” “你看得见……你不是他。” 恢复真身的‘鬼’颤抖了一下嘴唇,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小心翼翼问:“所以,宋博之,还是宋博之?” 我的白月光,还是白月光? 顶着宋博之的皮,任逸飞笑得腼腆又含蓄,声音温柔:“小郑,今天是你送外卖吗?” ‘小郑’活活打了个寒战。 “这是什么情况?”学生样玩家和老人玩家后脚赶到,他们看着站着的任逸飞和绑着的外卖员,茫然又疑惑。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有点看不明白? 萨曼几步走到任逸飞面前,摘下手套,伸出手:“萨曼。” 任逸飞看着他的手,这是第一次看到他脱下手套。 他笑了:“手上有疤?” 这是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萨曼拒绝脱手套的理由。 萨曼非常淡定地自打脸:“现在没有了。” 任逸飞看着他半晌,轻笑一声,伸手和他相握,一触即分:“阿飞。” 围观的两个玩家终于想起来,学生玩家惊讶得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不是npc吗?” 他们找第九个人的时候也猜测过npc们,但是谁也没有怀疑到‘宋博之’的身上。 原因无他…… 这TM不是个盲人吗?! “所以崩溃的‘鬼’是……”老人玩家神情恍惚,随着他的话语,几个视线都盯住了此刻狼狈之极的外卖员。 所以,是被玩家玩到崩溃了吗? 老人玩家极力控制嘴角,不要翘得太高,但是…… “哈哈哈哈哈——” 他没控制住。 “我第一次见到被玩家搞疯的boss,哈哈哈哈哈。” 外卖员冷冷看着三观重塑的学生样玩家,和笑得眼泪都要出来的老人玩家。现在是通关后,‘鬼’已经无法对玩家进行伤害,何况这会儿也不是晚上十一点后。 他看向仔细清理手上血迹的任逸飞,复杂情绪在心里翻腾。 “你现在拥有挑战我的资格了。”玩了那么一出,就是为了这个吧?玩家不都想要收服他们么? 任逸飞坐在床边等待最后时间,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鬼’:“不准备,不需要,不想要。” 这拒绝三连一下把外卖员打击到:“为什么?我不够强?” “不为什么,”任逸飞皱起眉头,“比起挑战,我更想你好好留在这里,过着永永远远没有宋博之的生活,无限轮回。” 他的眉头又松开,脸上带笑:“你拥有游戏的所有记忆,对吧?那我可真是太期待了,期待你未来的生活。” 这话实在刺激。 最刺激的是,这话很有道理。 外卖员几乎可以想到未来的生活,他在无望的地狱,每天对着一群又蠢又莽不知所谓的玩家。 生活就像死水沟里的水。 那是他想要的未来吗? 外卖员一下从椅子上站起,绳索自动解开,他身上的衣服也有了变化,变成黑色的制服。 外卖员站在那里,却已经不像个外卖员,他的头发整整齐齐往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狰狞的疤痕,肩膀上还站着几个类似关节人偶的东西。 “初次见面,我是人偶师郑晖,可以操纵任何有形之物。” 突然变得邪恶的人偶师对着任逸飞弯下腰,一手撑着木床,眼睛眯起:“你不想得到我吗?” 任逸飞看着他,人偶师自信地笑着。 下一秒,这个笑容和他本人直接被一脚踹出去。 “离我远点。春枝婆婆,扫垃圾。” 慈祥的老太太伴随着青烟出现在房间里,一只麻绳从天而降,锁住了人偶师的喉咙,把他生生吊起。 人偶师拼命挣扎,手上伸出蛛丝一样的细线,却在下一秒被春枝婆婆拿出的大剪刀直接剪断。 “你等级不及我,却能锁住我?”人偶师惊讶。 春枝婆婆不说话,百分百好感度的R卡甚至能和SSR正面杠,这不过是个SR而已。 “打倒你是很简单的事,收服你也一样,我只是不愿,懂吗?”任逸飞看向春枝婆婆,婆婆扬手松开麻绳,回到任逸飞身侧。 萨曼看着这一出,惊讶得眼睛睁大了一毫米:第一次见到‘鬼’那么主动邀请玩家挑战,结果被玩家一脚踹开的。 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boss不但没有恼羞成怒,似乎还别有心思。那个姿态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是示好和邀请。 人偶师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再一次走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靠很近,而是在脚可以踹到的地方停住:“这是你真实的性情吗?果然和博之完全不一样。博之纤细、洁白、脆弱,像个陶瓷。而你,你是我的同类。” 他环视四周围,苦笑着:“其实我早该知道,既然我的执念是宋博之,他们就绝不会允许宋博之出现。 “这个游戏,我已经玩了四十八次,四十八次的宋博之都是玩家。再玩四十八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说着他看向任逸飞:“于其沦落到这些没脑子的莽夫手里,还不如跟你走。我是操纵系,比你身边这个老婆婆有用。” “不要。”任逸飞的回应是毫不犹豫的嫌弃。 人偶师:……你好歹犹豫一下? 萨曼转过脸去,这一刻心情过于复杂。boss上赶着给玩家当鬼卡这件事,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至于其他两个玩家,已经完全被这个神展开惊到。 学生玩家挠挠下巴:“我怎么觉得boss有点儿……”贱呢? 膨胀了,连boss都敢嫌贱。 他想抱boss大腿而不得,人家boss想抱玩家大腿而不得。 或许这就是命吧。 “由不得你不要。” 人偶师的脾气也上来了,你不要,我偏送! 话音方落,人偶师直接化作一张卡牌落入任逸飞手中。 卡牌正面漆黑,背面有图。上面是他穿着黑色衣服手执人偶的样子,最上面写着:SR。 任逸飞拿着卡牌晃了晃,嘴角微微勾起。 要的就是你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钓卡,愿者上钩。 第30章 邻里(15) 收了卡,任逸飞站起朝门口走去。 他几步走到门口,擦过萨曼的衣袖。 “伪装npc的人我见过许多。”萨曼转身看着任逸飞。 任逸飞停住。 “少有人能在我眼前走两个来回而不露痕迹。这个流派的代表人物是‘千面’年天喜,那是个戏疯子,扮人是人,扮鬼是鬼。 “但是,”萨曼继续说,“年天喜有这种能力,因为身后有一整个团队为他试错,每个副本都做足准备。单打独斗,你也只能在群星榜外层游荡。 “我可以帮你。” 任逸飞侧过头,门外的光在他侧脸画了一条金色的线,也把那双深褐色的眼照成了琉璃黄。 “激将法对我没什么用。”他说,“另外,自己见识短浅,就不要说出来了。”徒惹人笑。 说罢,任逸飞转头就出了门,门口两人直接让出一条道来。 被说见识短浅的萨曼没有不悦,这人傲气,也有傲气的本钱。 伪装流派里年天喜一直是一骑绝尘的领头羊,今年甚至对十大发起挑战,现在他有敌人了。 没有任何人辅助的前提下,一个人演完了一整个剧,是实力,也有运气,这个自称阿飞的人,有进入群星榜的潜力。 萨曼猜测他之前深入接触过盲人,才有第一天摔楼梯那场让人拍案叫绝的戏。若非那一场戏,他也不会从未怀疑对方是玩家。 然而以后这个人还会接触更多类型,甚至有些不是人,他又要如何应对? “阿飞。”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前浮现那双柔亮的眼睛,“我们迟早还会见面的。” 荒芜之角的天空,又一条空间鱼化作万道霞光。虽然每日都会看到这种风景,底下的路人还是摇头叹息:“强者越来越强,而我们苟延残喘。” 能苟延残喘都是幸福的,大部分新人根本撑不过三场游戏。 “亲爱的玩家,你心情不好?”引导精灵小心问。 它宿主从游戏出来就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好形容,像是满足过欲望后略带疲惫和厌世的表情,看着让人心慌慌。 难不成游戏里遇到什么糟心事了?不会吧,这次不是拿了大满贯回来的吗? “你不懂。”不懂咸鱼被迫营业的痛苦。就像当年演完戏还要被揪着上综艺宣传电影,痛苦。 任逸飞坐在白色塑料椅上,手里捧着一个玻璃杯,杯里的温水冒着热气,面朝荒原,春……秋高气爽。 “这一次的奖励多少?” 引导精灵来了精神:“您这一次的表现异常出色,所以再一次获得最高奖励,数据如下:” “积分10,白币1000,银贝2,金贝1,黄铜宝箱1。 “道具一件:SR级鬼卡人偶师郑晖。 “人偶师郑晖的好感度为百分之七十。” 哦?居然还有百分之七十的好感度?他还以为百分之六十差不多了,人偶师是属M的? “和上一次剩余的综合算,我有多少东西?”任逸飞再问。 “您还有2928白币,6银贝,3金贝,一个黄铜宝箱,以及四个道具。”引导精灵一边说一边把道具拉出来。 心钥:一次性辅助道具,使用后获得一个npc的好感度,成为对方朋友。 真实戒指:辅助道具,开启后,可以隔绝和保证对话的真实性,谎言将导致一分钟‘沉默’。 春枝婆婆:R级鬼卡,喜丧获得,好感度百分之一百。 人偶师郑晖:SR级鬼卡,邻里获得,好感度百分之七十。 任逸飞对着三千不到的数字看了半天,低端局收入实在太低了,忙活几日就够低保。看来得增加个赚钱的副业。 “除了拉帮结派、开店、服务业、技术行业……”他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按掉常规选项,“剩下还有什么适合我拿来赚贝壳币?” 引导精灵:……您这么一扒拉,还能剩下什么行业? 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引导精灵终于还是给它宿主找出了一个躺着就能赚钱,不需要额外付出什么的兼职。 “您可以将您的通关记录剪辑成视频,放到官方视频网站,然后设置成观看付费、评论付费、打赏付费等等模式。” 视频网站?任逸飞立刻想起那些辣眼睛无下限的各种视频,脸上露出嫌弃。 “有专门的副本通关视频板块,”引导精灵立刻说,“因为能放上去的都是最后指认‘鬼’并且收服‘鬼’的玩家,所以流量很不错。大家也希望从他们的视频里学到一些通关技巧。邻里副本是低端局难度第一的副本,自带流量,您可以考虑一下。” 任逸飞愣了一下:“自己剪辑?” 剪辑是一门艺术,再没有比娱乐圈人士更懂得剪辑的重要性。很多明星的人设就是剪辑剪出来的,当然,很多黑料也是。 “可操作空间很大啊……” 他决定打开视频网站看看其他人的剪辑成果。 作为整个社区唯一的官方视频网,这里的流量果然很大,网页上方显示在线人数三十多万。 通关视频板块分为中高低副本三个部分,玩家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进入。 里面的视频有收费和免费两块,免费板块都是玩家拿来吸引人气的,里面优质内容并不多。 收费的视频,则是优劣掺半,大家可以看评论区自己判断该不该买,是买一次点击观看,还是选择永久下载。 “若是发上视频的玩家死亡,这些视频还会继续收费?” “这种情况,这个玩家的账号直接消失,他的所有视频也会一起消失,除了已经下载的。”引导精灵说。 因为上传的视频太多,所以收费频道特别能打的,要么是有自己的特色没有替代品,要么就是过于精彩的高端视频。 任逸飞看到了一个上传者id为‘千面’的视频。他上传的基本都是高端局的破解视频,大概有十几个。 他想起那个甜品玩家的话。 “……我只是随便看看。” 他点进去,视频收费,时长三个小时又八分钟,看一次收费三个贝壳币,下载费用十倍。 这个视频的观看人数将近七十万,下载量过万,评论三万多,还有十几万的打赏高高挂着。 任逸飞看了眼标题:《教科书级伪装术之黄金国》。 这个id名下的所有作品都是这个起名风格。 本着同行相轻的挑刺心态,任逸飞付了钱,开始看视频。 一个小时过去。 两个小时过去。 三个小时过去。 不知不觉,全部看完。 任逸飞表情凝重,那个人说的没错,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别的不说,至少视频剪辑绝对是大手级别,放在现实中能和国家级导演合作。 连着负责配音、配乐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这个视频就像是精彩纷呈的一场电影,它不是按着时间线在走,而是按着电影剧本三要素进行:变因、问题、解决问题。 变因是玩家参与副本,问题是找出‘鬼’,解决问题则是找出‘鬼’并且收服它。 说起来很简单,但是搞得那么好看就不容易。 之后任逸飞又看了一个‘千面’的视频,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千面’的背后,不但有视频剪辑、配音、配乐等专门负责视频的人,还有收集资料、协助演绎的下属。 副手的存在主要是为了补上信息量不足造成的错漏。 视频里没有把这些错漏剪出来,甚至副手的存在都非常小,所以呈现给观看者的,就是一场很‘酷’的表演。 里面没有用任何原本的背景音,全部都是后期配的,所以没有杂音没有主次不分,这进一步加深了视频呈现出来的‘电影感’。 反正看完之后,学没学到什么不好说,爽是真的爽。 有种社畜站起来吊打老板的快乐。 主角可以很聪明的通过蛛丝马迹,快速适应自己的角色,可以完美融入npc群中,最后才是喜闻乐见的情节——脱马,以及挑战boss。 任逸飞托着脸遥望原野,沉默了很久,引导精灵又打开了“宿主无小事”手册,看看如何安慰才能安慰到宿主心坎里。 这时,他动了。 “演戏我行,配音我行,配乐也行,但是剪辑我不行,业余水平。” 引导精灵:……您这话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实话实说的任逸飞低头开论坛,开始查询有无剪辑专业户:“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俗话说,有需求就有市场,还真有不少兼职剪辑的工作室,剔除比较远的,剔除风评不好的,他终于选了个最贵的。 贵就贵在全包,配音配乐剪辑和字幕。 拿起白屏细看,地址一栏写着东星城某街区某号。 “怎么去东星城?”他问。 引导精灵抬头一看有些昏暗的天空:“今天很晚了,您不考虑明天再去?” 任逸飞抬头看看天空,太阳还没没入西山,天空还是黄灿灿的:“不是还很早吗?去东星城需要很长时间?” “这倒不是,我帮您叫一辆系统飞梭。不过这样一来,您回来可能就很晚了。” “没关系,”任逸飞站起身,准备换一身衣服,“晚就晚。以后我还会经常去,剪辑这件事,我肯定会一直盯着,直到出最终的成片。” “不入群星榜,终究是潜星。”遥远的天空岛,冷艳的女子正对着镜子理着头发。 天空岛的名字很好听,其实更像是浮在空中的各种奇怪建筑物的集合,怪诞、朋克、超现实……是怪咖的聚集地,整个荒芜之角问题玩家最多的地方。 天空岛的时差也和别处不一样,它们这边半个月在夜里,半个月在白天。 “不是啊姐,那个人真的很有潜力,肯定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想,有个家伙当场发出邀请了,可惜口气太傲,被拒绝。” 一头短毛卷发的圆脸女孩追着冷艳女子转,又是递刷子又是给纸巾:“你若是见了,绝不会放过他的。一看就是那种……注定出人头地的玩家。” 冷艳女子拍脸的动作一顿:“哦?一见倾心,念念不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新养的小情郎。” “小情郎算什么?”卷发女孩乖巧地像猫,声音又甜又娇,“要是能把这人拉进来,我可以吃三个月的素。” “呵呵呵。”冷艳女子忍不住笑起来,涂了指甲的手指一点她额头,“我可不信你这馋猫不贪嘴。” 她站起来,看向门外浮在空气里的气泡屋子:“最近有个百人福利本,你要是能在里面拿到头名,我下本钱请你小情郎来。” 卷发女孩疑惑道:“这个本很特别?” “可能掉落A级被动技能,”她看过来,“你说特别不特别?” 卷发女孩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鬼’,小天使们是不是有很多疑问啊?当当当,于是我决定推出小剧场: 《阿飞老师课堂时间》 (1) 阿飞老师:人偶师同学,请问你接触过入殓师这个职业吗?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 人偶师:本职工作是设计关节人偶,为了更准确地表达人体,在火葬场兼职过,一切为了艺术。老师的身体看起来也很漂亮呢,我可以看一下吗? 阿飞老师:春枝婆婆,拖出去吊死。 (2) 阿飞老师:人偶师同学,宋博之不幸变成你盯上的羔羊,是因为不怕你的疤痕,还是为人比较阳光? 人偶师:说什么盯上的羔羊,这种形容太不准确了,明明是白月光。 阿飞老师:仔细听题,再答非所问,扣一百分。 人偶师:人类是很有趣的生物,面对自己的缺陷,要么自卑要么自负,面对别人的缺憾,会得意、同情、厌恶、怜悯……我的疤痕,就像一块试金石,更是一种攻击,每次欣赏那些人的表情,都觉得很有意思。宋博之很特别,他缺陷比任何人都大,但却能很积极地去生活,像阳光一样。我想保存他,又想毁掉他。 阿飞老师:原来如此,地沟里的生物的脑回路,确实很出人意料。 (3) 萨曼:老师,有句话想要问你。 阿飞老师:说。 萨曼:老师喜欢什么样的人? 阿飞老师(抬了下眼镜):安静得像死掉一样的。下课。 第31章 东星城(1) “持续关注,如果有人上传‘邻里’通关视频,立刻通知我。”萨曼披上外套,准备外出。 暗杀的事情不能一下这么结束。萨曼手里有天洪的人给那个新人道具,以及威逼利诱他的证据。 是时候大闹一场,‘痛心’分裂了。 同在东星城,任逸飞白着脸恍恍惚惚。 引导精灵说‘飞梭’,他一开始以为是类似宇宙飞船的东西,没想到是这种。 他屋前的土地突然裂开一个四四方方的孔,一个六面玻璃神似电梯的立方体升起来,一侧门打开,之后…… “玩家你还好吧?” 任逸飞没说话,他怕自己一张嘴就吐。 想象一下自己在一个弹力球里,左右上下疯狂窜,这就是他的经历。 他,一个不晕船不晕车不晕飞机的三不晕人士,此刻脚底犹如踩了棉花,胃里更是翻滚。 “你们管这个叫飞梭?” “因为它快。”引导精灵解释道,‘咻’一下就到了,贼快,飞梭。 任逸飞无言以对,的确,快是真的快。 他现在是在一个铅灰色极简风的半圆形平台上。 这个平台像是微微开启的大蚌壳,正中心一个照明的圆柱体,四周围不断有六面立方体冒出,不同的玩家从立方体里出来。 他仔细瞧了几眼,都是人类模样,且基本是东方人,亚洲长相。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国内刚下飞机。”任逸飞略缓了缓。 “因为是同种文化背景的世界,所有玩家都是经过挑选的。但是偶尔也有例外,比如白皮黄芯,或者黑皮黄芯。”引导精灵用玩家能理解的话语解释。 “是吗?这么说,我还可能遇到我的黑,或者粉丝?” 扭了扭头上的渔夫帽,任逸飞低头从这个平台走出去。 外面的天空已经被夕阳染成橙红色,一群鸟雀掠过。 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马丁靴的绳子绷得紧紧的,外面罩着一层版型极好的风衣,除了身高腿长气质极佳,倒也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 只是身边的人若是无意间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停下来。 他走过的地方,仿佛开启了暂停的开关。这些人看他的目光要着火,动作上却十分克制,没有靠近,最多就是朝他吹口哨做些下流动作。 任逸飞并不将这些无法造成伤害的行为放在心上。 街道上的人穿什么的都有,不拘季节,不拘性别,黑丝毛腿的汉子和天体爱好者都算是不起眼的。 一个娇小的女孩勾着狗链走过,皮质项圈却戴在身后一个不断低喘的男人脖子上。汗水流满了这个只戴着皮质道具的身体,他身边的空气都是燥热的。 任逸飞没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字母圈成员,多看了一眼。 前头那个娇小的女孩立刻回了他一个含着深意的微笑:“我可以庇护你,要试试吗?” 她身后那个男人立刻抬起头,瞪大眼看着任逸飞,仿佛警惕一只来抢骨头的狗。 “没兴趣。”任逸飞走开。 没有了法律伦理的约束,玩家尽情释放天性,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多看两眼都觉得自己要瞎。 不过抛却这些辣眼睛元素,整个街道看起来竟然很不错,没有垃圾和污浊,也没有他想象中的争吵、偷窃、抢劫等等。 “主城都是官方在管理,部分行为在街道上是不允许的,比如斗殴、性x、抢劫、丢垃圾……他们若是想要和您有直接身体接触,直接黄牌警告。” 引导精灵补充道:“另外,有经营牌照的小店也都是被系统保护的,不允许打砸抢。违反规定直接扣白币,扣完直接减命。” 任逸飞哑然:行吧,是他高看人类的德性了。 当他走在灰色石板大街上,走过排列有序的绿化树和黑色铁艺的长椅,某个瞬间,他好像回到了现代。 两边是带着橱窗的商铺,各式各样的商品陈列其中,甚至有花店和玩具店。 夕阳撒落的光照在亮晶晶的玻璃路灯上,也照在摩天大楼的玻璃镜上,世界整体都是暖色调。 暖黄色的光线和蓝紫色的阴影在眼前铺陈开,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样。 只是这个都市没有忙碌的上班族和学生。 也没有快乐的年轻男女。 任逸飞眨眨眼,回归现实。比起这个像极了人类都市的地方,果然还是荒原更可爱一些。 这个城市的确很美丽,无论是铁艺的路灯,还是搭配得很是好看的路边小花坛,都能看出艺术的美感。 只不过这种美丽和玩家组合在一起,就显得有点儿怪异。 环境越是和谐美丽,就衬得玩家越是怪异。 一切都是那么虚假。 “走过这个街道,前面的十字路口左转三百米就到了。”引导精灵给他导航。 因为习惯问题,任逸飞走在右边的行步道上,他需要穿过马路去左边。 马路上有汽车、马车和人力车,这些车都异常豪华,车里还坐着一个或者几个衣冠楚楚的玩家们。两边步行的玩家忍不住以目光追逐,露出羡慕的神情。 “这些司机都是玩家,车也是他们自己的。不过想要在东星城里行车,必须定期缴纳一笔行车费用,所以只有部分人才会选择开车出行。没有牌照的车会被收走。”引导精灵见缝插针地介绍。 普通玩家第一个副本之后就会了解到这些事,只有它宿主那么神奇。 “这么说,坐车,也算是一种阶级体现了?” 路上车很少,大部分人都在走路。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所以路上也没有红绿灯。 一辆车从他的面前开过,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个高大的人,熟悉的苦香味在鼻尖绕一圈,又消失了。 任逸飞看向那辆已经过去的黑色加长版的汽车,皱起眉:甜品玩家。 “嘘——” 开车的刀月朝车外吹口哨,后座的萨曼揉揉太阳穴:“怎么了?” “看到个气质很绝的美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算了,知道了更不好,谁知道什么时候人就不在了?还不如就这样,惊鸿一瞥。”刀月笑嘻嘻地用俏皮话掩盖了落寞。 荒芜之角就是这样,最强大的人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活过下一个副本,大家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事来明日愁。 萨曼抬头看向窗外,两侧风景像画卷掠过,宁静和混乱在此地交错。 这个世界太无聊了,他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了日复一日的副本游戏? 一双眼忽然在眼前闪过,萨曼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也不全然是无聊的,偶尔还有这样的惊喜。 路边的路人排成排,都等着过马路。 十字路口那边过来一队马车,全是敞篷的马车。最前头是一辆六匹马拉着的金色马车,车上有金银和宝石装饰,繁复奢华。 上面坐着个戴着宝石面纱的美丽女人,黑色带星点的纱裙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装饰着的白色驼鸟毛在风中飞。 任逸飞抬起头,他看到马车上的女人,对方也看到了他。 面纱下的红唇勾起一抹笑。 马车经过他身边时,一张红色的卡牌从她修长手指飞出,任逸飞一扬手接住这张卡牌,马车已经带着人从他眼前飞驰而过,带起一阵浓郁奢靡的香气。 之后跟着的多是四匹马马车和两匹马马车,这些马车的上面也坐着美丽的男女,各有风情,仿佛包罗了一个时代的绝色。 但他们都不及第一匹马车上的人,就算看不清楚,那种美丽却像是利剑扎中人心。 “春雨楼的头牌。”路上的玩家吞咽着口水。 这个名字很‘红灯区’,连本来一无所知的任逸飞都立刻判断出这些人的来历——生意人,不过是皮肉生意。 车队过去了,勾走一片春心,留下有些糜烂的香气。 红色的卡片染了香气,上面用金色笔写了某月某日某时,春雨楼分馆开张的消息,背面还有一枚唇印。 “这是头牌亲自送出的卡,那是她的唇印。”边上的男人吸着口水,恨不得抢。 任逸飞将卡牌丢进垃圾桶,然后压了压自己的帽子,朝着对面走去。 “点金后期?”这个工作室的名字很是嚣张,地方却很低调偏僻,进入一个小巷子才找到个小店铺。这个店铺旁边还有定制私服的服装店和一家点心屋。 奶油的奶香和苦咖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任逸飞本来往工作室走,临时拐了弯,先去了点心屋。 擦得发亮的玻璃柜台里,金黄的核桃酥叠成一个小塔,可爱的小面包被放置在精美的瓷盘上,长面包放在一个竹篮里,垫着带花边的白纸。 好几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但是一点不会觉得混乱,只觉得香甜。 他想起上一次游戏遇到的那个玩家,那是他嗅过的最勾人食欲的香。 不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香水。 “核桃酥,称二两。甜甜圈,巧克力口味的,两个。葡式蛋挞,原味两个。芋香大福……” 店老板愣了一下:“价格都在前面写着。”商城的原材料贵,他卖得也不便宜,货物既出,概不退款。 任逸飞点点头:“我说的这些,全部打包。” 引导精灵安静等待,它发现自己宿主只有说到吃的时候才有明显情绪波动,其他时候更多是‘演戏’。 一开始它都不太确定,但是从‘玩家心情曲线图’看,他的宿主几乎没有情绪波动,脸上那么真实的各种表情,情绪波动——约等于零。 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好像演戏也成了他的生存方式。 系统的纠结任逸飞并不知道。他用了一个挺大的包装盒才装下这五六种点心。 老板态度格外好。这一单差不多二十个白币,利润四个白贝,老板在这半天也就赚那么点。 手艺人的日子就是这样,看手艺,也看运道。他这间小店没什么名气,一个月收入也就是两三百,远不及游戏收入。 但是比起死亡率极高的游戏,他宁可靠着这每个月两三百的白币勉强度日。 提着大盒子,任逸飞进了‘点金后期’工作室,摘下帽子。 “您好,请问您找……”前台姑娘睁大眼,盯着灯光下客人那漂亮得晃眼的脸。 “请、请问您贵姓?怎么称呼?”她红着脸,把自己坐着的椅子拉过来,拍拍上面的灰,“您坐,您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茶?” “茶,谢谢。”任逸飞坐下来,对着她微笑。 前台姑娘的脸一下红成小番茄,走路带着飘:“好……好的~” 一会儿茶就来了,骨瓷带金边的杯子,红褐色的茶汤飘散着红茶的香气。 “刚进的红茶,您尝尝喜欢不喜欢。” 任逸飞拿起托盘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沾沾唇,然后笑容真挚道:“很香,是你的手艺吗?” 前台姑娘被他这一笑,只觉得房间都亮堂了:“不客气。” “小曹你怎么回事?我的茶。” 门开了,走出个头发乱糟糟的成熟女性,她抬头就看到殷勤小意狗腿样的前台小妹,和看不清脸,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男人,顿时皱起眉。 “听闻这里有视频后期制作?”任逸飞放下茶杯,看向明显更像是负责人的成熟女性。 对方挑了下眉,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她回头瞪前台小妹一眼:“什么时候对你老板也好一点?” 前台小妹讪笑着给她捧茶:“老板喝。” “回头找你算账,”她转向任逸飞,“我叫阿金,这个工作室的负责人,去里面聊聊?”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 萨曼:拔剑jpg。 美人! 阿飞:微笑jpg。 第32章 东星城(2) 阿金已经开了门等他。 任逸飞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拿了一枚芋香大福放在前台的柜台上,双眼注视着前台小妹,笑道:“谢谢你的招待,红茶很香。” 前台小妹简直要昏过去。 看着这一切的阿金咳嗽了一声:“不知道客人有什么要求?我们细聊?” 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一面窗户对着街面,四周围也没什么装饰,很朴素。 “你有什么要求?”阿金老板开门见山。 “我可以看看以前客户的视频吗?”任逸飞提出想法。 阿金冲他一笑,反手把桌子上的牌子翻过来:“这上面的视频都能在官网找到,您可以付费查看。” “你们这里没有备份?” “你不必试探,”阿金放好牌子,“我们的规矩是,做好的视频客户直接带走,我们这里什么都不会留下。客户的所有资料,都在保密范围内。” 任逸飞点点头,虽然对于对方的承诺,他持保留态度。 “你们工作的地方在哪里?” “在东星城外,这里房价太贵了。”阿金发出‘东星居,大不易’的感慨,然后看向任逸飞,“根据价位不同,我们提供不同服务,我想你可以理解。” “不同价位的服务内容是什么?” “有……” 阿金老板才说了一个子,她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还有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流金呢?!给我出来!” 他一双瞪得和铜铃一样的眼睛一秒就搜索到阿金老板,恶狠狠瞪着她,鼻子还喷气。 前台妹子钻出一个脑袋:“对不起老板,我拦不住。” 阿金叹了口气,摆摆手:“去吧,端两杯茶来。” 说着站起来:“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梁先生那么大的火气?我们可都是按时交钱,没一次拖过。” “刀月的视频是不是你剪的?贱货……”这汉子满脸横肉颤抖,上来就是一个大巴掌。 任逸飞本来无意参与,看到这呼扇过来的巴掌才皱了眉,直接抄起自己的点心盒子给阿金老板挡下这一掌,另一只手将她推后,挡在自己胳膊后面。 “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动脚?” 点心盒子飞出去,幸好里头的糕点都是独立包装,没有破损多少。但是空气里还是溢出点心香甜的气味。 一巴掌落空的大汉愣了下,才看到任逸飞,他眼睛微微睁大,同时吸了一口气,鼻孔扩大,脸上贪婪之色毫不遮掩。 “哟,原来还有客人?”这汉子盯着任逸飞,上下打量他的脸和身体,眼里只有贪婪。 不过他今天来主要还是因为别的事,所以他用眼神舔舐过这张脸,就转回去,对着阿金大骂:“我看你是不想混了!” 此时前台小妹刚好捧了茶进来,叫他直接抬手掀翻,漂亮的骨瓷茶杯碎成渣子,茶水更是倒了一地,也溅起在散落的糕点包装纸上。 任逸飞眯着眼看着地上被茶水污染的糕点。 大汉拍着桌子:“在我们东风的地盘上混,就该知道我东风的规矩,你接刀月的单子是什么意思?” 阿金老板捏着拳头,强忍着怒火解释道:“这是上个月就接下的单子,上个星期我们才接到通知。如果突然中止,我们要赔付大笔违约金。而且,我们这种小手艺人,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他的。” “那是你的事。刀月的老大萨曼都快被天洪赶出去了,他还有什么可畏惧的?我看你是胆儿肥了要和我叫板。” 他狗仗人势,犬吠道:“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我让你死你就得死,让你滚你都得哭着求我。” 阿金老板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上面的意思。如果是后者,行,我立刻搬,绝无二话。” 她每个月那么多保护费,总不能白交。 这汉子一噎,脸涨成紫红色:“你这是威胁我。” 阿金老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在这里一年了,一直合作得很好,也想一直合作下去。” 但你要这么逼,她也不怕鱼死网破。 汉子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阿金老板,但阿金老板表情平静,不像其他人一见到他发怒就浑身颤抖。 “你很好!”他声音又急又气,又看了一旁不说话的任逸飞一眼,摔门而去。 这人一走,前台小妹就进来收拾残局了,她非常熟练地打扫了地板,对着糕点不知所措。 “没关系,先放着吧。”任逸飞微笑着点点头。 “叫客人见笑了,单子如果成了,给你打九折。”阿金老板道。 等到房间再一次变得整洁干净,糕点被重新收拾好,任逸飞才问阿金老板:“你每个月给他交不少钱吧?这边的店铺不是受官方保护么?怎么还有人收保护费?” 阿金老板苦笑一声:“他们虽然不能派人打砸,但可以让人留在门口,拦着客人不让进来。为避免更多损失,大家也只能选择破财消灾。” 任逸飞仔细想了一会儿:“没有考虑过成立一个自助商会吗?”早期黑社会横行的时候,小商人拧成一股绳,也能成为和黑帮抗衡的力量。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商人们拿出这些钱,雇佣自己的打手,不好么? 这样妥协下去,最终只会被人吃得连渣子都不剩。 这话一说,阿金老板的笑容更苦涩一分:“有过,可惜才成立,就泄密了。组织方被约到游戏里杀死,其余人更不敢动了。我当了三十年的人,来了这里知道当狗是什么滋味了。 “我好歹还有一门手艺,这要是没了,连做狗都没资格。算了,就这样吧。” 看着阿金老板的表情,任逸飞知道她的内心里还是不想多事,被剥削也总比活不下去好。 甚至,阿金老板的底线还没到,哪怕保护费再狠一些,她也会选择忍气吞声。 对此,任逸飞无意多说。 说大了,是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说小了,是这些小商人自己的选择。 他们畏惧游戏,但他们畏惧的,其实就是他们可以抗衡强者的唯一武器。 任逸飞垂下眼:“来聊聊视频剪辑项目的事。” “老大,你看,就是这个人。” 出了‘点金后期’工作室的大汉没有走远,他将四面都查看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守卫者’,就知道这是个落单的‘美人’。 他心知自己机会来了,于是立刻发信息给自己的上头,把刚刚偷拍来的图片和视频都传送过去。 “老大,这要放到咱们春雨楼,还不是日进斗金?” 图片上的男人,乌黑长发随意披散着,斜眉入鬓,那双眼似笑非笑,嘴角微勾,略带嘲讽轻蔑。虽静态的图片,这小眼神还是一下搔到痒处,让人蠢蠢欲动。 楼里那些被人彻底开发了,不知道羞耻的男女有什么意思?这样骨子里都透着高傲矜贵的人折辱起来才有意思,才算情趣。 那边估计也是这样想,往日总是半天才会回复,这次却是几秒就有了反应:“一个人?” “一个人。”汉子想了想,又加上几句,“我找过了,附近没有保护者,是独自一个人。网络上也找不到这个人,要么是新人,要么就是偷跑出来的宠物。 “老大,咱们这不是开分馆吗?丽姐虽然漂亮,到底是老人了,不新鲜。” 说到这里,他砸吧一下嘴,肥厚的嘴唇就翻起来,眼里露出淫秽的光:“不过熟也有熟的好处,这儿又不怕他们怀孕、得脏病,一晚上二十床,被子一掀,熟练得很。 “丽姐才来一年,过两年就该去中等,再过两年去下等,我们也能尝尝这些躺在达官贵人床上的肉。过个三四年,这些人也就废了,还能卖出去捞一笔。这样的极品大美人,从上到下好几年,能捞不少钱。” 他的话似乎说动了那边,于是回复很快来了:“你再试探试探,若是前者……不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吧?” “我知道怎么做!您就放心吧。” 放下通讯器,他吞咽口水,倒不是为了美人,他不喜欢男人,他是为自己即将飞升的前程。 天色渐晚,小巷里的路灯发出橙黄色的光,屋子里也亮了灯。 阿金老板已经将不同价位对应的服务项目仔细说了一遍。 任逸飞要的是最好的剪辑,最好的配乐,最优质的背景音和配音,另外就是字幕。这是‘点金后期’价格最高的,一千两百白贝,打了九折也要一千零二十。 “减去零头,一千白贝。” 对着大单子金主,阿金老板笑得很亲切:“先付百分之三十的定金,中途取消定金不退。中间每个流程我们都会让您过来看效果,不满意可以修改,每个步骤最多可以修改三次。” “我的声音会自己配。”任逸飞说。 “没问题,但是你的部分,我们不保证效果。”阿金老板见多了这种蜜汁自信的主顾,只要钱给到位,怎么着都行,不过她还是礼貌性提醒一声。 “老板!不好了!”前台小妹慌里慌张推开门,“一群人围堵在我们店门口,又是那个家伙。” 阿金老板脸色难看,没想到她说了离开的话,对方还会过来。 “他们疯了吗?这会儿都天黑了,哪来的客人。” 指尖敲击着桌面,任逸飞若有所思,他提起点心包装盒:“我先回去看看你以前的作品,如果没问题,过几日会去你真正的工作室找你。” “对了,”他停下脚步,“如果有人问你,关于我的信息,不必隐瞒,没必要。” 阿金老板不太明白:“什么?” 任逸飞不准备和她说清楚,他从系统那里把需要的东西兑换出来。 转动手里流光溢彩堪比艺术品的物品,任逸飞稍微熟悉了一下操作,顺手放在风衣口袋里,并戴上帽子,和阿金老板告别:“关好门,别出来。” 他离开工作室,顺手把门带上,一群人围上来,在各个角度站定,防止他跑掉。 “他们想干什么?”前台小妹扒在门缝处,想出来又不敢出来。 阿金老板脸色一变:“是为他?难怪他说那些话……这群人渣!” 阿金老板的手放到门把手上,正要转动,下一秒犹豫了。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是一群在这里艰难求生的普通人。他们没有出众能力可以玩转副本,只想苟活下去。 这一转,门开了,或许她救不下这个漂亮男人,还要带累身后一群人。 松开手,阿金老板无力地坐倒在地板上,痛苦地捂住脸。 隔壁服装店已经关了门,点心屋的老板也在急急忙忙收拾东西,他认出了任逸飞,然后低下头,不敢看。 小巷子挤着十几个人,都凶神恶煞的,除了之前见过的那个汉子。 皮笑肉不笑,横肉颤颤,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各位是在等我?”任逸飞提着点心盒子,笑着问。 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笑起来,脸上肉抖动着:“我们老大想见一见你,交个朋友。” “哦……能帮我拿一下点心吗?”任逸飞问围着他的一个小弟。 这人本来还一脸凶恶,让这么一拜托,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这……” 汉子眼神示意他拿一下,他眼角已经露出得意了,这么乖巧,看来很快就能得手。 “好。”小弟伸手接过点心,一手拿一手托,动作小心。 任逸飞又冲他笑了一下,转身朝着汉子,抬手、瞄准、开保险,一气呵成。 “bong!” 枪击声在耳膜嗡鸣,好像一曲冲上顶峰又戛然而止的高音。 此后头盖骨和脑渣齐飞,血浆与红砖墙一色。 一枪爆头。 高速旋转的子弹从眉心进入,搅碎了脑浆,又穿过了后脑勺。 汉子缓缓软倒在地上,双目圆睁,鲜血从后脑勺的部位流出来。众小弟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小巷子异常安静。 【违反道路安全法,扣去300白贝,重伤玩家,扣去600白贝,污染环境,扣去100白贝。一共罚款1000白贝,谢谢惠顾。】 伴随着罚款声,任逸飞垂下头,抽出一块方格手帕擦了擦枪口。 银灰色的手枪,上面有银色的花纹和小宝石,手柄部分还包裹着带花纹的皮革,说是凶器,更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一枚银贝,不亏。 “谢谢,麻烦了。”任逸飞拿回刚放到小弟手上的甜品,笑得很是亲切。 小弟却倒吸一口凉气,根本不敢接他的话。他倒退两步,结果左脚踩右脚摔到地上。 其他小弟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居然有枪?他是什么时候拿出的枪? 太突然,太生猛,一句话不说,直接要命。 就算是在玩家社区,这样一枪爆头,要恢复也得几个月。对这些事业上升期,并且没有任何福利保障的混混而言,这和杀死也没什么区别。 虽说荒芜之角没什么规矩道德,但也没有杀人和杀鸡一样的。 小弟们胆子都吓破了,他们不敢在这里待着,连多一分钟都受不了。 呼啦啦这群人就逃了,生怕晚那么一秒自己就是下一个被爆头的。 小巷静悄悄的,和往日一样。只有地上被爆头的人还不科学的活着,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和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隔壁甜品店的老板哆哆嗦嗦从橱柜后探出半个头,看任逸飞如看罗刹。 至于趴在门缝看的前台小妹,她张着嘴巴,呼吸都忘记了。 哒哒,哒哒。 青石板上响起皮靴的声音,拿着点心包装盒的男人摘下帽子,对‘点金后期’工作室的门缝一点头,便大步离开了。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小巷口。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只要我够坏,世界充满爱。 第33章 东星城(3) 回去那一路,引导精灵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机芯都吓裂了! 它主人不是一个明媚且忧伤的文艺青年吗?它主人不是一个搞文艺创作的亲近自然派吗? 它颤颤巍巍拿出宿主情绪波动探测仪——波动0.05,约等于零。 摔! 这东西肯定已经坏了。宿主他都疯了! “打了一枪就是一千,没个几万不够扣。”任逸飞皱着眉买了一瓶保养油给枪做保养,又拿起来对着墙比划,bongbongbong几枪,在墙上打出一个爱心来。 弥漫着硝烟味的爱心。 “一枚子弹0.01银币!”引导精灵痛心疾首,看他就像看儿卖爷田的败家子。但它不敢和任逸飞吵,爱心孔洞还冒着烟呢。 “我的钱。”任逸飞提醒白屏。 引导精灵立刻安静了,都想跪下来求他别笑,这笑得像大魔王降世。 任逸飞打光了子弹,又买一盒,又打光,又买一盒,最后墙壁直接千疮百孔,地上全是子弹壳,屋里也没法住人了。 “是因为知道了玩家是不死之身?”他抚摸着滚烫的枪膛。 当子弹射出去,是打到人身上,还是打到墙壁上,好像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 他猜测这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不死’这个前提,是以没有那种杀同类的畏惧和抵触了。 “不死设定,真的是在保护玩家吗?” 真的不是在引导玩家释放心中的恶? 反正不会死,底线就一点点降低了。 他看向窗外,那里有个充满了魅力的怪物欲择人而噬:“失去了对同类生命的敬畏心,人的样貌的玩家,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呢?” “荒芜之角……”看着墙壁他嗤笑一声,丢掉手里的枪,扭了扭肩膀,抽出一张手帕擦手。 屋子已经乱七八糟,任逸飞也是光棍,直接在院子里撑了一个帐篷,放上一个小桌子,准备看看‘点金后期’工作室之前的作品。 引导精灵感觉宿主危险度降低了,凑过来:“玩家有什么想听的歌儿吗?我找来给你听。” 任逸飞疑惑地看白屏一眼:“你怎么了?” 我不怎么,我怕你怎么。 引导精灵对着‘情绪波动上升0.02’百思不得其解:肯定是坏了。一边又问宿主:“或者别的娱乐性东西?” “不需要,”任逸飞一口拒绝,又想起百人团报名的事,“有个百人福利团,我符合条件,帮我报个名。” 能选上最好,选不上,就去中端局看看,有没有更有挑战性的角色。 他急需一个平静的日常的角色帮他平息这种烦躁感。最好还是个温情的角色,沉浸在美好中,心也是烫的。 就像是第一个副本阿飞那样的。 宋博之也行,如果没有人偶师,第二个副本简直完美。 刚玩过两盘低端局的玩家要参加福利副本? 搁以前,引导精灵还得苦口婆心劝自己的宿主别作死,好好在低端局,适应了再去中端局,一步步来。 但是现在,引导精灵什么话都没有,干净利落给宿主报了名。 任逸飞看看报名成功等待筛选的字样,点点头表示满意:“我看会儿视频,没有要紧事不要吵我。” 花了十几个贝壳币,任逸飞将‘点金后期’出品的几个视频都看过一遍。 基本都是低端局副本,从作品类型的限制可以看出‘点金后期’目前的窘境。至少中端局高端局玩家没想过找他们。 其实挺无聊的,多数是暴力解谜,但人家还真的剪得挺妙趣横生。 不过…… 这个工作室有个让人略觉不适的特点,好像很喜欢推cp。 也不是刻意去凑cp,就是剪出来很有cp感。剪辑师是cp圈大手么? 除却这一点,‘点金后期’工作室的能力他认可了。 可能比千面的团队差一些,但已经算得上电影配置。 “等两天,如果没有意外,就让他们帮忙做。”任逸飞咬下一口甜甜圈,薄薄一层巧克力在嘴里碎裂开,融化,配合炸过的面包圈,甜且酥软。 “这家店做得比系统出品的好吃。” 过了一夜,太阳升起在荒草遍布的荒原上,任逸飞坐在一块石头上,眼睛直视太阳升起的方向,被刺痛了也不肯闭上。 “还是这里美,没有人类污浊的气息。” 已经坏掉的水泥毛胚房弃掉了,上面盖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水泥毛胚房。 引导精灵对宿主坑一样的审美无言以对。 当阳光将他全身笼罩,任逸飞打开白屏,点击打开黄铜宝箱。 他的运气比上一次好一些,有两件东西,虽然引导精灵说有三件东西才是最正常的。 一个卷轴,一组绷带。 “是技能卷轴,打开就拥有。技能只能在规则允许的游戏里使用。” 引导精灵和宿主解释:“类似法术技能,只能在允许神秘力量存在的世界使用。一些日常技能没有这种限制,但是基本都是鸡肋。” “至于这一组六个是治疗绷带,游戏道具。看样式,是小型绷带,可以加速痊愈。有用但并不算珍贵。” 末了它问任逸飞:“玩家要解锁技能封印吗?这东西很赌运气,您要是不需要,也能卖掉,收购价格还行。” 任逸飞直接打开卷轴,白色的卷轴上出现了黑色的字,这些字飘起来,化作烟雾钻进他的皮肤里。 与此同时,白屏上出现了一个新的页面,技能页面,上面孤零零挂着一个技能。 技能:简历 技能发动:指定某个玩家,可以得到他的角色生平简历(有混淆元素时可能有误差)。 限制:生活技能,每个游戏限一次。 评价:D(聊胜于无,好歹是个技能,捏着鼻子凑合着用吧。) 任逸飞对着评价看半天。 “可以对自己的角色使用吗?”他问引导精灵。 它查询了一下:“可以的。” “好的,”任逸飞伸手在评价栏画了个S,“现在它是S级技能了。” 吃饭、睡觉、对着早起的太阳深呼吸,又一日过去了。 任逸飞去了对方真正的工作室,就在东星城外面,一个人造的小城镇。 它不像是东星城那么规整漂亮,整个小镇是一种凌乱无序的状态。小城镇上的人还保持着‘人类’的习惯,秋天穿秋天的衣物,也没有留奇怪的发型。 “他们平日还是参加游戏,配音配乐算是一种兼职。”阿金老板和他介绍,“有时候早上还在说话,下午人就没有了。” “这一整个小镇都是?”任逸飞看着阿金老板和他们一个个打招呼。 “并不都是,不过……大家都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他们去了城镇里最大一个建筑,阿金老板把门打开,大喊:“来生意了!” 里面的灯就一下亮了,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从门口到最里面,一排排门打开,十几个脑袋探出来,盯着门口的任逸飞。 阿金老板首先走进去:“我们先看看准备剪辑的视频,最好是多视角。” “可以。”任逸飞跟着走进去。 系统视角有三个,不过昨天他把可能暴露自己某些秘密的片段,以及当日和另一个玩家互道姓名的片段剪掉了。 负责剪辑的是一个中年人,还带着一个助手,他站起来和任逸飞握手,表情干干的,显然是个社恐。 阿金老板也知道他个性,直接就说:“先看看原片。” 任逸飞让引导精灵把三段视频传送过去,分别是正面视角、背面视角、远景。 三个屏幕开始二倍数放视频,部分还会快进。 一开始发现视频主角抽中‘盲人’身份,大家都想,这大概是个靠智商和一点点运气的剧情。让一个健全人伪装残疾人,其难度不亚于让一个残疾人伪装健全人。 然而之后的发展却是…… “哦!”阿金老板的眼睛瞪圆了,从主角走出门开始。剧情迎来小高潮,扶梯滚落。 剪辑师暂停了这一幕,他倒回来,慢放,仔细观察主角脸上最细微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放松,到踩到珠子的疑惑,再是身体倾倒的表情空白,最后是惊恐。 他倒回来看了三遍,终于看向一旁安静不吭声的任逸飞,盯着他的眼睛。 “我看得见。”任逸飞说。 黑暗的观影环境遮住了剪辑师尴尬到泛红的脸:“不、不好意思。” 至于阿金老板和助手,他们愣在那里,表情麻木:如果这是满贯玩家的伪装水平,那么他们确实不配得到鬼卡。 视频继续播放,过了公主抱,过了吃早餐,过了姐姐上门和出去聚餐,过了收到工作通知,一个小高潮来了——boss上门。 主角睁开眼,boss近在咫尺。 阿金老板一下捏住自己大腿肉,控制着不尖叫出声。她心想,完了,之前伪装得那么完美,这会儿要破功了。 哪儿知道主角就像是半夜梦醒略睁了睁眼,什么都没发现,蹭了蹭枕头继续睡。他睡得很熟,呼吸都带着让人发困的味道。之后boss再三试探,都没有任何用处。 阿金老板摸摸胸口:真是运气,那会儿是真的睡着了吧? 下一秒一个巴掌拍过来,主角睁开眼,眼神锐利,没有一点昏睡的痕迹。 剪辑师小心翼翼偷偷摸摸朝着金主方向看过去……?! 任逸飞对着他笑:“我真的看得见。” 受了惊吓的剪辑师立马把脑袋缩回来:“抱歉,不好意思。” 之后的剧情可说是全程高能,没有尿点。 剪辑室除任逸飞之外的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默默看着主角配音、撩boss、入侵电脑、试探玩家、试探boss,反杀。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 但是,看到小白兔一秒撕掉皮囊变病娇,可怜boss被逼到崩溃的时候,三人还是受到了莫大震撼,连灵魂都要颤抖的震撼。 往日只见‘鬼’玩人,何曾见到人玩‘鬼’? 厉害了我的金主。 阿金老板扶住自己的下巴,免得它掉下来。 视频已经结束,停留在主角对晚了一秒的玩家说‘你来晚了’的时候。 “之后的剧情涉及到隐私,所以不便拿出。”任逸飞和他们解释。 这三人却还沉浸在吊打boss的快乐里,久久不能回神。 “请让我剪,不花钱都可以!”反应过来的剪辑师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任逸飞的手,激动得眼睛都在充血。 “咳咳,不花钱是不可以的。”被免费刺激到回神的阿金老板第一时间强调,后面又补充一句,“不过可以打个折。” 这么优秀的作品拿出来,说不好以后会是他们工作室的金字招牌。 “不需要打折,但是一定要剪好。” “请放心,我们会用心做的!”剪辑师恨不得立下军令状。 任逸飞和阿金老板走出剪辑室,阿金老板叫住一个年轻卷毛男孩:“你来登记一下。” 说着看向任逸飞:“我刚刚没看明白,好些地方跳过,再去仔细看看。” 任逸飞看看时间,点头道:“我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后我会过来看剪辑后的效果。” 阿金老板记下这个时间,就把登记的事情丢给专门的负责人。 小卷毛青年拿着笔抬头问:“这个副本叫什么名字?” “邻里。” 他的笔掉落在地上:“邻里?!是、是……”卷毛激动得声音颤抖。 “对,你想的那个。”任逸飞补充道。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我真的看得见。 第34章 东星城(4)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第一次参与福利副本选拔,任逸飞就被选中了。 系统提前三日通知了被选中的人:允许携带一张鬼卡和两个鬼卡以外的道具,允许使用两种主动技能。 既然给出这种提示,说明官方对这个副本的基本判断是‘中端局’。 “百人团的中端局,风险中也存在巨大机会。”网络上已经有玩家在分析这次副本。 百人玩家数目的中端局,对普通玩家来说,其难度已经接近或者超过高端局的低难度副本。这还是一个福利副本,说不好,真实难度不是中端局,而是高端局。 以前不是没有过中端局变高端局,玩家全军覆没的事。 但是,百人团的福利也是最高的。 无论是最后的奖励,还是游戏中可能得到的道具,其掉落几率都是正常副本的三倍。甚至还有可能出现强力稀有技能。 不少人从百人团拿到商城不出售的极品道具,自用出售都很好。 所以每一次的百人团,都有很多人报名。 “你们还记得那个人的成名之战吗?高端百人团唯一的幸存者。”某个玩家歪了一下话题。 “萨曼?他最近是不是有点惨?突然和天洪闹翻,然后就失踪。”这个玩家立刻猜到,萨曼在底层玩家里也是小有名气。 “江湖传言,据说他被追杀了,悬赏十枚金贝和一万枚白贝。不知道是以前得罪的人,还是……噫,飞鸟未尽,就要烹狗藏弓呢?”路人走过,忍不住插一句嘴。 “谁说是天洪了?没证据的事别乱说,明明就是萨曼拥兵自重,结果失败了被赶走。我看没有了萨曼这个搅屎棍,洪恩以后更好。”也有人反驳。 那个萨曼的路人粉当即不满意了:“以萨曼的能力,他能被人逼到逃难?别是为了离开洪恩布的局吧?” “布局?哈,没了势力的他就像是落水狗,布局?别给你主子脸上贴金了。” 还有人纠结于悬赏金额:“才十枚金贝?这是看不起谁?群星榜的玩家哪个没有上百金贝傍身?萨曼大佬可是前一百选手。人XX大佬还说要每月三金贝邀请他共事呢。” “谣言吧?金贝哪有那么好赚?当然,银贝更难。” 这些人吵起来,吵出百层的高楼,话题彻底脱离了。 “听说他也是这次百人团的入选者。”知情人出来爆料,试图把话题拉回到百人福利副本。 然而并无甚用。 话题彻底走歪,大家开始讨论一个叫萨曼的倒霉鬼。 任逸飞皱着眉关掉论坛,莫名其妙,本来还想了解一下百人团是怎么回事,后面全歪了。 “萨曼?怎么有些耳熟?”任逸飞摇摇头,暂将这事儿放下。 东星城那头,萨曼的事才刚刚发酵。 因为萨曼表面功夫做得到位,往日从未流露对天洪的不满,就算真有狼子野心,不知情者看到的也只是他的忠心耿耿无怨无悔。 因此他突然和天洪闹翻,并且毅然决然离开,舆论也不是一面倒。 他原来的下属一个个闹翻天,他们根本不相信萨曼是自愿离开,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阴谋,说不定就是天洪逼迫的。 “老大肯定是被威胁了?狗日的天洪!”主管信息的木知一边在网络上控评,一边咬牙切齿。 “老大,你现在在哪里?”刀月给萨曼打电话。 在哪儿?萨曼看着随机传送到的地方,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野。 此处野草遍布,还长着几个瘦不拉几的小树。红、棕、黄、青……五六种颜色混合在一起,不显凌乱,反而秾艳美丽。 只是看不到动物,不知道是没有,还是躲藏起来。 在视线的尽头,他看到一个灰色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像是一块岩石,又像是藏在草丛里,皮毛灰扑扑的野山羊。 萨曼举起望远镜,发现是一个水泥屋子,孤零零立在那里。明明是人造的东西,但粗犷的画风和这片荒野完美融合在一起。它的主人也该是潇洒的人吧? 萨曼做不到那样的潇洒,孤零零在荒原却不显落寞可怜。他习惯性隐藏自己,用各种障碍物把自己保护起来。 最适合他居住的,应该是远处的密林,重重叠叠,树影交错。 他可以在那里盖一间树屋,选一棵最粗壮的树,不用太高,太高了显眼。 之后几个月,他都将在此暂住。 “老大?”刀月见那边不说话,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声音都高了一个八度。 “嗯,我听到了。”萨曼边说边走,双脚踩着高低不平的土地,半截身体都在野草丛中,“我在哪里还不方便告诉你们,等稳定一些,再和你说。” 刀月知道他肯定有自己的计划,也就不再追问:“老大,百人团小心一点。” “我知道。” 刀月左右看了一眼,虽然是自己家,还是压低声音,又用手挡住嘴:“不只是因为天洪那家伙。听说这次的百人团有些特别。” “怎么说?”萨曼停住脚步,抬手擦擦汗。 “群星榜前十都会有些特别消息来源,他们中七个,都让后辈报名了这次百人团。不过不知道几个中选。我猜,这次搞不好能出极品道具或者极品技能。” 听到这个消息,萨曼皱起眉。 那十个人,没有一个简单角色,他们派来的,想必也是很有能力,被他们看好的人。 棘手算不上,只是有些意外,但他也不会因此觉得有压力。 除他之外,皆是对手,一些可拉拢,一些可利用,一些需铲除,如此而已。 “有什么可畏惧的?”任逸飞坐在房间里玩数独,外面天光正好,透过窗户晒在他和他的桌子上,整个人的心情也随之好起来。 引导精灵看着‘情绪波动0.06’,看来是真的心情好。 “其他玩家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负责演,其他一概和我无关。”他托着脸,声音都透着午后阳光的懒散。 “可是之前的完美通关……”引导精灵刚张开嘴,任逸飞神经一绷。 别揭我的疤,我们还能做朋友。 “之前都是意外,”他强调,“只是刚好不巧遇上和‘鬼’有直接联系,不得不做任务的角色。你觉得我还能连着一次撞见这种角色?” “不可能……吧?”引导精灵犹犹豫豫。 “为什么要加个吧?”任逸飞心情指数下降1个百分点。 “不可能!”引导精灵严肃道。 “嗯,我也这么觉得。和‘鬼’有直接关系的角色,遇上一个就不对劲了,再遇上一个?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心虚,但是很快就理直气壮道:“我不做主线任务,还能有人摁着我做?不可能。总之,除了演戏,我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会做。” 那之后的两天任逸飞什么都没做,安静在家里,感受日月精华,呼吸天地灵气。 然后在最后一天,他躺在床上进入了游戏。 还没醒,飘渺空灵的歌声飞来,像个小羽毛刮着耳膜,身下也不知是什么,摇摇晃晃,托得他整个人都酥酥软软放松下来。 这个入场,他喜欢。 来,试试最新的技能:简历。 他抽出了一张纸: 鹤君,丹顶鹤得月华而成精,成精千年,雄性。 喜食鱼、虾、贝类、果蔬,厌红肉,看似性冷爱洁,实则性情中人。 嘶。 丹、顶、鹤,鹤中之‘聪明绝顶’者。 任逸飞第一时间反手撸了头毛。 万幸,头发浓密柔顺,人形的丹顶鹤没有秃头的小毛病。 之后他才注意到‘动物成精’这个‘小问题’,居然是玄幻背景。 这就麻烦了,玄幻世界观下,很多事根本无法‘以常理推之’,他引以为傲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都要打半折。 “主人,停云阁到了。”轿子外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提醒他。 在停云阁的平台上,一边吃酒一边欣赏歌舞的妖鬼忽的听到一阵飘渺歌声。 “哪儿来的歌声?”一个大妖抬起头。 另一个大妖放下酒杯,他望向天边,带着不自觉的笑:“来了个老朋友,说起来也有百年未见。” “谁?” “鹤君吧,他讲究,出行也要伴以歌舞。” “真是他?他闭关结束了?”这个大妖也想起来,撇嘴嫌弃,“鹤君事多,喜白衣,不食肉,一天沐浴几次。” “话不能这么说,鹤君只是爱洁、不食肉,也称得上臭毛病?” 就‘鹤君是不是事儿多’这个问题,妖魔们激烈讨论起来。 鹤君是妖魔里的异类,爱他的人多,厌他的也不少。前者看脸,后者看脸……以外的其他。 最终他们出了结论:鹤君讲究是真多,但长得也是真好看。 “鹤君容貌甚美,爱洁不该?”只要他好看,怎么都行。 不久,便见远处云层上来了一行人。 前头几个侍女开道,所过之处花瓣如飘雪,更有暗香踏着歌声而来。 八个秀丽小童抬着轿子在云中穿行,圆圆的脸蛋上两团粉红,喜眉笑眼,轻轻一抬脚,连着轿子就慢悠悠跳跃过一片云层。 太阳露出一半在云层上,给这精美的轿子打上了一层金边。 这是一顶极美丽的轿子,轿子顶三层立体雕塑,四面是四季景色,虫鱼鸟兽大大小小数百个,每一个都活灵活现。 下面轿子两侧也都用了好些上等木料,壁上贴着一流匠人四五年才能织出的缂丝绣画。 这画远看只觉得色彩艳丽,流光溢彩。近看才发现是一只神俊的丹顶鹤,在蓝色银色的祥云中,展翼向红日。 “啧。”一个长相华丽的大妖忍不住嗤了一声,伸手狠拍了眼露痴迷的同伴一下,“装模作样。” 同伴无奈:“孔雀,你以前不是还挺欣赏鹤君么?怎么突然就讨厌成这样?” “谁欣赏他了?” 不喜欢鹤君的妖魔不算少,然而再是怎么不情愿,到底是大妖,见了总是要迎一迎。 所以鹤君的轿子一落到平台上,实力不够的妖魔就自觉站起来,恭迎道:“见过鹤君。” 侍女纸人皆退避两侧,白皙而纤瘦的手指掀开纱帘,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这男人身高八尺,容貌俊美,虽顾盼生辉,眼里却不留痕迹,万事万物如云烟,十分潇洒自在。 他墨发束于玉冠,大氅垂于地,手执一柄墨骨小扇,立处隐约有寒香传来,叫人精神一振。 乐伎停了奏乐,舞姬停了歌舞,众人都看着他,宴会一时无声。 百年不见,鹤君风采更胜从前。 任逸飞对众人一点头,视线缓缓扫过在座大妖。方才还瞧不上他作态的那个华丽大妖被他看了一眼,梗着脖子红着脸:“看什么?” 任逸飞初来乍到还没弄明白情况,心说不看就不看吧,不妨碍。 他果然不看他,这大妖又不高兴:“为何看众人,独不看我?” 任逸飞:…… 汝,病否? 作者有话要说: 引导精灵:这一次会顺利吧? 阿飞:‘吧’? 引导精灵:这一次一定会顺利! 自欺欺人非酋飞。 第三卷 :春日宴 第35章 春日宴(1) 任逸飞正发愁。 这满满一平台的妖魔,见了他眉开眼笑的,或者见了他就皱眉撇嘴的,似乎都认识他,然而他一个也叫不出来,为之奈何? 莫非他要创下演艺生涯的最快ng记录了? “大人来啦?”里面匆匆走出个三寸丁小老头,长着尖尖鸟喙,头戴黑色小帽,手里拿着一本手账。 他一见了任逸飞就露出讨好的笑:“主人早早便吩咐我候着等您了。” 任逸飞神色淡淡,眼角斜睨,并不说话。 不知来者何人,不知他要怎么做,沉默反而是好的应对,至少不会立刻出错。 “您的住处已打扫,汤浴也已备好,小的引您去。”小老头接下去讲。 此地主人竟如此善解人意? 被一群陌生npc团团围住孤立无援的任逸飞差点感动落泪,他点点头:“有劳。” 转头对侍女一挥手:“去吧。” 先下去歇息,回头找你们了解原主信息。 结果那侍女连着纸人和轿子便一跳一跳,又跳回到云层里,侍女化作彩云,小童化作飞鸟,轿子化作纸船,皆尽散去。 任逸飞愣了愣:他还怎么回去? 哦,他不用回去。 他随着小老头去了里面。 “这就走了吗?”沉迷美色的众妖魔盯着他的背影,恋恋不舍。 “这人是谁?”回过神的小妖问。 “那是鹤君,食月魄而生的妖灵。” 走过长廊、拱桥、庭院、一片小树林,路上偶遇了许多不认识的妖魔,他才到了主人安排的地方。 是一个极清净的院落,里面灯火通明,金色香炉里紫烟渺渺。屋内有侍女和童子随侍,红色的木柱托着彩绘的斗拱,珠帘分两侧,纱幔垂地。 他一进去,就有青衣侍女引他到一处四面镶嵌玉石的温泉池,边上还有一个架子,放着许多按摩解乏的东西。 青衣侍女上前要为他解大氅,他抬起手轻声道:“都出去。” 声音很小,但无一人敢违抗。 于是室内几人朝他行了礼便依次退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待人走后,他坐到一块玉石做的石台上,揉了揉僵硬的脸。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角色任务:取回心头血。】 【身份:玩家。】 【角色:鹤君。】 【关键词:春日宴。】 【100】 多了个角色任务,取回心头血。 这件事对原主似乎很重要,这会是原主参加这个宴会的目的么? 对演绎这件事有完美情节的任逸飞默默将之记在心里。 “咕咚,咕咚。”泉水落入池中,带起一串泡泡。 这是个中型室内温泉池,整体是个圆形,四面都有金色兽首的吐水口,泉水里长着一种奇异的金色莲花,莲叶收了水雾,凝结成露,滴落,水面上烟雾弥漫。 任逸飞看看映在门上那些侍女的影子,知道这些人都守在外面,也听着这里的动静。想了一下,他便收了卡牌,站起身,随手解了衣裳浸入温水中。 柔软温暖的水包裹着他,烦恼似乎都散去好些。 他将脸贴着温润的玉石,整个人像是被撸过的猫,骨头都松了。 舒服,真是个会享受的妖魔。 回去就在水泥房后边凿一个温泉吧。 房中无人,他拿出了简历。 上半段已经看过,接下来是下半段。 全是‘鹤君’人生重要的转折点,比如拜师学艺,比如师兄弟决裂,比如这次赴宴。 关于这个师弟,简历中间提到过几次,笔墨最多便是鹤君受伤那次。 趁他醉时,师弟青鸿剖他心脏取走三滴心头血,导致他修为倒退,用了百年闭关才稳下来,但实力还是大不如前。 这次是他出关后第一次出门。 难怪会有这么个‘取回心头血’的任务。 原主赴宴,其实是来寻仇的? 那他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师弟?反目成仇?失望?留有余情? 任逸飞抖着简历感慨:这师兄弟曾经的感情应该很不错,否则任务就不该是取回血液,而是吊打师弟后再取回心头血。 也不知道这样的师兄弟是因为什么闹翻的,没有任何预兆和提示,莫名其妙就翻了。 “谁?” 任逸飞收起简历。 外头的脚步声到屏风前停住了:“我以为你不会来。” 情感如此复杂,又能直接闯进来,他知道是谁了。 “你发了请帖,”任逸飞倚靠着温泉边的石头,斟酌用词,“却还怕我来?” 那边顿了两秒:“并不怕师兄来,只是以为师兄恼了我,连面都不愿见。” “你既知道,却还来见我?” 那头却不说话了。 “我的心头血在哪里?”任逸飞开门见山问他。 门外的人并不意外,反倒说:“师兄,我以我血换师兄的,可否?” 任逸飞笑了一声:“滚。” 这声音很平静,只是加了一声短促的笑,于是显得格外讽刺。屏风外的人欲言又止,到底默默退下。 出水口的泉水落在温泉里,发出啵啵的声响,室内很安静。 任逸飞合上眼,任由烟雾半遮了表情。 这几段简单对话,任逸飞选择的是被信任的师弟伤害后,十分失望,带着讽刺,也自嘲的语气。 原主与师弟百年未见,但他们既然是师兄弟,情同手足,必然对原主十分熟悉。 他咬着手指:不知道能不能从‘受到心灵创伤,导致性格变化’入手。 没有友好npc提供反向验证,如喜丧游戏。也没有一个留下许多线索的私人空间辅助完善表演,如邻里游戏。 目前他面临的最大困境是:原主的人设。 他应该是怎么样的人? 泡了一会儿,头昏眼花,任逸飞从温泉里站起来,才用身体自带法术蒸发了水分,披上里衣,一群美貌侍女手捧玉盘鱼贯而入。 这些盘子上有折叠好的衣服,有腰带发带,还有一双嵌珠丝履。 接下来他什么都不必做,衣来伸手。 穿好衣服,戴上玉冠,之前那一套已经被侍女收走。 时刻备着衣物不说,还像是定做的一样合身。任逸飞却不觉得高兴,心里反而发凉:这个师弟对原主太了解了,百年过去,衣服尺寸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侍女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又出去了,他坐在蒲团上,开始分析自己拥有的信息。 鹤君,实力强大的妖魔,外在表现是高冷爱洁,内在却是性情中人,和宴会主人是师兄弟,原本和睦,现在可能成仇。 他来这里,是为了三滴心头血。 但是这个宴会还邀请了很多大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任逸飞从袖子里拿出邀请函。 做妖魔也是方便,有个叫‘袖里乾坤’的随身包裹,里面什么都有,衣物、私人用品,甚至食物也有,随时都能收拾出一桌团圆饭来。 他一一看过这些私人物品,基本都是关于衣食住行的东西,全是一套一套的,强迫症一样排列整齐。可见原主是个讲究人。 不过唯一和这次宴会相关的只有一张邀请卡。 他是没有原主记忆的,但是身体还有些残留的肢体记忆。npc都是副本生成的,不存在穿越一说,他猜测,这是因为环境难度增强,玩家才有这种带着肢体记忆的福利。 除了袖里乾坤,还有其他一些小法术,他都知道怎么做。 想想也是,要是完全不懂,这百号人,上来就得曝光完。 房间里没人,几层纱帘放下,铜镜映着明晃晃的烛火,任逸飞在床上放下红色邀请函。 此次宴会的邀请函是红色的纸张,上面用黑色的笔描绘了一个梳洗的美人。 这个线描的美人如今正背对着任逸飞梳理头发。忽然她转过脸来,线描的脸渐渐丰盈,上了色,从纸张里钻出来。 粉色柔嫩的桃花瓣飞到他的脸上,远处桃花林下一个绝色佳人,含羞带怯看着他。 触感、嗅觉、视觉,每个感官都在告诉他这是真的,然而事实上…… 他拿出小扇子轻轻一扇,桃花林、美人和飞舞的桃花瓣都不见了,请贴上几个扭来扭去的大字:春日宴,某月某日,恭候某某。 幻术罢了。 一个帖子还搞这种名堂,他有自己的奇遇,稍微知道点灵异奇幻的东西,其他人遇上了,不知道要怎么样。 这个副本,光是这背景就能让只玩过低端局的玩家双腿打颤,难怪引导精灵一开始只字不提福利副本的事。 太拼人品。 正想到这,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尖叫,但这叫声才响了一秒就戛然而止,快得都像是错觉。 “何事扰了我清净?”任逸飞抬头问侍女。 外头就传来侍女轻轻软软带笑的声音:“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让几个人类混了进来,皆已处理了,鹤君且安心。” 还没到晚上,就让npc处理了?中端局这样凶险? 任逸飞哑然。 请帖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新花样了,任逸飞依旧不知道所谓‘春日宴’的主题是什么,更不知道对方邀请了那么多大妖是为什么。 一直待在屋子里安全,可是什么线索都没有,不是事儿,他就从房间里出来。 他想了好几个套词,留着应付可能和他打招呼的人。 只是侍女侍卫见着他就低头行礼,宾客见他也客气退到一边,无一人阻拦也无一人上来攀谈,任逸飞越发奇怪自己在这儿究竟是个什么定位。 德高望重的大妖? 此刻大部分的玩家都已经开始适应自己的角色,在死了几个冒失的玩家后,他们更谨慎了。 “第一是不能适应妖魔的规则,第二是尖叫。”玩家们总结出曝光的前提。 就算不能模仿原主,也绝不可被人发现不是妖魔。 低端局曝光了,只有‘鬼’会动手,npc最多不过折磨你。但是中端局开始,曝光了npc都能杀你。 npc能杀死暴露的玩家,玩家对npc却要十分谨慎,一旦杀了人,搞不好直接拉满npc团体的仇恨。 “玩家果然是后妈养的。” “这比喻不恰当,玩家明明就是春天的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割完就丢。” 太过形象,无法反驳。 暴露的玩家都死了,尸体去头,送进厨房,脑袋也没有浪费,吊着流干净血水,就挂到外面杆子上去,一串串和葡萄一样。 食人的妖魔垂涎欲滴,他们看着旗杆上的人头,陶醉地深呼吸:“好久没有尝过人肉的滋味,今日混进来那么多人类,总该让我等吃痛快了?” 玩家心情陡然变坏:这个宴席,难不成还吃人肉? 是的,吃。 前面的玩家仰头看旗杆上的人头,心有戚戚然的时候,后厨的玩家正一边哆嗦一边处理无头尸体。 这些开水烫过洗干净的尸体就放在案板上,长着猪脑袋的大厨对着肚子竖切一刀,伸手掏出里面的小肠大肠和肝脏,那么熟练,那么利落,那么专业。 黏糊糊的血水从肚子里流出来,伴随着大厨撕扯内脏的声音。 在后厨的几个玩家差点吐出来。 “愣着做什么?洗一洗,切成块。”大厨三刀把尸体砍成四段,一段就丢给某个玩家。 这个玩家看着手里还在流血的尸块,手掌刚好托着鼓起的乳房,他一口气喘不上来,白眼一翻倒地上了。 一个金字就出现在他头顶上——‘人类’。 后厨突然很安静。 那玩家躺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玩家却脸色煞白,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猪脸的大厨看着地上新鲜的食材,再次拿起刀咧开嘴。 “关门。” 砰!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普普通通npc·飞。 第36章 春日宴(2) 任逸飞已经到了外面。 “鹤君。”平台上喝酒作乐的妖魔都来招呼他,男的女的都热情如火。 有那么点妖界万人迷的味道了,任逸飞头皮发麻。 副本果然要害我,他痛心地想着。 他的身份就像是卧底,又或者混进来的骗吃骗喝的,自然是越普通越好,越低调存活率越高。 然而原主竟是这样万众瞩目。 当然也有不喜欢他的,比如之前嫌他看他,又怨他不看他的那位,简直印象深刻。 这是个自带蓝色眼影的明艳型男人,一身衣裳蓝绿色,腰上坠着一根孔雀翎,这会儿正一脸不屑看任逸飞。 任逸飞看了他一人,觉得这个人会是个麻烦,就要从他旁边走过,去另一边。 “见了我,连招呼也不打一个?”果然是个麻烦,才走到这个人附近,他就举着杯子拦住任逸飞。 任逸飞沉默,脚步一转准备去另一边。 这个人还是挡在他前进路上,不依不饶。 这时候其他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 这个自带眼影的男人喝着酒,冷笑道:“鹤君是哑巴了么? “想当年,我不过是多嘴说了一句你头顶怎么不长肉瘤,你就拿开屏的事情奚落我很久,怎么这会儿见到老朋友却不说话了?” 原来鹤君还是个被怼了直接反击的人?难怪说是性情中人。 这个妖魔长相艳丽,身上带着孔雀翎,又说了开屏,莫非是个孔雀成精?任逸飞暗自思量。 “你有何事?”任逸飞终于开口了。 “鹤君闭关百年,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实力?我早说过,我们之间迟早有一战,今日阳光正好,不如选在今日?” 任·战五渣·逸飞:“……” “你要战我便要应?不知所谓。”冒着虚汗的任逸飞甩袖而去。 眼影妖魔气颤抖,被其他人拉住:“吃酒吃酒。” 任逸飞趁机去了一个角落,才坐下,有一个人过来,是个兰花一样貌美的女妖,美且艳,眼神里毫不掩饰对他的‘性趣’。 “鹤君,好久不见,不知何时才有机会与鹤君同饮一杯?” 这眼神赤裸裸的,他只觉得身上被看过的地方都被一双无形的手摸过一遍,鸡皮疙瘩都要冒起来。 任逸飞不为所动,回了一句略冷淡的:“下次。” 这个女性妖王一听,哟,没拒绝?没拒绝就是有戏,有戏就是能成。一秒的时间这妖王连他们未来孩子叫什么名儿都想好了 “让一下,”她把任逸飞旁边的妖魔推开,自己坐下,“鹤君的意思是,再见面就……” 被推开的妖魔大怒,“兰螳,你这是要寻死。” “长得丑就自觉一点走开,别打扰我与鹤君谈情说爱。” “肤浅!”无力反驳的妖魔曲线救国,“鹤君要是爱美色,他娶自己就够了,娶你做什么?日行一善么?” 这两人就这么打起来,从角落打到中心地带,头破血流。 “锁喉!扫腿!照着脸打。”其他妖魔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要亲自上场做技术指导,很快掐架变群架,一群人头破血流。 任逸飞抬头看风景。 啊,真美。 停云阁建造在天上,浮在云层中。站在院子里,眼前是滚滚白云和游鱼一样璀璨的彩色光芒,仙境一般。 唯一叫人不适的就是那个人头杆子,不伦不类。 “何时立起的人头杆子?”任逸飞皱着眉。明明不久前还没有。 “混进来许多人类,此是为威慑这些胆大包天的小虫子。”一个妖魔笑着对任逸飞举杯。 任逸飞也拿了一个杯子举起,却只是沾沾唇,没有真正喝。 “此次闭关收获良多?我见鹤君平和许多。”大妖笑着。要是百年前的鹤君,一个不满意转身就走人,理都不带理的。 任逸飞听了,心说莫非鹤君的脾气还要更加急躁一点?比如被怼了直接驳回去? “这里是喝酒寻乐的地方,立着一个人头杆子,岂不是扫兴?”任逸飞说。 眼影妖魔就来了,是的,他又来了:“哪个妖魔的洞府前没几个人头杆子?就你鹤君事情多。也是,你和我们不一样,餐风饮露,再不济,晒晒月光也能饱。” 这位是原主死对头么? “话不能这么说,是招摇了一点。”之前还一个阵营的妖魔们此时纷纷叛变。 从群架里抽出身的妖魔擦掉脸上的血:“歌舞嬉戏的地方,吊着几个人头是不好看。” “鹤君所言甚是。” “……”眼影妖魔捏碎了酒杯。 事情到这儿也就罢了,两个大妖拌嘴而已。这却有个自作聪明的小妖,来了不久,不知道鹤君,见其美貌,还以为是靠着美色挤进大妖圈子的,就上前讨喜道: “我觉得不错,是我等妖魔的行事风格,遮遮掩掩不就和人类一样虚伪?不知道这都是哪儿来的坏、坏风气。” 这妖魔原先说话还大声,一看到其他大妖面色不善,气势先弱三分,又对上任逸飞不喜不怒的眼神,声音也弱了。 而被其讨好的眼影妖魔更是眉头紧皱。 小妖不解:怎么这个被讨好的大妖反而生气? “多嘴多舌。” 小扇子一扇,平静柔和的风化作薄薄刀刃飞过,下一秒那个小妖的舌头就掉落下来。 任逸飞收了扇子。 鹤君是妖,是妖,就有妖性。 在他的经验里,这类还遵循森林法则的群体,一般都遵守一个规矩,强者就得有强者的气势和地位。 就和狼群首领一样,不容许反驳和挑衅,看到出头的,第一时间就得把他打服了。 舌头被切了,小妖很是惊慌,回头想要寻求之前眼影妖魔的帮助,不料这个大妖看着他,眼神却比任逸飞还要锋利。 “不知规矩的东西,不过成精百年的小妖怪,何时轮到你说话?” 说罢一刀砍掉了这个妖怪的头,血溅一地。 小妖还没死,脑袋在地上滚动,身体还挣扎着站起来,脖子往外涌血,嘴里叫着啊啊,好像在说:我的身体,我的身体…… 妖怪的生存能力很强,若是小伤,一会儿就自动复原,不过掉了脑袋,流了那么多血,他还是一会儿就不行了。 这小妖一死就化出了原型,原来是个奇模怪样的羊。 收起刀的眼影妖魔看了一眼:“告诉厨房,晚上添一道烤全羊。” 任逸飞拿扇子遮了唇:“不必算我,腥臊。” 这话又把人惹到,眼影大妖不快道:“未曾算你。”自作多情。 任逸飞不理他了,他算是看出来,这个自带眼影的妖魔就是喜欢怼他,关系也不是真的那么坏。 大妖发了话,边上的侍卫连忙点头,又叫人把尸首拖到后厨去。妖怪们天生地养,都是朴素的自然主义者,人能吃,同类也能吃,一点都不挑剔。 “这些新生的小妖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亏得鹤君脾气好。”之前的女性妖王站到任逸飞边上,她赢了,衣服没乱妆没花,朝着他抛媚眼儿,“鹤君,‘下次’是什么时候?” 任逸飞面无表情,只想静一静。 混在妖魔里的部分低端玩家两眼发直,两腿发僵。这里的npc对npc,竟也说宰就宰说吃就吃?之前还活生生能说会跳的智慧生命,下一秒就成了腹中餐,他们就没半点心理抵触? 这样一个险恶环境,系统居然才评定为中端?! 进来的一百个玩家里,想铤而走险赌一赌运气的低端局玩家不少。百人团的副本,只要能苟到最后,收获总是比常规副本多。 可惜,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这是个对咸鱼异常不友好的副本。 而那些早有准备的高端玩家,此刻已经进入自己的角色,并开始为角色任务做准备。他们的身份很多,高级妖魔、低级妖魔、工作人员等等,每个人都在努力利用自己的身份优势获取信息。 没有身份优势,那就创造。 他们也面临着可能吃同类这个小麻烦。 不过高端玩家见多识广,自然不会跟着那些人一惊一乍。吃人而已,别说副本都是假的,就算是真的,生存面前他们也能跟着吃一吃。 说到底还是见识太少,下限太高。 非工作人员的玩家们在这个天上宫阁里行走,顺便认人和收集线索。 妖魔们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只要不去越级挑战,他们可以随意走动。这可比那些等级森严还不许随便走动的副本友好。 当然,私自进入别人居所,是被认定为‘发起挑战’的行为,屋主若是感觉到被冒犯,自然就会动手。 这不一定就是坏事,妖怪的等级就是在这种争斗中确定下来的。 对自己没有信心的玩家会避开这种冲突,但也有玩家将此当做一个机会。 “锵!”萨曼以巨剑挡住对方利爪,接着借着扭身带来的力道反手一剑挥去。他的速度很快,肉眼几乎跟不上的快,一个眨眼,妖魔被拦腰砍断。 这个妖魔没有死,他的捂着流血不停的伤口,脸色异常难看。 萨曼拿着剑注视他,眼中没有一点畏惧和退缩,只有强大自信。 两人眼神化作兵器交接,半刻钟后,到底是npc不敌,哼了一声,狼狈离开。 萨曼站在那,身上的伤口一直在淌血,手臂上的血液甚至顺着剑刃滴落在地上,他的内心却异常冷静,气势也足够强大,让人不敢轻易对他动手。 他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弱势,可能就有玩家甚至npc跑出来捡漏。萨曼很清楚这点,所以他绝不能表现出虚弱迹象。 否者他就是下一个被驱逐的。 他看准了这是个纯物理系的妖魔,才进入他的房子并挑衅。 经过这半日了解调查,他已经发现,房子的规格就对应着妖魔地位。妖魔世界没有那么多规矩,强者享有话语权,他要的就是这个话语权。 房间门口‘鹿鼎’的名字无声抹去,出现了‘大鹏’的字样。 房间易主,地位变更。 人群中的玩家又惊又羡,倒是npc们挥舞武器大声叫好,不但不生气,反而十分欣赏。 这一步棋,萨曼走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恃美行凶。 萨曼:武力镇压。 第37章 春日宴(3) 萨曼看了人群一眼,随手将巨剑上的血液擦在衣服上,并抬脚步入房间中,大门自动关闭。 他身上也受了些伤,需要尽快包扎治疗。幸好身份是个妖魔,最多半日也就恢复了。 门一关,把世界隔成内外两边。几个玩家看到变动的门牌,也看到npc的反应,他们一下受到启发。 听着外头的声音,萨曼知道那些玩家一定去物色人选去了。 他什么也没做,继续用布条包扎伤口。 无论什么举措,受益最大的一般都是第一人。他能打赢这个npc,一方面是自己准备充分,另一方面,也是对手轻敌。 但经他一事,npc心里已经有了防备,不会那么容易成为玩家的战利品,倒是很容易就对玩家下死手。 正如萨曼所想,之后又有几个玩家对npc进行了挑战,只有一个成功了,其他都成了成功之路上失败的骸骨。 这些高端玩家手上都有几个保命技能,但是本土妖魔的能力显然更加全面和强大。 见识到了这些妖魔的实力,玩家越加谨慎,没有必胜把握不会出手。 堂前的任逸飞之后才知道这件事。 后面人来报,说涌出几个之前没名气的妖怪,两个打赢了大妖,夺了房间,其他失败了。 因为敬佩他们越级挑战的勇气,这些失败者的尸骨没有送入厨房,它们被直接丢入下界——似乎没有好多少。 低级妖魔突发性挑战?稍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富贵险中求,倒是好胆色,中端玩家和低端玩家果然有些不一样。其他妖怪讨论着后起之辈,任逸飞捏着茶杯,静心细听。 这些妖怪比以前遇见的npc敏锐,好在原主闭关百年,性情有些变化也不奇怪。 加上原主本就是外冷内热的性情中人人设,操作空间比较大,因此任逸飞还能稳稳当当坐着喝茶,不需要太过热情地参与。 因为妖魔们的一致反对,外面的人头杆子已经撤了,任逸飞这一次冒险试探总算有惊无险。 原主果然是极有话语权的大妖,此事有利有弊。 关于人类的话题还没结束。 妖魔的宴会被人混进来,大家都十分不高兴。看着再是光鲜,这些到底是妖魔,没有人类的三观,天生带着野兽的脾性。 让他们不高兴了,那就吃掉。 所以现在这些人正争论人类的一百种吃法。 这个喜欢吃生的,血淋淋地吃,最好有个人类旁观,恐惧而死的肉总是特别好吃。 那个喜欢吃嫩的,没出娘胎的婴儿,全身骨头都是细软的,都不用吐出来。 妖怪就得爱吃人,大概是这个副本的基础设定。 头骨做盏,尸油点灯,这些妖怪兴致勃勃讨论人类十八吃,就如人类兴致勃勃讨论各种动物的吃法,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身为人类的任逸飞有些本能的恶心,他喝了一口茶水,压下胃里翻滚。 “少女的肉嫩,口感恰到好处。” “婴儿肉最嫩,有奶香味。” 这两拨妖魔争论不休,相持不下,一个长着牛角的妖魔就把目光转向一直没说话的任逸飞:“鹤君觉得哪个细嫩好吃?” 任逸飞举着杯子的手一顿:“你问我?” 问一个只吃鱼、贝壳和水草的丹顶鹤哪种人肉好吃? 这是要找事啊? “我听人说,鹤君不吃人。既是妖,怎么能不吃人?”牛角妖魔自顾自说着,“不知鹤君要吃哪个肉?你要吃,我即刻派人取来,务必让鹤君满意。” 任逸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确定了,他故意的,他就是来找事的。 正巧带眼影的妖魔也在,他插了一句:“牛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鹤君吃草,我等吃肉,你为何要勉强一个吃草的吃肉呢?只怕这小鸟肚肠消化不了。” 任逸飞看看牛角妖魔,又看看眼影妖魔,终于开口:“少女的肉和婴儿的肉哪个好吃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一种肉,被人奉作上等。” “什么肉?”牛角妖魔问。 “要那才出生的小牛犊,若是母牛,就养在牛栏中,每日以最好的草料和一点美酒喂养,隔日就要清洗和按揉筋骨。 “若是公牛,就要割去烦恼根,免得以后经了人事导致肉质腥臊,此后同上精心饲养。” “你要阉割谁?” 听到这里,牛角妖魔就暴走了,被其他妖魔死死拉住,还捂住他的嘴:“冷静,没说你。” 爪子就在眼前十厘米的地方拼命抓挠,任逸飞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声音不急不慢,接着念:“如此养到三岁,便可利落宰杀了,挂一日去血水,就可食用。” “据说那肉极为细嫩鲜美,油脂散在红肉里,如雪花点点,吃着还有奶香味。 “你若需要,我这里还有一张食谱,去割了牛里脊肉来,切两指厚,放在香料里腌制一刻钟,用荤油煎,两边焦黄时就能取出,淋上烧好的酱汁,一口咬下,肉汁丰盈,质地细嫩,人间美味。” 牛角妖魔气炸了,然而这里明显是粉丝主场,他被捂着嘴拖走了。 眼影妖魔刚张嘴,任逸飞就问他:“我还有烧孔雀的食谱,你也要么?” 眼影妖魔也炸了。 哦豁,还真是个孔雀成精的,以后就叫他孔雀罢。 两个妖魔接连被怼炸,众妖魔以为鹤君心情不佳,就不再上前。 任逸飞正好落得清净,他吹了吹陶杯里的茶叶,就这战斗力,还好意思硬撩。要不是顾忌着原主人设,他能把他们骂哭。 不过这不知不觉,还真有些饿了。 他想着人类的各种美食,从脆皮烤鸭一路想到东坡肉,用蜜,用糖,用盐,用酱,用各种调味料腌制和烹饪,煎炸蒸煮。 恰荒芜之角近冬季,荒原上天气也好,适合晒蜡味,无论是腊鸭还是酱油五花肉,都是制作的好时候。 “阿嚏!”禽类妖魔打了个喷嚏。 “哦。”野彘妖魔也打了哆嗦。 同伴都笑他们:“不知道你在想哪个美人儿,想得身体都抖了?” “不知为何,方才我竟有被人剖开放血,用炭火烘烤的感觉。”这个大妖摸摸自己的粗胳膊。 “我亦是。”禽类妖魔心有余悸。 任逸飞:…… 啊,夕阳真美。 之后任逸飞再听妖魔们肆无忌惮讨论人类身上哪一块肉好吃,心里已是风平浪静。 他甚至有心情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欣赏天边日落。 橙红色的落日就像是一枚流油的咸鸭蛋蛋黄,金色的油给蛋白染了边,一辆马车……马车? 只见两匹带着翅膀的飞马拉着一辆金色的车从云层穿出,任逸飞的角度,金色的车座上仿佛托着灿烂的落日。 那是什么? 他看着那辆飞行的马车跑远。 天完全黑的时候,侍女将灯点亮。 停云阁的灯像是叉开的树冠,一支上有二三十分叉,每个分叉一盏油灯,橙黄色的火焰照得室内亮堂堂的。 很淡的甜香味飘出来。 这么讲究,还点香薰油灯? 任逸飞再嗅了嗅,脸色微变,这香味不太对,嗅到有些晕眩感。而且…… 他看向黑暗处。 砰砰。 砰砰。 点了灯后,这个美轮美奂的屋子好似有了另一种生命,任逸飞说不清这是什么,只是感觉到,整个房子‘运动’起来,像心脏跳动,不再是没有生命的死物。 房子幽暗处传来一阵阵湿冷的腥臭。 “大人,宴会已开始,请移步。”黑帽小老头突然来到前庭,请任逸飞赴宴,还有其他侍女拥着别的妖魔们。 任逸飞正为房子古怪的气息而惊诧,闻言放下手里陶杯,抬头看向外面。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的天已经乌黑一片,只有星辰在闪烁。 在云层上看星星,星星也分外闪耀,且那不是一颗两颗,也不是一百颗两百颗,而是一大片一大片,就这样没有遮挡地出现在眼前,好像随手就能摘下一颗来。 “主人知大人喜星夜遨游,特地叫人备了云车,您若喜欢,随时吩咐小的,小的给您备好。” 一听这‘主人’,任逸飞的眉头就是反射性一皱,好似所有好心情都被破坏了:这个师弟太了解原主了,是个大麻烦。 黑帽小老头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立刻闭上嘴。 “云车?” “是,您现在要用么?” 他想问是不是刚刚飞天的马车,又担心这是妖魔们的常识,问出来奇怪,闭上嘴。 “现在不用,等我有心情时。”他站起来,“走吧。” 走在灯火通明的长廊上,两边皆是油盏,任逸飞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丝温暖。 有一瞬间,他眼前的路变得扭曲,远处黑洞洞的。 但是一回神,长廊还是长廊。 同一时间,有资格赴宴的大妖都已经受到邀请来赴宴,包括打败npc混进来的玩家。 其他玩家意欲跟随前往,侍女伸手拦住。 白日混着不少玩家的侍女已经不见了,这是新换上的一批。 她们笑着用衣袖捂着唇角,眼睛却黑亮发光:“请客人们待在原地,入夜后,不要在外游荡。” “嘶……”衣袖后,听到了她们吸着口水的声音。 看不见,但是能想象到,那是细长沾着粘液的舌头,在嘴里快速进出带起的声音,比如蛇,比如巨蜥。 这个宫殿一样的屋子里,所有的侍女都是美人儿的样子,雪肤黑发,身姿曼妙。她们都是差不多的身高,都有嫣红的嘴唇,弯弯的柳眉和乌黑的眼睛,眼瞳比常人的大了一圈。 美则美矣,就是瘆得慌。 在夜晚暖黄色的灯光下,她们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她们一笑,玩家的心就跟着一颤。 “姐姐,别笑了,不笑更好看。”有玩家提出意见。 侍女:…… 作者有话要说: 你要的鹤怼怼已上线。 低情商:呔!妖怪! 高情商:姐姐,不笑更好看~ 第38章 春日宴(4) 所有有牌面的妖魔都被邀请了,除却主人外一共二十个席位,因为是主人师兄,他坐了左侧第一个的位置,对面就是那个被他怼炸的孔雀,他正拿着麦粒逗一只黑羽的八哥。 这个大妖一看到他就撇过脸去:“哼。” 也是够傲娇的。 宴会才满座,歌舞还没开始,里面依旧热闹。 妖魔们白日就喝了很多酒,这会儿也是浑身酒气,醉是没醉,只是个个放浪形骸,有几个还化出妖魔形态,可说是群魔乱舞。 这边的建筑是汉唐风格,坐席也是。地上铺着一层席子,又有一个蒲团,妖怪们随意坐在蒲团上,或者盘腿,或者支着腿,就是没有像任逸飞一样正襟危坐的。 不过他这样的坐姿,倒是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众所周知,鹤君事儿多,讲究。 任逸飞眼睑半垂,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虽然有了简历,但是更多细节的地方还是需要自己多加注意。 其他玩家就没有那么多困扰,他们不必非得假扮原主,被npc认出来也没关系,只要不破坏某种规则,npc们便是牙痒痒的也无法对他们下手。 萨曼就是这样一个玩家,他不需要扮演原主,这不是他强项。但他也不会破坏规则,让自己成为出头鸟。 作为挑战成功者,他的位置非常靠后,在右侧最后一个。这个位置倒也方便他将左侧许多妖魔的表现收入眼中。 从左侧第一个的白衣妖魔,到正对面同是挑战者的玩家,他一一看过,其中还混着几个角色就是高级妖魔的幸运玩家。 他们一个对视就知道哪些是玩家。除非有千面,或者上个副本的盲人青年那样的伪装能力,大部分玩家在他这里都是明显的。 npc会和玩家对话,一旦玩家露出明显‘非npc’的破绽,他就被npc群体排斥出去。这种试探可能是关于角色的,也可能是关于某些常识的。 npc们不会杀这些没有曝光的玩家,但是会极尽所能坏玩家的事,给他们增加麻烦。因此,npc的好感度非常重要。 玩家在npc的问答里错误率越高,好感度越低。 萨曼尽量不说话,以降低自己的错误率。大部分玩家都和他一样,他们尽量装出醉酒样子,用行动拒绝npc的接触和搭讪。 一个玩家甚至直接趴在了方桌上:我醉了,请勿打扰。 正厅里宾客云集,各个角落还有更多玩家呆在自己的小房间翘首以盼。 侍女的警告绝非无的放矢,玩家都不是新人,他们手里至少握着一张R级卡牌,十来次的游戏经验还是有的。所以他们很清楚,偷溜出去,绝对是破坏规则的行为,下场很有可能就是成为盘中餐。 但是相对的,越是规则不允许的,隐藏的线索越多。凡是能挣大钱的,都是上了刑法的,道理就是这个道理。 这些滞留在房间里的玩家很是犹豫,是保命,还是更进一步? 一个玩家在房间思索片刻,想着富贵险中求,到底还是摸出屋子。 屋子外是个长廊,长廊外则是一个小院子。白天这个小院子很热闹,能看到鸟雀,还能听见风吹动树枝的声音,但这样的夜晚,小院子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风,只有静悄悄的月光。 外面没有人,白日经常走动的侍女也不见了。 这个玩家蹑手蹑脚,贴着一侧墙壁走进一个拐角处的走廊。这里和他那边又不同,两边都是房间,房门上还挂着居住者的牌子。 一个房间的木门被凿出一个洞,这个玩家偶然和门洞上的眼睛对上,两人都是无言。 “你好?” “嗯,你好。” 告别这个小小意外,玩家继续往前走,凿洞的那个玩家还是盯着他。 “啊!”门内的玩家短促叫了一声,他捂着自己的嘴,眼睛瞪大,十分惊恐。就在他的眼前,那个玩家刚刚仿佛跨入了某个空间,他的身体一点点消失了! 还在探索走廊的玩家完全没察觉到异常。 他很谨慎,走路没有发出声音,人也一直处在警觉状态。 走廊很亮,两侧的油灯发出明亮的光。玩家可以清楚地看到脚踩着的地板的纹理,棕色的地板,一条条红棕色的线。 走出几步,两侧关闭的门好似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遮掩了,慢慢虚化。 地板红棕色的线条溢出一粒粒蚂蚁大小的粘液,红棕色的线条像是细小血管一样鼓起,走廊两侧的墙壁扭动了一下。 玩家猛地回头,但是房间、墙壁、地板,没有任何异样。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仔细看看又没有,便咬咬牙,慢慢摸着墙壁向前走。 甜香味…… 自从宴会上点满了油灯,这里的甜香味就变得非常浓烈,和燃起的熏香混合着,变成一种刺鼻的味道。 宴会上的众人却一无所觉。 大家都在喝酒,任逸飞只要了水,干净的水。 他连茶都不喝了。 油灯里都混着那种让人头晕的甜香,谁知道酒水里有没有参杂别的? 他越发警惕,除了水,小方桌上的鲜果子不尝一颗。 幸好鹤君就是这种人,要是换了另一种肆无忌惮的浪荡子人设,任逸飞也只好随手抓来一个侍女,借着调笑给她们喂食,好避开食物入口的命运。 玩家中和他有一样担心的不在少数。 放眼望去,二十个大妖席位,有三四个既不找侍女玩乐,也不大口喝酒,十分醒目。 而那找了侍女玩乐的妖魔中,也有两个一直竖着耳朵听宴会上的交谈,一看就是混进来的玩家。 “鹤君似乎兴致缺缺?”任逸飞右侧的妖魔一手抱着个美艳的女妖,一手抱着个酒坛子,“是这些女妖不够美,还是酒不够烈?” 任逸飞端着水杯:“是女妖不够美?是酒不够烈?你却还有心情看我?” “哈哈哈哈,”这个大妖放开手里尤物,抱着酒坐过来,“不想你还会与我说笑。” 任逸飞一惊,借着喝水的动作缓了缓:“我本该是怎么样的?” “你……”这大妖才要说,对面孔雀把酒杯重重一放,嗤笑道:“百年不见,鹤君也学会和人一起吃酒说话了?我还以为,鹤君眼里看不见任何人呢。” “你倒没什么变化。”任逸飞避重就轻,把问题带过。 看来原主还应该更高傲些,目下无尘。 任逸飞跟着新增加的信息调整自己的人设。不过这样说来,之前怼这些妖魔的时候,是不是动作过了一些? 既然是更高傲的类型,恐怕第一时间不是怼回去,而是理都不理,回应都不回应。就算搭理了,回应了,怼了,估计也是一句话绝杀,不会说太多。 任逸飞很是懊恼。 只是现在没时间后悔,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他匆匆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更减少了脸上的表情。 任逸飞这边说话的时候,其他地方的妖魔也是三三两两的说话聊天。期间说到了地盘上的纠葛,又说了各个妖魔的八卦。 玩家都竖着耳朵听,奈何妖魔们却是点到即止,之后又是喝酒调戏美人,一个个装的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荡模样。 “这宴会,实在俗气,来,我来添点色。”吃酒上头的大妖站起来,拿起怀中一个酒葫芦,拍拍它,“去。” 酒葫芦上亮起一层金色纹理,只见木制地板的缝隙有带着绿色荧光的枝条伸出,长大,粗壮,伸出枝蔓,顶出绿叶,开出花。 花瓣飞落任逸飞的茶盏,晕开圈圈涟漪。 这间屋子已经成了一片绿色海洋。深的浅的艳的灰的,各种颜色的绿在眼前交错,白鹿在其中穿行。 一只走到任逸飞身前,呦呦叫唤。 “鹿仙人,几十年过去了,你的品味怎么还是这样?森林有什么好看的,大伙儿都看腻了。”额生鹿角的女性大妖一卷袖子,绿树红花白鹿一瞬间化作光点,一粒粒没入地板中。 “呜——”随着一声来自远古深海的鲸鸣,一尾尾色彩艳丽的游鱼一群群游入房中。 这里仿佛深海,珊瑚和海草从身边长出,抱子的海马随着水波摇晃,珊瑚里穿行的小鱼吐出一串串泡泡。 任逸飞伸手戳了一下,一个泡泡破裂了。还有小鱼游过来,绕着他的手指转。它上来轻轻咬了一口,但是手指上没有被啃食的感觉。 “呜——”巨大的鲸鱼带着银蓝色的光点出现在这里,那巨大的让人惊叹的脑袋游进来,缓缓穿过众妖的身体,尾巴一个摇摆,离开了这里。 粉色的巨大水母,旅游的海龟,伪装成水草的海洋生物,一一从他们眼前掠过。 “不好不好,”任逸飞隔壁的大妖出言道,“这里既不是鹿仙人的翡翠宫,也不是龙女的金鳞殿,自然还是尊重主人家的爱好。” 说完拍拍手,水晶龙宫的海底景色也化作光点散去。一群抱着琵琶、笛子、月琴等等乐曲的披纱美人走进来,在角落坐下。 大妖袖中飞出两卷画,一侧一副,画卷垂下,画中的美人伴随着一阵阵青烟飘出,又有丝竹乐声伴随着歌声而来。 这些画中来的美丽舞姬绕着宾朋,脚踝上的铃铛随着身体扭动发出清脆响声。 她们轻轻靠着客人们,媚眼如丝,一边拿长长的指甲刮着客人的脖子和背,鲜红的嘴唇像是成熟的果实,吐露甜蜜的香气。 最美最艳的舞姬一眼就看到左上方的任逸飞,她咬着紫纱,眼神如勾。 奈何那边自顾自喝水想事,眼神都没回一个。 舞姬跺跺脚,放开纱,转着圈绕过其他人,一路扭到任逸飞跟前。 她一展手里的薄纱,淡紫色的纱罩在他脸上,朦胧的香气包裹着他。 透过纱,只看到扭动的白色腰肢和蛇一样柔软,小小肚脐眼贴着鲜红的宝石,被雪白皮肤衬托得越加艳丽。 “哎呀,大人……” 舞姬的声音又娇又媚,仿佛站不稳了,笑着轻轻依偎过来,任逸飞却只是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带着淡淡嫌弃感的眼神像利剑,破开这刻意制造的旖旎暧昧。 舞姬叫这眼神刺到,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紫色的纱带下他头上玉冠的簪子,玉冠滑落在地上,碎裂两半。 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 掉了冠,散了发,任逸飞却不显狼狈。 美姬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等着大妖的怒火,任逸飞不看她,他给自己倒水,一口饮尽:“下去吧。” 众妖魔都看呆住了,他们何曾看过鹤君这样衣冠不整的样子? 黑檀一样的头发裹着冰雪般的脸,浓密的睫毛拉出一条微挑的眼线,唇色红润,因沾了水,更像是滚着露珠儿的花瓣,又轻又软,又香又甜,真想咬一口。 “美人,美人。”黑羽八哥衔着不知道哪儿变出来的花儿来了。 它的真正主人孔雀大妖黑了脸,伸手掐住翅膀扯回去,塞进袖子里:“你主人在这儿。” 舞姬不肯离去,她一双美目含着水波热切看任逸飞,又贴上来:“大人,我给您束发。” 鹤君是朵高岭之花,不知道多少人把睡到他当成对自己魅力的肯定和战绩,舞姬蠢蠢欲动。她以为自己被放过,多少有些特殊。 “下去。” 到底是大妖,他不愿意,别人也不能摁着他强上。舞姬咬着胸口璎珞上的穗子,一步一回头,眼神哀怨,希望他能改了主意。 可惜美人儿遇上的却是个冰山,她只得失望退下。 之前丢出画卷的妖魔拍着酒坛子:“这么个美人儿你都拒绝了?你是真的要断绝红尘了?” 任逸飞正要说话,角门先响起一个声音:“师兄来了?” 人未至,声先闻。 正是宴会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我怀疑我拿错了剧本。 第39章 春日宴(5) 为首的男子,姜黄色的中衣外罩着青色外套,发髻上簪着碧玉,腰上还有—支玉箫,文质彬彬。 他身后站着两个美丽女人,左边的端丽温婉,右边的俏丽纯情,长相还有几分相似。右边的女人抚摸自己凸起的肚子,那肚子看着八九个月的样子。 任逸飞:……艳福不浅啊师弟。 正感慨着,却见左边那个温婉美人幽怨看了他—眼,眼神含情,欲说还休。 他—愣,还没弄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中间的男主人已经放开两边佳人,快步走过来:“师兄头发怎么散了?” 说着单膝跪下,手指自然地梳过他肩上散落的头发,动作轻柔,嘴角带笑,看着和气,又有说不出的亲昵。 咦? 任逸飞第—回遇上这么神奇的事,惊愕之下就没来得及拒绝。 简历上寥寥几笔提起的师弟是个温柔的男人,至少看着任逸飞的时候,那双眼显得那么专注又深情,好像他们还是情同兄弟的关系。 似乎比兄弟还要近那么—点儿。 而之前那个美妇人的眼神越加哀怨尖锐。 问题来了,是谁,绿了谁? 任逸飞侧身避开,用扇子挡住宴会主人的手,表情依旧冷淡,恨不得在脸上写三个字:别碰我。 师弟,也就是青鸿,脸上带笑,却并不放手。 任逸飞顺势换了坐姿,将跽坐换成踞坐。 踞坐时两腿弓起,身形倾斜,古人觉得这样的坐姿倨傲不恭、旁若无人,但是配着散开的头发反而有种洒脱感。 他用变换坐姿的方式解除了青鸿带给他的压迫感,冷声道:“你要于我做个束发的侍童?” “师兄喜欢,做个侍童有何不可?”师弟青鸿低声说着,眼睛专注地看他,手指却轻轻从上至下梳过发尾。 这黑绸般的头发柔顺得不可思议,他的手指在其中穿行,却不受任何阻力。 副本给了玩家角色,感受却实打实是玩家自己的,任逸飞感受着头发被梳过的发麻感,眼睛直视对方,意图从眼神中探出点端倪。 这点顶多算是骚扰的动作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困扰,演戏的时候演员不需要太多没必要的羞耻心,他又不是没拍过激情戏。 他烦恼的是‘如何定位这对师兄弟的关系’这件事,这种基础定位决定他未来的调整方向。 来的路上他以为只是简单的‘师兄弟相残’事件,万万没想到,之后还有这样的发展。 简历是真的‘简’,关键点—个没说,哪怕提—句感情线呢? 在场那么多妖魔,真正可能和鹤君有感情线的只有两人,—是宴会主人,师弟青鸿,二是宴会夫人,师弟妻子。 因为左为尊,所以左边的美人应该是师弟的正室? 宴会主人是鹤君师弟,也是—方有权有势的大妖,否则请不来那么多强大妖魔。有句话说得好,你朋友们的水平,可以证明你的水平。 所以,毫无疑问,宴会主人是个大妖。 这个大妖的妻子如今正用—种毫不掩饰的爱慕眼神看着鹤君,而这个大妖的第—反应竟然是找他的师兄鹤君调情? 别说撩头发不是调情,这即便不是调情,也绝对称得上调戏。 师弟调戏师兄?师弟的妻子还爱慕师兄?夫妻两个为同—人绿了对方? 难不成我拿的还是万人迷的剧本? 任逸飞想到了百年前原主失去三滴心头血的事情。 啊,此事并不简单。 任逸飞按着对方手腕:“说这种话,也不怕人笑话?” “师兄不笑,没人敢笑。”宴会主人抬起头,看着那些看热闹的妖魔。 宴会里其他人本来暗搓搓盯着这里,还奇怪他们师兄弟的感情怎么不如传闻中好。—见他转头,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嬉闹。 哪个都惹不起,散了散了。 任逸飞抓起对方的手腕—扭,丢出去,偏偏脸上无怒无喜,十分平静:“可别耽误了你招待宾客。” 被丢垃圾—样丢出去,这人也不生气,还是这么专注看着他:“我都听师兄的。……之后再与师兄细说。” 说着他站起来,往台上走。 从始至终,他带来的两个夫人—直看着他们。 —个表情复杂欲言又止,—个摸着肚子似笑非笑。 师弟青鸿走上台,宴会上的声音自动停下来。 “各位能来赴宴,我十分高兴。此次宴会,—来是为赏花,大家知道我旗下多花木精怪,春日正是蜂蝶穿花授粉的好时节。” 他停顿了—下,下面的妖魔就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花木成精的妖魔多是美人,可男可女,可清丽可华贵,这个穿花授粉……呵呵呵。 “二来么,”他继续说,眼神有意无意掠过任逸飞,“我儿几日后便要出生了,他出生后,这里还要有—场更盛大的宴会。” 宴会上的玩家演戏的演戏吃酒的吃酒,没有资格赴宴的其他玩家战战兢兢在探索副本。 爬到中端局的玩家就没有几个是等着苟过副本的,他们或者使用道具,或者自己出门,各有招数,总之不会真的在房间睡觉。 这—个个玩家从房间里走出,若是有同伴的,就先找到同伴,没有同伴的,就全副武装独自闯。 众位玩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时庭院热闹非常。 都是老玩家,他们走出来没有很久就感觉到了不对。 没有人走动还是次要的,主要是方向出现了问题,和他们白日探过的路线完全不同。之后再回头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线。 —些玩家就这样被困在奇怪的地方,他们还感觉到暗中有东西窥视着他们,如影随形。 “这里我们走过,”狐妖玩家指着—处刮痕,“你看这,我们之前留下的标记。” 这是两个组队的玩家,可能是结伴进来,显得极为默契,也彼此信任。他们背靠着背,—个前走—个后退,随时变幻方位,时刻警惕着可能的攻击。 他的同伴是个豹妖,尾巴甩来甩去,手则仔细感受着墙壁传来的感觉:“这个走廊有古怪。你听……” 狐妖玩家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他听到—个古怪的声音,很轻微的声音,平均每秒—次,很有规律。 咕咚,咕咚。 “这是什么声音?”他问同伴。 豹妖玩家刚要说话,突然脚底下的地板动起来。它变得绵软,有节奏地涌动和痉挛。连两侧墙壁也动起来,—波—波滚动。 “这是什么啊?”狐妖玩家甩着手上黏糊糊的东西。他刚刚站不稳扶在墙壁上,不想沾上—手黏糊糊的东西。 他们注意到地板和墙壁上都在分泌—种黏糊糊的液体,手碰到—会儿就会发麻和疼痛,手指表皮甚至开始起泡溃烂。 两人对视—眼,立刻将手上粘液擦到衣服上。 “快走,这里不对劲。”他们当机立断,朝着前方狂奔。 走廊抖动得更加厉害,粘液分泌得更多,玩家的平衡感再好,这时候也控制不住脚底下的打滑。 因为这—波—波扭动的柔软地面,和地面上湿滑的粘液,两人几乎是跑两步就摔—跤。还没等他们走完前面十米,整个空间—下颠倒翻滚起来。 两个玩家不受控制地朝着后方滑去。 走廊像活物—样蠕动,它的四面都开始分泌出粘液,粘液聚集在脚下,没过鞋面。 玩家就像是落进猪笼草的小虫子,无论怎么挣扎,还是无法自控地朝后滑去。 “匕首!快!” 慢慢的,墙壁和地面连成—片,墙壁上的纹路和地板上的纹路消失了,油灯缓缓消失,整个走廊呈现出了最真实的样子。 这是—个肉色的圆形管道,上面分布着很多毛细血管,还有小小的触角在分泌—种带着甜香味的消化液。 这两个用道具扎入管壁,暂停了下滑的玩家大惊失色:“莫非,我们……是在妖怪食道内?啊——” 这几秒的时间,沾到粘液的衣服和皮肤开始融化,像是泥巴放在水里化开,玩家感觉到皮肤火辣辣的疼。 “现在怎么办?” “我来试试。”狐妖玩家—只手抓着匕首支撑身体,—只手伸出来,他的手掌变成了—团火焰。 金橘色的火焰,温度超过—千度,几乎—碰到管壁就把表皮给烧成了黑色。 受到伤害的管壁翻滚得更加厉害。 “啊!” 身后黑暗处突然伸出—根粗大的触须,—下卷住豹妖玩家,狠狠—扯,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他扯了下去。 狐妖玩家伸手想要抓住豹妖玩家,只是晚了。 “救我!”豹妖玩家惊恐的叫声和身体—起消失在黑暗中。 狐妖玩家没有时间伤心,他此刻已是自顾不暇,管壁上的粘液被他烧得吱吱作响,更多的触角伸过来,卷着他的手臂和身体。 触角力气极大,狐妖玩家拼命挣扎,还是被扯了下去。 “不!不——” 又—个身影滑下去,手腕处火焰还在燃烧,眼中尤带着难以置信和绝望。 管道滚动—下,像是吞下—个东西。 三四秒之后,这管道恢复成长廊的样子,两边的油灯依旧发光发亮,只有玩家消失了。 对其他玩家的悲惨遭遇,宴会上的玩家们并不清楚,他们还在消化宴会主人刚刚的话。 副本的题目就是—个重要线索,这个副本名叫春日宴,那这个宴席的目的也是重要线索。 看着时间差不多,鼓着肚子的侧夫人唤了小老头来,如此这般吩咐了。 —会儿,侍女们鱼贯而入,她们统—右手握持,左手托举着—个个四四方方的盘子,盘子上有各色食物。 这是要开始上菜了。 原以为妖怪们的宴会,画风应该是—盘盘还沾着血沫的肉块,—碗碗直接生取的脑浆,结果东西居然做得很好。 带骨的肉食切成块放在小方桌左边,不带骨的纯肉食切片放在右边,中间有四五样沾酱,同样放在右边的还有—碗碗肉汤。另外还有洗干净的水果,银质酒壶和酒杯等物。 总体也算是丰盛。 就是食材不对,几个玩家脸都是绿的。他们勉强吃了几个水果,别的肉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碰。 这都是人肉,甚至还有整个如凤爪—样去骨切好的手掌。 边上的鸟嘴小老头还笑着说这些食材都很新鲜,希望客人们喜欢。 可不就新鲜?不久前还是活生生的玩家呢。 如果他们不是身经百战的老玩家,死人堆里滚出来的,看到这些东西的第—时间就要吐,说不定立刻就暴露了,自己也成了食材来源。 同样的食材也来到任逸飞面前,他的眉毛—下皱起。 鹤君不吃红肉,这件事他师弟不可能不知道,这是故意刺激他? “鹤君为何不吃?”宴会主人的侧夫人率先发难,她—手摸着圆圆的肚子,—边看着任逸飞,脸上似笑非笑,“可是嫌我等招待不周?”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我果然拿错了剧本。 怀疑人生。 第40章 春日宴(6) 这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砂锅肉汤,任逸飞看了一眼,像是一截人类的大腿,边上有些蘑菇、竹笋之类的佐料,清汤上浮着黄色的油脂。 如果不知食材,看着倒是美味。 但是想到食材是什么,他胃里的酸水就泛滥了。 原先他还不能确定,这些肉食到了他跟前是否是操作失误,如今再不必猜,人家这样指名道姓,就是故意的。 “既知是我,为何拿这等肮脏东西辱我眼?” 任逸飞看着台上恶意挑衅的侧夫人:“你有几个脑袋够我杀?” 他的怒火非因吃人,而是因为他身为大妖的骄傲受到挑战。这事和之前小妖顶嘴是一个性质,并且还要更加恶劣。 不过这次他没有选择温和还嘴,而是直接展示自己的怒火。 当然,最好的应对策略是,不威胁,直接用行动说明自己的不高兴。 今日一天,他见到的妖魔都是这样处理纠纷。他们从不瞎逼逼,直接杀了完事。 可见力量才是最有说服力的东西。 然而……战五渣,心痛。 “鹤君因何恼怒?”侧夫人浮夸地瞪大眼。 因何?众妖魔都看向肉汤:鹤君不吃红肉,她这不是故意挑衅么?谁给她的底气,还不是青鸿?难不成这对师兄弟…… 任逸飞的手腕上,那根常人看不见的红绳正有规律地闪着红光,一下一下,和心跳一样。 这是上一个给他来带阴间体验的东西留下的,不知该说是馈赠还是遗产的东西。 他将之和自己的极端情绪一起封锁,原以为一辈子用不上它们了,直到现在。 “你到底需要我。”精神世界里,白发红眸的‘他’低笑着,眼神充满诱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怕什么?” 任逸飞闭上眼:“力量,暂借一下。” “骄傲如你,现在是向我求助?无法应付了吗?”白发鬼伸出手,指尖相触,十指相贴。 “真弱啊……算了。” 红绳光芒大盛。 原本莺歌燕舞的春日宴会,突然卷起秋日的肃杀萧瑟之气。 秋风如飞刃,割之百草折。 最先受不住的是乐伎和舞姬,她们痛苦地抱紧身体,却依旧不能阻止自己化作轻烟散去的命运。 画卷瑟瑟发抖,卷起青烟一下缩回到原主人的袖中,连孔雀那只呱噪的八哥都吓得闭上嘴,一动不动装死。 这突然爆发的大妖气势压得全宴席上的人都喘不过气来。歌舞停了,酒也停了,其他妖魔看着台上几人,也都等着一个结果。 上菜的侍女更恨不得原地消失。 “怎么回事?师兄桌上为何有肉?”师弟青鸿皱眉看向右侧美人。 这位应该是偏夫人,但看这样子竟是这宴会大小事务的掌管者。 怕是个受宠的。 果然,她虽然被问责,脸上却没有惧怕,对着这种恐怖压抑的气氛,依旧笑着看向任逸飞:“妖生来就要吃人,也爱吃人。我拿最好的肉招待鹤君,怎么鹤君反而不满?” 说着,她拿起盘子上一块人肉,张口露出尖锐獠牙,撕下一块,嘴唇的胭脂像血一样。 “嗯,味道甚美。” 她继续挑衅道:“妾出生至今,还未曾听说有不爱吃人的妖。莫非,真如谣言所说,鹤君非我等妖类?” 她话还没说完,妖风四起,一团烟雾将整个宴会包裹起来,众妖身影若隐若现。 侧夫人大惊,她急忙站起身,用力挥开白雾。 “鹤君,你对我做了什么?” 谈笑声、歌舞声、身边人的呼吸声……皆尽淡去,她挥开白雾,跌跌撞撞走下台阶,眼前一切却已全然不同。 方才还是宾朋满座的宴会,如今在她眼前的却是断壁残垣,四处荒草蔓延,有蚊蝇乱飞。 这里还是停云阁无疑,只是辉煌不再,两边木柱上都是些保养不善的龟裂纹,地上石缝间长出许多杂草,两侧墙壁上依稀还能找见当年的痕迹。 嘶嘶,膝盖高的荒草无风自动,隐约看到游走的长虫。 红的,黑的,青的,各色毒蛇从草丛中钻出,围绕她嘶嘶吐舌。 “鹤君!”她四下找了一圈,没有任何破绽,终于有些惊慌,“你若伤我,青鸿就是再念师兄弟情谊,也绝不会放过你!” 声音在这个荒芜地方回荡,没有一人回应。 她的心一下凉了:“鹤君!快放了我!” 台上的侧夫人忽然大喊大叫状似疯癫,众妖都吓了一跳。他们知道这是鹤君出手了,然而没有一人发现他是怎么出手的。 侧夫人实力不低,却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妖魔们看任逸飞的眼神更是狂热,妖魔喜欢貌美的,崇拜强大的,更不能拒绝貌美又强大的。 短短几秒,体内能量几乎被抽取干净,任逸飞只觉身体疲惫头晕眼花,但他还是咬牙维持着强大的表象。 白发鬼扣着他的手,诱惑着说:“拥有力量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怎么样?解开封印?” 任逸飞伸手将黑暗面的自己摁下去:“你可以走了。” “不杀了她?”白发鬼被摁在地上,却笑得异常开心,“你看她,被几条毒蛇吓得颤抖,真有趣。咬她一口?” 幻境是假的,痛苦和绝望却是真的。 “她有孩子。” 任逸飞从意识空间脱离出来:“你们该庆幸我不吃肉。我若吃肉,人的肉,又怎么会比浓缩了精华的妖肉好吃?” 他站起来,原先铺在地上的长发垂落在身后,又有几缕勾到胸前,宴会的光追逐着他,阴影勾画着眉眼。 他已准备走。 “师兄且慢。”青鸿叫住他,“此事是我不对。” “自然是你不对。”任逸飞对他一点不客气,“即便不是你指使,至少也有失职之过。” “师兄说得是,花篱自作主张,也是因我之故,在这里向师兄赔不是了。” 他从台上下来,对着任逸飞又是赔礼又是作揖。 “你让开。” “师兄别生气。” 任逸飞一时走不得,又要瞒住此刻身体状态不佳的真相,一口血都要吐出来。 “青鸿……”侧夫人刚刚回来,正要找寻安慰,抬头一看丈夫在撩汉,气得眼含着热泪一脸脆弱。 “花篱,还不给师兄道歉?”宴会主人却毫不怜香惜玉,眼睛看着任逸飞,嘴里呵斥自己侧夫人,简直渣男现场。 侧夫人看向任逸飞,心里还残留着方才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绝望。她心里又惊又怕,夹杂恐惧和怨恨,咬着牙:“鹤君,是我失责。” “再无下次。”任逸飞警告,他急着要走,又走脱不得,脸上表情更冷。 侧夫人只觉自己输了,脸都是灰败的。 同样是坐看丈夫撩汉,左侧的大夫人心态特别好:“师兄一贯大度,并不将俗事放在心上,但总有人要惹他。师兄,你要清净,这边却是乌烟瘴气,你本不该来。” 大夫人的话听着像是落井下石,任逸飞的耳朵里却清楚听到另一段声音:“师兄,你不该来。” 传说中的密语传音? 任逸飞不会这个技能,他就看了大夫人一眼:“你说得是。” 师兄?原来师弟的夫人是师妹? 任逸飞脸上平静,心里震惊:不是,你们门派是怎么回事?暗恋师兄是传统技能不成? “师兄。”青鸿还要挽留,任逸飞却绕过他朝门口走去。 他要走,没人敢拦,中间上菜的侍女直接让出一条道来。 走至门口,各色让人作呕的肉香、酒香和脂粉香中,一股格外不同的焦苦香气缓缓飘来,让他脚步一顿。 甜品玩家? 真巧。 他下意识看了角落那个高大健壮的男性妖魔一眼,恰逢那人也将视线转来,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视线收回,任逸飞继续迈步:罢了,身份尴尬,还是别给人添麻烦了。正好也让他看看,自己能不能不依靠他人完美收场。 他走出门去,拖地的长袍下摆擦过光滑的地板,冷香飘过,妖魔们闭眼深吸了一口。 青鸿看着那潇洒背影,又看满座痴迷者,眼神渐冷,嘴上却挂起一个笑容:“师兄心情不好,我与他说说话,你们先吃着。” 说罢紧随而去。 宴会主人也走了,留下两个不对付的夫人。 “妹妹好本事,能把轻易不发火的师兄气成这样。”大夫人皮笑肉不笑。 侧夫人花篱摸着肚子,她已经恢复过来,也懒得再伪装乖巧柔媚,对着自己的姐姐一脸瞧不上眼:“姐姐,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不会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家人出手吧?” “我们是一家人……呵。” 她看看气焰嚣张的侧夫人,又看看那圆圆的肚子,仰头喝了一口酒,就直接砸了杯子:“我劝你,别太过分。” “姐姐别恼啊,”她越是生气,侧夫人笑得越欢,“你这么生气,是因为青鸿,还是因为鹤君?” 记下记下,底下的玩家都在做笔记。 主办方的爱恨情仇也是线索之一,尤其这种错综复杂的四角关系,能挖掘的秘密不少。 很多时候,关键线索就藏在这种对话中。 玩家中的萨曼坐在哪儿,大脑里还残留着那双眼。 奇怪,那个npc是在看他吗? 因为角色,还是因为他? 萨曼有种直觉,那个npc是在看他,而非‘大鹏’这个角色。 他伸手捏住自己的鼻根,没有任何凭证,只以感觉判断,这不是他的作风。萨曼一向排斥没有数据支持的‘直觉’、‘第六感’。 撇去那一瞬间堪称异端的‘直觉’,萨曼开始分析之前的剧情。 刚刚左侧夫人对下面白衣妖魔的话,藏着些别的情感。她的脸上,看着是女子间的吃醋恼怒,但那些细微的一闪而过的表情却不是这样说。 那一段话,看似重点在前半句,嘲笑右侧夫人,其实‘你本不该来’才是她想要告诉对方的。 这个宴会不像是宴会主人说的那么简单,它别有目的,且这个目的,对那白衣妖魔,甚至其他人都不善,于是才有这样的委婉提醒。 作为正室夫人,却只能这样委婉提醒,这次的宴会和宴会的主办方,问题很大。 这种npc对抗性的关系中,玩家最容易浑水摸鱼获取有效信息。 坐在最角落位置的萨曼退入黑暗中,身影像水波荡开,慢慢消失了。 宴会中的npc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离场,嗤笑一声:又一个古怪的妖魔。 任逸飞脚步沉稳,却是越走越快,外强中干说得就是如今的他。 强行借取被封印的力量,下场就是这样。 只能做一分钟的英雄。 别的玩家还有强力技能撑撑场面,他呢,他只有演技,吓吓人的纸老虎,看破就玩完。 就宴会主人那恨不得把他吞掉的眼神,一旦被发现不是原装,或者被发现此刻虚弱,呵呵……接下来不是R级恐怖片就是十八禁。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有规律的脚步声,不急不慌。充满了猫儿戏耍老鼠的恶趣味。 任逸飞心跳如擂鼓:别是他,千万别是他。 “师兄。” 日。 “你来做什么?” 任逸飞转过身,果然看到原主的师弟一脸担忧的过来。 “你我百年未见,师兄何必脚步匆匆?”青鸿几步追上他,伸手欲拦,任逸飞往后撤半步避开。 他喝道:“有何贵干?” “师兄什么时候学的幻术?我竟不知。”青鸿笑眯眯的,眼睛看着他,“这件事是我疏忽。不过,我还以为,以师兄的脾气,花篱应已被镇压地底,不见天日。” 这家伙……用怀孕小妾试探?到底同床一场,这么狠吗? “……看着孩子的薄面。”任逸飞说。 “骗你的,”青鸿的笑容消失了,脸沉下来,“你是谁?以我师兄的脾气,见了肉食第一眼他就甩袖而去,哪里还会留下多说一句?” 他逼近任逸飞一步,将他逼进墙角:“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41章 春日宴(7) “那肉食,果然是你安排的?” 侧夫人哪有那种胆子,再三挑衅,原来是这npc一直在试探他。 任逸飞第一时间控制住表情,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自己这边绝不能先输。万一这人又是诈他,那他不是输得太冤了? “你是谁?”青鸿盯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不同的痕迹。 任逸飞平静地看着已经开始不平静的青鸿:“与你有旧怨的人。” “师兄?”某个瞬间,青鸿觉得眼前的就是他的师兄,但是下一秒,他自己否认了,“不,你不是。你到底是谁?为何冒充我师兄,你将他怎么了?” 遇上太熟悉角色的人就是这样,只要稍稍有点破绽,就会被人抓住,进而试探。 任逸飞在心里叹息,也拼命想着对策。 也不知道npc能不能杀没曝光的玩家,他看起来恨不得撕碎了他。 青鸿不等任逸飞开口,伸手朝着手腕抓来。任逸飞要避开,然而对方动作快速精准,竟一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按在脉门上。 任逸飞只觉得一股寒气随着血脉窜入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不好。”他心道。 异种能量在他身体里流窜一圈,想要把任逸飞冻成冰块。 青鸿的脸上却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会是师兄的身体?你?” 他紧紧盯着任逸飞,眼中有着怀疑和探究,气息也变得诡谲危险。 任逸飞站立不动,嘴唇绷直:“如今可是确认了?” “你真的是师兄?”青鸿向前又逼近一步,一双眼倒映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看每一个细节。 他摇着头,就算所有证据都说这人是师兄,他还是一口咬定:“你不是!” 这样还能咬定不是,这一定是真爱。 现在情况比较复杂,任逸飞知道,若是不能过了青鸿这一关,接下来他肯定困难重重。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是人家的地盘。 “真可怜,青鸿。”任逸飞张开嘴,他的嘴唇有点干,显得声音也有些哑,“他偶尔还念着你这个师弟,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为何你对他下手。” 青鸿一愣,紧接着眼睛微微睁大,瞳孔微缩。 “你发现了吧,这具身体,压根还没恢复。”任逸飞指着自己,“你猜这是为什么?”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多,就算是青鸿这样的人,也没法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就给了任逸飞发挥的时间。 “那些年他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是日常的生活过于平淡乏味,所以寻求更高的刺激,亦或是寻求亵渎道德的快乐?这世界上的感情,真的很复杂呢……是吧,师弟?” 青鸿太熟悉原主,让他瞒过青鸿,难度太大。 既然如此,不如重新造出一个‘鹤君’来。 跳出必须百分百扮演的线框,另辟蹊径,走另一条更加危险,也更加有效的道路。 他的精神世界里,一身白衣的‘鹤君’走过来,走进这个身体里,透过这个躯壳和青鸿对视。 他和鹤君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我,就是鹤君。” 无数的空白画面浮起图案,想象力补充着‘鹤君’消失百年的空白。 鹤君应有两人。 一人是主人格,所有一切过去都是他的,骄傲且强大,不识情爱,更不屑识情爱,世间万物于他不过是云烟。 一人是副人格,在困惑中诞生,他的年龄更小,更直爽,也更犀利,对于人的欲望情感,都有自己的理解。 任逸飞看着青鸿,声音缓慢、平静,带着一点点讽刺:“于是,他的疑惑里诞生了我。” 趁着对方失神的瞬间,任逸飞出手了,他反转身体,将青鸿摁到墙壁上,脸上似笑非笑:“他不愿面对你,就让我来,找你要回他的三滴心头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恩怨两消……” “不!他休想!” 青鸿满眼猩红,再一次加强了他的意思:“他、休、想!” 这次任逸飞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用看着小丑的眼神看着他。 “让师兄出来见我。” 青鸿果然相信了,或者说,他必须相信。比起师兄已经死亡然后被孤魂野鬼占据身体这件事,还是师兄人格分裂更容易接受。 “他不愿。”任逸飞一动不动。 “我杀了你,他是不是就愿意出来见我了?” 青鸿笑得非常温柔,温柔得都有点不正常,伴随着这个低低的声音,任逸飞好像看着一只野兽慢慢脱下了人皮,露出狰狞的面目来:“师兄不来见我,我就去找他。” “唔。”任逸飞的脖子一下被锁住,上面的爪子慢慢收紧,他无法呼吸,窒息让他整个人烧起来。 “即便如此,你也休想……” “师兄,出来见我!否则我便杀了他。”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 这个家伙,是真的要杀了他,就算是师兄的身体,还是选择动手,真TM的疯子。 青鸿的力气太大了,任他如何挣扎也没用,任逸飞觉得自己就是被坏小孩抓在手里,挤压着垂死的鱼。 他无法呼吸,也无法抵抗这种暴行。 眼前的光明在散去,任逸飞的意识沉入黑暗的海底,莫非他的游戏到此为止? “要解锁吗?”白皙的带着一点肌肉的手臂像蛇一样,从后背滑行到胸前,‘他’的声音出现在耳侧,“你可以接受这样的失败吗?” 失败? 不。 不接受!没有人可以在我的领域击败我。 任逸飞一下睁开双眼。 白发鬼低低笑出来:“把极端情绪都封印了吗?明明最极端的还在外面……完全无法忍受失败的演绎,是吧,骄傲?如此,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突然的力量从身后来,把他从沉沦的深海推向海面。 他好像看见了白光。 “你是哪个?”任逸飞低声问。他封印了六种极端情绪,这是哪一个? “呵……”低笑声震动着他的耳膜,白发鬼滑得像一条鱼,‘他’在耳边笑着:“我是‘贪婪’。人性不知足,诞生了我,也诞生了我的力量‘幻戏’。现在,我和我的力量,全归你所有。” 随着‘贪婪’回到他身上,曾经被割离的一部分力量慢慢回归。 “放肆!” 现实中,任逸飞睁开眼,眼睛深处有血红色晕开,把眼睛都染成了红褐色,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溢出,宴会主人惊骇异常,不由自主放开手,后退了两步。 手腕上的红绳本来是六股绳缠着,一股无声断裂,久违的力量充盈着身体。其他五股蠢蠢欲动想要跟着断裂,却被主人生生压下。 随着部分力量回归,名为‘贪婪’的情绪也回归主体,任逸飞双目赤红。 完美的演绎,和成功的游戏生涯,我都要。 “谁许你这么做?” 任逸飞的声音很冷静,语速也慢,听不出愤怒,但走廊都像是感受到这瞬间爆发的戾气,油灯一下暗淡了。 青鸿面色又白三分,他惊疑不定:“师兄?” “怎么,”任逸飞眯起眼,阴影笼罩着整个空间,“你以为我受了一点伤,就能在这为所欲为了?” 青鸿一下想起了自己跟着师兄修行的时候,那时他做错了事情,师兄也是这样。 “怎么会?师兄,我只是担心你。” 青鸿瞬间收拾了狰狞神情,又是一个尊敬师兄的好师弟模样。这两面派,不知道玩得多溜。 任逸飞静静看着他,面沉如水。 两人无声对峙。 在动物世界,两个雄性相遇,第一时间通过视觉、嗅觉、听觉等判断强弱,觉得可以一试才会出手。人与妖也是一样,看着觉得势弱,才会出手。 任逸飞乌黑的头发依旧柔顺地披散在身上,但他的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淡漠,显得那样强势。 青鸿隔着百年的时光看着他,想碰他,又畏惧,他气势弱了几分。 半晌,他试探着问:“师兄,过几日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不想见见吗?” 任逸飞一刻不敢放松,他心说你的孩子我有什么可见的,又不是我的。 但是看着这人的表情,仿佛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再想他也不可能真的走,任务还没搞定呢。 任逸飞收敛一身戾气,再看青鸿,多少带点‘师兄弟’的特别。 他这边一收敛,气势就不像是开始那么足,青鸿心下一松,心说‘师兄还是那个师兄’,强忍着暗喜的心情道:“师兄这次能来,我喜不自禁。师兄还记得我们以前……” “前尘旧事,何必再提?”任逸飞脸上的温和只两三秒,又化作雪峰顶的冰,千年不化。 但青鸿看着,觉得这才是他师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红尘旧梦。 “好好,不提,那么师兄的心头血呢?”青鸿紧紧看着他,一字一句,“师兄也不在乎了?” “你真以为我会一直顾念旧情?” 任逸飞的气势凌厉尖锐,刺得青鸿又是苦笑:“我知师兄恼了我,但我是有苦衷的。六日后,我会给师兄一个答案,还请师兄暂住几日。” “你有什么苦衷?还有人能威胁你?”轮到任逸飞问他了。 “……等几日师兄就知道了。” “最后一次。”任逸飞闭上嘴,他的眼睛却失去聚焦,脸轻轻晃动两下,就像是醉酒一般。 青鸿屏息静气,提着心。 任逸飞眨眨眼,又眨眨眼,一双眼处在某种特别的失神状态,就像是脑子里有两个人在交谈。 走廊安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数秒后,再次恢复理智的时候,鹤君这张脸上的表情比之前丰富了一些:“疯子。” 他的语调有些细微的变化,语速更快,声调起伏也明显。 之前还不确定,果然是不同的人,再像也是不同的。 “哼。”师兄走了,青鸿的小心奉承直接不见了,“又是你?” 任逸飞捂着脖子,眼睛看着他,也让他看清楚自己眼中的嘲弄:“我会出现,还要感谢你。” 这话没法接。 青鸿快要心肌梗塞。 “师兄什么时候再来?” “过来。” 青鸿虽然疑惑,却还是上前一步,下一秒脖子就被绷紧的手指锁住了,不能呼吸的感觉让他的脸整个涨红。 任逸飞面无表情看着他,看他不能呼吸,濒临死亡。 “这是还你的。” 几乎能触碰到死神镰刀的时候,他松开手,新鲜空气再次无障碍地进入身体,青鸿摸着脖子上的指痕大口喘气:“你?!” “不舍得对你下手的是他,我和他不一样。”任逸飞的声音低低的,近得能嗅到他身上溢出的邪气。 青鸿愣住,怔怔看他。 “你再这么靠近我,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事,即便结局是鱼死网破。明白吗,师弟?” 作者有话要说: 河神:小朋友,请问你掉落的阿飞是哪一个阿飞? * a、白阿飞 b、黑阿飞 c、大鹤君阿飞 d、小鹤君阿飞 第42章 春日宴(8) 恼羞成怒的青鸿一刻也不肯停留,转身就走。 直到青鸿的身影彻底消失,任逸飞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此时另一种极端情绪涌上心头,占据他的大脑。 他看手腕一眼,果然有一股绳子已经断裂。 无数本来快要淡忘的片段出现在他的回忆里,任逸飞缓缓吐出一口气。 大恶人系统为了他的黑化值,曾强制他进入很多恶心的影像世界,让他‘体验人生’。 任逸飞想起那些‘体验人生’,整个人都要烦躁起来。 被食人魔一片片切开生食的猎物。 染了疫病被活埋的孩子。 饥荒年代吞吃树皮而死的老人。 …… 一重一重痛苦、不甘、怨恨叠加,如它所愿,任逸飞的情绪受到了极大影响,甚至生活中也展露出黑暗、血腥、贪欲等人性之恶的一面。 不过很‘遗憾’,他终究没有变成无下限的人渣。 所有的恶意,他都用演绎恶棍的方式发泄出去,那几年他接了很多反派角色。 只是这样还是不够。 所以通关之后,他就将自己斩作两半,一半人,一半鬼,鬼的那部分和恶人系统带来的技能一同封印。 直到如今,他被另一种存在威胁着,融合一部分极端情绪。 到底逃不开。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他捂着一只猩红的眼睛,似哭似笑,胸口黑色的火焰燃烧,好似无数痛苦灵魂的嚎哭,哭着要毁掉眼前一切。 若我这样不幸,世界当与我同入深渊。 任逸飞沉默地摸着脖子上的勒痕。 刚刚青鸿攻击他时,他就有种干脆直接毁掉的暴虐情绪。尤其是被人威胁的时候,这种烦躁情绪膨胀到极点。 该死的荒芜之角,该死的副本,该死的青鸿,该死的任务! 冷静,冷静,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控制住。 就知道这些该死的情绪会影响他的演艺生涯。 任逸飞用了很久才压下心头无端的烦躁。既然还未出戏,他就不能让这种情绪影响自己的表演。 红绳断了一股,解锁的力量是幻戏,非全盛时期的,这会儿也够用了。 青鸿虽然叫他暂时糊弄过去,事情却还未结束,或许麻烦还会接踵而来,一次比一次厉害。 他不会输。 “鹤君。” 某个男性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焦苦香味飘过来。 远处阴暗处浮出一个人,他慢慢走来,出现在任逸飞的面前。 那种甜甜的气味神奇地压下了任逸飞心头的烦躁,让他想起飘着可可、奶油、麦粉和糖的香味的面包房。 食物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进餐则是成本最低的获得由衷满足和快乐的方式。 这是个身形高大,比他还要高半个脑袋的妖魔,修眉俊眼,神采奕奕。但是任逸飞看着他,却像看到个刚烤好的可可面包,配着一杯加了奶的咖啡。 你好,甜品玩家。 嗅着香甜的气息,任逸飞眼睛深处的红色退却,变成乌黑的颜色,尖锐暴虐的气息也收敛了起来,只有舌尖舔过干燥的嘴角。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那种想要进食的眼神过于明显,以至于萨曼生生打了个寒战:这个妖魔的食物链下级不会是他吧? “见过鹤君。” “新来的妖?你看了多久?”任逸飞问他。 萨曼想了一下,彬彬有礼道:“你与宴会主人对峙的时候。”人前他就是这样一副斯文样,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压下突然冒起的食欲,任逸飞斜睨着他:“这么说,你都看见了?” 面前这个气息可怖的妖魔收敛了气势,声音虽还冷淡,却没有明显敌意,萨曼心下微松。 “是。” 双重人格的大妖,他是看见了。这个大妖和宴会主人的纠葛,他也看见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再毁尸灭迹?” 萨曼有底牌在手,自然不怕。但是这种话心里想想也就罢了,他也不会傻到说出来:“我相信传闻里孤傲却也有原则的鹤君不会做这样的事。” “传闻里怎么说?” 额……这个问题把萨曼问住了,他能知道什么传闻? “我不过避世百年,这世界上倒是出了不少后起之秀。”任逸飞欣赏对方难得噎住的表情,不过逗够了,也得给个台阶下,免得被发现了什么痕迹。 “久闻鹤君实力强劲,今日得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萨曼判断这个大妖有些人类文人的清高气,特意用了这样文绉绉的吹捧方式。 任逸飞收下这虚伪的吹捧——一个刚来的玩家,久闻个什么大名?怕不是刚刚知道有鹤君这么个人物? 不过,看在那满身香甜气息的份上,他就假装相信了。 “你有求于我?” 萨曼上前一步:“不知鹤君要去何处?鄙人可有幸与鹤君结伴而行?” 任逸飞看他一眼,萨曼直视,目光不偏不移,随他打量,以显自己的诚意。 半响,任逸飞一扬手,转身就走。 送上门的玩家,正好拿来钓鱼。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萨曼还是立刻领悟这是‘允许’他跟随的意思。 这个鹤君果然高傲,倒像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国王,而他则是得了许可,‘有幸’跟随左右的男仆。 萨曼因自己过度的联想而无语,他快步追上去。 被人指望的任逸飞自己也是玩家,线索更是无从找起。但他不动声色,走路四平八稳,好像自己真的是受邀前来的客人,大大方方逛宅子。 萨曼在后方看不见任逸飞的表情,无从判断他此刻的心理,更不知道他以为的npc闭眼走迷宫,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会去哪儿。 以任逸飞此刻的状态,‘贪婪’刚刚出笼,积压的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能控制住自己不发疯已经用尽了力气,方向?随意吧。 这么着,一个敢走,一个敢跟,两人穿过重重无人的走廊,进入到某个不认识的地方。 走廊上的甜香味突然浓烈起来,顺着香味一直走,他们一路走到了某处露天花园。 这个看过去圆形的露天花园里只有一种花木,一朵朵莹白发光的花儿在空中飘来荡去,照得花园亮如白昼。 这还有自己发光的花儿? “鹤君,不知这里是?”萨曼一眼就看到守着花园的四个侍女,远远的都转过脸来,因为远,只看到一张惨白的脸,很是渗人,也不知上面的表情是笑是哭。 萨曼白日几乎将整个停云阁走一遍,完整的路线图就在他的大脑里。虽然没有走完所有地方,但是他可以肯定,若是按着之前的行走路线,这里不该是这样一个没见过的露天花园。 不,其实刚刚走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不对,但是看白衣妖魔走得这样自信,萨曼就疑心这建筑白日夜晚本就不同,因此没问。 然而如今再看这妖魔的面无表情,萨曼又不那么确定了:这个妖魔,他真的知道自己是在往哪里走么? “花园。”任逸飞平静回应,并轻轻摇着扇子。 他是随着空气中香甜的气味来的,源头就是在这儿,这个花园。 这儿的甜香味简直到了刺鼻的程度。可是边上这个甜品玩家完全没表情变化,他也闻不到这种古怪的甜香气? 远处四个侍女小碎步飘过来,足尖点地,悄无声息。 她们的眼睛黑白分明,只是眼瞳大得过分,看得人毛骨悚然。 待走近些,他们发现这些侍女竟然没有影子,任逸飞握住扇柄,一手捏着鬼卡,萨曼也握着道具,都作了攻击的准备。 又近一些,侍女们褪去眼白,整个眼睛乌黑,脚尖贴着地飘着,头发无风自荡。 “误会,都是误会。” 关键时候,黑帽鸟嘴的小老头化成烟气从地板里钻出来。 侍女们一下停住脚步,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小老头一手指着花园,一手拦住任逸飞,满脸陪笑:“大人,这是主人为即将出世的小主人准备的小花园,您……不方便入内。” 这是一个不大的花园,圆形的,里面种着发光的植物,照得这片地区都亮如白昼。 如果没有人守着,这样的小花园,可能他们未必会停留。但因为有人守着,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暗示意味。 任逸飞低头看这小老头,脸上带着淡淡不耐烦。 小老头又是鞠躬又是道歉,恨不得跪下来抱着他的腿求他:“大人,实在是主人早有命令,非小人不愿。” 这更证明了这个花园有古怪。 萨曼抱胸旁观,他知道这个小老头,是这里主人的一个管家,之前宴会上就是他在负责,侍女和守卫都要听从他的吩咐。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骄傲的小老头这个表情。如此惶恐,仿佛只要白衣妖魔不满意,他就会送了命。 小老头听从的是他主人的命令,所以这个白衣妖魔,对这里的主人来说是极为特别的存在。这种特别对他们很有利。 萨曼看着任逸飞的背影:他的身上,说不好会有些关键性线索。 数秒后,任逸飞摇着扇子道:“走吧。” “多谢大人体谅。”黑帽小老头哈腰道谢,还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请这边走,不知您要去何处?” “我不喜欢有眼睛跟着我。” “是是,大人请。” 任逸飞又看了花园一眼,转身离开,大氅的衣摆带起一点波痕,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线。 黑帽小老头见‘人’走远,消失在另一边,才松了一口气。他抬手擦擦汗,吩咐几个侍女:“守好这里,任何人来,格杀勿论。” 四个侍女本来木偶一样僵硬的脸齐齐露出微笑,咧开的嘴巴里黑洞洞的,里面根本没有牙齿。 小老头就像来时一样,化作青烟消失,四个侍女也各自散开。 小花园的白光下只有任逸飞和萨曼二人的影子。 是的,他们根本没离开。 而这,就是幻戏。 作者有话要说: 解锁情绪:贪婪。 解锁力量:幻戏。 等级:阿飞LV2 后遗症:烦躁。 特效药:甜品玩家。 第43章 春日宴(9) “鹤君刚刚是?” “小把戏,”任逸飞将扇子一收,扇尖一指小花园,“你是自己走还是……” “愿与鹤君同去。”萨曼恭敬道。 明明就是想蹭幻术,说得跟敬仰他这个前辈一样,玩家呀…… “随我来。”任逸飞晃了晃扇子,因为这身让他心情愉快的美食香味,他可以对这个玩家多些额外的好心。 比如,给他提供一些方便。 任逸飞自己并没有找到‘鬼’的野心,对他来说,能演好某个角色,不露出一点破绽,才是真正的成功。 他也在为此而努力。 而这个甜品玩家的目的想来是大满贯通关,所以任逸飞不介意送他一程。 当然,任逸飞也没忘记这个玩家的实力。 上个游戏他就发现了,这个玩家十分敏锐,也善于抓住生活的小细节。 在他面前演戏,要格外小心。有些小小破绽,这时候他或许没发现,日后细思就能感觉到不对。 这个时候,任逸飞已经有点把他当成演技的试金石的意思。 “只有一刻钟。”任逸飞提醒他,“你既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便知我此刻状态不佳,实力大减。” 四个侍女和小老头中了幻术,但是有时间限制,超过这个时间,她们会发现他们两个闯入者。 第二次再发现,这些侍女绝对会出手。她们才中了一次幻术,再用幻术对付,效果会降低,而他又是个战五渣,事情会变得麻烦。 时间有限,两人不再扯废话,立刻进入花园查看起来。 这是一个奇怪的正圆形花园,并不大,十字路,中心有一株特别的植物。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里面只种了一种花木,就是花会飞会发光的这种奇异花草。这种树的树枝像是叉开的鹿角,每个枝头一朵发光的花。 结果在最中心的地方,两人又发现了一种植物。 这种植物只有一株,就立在最中心的地方。 不知道这东西应该算什么品种的植物,形状如同一根上细下粗的圆柱,柱体缠绕着深绿色的经脉,前端球形,中间裂开,还流出了一种透明的粘液,流满整个花柱。 总之,无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一言难尽,让人一看到就不由自主和‘壮阳’联系在一起。 更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是,这些粘液粘住了不少发光的花,于是黑夜里它看着就是一个发光的哔—— 不过除了这株植物,他们没有发现其他不对。 “原来之前一直觉得不对的甜香是这些。”进了小花园,空气里的甜香一下浓郁起来,百倍千倍于宴会上。 他仔细寻找了香味的来源,是那一朵朵飞舞的花。至于一开始怀疑的粘液,却没什么气味。 甜香味来自花,那走廊上和宴会上那些油灯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灯油渗入了这些花的汁液,所以一旦点燃就散出让人头晕的甜香气? 任逸飞一边看一边用袖子掩住口鼻,他要被熏死过去了。 萨曼倒没感觉,他没有那种特别的嗅觉。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发现,甚至通过这些花木的排列有了一些等待验证的猜测。 时间差不多了,任逸飞准备撤:“走吧,嗯?” 守园的侍女突然转头,把他们吓了一跳。 黑暗中小老鼠小心翼翼探出头。 原来之前他们来的方向又来了一个玩家,他很谨慎,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身体也缩在黑暗角落。然而四个侍女却像是背后长了耳朵眼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闯入者。 侍女扭过头盯住那个方向,一个甚至扭了一百八十度,一张精致如娃娃的脸被光照耀得惨白。 任逸飞两人顺着侍女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了那个玩家。而那个玩家也发现了他们两人和这个花园。 “啊,你们……” 任逸飞和萨曼两人都是一惊,尤其是任逸飞。 他是用了幻术才蒙蔽了侍女,然而幻术终究是假的,若是侍女起了疑心,可能就破解了。 果然,玩家一声惊呼,配合着视线的方向,直接让四个侍女注意到花园。但是她们的感官里,花园里空无一人,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任逸飞捏着扇柄疾走几步,准备给这个冒失的玩家一扇子。 说时迟那时快,任逸飞才踏出一步,一卷黑色的触角从黑暗中窜出来,一下扯住这个玩家的脖子。 眼睛一闭一睁,那个玩家不见了,视线里只留下一段残影。 触角的速度极快,快到如同幻觉。 他们看向触角出现的方向,那是任逸飞二人来的地方,是一片长长走廊,没有窗户和门,两侧只有金属油灯支架。 所以触角是哪里来的?它为什么不在刚才出现? 然而此刻没有思考的时间,那个玩家的举动到底引起了四边四个侍女的注意。 她们转动脑袋,就像是猫头鹰,四个脑袋各自三百六十度转动,一双眼微微睁大,眼白完全消失了。 任逸飞伸手扯住萨曼,快速蹲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是直觉。 这些侍女不知道是什么,感官非常敏锐。这种生物恰是幻术的克星,找到一点破绽就能从幻境中脱离出来。 他们屈膝半蹲着,靠得很近。 任逸飞眯着眼观察那些侍女动静,萨曼的角度却刚好看到他,一张漂亮的侧脸,还有乌黑的眼睛。 他的眼睛乌黑柔亮,此刻倒映灯火万点,仿佛一段静静流淌的星河。就算是下蹲躲人的动作,放在他身上也像是坐在树下执棋品茶一样优雅。 萨曼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 他也见过另一个人格,强势、冷漠、目下无尘。 这两个人格其实都有些高傲,只是现在这个更亲人一些。很多时候双重人格都是起性格弥补的作用,所以反差会很大。而且,大部分双重人格的出现都是因为童年创伤。 所以,白衣妖魔的分裂,应该是玄幻世界类似心魔的产物? 宴会主人对这个白衣妖魔有强烈的执念,这种执念涉及了情爱,以至于师兄弟之间很有些不愉快。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知道,主人格对于这种变异的情感接受不能,甚至迷茫,因此才有了副人格的存在。 副人格会是一种情感上的补偿么? 分析完npc的爱恨,萨曼又回想触角的事情。 如果那个触角本来就在那里,之前为什么没有出现?是因为宴会主人特别的吩咐? 他猜测,这个npc特别的身份帮他挡下了很多玩家可能遭遇的困境。 任逸飞或是感受到视线存在,也转头看向萨曼,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 这个声音像是夏日的冰泉滑过耳膜,完全符合这个npc的人设。 萨曼当然不会说真话,他说:“之前在走廊,我没有发现别的存在,鹤君发现了吗?” 任逸飞轻轻摇头:“不曾。”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他是‘npc’无法触发,还是因为他是‘鹤君’无法触发? 身边故意带上一个明显玩家,最后也没引出更多异常,真是可惜。 ‘鹤君’特别的身份,某些时候也是一种阻碍呢。 侍女们的视线扫来扫去,任逸飞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只要她们不进来,便不妨碍。” 他刚说完,四个侍女动起来,走四个方向的四个道路,把他们堵死。 任逸飞:…… 萨曼:…… 这个花园只有四条路,且路窄,只够一人通过,其他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根本过不去。他两人蹲的地方就是靠右的这条小道。 侍女行走极快,眨眼睛,一个侍女已经飘到眼前。 “鹤君的幻术能瞒过么?”萨曼问。 “不能。”任逸飞说,“你来。” 萨曼立刻看他,就差问为什么。 “受伤,”任逸飞补充,“内伤。”别看了,战五渣。 “走!” 幻术的有效时间也不多了,两人当机立断,起身就朝着其中一个侍女冲去。 萨曼直接抽出他的道具,化作巨剑,抡起来就是狠狠一拍。 侍女吃了看不见的亏,哪怕感觉到有什么在靠近,还是没躲过这一拍,‘啪唧’一下直接拍在地上。 “这里。”萨曼直接踩过侍女的皮囊,回头一看任逸飞落在后头,根本来不及思考,转头抓住他的手就跑。 任逸飞被拖着,也是一脚踩在侍女的脸上,感觉像是踩到一团软软的胶皮泥。 两人飞快跑过这条窄小的道,带起的风吹起发光的花,一时间灯飞如飘絮。 “嗡嗡嗡。” 体能上略有不足的任逸飞跑得心肺火烧般疼,身后还有嗡嗡声响起,像是电风扇或者翅膀高频扇动。而且这个高频振动的奇怪声音还会不断变化。 就像是什么东西在交流。 他听力加强过,比常人略好一点,因此这嗡嗡的声音也是格外清晰。 花园到走廊的距离并不远,跑两三分钟就能到,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两三分钟却是异常漫长。 萨曼一手拿着巨剑,一手拉着任逸飞,他隐约听到后面有声音,但是此刻完全没有时间向后看。 近了,又近了,他只觉得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几乎就到了后脑勺。 萨曼终于听出来,这是某种昆虫振动翅膀的声音。 灯花杂乱的光源下,他隐约看到眼前出现了几团模糊的阴影,就好像他们身后跟着几个巨大怪物,挡住了光,也挡住近在咫尺,如今又远在天涯的走廊。 “停住!”身后白衣妖魔的喘气声突然消失了,出现的是一个极为冷静克制的声音。 萨曼也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听从了,他一个急刹车,头转过来,手中巨剑直接对上一支粗长的像是巨型吸血针的东西。 这东西的后面,是一个更加巨大,像鸟又像是昆虫的东西,长着四个不停扇动的薄翅。 他的肌肉一下绷紧了,手一带,将白衣妖魔扯到身后。 第44章 春日宴(10) 一滴汗从鬓角缓缓流下,汇聚到下巴,滴落。 花园里只有翅膀振动的声音,萨曼和任逸飞一动不动,天上这些奇怪的黑色的长着粗毛的巨型生物也不动。 任逸飞的双眼化作鸽子血一样鲜艳的红色,黑色的符文在眼中旋转。 在他们的不远处,静静躺着几个薄薄的皮囊,是侍女的皮囊,皮上画了足以乱真的眉眼。 而他们的面前是四只神似苍蝇的巨大东西。 它们有四只薄翅,六只长着粗黑短毛的长肢,身上覆盖着一层细密毛发,只是嘴巴是针状的,长长的,下面连着一条腺体,尖端分泌着某种液体。 让人想起藏在毒蛇的毒牙里的毒腺体。 任逸飞两人毫不怀疑,这长长的嘴扎入人体的时候,这种奇怪的液体也会注射进去。 它或许是麻痹神经的麻药,或许是融化肉体的毒素,或是另一种东西。 萨曼盯着就在眼前的针状物,一刹那的勇敢之后,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他甚至不敢眨眼,深怕一眨眼,这停住不动的东西就一针刺过来。 就算是资深玩家,在面对游戏的时候依旧是弱势一方,稍有不慎就会死在里面。 老虎搏兔,亦需全力,萨曼做了全力一战的准备。 “是他?另一个人格?明明还是一样虚弱的身体,但是看到他就突然就有了强大的信心。是一个骨子里就带着强者气质的男人。”他侧头看向身后的白衣妖魔,近距离接触,才能感觉到这种奇妙的魅力。 萨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还拉着他。 以他的习惯,此时不该送npc堵枪眼吗?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然而那一瞬间,完全是不受控的,他居然下意识就去拉住他,护到身后。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 奇怪,接连两个副本,都出现了让他不自觉欣赏的人。 身处黑暗,却充满光明和希望的宋博之。拥有强大实力,身处混乱妖魔世界,却依旧克制并守序的这个大妖。 当然,前者是玩家。 某个瞬间,萨曼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 遗憾他不能和这样的人相交,成为朋友。庆幸他不能和这样的人相交——因为这意味着对方也要来带荒芜之角,成为没有希望没有明天的玩家。 星辰堕海,总是格外让人难过。 白衣妖魔抬头静望来犯者,红色的眼睛带着神秘的力量。这种红不是失去生命的血液的颜色,而是更加纯粹剔透的颜色,带着一往无前的力量感。 突然他转过头,血色眼眸如刀锋一样刮过,萨曼甚至能嗅到那暗藏的暴戾和杀意。 他想要杀谁?眼前这些,还是自己? 萨曼的手握紧了剑,如果这个白衣妖魔动手,即便欣赏,他也只能深表遗憾,送他永远的沉眠。 “你怕我动手?”任逸飞问他。 萨曼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道:“不用怕,我很欣赏你(的香味)。走吧,我会混乱它们这段时间的记忆,不必打草惊蛇。” 眨眨眼,眼中夺目的红色很快消失了,他的眼睛恢复了一开始的乌黑。 一下使用了太多力量,任逸飞有些无力地靠着身后萨曼的手臂:“扶我。” 前后对同一个生物使用幻术,甚至强行混乱对方记忆,中间又没有间隔时间,第二次的效果会大打折扣,任逸飞也不能保证可以持续多久。当然,三五分钟还是有的,这就够了。 萨曼收起巨剑,他再次扶起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不显势弱的白衣妖魔。 不知道为什么,萨曼的动作轻柔很多,明明是一样的脸,也都是高冷型的,但就是下意识变得小心了。 两人提着灌了铅的脚跑进走廊,又走了很久,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终于停住了。 那些东西没有追来,不知道是找不到,还是有别的限制。 任逸飞靠着走廊的墙壁,脸白得没有血色,只想要深呼吸和大喘气,但还是死死维持着鹤君高冷大妖的样子。 他觉得肺要烧起来,呼吸都扯痛了呼吸道,以前从没这样跑过。 这个身份是鹤君的,身体素质可是妥妥他本人的。 这算是再一次认清了自己战五渣的本质? 一朵灯花从袖子里滑出,落在地上,大概是跑的时候带进来的。 任逸飞没注意到,萨曼却注意到了,他弯腰捡起,捏着那朵小小的灯笼一样的花,放到任逸飞身前。小小的光团给两人加上一层橘黄色的滤镜。 “不问我为何虚弱至此?”任逸飞抬眼问他。 萨曼看着他靠着墙,头发有些凌乱地散着,几缕刘海被汗水打湿了,贴着脸颊,但是一双眼依旧坚毅,他的眼中有星河璀璨。 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鹤君,因此刻小小的狼狈,被拉入人间。 他呆了一秒,为这npc惊人的美色。 他收回视线,坦荡道:“鹤君想说,我便听着。不想说,我亦不问。” 两个人格说话的声调有一点不同,这一位的声调更低一些,显得成熟。给人的感觉也是一样,这位就像是白手起家沉浮半生的一代,言行举止也要谨慎一些。 还是个君子,任逸飞微微一笑,恰如春冰化水、荒原花开,昏暗的走廊一下都亮堂了。 “这是我和此地主人的旧怨。”任逸飞伸手摘下萨曼手里的灯花,收进袖子。 他看萨曼一眼,上前一步,低声道:“入夜后,停云阁就‘活’了。另外,不要靠近这种花。” 这是谢礼,甜品玩家。 湿润的空气吹拂着萨曼耳膜,声音有些低哑,像极了大提琴的音色,但是他还没怎么深入感觉,白衣妖魔就后退开。 “随我来。”他转过身,柔顺的发丝擦过萨曼的手指,落下。 萨曼抬起头,看到他手执墨骨扇,一步一步走在前面,脚步坚定又自信。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之前却虚弱得连守园的妖魔都无力招架。 如果被这宴会的主人发现,这个白衣妖魔虚弱至此,那么……谁人忍得住不在这抹洁白上附加自己的颜色? 在一段走廊里,任逸飞突然停下来,后面的萨曼走到他跟前:“鹤君有什么发现?” 四五秒一动不动的停顿后,他回过头:“这里是不是走过?” 声调高了一点,语速也更快。 那个高高在上,一双眸子透着点淡漠的强大妖魔消失了,这是另一个人格。 “走过。”萨曼回答,眼睛看着那张脸上不太明显,却很鲜活的表情:比起之前那个,这个人格更像是少年。 人格是什么时候转换的,是刚刚突然停住的那几秒吗? 主人格似乎不太愿意出现在外界,和人打交道。 他们在走廊内走,这走廊重复又重复,像扭曲的迷宫。 空无一人的木质走廊,两侧都是封闭的,没有门窗和特别的装饰,两边只有成对成对开叉的油灯。这已经很不对了吧?更不对的是,所有的走廊,都没有任何生活痕迹。 尽管他们看的每一片木板都不一样,但是每一片都和新的一样,一点使用过的痕迹也没有。 两人的方位感都很强,所以他们知道,自己如今一直在某个区域转圈。 任逸飞想起某个魔幻小说中可以随意变动转换的楼梯了,这里的走廊,也是这般吗? 萨曼想的更多一点,他甚至怀疑自己是身处幻境,玄幻背景里这种设定又不少见。想到这,他还多看了任逸飞一眼:若非这白衣大妖在旁,他现在就要暴力破局了。 他们顺着走廊走了一圈,没有头,没有尾,连一开始宴会的方向都找不到了。 任逸飞突然停下来,萨曼一愣,还以为他有了什么新发现。 “破开它。”厌倦了转圈的任逸飞抽出扇子,扇尖对着一堵墙壁,用着平静的表情慢条斯理道,“既无路,我们就破出一条来。” 萨曼:“……” 萨曼抽出了他的巨剑:“看来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 一剑挥下,灰色的剑影像波纹一样荡开。 只这一下,走廊的墙壁直接破开一个大洞,墙体碎片飞溅。萨曼捡起一个碎片,肉桂色的材料,也不知道是什么。 任逸飞看着墙壁被一剑轰开一个洞:“继续。” 迷宫是吧? 有几堵墙,就轰几堵,轰到有人出来为止。 萨曼大笑:“鹤君所愿,敢有不从?”他再一次抽出他的巨剑,剑上光芒流转。又是一剑,还自带特效。 轰的一声,墙炸了。 两人一路横扫,破墙无数,在身后留下一条洞开的大道。 “大人啊——”伴随着一声凄厉哭喊,黑帽小老头冒出来,‘啪’一声趴在了任逸飞鞋前,“万请不要继续破坏了。” 萨曼将剑一下插入地面,饶有兴致看着。 任逸飞俯视这小老头,合拢的扇子轻轻在手心拍着。他每拍一下,小老头的心脏就颤抖一下。 “解释吧。” 小老头打了个哆嗦,一百年不见,鹤君更不好惹了。 “请鹤君见谅,因为今天有许多不速之客,所以才有了这些机关。我等确实没有打扰大人的意思,都是小人疏忽大意。” 说话的时候,他们四周围景色开始变换,不再是一层层没完没了的墙和走廊,而是一处视线开阔的小院子。 看着这个院子的摆设,还有四面那些房间上的住户牌子,任逸飞和萨曼两人都认出了自己的位置所在。 这里是宾客住所,没有独立的大屋,都是这种小屋子,想来是没去宴会的那些客人的房间。 这是白天看到的格局,然而白天的格局就是真实的格局吗? “削去一臂。”任逸飞的声音冷淡,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地上的小老头如蒙大赦,伸手直接削掉自己一条手臂,一点犹豫都没有。 “没有下次。”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幸好他不是玩家,否则便是星辰堕海,人间之悲。 阿飞:你说得对。 第45章 春日宴(11) 两人在这里散开,小老头伺候老佛爷一样把任逸飞伺候走,萨曼则回到自己暂时的居所。 半壶水咕噜咕噜下肚,他一擦嘴,看向紧闭的大门:不知今日出去的玩家,都会有什么样的收获。 他的收获足够,不需要再出门。破解谜团和谈恋爱一样,总得徐徐图之,不能着急。 虽然,他没谈过。 跟着白衣妖魔的这一路,得到的线索比之前收集的所有资料加起来都多,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同游。 “如果没有,那就创造机会,让它有。”萨曼从袖子里拿出一朵发光的花朵,这不是白衣大妖袖子上带的,而是他在花园里早早取了收起来的。 “不可靠近这种花……”他俯身低嗅,嘴角含笑。 “那把剑真好用,那个人也很好用,不知道明儿还有没有机会一起行动。我还有角色任务等待完成呢。”任逸飞想着这个问题。 他想要找到宴会主人青鸿的秘密,他有种直觉,找到了青鸿的秘密,三滴血也就找到了。 要找到对方的秘密不是易事。 虽然解锁‘幻戏’技能,不改战五渣的事实,一旦被近身就是玩完的命运,他需要帮手,想来想去,这个甜品玩家是个合适人选。 而且,他也喜欢他身上的香气。 任逸飞靠着光滑的玉石闭着眼,温热的泉水落在池子里,咕咚咕咚响。 这会儿他在自己分到的那个小院子里,正泡着温泉,泉水里的气泡打在身上像按摩一样。 池水温度恰当,烟雾飘渺,这种被温暖的东西包裹的感觉让他无比放松,无端的暴戾情绪也被压制了。 黑暗中的视线贪婪地从头发丝一路滑到肩膀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他知道,这个小院处在某种监视中,准确的说,入夜后,整个建筑都在某个存在的感知里。他们经历的一切都落在那个不知名的存在的眼睛里。 是房子成精了吗? 木质的房子……烧掉,就好了。 烟雾中那双眼睛睁开一点,是红褐色的眸子,比起人类更像是捕猎的动物。 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了。 侧夫人挑衅,青鸿试探,他被逼在线表演人格分裂,于是封印解锁六分之一,可以说计划完全被打乱。 人算不如天算。 简历上只有‘看似性冷爱洁,实则性情中人’这一小段,这个范围可就太广了。加上还遇到极为了解原主的师弟,结果显而易见。 幸好他及时想起人格分裂的操作,角色扮演这里还能挽救一波。 任逸飞摸摸脖子,掐出来的瘀伤早就好了,但他还没忘记那时候窒息的痛苦。 呵,黑化的师弟? 真可惜,npc不能随便杀,不然杀起来一定很有意…… “哗啦。” 水面被一掌拍得水花四溅,任逸飞咬伤嘴唇,血珠子从伤口处冒出来。一个不小心,他就被破开一道封印的黑暗面影响,不好不好。 “你是鹤君。”他对自己说,“一个妖魔。” 戏还没完,他就还是鹤君。 任何人不能破坏他的演出,他自己也不行。 水面渐渐平静,出现在上面的倒影有一双乌黑柔亮的眼睛。 任逸飞从温泉里出来,披上衣架上的睡衣。 素色的里衣很快因为身上的水湿透,晶莹的水珠顺着小腿曲线蜿蜒而下,打湿了地面,也留下串串脚印。 细长的手指穿过湿透的长发,他以指为梳,从头顶梳到发尾,一路白雾翻滚,身上的水滴就全部蒸发了。 任逸飞披上外套,脚踩着青玉地板朝寝室走去。 昏黄的铜镜照出他的影子,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并站住,镜子里的人好像在发光。 “你师弟很有趣。”他对镜子说。 短暂数秒下线后,再上线的却是一个更冷酷的人:“不要做多余的事。” “看我心情。”任逸飞笑着从镜子前离开:玩哭了再还你。 副本的名字叫做春日宴,也是邀请卡上写着的。 宴会主人说目的有两个,一个请众人玩乐赏花,一个庆祝孩子出生。 姑且这么信了。 如果可以,他不想和‘鬼’有什么对手戏。但是知己知彼,对他的演绎计划更加有利。 ‘鬼’是熟知副本的人,也是最容易看破他的伪装的存在。 按着之前两次游戏的经验,‘鬼’和这个宴会一定有着某种联系,或者就是宴会的主办方,也就是便宜师弟、便宜师妹、和叫花篱的大肚子侧夫人。 也有可能是某个被邀请的客人,比如鹤君这样,和主人有许多利益或者情感瓜葛的妖魔。 副本是鬼的执念,若是没有身死对象,那么副本的时间点多半是在‘鬼’还活着的时候。 从这一点出发,‘鬼’必然知道npc们在这次宴会上应有的反应,从而推测出哪些是玩家,哪些是原装货。 副本的npc不会完全照着‘鬼’的记忆行动,但是npc的本质不会改变,还是‘鬼’记忆中的样子。 当然,玩家的存在必然干扰到npc,从而影响‘鬼’的判断,但是这种判断仅仅针对不熟悉的对象。 就像是上个副本,‘鬼’对于任逸飞扮演的玩家其实没有那么熟悉,唯一的接触就是送外卖的时候,这给任逸飞的表演提供了空间。 因为不熟悉,就算最后‘角色’黑化,‘鬼’也没有怀疑,因为一切都是合乎逻辑的。 这次情况不一样,任逸飞已经被逼到人格分裂了,可见他的表现和原主是有差距的。和记忆剧情一比对,很容易就能找出他这个伪装的玩家。 从这个角度看,觉得任逸飞的表现有明显问题的,可能就是鬼。 然而从始至终,居然只有原主师弟一个人肯定他不是。 但是,若‘鬼’是原主师弟,他压根不会相信人格分裂这一套,分分钟看穿他就是西贝货。 可见原主师弟也不是。 大胆排除掉宴会上这些和他有过接触,却没有发现异样的npc,剩下的就是宴会上的玩家、不在宴会上的妖魔和玩家。 唔,这人数也太多了,这要怎么找? 任逸飞叹气托腮,难怪副本难度会和人数挂钩。 对只想咸鱼的玩家来说,人数越多越好浑水摸鱼,对一心通关搞事业的玩家来说,人数越多,排查越难。而对他这样只想演戏的,存在感越高,破绽越多。 他已深深感受到副本的恶意。 任逸飞强打起精神。 为了这场游戏,他连封印都不得不解除了一部分,付出实在太多,必须有所收获才对得起他的惨烈。 ‘鬼’暂且不提,就说说今日遇到的异常,或许还能串起线索。 神秘花园、侍女皮下的巨蝇、迷宫走廊、小老头的特别反应,都是一个个发光碎片,只等一条逻辑线。 小碎片闪着光在眼前飞舞,眼皮子却变得很是沉重…… “?!”任逸飞睁开眼,并不在房间,而在他的意识世界,那间小小水泥房。白发红眼的‘他’正在翻阅书本。 “谁允许你进来的?”任逸飞伸手将其按在地上,眼睛眯起,“这是我的地盘。” 将自己一分为二后,白面和黑面的意识世界也分裂开,这里是简陋的水泥房,那边却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他们两个从不相互串门。 ‘他’看着任逸飞,伸手触碰他的脸:“干嘛生气啊?” 任逸飞不说话。 “你看你现在的表情,恨不得杀人。解锁的情绪是贪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愤怒跑出来了。” ‘他’的手臂缠绕着他,声音却带着诱惑,口中呼出的热气吹到耳朵上,刮起身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什么时候完全解锁?”‘他’埋在颈窝头发里,吸着他身上的香气,像个肌肤饥渴症一样抱着他,“我迫不及待,想和你融为一体……你不喜欢吗?” 任逸飞单手推开他,皱着眉,带着点不耐烦:“差不多得了。” 找别人撩去,对着这张脸他硬不起来。 ‘他’的身影就淡去了,留下低低的笑声:“迟早你要释放‘我’的,因为我就是你。再会,亲爱的我。” 任逸飞站起身,在四四方方水泥间走了一圈,他只有意识沉睡的时候才会出现在这里。在外界,他的身体进入了沉睡状态? 这睡意实在来得突然,是什么东西在搞鬼? 外界,任逸飞睡着后不久,房间扭动了一下,圆圆的木柱上长出一张脸,接着又是一张。这些脸有的哭有的笑,有的男有的女,都密密麻麻交叠着。 “找到了……” 暗中传来充满贪婪的叹息声。 地砖缝隙里抽出一根根头发丝粗细的黑色触角,从门口到床边,像一条条扭曲爬行的寄生虫,密密麻麻聚集过来。 它们一路聚集到床边,小触角探头探脑,跃跃欲试。 此时若有人看到这一切,必会大吃一惊。 整个房间就像是魔窟,柱子上脸叠脸,天花板垂着眼,地板上都覆盖着一层‘乌黑秀发’。 这些头发无风自动,像河里的水草飘来荡去。若是细看,他们会看到,每一根的头发丝都是一条极为细小的触角,一头拼命在地板里钻,一头贪婪地朝着房间里唯一的活物。 多么强大的灵魂?多么充沛的能量?这具身体飘散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香气’。 触角们迫不及待想要钻进去,钻进每一个毛细孔里,穿过皮肤、脂肪、肌肉,狠狠咬住里面的内脏,拼命吸取能量和营养。 “想吃……吃了他……” 黑暗深处传来柔嫩的声音,带着孩子饥饿了要吃奶的纯粹渴望。 “不行,”这个声音变幻语气,仿佛换了人格,“他不行。” 床边头发丝一样的触角已经爬到枕头边,‘乌发’荡起了波涛,它百般不舍,不想放弃。 “不行。”那个声音又提醒一次,语气比先前还要严厉,“他会生气的。” ‘乌发’颤抖了一下,又轻轻荡着。 “暂时还不行,”感觉到‘乌发’难过的情绪,声音稍弱软下来,“走吧,时间到了。” 触角卷起来,一步一顿,带着强烈不舍慢慢后退。 已经覆盖了整个房间,包围住整张床的黑色头发丝就这样一点点后退消失。 地砖缝隙里的头发丝再一次钻了回去,脸消失,房间很安静,也没有任何不对的痕迹,就像那些东西从未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A:想吃…… B:你吃吧。 副本,完。 阿飞老师课堂时间: (1) 同学甲:听说老师把自己切成七片了,真的吗? 阿飞老师:不要人云亦云,老师什么时候切片了,老师只不过是把某些总是跳出来的危险情绪关了起来。成年人偶尔会有些可怕的念头,这时候应该像老师一样,把老虎关在心里,保持正确三观,做个对社会有用的大人。你!三人成虎的故事,默写十遍! (2) 青鸿:老师,师兄已经一百年不理我了。 阿飞老师:你长大了,是个成熟的师弟了,应该学会自己找一根绳子吊死。 (3) 萨曼:老师,你喜欢我身上的香味? 阿飞老师:没有的事。 萨曼:上一章,上上一章。 阿飞老师:……哦,我人格分裂。下课! 第46章 春日宴(12) “……” 天亮了,晨辉公平地洒落在世间万物上。 萨曼坐起来,后背全是冷汗。 梦里他们在昏暗的走廊,油灯昏黄的光拉出一条金边,两个白衣妖魔站在他面前,一个强大冷漠,与世无争,一个虽也高傲,却更像是初出江湖的少年郎。 这两张脸晃来晃去,突然变成黑色巨蝇的头。 巨蝇长着针头一样的嘴,朝着他的脑壳中直直扎入。梦里的他却像是被人控制住,居然完全没有反应。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掀开被子爬起来,先一一检查了房间里的小机关。那是他用浮尘和头发丝做的小机关,若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进来,都会留下痕迹。 萨曼仔细检查了窗台上、门角、床边等等地方。小机关没有被触发,也不知道是没东西进来,还是避开了他的机关。 重新弄好机关,他去冲了一个冷水澡。 房间附带着一个小型浴池,他还是喜欢脱光了站在那里,冷水从头冲下。然后整个人就清醒了。 清醒的萨曼准备出门觅食。 和昨夜的寂静不一样,他的屋外来来回回有人走动,萨曼开了门,发现外面聚集了不少玩家,他们正在说昨日死亡的人。 “你好。”他微笑着和人打招呼,并且物色着可以交易的对象。 游戏副本里,信息也是一种商品。 子时将过的时候,所有玩家的卡牌都进行了第二次信息更新,也就是玩家死亡人数的更新。 玩家人数较少的时候,死亡一人就更新一次,但是百人团人数较多,通常是子时将过的时候通知一次。 【第一夜,玩家死亡二十八人,‘鬼’封印解锁九十九分之二十八。】 读着都别扭,一看更惊心。 虽然知道第一天会死不少玩家,大家还是没料到会死那么多,比四分之一还多。 ‘鬼’的实力随着玩家死亡数量上升而上升,二十八个玩家送了人头,小鬼变大鬼。这要是正面撞上,不知道多难缠。 “我早知道要死人,就是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这里可都是至少拥有一张R级卡的玩家。” 一晚上而已,几个眼熟的玩家已经失去了踪影。 “不只是玩家。”一人道,“你们没发现,本土npc也少了好些么?” 众人骇然,他们四下细看,果然有几个眼熟的npc不见了。 “你怎么还关注npc?” 那个玩家叹了一口气:“我的角色任务和那个npc有关,哎,现在看看大概是完不成了。” 其他人一听,也跟着叹气。 一百个玩家中找一个‘鬼’,难度太高已经放弃,他们只想完成角色任务拿几件道具。不过现在看起来,想要苟到最后都不太容易。 “有没有人成功出去又回来过?”一个玩家问。 萨曼打开门,默默路过他们,并且不吭声。 昨夜出去又平安归来的绝对不只是他一个,但是冒险得来的线索,怎么能轻易说出去? “不知道那些npc是不是和失踪的玩家一样。”玩家们还在讨论失踪npc的事。 如果npc也在失踪,那么只能说明,在正常剧情里,夜晚也有东西在狩猎。可能是鬼,也可能不是。 但不论是不是,这都给他们提供了新的思路。 “如果是,说不定我们能去npc那里得些助力。” 玩家们试探地询问路过的侍女,侍女想了想,微笑道:“可能他们昨日有事先走了。”这些侍女是白日那一波,其中还混着几个玩家。 “关于这件事,我们不知情。”扮演侍女的玩家说,之后因为职责问题匆匆离开。 “看来夜晚不是仅仅针对我们玩家,对npc一样是绝路。”侍女走后,他们又聚在一起讨论,同时交换一些线索。 他们的目的是苟到最后,彼此间也没有竞争——除非角色任务刚好对立。 合作是很好的选项。 也有不喜欢凑热闹就爱单打独斗的,这类大多手持强力道具,身上有几个可用技能,玩过高端游戏,对自己很有信心。 萨曼介于两者之间,他不介意和别的玩家交换信息,但是前提是,等价值。他不认为这些缩在屋子里没有出来的玩家手里,有什么值得他交换的线索。 和热闹喧嚣的玩家们的住所不同,任逸飞居住的地方一直很安静。 他中间醒过三四次。 莫名其妙沉睡的事让他无法信任这里的安保,他睡得很不好,只要有一点声响就会醒过来。 睡了一个回笼觉,他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也就是八九点,古人食‘朝食’的时间,起来刚好吃饭。 昨日的消耗和疲惫都已经被睡眠治愈,他精力充沛。 洗漱后,厨房送来早餐。 他昨儿才发了一通火,厨房自然不敢送他不喜欢的食物,端来的都是清淡的,鱼片粥,鸡蛋虾仁,煎小鱼等等。 “鹤君不喜大荤之物,因此烹饪所用锅具也都是未曾碰过油脂的新锅具,请鹤君安心食用。”捧了食物来的侍女在下头跪成一排,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个黑色的头顶。 任逸飞注意到的却不是食物,他问:“昨儿晚上怎么没见着你们?” 虽然都是一样的妆容,气息完全不一样,白日的侍女和晚上的侍女,就像是活人和傀儡。 侍女低头恭敬道:“我等白日守职,入夜后还有另外一帮姐妹。” “各处守卫也是如此?” “是。” 任逸飞点点头,挥手让他们退下:“走远些。” 侍女退了,退得很远。房间一个外人也没了,更没了夜晚那种如影随形的被监视的感觉,他拿出卡牌。 除了死亡人数还有一个早早更新的信息:【逢魔为界,鬼夜行。】 这个信息倒是好理解,所谓‘逢魔’就是黄昏时刻,传说是人间和妖魔世界交融的一瞬间,可以看到某些异象。 这个信息的意思是,黄昏后,这里会进入另一个世界,鬼怪的世界? 还是,‘鬼’只会出现在夜间? 如果是后者,‘鬼’的身份探明就很简单了。 任逸飞摇摇头,觉得副本不会给出这样浅显的提示。若是直接告诉玩家,鬼只在夜间行动,找出‘它’岂不是很容易?怎么还算得上中端副本? 晃晃脑袋,他将这件事暂时丢在后面。任逸飞无意指认‘鬼’,只想彼此相安无事到结局。相较起来,完成角色任务,找回三滴心头血比较重要。 想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得找到青鸿的破绽,也就是对方想要隐瞒的秘密。 “他隐瞒的秘密是什么?” 他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物件来。 他拿着的正是昨日无意间带走的,能发光的花。 白日它已经不再发光,露出原本的样子。这是一朵六瓣收拢,像个小灯笼的花朵,碧色,近乎透明,本该有花蕊的地方却空无一物。 仔细回忆,这中心点应该就是发光的地方。 甜香味没有了。 任逸飞捏着小花细嗅,昨日还有的香味儿消失了。 因为不再发光,香味就没有了么? 带着疑惑,他暂将花瓣收起。 他的身前是厨房送来的食物,这些食物冒着精心烹饪后的香味,他仔细嗅了嗅,并无异味,但还是觉得不放心。 “先收着。”最终他还是一口没动,都用袖里乾坤收起来另外存放。 妖魔身体和人类不一样,不吃饭也没有饥饿感,几天不吃东西一点事都没有。 不过作为人类,一顿不吃都觉得不得劲。 任逸飞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鱼干,嚼了嚼,叹了一口气,然后再摸出一根小鱼干。 噫,还挺好吃? 幸好原主自带干粮,他找出了多种口味的小鱼干、鱼片、鱼鲞,还有些做好的贝壳、田螺等物。 用小针挑开田螺上的圆片,扎入螺肉,卷卷卷,卷出螺肉放在嘴里,任逸飞的眼睛微微一亮。 原主约是吃螺的专家,选中的田螺无一不是肉质丰盈味道鲜美。因为田螺自带泥腥味,还用带辣味的调味料炒过,不是辣椒,可能是茱萸,有一点细微的苦。 “咻。”猛地一吸,螺肉和里面一点点热辣汤汁就进了嘴里,螺肉弹牙,汤汁香浓,鲜、香、辣、美。 任逸飞一双眼眯起来。 他干脆盘坐在地上,长长的袖子挽起在手肘处,原来还一针一针挑,这会儿掀了盖子就吮吸,一口一个,吃得满嘴辣油,十分满足。 这头任逸飞在享受他的早晨,那头的萨曼像大多数闯关型玩家那样,醒来就要兢兢业业探索副本。 表演型玩家有差点被npc掐死的刺激,闯关型玩家也有处处受制摸不着头脑的烦恼。这个时候,除了努力从犄角旮瘩里找线索,也没别的有效办法。 看起来实在有点蠢,奈何线索从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他离开玩家群体,一路来到昨日举办宴会的地方,重走昨日离开的路线。 萨曼清楚记得,这里有个一直往前的走廊,但是出现在他眼前却是两条路线,一条是楼梯,可以走到二楼回廊,一条是花园小路,铺设着鹅卵石。 不过他还记得那个小花园的大致方位,萨曼顺着记忆中的方向找过去,既无正圆形发光的花园,也没有别的独立建筑。 这边竟是一个荷花池,池边有芳草杨柳,池上有乌篷小船,一如地上的江南水乡。 副本的季节是春季,荷花还未长,倒是立着许多圆圆的荷叶。萨曼折下一支荷叶,无论是荷叶纹理还是断裂处拉出的藕丝,都能证明这是真的荷叶。 只是他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夜那个npc才在他眼前表演了什么叫‘幻术’,他怀疑自己眼前皆是幻术。 “不是幻术?” 享用完早餐,并再次洁面漱口换了一套衣物的任逸飞从房中走出。昨夜他以为白日所见是幻术,夜晚才是真实,今天一看却不是。 任逸飞是靠着幻戏行骗的专家,不至于真假都分不清。 夜晚是真,白日也是真,这倒是有意思了。 他一路走到昨日小老头断臂处,是在一个雨廊下,一侧是花园,一侧是白墙,墙上还有木雕的镂空花窗,窗户那一头是小院子。 昨日打出来的孔洞已经不见了,也没见到修补过的痕迹。 白墙墙角有着青苔和霉菌留下的斑痕,十分自然,不像是作假的。 再看另一边的小院子,花圃里飞舞着蜜蜂和蝴蝶,和昨日一个活物都没有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忍不住想,除了玩家,npc们发现了日夜的不同吗? 任逸飞正欲返身去npc聚会的地方,前头走来一个美妇人,纤腰袅袅,体态婀娜。 她身披锦缎,头上却十分素净,只有一支碧色花朵斜插云鬓。这人正是昨日看到的大夫人,可能是原主师妹的人。 “师兄,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修罗场,前方修罗……bong! 阿飞(吹了吹冒烟的枪管)。 第47章 春日宴(13) 她走到三米处就停下脚步,一双眼含着水汽,似乎有无数心事想要同他述说:“之前师兄闭关,我还以为这次来不了。” 还是来了,原主的修罗场。 任逸飞正了正表情。 他早有这样的觉悟,昨天是师弟,今天就该轮到师妹了。 再怎么样,不会比师弟更疯的。 原主必然不可能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有超越师兄弟、师兄妹的感情,如果有,就师弟那样的,他早发疯了。 不过,这两个都喜欢原主的人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任逸飞觉得哪儿有点怪。 “好久不见。”任逸飞说了一个万金油的回答,并且不改变语调,就像对着陌生人。 如果他们师兄妹感情不错,那么任逸飞这样客客气气反而伤人。 她会本能地惊讶,然后是悲伤,之后或许还有些恼恨。 这一切的情绪变化展现在脸上,会导致表情的微妙变化。 这都是他当年学表演的时候,老师教导过的内容。就是如何用表情细节去堆人设,以及推动剧情。 但是对面的美妇人没有那种被刺激到的痛苦,她的眼睛没有睁大,眉头没有皱起,两侧咬肌也没有任何变化。 也就是说,她并不觉得意外。任逸飞这种陌生人一样客气疏远的表现,其实是正常的,也是对方熟悉的。 甚至她眼中的爱慕没有减少半分。 行了,不是第二个青鸿,至少不是疯批。 有了这样一个基础判断,任逸飞就知道怎么往下走了。 作为被单恋的角色,他其实占据了一点心理优势,可以顺势套出一些信息。 “是你邀请我来?”任逸飞问。 美妇人下意识轻微摇头,但是嘴里却说:“是我。” 接着她又补充:“只是没料到师兄真的会来。” “为什么事?”他再问。 美妇人避开他的视线,又转回来,直直盯着他:“赏花,春日宴,当然是赏花。” 她伸手扶了一下头上的簪子,六瓣卷曲的花朵,像个小灯笼,花瓣通透如水晶:“师兄和青鸿之间有些误会,我希望你们能解开心结。他若是有做错的,也希望师兄及时纠正,以免大错特错。” 看着她头上那朵和花园里得到的灯花一模一样的簪子,任逸飞的手指一下收紧,眼睛看着眼前美妇人。 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任逸飞眨了一下眼睛,将对方头上的花簪记下,又去分析今日她的言行。 和昨晚不一样,昨日她的表现是希望他走,甚至密语传音说他不该来,今日却变了。 是不是,昨晚有谁警告过她,让她改变了自己的决定? 是师弟青鸿? 据他所知,这个副本,摇头同样表示否定。 但是眼前这个美妇人,一边摇头,一边说是,言行不一,是在说谎。之后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刻意强调自己话语的真实性,也说明话语中有隐瞒或者误导。 两次的谎言和误导,都是为了让他安心,然后留下来。 但另一边却刻意素着头面,突出头上花簪,甚至故意扶了一下,像是提示什么。 实在矛盾。 任逸飞还要再试探,一串脚步声响起。 却见宴会主人带着几个侍从,穿过垂花门走过来,一副才发现他的模样,特别惊喜:“师兄在这儿啊。啊,夫人也在?” 之前和任逸飞说话的美妇人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我来,是与师兄说说话叙叙旧,‘夫君’急什么?怕我说了你的坏话?” “夫人误会了。”青鸿同样笑得很虚假。 “放心,我们和师兄一起修行那么多年,难道师兄不知道你的为人秉性?” 说完转头,美妇人并不看自己丈夫,也不理他。一看就知道夫妻两个感情不好,相敬如‘冰’。 任逸飞的视线对上青鸿的视线,两人一个笑容满面一个寡淡清冷,然而一个对视却是暗藏杀机。 不是师兄。青鸿十分失望,不过他也是个演技派,一点没露出痕迹,也没有昨日要掐死他的狰狞:“见过师兄,昨日睡得可好?” 他不说‘睡’字还好,一说‘睡’字,任逸飞一百个不满意。因此他也不应青鸿的‘师兄’两字,冷淡道:“当不起。” 青鸿依旧笑着,他伸手拍了两下,身后的侍从就举着一个托盘走出来。 棕黑色的托盘,中间不知道放了一个什么,上面罩着一块红布,堆成小山一样的形状。 一阵风吹来,吹开了托盘上的红布,一个带着黑色小帽的头颅放在上面,已经死透了,脸色青灰。 是小老头。 “啧,这是什么恶心人的东西,也给师兄看?”美妇人一甩袖子,红布自动盖回去。 她又道:“我与师兄难得见一次,‘夫君’若是方便,可否暂且回避?” 青鸿转头,夫妻两个对视,却是刀枪棍棒,电闪雷鸣。 “我与师兄,亦有话要说。”青鸿道。 “做错了事,冒犯了师兄,该有这等下场。我已警告过手下的人,让他们都警醒些,一定让师兄玩得痛快。” “你杀自己的人,与我何干?”任逸飞看都不看头颅一眼。 警告我? “是是是,是我多心了。昨儿师兄拆了我好些房舍,我还以为师兄不高兴了。” 青鸿一挥手,侍从带着托盘退下。他就带着那种诚恳的笑脸靠过来:“师兄若是对此地好奇,不如我亲自来为师兄做介绍?” 美妇人一皱眉,刚要有动作,青鸿上前一步挡住身后她的身影。 他们靠得很近,青鸿伸手给任逸飞整理衣领,低声说:“师兄从不带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妖,肆意破坏。” 任逸飞知道,这是在指责他败坏了他师兄的形象。 事实上他才是那个败坏他师兄形象的人,鹤君这样的人不应该陷入桃色小道消息中。 简历上不过千字的经历,不是在求道,就是在求道路上,生性好洁,不喜争斗,却有些真性情…… 毫无疑问,鹤君的志向一直不在感情上。就算有感情,也只是最纯粹的师兄弟的情谊,不会有更多。 他与青鸿的关系,原本应该十分亲近,至少醉酒之前还是很信任,否则怎么会在这人面前大醉?但是那次之后就不欢而散,原主闭关百年,刚刚出来。 对青鸿而言,百年的时间是亲身经历的漫长岁月。对原主而言,百年的时间却是昨日。 那么,他对师弟的情感呢?会这么快消磨殆尽么? 原主还是在意那日大醉后失去的三滴心头血,然而遭遇了这种事,却还是只字不提教训师弟的事情。 任逸飞看向青鸿,眼神稳下来。 鹤君可为兄,可为父,唯独不可为情人,这就是答案。 代入鹤君可能有的复杂情感,任逸飞看青鸿的眼神更加复杂。 除了不悦,更多的可能是一种‘为之奈何’的无奈。虽然看起来剑拔弩张,但是一下子说反目成仇,其实还没到那种程度,更多是失望。 “不必你亲自领路,我有同伴。” 青鸿的手一顿,但还是仔细给他抚平衣领上的褶皱:“不知是谁?” “你见过。” 青鸿抬起眼,眼神越发危险:“师兄想仔细了?” “鹤君,我来了。”萨曼从转角处走出。他背着一把巨剑,大步流星,几下就走到任逸飞跟前,态度自然大方,仿佛朋友。 师弟师妹齐齐看来,目光如利箭。 任逸飞看着他:晚上同游? 萨曼微微一笑:可。 美妇人笑了一声:“不知这位?” 而被截了话的青鸿看着两人眼神交流的默契样子,脸色异常难看,又转头和任逸飞说:“这样不知底细的家伙,只怕是有目的靠近师兄。” “想是大人贵人多忘事,忘记了我们昨儿是见过的。再者,就算知根知底,也不见得都是好的。”萨曼丢出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萨曼只是反驳,无意间却刺到青鸿,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任逸飞心情愉快,脸上却假意不悦:“叫我等了许久。” 萨曼昨日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这会儿也不反驳,被挠了一道还要乖乖认错:“是我的不是。” 任逸飞一甩袖子:“且原谅你这次。” 这样算得上亲近的态度,让青鸿夫妇的表情越加难看。他们就这么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十分和谐。 “他是谁?为何和师兄这样亲密?”美妇人质问自己丈夫,师兄何时和人靠得这样近? 青鸿也一甩袖:“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妖怪。” 两个npc显露的敌意让萨曼哭笑不得。 他倒是不怕正面对上这两个npc,他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牵扯进npc的爱恨情仇里。果然是活久了,什么事都会遇上。 “鹤君,他们这是?”他试探。 “不必理会。”任逸飞这样回应,不过是一地狗血,就当看个戏吧。 不必理会?……萨曼轻笑。 前面的白衣妖魔行动如风,遇上的其他npc多会停下和他打招呼,就是看着不喜欢他的,也要找个理由搭两句话,哪怕是嘲讽一二句。 他却很是冷漠,爱他的和厌恶他的,都不太理会。 小白衣妖魔已是这样,换成大的那个,只怕连面都不想和他们见上。 萨曼还记得他昨日体力不支,靠着墙休息的样子。如雨打的玫瑰,让人怜惜,又无端升起想要蹂躏凌辱的破坏欲。 人果然天生就是坏的,萨曼心想。 如果这些爱慕他的妖魔知道这个高不可攀的大妖如今正是虚弱期,会怎么样? 权势力量越高,道德感越是淡薄,当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人就会寻求更高级的刺激,比如亵渎某些遥不可及的存在。 “我竟然在担心一个副本里的npc?” “你叫什么名字?”当行至亭台处,任逸飞停下来。 萨曼想起自己那通俗易懂的角色名:“大鹏。” 大鹏?任逸飞立刻联想到自己那同样接地气的‘鹤君’了:“好名字。” “……”萨曼无言,即便这样高冷的妖魔,对名字的审美依旧堪忧。 任逸飞抬头仰望天空,一边用扇尖挑起胸前长发,撩到身后去。 明明在云层之上,所见和地上看到的却没什么不同,都是青天白日,也不知是什么法术。 此刻天气正好,阳光懒散洒落在庭院里,一只白鹿在碧草中行走。 夜间走来走去都是走廊,白日一看,这空中楼阁却多庭院,阁楼高低起伏,规整中带着点自在,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停云阁,春日宴,赏花?”任逸飞轻轻摇着扇子,一边思索。宴无好宴啊。 “你与我同行,必被人紧盯不放,此刻后悔还来得及。”他回头看萨曼。 鹤君身份特殊,和他待在一处,萨曼的一言一行都将受到关注,尤其受到青鸿的关注,对玩家来说,这可不是好事。 “鹤君所指的人是?” “除你我之外所有人。怕么?”任逸飞故意这样说,让他知道利害关系。 萨曼一愣,继而一笑:“鹤君不惧,我何惧之有?” 这口气,对自己很有自信么。 其实甜品玩家身上的个人特质很明显,也是很让人欣赏的。即便没有香气,任逸飞也愿意和他合作。 奈何这个香味总是先声夺人,早他的感官一步,拼命提醒:这儿,这儿,他在这儿。 “把手伸出来。”他说。 萨曼把手伸出,一枚小小的碧色水晶花苞落在他的手心,柔软的触感像是猫爪垫刮过手心。 “昨日留下的赠品,”任逸飞转身欲走,“我们晚上再聚。” “鹤君去哪儿?” 任逸飞想了想:“去厨房,借些酒。” “酒?” “嗯。”任逸飞走了两步,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修罗场是你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第48章 春日宴(14) 萨曼不知任逸飞要做什么,但见他自带‘别和我说话’的气势,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看他离开,一边想着刺激青鸿得些信息的可能性。 “你和这个npc合作,就不怕他是鬼?” 任逸飞走后,暗处一直看着他们的玩家从木柱后面走出来。 这是个青年模样的玩家,看身上衣饰,似乎是这里的守卫。 萨曼没有任何意外,他之前就察觉到有人:“这是我的事。” “那么,考虑一下和我合作,信息共享?”这个青年模样的玩家看着他,“我注意你很久了。你昨晚出去了,对吧?” “合作?” 萨曼看着他,上下打量。 这个玩家明白他的意思,合作总得有合作的价值,他笑道:“我知道之前几个玩家是怎么失踪的。” 说着,他按住自己的眼睛,手指青筋绷起,指甲变得尖锐。萨曼看到他的指甲扎入眼睛边缘,直接挖出一个眼球。 “共视?”萨曼想起某种道具。 指定一个对象绑定,共享对方看到的所有画面,并且不需要经过那个人的同意,很有用的高级道具。 不过使用的时候两只眼睛同时看到两种画面,多少有错乱感。 在高级稀有这四个字面前,这点小缺陷算不上什么。 跑过来和他商量要合作,说明能力有限。但是这样有限的能力,却能拿出有钱也买不到的高级道具,只能说明背后有人。 要么是和高级任务者有交情,要么就是大的团体出来的吉祥物。 这类初出茅庐的鸡仔儿……萨曼迅速把这人分析了一遍,认为有利可图,脸上笑容更多几分真实。 没进入荒芜之角前他就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资本家,如今只会坏得更坦荡。 “对,”这个玩家用着空洞洞的血管扭动的眼眶看着萨曼,“我绑定了其中一个玩家,共享看到的画面。从他离开房间,遇到麻烦,到最后……我全都知道。” “不够。”萨曼摇摇头,共视这个道具,限定一个副本只能绑定一个玩家,那个玩家一死,这个道具就算是废了。 “呵呵呵呵。”这个玩家发出得意的笑声,他伸手将眼球按回去,转动两圈才恢复正常模样,“如果我说,那个玩家还活着呢?” 嗯?这倒引起萨曼的好奇了。消失的玩家居然还没死亡? “事实上,活着的不只是他一个,我可以看到其他人,昨儿见过的豹妖和狐妖也在,甚至还有几个npc。”这个玩家说到这里,直接停住,这些筹码已经足够。 萨曼伸出手:“你叫我大鹏吧。” 但是现在轮到这个玩家挑选了:“昨天你看到了什么?” 萨曼微微勾起唇角:“昨夜我出去逛了一圈,还发现了一处有人看守的地方,发现了一点被人隐藏的小秘密。” 这个玩家有些惊讶:“那个npc领路?”玩家们可是一出门就受到攻击,别说找线索,活下来就不容易。 萨曼不说话,默认了。 这个玩家叹了一口气:“被npc包养的感觉真是好啊,羡慕嫉妒。” 萨曼张张嘴,刚要反驳,这个玩家又说:“我叫青麟。” 交换了角色名,也就是合作了。 青鳞把之后的一点线索说出来:“通过那个人的眼睛,我看到很多玩家被吸入某个特别的地方,有些被一点点吸干,有些逃出来。” 萨曼一下明白了什么:“npc都活着。”他刚刚一句都没提npc,可见npc是另一种情况。 “活着。”青鳞露出微笑,“只有一个东西会因为限制不能对npc下手。” 是的,只有一个人受到这种限制。 ‘鬼’。 玩家们趁着白日寻找线索和寻求合作的时候,那边少数几个妖魔也发现有人失踪。 “她若要走,必会给我留下线索,怎么可能不说一声就消失?”说话的是一个鼠精。 睡了一觉老婆就失踪了,他显得很是焦躁。 这一次的春日宴,青鸿除了发请帖邀请一些有排面的大妖,另一方面也不禁止小妖魔进来。于是就有了很多没什么名气,来凑凑热闹的小妖。这个鼠精夫妇便是如此。 “或是被人杀了?”别的妖魔事不关己。 鼠精摇摇头:“不可能,我与夫人有契约,她死了我不会不知道。我确定她还活着。” 他趴在地上嗅了嗅,大哭道:“我妻子的气味就在这里断绝了,到底是谁带走她?” 鼠精实在弱小,妖魔的世界里,弱小者连哭诉都无法引起关注。 这一片的小妖魔都散开了,他们三三两两讨论着昨日大妖们的宴席,想来一定珍贵又美味——虽然他们这些小妖无法上场,但是昨日每人都得了一桌丰盛的食物。 没有人关心鼠精和鼠精失踪的妻子,更没人关心其他消失的小妖。 “你确定你的妻子还活着?”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在鼠精身边响起。 鼠精一下抬起头,但他找不到说话的人。 “你在和我说话?” “嗯,”那个声音又说,“你能否联系到她?” 鼠精犹豫片刻,说道:“回前辈,小人试过,都没有回应。” “我知道了。” “前辈稍等,”鼠精看四边无人,小心拿出一个橘子大的灯笼,“这是我妻指尖血,如果靠近她百米,就会有荧光。我不知道前辈您想做什么,如果您遇上了,还请您救一救。” “前辈?”鼠精小声喊着,没有人回应,他不由得失望。 小灯笼晃了晃,不见了,鼠精激动得眼睛一红:“多谢前辈!” 他知道,这是神秘人应下了。 “你们一族擅长打洞吗?”任逸飞问,老鼠妖的话,多少有点天赋技能吧? 鼠精一愣疑惑地回答:“我们一族擅隐身。”这位前辈不知道么? 隐身?隐身好啊。 任逸飞立刻有了新想法,他随手摘了一根枝桠,指尖拂过,枝桠幻化成昨日那种鹿角花的样子。 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肯定有人知道。交给谁呢? “你将此物交给孔雀,我自会帮你找到夫人。” 鼠精一听是孔雀大妖,心里发苦,可是想想自己老婆,还是咬牙应下:“是。” 取了酒,任逸飞回到暂时的居住地。 晚上的停云阁陷阱重重,不许随意出入,白日的停云阁却对外开放。除了各自的房间,没有哪里不可以去。可以说白天是玩家的友好时间,除了…… 任逸飞。 虽然没有被监视的感觉,但是路上遇到的那些侍女、守卫、仆人……基本全是黑化师弟的人,任逸飞的行踪就像是透明的。 他前脚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事,很可能后脚文件就出现在青鸿的案头。 有一种重回娱乐圈的微妙感。 当然,他也可以用一点小技能,比如原主自带的隐身能力,然后去顺个小酒,拉一个受害者妖魔交谈。 然而这个小法术是有限制的,比如气息、声音都无法隐藏,比如会被大妖看穿,比如持续时间太短。 “既然我不行,那就让行的去。”任逸飞有了一个好主意。 他抽出一张白纸,对折,一点点撕出一张纸鸟,轻轻一扇:“去吧。” 纸鸟的翅膀扇动,它在微光中拉长了,扁扁的纸张鼓起,像是一团揉过的面粉团。这面团里伸出一对翅膀,露出脚,化出五官,变成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 ‘它’展翅飞行一圈,落在任逸飞的手指上,歪着脑袋,一双黑豆豆眼瞅着任逸飞。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甚至是气味和呼吸,都真实得没有破绽。 他的技能‘幻戏’,若是直接对着人施用,那便是幻术形式,让人看到幻象。若是以什么东西为媒介,就是类似这样的傀儡。 这样还不够。 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麻雀身上,他脸色白了一下。 化出傀儡用不了多少力量,但是借用傀儡的眼睛耳朵探听消息,就需要他付出更多代价。 “去吧。” 麻雀振翅而飞,它从窗口飞出,从一个屋顶到另一个屋顶,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路上看到了不少到处寻找线索的玩家,也看到醉得东倒西歪的妖魔。 没有人会去防备一只随处可见的小麻雀。 于是任逸飞透过它的眼睛看到了更多建筑,甚至看到一个停着飞马马车的平台。 任逸飞对自然演技的执着延续到了麻雀的身上。 它不是朝着目的地直冲,而是走走停停,偶尔后退,偶尔找别的小麻雀,组成个团体。除了不开口说话,它看起来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只麻雀。 小麻雀终于行至主人家住处,也正是最中心的位置,门外匾额上写着‘千岁殿’。 这里和外面又有不同,侍卫更多,两队交叉巡逻护卫,手里还牵着鼻子灵敏的犬类,算是守卫森严。 小麻雀停在院墙上,刚好一个巡逻队路过。他们瞧了瞧麻雀,见着没有异常,就走了过去。任逸飞还在里头发现了一个玩家,正百无聊赖地揪自己头发。 这时候另一只真的麻雀飞过来,落在小麻雀旁边,啾啾两声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麻雀再次起飞。 千岁殿是传统中式庭院,进门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中间是一条石板路,两侧绿草茵茵。天井两侧是厢房,往前走是正房。 小麻雀本来往正房飞,却耳尖听到左侧有人争吵的声音,便飞去侧殿走廊的屋檐。 吵架的约莫是可以作主的,因为几个侍女都听到了声音,却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小麻雀仔细一听,果然是之前听过的,宴会主人的两个夫人的声音。 “也不知那人什么魅力,让姐姐这样死心塌地的。昨日一见,不过尔尔,不过有一张好看的皮。姐姐若是喜欢那张皮,不如我使计剥了来?” 这是侧夫人的声音。 那声音又笑着:“再说了,他心中也无你,何必呢?我等妖魔,寻的不过就是一个潇洒快活,姐姐这样,倒像是那些为情所困的人类,实在不利落。” 这些话透过傀儡的耳朵,一字不漏进入任逸飞的耳朵。 哎呀,他以扇尖点唇,这话似乎不该他听。 正犹豫是否离开,之前才见过面的大夫人的声音出现了:“这些事与你无关。” “姐姐别恼啊,我也是为你着想。”侧夫人笑道,“你我是并蒂双莲的姐妹,曾经一块土一根藤,一片朝晖一片雨露,如今又‘嫁’同一人,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可是一家人……” 期间好一阵沉默,任逸飞也不知道里面两人是什么表情,大抵是一个得意一个失意。 “当年,我不该带你回来。”大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念之差,一错再错。” “姐姐是真的老了,”侧夫人的话语却不客气起来,“百年前的事翻来覆去说了三五回,姐姐没说腻,我都听腻了。” 侧夫人笑了几声,才继续说道:“我心里自然念着姐姐的恩,否则姐姐凭什么还能站在这里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就凭姐姐与青鸿的‘夫妻情分’?” “花篱,劝你适可而止,人皆有逆鳞。” “姐姐别生气啊,”侧夫人说是别气,语调却带着挑衅,十分不客气,“我还得谢谢姐姐当年的收留,我这才‘有夫有儿’。” 任逸飞听着这话,心说这是要扎大夫人的肺管子,她有心上人是一回事,丈夫不忠是另一回事。 大夫人却没有很生气,而是用一种麻木到近乎平静的语气说:“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 “不,我永远不会后悔。死都不会。” 第49章 春日宴(15) 之后这姐妹两人又拌了几句嘴,任逸飞的心却不在上面,他想着百年前这个关键的时间点。 妹妹花篱百年前被接来。 这么巧?就是原主被坑害,于是不得不闭关的时间。 他回忆简历上关于百年前的短短一行字。 前面是日期,某某年,折合公历多少多少年,之后很简单说明一下,师弟青鸿携美酒至,二人畅饮至大醉,醉后原主发现自己失去心头血,怒而寻青鸿。 寻到之后怎么样没说,就是说两人掰了,原主就回去闭关了,刚刚出来,结果收到了这场宴会的邀请函。 “并蒂双莲,她头上的花。”任逸飞在房中踱步。 “师兄,你不该来。”他想起大夫人一开始的密语传音。之后他们再见面,她想告诉他什么?这件事和原主失去的三滴心头血有关联么?他想要原主阻止什么? 身上华美,头上素净,本就不和谐,之后还刻意抚摸头上碧色花朵。这些是为了委婉提醒他这种花的古怪么? 那个花园,岂不像极了雄蕊和雌蕊?发光的花便是飘来撒去的花粉。若是将那花园比作花芯,夜晚的庭院便是一朵巨大的花。 自从发现甜香味是花里带着的,他对这种花朵就有十二分的忌惮,如今又得到信息,这姐妹可能是植物成精,这让他如何不联想更多? 任逸飞总觉得真相离自己很近,只是隔着一层纸,他却不知道纸在哪里。 小麻雀歪歪脑袋,忍不住又靠近了房门两步。 “谁?” 正待细听,宴会主人的声音突然出现,任逸飞一惊,以为自己的幻术失效了。 小麻雀僵硬了一秒,再次抖抖羽毛,歪过头。 只见青鸿就站在台阶下,眼睛看向小麻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任逸飞下意识屏住呼吸降低存在感,这个人可能是在怀疑小麻雀,他的感觉太敏锐了。 青鸿看一会儿,只看到一只呆立的麻雀,没有异常,就以为是自己多疑了。 不过他的声音倒是被屋子里两个女人听到,门打开,侧夫人花篱首先走出来,大夫人走在后。 按着正常的模式,任逸飞还以为受宠的侧夫人会上来撒个娇什么的,没想到人家只是很拘谨地喊一声‘大人’,甚至没有靠太近。哪儿是宠妾和恩主,分明是上下属。 至于大夫人,她连眼神都不给一个,抬脚就走。 “花语,”青鸿叫住她,“不要再去打搅师兄。” 大夫人停住脚步,她背对着青鸿和侧夫人,却是侧对着小麻雀。 任逸飞透过麻雀的豆豆眼看到她苦笑了一声,接着表情又强硬起来,甚至带着点讽刺:“青鸿,你阻得了我,阻得了别人吗?” 任逸飞揣起手,仿佛自己是看戏的:这个别人,该不会指甜品玩家吧? “我自有打算,”青鸿冷冰冰地应了她的话,又对花篱说,“你也一样,别的事都不要管。” “可是……”花篱咬咬唇。 没有外人的时候,青鸿对这个‘宠爱’的侧夫人简直冷酷:“没有可是。” “可是已经有人察觉到……”侧夫人又说。 “放心,”青鸿望着某个方向,“再过两日,他们就不会再疑惑了。” 再过两日? 他们果然有阴谋,任逸飞心惊。 “谁?!”青鸿的攻击比他的声音还快。 任逸飞一时情绪泄露,让这边的人感觉到了。 本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态,青鸿直接攻向小麻雀。 不好,麻雀是以纸为媒介的幻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哪里有和妖魔正面斗的实力? 小麻雀振动翅膀连忙躲闪,然而躲闪不及,一道剑气直接劈开了它的身体,白纸飘飘而落。 远处殿中的任逸飞间接抗了攻击,一口血吐出来。 居然被人混进来……千岁殿一时非常安静,只有大夫人笑了一声,抬脚走人。 青鸿弯腰捡起白纸,纸张中沾了一点血,鲜红的血液,带着些纯净的能量。 这里的妖魔多少沾了杀孽,拥有这样纯净能量的人……他嗅了嗅上面的血液味道,抬头看向某个方向。 “大人,到底是……” “嘘,”青鸿将食指放在唇上,他捻着手上白纸的血迹,将分作两半的纸张收进袖中,“这件事我来处。” 花篱看着他的动作,咬咬牙:“鹤君昨日出现在花园,他已经有所怀疑。这对我们的计划十分不利。还请大人早做准备,否则,百年谋划只怕……功亏一篑。” 青鸿沉思片刻:“安排花木,今日就举办赏花宴。” “是。大人,妾斗胆,希望获得停云阁的暂时管权,若是有什么意外,还可便宜处置。”花篱低头恭敬道。 停云阁的暂时管权?“只有这两日。” “谢大人。”低头的花篱露出一抹残酷的微笑。 掌控者下令后,整个停云阁就像精密的仪器运行起来。 许多混迹其中的玩家得了命令,厨师要准备许多雅致的餐点,下仆要打扫各处花园、走廊,甚至一些偏远的房间,只有侍女依旧要招待客人。 最倒霉的大概是穿越成舞姬歌姬的玩家,她们得到的命令是好好招待客人。 这些倒霉孩子要么就是一点不会,于是‘渎职’,最后曝光变成食材。要么就是会一点勉强混下去,还要被那些npc吃豆腐。 一个舞姬玩家差点哭出来:“真就玩家没人权呗?” 至于守卫,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加强巡逻和守卫,除了人群,甚至连些不起眼的鸟兽也要多注意了。 “似乎有人用什么方法闯入千岁殿。”玩家们传递消息。 “是谁做的?那地方那么森严,我几次想听点消息都没有成功。” “大概是哪个大佬?听说这次来的高玩不少。” 玩家们已经感受到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氛,再咸鱼的玩家也感觉到了不对。 “搞不好这又是一次计划团灭的百人团。”玩家们想起上一个无人生还的百人团,瑟瑟发抖。 危机逼得玩家加快探索速度,而导致这一切的青鸿就在前往某处的路上。 青鸿为鹤君挑选的住处在主殿之外,被草木包围,环境清幽。自鹤君入住,这里所有人都得了命令,不许不速之客入内,不要发出噪音,也不要去打扰了里面的人。 若是打扰了,看看前车之鉴小老头。 但是现在,青鸿自己脚步匆匆就来了,他挥退行礼的侍女,伸手直接推开门。 屋内打坐的人缓缓睁开眼:“何事?” 青鸿停住脚步:“师兄?” 打坐的人坐在榻上,一身白衣,头发只用一根带子绑着。 他坐姿有些懒散,一只腿盘坐,一只自然垂下,露出一只玉色裸足来,散落的黑色长发在榻上盘绕,又有一缕勾出来,垂在足边,衬得那肤色越白皙无暇。 然而这样的坐姿也没有化去这人身上的克制和自律。这明明是个妖魔,此刻却犹如生来不食荤腥不沾凡尘的圣僧。 青鸿呼吸一窒,复杂的情感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最终化作:“师兄。” 任逸飞轻轻抬眼。 整个屋子闭门关窗,屋内昏暗,只有那处有一点光——是暖色的天光穿过缝隙落下来,化作点点光斑,不偏不倚,落在长长的睫毛上,照得睫毛根根如雪,也衬得眼神越加冷漠。 青鸿被这一眼刺伤了心,那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随意瞥向凡人的一眼。 他的眼里没有悲喜,也无爱恨。 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对他一个人? 青鸿无数纠结复杂的情感化作一种说不出的恨,这恨让他忘记了来的目的,只想要质问眼前这人。 可是走到跟前,对上这双漠然的眼,青鸿却后退了一步,惨笑道:“师兄,你好狠。” 狠? 狠就对了。快刀怒斩烂桃花,可不就得快、狠、准? 这年头做师兄的也太艰难了,要负责师弟师妹的修行问题,还得负责师弟师妹的情感问题。 不过青鸿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怀疑他?不枉他特意找这么一个角度摆造型。 任逸飞惆怅叹气,别人玩游戏是闯关解密,他玩游戏就是情感问题。 他一个单身狗,招谁惹谁了? “有人闯入我的居所。”青鸿盯着任逸飞的眼睛。 任逸飞回视,表情写着四个字:与我何干? 青鸿一噎。 虽然他觉得以师兄的实力,断不会被他发现,是他的可能性不大。 “我受了伤你也无动于衷?师兄当真如此狠心?” 青鸿将无中生有的一口锅盖在小麻雀身上,继续卖惨道:“我也算是你照顾长大,一点旧情也没有?” 还有这种事情?这还是亲手照顾大的? 任逸飞为鹤君掬一把泪,太惨了。 他脸上终于有了冷漠之外的其他表情,带着一种往事不堪追忆的自嘲:“我累了,你该走了。” 看到任逸飞这样的表情,青鸿一下心慌意乱,又去找别的话题:“今晚赏花,师兄去么?” “不去。”任逸飞直截了当,“把我的心头血还来,这件事到此为止。” 帮我把角色任务解决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到此为止? 青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你想撇开我?休想。我能等百年,也能等千年,你我之间,永远不会‘到此为止’!” “随你。”任逸飞了衣袍,又闭上眼。 他这淡漠又无视的样子看得青鸿心口疼,一句威胁脱口而出:“师兄不去,只怕那个叫大鹏的小妖会有小麻烦。” 任逸飞睁开眼,双目如利刃:“你敢?” 青鸿又退了一步:“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为他……威胁我?” 一向淡漠的师兄为一人动怒?这一刀直接扎在青鸿的心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任逸飞,嘴唇颤抖两下,居然吐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青鸿:师兄,你好狠…… 阿飞:嗯呐~ 萨曼:我好像听到谁叫我。 第50章 春日宴(16) “……” 我到底是来做什么?任逸飞陷入沉思状态,他是来解决情感问题的吗? 对着青鸿一下高涨的怒气值,他冷着脸:“你不该威胁我。” “不是因为那个小子?” “不为任何人。” 任逸飞说的不是假话,鹤君这种性格的人,差不多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谁对他来说都是过眼云烟,就是师弟师妹,该斩就斩,毫不迟疑,又怎么会对一个见了一面的人另眼相待? 尽管想要刺激宴会主人,好得出更多消息,任逸飞也不想崩了人设。 青鸿也想到这一点。他原本都气得吐血了,两句话又被哄回来,一时还反省不该威胁师兄,师兄这样高傲的人,怎么会受威胁? 当然,那个小妖魔还是要弄死,只是不能让他师兄知道。 “师兄怎么样才能恢复?”青鸿受够了另一个人格的存在,他不喜欢这个身体里居住着他师兄以外的人。 因为某种独占欲,他无法忍受有东西比他更亲近他师兄,师兄的另一重人格也不行。 “你解了执念,我的疑惑也就不复存在。” 青鸿立刻不说话了:既然是执念,又怎么会轻易解开? 两人都有顾虑,房间一时安静。 “我还未恭喜你,即将成为父亲。”沉默了一会儿,任逸飞突然说。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的事情原主知道还是不知道,所以用了一个模糊的词汇。这个恭喜可以被认为是恭喜‘获得’孩子,也可以被视作恭喜孩子的‘出生’。 他一向擅长玩这种文字游戏。 青鸿的反应却是任逸飞没料到的。 “师兄也很期待么?” “什么?” “孩子。” “……” 任逸飞略觉不妙,准备转移话题,那边青鸿已经自顾自说下去:“鹤归也很期待看到师兄。” “鹤归?”任逸飞高冷淡漠的表情裂开一条缝。 “师兄不喜欢这个名字?”青鸿继续试探着他师兄的忍耐限度。 任逸飞深吸了一口气:“出去。” “师兄。” “出去。” 人一走,任逸飞的表情直接裂了,他捂着胸口,气得想要捶桌。 明明想要获取更多信息,最后却被npc堵着调戏,鹤君的人设决定他只能做出如下选择:一,一言不合揍反骨师弟,二,眼不见为净。 他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还不是只能眼不见为净? 鹤君的角色保证了他的存活,也让他失去更多得到线索的机会。 只能说凡事有利有弊。 如今幻术被破,血液相连的小麻雀被斩杀当场,他损伤颇大,接下来什么都干不了,只好躺着养伤。 想着自己的演绎生涯可能因为这个任务出现巨大缺漏,任逸飞一下站起来。“唔。”下一秒又因为胸口疼躺回去。 “等会儿,小老头说过,鹤君喜欢云车遨游?” 对玩家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命,但是对妖魔来说,时间却是最不值钱的。他们从白天喝到晚上,又从晚上喝到白天,醉生梦死。 突然,没酒了。 后厨的地下酒窖不知被哪个酒鬼光顾过,半数以上的酒坛都没了,酒窖里面空空如也。 无论是百年陈酿还是上千年的珍品,都教人偷干净了,便是将酒窖翻过来,也找不出一滴。 青鸿震怒,大妖也不满,管着酒窖的妖魔直接死了,要不是还得留着厨房这些烧肉烧菜,只怕他们也活不下来。 侥幸苟活的后厨玩家摸着胸口:“万幸,他们还需要我们烧饭做菜,不然死了也是白死。到底是哪个缺德鬼?好好的偷酒?” “或许这还是个支线?”也有玩家猜测。 萨曼:……他有个神奇的猜测。 盗酒的事告一段落,萨曼从玩家堆里走出来,一路走到昨日是花园,今日是荷花池的地方。 可巧,任逸飞也在,站在池岸边面无表情机械式一把一把往下撒鱼食。 “鹤君怎么不去前面?”那些大妖都在停云阁露天的平台上欣赏歌舞,一边吃酒肉,连萨曼都去那边转了一圈,鹤君为什么独自在这里喂鱼? “昨天有小妖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任逸飞答非所问。 npc对玩家的死亡是没感觉的,所以他指的小妖只能是npc。萨曼早就知道这件事:“鹤君是怀疑?” 任逸飞将鱼食都撒出去:“随我来。” 萨曼一愣,他有个猜测,这个大妖是故意在这里等他。他跟上去,亦步亦趋,走在任逸飞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你找到了什么?”任逸飞问。 萨曼沉默了两秒:“鹤君要知道什么?” 前面的人停下,回过头来,那双眼好像看透了萨曼:“你知道的,我都要知道。我知道的,我也会告诉你。” 没有犹豫很久,或是觉得这个npc对自己的计划有帮助,萨曼最终还是告诉了他部分信息:“夜晚的时候,长廊化作食道,壁上会分泌消化液,外出的小妖魔就顺着一直滑落到某个不知道的地方。” “还活着?” “更多,我便不清楚了。” 萨曼有些小小隐瞒,地底的情况他知道了一些,并且已经决定晚上和其他玩家一起冒险一试。 他们判断‘鬼’就是制造这场失踪,并且吞噬他们的家伙。即便不是元凶也是主要帮手。 玩家里没有傻子,那些人迟早会发现。他们要打个时间差,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 萨曼跟着任逸飞一路走到一处平台,那里停着一架两匹飞马所拉的马车。 马车三面有半人高的护栏,中间立着一个雨伞一样的东西,上面的木伞是撑开的状态,神似战国时候的马车。 马车原本有人守卫,看到是他们,守卫一弯腰:“见过鹤君。” 小麻雀出来的时候经过这里,任逸飞猜测这就是云车,因此带人来了。 他要充分利用鹤君‘特殊地位’的优势,用以一一验证自己的猜测。 “免礼,我要坐车。” “是。”守卫二话不说就让开,让两人进去。另外还有一个车夫打扮的妖魔走过来:“我来为大人驱车。” “嗯。”任逸飞点点头,抬脚走上车座,坐稳,稍稍整理衣袖,见萨曼不动,伸出一只手来,“来,与我同坐,可否?” 此时风轻柔、云飘渺,春色正好,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他眼前。 萨曼一时被迷了眼,生出霸道高冷大妖垂怜的荒谬感。他赶紧甩去大脑里来得突然的感受,扶着一侧车壁抬脚上了车,没有接任逸飞的手。 两人一坐好,前面车夫便问:“鹤君去哪儿?” “随便走走。” 不知道这个云车是什么构造,在天上行走也是如履平地,任逸飞正襟危坐,又想起自己来的时候的轿子,那还要更加舒服,里面的空间拓宽过,能懒洋洋躺着,还能滚一圈。 飞马带着车穿过云层,也追逐着光,低头一看,风景尽收眼底。 停云阁在脚下缩成一个浮在半空中的迷你板块。在这个版块的下面,还有更小的更远的古代城池和蚂蚁大小的人。 任逸飞还没什么感觉,萨曼却十分新奇,甚至有些惬意。 一旦进入游戏,大家都是绷紧神经迎战的状态,何时有过这样放松的时候。他想起另一个玩家酸溜溜的羡慕,忍不住一笑:他这也算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当然,任逸飞过来不是为了散心旅游的,萨曼亦不是。 他们都不同程度探索过停云阁,但是从空中看,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四四方方的大小院落组成了足下的停云阁,这些院落里还有花鸟树木、小桥流水。 最偏远的建筑是任逸飞现在居住的地方,被草木包围着。最中心的是青鸿的千岁殿,四四方方,侧边还跟着一个花园。 他们还看到了之前喂过鱼虾的花园,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四面碧绿的杨柳和一个…… 塔? 花园无塔,怎么会有塔的倒影? 任逸飞的瞳孔微缩,他猛地抬头,不知不觉,原来已经是黄昏。 太阳沉入西山,天边只残留着血一样的霞光,邪风吹起,任逸飞的眼前出现了重影。 血色在眼瞳里晕开,眨眼功夫他的双眼就化作艳丽的红色,一瞬间弥漫开的气势让一侧萨曼直接抓住了自己的道具,若不是理智尚存,下一秒就要劈碎这架马车。 “发生了什么事?!”萨曼一转头,看到那个白衣妖魔没有笑意的脸,血色眼睛镶嵌在眼眶中,好像能看透人心。 昨日看得不真切,如今再一次直面这双眼,萨曼才觉得有点压力。 这个大妖虽然虚弱,应该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奇异能力,他会看透人心吗?会知道他们是区别于其他妖魔的玩家? 不过,为什么他突然显出攻击性来? “看这里。” 顺着任逸飞所指方向,萨曼也发现了底下停云阁的不对,他对于不对劲的东西,总有种直觉般的敏锐。 所以他也发现了那个塔的倒影。 萨曼抓着扶手俯视大地,强化过的双眼可以清晰的看到下面的停云阁。 这个迷你建筑群被飘散的白云和雾气包裹,离得又十分远,他需要很专注才能看得仔细。 他看到即将西落的太阳将余晖撒在地上,为建筑物和走动的人群涂上了一层金边。 鸟瞰大地的感觉十分奇妙,也更全面。 黄昏的光有种特殊的魔力,好像能穿透眼前的一切,穿过那些亭台楼阁,也穿过花草树木。 假设白日的世界是一张纸的正面,那么夜晚的世界就是一张纸的背景,黄昏翻转,光线穿透薄薄纸张,两个世界渐渐在眼前重叠,造成重影的奇妙幻象。 他们所有人,都正从‘正世界’跳转到‘负世界’,这一切却无人发现,这就是为什么白天和夜晚都是真实的原因。 塔是最神奇的存在。 白日的湖面和夜晚的小花园重叠,湖面上一座不存在的塔。 按理说,塔属于白日,才有倒影投射在湖面上,然而白日的湖边却找不到塔的痕迹。若说塔属于夜晚,夜晚却又是那奇特花园的天地,没有高塔的安放之处。 任逸飞粗粗一看,这塔很高望不到顶,或许是黑色砖石垒造,外表黝黑模糊,在湖水里若隐若现,和两边树木的影子混合在一处。 他还要细看,重叠的虚影却在慢慢淡去。 前后不过十数秒,空间重叠的透明质感就消失了,底下还是原来的停云阁,看不出一点不对。 【逢魔为界,鬼夜行。】 他又想起这个信息,‘逢魔为界’,原来是这个‘界’。 第51章 春日宴(17) 太阳西沉,只在天边留下一线金黄的霞光。 黄昏后,世界再一次沉寂,再往下仔细寻找也找不到更多东西。 “多谢鹤君。”萨曼真心道谢,若不是鹤君带他到天上飞那么一遭,他不知道要多久才发现黄昏的秘密,以及那个神秘的高塔。 对于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人,萨曼从不吝于摆出亲切态度。 任逸飞点点头,他特别沉得住气,面上是不动声色,仿佛自己早就知道,这次来不过是还人情,给对方送提示。 还人情是真的还人情,不过他一开始只是让对方通过空中俯视,更好了解停云阁的建筑格局,没有想到黄昏还有这样的变故。 这也算是意外收获,果然做好事是会有回报的。 上个游戏是这个玩家给了报纸提示,如今又因对方的缘故阴差阳错发现了黄昏的秘密,这个甜品玩家真是一员福将。 如果对方能一鼓作气把青鸿秘密翻出来,任逸飞甚至都考虑过送他上分拿鬼牌。 通体雪白的飞马展开双翼,夕阳将它和马车都染成金色,连上面坐着的两人的头发丝也被照得金黄发亮。他们追逐着晚霞,直至夜幕。 马车又在星河疾走穿行,月亮和星群跟随着他们。若不是下面还有事,两人简直舍不得下来。 马车稳稳落地,天已经黑了,平台上亮起灯,也是叉着角的油灯。 他们下了云车,顺着阶梯往出口走。 出口处是一条长长走廊,地板擦拭得光可鉴人,两旁的侍女见到他们便退到两边去。 事实上,走廊上已经换了一批侍女,她们化着一样的妆容,带着一样的笑,行走时悄无声息。 任逸飞两人对视一眼:她们也是昨天那种生物? “大人,主人请您前去赏花。”一个看着年长些的女管事来到他跟前,屈身行礼。 他两人就要同去,女管事又说话了:“主人请鹤君大人去。”言下之意就是,只单独请一人,萨曼不在受邀范围内。 噫,任逸飞捏住了扇柄:他又要做什么? 萨曼也看向任逸飞:“鹤君……可要我作陪?” 为他冒一次险,就当是得到重要信息的谢礼——现实中对着合作伙伴都能随时翻脸,堪称残酷无情的萨曼这样想。 任逸飞再一次认定了,这个甜品玩家的人品确实不错,就算是npc,关键时候也会选择帮忙。不过这种事还真不需要帮忙。 所以他摇摇头,拒绝了好意:“我先去,一会儿见。” 从萨曼的角度,他只看到面前的白衣妖魔不知将什么放在袖中,心知对方有所准备,也就应道:“晚上见。” 目送他们走远,几个侍女也跟着去,这走廊一下又变得空空荡荡,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另一边走去:该去做玩家的本职工作了。 玩家青鳞已经等了他很久,看到他来,很是不高兴:“你晚了。” 又见他浑身湿透,不由怪道:“你这是掉水里了?” 萨曼但笑不语,他确实是从水里来,但必非掉进去的,而是自己跳进去的。 之前在天上看到了塔的倒影,他就想去荷花池验证一番,然而池底什么都没有。他猜测想要进入那个塔,需要触发某种特定条件。 这边时间却不等人,他只好先来这边。 玩家青鳞的角色是一个守卫,白天走不开,一走开就是渎职,上一秒走,下一秒变食材。所以他们就约好晚上聚一聚,然后一起探索走廊。 “只有你?”萨曼一看只有他一个,并没有他说的其他同伴。 地下的环境危险,只有两个人,还是冒险了一点。所以他们之前商量,再去找几个人。不能说人多力量大,至少人多……试错的机会就多。 老虎真的来了,就看谁跑得快吧。 但是现在一看只有青鳞一个,他就怀疑是出了什么问题。 青鳞哼了一声:“天黑后不久,就有那些侍女过来,说主人邀请他们赏花。这大半夜的,难不成都是去赏昙花的?总之,他们认为地上的线索更多,地下还是过于危险。你怎么想?” “这不过是人类对于黑暗和地底本能的恐惧,地下地上没有本质区别。”萨曼摇摇头,“我已经准备好去地下。” 玩家青鳞终于高兴起来,他为此做了许多准备,可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 “出发。” 并没有很久,夜晚的走廊就对玩家露出狰狞的面目,萨曼两人遇上了他们想要的走廊变成狩猎场的剧情。 和青鳞通过道具看到的不一样,今夜的走廊再一次升级。 它化作痉挛的肠道,四壁分泌消化液,那东西就像是柴油一样粘稠滑腻,站在上面都打滑。这样也就罢了,这走廊里居然还爬出一只长满长肢形如蜈蚣的东西。 长蜈蚣爬得极快,长着绒毛的脚轻快在粘液上爬过,没有声音,也没有痕迹。 这种古怪虫子体型不算巨大,头上两个闸刀一样的牙齿却十分锋利,萨曼刚斩落一只,又被三只包围。 他们脚下本来踩着一根削尖了扎入管壁中的木头,但这木头如今已经被溶液腐蚀了小半,眼看着支撑不了。 “看来下面的密室,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走上一遭了。”说话间萨曼已经丢出一个简易的滑板。这原是他用房间里的床板临时制作的,可以暂时阻挡一下这种腐蚀性的粘液。 玩家青鳞仅慢了一瞬,就不由自主顺着黏液滑了下去。 却说另一头,任逸飞被这些还没化出本体的巨蝇簇拥着,一直来到某处庭院。 这不是白日走过的路线,是夜晚独有的。 仔细一看,这庭院风格也不似白日的开阔明朗,反而狭小压抑。而且这里也不是千岁殿或者处理正事的地方,倒像是隐秘的私人院落。 院子里很多阴恻恻的侍女,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任逸飞心头一紧,莫非青鸿一看他和甜品玩家同游,已经气得不想再虚与委蛇,要上直球? 前后左右都是侍女,逃也逃不了,他缓缓地深呼吸,一步一步朝着光亮处走去。 还未走进,门内浓郁甜香袭来。 此时他在走廊,风变得很冷,没有了阳光给予的温度,这个房子给他的感觉是等在巢穴中的毒蛇,阴冷潮湿。 空气里开始飘起甜香,他记得那是那些漂浮花朵的香气,薰得人昏昏沉沉。 任逸飞有片刻晕眩,心里头如盛着烈酒,烈酒蒸出了云霞,光鲜亮丽的男女在梦境里面穿行,红色的嘴唇,红色的高跟,眼神迷离。 一个与他六七分相似的男人在舞池里,隔着人群看了他一眼,满是厌恶:“你怎么来了?” 他立即咬了舌尖,铁锈味从舌尖溢出。 “不愧是鹤君,真是敏锐。” 任逸飞抵挡眼前幻象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他一下抬起头,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却见灯火垂落,眼前走廊、院落、亭台楼阁全数化作烟雾隐去,几个见过一面的绿头苍蝇从薄雾中飞出,长针朝他刺来。 “花篱?”随着他回神,这些庞大的绿头苍蝇已经在他面前自相残杀起来。墨扇轻舞,它们的长针相互刺穿了对方的脑壳。 一切迷雾幻象都散去,他‘看到’花篱站在不足两米的距离外,腹部平平。 任逸飞看了她腹部一眼,直接走过去,花篱吃了一惊,大叫着:“起阵!起阵!” 于是他所站的地方抖动,脚下土地变得柔软又有弹性,变成绿色。任逸飞还看到附近有许多勾连的藤曼,每一根都是粗壮巨大的。 脚下还是一层层藤曼,透过缝隙隐约看到极远处有土地。 甜香味越发浓郁,即便用袖子捂着口鼻都不行,他一阵晕眩。 任逸飞再一咬舌尖,口腔里都是铁锈味。他抬头看去,这一看,他惊得心脏都慢了两秒。 只见上方也是各种交错的枝蔓,然而枝蔓之上,是托举的一个个建筑物,一片片砖瓦。 这些东西看起来那么熟悉……那上面,分明就是停云阁。 蔓藤上有妖魔行走,他们却丝毫没有觉察到异样,还在歌舞作乐。 待要细看,甜香更重,耳边听到花篱的张狂笑声:“我知你强大,然而这却是专门为你而设,任你有多强,也休想走出去。” 任逸飞捂着额头艰难抵抗这股醉意,再一眨眼,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个琉璃走廊,两侧油灯顺着道路笔直延伸。 这又是哪里? 任逸飞只在第一时间惊愕片刻,之后就快速冷静下来,开始观察四周环境。 这是一条笔直的,七彩琉璃铺设的幽道,两侧隔四五米就有一个鹿角灯架,明晃晃的油灯被两侧七彩琉璃的墙壁连续反射着,整个窄小通道亮如白昼。 “鹤君,你不必挣扎了,我不会让你坏了我们的好事。”远远的传来花篱的声音。 任逸飞:……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眼,任逸飞无声叹气:玄幻世界的套路太深,居然还有阵法这种东西。 任逸飞无所谓花篱的态度,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怕我坏事,所以,今晚便有所行动?所谓赏花宴,其实是陷阱?而这个停云阁,就是最大的阵?”任逸飞再一次问,想要确定某些信息。 “你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如今你尚且自身难保,还有这闲工夫想这些事儿?”花篱语带得意,甚至在笑。 任逸飞的脑海里闪过她与青鸿私下相处的样子,又闪过她平平腹部:“你和青鸿没关系吧,那个孩子也不是你的?” 笑容戛然而止。 十几秒的沉默后。 “……总之,你就好好地享受我的招待吧。”花篱果然受不得激,但她很谨慎,几乎什么都没透露。 “花篱?”之后他喊她的名字,却再没有动静。 人或许已经走了,或许没有,任逸飞的目光转向这笔直的琉璃道。 一块块长方形的琉璃紧紧贴着墙面,因为本身半透明且表面平滑,所以很好地反射了两边鹿角油灯的光芒。 他一眼看去,这倒像是灯火铺就的一条大道。 这样的一个地方,本困不住一个大妖,但是……任逸飞低头看看自己双手,进入这里之后,他和自带的小法术之间的联系就断裂了,甚至幻术也动用不了。 如果说这里附带‘禁魔’和技能‘沉默’的特效,那么花篱底气从何而来就很容易猜了。 他已经用不了袖里乾坤,拿不出刀,就咬破自己的手指,看看伤口愈合的情况。 妖魔的身体自带快速愈合能力,他之前咬破舌头,几秒也就好了。然而一分钟过去,伤口的血液鼓成小包,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 指尖的鲜红液体顺着白色纤瘦的手指滑落,舌尖舔过,铁锈味。 感受着那种熟悉的,失去力量的窒息感,曾经封印过自己的任逸飞缓缓笑了。 “我又成了凡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玩家被封魔。 玩家:药丸,现在写遗嘱来得及不? 阿飞被封魔。 阿飞:咦?是回家的感觉。 第52章 春日宴(18) “明明点着许多灯火,走道里却阴凉干燥,更没有油脂燃烧后特有的味道。” 任逸飞注意到这种油灯,它是黑夜的产物,它点燃时,就有淡淡甜香飘出来,这种甜香味让人晕眩。 入夜后,走廊内、房间内的油灯就被一一点亮,他一路走来都有这种灯的陪伴,此刻这个迷阵里也有这个。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油灯鹿角一样叉开的灯架,像极了那日夜晚在花园看到的树枝。 任逸飞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掐住了灯火根部的棉线。 没有燃烧的热度,火苗在他指尖化作一朵小小的花。花散着光,像是一团光球,又像是小小的太阳灯,看久了眼睛甚至有些刺痛。 “果然……”任逸飞眉一挑,觉得事情有点意思了。 伸手用力一拧,小光团被揉碎了,花的灯芯也熄灭了,出现在他手上的是一朵小小的碧色花,六片花瓣拢在一起,花瓣近乎透明。 夜间点燃的油灯,根本就是发光的花枝。 此处无人打扰,倒是好好整理思绪的机会。 再次咬了指尖,他用血在墙上作画:“第一层,是停云阁。看起来正常,其实建立在一堆藤曼之上,然而竟无人知晓。” 他画了一些建筑,又在下面画上枝蔓,其中一处他特意点出来,正是中间位置的荷花池。 “白日,停云阁没有异样,这里是荷花池。到了夜晚,下面托举的藤曼就四下活动,吞噬妖魔。而此处荷花池,则变作一个发光的花园。 “停云阁,本就有上下两层,一个出现在白日,一个出现在晚上。因此我白天看,不是幻象,夜晚看,依旧真实。” 任逸飞退后一步,看着墙上他画的图,是无数枝蔓托起的城池,中心位置则是一片荷花池,池的下方是花园。 闭上眼,迷宫、花灯、闪烁的光一一周遭一切都退走,他的世界进入绝对的黑暗。 任逸飞出现在意识世界,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第一个线索,荷花池。白昼与黑夜,便如一张纸的两面。” 他两手交叠再打开,一个透明的纸张在他指尖成形,随手丢出去,就是一张空白的地图,地图上面是白色,代表白日。 指尖在中心一点,一个荷花池出现在面前。 以荷花池为中心点,金色的线向四处推,他随手一点,半透的立体建筑从纸中破出:“这里,千岁殿。此处宴会厅。小妖魔待的房舍。花园……” 一个个碎片被他随手摘来,一颗颗镶嵌在地图上,高低错落,生机勃勃。 在空中俯视看到的画面,和自己亲自走过的路线,慢慢重叠,出现了一个停云阁的微缩立体图。 任逸飞以指尖为笔,以各处走廊为线,将其一个个勾连。 看着没有章法的停云阁,居然被走廊均匀分割成六片,每一片都是花瓣的形状。 纸片翻转,出现的是黑色,黑夜的一面。中间是正圆形的花园,种着发光的花。 他将记忆拉回到那一夜,一个个片段在他面前形成立牌。任逸飞在这些记忆中穿行,确定着那一日行走的路线。 夜晚的停云阁没有阁楼和院子,只有重复又重复的走廊。 这些走廊像是电路图出现在地图上,且很零碎,只有一块,边缘许多地方缺失。 可就是这残留的一部分,有几处完美的和白日走廊重叠了。 他将重叠部分勾勒出来,分明就是‘花瓣’边缘。 “啪!”一个响指过后,日夜重叠,图在眼前急速放大,变成今日在天上看到的样子。 他身悬高处,朝着荷花池直冲而去。 就像是穿过一层膜,他的身体穿过了荷花池,一个正圆形花园出现在眼前,发光的是雄蕊,流液的是雌蕊。 继续向下,就是层层叠叠的藤曼。 任逸飞猛地睁开眼,眼前还是那副用血画的简易图片。 夜晚走动的侍女是花间爬行的虫子。 被吞噬的妖魔是花为自己准备的养分。 春日宴,妖魔们究竟是作为客人来赴宴,还是作为食材来‘赴宴’? 任逸飞看向四周,这里也是藤曼的一部分,他之所以看不见真实样子,是因为这些花,这些香。 他一挥袖子,想要用风吹灭这些油灯。但是油灯只是随风晃动,并没熄灭。 他的前后都是无尽的走廊和油灯,一个个掐灭,不知道何年何月,难不成他真的要困在这里了? 任逸飞皱着眉思索着,忽然鬓角一缕细细的刘海吹动了一下。 “风?” 他直接扯下一根头发,捏着放在眼前。微风吹动着头发,有一定的角度,并不是前后来的风。 这附近还有别的出口? 随着风的方向,他慢慢走过去,一直走到一片琉璃墙前。 看不到通道,却有风,任逸飞尝试伸手过去,张开的五指浸入水面一样,穿过那一层琉璃墙。 那一头,是空的。 任逸飞在地上闯迷宫的时候,另一边的萨曼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滑行,与他同行的还有另一个玩家,角色名为青鳞。 萨曼脚上踩着一个简易的滑板,这很好保护了他,青鳞玩家没这种准备,正贴墙滑行,管壁上的溶液疯狂腐蚀他的衣服。 青鳞已经感觉到背部火辣辣的疼,他喊道:“这样下去不行,这走廊要是很长很长,我岂不是要直接融化? “哥们,你的滑板还有吗?” 萨曼看了他一眼,丢过去一个备用滑板。 此时管壁内漆黑一片,萨曼听声辩位丢过去,青鳞也没拉胯,一次就接住。 “变了,”萨曼还有心情摸着管壁判断情况,“之前的是肉质的管壁,如今这却是布满尖锐倒刺的。” 倒刺这个东西,一般就是为防止猎物逃脱准备的。 倒刺加上融化型黏液,再加上植物,很难不想起猪笼草。 “差不多了。”萨曼判断着时间,拿出一根尖头木桩子狠狠插下去,缓解下滑速度。 “哥们,我我。”玩家青鳞又叫着救命。 利用几根木桩,两人用相对缓慢的速度直接扎进了一个黏液池里,即便做了心理准备,他们还是不小心吞咽了两口粘液,差点没吐出来。 “快走。”萨曼在粘液里游动,他拼命探出黏液池,深吸了一口气,却是一种腐烂的恶臭味。 四周围黑漆漆的,不见五指。 青鳞拿出一根折下来的油灯支架:“我从走廊里折下来的。” 就着这浅浅亮光,两人终于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上面是一圈幽深的甬道,这就是他们下来的路径。而泡着他们的正是之前那种带血色的半透明黏液。 好消息是,管壁离他们不算遥远,大概十几米,应该能在被腐蚀成白骨前到达。 两人二话不说朝着最近一侧管壁游去。 “啊!”青鳞惨叫一声。 萨曼正要问怎么回事,突然感觉到脚踝上缠上一圈东西,还来不及感受,无数钉子一样的东西扎进他的皮肤、肌肉甚至骨头,他的脸一下白了,汗液从额头滴落下来。 水底有东西。 随着钉子刺入,萨曼感觉到体力迅速流失,他拿出巨剑一挥而下,粘液被分割两边,脚踝上的东西也被斩断了,但那种钉子一样的东西还残留着。 “帮我。”青鳞玩家大喊着,一度支撑不住,快要沉下去。 萨曼权衡片刻,转头向青鳞游去。 他帮他斩断了脚下的东西,两人拼命朝着管壁游。 管壁是柔软的,萨曼一剑斩开,一丝微光从破口处透出来。他又是两剑,终于劈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口子,两人这才一前一后从破口处爬出来,伴随着黏液滑下去。 “像不像小孩出生的时候?和羊水一起滑落出来?”青鳞用这种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关注脚上的疼痛。 萨曼看着外面景象,并不回应。 “你怎么不说话?”见萨曼不说话,他也抬起头,接着便愣住了。 本该暗色无光的地底,却悬着一条条带着荧光的透明带子。透明带子里的光偶尔还在闪烁,星星点点的。 萨曼想起小时候,他还没有被接到城里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横穿而过的银河,从现在,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未来。 “好像星河。”青鳞感叹着。 这些光带有一些集中点,就是之前他们逃出来的地方,是个巨大的球形鼓包,不透明。 这个鼓包的侧面连接着光带,光带里团着一个黑色卵状物。 鼓包上面连接着一根粗大的管子,管子没入黑暗中,那里可能就是他们下滑的地方。 这个结构……两人忽然就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再顾不得欣赏美丽,他们靠近光带,果然。这些透明的带子里有一个个团成一团的东西,黑黑的椭圆形,像是青蛙卵。 然而那居然是一个个被硬生生揉碎了压缩成团的妖魔。 “我的天。”青鳞惊呼,“这些是之前失踪的玩家和npc?” “切开看看就知道了。” 萨曼直接切开一条带子,里面带荧光的液体和团成团的妖魔就‘啪嗒’一下落在地上,荧光液体飞溅,把四周围都染成荧光色。 卵状物被一层薄膜包裹着,隐约能看出是个折叠的人,头发乱蓬蓬的。 萨曼走向前,用剑划开薄膜,黄褐色脓状物流出来,像极了融化的脂肪和血肉,里面的妖魔也变得清晰。 “恶……”青鳞捂着鼻子。 空气里弥漫着东西腐烂后的臭味,里面滑出的妖魔被融化得差不多了,露出一根根骨头。 然而就是这样,里面的妖魔依旧没死,还艰难呼吸着。 他们天生强大的治愈能力,这时候反而成了一种酷刑。 “虽然通过那人的眼睛看见了这些,还是觉得十分震撼。”青鳞还在感慨。萨曼已经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他拿出一桶的清水,然后脱掉半腐蚀的衣服。 “你连洗澡盆都自带了?”青鳞瞪大眼睛,厚着脸皮问,“还有么?” 当然是没有了,所以青鳞只能捏着鼻子生无可恋地用布擦了擦了身体,也换上带来的衣物。 袖里乾坤这招很多妖魔都会,就是空间的大小因人而异。 他们的皮肤表面都有不同程度的腐蚀伤口,不过妖魔恢复速度都快,这点伤过个几分钟也就自愈了。 比较麻烦的是缠绕在他们小腿上的怪藤。 虽然这一截是被斩断了,但它还有生命力,只要一被碰到,咬住的‘牙齿’就拼命往骨头里钻。 萨曼心一横,捏住一头猛地撕下。 他咬着嘴唇,咬出了血,身上冒出很多汗,脸白得没有了血色。 一旁的青鳞心有戚戚,看着小腿上的触角,闭上眼,也是心一横。 “啊——————” 高音在地下世界回荡,震动了那些挂着的带子,长长的荧光带子就晃动起来,带着里面的东西一起晃动,真如流动的星河一般了。 青鳞趴在地上,身体颤抖着,每一块肌肉都不听指挥地颤抖。 他回头看看那根带着骨头碎片和血肉渣子的触角,嘶嘶吸着冷气:“这他娘的还是倒刺?” “还好,不会自动脱落残留在伤口里。”萨曼抽出一根干净碎布,包扎伤口。 “这还好?” 青鳞大口喘气,然后慢慢爬起来处理伤口。 他们两个只是纯粹的利益合作关系。一旦青鳞拖后腿,萨曼会毫不犹豫丢下他,反之也是一样。 短暂休息了十几分钟,感觉到身体恢复,他们就站起来。 “这个好像是玩家。”青鳞指着一个全身布满鳞甲的,“他还活着。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救下他们。” 对付这种类型的副本,玩家存活越多越有利。 “嗯。”萨曼斩掉光带,里面的玩家就滑落下来。 萨曼用剑在对方手臂上刺了一个坑,然而这个玩家还是闭着眼,完全没有反应。 他收起巨剑:“走吧。” 没救了。 第53章 春日宴(19) 地底下的事无人知道,地底上的妖魔们正在主人热情的款待下欣赏‘花草’。 不只是昨日宴会上有座的大妖,今夜停云阁所有妖魔都收到了这样一份‘夜晚赏花’的邀请。 小妖魔们一群群从房间里走出,在笑容标准的侍女的引导下一路走到某个巨大花园里。 花园里没有灯,倒是有成群的莹虫,都细小如芝麻,时而聚时而散,闪闪烁烁星辰一般,与天上银河交相辉映。 “白日怎么没见过这样的好去处?”妖魔们伸手去拦成群的莹虫,也走入花园中,仿佛置身银河,“欸,花在哪里?” 这花园极大,草木茂密,然而众人举目四望,却看不到一棵开花的植物。 说来也是奇怪,这会儿正是春季,万物萌发的季节,花儿最多,怎么这里却极少见到花? “这是主人特意为各位大人安排的游戏,”侍女用袖子掩住嘴唇,“花是有的,只是需要仔细寻找才行。各位大人好好赏玩。” 侍女们小碎步退到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妖魔们还觉得有意思,一个个走进花园里,去寻找所谓‘花’。 妖魔的数量相对于花园还是太少,很快这些散开的妖魔就不见了踪迹。 大家的光线来源就是天上一轮弯月和地上一群群的莹虫,这些光都太微弱了,稍微远一些就看不见了,只模模糊糊看到几个影子。 玩家们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他们比较谨慎,在没有确定安全之前,还是让这些妖魔作为问路石吧。 “那是什么?”一个玩家指着某个方向叫起来。 只见某个妖魔从花丛中拉起一个披着黑纱的人,伸手掀了那层纱,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就露出来。她就站在那里,乌黑的长发包裹着雪白的身体,身上不知道蒙着一层什么东西,磷光闪闪。 俗话说,月下看美人,月美人更美,此情此景,别说外头看戏的玩家,就是里面掀了黑纱的妖魔都傻了眼。 这美人笑了一声,大大方方搭在那个妖魔的身上,素手一点对方痴傻的脸,笑骂道:“呆子。” 那妖魔被这么一撩,眼睛都是直的。他急不可耐,伸手扯下外套就将这美艳女子包住,然后一把抱起,恨不得幕天席地办起事来。 不过到底顾忌着其他人,这个妖魔很快就抱着美人急吼吼去了边上角落。 裸、裸……边上的玩家看得是目瞪口呆,倒是其他妖魔发现了玩法,完全是乐在其中。 “玩还是他们会玩。”玩家感慨。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个个发光的光团,如风下的蒲公英在天空上上下下飞舞。一个玩家跃起拿下一个:“是个发光的花。” 更多发光的花朵飘了过来,有些落在草丛里,一下就把隐藏着的黑纱美人儿照了出来。 这些披着黑纱的‘花儿’嬉笑着从草丛里跑开,跑出了花园,美丽的身体在黑纱下若隐若现,让人血脉偾张。 这下连玩家都忍不住了,几个意志力不坚定的已经挂着口水扑上去。 “花开正好,及时行乐。” 主办方很是照顾各人的口味,之后出现的黑纱美人,有美艳的有清丽的,有男人有女人,什么款的都有,总有一款能击中你。 妖魔们也是肆意惯了,没有人类那样的羞耻心,见着合心意的,一手捞一个,抱起就走,甚至几个抢一个也有。 “昨天大吃大喝顺便欣赏歌舞,今天直接来限制级。这样的颜色,在我们那边也是一等。”努力控制自己的玩家擦着口水,实名慕了。 “那你去试试?” “算了,这样的艳福还是给别人享受吧。” 花园里被发现的‘花’越来越多,他们形貌各异,但是无一例外身上带着层发亮的麟粉,时间久了,花园里开始飘起一股混合香味。 妖魔们越发陶醉狂热,玩家们的眼神也逐渐不对。 “这些人有问题,香味也有问题。”一个敏锐的玩家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他后退几步,想要退出花园。 不料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这个玩家回过头来,对上侍女乌黑没有眼白的眼睛。 她放下袖子,血红的嘴巴裂开,并且越裂越大,露出里面卷起的像是舌头也像是针管的东西。 “你要去哪儿,客人?” 玩家吓得声音都发不出来,等他反应过来要呼救,一卷触角‘咻’一下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将他拖进黑暗中。 时间不过走了四五秒,其他玩家转头见不到人,奇怪了:“刚刚那个玩家呢?上厕所去了?” 受邀的大妖都在另一个地方,和宴会主人青鸿一起饮酒作乐。 身为特权阶级,他们没有和小妖魔一样在花园里和‘花儿’玩你躲我找的游戏。大妖们被最绝色的美人儿包围着,他们服侍着这些大妖喝酒吃肉,也上台表演歌舞。 “好,这个宴会好,以后多办几次。” 妖魔们的快乐就是这样纯粹。 “大人。”女管事小心走近,在青鸿身后低声说了什么。 青鸿笑容不变,只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磨蹭着杯沿:“嗯,我知道了。” 附近孔雀妖魔耳尖,听到鹤君的字样,开口问道:“怎么不见鹤君?” 青鸿笑道:“我已派人去请,只是师兄不想来。” 以鹤君的脾气,他就算来了,也不会参与他们的寻花游戏,因此众人都没有怀疑。就是孔雀妖魔也只是轻哼了一声:“矫情。” 孔雀大妖不纵欲,身边也没有‘花’,独自一人在喝酒。 然而他酒也喝得不多,之后还站起来,出去了。 “鹤君不在,失去了许多乐趣啊。”说话的大妖刚抓住了两朵花儿,正身体力行帮助他们穿花授粉。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臂缠上来,在胸口爬行,他气喘吁吁,很快就忘记了没来的人。 酒正酣,色正浓,宴会上众妖沉迷其中,青鸿却悄悄离了宴席。 花篱就在那里等着他。 青鸿面沉如水:“谁允许你假借我的名义对他出手?” “水?” 琉璃走廊出现了新东西,水。 任逸飞看着指尖的透明液体,捻了捻,嗅了嗅,有股河腥味。 因为幻象欺骗视线,他就用着最传统的走迷宫办法在闯迷宫,也就是右手一直贴着墙壁走。 然而走到一半的时候,他脚下的地面开始有水进来。 脚下的水以一种缓慢但是决绝的态度上涨,按着这种流速,用不了两小时就能淹到他膝盖。再两小时,淹到他腰部,之后没过他肩膀。 当然,这时候他还可以游泳挣扎一下。只是再怎么挣扎,最多两小时,也就到顶了。 他将手浸入水中,感受着水流动的细微痕迹。 缓慢上涨的水看不出具体的来向,任逸飞的眼睛观察不到十分明显的水波纹,但是闭上眼,增强的触感却会用一种类似直觉的方式告诉他:你应该往哪里走。 因为他是半蹲在地上,水因为虹吸原理一直往上走,把他的衣服都打湿了,凉凉的贴在身上。 初春的季节,裹着湿透的衣服一天,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他抬头看向水来的方向。 水是外物,从外界来的。如果他能找到水的源头,是否意味着他也能找到通向外界的路? 任逸飞脱下因为泡了水变得沉重的外套,取下发冠,丢掉鞋子和袜子。 这些珍贵精美的衣饰被毫不吝惜地丢在地上。 如果能活着从这里出来,他袖子里还有多套可以换洗的。 如果不能,怎么死又有什么关系? 任逸飞从外套边角撕下一块布料,折叠后绑在眼睛上。 布条剥夺了大部分的光,其他感官相应敏锐起来,他站在水里,只是通过脚上的触感,大致就知道水的方向。 琉璃走道两侧映着水光、灯光、灯光的倒影,走在其中有种穿行在元宵灯市中的错觉。他的每一步都会带着闪烁的波光,就像脚踏星河,可惜这一切任逸飞都看不到。 无用的恐惧、暴躁和外套一起被丢在原地,他朝着水进来的方向,既是危险也是机会的地方,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此时的地底。 萨曼两人正往光带密集的方向走,他们看到两个光带合成一根略大的,之后又加入新的光带。 光带越来越粗壮,变成不透明的褐色。萨曼两人顺着路线走到尽头时,光带已经成了黑棕色的管状物,这些管状物集中融合,形成黑棕色粗糙的圆柱体。 “就像是树根。”青鳞一拍手,“你觉得像吗?” 萨曼不置可否,他按了巨剑上某处,巨大锋利的宝剑自动分解再重组,在他们面前组合成一个类似锄头的工具。 “哇哦,稀有高级道具。”青鳞眼馋了,“看起来简直是万用,还有其他变化形态吗?” 萨曼不理他,开始清理障碍。 硬邦邦的墙壁就像豆腐般软烂,不多时,他就挖出一个几米的通道。 “挖到了。” 他们走进某个空间,萨曼一伸手,手指碰到一块平整的带着磨砂质感的东西,就在边上。 青鳞的高级道具给他带来许多有效信息,他们因此少走了许多弯路。不过接下去就得自己小心了,因为前人的路到此为止——那人已经死了。 “小心,”青鳞想起自己‘看’到的,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有怪物。” “他们进去后立刻遇到了怪物?”萨曼若有所思。 青鳞在黑暗中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没错。” 谨慎的萨曼仔细听着四周围的声音,他没有听到呼吸声:“附近没有我们以外的呼吸声。” 一会儿都没有动静,萨曼拿出一根小竹管,打开盖子晃了晃,里面的火星立刻燃起来。是个火折子。 他用火折子点亮了带来的蜡烛,光明就充斥了这个小小空间。 眼角余光好像看到什么,两人下意识转头,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网球大的灰白色眼睛转来转去 “!”青鸿才张开嘴,一团布堵住他所有尖叫。 萨曼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那怪物和他们之间还有一层薄膜,正是之前萨曼摸到的。 烛火昏暗,只隐约照见怪物小半张脸,其余皆没入黑暗中。 它的耳朵贴着薄膜一动不动,‘听’着这边动静,一团热气从这怪物的嘴里吐出来,几乎隔着薄膜烫到他们。 下一秒,巨剑直接刺入薄膜,穿喉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副本进度: 阿飞:0%(状态虚弱,大招蓄力中) 萨曼:50%(状态良好,普攻) 第54章 春日宴(20) 一分钟,两分钟,或者更久,青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冷静。他推开萨曼的手臂,看着那个没有了脑袋的怪物。 “我的妈呀……”差点就是开场杀。 剑刺中的薄膜就像是失去了水分,刷刷变成不透明的灰白色,并且自然干裂掉落,轻飘飘铺了一地。 他们也看到了怪物完整的样子。 萨曼举起蜡烛,更靠近了这个怪物。 烛光下他们看得更加清楚,是个长得像蜥蜴的家伙,脑袋和脸盆差不多,身上铺着带刺的鳞片,仔细算来也称不上大,只是脑袋上长了很多尖刺,看起来不好惹。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被吃掉,但也差一点就引起怪物的注意,直接来一场开门咬头杀。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青鳞小声询问萨曼,不知不觉,这个两人队伍出现了一个领头者,玩家青鳞却没有意识到。 萨曼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他拿着蜡烛小心打量四周。 这就是个长宽都只有两米,高也只有两米五的长方形空间。它的六面都是磨砂半透明的薄膜,看起来十分脆弱,让人忍不住担心稍微重一点就能撕破这块薄膜。 这样一个小空间,站两个高大男子已经是勉强,它的一角居然还堆着不少胶状物。琥珀色,半透明,像水晶胶泥。 萨曼小心走上前,这个薄膜看着很薄,然而质地非常坚硬,不会轻易破损。但是一旦出现缺口,却又迅速变成渣渣。 他拿着一片雪花状碎片,若有所思。 青鳞拿出一根小棍子戳了戳角落的胶泥,轻易就挑起一团,拉出丝状物。 “这是什么东西?” 萨曼回头看一眼:“劝你别动它。”他仔细看了一圈,只有侧面有一个怪物,其他方位没有。 青鳞不明白,又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萨曼微微的不耐烦,但是脸上还是温和的像个好人。在没必要扯破皮的时候,留着这么一个人,就是留着一个试错的可能 “无论去哪个方向,都要小心一点,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青鳞尴尬地捂住嘴,表示自己肯定管好这张嘴。他知道自己等人还是别轻易和怪兽碰上,消耗过多体力。 伸手拍拍萨曼,用手指示意,这边有怪兽尸体,他们干脆去另一边吧。 萨曼却摇摇头,他抬头看向天花板,突然伸出巨剑在天花板割开一个正方形。薄膜在他们眼前碎裂了,化作片片晶莹剔透的水晶落下来。 头顶小房间碎裂的声响不小,隐藏在暗处的怪物一下骚动起来,发出不同的声响。 “你干什么?!”青鳞吓了一跳,张嘴质问。 萨曼只是看着天花板。 当天花板的碎片掉落得差不多的时候,上面的胶泥滑落下来,像是有自己意识一般,和角落里的胶泥汇聚起来,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地面。 他们所在的空间缓慢上升。 萨曼唇角勾起一个微笑:果然如此。 青鳞眼睛都瞪大了,压着声音问:“你怎么想到的?” “猜的,验证一下。”萨曼用剑指着地上的胶泥,“我猜,它们是外面那些猎物彻底溶解后的产物。也就是这里需要的‘营养物质’。” 看看地上水晶泥一样的东西,想想外面活生生被折磨死的妖魔,青鳞生生打了个哆嗦,迅速丢掉小棍子:“你、你怎么知道?” “就像你说的,这里像是一株巨大的植物,外面的是树根,这里是树干,这些透明小房间,其实是‘它’制造出来运送营养的通道。上面的营养被吸收了,房间碎裂,下面的营养继续输送。”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萨曼抬头看向上方:“想知道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东西,只要继续上去,就知道了。” 说罢,他又是一剑捅到上面的天花板,胶泥从破口处淋下来。 萨曼一层层打通天花板,两人稳步上升。只是越到上面遇到怪物的可能性越高。 一个两个他们尚且能应付,这一次,他们居然遇到了三只,左右和上面都有。 “该死!”因为光源和声音,两只怪兽同时破开了薄膜,它们闹出的动静又惊动了第三只。 “拖住那两个!” 萨曼将蜡烛按在地上,直接扛上第一个。 老熟人了,就是当日在花园遇上的东西,长着针状口器的大虫子,有两对薄翼。 这东西个头不算大,体表没有鳞甲,也没有锋利的爪子和有力的尾巴,天赋基本点在飞行和速度上。所以这个小小空间对它可以说是很不友好,太小,施展不开。 萨曼乘机避开对方的长针,跳起直接斩掉它一只翅膀。只有三个翅膀的它保持不住平衡落下来。 趁其病要其命,萨曼一剑斩掉了它的脑袋。 掉落了头的身体还不断抖动翅膀,被斩掉的头也没有彻底失去活力,萨曼正要补刀,一排牛毛小针射来,他躲避不及,一只手臂中招。 旁边有一个长满了毛,像个巨大毛毛虫的东西,是第二个怪物。它速度很慢,体表却会发射毒针。萨曼的衣服薄,他被射中了十几个,青鳞也是一样。 被射中的地方又麻又疼,肉眼可见得红肿起来。 这东西有毒。 萨曼二话不说丢出一个发着光的东西。 毛毛虫怪物的注意力被光吸引走的时候,他手上的巨剑再一次重组扩大,长了一倍有余。 长剑直接切开毛虫脑袋,瞬间绿色汁液喷射而出,在薄膜上留下一道绿色痕迹。 失去脑袋的毛毛虫身体不断卷曲打滚,毒毛脱落飞到空气中。 萨曼捂住口鼻。 “嘶嘶。”恰此时,第三个怪物的影子已经靠近了薄膜,萨曼立刻将巨剑握紧,严阵以待。 薄膜裂开了一条缝,黑色带着长钩的爪子探出。 一股妖风吹来,蜡烛突然灭了。 漆黑一片的世界亮起两个如炭火的红点,腥臭味扑鼻而来。 月亮安静挂在天空,花园里热闹了一阵,又安静下来。 “为什么自作主张?”青鸿再没有宴会上的热情,整张脸都是冷的,“你要做这种事,不能和我说一声?” 花篱看着他,道:“他已注意到分界湖。”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青鸿怔愣片刻。 “鹤君今日和人同坐云车,恰逢黄昏时刻,两人便注意到了底下变化。” 这头花篱又说:“以鹤君的敏锐,他怎么可能不发现异样?鹤君会成为您的妨碍,到那时,您岂不左右为难?暂时囚禁,于您,于所有人,甚至于鹤君,都不算坏事。” 青鸿仰头看着天上月亮,良久,长叹一声。 花篱心知他已经默认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讽刺:鹤君也不过如此。 “困住师兄的,是琉璃迷宫?”就算师兄一时不查,也不会被些小阵法困住,想来想去,花篱用的大概是琉璃迷宫。 花篱不说话,默认了。 青鸿再次沉默数秒,最后说:“明日我再去找他。” 这个阵法有禁锢妖魔,将其暂时转变成人类的能力,加上其中灯芯莲的作用,就形成了迷宫。但这个阵法只能容纳一个活物,所以主要作用是困,没什么杀伤力,以鹤君的实力,一二日也就破阵而出了。 “可以不必那么急切,”花篱开口劝他,“不如等事情结束。到了那时,尘埃落定,就算鹤君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而您,也能……得偿所愿。” 青鸿想了想:“再说吧。” 此后两人也无话可说,青鸿就回了宴会。 花篱却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她张开手,手心是指甲留下的一道道血痕。她像是没有痛觉,嘴角带笑看着手心翻开的皮肉。 “我是为你好,”她看着手心喃喃自语,“他的存在,只会消磨你的意志。” 他们走后不久,一抹影子从柱子的阴影里分裂出来,拉长,化作一个人形,某个披着红色羽衣的玩家就这样出现在原地。 “黄昏,分界湖?”这个玩家若有所思。 花篱要鹤君死,不留任何后患,在水中行走的任逸飞很快就感受到了这股决心——温度在下降。 不只是水的温度在下降,整个空间的温度都在下降,虽没降到结冰的地步,寒意还是从骨头缝灌进去。 凡人之躯的任逸飞无法使用任何小法术,他冷得打哆嗦。 不知道孔雀收到他送去的东西没有。 任逸飞不确定那只鼠精是否敢冒生死的危险招惹一个坏脾气的大妖,这件事成功的机会其实不高。 甚至他也不知道那种花是否是妖魔世界常见,不值一提的。 种种因素加起来,这件事能对他产生帮助的可能性很低。之前任逸飞也没有将宝压在这件事上。 他没有料到花篱和他玩直球,不搞阴谋诡计,直接弄死他。 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干脆点,而是用这种折磨人的办法。 “难不成,她以为鹤君实力强大,无论如何搞不过,只能转化成凡人再打败他?”想到这种可能,任逸飞竟不知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伤。 好冷,真的好冷,脚都僵硬了。 他不会走着走着变成冰雕吧? “你是什么东西?”在院子里透气的孔雀眯着眼俯视眼前的小老鼠。 鼠精颤颤巍巍递出去一个发光的树枝花:“前、前辈,有一位前辈托我将之交给您。” “灯芯莲?”少见,但算不上珍贵,孔雀脸露不悦,就要拂袖而去,“嗯?这种力量……拿来。” 树枝上附着的力量很小,一捏就露出真面目,是一根普通的树枝,然而孔雀却在仔细看后收进袖子里:“鹤君让你来的?他自己怎么不来?” “小人并不知,这是今日一早那位前辈吩咐的。”鼠精低着头,为自己擦汗。 孔雀皱起眉头,他想着这东西的含义,不耐烦地挥挥手:“你退下吧。” “说起来,他今日怎么没来?真是因为嫌弃这边乌烟瘴气?”孔雀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身就朝外走去。 侍女带着笑脸来挡:“孔雀大人怎么不继……” “滚。”坏脾气的孔雀把这一片人都拂到一边去。 他大步流星,朝着鹤君的暂时居所而去。 路上一个管事见他气势汹汹,感觉不对,直接让人上报,自己则偷偷跟上,看他要去哪里。 孔雀早就注意到这些家伙,不过他没时间搭理,已经朝着鹤君居住的地方去了。 万一猜错了,最多不过被揍一顿,他皮糙肉厚怕什么? “我要见鹤君。”孔雀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到房间里。 房间里的侍女跑出来:“鹤君不见人。” 又有一群侍卫拿起武器,对着闯入者:“请大人后退。” 孔雀眯起眼,心说果然不对,按着鹤君的臭脾气,这会儿直接一袖子就把他扫出去了,还能让侍女跑出来和他掰扯? 妖纹迅速在孔雀脸上浮现,他的头发直接散开,背生五色光:“不见人?让鹤君自己来和我说!” 孔雀尾般的五彩光缓缓刷过,幽静居所直接被他从世界上‘擦掉’。 看着空无一人的空地,孔雀身后的五色光就像要烧起来,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你们跟我说,鹤君不见人?” 第55章 春日宴(21) 地底。 “啊啊啊啊!”眼睛像灯笼的怪物已经钻出薄膜朝着萨曼两人扑过来,萨曼先一步冲向一侧薄膜,其后青鳞咬咬牙,也追了出去。 他们直接进入另一个房间。 ‘嘶嘶’,怪物跟着拐了弯。 怪物因为自身带着尖锐的鳞角,有时会不小心弄破底层的薄膜掉落下去,因此他们遇到怪物的第一反应就是‘溜它’,保存更多体力。 然而这只怪兽似乎不是那种容易破坏薄膜的类型。 萨曼两人再次穿过了一堵薄膜墙,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一双如烧红的炭火的双眼在后面紧追不舍,还发出‘嘶嘶’的声响。 他们没有时间回头看,必须尽快找出新的出路。不到万不得已,他们谁也不想停下来直接和黑暗中的怪兽对上。 敌暗我明,环境不利,这时候和这种怪物正面对上,一点好处都没有。 萨曼再一次闯入某个空间,一进去他就感觉到了不对,那是一种异类存在的特有味道——这个空间,有主。 这里还有一只怪物。 “往左!”萨曼紧急左拐,青鳞跟着上,‘哐当’砸在一堵厚实的肉墙上,懵了一下才嚎着“草”,一边摸到空位处,跑进来:这儿居然还有一只? 两人跑了一会儿,忽觉不对。 “那东西怎么不追了?”青鳞听后面的动静,“它们是不是打起来了?” “不一定。”萨曼喘着粗气。 青鳞已经跑得筋疲力尽,之前全靠求生欲吊着,这会儿感觉到危险小了点,速度一下慢下来,气喘吁吁问:“它、它是不是不会再过来了?” 再没有听到身后‘嘶嘶’的声音,萨曼也慢下来,边跑边向后看。 一只烧红的眼睛正悄无声息盯着他们。 “!”萨曼一下握住手中巨剑。 比怪物可怕的是什么?是有脑子的怪物。 显然,他们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只会装傻,善用心理欺诈的怪物。 更糟糕的是,这个怪物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解决掉路上那一只,本身实力也很强。 “停下!”萨曼一下抽出巨剑。 “什么?”青鳞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萨曼一下进入战斗状态,“怎么了?”他实在是没力气了。 “自己看。” 自己看?青鳞一回头,顿时寒毛直立,他跳起来并且直接转过身:“草啊——” 怪物突然张开嘴,青色的血管在黑暗中发光,青鳞离得太近了,他只觉得一个黏糊糊带钩子的东西勾住了他的脖子。 紧要关头,他再无保留,咬牙拿出自己藏着不用的道具,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打在怪兽的一只眼睛上。特殊的子弹自带冰冻减速的特效,怪物的脑袋被冰封住半边。 冰块快速扩散,一眨眼的功夫,怪物半个身体都被冻住了。 与此同时,萨曼已经一剑斩断了怪物带钩的舌头,青鳞只觉得勒住脖子的黏滑东西一松,珍贵的空气再一次进入身体。 “恶心死了。”青鳞摸了一把脖子上黏糊糊带蓝光的粘液,嘴里骂着,“卧槽,一个子弹十分之一金贝啊!” 萨曼的巨剑,表面闪起金色的像是某些咒语的东西。 他朝着怪兽眼睛的方向挥下,红灯笼一样的双眼直接被劈开到两边,带红光的液体一下喷溅开,给两侧薄膜和萨曼都涂上一层荧光红。 剑的光芒还在疯狂朝着四面扩散,像金色的蜘蛛网,一层又一层,雪花一样的薄膜碎片洒落下来,一大片薄膜房间消失了,金色的网铺天盖地。 下面的空间没有跟上那些空间消失的速度,萨曼两人眼前出现一大片空白,他们似乎看到了一侧黑色的墙壁。 墙壁上同样有金色纹路蔓延,碎裂,一个洞口渐渐出现,透过洞口他们看到了外面的天空——有着柔和光亮的天空。 萨曼还没看明白,他们所在的空间飞速上升,破洞很快消失在眼前。 伴随着他们的上升,大地震动着,怪物一边吼叫一边从碎裂的空间里掉落下来。眼前好像下了一场怪兽雨。各种体型各种长相,如流星坠地,哀嚎着在他们面前划过。 青鳞瞪大眼睛:“卧槽……你别是把这整个‘树干’都劈断了吧?” “走个捷径罢了。”萨曼提着剑,只觉这个玩家大惊小怪。 其实他此刻有些虚脱,要几分钟才能缓和过来,但是萨曼脸上没有露出半点痕迹。 他信不过这个玩家。 手背上被毒毛射中的地方已经肿得和馒头一样。 萨曼拿小刀在伤口上划了一刀,黄色浓浆流出来,里面整个溃烂了。 他甩了甩手臂:“走。” 青鳞也心疼地摸着剩下不多的子弹,两人再一次开始了缓慢上升。 “主人,孔雀大闹清泉院。” “主人不好了,地下出了乱子。” 就跟约好的一样,两个下属同时上报了让人心情变坏的消息。 青鸿抬抬手:“唤醒更多沉睡中的虫子,阻止那些奇怪的妖魔,孔雀那边,我亲自去会一会。” 他站起来,慢慢从宴会上走过。 宴会上已经没有一个还能站立的大妖,他们都倒在地上呼呼大睡。酒水和衣服丢了一地,软若无骨的花草美人儿笑着站起来,也不管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 “不愧是大妖,精血就是美味。”那些细小的根须扎入妖魔们的皮肤里,一边分泌麻醉液体,一边一点点吸取血液,每吸一口,这些美人就更美一分。 这些妖魔都喝了‘醉生梦死’。 青鸿决定不再等待,他用了药效最强的酒,直接用本体的花瓣酿制而成,只需要一杯,就会进入梦的世界。 只要外界没有强烈刺激,这些妖魔能一直在这里沉睡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可惜……”青鸿回头看了这些妖魔一眼,“可惜让孔雀逃了一劫。还需我亲自收尾。” 不保留实力的孔雀几个眨眼就毁掉了清泉院,也就是鹤君暂时居所。但是他闹得这么厉害,居然没有其他妖魔被吸引过来。 饶是孔雀这样的粗神经也感觉到不对了。 “传说青鸿的本体就是灯芯莲。”他想起一个传言,鹤君送他灯芯莲,是要提醒他,小心青鸿? 那鹤君又去哪儿了?莫非已经糟了暗算? 成妖多年,像鹤君这样一心一意只有修行的妖魔实在不多见,死了就太可惜了。 “孔雀为何不去喝酒?是嫌我招待不周?”青鸿踏月而来,一弹指已到跟前。 他看了消失的清泉院一眼,笑道:“孔雀好大的脾气,这是我师兄的住所,你是对我师兄有何不满么?” “少在这和我扯淡,鹤君被你害哪儿去了?”孔雀不听他说什么,他只看事实。 “我怎么会害我师兄?”青鸿的脸冷下来,“而且,我也害不了他。” 孔雀嗤笑:“他对你没防备,你自然能做到。按我说,鹤君当年就不该说服他师父把你这狼崽子捡回来。若没有你拖累,他早是妖魔界第一人。” “胡说八道。”青鸿最恨别人劝他师兄不要他,从小时候开始,一直一直……他再也忍不住了,青色蔓藤冲天而起,变成了一个巨大鸟笼。 “孔雀,这里便是你葬身之地。” “嗡嗡嗡,嗡嗡嗡。”随着某个特殊频率的短笛声,地底一个个沉睡的虫子醒过来。 已经走到一半的玩家瞬间倒了血霉,眼瞧着希望就在前方。数量庞大的虫子一下就带走了一批玩家的性命。 萨曼两人还在往上走,并不知道这些。 他们正在造火炬。 青鳞的油灯毁于一开始的黏液,萨曼的蜡烛也不幸丧生,他们手里还有一个火折子,几件不用的衣服,一根不大的松木棍子。 萨曼找了一件粗麻的衣服,扯下一块布,撕成长条绑在木棍上,再细细扯开,弄成毛茸茸的样子。 和空气拥有充分接触面的绒毛状麻线更容易燃烧。然而萨曼还是花了很多力气才将这根简陋的‘火炬’点燃。 “其实黑暗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萨曼拿着好不容易点亮的火炬查看有无怪物,“黑暗中,怪兽的呼吸声可以听得更清楚一点。” “怎么可能做到?那个呼吸声很微弱,方向也不好辨认。”青鳞摇摇头。 萨曼不知道想起什么,笑容一闪而过:“我见过一个人,他可以做到。” “谁?” “一个……奇特的‘盲人’。”想着那个人,萨曼的笑容真实几分。 青鳞和他同行那么久,第一次看到这个老练的玩家露出真实情绪,好奇道:“现实中的,还是游戏里的npc?” “玩家,真正在玩游戏的玩家。”萨曼说,“在他面前,我们充其量就是被游戏玩得不那么惨的倒霉蛋。” 毕竟这世界上能把boss逼到崩溃的实在不多见。 “一定很厉害,能让你这样的老玩家念念不忘。”青鳞感叹道。 萨曼一愣:“念念不忘?” “难道不是?” “或许吧。”萨曼见松木棍子已经烧着一点,放下护着挡风的手,虽然这里压根没有风,“行了,我们走吧。” “阿嚏!……是太冷了?”任逸飞揉揉鼻子,这一下把他注意力打断了,他不得不站立几秒,再一次确定行走的方向。 在冻得麻木后,他的身体反而出现了新的幻觉——水,似乎是温的? 这样一顿自欺欺人,任逸飞硬生生扛过冻死人的温度,一路走到现在。 确定了方向后,他继续往前走,心里默念着步距。他每一步都是一样长短,用来丈量走道的距离,然后在大脑里建立一个方位图。 视觉可以帮助调整方向,习惯了光明的人,你让他闭上眼睛走直线,总是走不直,所以建立起来的方位图多少有些错漏。 但不知怎么的,任逸飞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他在心里画出的定位图,准确率一向很高。 耳边水声哗哗,水已经没过他的脚背涨到小腿,所以他走路时会带动这种声音。 他能想象,白色的细小泡沫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的画面,还有小小的浪打在脚上,有点儿痒。 或许此情此景过于熟悉,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第一次‘死亡’。 彼时他不过是稚嫩少年,刚刚经历人生最重大的变故,一个名为‘大恶人系统’的东西找上门。 它要收集怨气,就要他去作恶,他不肯,那一日晚上,他就有了一次‘穿越’经历。 不,更准确的说,是一次无法改变命运的‘附身’。 梦里他附着在一个盲人少年身上,那孩子生活在战争年代的一个偏远山村。 任逸飞的世界一片漆黑,他能感受到原主所有的喜怒哀乐和身体一切感受,只是不能‘动’。 在那里他生活了很久,学会了在黑暗中洗衣做饭照顾自己,也学会了在黑暗中喂养家畜编制竹筐。 最后是怎么死的? 一个很冷的天气,他穿着打补丁的麻衣,被绑起来,绑在树上。 他记得那是麻绳,挺粗的一根,身后也是一样很粗的大树,他的肚子被切开了,什么东西从里面流出来。 任逸飞终于知道肚子被人生生切开是什么滋味。 如果给他机会,哪怕一点点,他也想要改变那个孩子的命运。可惜,系统给了他‘体验痛苦’的权力,却没给他‘改变命运’的权力。 他只是个被操纵的小丑。 一片漆黑的世界里,他听到旁边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哭,一些说着本地的方言,一些说着他听不懂的异国语言。 铁锈味充满鼻腔,一辈子没见过光的少年,在那个阴冷的季节,终于有了血红色的概念。 少年的心里却想着,幸好被抓的不是那个学生。那个学生说,国家会浴火重生,老百姓以后能过上好日子。这么有本事的人,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大恶人系统希望他懂得绝望和痛苦,那个盲人少年却教他学会了珍惜。 花篱想用这种办法慢慢折磨死他,但只要有一线机会,他也要抓住那个踩着自己的鞋子,扯着上面的带子爬起来。 任逸飞不惧怕死亡,但他更不怕生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阿飞:所有不能杀死我的,都将使我更强大。 萨曼:念念不忘,可有回响? 第56章 春日宴(22) 月亮升至半空,已是子时,所有玩家信息更新。 【虫飞怨生处,以爱为名,开花结果。】 “救命,救……”一个有幸被邀请参加赏花宴的玩家在地上抽搐。 在他的不远处,欢声笑语一片,美人俯身贴着玩家哺酒,香甜的酒液被美人的唇舌滋润了,流入另一个人的嘴里。喝了酒的玩家,眼神迷离,渐渐失去意识。 玩家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看着‘自己’和那个美人调笑、喂酒,但真正的他躺在这里无法动弹,竭尽力气也只能动一下手指。 他躺着的土地裂开一道缝,像魔鬼张开它的嘴。 细小的触角从裂缝里钻出来,细细的和头发丝一样,一点点缠绕住玩家的头,密密麻麻把他整个脑袋都包裹起来。 玩家的眼泪更凶了,他想要呼救,想要反抗,却只能任由脑袋被拉扯着往土里钻。 一点点,黑褐色的土壤把他头颅包裹,吞没,身体被看不见的力量拖着挤入土堆中,直到再无声息。 裂开的土地无声复原,和美人玩乐的玩家突然消失,但在场无一人发觉。 不远处的花盆旁边,又一个玩家醒过来,他睁开眼,看到‘自己’在和美人亲吻。 混合着酒香和花香的暖风吹得人熏熏欲醉,警醒的玩家早就躲开,不碰酒菜,更不沾美人。 但是空气里就有迷幻药剂,谁也躲不开,无论玩家还是npc。 地上玩家基本已经扑街,地下玩家还在苟延残喘。 看到信息,他们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有发达的根系,有巨大的树干,有隐秘的小虫,这岂不就是? ‘鬼’的真实身份就在这里! 甚至角色身份也在这里。 荒芜之角的游戏规则: ‘鬼’有内外两重身份,但指认只需要对着‘它’说出真实身份。 如果副本围绕死者进行,一般认定死者为真实身份,副本难度降低,只需要找出伪装身份。 如果副本不围绕死者进行,‘鬼’就可能存在双重身份,且它的双重身份都在玩家群体里。 所以偶尔会有这种惊喜:找了半天的‘鬼’,真身竟然就是自己的角色?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鬼’的真实状态以真身为准。 两个信息叠加,‘鬼’只能在夜间活动,依附植物而生,这是固定属性,真实身份和角色身份都要遵守。玩家因此一下排除掉大量存疑选择。 因此就算被虫子啪啪打脸,这些人还是立刻高兴起来。 越是靠近目标物,敌人越是疯狂,这些虫子发了疯一样攻击他们,反而说明他们已经靠近目标了。 “原来是十一点了。” 地上尚有日月可以辨认时间,地下的人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是隐约知道是午夜。现在萨曼终于借着信息更新确定了时间。 他越发肯定,‘鬼’必然和猎杀妖魔的东西有直接关系。 从这个角度看,其实‘鬼’的身份很好定位,麻烦的反而是险恶的生存环境。所以这个副本才会被官方确定为中端副本。 高端副本最大的特点是:‘鬼’的身份极其不好确定,环境还十分不友好,基本没有咸鱼存活的空间。 萨曼已经是高端副本玩家,但是他每次玩高端副本还是有种‘明天可能再也见不到太阳’的麻木感。 相比较起来,这个副本算得上友好。至少进入地下而侥幸不死的玩家,基本都能猜到‘鬼’的身份。 而地上那一批没有进入的玩家,虽然未必能猜到,但是他们的生存机会很高。 从这个角度看,最后或许能活下来不少咸鱼玩家。 路上萨曼也曾遇到几个玩家。 有一些玩家已经停下脚步,或者盘坐或者卧倒,在薄膜屋子里睡起来。也有一些,红着眼,熬着身体,还在往上走。 前方的路好像没有尽头,萨曼都有些倦了,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走过哪些路,方位在哪儿。 这种没有尽头没有结果的未知很可怕,幸好两人都不是才玩游戏不久的新手,抗压能力还算可以,谁也没有抱怨放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线光。 不同于手中火炬一点渺小的光点,那是一片朦朦胧胧的光,透过层层薄膜照射进来,像是落在窗户纸上的月光。 青鳞忍不住擦擦眼睛:“我好像看到了光亮。” 萨曼一剑破开头顶薄膜:“我也看见了。” 随着他们步步向上,光越来越明显,最后一层时,光与他们仿佛只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希望就在眼前。在这巨大的诱惑下,他们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沉重了。 挥剑冲出黑暗的一刹那,刺目的光让两个长时间处在昏暗环境中的人眯起眼。萨曼用了几秒才缓和过来。 他的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空间,四周墙壁有许多空洞,光就是从空洞外漏进来。这地方非要用什么形容,那就是倒扣的竹篓。 除却光,他还看到许多灰黑的东西在孔洞处飞进爬出。 萨曼环视一周。无数透明的头发丝粗细的管子贴着两侧墙壁弯曲向上,管子里有什么液体在流动。 恰此时,风从背后而至,萨曼来不及思考,就地一滚直接避开。 混乱间他看到一个狰狞的大嘴在头顶一晃而过,其内一截的舌头在空中甩动,滴落黑色的粘液无数。 不等他反应,一根绳子飞过来绑在它身上,瞬间就把怪物绞成碎片,绿色汁水飞溅。 “喂,没事吧?” 是其他玩家。 萨曼才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玩家,三三两两的组合成小团体,足有十几个团体,其中有他见过的,也有他没有见过的。 地上玩家死伤惨重,地下玩家终于汇合,还有个不上不下的,在淌水。 水已经淹没到膝盖处,每一步都要花费比之前更多的力气,任逸飞的体能消耗巨大。 但是目前影响最大的反而不是体能上的消耗,而是精神上的压力。 “哈……”吐出的呼吸变成白气,皮肤发青,任逸飞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水一波一波打在身上,那是一刀一刀刮来的剔骨风。已经冷到快没知觉了。 这些冷水若是一下倒灌淹没他,他可能还没有这种深刻的感觉,但是如今这种秒速上涨,就像是凌迟处死,让人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来回徘徊。 “冷静,冷静,深呼吸。” 等出去了,先去找塔还是先找花语?他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陷入长时间的低迷状态。 这时候他还没有想报复花篱,甚至也不去想作为罪魁祸首的青鸿。 他不是鹤君,而是任务者任逸飞。 摒弃掉没必要的私人情绪,接下来是如何更好利用不多的时间。 花篱突然下手,固然有她个人原因,肯定也有一部分比较表面的原因。比如,他无意间触及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了。 思来想去,只有云车一事。黄昏,荷花池塔的倒影……之后他才被骗过来。 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又是宴会时间,青鸿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了,却默许了,只能说这个信息对他们很重要。 同理,对他们玩家也是一样重要。 任逸飞本来只想完成角色任务,却被无形的力量推着一直走到如今的境地。 这个副本不允许‘鹤君’低调,不管是因为人设还是因为任务,他都逃不开。 无论他们想要隐瞒的秘密是什么,他都要弄清楚。 “阿嚏!” 停云阁的房子已经被拆了小半。 青鸿与孔雀同是大妖,虽然此地是青鸿主场,但他也有很多顾虑,于是这两人竟然打了一个不相上下,只可怜了这美轮美奂的屋子。 远处千岁殿的花篱紧张得面无血色。她的能力只能算中等,如果不仗青鸿的势力,根本没有和这些大妖对话的资格。 因此她再紧张,也是一点忙帮不上。 “如果师兄在就好了。”大夫人看着远处,“只有师兄能阻止他们。” 花篱想要反驳,却反驳不了,的确,如果鹤君在…… 无形的结界笼罩千岁殿,大夫人忽然转头。 “姐姐为何如此看我?” 大夫人花语看了她半晌,眼里流露哀伤:“花篱,你一直不服气,为什么我们执着于师兄,对吧?” 花篱感觉气氛奇怪,甚至有些危险,但又像是错觉。她摇摇头,语带嘲讽:“为什么?” 大夫人声音很低,像是自语:“因为没有他,就没有青鸿,也没有我花语。 “遇到他之前,青鸿不过一株被人挖走木心的残株,死亡只是时间问题。而我呢,被人拿来当礼物随意送来送去的盆栽。没人期待过我们的未来。” “世人都说,如果没有我们两个拖累,师兄现在早已经是妖魔界第一人。他们说得对,师兄在我们身上耗费了太多心思。 “他温暖了我的世界,我亦愿以身作柴,去温暖他的世界。所以我绝不允许,”大夫人抬起眼,眼睛变成纯绿色,“谁人破坏师兄的修行之路!” “我与青鸿结婚,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理由。青鸿是个疯子,我要让他离师兄远一点,干脆向师父告密。结果后来青鸿居然向我提议‘结婚’,只为留下。 “他不知道,师兄这个人纯粹,一旦他结了婚,就再无可能。然而我千算万算,算漏了你。 “还为你,一错再错。” 大夫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手上青藤直接勒住她妹妹的脖子:“黄昏后师兄便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他不是不打招呼就离开的人。告诉我,你们把师兄弄到哪里去了?” 同样的藤曼在花篱身上爬,但是她的力量被大夫人死死压制着:“姐姐……” 她说得艰难,也很痛苦:“姐姐,救……” “我以为师兄留下可以阻止你们,是我错了……”你们根本死不足惜。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你和青鸿搞什么我都不想管,我只问你,我师兄呢?” “哈哈哈哈……”见求饶无效,花语是真的要杀她,花篱心中一阵痛楚,干脆放弃了挣扎,“他死了。” “胡说!”花语根本不信,鹤君那样的人物,谁能杀死他? 就凭花篱?她不配! “咳咳,哈哈哈,青鸿为他的师兄设计了一个特别的阵法,只要进入那里,就会变成一个凡人。” 花篱吐出一口血,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眼角余光看到青鸿的方向,她忽然想,自己若是死了,青鸿会有哪怕一刻,怀念她吗? 不会的,花篱想,肯定不会的,她杀了鹤君,他们恨不得把她复活再杀一遍。 这世界上既然有她这样不被期待的,为何还要有这样被天地眷顾的?一直被人爱着,不懂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身处险境也有人为他冒险。 好嫉妒啊…… 在喜欢的人和她之间,姐姐选择了喜欢的人。真是悲哀,她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姐姐,”花篱艰难喘气,“其实那张图……是我设计的。它不只是青鸿执念所在,更是我半生心血。我会向世人证明,他们都错了!我亦可以!” 她一口血吐出来,已经没有了人形:“我要世人都知我花篱……千百年后也……” “花篱,念在姐妹一场,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师兄在哪里?”绿色妖纹在花语皮肤上攀爬,她妖力翻腾,但整个千岁殿被阵笼罩,那边两人并未发现。 暂时她还不能暴露,师兄需要有人接应。 “哈哈哈……我不会,让他破坏我的计划。”花篱笑着,眼睛、鼻子和耳朵都留下血泪。 闭上眼,花篱将最后一个命令通过特殊方式传递出去:“最大水量,淹没整个迷宫。” 能把这人一起带下去,她的一生也不算亏。 “姐姐,真可惜,他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花篱:方向错了,越是努力,越是一败涂地。 第57章 春日宴(23) “我是要死了吗?”任逸飞想着。 夜越深了,疲乏和困顿找上他。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既麻木,又沉重。 一个人的逃生之路,寂寞且悠长,他蒙着眼,从黑暗中踏出,又踩回黑暗,耳边只有带起的水声。 任逸飞也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做无用功,是否出口就是一种自我欺骗。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仿佛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存在。 他又倦又累,双腿几乎失去知觉,心里带着麻木行走后的一丝丝茫然,嘴里又干又苦,急需一点干净的水份,和休息。 任逸飞不喜欢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死亡,显得他那样可怜无力,即便他死过很多次,但至今没有适应死亡。 此时他发现了一件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的事——水上涨的速度在加快,方向也更明显。并且,新进入的水冲淡了一开始的冰冷。 当然,或许这只是错觉,因为他已经渐渐感觉不到冷暖。 任逸飞咬着嘴唇,咬出血。他舔着伤口,感受到伤口的刺痛,这种刺痛让他有活着的真实感。 水流缓慢又坚定地上升,他的力气也用完了,全靠一口气撑着,手脚麻木地在水中滑行,不知道外面日月流转时光流逝。 任逸飞已经完全飘在水里,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荒海飘荡,头顶没有日月,身下没有虫鱼,旁边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去证明他的存在。 他是机械般向前浮动。 不知何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圈光亮。 它像是‘希望’,透过厚厚的水幕传递到任逸飞眼中,他愣了愣,接着就是大喜若狂,因为冰冷和疲惫失去的力气仿佛也回到身体里。 他忘记了一切,又像是脱去了沉重的负累,朝着光亮处奋力划去。 路的尽头是一层薄薄的膜,穿过的一刹那,光明、温暖、温柔的空气全部回到他身边。 他好像越过了时间,意识也迷失其中。 “阿飞,快过来。” 他抱着一个黑色的兔子玩偶,愣愣的由着红衣女人拖着往前走。 “妈妈,”任逸飞说,“这里好漂亮啊。” 这里的灯光很亮,人很多,也很漂亮,他们身上都香喷喷的,像花一样。他小心看着穿得很特别,说话很特别,走路也很特别的这些人。 越过重重障碍,他被拉到一个角落,红衣的美丽女人半蹲下,两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阿飞,你是我的孩子,天生就是要做演员的。绝对不能比那个女人的孩子差,知道吗? “只要你能演戏,好好演戏,我做什么都可以。” 女人笑容很美,声音也很温柔,他却忽然有点害怕,抱紧了黑兔子。 “导演你看,”红衣女人柔柔笑着,雪白的手指穿过波浪卷发,眼睛勾魂夺魄,“这个孩子,行不行?” 她面前的中年男人笑着看她,才伸出手,被笑着拍开。女人似怒还笑:“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怎么不行?” “过来,来,叫叔叔。”女人朝他招手。 他走过去,仰头看着眼前陌生人,一个粗大巴掌在他脸上拍了下,又轻轻捏了脸。那是一种奇怪的,让人不安的力度。 “这孩子真漂亮……”中年男人的瞳孔扩大了一点,呼吸加重。 “妈妈。”他很害怕,躲开了男人的手,伸手想要抓住女人的衣服。 “啪。”女人拍开他的手,伸手又把他推给这个陌生男人,“听叔叔的话,一会儿叔叔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乖一点。” 他紧紧抱住了黑兔子玩偶,好像抱住了勇气。 然而终究不成,他哭不出来。众人那种鄙夷、耻笑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任逸飞紧紧抱着手里的黑兔子玩偶,死死拉扯着黑色的耳朵。 “妈妈。”他想去找红衣的女人,想去拉她的手,想说自己很害怕。 “好好演,演不好,我就不要你了。” 女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害怕被抛弃,想要抓住,一边跑,一边喊妈妈。 可是她越走越快,他也越追越恐惧,浑身颤抖。那是他的全世界,却在这时将他抛下。 “妈妈?”他艰难地露出笑,想让她高兴。 “不要笑,”女人回头,“露出牙齿很难看。” “胡说,我的笑怎么会难看?”他本能地反驳。 嗯?……不对,他不该是…… 任逸飞低头看着双手,四五岁孩子的手,小小的很柔嫩。他环顾四周,形形色色的人走来走去,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阿飞。” 任逸飞猛地抬起头。 “我都是为了你好。” 女人的脸变幻了好几次,衣服变幻好几次,但她还是最喜欢一身红。听说,她的一身红裙曾经惊艳世界,也惊艳了那个男人。 任逸飞张张嘴,问出一个藏在心底很久的问题:“妈妈,你爱我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你,除了我,知道吗?所以,要乖乖听话。你乖,我才爱你。” 他怔愣片刻,脸上出现了一个笑:哈,不过如此……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确实是他过于天真。 任逸飞微笑着,一步一步后退,每退一步,就长大一岁。他的视线往上升,女人的身影越来越矮,不再是记忆中无法抵抗的强大样子。 这个影响了他全部人生和命运的女人,是长这样的吗? 她将他当成自己的‘作品’,安排他所有的学习、饮食、穿着、言谈和工作。 六岁前他没上过学没养过宠物,因为‘朋友’会妨碍他,九岁前他没有吃过糖果,因为甜食会让他发胖。 他的脖子上拴着一根链子,她的手上有一根鞭子。 “抱歉,我长大了。” 任逸飞一把扯断了脖子上的链条,转身离开,任凭身后的人如何叫唤都没有回头。 他从最黑暗的地方走到最亮的地方,是个长长走廊,两侧点着花朵形状的壁灯。 任逸飞盯着墙壁上静静发光的灯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走过去,踮起脚,伸手摘掉一个灯盏。 玻璃灯盏在他手里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碧色花苞。 “原来如此。” 他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任逸飞笑起来,一手捏碎了手里灯盏。 突然,也可以说是一瞬间,世界一变。活跃的水流声敲醒沉睡的灵魂,跳脱的光线被厚厚的布阻挡在世界之外。 任逸飞的身体已经沉到底,水从嘴巴和鼻子进入他的身体,肺部有着灼烧一般的疼痛,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往黑暗处堕去。 呼吸……他挣扎起来。 直到再一次呼吸到空气,死亡的阴影才稍稍淡去,他的灵魂醒过来了,完全清醒过来。 封魔、水,这只是明面上的招数,被他忽略的迷香,这才是花篱真正招待他的。 “谢谢你让我想起这些,花篱。” 他一边笑一边在水中浮沉,瞳色如血。 不知道多久,光线从布条边缘漏进来,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可闻,任逸飞知道,目的地近了。 他一点点朝着目的地游去,然后一把扯掉自己的遮眼布条,一个奇妙的像是碎裂宝石组合成的出口,在视线的尽头晃动。 不亮,在一个长期处于黑暗中的人的眼里却很是醒目。 四边的油灯早就熄灭在水中,他四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前方是光亮的。 任逸飞游过去,身体抗拒着冲刷来的水流,用尽全力朝着出口冲过去。任逸飞闭着眼,只感觉自己身上一轻,那种推压他后退的阻力一下不见了。 他睁开眼,就像是从黑夜游进了白日。 属于妖魔的体质在回归,身上细小的伤口很快恢复了,力量渐渐充盈他的每个细胞,身体和灵魂都在回暖。 身后看不到‘出口’,只看到一个不断吸取池水的漩涡。任逸飞停顿了两秒,他像是一尾银鱼,带着无数细小气泡一下冲向‘生命’的世界。 这或许是池底,他看到了摇曳的水藻和穿行其中的鱼,水并不清澈,飘着很多小小的藻类。 光线穿越厚厚的水落下来,被落叶和游鱼剪碎,把这池底世界照射得如同梦境。 鱼儿受到惊吓,离他远远的,剪切过的光柱落在他的身上,也落在珍珠似的泡沫上。 他憋着气往上游去,往有光的地方游。以为早就没了力气的身体再次挤出一点求生的意志,双腿摆动向上。 “哗啦。”水花涌动,乌黑的头顶先浮出水面,他仰起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也感受着明月落下的光线,眼前是红花绿草,也是亭台楼阁。 仿佛再次回到了人间。 “原来是这里。”出水的瞬间,属于大妖的体质驱散了疲惫和无力,任逸飞环视一周,发现了自己的所在。 正是荷花池,之前他曾看见倒影的地方。 但无论地上还是水下,都没看到高塔,倒是见着不少刚伸出枝干的荷叶。 他看了一眼卡牌,信息更新:第二夜新增死亡人数18。这个字数比起昨日的少上许多,任逸飞却没有觉得安心。 昨日死亡的多是经验不足的玩家,但今天死亡的却多是有所准备的。 湿漉漉的恶鬼重回人间,他嘴唇带着不健康的青紫色,眼睛比墨乌黑,白色水雾自他身上弥漫开,将整个荷花池包裹。 风吹来,白雾里走出个头戴玉冠,身披红日破云纹大氅的大妖鹤君。 一只纸鹤从他指尖飞起,伴随着低沉的嗓音:“花语在哪里?” 天将明。 停云阁却是静悄悄的,连最早起的厨房都没有动静。 一缕微光穿破云层落进停云阁,被外面一层透明的结界折射成七彩光,打散了,化作斑点落在依旧阴冷湿寒的地面上。 也落在停云阁走廊上。 若是从远处看,停云阁大概是一个被七彩泡泡包裹的微缩建筑,里面彩色的光像是彩色的云彩,从建筑和沉睡的土地上掠过。 任逸飞像一抹影子,静悄悄走过清晨的走廊,穿过一地废墟的院落,也绕过东倒西歪的妖魔们。 他用袖子掩着口鼻,空气中甜香浓郁,让人昏昏欲睡,青鸿已是图穷匕见。 路上没有守卫和侍女,这倒方便了任逸飞,他一路走到千岁殿,才走上台阶,门自己就开了,‘吱呀’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人啊,你当自救。 第58章 春日宴(24) 随着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一道倩丽人影出现在眼前。 “我在此等待师兄多时。” 正是花语,她头簪着之前碧色花簪,脸上在笑,眼中有泪。 她在此等了整整一夜,因为她坚信师兄必然会平安归来。 花语不能杀死他,任何人都不能。 但她也为花篱流泪,如果不是幼年她们被人分开,她本可以照顾她,花篱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如今这一切,她也有责任。 任逸飞从大门走入,他思考许多,如果npc里有人能成为他的助力,花语必然是其中之一。 无论青鸿还是花篱,他都没能力压制,偏偏这两人就是他前进方向的拦路虎。青鸿或许还能用演技拖延,花篱却对他怀有仇恨,任逸飞就想到了借力打力。 无疑,和花篱关系复杂的花语是最佳人选。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任逸飞说,他用的是陈述句,一双眼好似看透了人心。 花语因为有‘师兄’滤镜,也觉得一切都在师兄心里,无所遁形,便点点头:“我知道,因为青鸿,也因为花篱。” “带花篱来,我有话要问他。”说到这里,任逸飞一顿,语气淡淡道,“安静一些,毕竟是你妹妹。” 花语却慢慢弯下腰:“她死了。” “死了?” “花篱突发疾病,救治不及。”花语擦擦眼泪,“不提她吧,师兄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说着,她径直朝主殿走去。 主屋的门一推就开,里面没有人:“这里是青鸿的屋子,我无法进入,师兄可以。” 任逸飞走进去。 青鸿的屋子很干净,除了必要的东西,几乎没什么带着个人喜好的物品。若不是衣橱里有他衣物,任逸飞都不能肯定这里就是他的屋子。 “当啷。” 任逸飞听到什么东西掉下的声音: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他立刻跑进去,才发现睡床边上还有个不起眼的门,里面有个小房间。 “……”当看清里面的陈设,他愣在那儿。 几乎一屋子都是鹤君的画像,每一副都有落款,写着作画的时间,和作画的人。 从最久远的到最近的,每一张都盖着‘青鸿’的印。 任逸飞看向地上一个翻开的盒子,黑漆镶螺钿,盖子掉落在一边,在地上还有一根红色羽毛。他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来自这里。 盒子是空的,或许东西已经被人提前一步取走。 “师兄?”外面传来花语的声音。 任逸飞伸手将红色羽毛塞进袖子里,从青鸿房间出来。 “师兄可曾看到一张图?”花语一见到他就问。 “被人先一步取走了。图上是什么?” “被人取走了?天意?”花语摇摇头,“是花篱来时带给青鸿的东西。” “图的事先放下不提。你知道失踪的妖魔去了哪儿么?”任逸飞问花语,既然花篱死了,青鸿不在,那就只能问她。 如果花语也不知道,他就只能冒险试探青鸿了。 玩家死亡人数才四十多,一路上却半个玩家的影子都看不到,连妖魔们也失踪大半。可见这些失踪人口应该有多数还活着,只是被限制在某个区域内。 限制了,却没有杀死。要么,是没有能力杀死,要么,就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立刻杀死。 比如,要杀他们的是‘鬼’。 花语深吸了口气,看向任逸飞:“我知道的不多,而且,我和青鸿有契约,不能主动以任何形式透露这其中的事。师兄问吧,能回答的,我绝不隐瞒。” 这可就难为人了,任逸飞本来想要套话,没想法还有这种‘契约’的限制。也是,人家要是什么都抖落出来,这个副本就太简单了。 “这些年,你和青鸿还好?”沉默半晌,任逸飞问出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一出口,花语的眼睛就红了,她摇摇头:“谢谢师兄,我很好。我与他,各得其所。” “孩子不是花篱的吧?”他问出第二个问题。 花语愕然,她第一时间伸手拂过额头,像是要挡住自己的脸,同时眼皮下垂,闭了下眼睛,避开任逸飞的视线。 羞愧,这个表情代表了花语此刻的心情。 春日宴的目的,一是聚会,二是庆祝孩子出生。所以孩子的来历也是很重要的点,加上青鸿几次强调孩子出生的事情,所以其中一定有可以深入的点。 他盯住花语:“孩子是你的?” 花语下意识摇晃了一下头,但是嘴里却说:“对不起师兄,这件事我不能说。” 任逸飞却已经有了判断:花语也不是。 这点在他意料内。 只是,她为何要羞愧? 看她的表情,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任逸飞将孩子的事按下不提,再一次试探着问:“其他妖魔去了……荷花池的塔?” 花语苦笑:“青鸿防着我,许多关键处我都不曾参与,只怕帮不了师兄。” 对此,任逸飞自然是大失所望。 按着目前的线索,那个荷花池肯定大有问题,他要怎么在青鸿眼皮子底下进行探索? 鬼卡一,道具二,限制版幻戏,这是如今任逸飞手里的牌。 和那些拥有许多技能和道具的老玩家不能比,连之前的甜品玩家他也不能比——至少他没有夜探停云阁的底气。 那么他最大的优势,其实就是‘鹤君’这个身份。 任逸飞想起自己的第一局游戏,也是‘阿飞’的身份帮助他获得npc们的支持。 第一场游戏可以,这一场游戏为什么不可以? 被邀请来赴宴的大妖怎么能甘心被青鸿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就是任逸飞最有可能获得的助力。 当务之急,是救醒那些昏迷但还存活的npc们。 他怀疑这些大妖和他之前一样,陷入幻觉中。任逸飞是玩幻术的专家,却还是中了招,那么这些妖魔又怎么能逃过那种无色无味的迷幻药? 他想到布下这个局的青鸿,不知道能否从他那里得到些关于这种迷幻药的线索。 “你知道青鸿在哪吗?” 花语摇摇头,她管不了青鸿。 任逸飞思索片刻:“我来找你的事,先瞒着青鸿。” “自然。” “等等,师兄。”花语叫住他,“这个或许可以帮到你。” 她递过来的是一个荷包,任逸飞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见她郑重其事,便小心收下。 “师兄,请多多保重。” “嗯。” 话音未落,花语就看到她师兄的身影一下拉长缩小,从一个活生生的大妖化作一枚纸鹤,振翅一飞,就不知去向。 她怔怔看着纸鹤离开的方向,之前完全没发现这是幻术:“师兄的幻化之术又有精进,或许,他可以结束这一切……” 此时的地底世界,萨曼终于追上了其他玩家的进度——他们一起滞留在某个巨大平台上。 青鳞和他站在一处,低声问:“看起来,他们似乎都被困在了这里,我们怎么办?” “等。”萨曼说出一个字。 这么多人在此折戟沉沙,可见这里绝不像是表面上的平静,萨曼自然不会贸贸然出手,成为别人的前车之鉴。 青鳞也是如此想,而且他们跑了一路,不知和多少怪物狭路相逢,身上都是一层一层干涸的怪物血液,特别难受。 两人此时正需要好好休息,再吃点东西,补充一点体力。 因此他们不再东张西望,而是走到旁边一处坐下,并且从袖子里找出点干粮吃起来,其他玩家都看过来,盯着他们手里的干粮。 食物的香气在阴冷的空间里散开,那种麦子香味能抚慰人的灵魂,就算不觉得肚子饿的人都忍不住看过来。 “他们还带了吃的?”玩家们窃窃私语,目光中带着点点渴望。 青鳞被盯得不安,背过身大口大口吃起来。 萨曼倒是不避人,但是看看他身上一层层怪物血液,再看看那把同样饱经沧桑的巨剑,玩家的小心思就缩回去。 现在就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可不能因为一张饼输在这里。 再香都不行。 “现在是第三天,如果接下来四天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一个玩家面带苦色。 玩家不会因为饥饿死亡,但是肚子该饿还是饿,那滋味……啧啧。据说有玩家在某个副本饿了七天之后把自己一只手臂啃成了骨头。 部分只想苟到结局的玩家才发现这个困境,除了可能的危险,他们居然还要面对停水断粮的危机么? “你们还带了食物?”一个衣服破破烂烂,露出一截大腿的玩家靠近一些,“哥们,厉害。” “难道你们来前毫无准备?”萨曼问。 “嗨,别提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这儿啊。” 这是真话,看看对方衣不蔽体的样子就知道,这是真的没准备。 “第一天下来的?”萨曼脸上挂起一个温和的笑,“原主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这些妖魔都是动物成精,天生的野外生存专家,不愁吃喝,谁还会准备东西?我这两个口袋里都是空空的,别说吃的,连个换用的衣服都没有。”这个玩家摸摸自己露在外面的大腿,打了个哆嗦。 其他玩家心有戚戚然,他们都是一样的处境。 “你说这些妖魔也是,我们也不要求什么都有,可是去别人家做客,总得备两身换洗衣服吧?可是这都没有。” “啪。”萨曼掰开一张饼,夹着咸菜馅儿,刺激唾液分泌的酸味儿就弥漫开。 “你这饼,看着还挺大,挺好吃吧?” 那个搭话的玩家还看着干粮,垂涎欲滴。 见状,萨曼伸手又拿出一张巴掌大圆饼,并有一个鼓鼓的水囊,一起放在地上。 “我看大家都只是在这里休息不动,是因为什么特别的事吗?”萨曼拍了拍水囊,笑着说,“死面揉的饼,顶饿。” 这玩家看着地上的吃食,舔了舔干燥脱皮的嘴唇。他看向萨曼,犹豫片刻,坐下来,一手拿起圆饼:“反正你迟早要知道的,现在告诉你也一样。” 他大口吃了两口圆饼,又咕噜咕噜喝了一半水,一抹嘴巴: “别看上面飞来飞去的怪物现在都不理我们,只要我们稍微一动,想要往上走,甭管是什么方式,那玩意儿乌压压一片盖上来,再牛逼的人也瞬间变成一堆白骨。” “总有办法的,否则大家干嘛都等着?”萨曼又问。 “办法嘛……”这个玩家又吃下大半个圆饼,连指尖的碎屑都珍稀地一一舔干净,“只能是某个特定的时间点。” “怎么说?”萨曼笑着递出一个鲜果子,是酒宴上顺来的枇杷,黄澄澄的很是吸引人。 这个玩家果然被吸引住了,顺口说道:“黄昏后的那两个小时,这些臭虫多数会进入睡眠时间,虽然还有,至少不像是其他时间一大片一大片。” “昨日没试一试?” “嗨,别说了。”玩家一口一个枇杷,“你不知道,这边进入黄昏后,那简直是滴水成冰,绝对有零下四十度那么夸张。好几个玩家直接冻死了。后来我们砍掉了一些墙壁取暖,才勉强活下来。” 萨曼想了一下:“一个人也没试?” “也不是,昨天晚上十几个人上去,一个也没触顶,怪物还是太多了,天又冷。不过今天来了那么多人,或许晚上我们能再试一次。” 萨曼边听边点头。 “对了,你知道外面是怎么样的吗?”他又拿出一枚枇杷。 看在枇杷的份上,这个玩家决定买一送一:“外面铺天盖地,全是虫子。咱们别说出去,连靠近那些出入口都休想。就是有技能,那也有时间限制不是?” 顺着这个玩家的视线,萨曼看到了墙上一个个透光的孔洞,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第59章 春日宴(25) 太阳东升又西落,近黄昏。 任逸飞走了一日,把停云阁又逛了一遍,他看到许多倒在院子里和走廊中的妖魔,他们没死,胸膛起伏,只是也没有了知觉。 “快黄昏了啊……”他的身影显露于暮色下,被光晕染成昏黄的颜色。 任逸飞略长的衣摆在光洁的走廊上刷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走至转角处,身后突然多了另一道脚步声,不急不缓,跟在他后面。 他脚步一顿,再次向前走去,一直走到某个僻静院落。 终于,他在亭子里站定,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没有回头:“你来了。” 身后跟着他的人发出低沉的笑声:“我就知道那个迷阵关不住师兄。天将黑,风转凉,师兄为何在走廊兜兜转转,却不找我喝一杯?” “你的酒,我不敢喝。”任逸飞头也不回。 又听得脚步声近了,一袭锦袍落在他身上,任逸飞一愣,就看到青鸿走过来,弯下腰,低眉顺眼仔细给他系上带子:“师兄与他云车同驾。” 声音低低的,好像有着说不出的委屈。 “你知那是谁。”任逸飞把锅甩在另一个人格身上。 “是谁也不行,你是我师兄,只能是我师兄。”青鸿低声说,一双眼背着光,看着沉沉的。 “胡闹。”什么叫只是他的师兄?花语呢? 青鸿不吭声,十分固执。 任逸飞也不吭声。他担心自己一张嘴就想骂人。 鹤君的脾气已经很好了,拒绝也是拒绝得干净利落,任逸飞认为他的应对方式没什么问题。 既然没有这个想法,就不要拖着别人,是应有的礼貌。 若是任逸飞自己,只会做得更狠。 就像他当年直接将几个潜入房间的私生饭告上法庭,送其去吃牢饭,他不会因为师兄弟情谊有所顾惜。 “师妹怎么不在?”他问青鸿。 青鸿刚处理完孔雀的事,还没见过花语:“你我二人独处的时候,师兄为什么非要提别人?”他已收起方才示弱的姿态,有着独属大妖的强势。 “师弟家眷,怎么会是别人?” “有名无实,称不得家眷。”青鸿手指卷着任逸飞的青丝,人倾斜着贴近,一双眼已经藏不住疯狂的念头。 任逸飞突然感觉不对,正要推开,一阵浓郁的甜香扑鼻而来,一时间所有感官都陷入这桃花似的幻觉中。 又是这……这人是要药死他。 任逸飞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师兄觉察到不对了?可惜晚了。” “师兄,”青鸿低叹一声,伸手欲将人揽在怀中。 “若师兄的心就和这头发丝一样软,该多好。可是你的心就像是雪山上的石头,又冷又硬,抱在怀里也化不开。” “你想睡我?”任逸飞抬起眼。 就算身处弱势地位,任逸飞气势依旧两米八,说着‘睡’这样暧昧的字,身上却冷得能飘雪。 他太过冷静,威严犹在,那双眼睛瞥过来,又冷又利,直接把青鸿钉在原地,不敢造次。 青鸿把手缩回来,只用眼神勾描着日思夜想的脸:“如果睡一睡能赢得师兄的心,百年前我便能得逞了。师兄不愿,我不会强迫。” 任逸飞沉默了一会儿,他这会儿眼前都是幻象,晃得整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然而越是这样,他越冷静。 看似自己处在弱势,但就是因为这样,青鸿反而没有过多防备,所以这就成了他的机会。 任逸飞看向青鸿,心中已有主意。 “夜间的灯盏,花园的花……” 任逸飞说得含糊,青鸿也不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还以为他终于联想到不对劲的地方,笑道:“师兄终于发现了?” 青鸿低笑几声:“寻常的灯芯莲自然没有这样奇异的能力,变异的才会散出无色无味的迷魂香。 “除此之外,我还将其浓缩为更加难以察觉的药物,放置在酒中,可惜师兄还是过于敏锐,竟然一口未碰。” 任逸飞又看他,他也喝不少酒,此刻却一点事没有,那么这种迷香要么有限制,要么有解药。他再次问:“解药在哪里?” 青鸿不答。 任逸飞也没有失望,他继续问:“这个宴会,是你布下的局。宴上众妖魔,皆是你的祭品。那我呢?” “师兄自然不是。”青鸿急道,“我对师兄的心,天地可鉴,又怎么会伤害你?” 很好,没有否认前半句,也就是说,邀请来的妖魔,确实都是为了某个目的存在的牺牲品。 任逸飞微微一笑,在青鸿晃神时再问:“为什么?为修为?为地位?不,这些你都不需要。” 他想到小老头说起那个小花园时,说是为小主人准备,青鸿又一再说几日后就将出生,于是他问:“为孩子?” 青鸿的瞳孔一缩,眼睛睁大。虽然他这个表情只是一闪而过,还是一下说明了问题。 没错,是为孩子。 正常的怀孕生子,需要这样的献祭么? 若是妖生子就要献祭,其他大妖又怎么会没有丝毫怀疑就来赴宴?再联想花语的怪异表现,任逸飞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刚要张嘴,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他。 “不许再问了。” 青鸿说完,又感觉到手心的触感绵软,还带着呼出的湿热空气,他的脸一下就红了,嘴上还强硬着,“师兄这样狠心的人,原来嘴唇也是柔软的。” 任逸飞面无表情,整个人都是冷飕飕的,夹冰带雪,心里一阵跳。 青鸿对鹤君有执念,他会和别人生育后代么? 他又想到一百年前那个时间截点,原主失去心头血,孩子孕育……不会吧? 任逸飞因自己的猜测失神,青鸿看着他,袖子拂过,浓郁的甜香味就冒出来。 又来……任逸飞手里捏着一张鬼卡,听见青鸿在耳边说:“师兄睡一觉,醒来就结束了。” 黄昏即将来临的时候,萨曼所在的地方,天慢慢暗下来,冷风从四面孔洞里吹来,温度一下降低许多,穿得少的玩家已经瑟瑟发抖。 萨曼在众人羡慕的眼神里给自己又裹了一身衣服。他和青鳞各自睡了半日,加上定时补充食物和水,如今精神正好,体力也充沛。 在他们之后,下面又上来两组玩家,一组和他们一样,选择原地休息,一组不信邪,想要上去试试。 对方用了类似火箭的道具,几秒时间就能前进数公里,这个圆柱体空间的尽头似乎眨眼就能到。 其他玩家看他升空时,心情格外复杂。既希望他能成功,为玩家带去希望,又不希望他成功,成为第一个登顶者。 很遗憾,这个玩家失败了,尸骨无存。 萨曼从未见过那么多虫子,巨大的,迷你的。不,巨大的虫子反而不是问题,反而是那种黑雾般肉眼难以辨认的,才是真正的杀手。 之前和他们科普的玩家还是把这些怪物说弱了。 他们根本没看明白这种黑雾是怎么出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看到坐小火箭的玩家下一秒还在地上准备升空,下一秒他的骨头和道具残骸就从空中掉落下来。 “这种怪物,我们真的可以战胜吗?”青鳞白着脸,许多玩家都白着脸。 “游戏不会设置无解的结局。”萨曼隔着手帕查看这些掉落的骨头,表面已经被啃食得非常光滑。 也不知道是什么怪虫子,速度极快,下嘴极狠。 经此一事,所有玩家都放弃了白日作死,他们在原地等待入夜,也解决一两只落在这个平台上的怪物。 萨曼很好奇墙壁上那些输送管道。因为按照他的推测,这些‘营养物质’的吸收者,极有可能就是‘鬼’。 不过他没有贸然靠近墙壁。那里有怪物守着,危险程度仅低于空中。 “这是一株树。”他说。 “啊?”青鳞茫然。 萨曼其实不需要他应答,只是随便找个人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说过的,下面蔓延的管道就是树根,妖魔是营养,被吸收了,转化为这种黏稠的胶质,一层层往上被输送。” 他又看着空中进出的怪物:“而这些,是和我们一样的寄生者。不过不一样的是,我们是来毁掉这棵树,这些却是被树吸引来的,自发的守卫者。 “所以,顺着营养物质输送的管道,我们一定能找到那个东西。” 玩家中不乏聪明人,他们也已经意识到,所以听到萨曼的话也不觉得意外。这个副本世界,发现‘鬼’并不难,难的是找到‘它’。 这时候比拼的已经不是智慧,反而是闯关能力,不管这个能力是技能、道具还是自带的什么天赋。 他们知道,最快上去的人,或许就是最大赢家。 几个睡着补充体力的玩家也醒过来,天色慢慢变黑,黄昏即将来临。在场所有人都会是助力,也同样是竞争对手。 连萨曼和青鳞也相互有了一丝丝防备,这里是最终战场,他们同样是对手。 黄昏将至,地面上同样在进行最后的准备。 青鸿看着任逸飞,任逸飞也看着他,高浓度的迷幻药之后,他没照青鸿预期的样子昏睡过去,反而十分清醒。 青鸿一惊,已有不妙预感。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没有进入幻觉中?”任逸飞慢慢举起自己的手。 青鸿愣愣的看着他活动手腕:“你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脱离花香的迷幻作用的? 经历过迷宫的浓香,任逸飞对这个稍微有了一点抵抗力。从他选择现身人前引出青鸿,到假装自己不敌迷幻香气,再到现在,一切都在控制内。 “几个时辰前,我就从迷阵里出来。”但是不久前才刻意现身。 几个时辰前?青鸿立刻明白了什么:“你是故意出现在我面前?你被药物迷惑也是……” “是为了骗你出来。”他直接告诉他答案。 没错,就是钓你的。 所执墨骨扇的扇尖从青鸿胸口处划到脖子上,任逸飞声音低哑而缓慢,似陈年烈酒,也似湖面的月光:“你的呼吸变了,是我让你紧张了?” 青鸿的眼睛眨了两下,心神不守,突然觉得口渴。 任逸飞低声问:“继续之前的问题,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心头血?” 这问题好似惊雷,青鸿吸了一口气,眼睛睁大,呼吸随着心跳加快,强撑着说:“师兄怎、怎么会这么……” 青鸿拼命地想着各种理由和解释,但再完美的解释也无法说出口。“这件事上,我不能,也无法欺骗他……”他悲哀地发现了这件事。 他可以不应对,不回答,但永远无法对鹤君说出‘不是’的回答。 看着青鸿这样的表情,一切都已明了。能让痴迷原主的师弟选择伤害原主的,只有另一种同等重要或者更加重要的事物。加上需要百妖献祭的逆天而生设定,那个孩子,必然不是正常程序出生的。 再联系到师弟对原主病态的执着,和百年前这个微妙的时间点,答案立刻浮现在眼前。 任逸飞一口血都要吐出来。他以为自己的角色任务是取回三滴心头血,可是现在血液变孩子了,这怎么搞? 完成任务的难度陡然上升数倍。 “青鸿。” 青鸿抬起头,他所有的惊慌失措都倒映在那双平静的水润眸子里,几乎想要逃离,又忍不住想看他师兄的表情。 他会觉得恶心吗? 然而任逸飞的脸上既没有恶心愤怒,也没有喜悦惊慌,他依旧平静。 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感受,青鸿只是为自己悲哀。 他就像是拿出了一切的赌徒,孤注一掷把自己都抵押在赌桌上,对方却还举着酒杯冷眼旁观,不肯下场。 任逸飞已经触摸到了最后一层秘密:“快黄昏了,塔,也将出现。” 一个个线索碎片在任逸飞眼前拼接组合。他不是侦探,也不够聪明,但是线索足够多的时候,也能拼出正确的答案。 这个宴会为孩子而存在,所有宾客都是祭品,献祭了他们,孩子才能顺利出生。而黄昏时候的塔影又是事情的关键,他有什么理由不怀疑,孩子就在塔中? 孩子就是心头血,他的任务也在塔中。 “不。”青鸿想要阻止,他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主人。”傀儡师的身影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青鸿看着这个怪异的没有生命气息的影子。 一只微凉细腻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青鸿怔怔看着手的主人:“师兄……” 任逸飞的双眼是剔透的鸽血红,又像是一双顶级的红宝石,黑色的符文在眼瞳里旋转。 “最后一个问题,中了迷幻药,会看见什么?” “会看见……恐惧……”青鸿的声音越来越弱。 “恐惧?”任逸飞琢磨着这两个字,“原来我看见的,是恐惧。” 他还以为自己早就长大,也克服了那种恐惧,原来并不是。恐惧一直在,不过是被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得到了答案,他再一次看向青鸿:“迷幻剂的解药呢?” “我……” 说不出的疲惫袭上心头,青鸿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朝着任逸飞倒去,头枕在他的怀里,闭着眼,嘴里还轻声喊着:“师兄。” 任逸飞低下头,长发跟着垂下。看着歪倒在自己身上毫无防备的人,他的表情温柔中带着残忍。 “睡吧。” 待你睡醒,就该赎罪了。 原主漫长的生涯里,师弟青鸿是特别的,却不是最特别的。鹤君是个不识情爱的人,没人能将他拉下神坛,师弟也不行。 青鸿的依恋和疯狂全被他看在眼里,可他无动于衷。 “我什么都能给你,除了爱情。” 第60章 春日宴(26) “睡吧。” 任逸飞伸手拂过那张沉睡的脸,好像枕着他的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他的声音也充满了置身事外的冷漠。 接着他就拔掉了青鸿头顶一根丝线,那是傀儡师的杰作。 一旁傀儡师冷眼看着,并且舔了舔嘴角:真想把这个高高在上的家伙做成人偶啊,一定是让人惊叹的作品。 “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受制于人,傀儡师只能不舍收回视线,一边没好气道:“麻醉液最多可起效一个小时,你确定不干脆杀死,或者就留一口气?” 任逸飞将青鸿放在亭子长椅上,想了想,解下锦袍覆在他身上:“我不会杀他。” 原主被取了心头血,留下的意愿也只是取回心头血,不想揍师弟。他若是做得太过,就崩人设了。 听了他的话,傀儡师撇撇嘴,又想起自己当时的惨状:“你对他挺温柔的嘛。” “他也不是好东西,但至少不下作。” 下作?傀儡师想到自己被玩到崩溃的样子,一口气提不上来:“难道我下作?” 任逸飞不理他,只是伸手按压太阳穴,又晃晃脑袋,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你没问题吧?我只能出现十五分钟,可别谜底还没解开,自己先倒下了。”看着他这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傀儡师想要讽刺,又忍不住关心。 深吸了一口气,任逸飞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刀,直接在手臂上划了一道。 疼痛让他眼神清明了一些。 “足够了。”他笑了一声,从亭子走出,“大不了就是被抓回来。这点失败我还承受得起。何况,我已有头绪。” 从小院子出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草丛间露出的昏睡妖魔。那时他从迷宫出来,看到的就是满地活死人状态的妖魔,此刻近黄昏,依旧如此。 “解药,花语或许有。” 任逸飞扶着墙壁,走几步就要喘一下。 而傀儡师缩成三寸大小跳进他的袖子里,见状道:“就你这样还怎么完成任务?怕不是给人送菜。” 任逸飞也觉得这样不行,他喘了几口,觉得手脚都有点不听指挥。 一边扣算着自己的时间,他伸手将刘海捋到脑后,额头有些薄汗,双眼却发亮:“我有个主意。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傀儡师抓着袖子:“什么?” 一分钟后,任逸飞以高于正常速度的速度行走在走廊上,他就像风飘过。 “你对自己,确实挺狠的。”傀儡师服了,他现在缩成小小一个待在任逸飞的发冠中,两只手捏着几十根看不见的丝线,精确操纵着身下这个躯体——是的,任逸飞想出的办法就是,让傀儡师操纵他的身体行走。 若仅仅是如此,傀儡师还不会觉得这个人狠。主要是任逸飞不允许他注射麻醉剂,所以几十根丝线操纵他的感觉,他是在硬生生扛着。 这就像是几十根针扎进肉里,拉扯着身上的筋,他每走一步,身上都是几十根神经钻疼。 任逸飞的脸完全白了,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但是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痛苦——他看起来依旧那么自信强大。 “你还好?” “很清醒。”疼痛让他保持着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你很能忍痛?”傀儡师好奇地问。 “不,”任逸飞说,“我怕疼,一点点都会怕。”演戏之外,他愿意宠自己上天,不受任何身体和心灵上的压迫。 傀儡师不信,他拿出了证据:“你要是不怕疼,那次楼梯上的玻璃珠能这么自然踩下去?要是没有那个玩家接手,你会直接摔破后脑勺。” 嗯? 任逸飞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上一个游戏:“哦,所以你眼睁睁看着‘宋博之’滚下去?确实白月光。”呸,也不是好东西。 “咳咳,”傀儡师尴尬了一下,想起自己还要在人手底下过活,讪笑道,“我总得确认一下。” 确认一下这个是玩家还是正主,玩家就直接剁了,正主么…… 哎,结果最后还是被骗了。 “你现在要去哪里?时间可不够浪费。”傀儡师提醒他,又补充,“我不是关心你,我是担心你死了连累我。” 忽略他的后半句,任逸飞看向一处:“去千岁殿。” 他看向已经能看到一角的院子:“一个副本只能用一次鬼卡,我自然要好好利用这十五分钟。” 哄青鸿现身的时候,他刻意选择了离着千岁殿很近的地方,因此用不了两分钟他就到了千岁殿。 门关着,他便推门进来。 ‘吱呀’一声响起在寂静的夜晚,任逸飞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院子。 偌大的院子,花语就站在中间的路上,双手合在身前,似乎就在等他。 “解药。”任逸飞伸出手,单刀直入。 花语抬起头:“那荷包,师兄可看了?” 任逸飞立刻明白,荷包里就是解药,他摇摇头:“还未。” “师兄是从青鸿那儿过来的?”花语猜测他已经解决了青鸿,便开口道,“我来帮忙。” “自然最好不过。” “还有一件事,孔雀昨日去找师兄,和青鸿打起来,如今被关在木牢中。”思考再三,花语决定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任逸飞。 “怎么回事?”是因为他送出去的那根幻化的灯花?“你能解开木牢。” 花语点点头。 “辛苦师妹了。” 任逸飞转过身,头发如柳丝在风中摇摆。 天边光线更暗,风带来阴凉的气息,已经是黄昏。任逸飞匆匆来匆匆走,路过千岁殿,再去荷花池。 打开花语给的锦囊,他从里面拿出几个透明的碧色花苞来,正是他见过的那个。 “原来如此……”解药和迷药,原来是相生相克。 他摘了一片花瓣含在舌根下,顿时清醒很多,并且越来越清醒。 任逸飞眼中符文旋转,再无迟疑,他挥手洒出十数枚纸鹤,一支纸鹤叼着一枚花瓣,带着一句话,朝四周散去。 “黄昏时刻,荷花池,速来。” 纸鹤很快不见了踪迹,他自己也是马不停蹄朝着荷花池走去。 “时间到了。”傀儡师突然开口。 “嗯。” 听着这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傀儡师皱着眉:“我真的走了,你自己能行吧?” “可以。”任逸飞还是冷漠的样子。 傀儡师哼了一声:“固执。”终于消失不见。 任逸飞抿着嘴唇,呆了一秒才继续行走。 鬼卡傀儡师已经用掉,他手上还有真实之戒和一卷绷带。对青鸿的麻醉和催眠有时效,就算无人打扰,最多也就是一个小时,他便会醒来。 而此时迷幻药的药效还没彻底消失,失去了傀儡师拉扯神经的疼痛,晕眩的感觉就越加清晰起来。 他感觉自己就是熬夜拍戏还醉酒后的状态,头重脚轻,整个人晕晕乎乎。 任逸飞的速度慢下来。 “啧,真是狼狈啊。” 即将来到荷花池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前方。任逸飞循声看去,才发现是那只大孔雀,就立在他前去荷花池的方向,双手抱胸,目带审视。 任逸飞皱眉,还未张嘴,孔雀大妖大步流星走过来,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不属于他的力量从接触面流转全身。 “你是怎么回事?”孔雀大妖日常挂在脸上的笑消失了,“难道是青鸿?” 任逸飞不吭声,只是冷着那张霜堆玉砌的脸。 “这样的乱臣贼子,也就你一直留着他,今日才铸成大错。”孔雀大妖伸手扶他,嘴里还嘲笑,“鹤君总算错了一回。” “乱臣贼子是说下属,他是师弟。”任逸飞将手按在对方手臂上,借着力气。 孔雀大妖脸红,咳了一声。 “荷花池有什么?” “结束一切的钥匙。”还有鹤君的三滴血,这是鹤君的愿望,也是他的。 孔雀大妖从他平静的眼里找不到虚假:“你这个速度,还没到荷花池,黄昏已过。我便勉为其难,带你一程。” 任逸飞只觉得脚下一轻,原来是这个大妖展开炫丽的双翼,抓着他的肩膀带他飞了起来。 他脚下生出一团云气,是以肩膀并不难受,耳边还有孔雀大妖的低喃。 “鹤君,我姑且相信你一次。” 任逸飞难得一笑:“不骗你。” 他只觉得寒风猎猎,两侧风景快速倒退,一个呼吸后,人已经到了荷花池上空。 黄昏的光落在平静的湖面上,光晕在湖面散开,他一低头,就能看到一座黑色扭曲的‘塔’。在‘塔’的顶端,还有些星星点点的光在飞散。 “这就是你要让我看的?”孔雀大妖捞着他落在池边石头上,并且收起翅膀。 任逸飞走近荷花池,只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新生的荷叶、停靠的小船和岸边垂柳的倒影。 从这个角度看,池边却找不到塔影了。 说话间又几个大妖出现在荷花池,他们表情惊疑不定,看着任逸飞的眼神也带着防备。 能成大妖的就没有蠢货,这点时间足够他们想明白自己糟了暗算,而且暗算他们的人就是宴会主人——青鸿,也就是鹤君的师弟。 “你们不必防备我,我受了暗算,妖力几近消散。”任逸飞平静道。 这几个大妖都是一愣,对崇尚实力的妖魔来说,失去力量比死亡都惨痛,他居然还能如此平静? 孔雀大妖环视一周,声音带笑,笑容却有些扭曲:“这点我倒是可以作证。青鸿居然敢暗算我,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抬头看看天色,任逸飞默默计算时间。按着昨日的流程,塔影会出现大概一刻钟,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等、等一下。”一个身披红羽衣的小妖气喘吁吁冲过来。 “这是谁?”在场几个大妖看仔细了,摇摇头,“哪儿冒出来的小妖吧?” “见过各位前辈,我叫寂羽。”来人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头,一身红色羽衣璀璨如烈火。 任逸飞的视线缓缓从领口的红色羽毛上划过。 几个大妖都不理他,这个自称寂羽的小妖也不尴尬,还站在边上探头探脑:“各位前辈是在这里等人。” “不是,”任逸飞拿着扇子摇了摇,眼含深意,“你要帮我个小忙么?” 认出他是大妖中颇有存在感的鹤君,小妖寂羽凑近了,小心讨好说:“大人尽管吩咐。” “你跳下去。” “什么?”寂羽瞪大眼睛。 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妖风吹过来,他连挣扎都来不及,直接朝着池面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5 阿飞:送上门的玩家,不用白不用。 玩家:mmp。 第61章 春日宴(27) “啊——啊?欸?”挣扎的寂羽睁开眼,发现自己不在水里,身上也没有湿,白色的光笼罩着他。 他抬起头,世界变得格外幽暗,荷花池不见了,池边原本的水草树木不见了,远处的亭台楼阁都不见了,只有满地肆意生长的古怪蔓藤。 “这哪儿啊?” 这些蔓藤漆黑扭曲,身上还有很多像是鬼脸的树瘤。 然而他并不觉得幽森。因为有很多发光的花朵飘落下来,铺了一地。风一吹,一朵朵花就像是一盏盏灯飞起,美不胜收。他认得这些花,恰是昨夜出现过的。 顺着鬼藤,寂羽的视线一路向上,发现这些粗壮的鬼藤枯木卷曲成类似高塔的东西,高塔简直插入云霄,他使劲儿仰着脖子也没看到顶,只看到上面有一大片伞盖一样的阴影,并且星星点点飘着发光的花盏。 原来这些梦幻般的花朵是从上面来的。 “找到了。”冰泉一样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明明是极好听的嗓音,寂羽却打了个哆嗦。他转头看去,果然是之前那个白衣大妖,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正仰头看着鬼藤高塔。 粗粗看过环境,任逸飞低下头,看着倒地的寂羽,难得好心问:“要扶你起来吗?” 自认为已经看破这个大妖邪恶本性的寂羽根本感受不到这点善意,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又怕惹怒了这个大妖,讪讪道:“不、不用了。” “嗯。”任逸飞收回视线,再次抬头看向高塔。 “恶劣的家伙。”寂羽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偷瞄他。 不得不说,俊美的大妖在花飞如雪的背景下也有一种勾人魂魄的魅力。而且人家不还捎带了他一程么?自己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吧。 其他大妖也一个个出现在身后,他们皱着眉头凝视鬼藤高塔。 “这是妖力构建的小世界。” “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一个植物类的大妖踩了踩脚下土地,很是可惜,“这东西是灯芯莲的变种么?它本是灵物,吸收了太多怨力,如今已经化成邪物。” 此时任逸飞突然想起鼠精的嘱托,他拿出小灯笼。小灯笼一出了袖子,就晕开柔柔的光。 他居然不是很意外。 左右移动几步,他跟着光芒强烈的方向走,终于找准方位:“我怀疑下面有东西。” 这些大妖本来和鹤君感情就不错,如今解除误会,自然也是乐意帮忙。当即就有一个矮胖妖魔站出来,伸手一拳就是一个洞。 他却说:“在别的妖魔的小世界,力量也被压制成这样了。” 说完了继续砸坑。 “妖魔的小世界?”任逸飞看向冲入云霄的怪藤,是它吗? “这是什么东西?”那个矮胖妖魔着实有能耐,绕着一块操场大的土地‘啪啪啪’就是几拳,土地当即倒塌一片。 沙尘过后,众人就看到了下面的景象——盘根错节,尸骨无数。 每一根的透明管道里都有还没完全死去的妖魔,其中一个就是一只巨大的老鼠。 “青鸿究竟杀了多少人?”妖魔们杀人杀妖都是家常便饭,看到眼前一幕还是震惊。 “想知道这一切答案,试试就知道。”性子急躁的某个大妖已经迫不及待显出妖形,并向高塔走去,她长发化作烈焰的红,额生独角,长尾优雅地甩动。 她一动,鬼藤也是一动。从鬼藤的间隙里飞出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它们或大或小,或长毛或戴盔。 大妖浑身燃烧着火焰,手中火焰长鞭甩在一根鬼藤上,鬼藤高塔纹丝不动,倒是又飞出许多怪虫,前赴后继飞入大妖的烈焰中。 这些大小虫子的数量实在太多,即便这个大妖实力高强,还是被包裹成一个虫巢,密密麻麻的虫子将她身体完全遮蔽。 “滚!”伴随着这一声大喝,火焰长鞭化作巨龙将包围她的虫子甩开,几个燃烧着的虫子甚至被甩到了任逸飞的身前。 他四周围其他大妖也都化出妖形,身侧孔雀妖魔更是变得异常华美绚丽,一对蓝光羽翼反射着背后五色光。 任逸飞低头看着双手,青色妖纹在他体表流转,久违的力量在血液里涌动。他皮肤变得越发苍白,指甲尖锐细长。 “我来助你。” 任逸飞微微睁大双眼,半透明的,真正的鹤君出现在身后。他不必看,也能感觉到那种蓬勃的力量,‘鹤君’展开双臂将他包裹:“不要抗拒。” 这是……鹤君的意识? 怎么会? 鹤君不是副本产物吗? 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还是放弃了这一刻的控制,将身体完全交托给本能。 鬓角一抹墨色的长发在柔光中染成朱砂色,眼睛变得狭长而冷峻,眼尾勾勒出挑起的红色妖纹。 他挥开袖子,身上衣饰寸寸变化,变作雪白夹杂墨染纹理的华服。 扇子徐徐展开,力量附着化出鹤翔图,轻挥扇子,风未动,却有一群飞虫无声化为齑粉。 “你的力量回来了?”孔雀大妖手持一柄长枪,枪尖一点鬼藤,鬼藤一片断裂。 任逸飞捏着扇子感受这种陌生的力量:“暂时。” 说罢又是一挥扇子,眼前虫类直接呈扇形消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好强大,这就是大妖鹤君? 众妖魔都已经上前,原地只留下任逸飞,和被强大力量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小妖。 “你叫寂羽?”任逸飞问他。 寂羽不敢不回应:“是。” 一只红色羽毛伸到他面前,寂羽惊讶地抬头。 “盒子里,究竟是什么?” 寂羽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白衣大妖没有威胁强迫,他却不敢不听,只得拿出一团丝绢:“是,这个。” 任逸飞接过丝绢,将其展开,里面原来是一幅画。 底部铺满白骨,骨上生根,根上生出许多枝条,枝条旋转向上,托着一朵美丽的花。花苞中间团着一个小小婴孩,花朵身体里伸出许多红色细线,和婴孩相连。 绢纱背后还有密密麻麻的字,用的是隶书,任逸飞接触过,阅读没有障碍。然而上面的内容实在骇人听闻,看到一半时他便闭眼,久久无法平静。 深呼吸,他这才接着看下去。 如果这就是花篱交给青鸿的……那么他到底杀了多少人了? “如果撑不住,就先躲起来。”任逸飞将丝绢还给寂羽。 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就如鹤冲天,扶摇而上。任逸飞沉浸在这种半本能半控制的玄妙状态里,他足下仿佛有无形阶梯,辅助他步步高升。 几个呼吸后,任逸飞已经行至半空,那些或者恶心或者丑陋的虫子飞扑而来,将他包裹,又在下一秒化作漫天飞尘。 低头看去,同来的大妖都成了枣核大小,光圈特效在鬼藤包裹里撕出一个口子。 孔雀大妖展开华丽羽翼破空而至:“你要做什么?我助你一臂之力。” 任逸飞立在空中,风吹动身上有墨色纹路的宽大衣袖,他伸出手,一朵发光的碧色花就落在了手里。 “我想试一试。”至于试什么,却没说。 正欲继续上升,一侧头,任逸飞却通过鬼藤间隙发现这其中竟然是中空的空间,相对灰暗的空间里,隐约能看到些人影。 任逸飞眯起眼:玩家? 之前消失的那些玩家,难道就在这里? 他展开扇子,几朵飘忽的灯盏花落在他的扇子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就当是我难得发一次善心。” 想罢,扇子翻转轻舞,四边光点聚成河,顺着风送入孔洞中 “走。”一收扇子,任逸飞再次如鹤冲云霄,微风在他身侧旋转,没有一只虫子可以靠近。 孔雀大妖大笑追上,一白一红很快消失在灯花飞舞的光点中。 “这些东西怎么突然发疯了?”高塔内的玩家注意到怪物虫进出的频率加快。 “是不是外面有了什么变动?”玩家如此猜测,“它们看起来那么惊慌,仿佛遇到了不可挡的天敌。” 之前从未有这种变化,这些玩家都探头看向孔洞外面。可是视线所及只有铺天盖地的飞虫。 就连墙壁上也爬满了虫子,把贴在墙壁上的管道都覆盖了。 然而待过一夜的玩家却异常兴奋:“虫子变少了,它们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 这是机会! 一个玩家不知道用了什么道具或者技能,他的身体变化成一团朦胧的烟雾,朝着孔洞处靠近。 玩家们各展所长,用自己的办法开始探索。 有时候混乱反而是有利的,玩家们认为这种时候恰恰是动手的最佳时期。 “啊!”一个玩家从上面掉落下来。 他本来是拟态的样子,是个虫形,一摔在地上就变成袒胸露乳的男人,他趴在地上,匍匐着看向他们。 “救、救命……” 这个玩家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膜,披着一件单衣的背上有什么东西在鼓动。 玩家们不知道衣服底下鼓着的是什么,都站住了。 只听到一声衣物撕裂的声音,一截黑色的爪子从背上伸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伸出。 地上的玩家发出无力的哀嚎,痛苦让他的汗水和口水一起滑落,他的四肢都扭曲起来,甚至像是蜘蛛之类的节肢动物站立。 他每一个关节都扭曲起来,挣扎着想要往他们的方向爬行:“啊……救……救我……啊!!!” 不知道哪儿来的触角窜出来,一下卷起地上的玩家迅速消失。 其他玩家却只是看了一眼,再无更多情绪。 副本世界就是这样,时时刻刻面临死亡,不是别人就是自己,他们早就习惯。 “那是什么?”视力超越常人的萨曼眯起眼,想要将孔洞外那个停滞在空中的影子看清楚。 那绝不是虫子,反而像是虫子的敌人。 飞虫扑上来将其包围。可惜这些能对玩家造成巨大杀伤力的怪物对那个人似乎没什么威胁。 “快上去!”青鳞攀上了另一个玩家的氢气球,几人一边对付飞扑而至的虫子,一边缓慢上升。 萨曼看看氢气球,又把目光转回来,还是看着孔洞外那个模糊的影子。 所有的精力都被集中,所有飞来飞去扰乱视线的飞虫都被剔除,他看清了,那个轻轻挥扇的影子。 是他? 他下意识快步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萨曼不曾眨眼,可是那个白色影子还是立刻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喂?那个大鹏?” 见萨曼呆立在那,青鳞一咬牙,就不再理会,他们本就是利益同伴,大难来临也是各自飞。 不知道哪儿来的一缕微风送着发光的花朵从孔洞进来,星星点点,颇为梦幻。这些花打在飞虫身上,也打在玩家身上。 无人拾取的碧色花落了一地,在地上滚动,又被玩家踩碎了。 一朵被萨曼抓在手里,才落下,就变成一团碧色花。 这种花他在花园里见过,那个白衣妖魔曾说…… “不要靠近这种花。” 作者有话要说: 4 阿飞:我有花一朵。 第62章 春日宴(28) “竟是这样。”看着顶端景色,任逸飞呆愣在那,半天说不出话。 塔顶就是他曾见过的缠绕盘旋的枝蔓,枝蔓上一片浮云,遮挡所有视线。 穿过层层保护,他很快就到了一个被无数藤曼保护的花园里。 这是一个正圆形的花园,四周围都是鹿角树枝一样的雄蕊,发光的花朵是飞舞的花粉。而正中间流着黏液的发光的男性象征物,其实才是雌蕊。 第二层,找到了,那么被云雾遮挡的,想必就是……停云阁。 灯盏花海包围着他,几乎看不到尽头,香气浓烈得要烧起来。如果他不是吃了解药,这个时候恐怕再次陷入幻觉中。 “好大的树,你来这里做什么?”孔雀坐在一根枝蔓上,抬起头,“云层之上是什么?” 此刻黄昏已过,天边只有一线橙色残留,整个天空都是灰蓝色调,除了他们停留的花园处。 抬眼望去都是发光的花朵,仿佛置身星河。 任逸飞拿出一坛烈酒丢给孔雀大妖,自己又拿一坛:“要不要,火烧枯藤?” “我说酒怎么失窃了,原来是你?”孔雀大妖一拍酒坛子,“你早知道青鸿在酒里下药?” 任逸飞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坛坛美酒浇在花园里,也浇在那些枝蔓上。 五六十坛的烈酒,都是蒸馏过的粮食酒,酒精度数达到了五六十,全部浇上之后,酒味蒸发出来,薰得整个世界都是东倒西歪的。 任逸飞的体质不抗酒,嗅了一会儿脸上就晕开两团云霞。 “大名鼎鼎的鹤君,居然连这点酒都闻不得?”孔雀大妖嗤笑。 任逸飞看了他一眼,依旧冷淡。只是脸上晕着霞光,目有水色。 孔雀大妖转头避开,伸手挥出一串火焰,橘红色的火团一落在灯盏花上就烧起,‘咻’的一声,火焰蔓延开,一下顺着之前撒过的酒液涌去。 两人走远一些,就看到树藤蠕动,带动花冠抖动,飞出更多的灯芯莲。 不知道是因为火烧还是因为什么,空气慢慢扭曲,云雾散去,另一种光影慢慢和眼前一切重叠。云雾之上的真相露出在他们眼前。 “这……”孔雀大妖张大嘴,他控制不住自己惊愕的表情。 这一切实在太过夸张,花冠烧开之后,四周围的一切背景就像是火烧的白纸,纸后露出他们格外熟悉的一切。 甚至不久前他们才从那里过来。 枝条如伸展的臂膀,托举出一个微型的城池。城池里没有走动的人,只有一个个倒在那儿的妖魔。 而那熟悉的四通八达的走廊已经变出原型,分明是一条条粗大的藤蔓,飞虫则在在藤条间隙中飞进飞出。 是停云阁。 塔顶,竟然就是停云阁。 “可怕。”孔雀大妖半晌无语,“整个停云阁就是他本体的一部分,其他地方都藏在小世界里,难怪无人发现异样。” 火焰一路烧到上面,木制建筑风一吹就烧,于是停云阁很快燃烧起来。虫类也被烧了翅膀和尾巴,在火焰中哀嚎。 烧毁的藤条撑不住上面的建筑,几个院子从高空掉落下来,拖着长长的火焰尾巴砸在地面上。 火焰也顺着藤条向下延伸。树藤一开始还是缓慢蠕动,像是年迈的老人走路,直到一个树藤身上的鬼脸瘤子炸开了,喷出一滴滴像是石油的粘液。 之后又是好几声鞭炮一样炸裂的声音,瘤子汁液飞溅。这种粘液比酒精更易燃,火焰一下往着其他方向窜去。 “啊——”燃烧着的树藤发出沙哑的声音,剧烈扭动,并且冒出大量黑烟。 滚滚黑烟带着刺鼻的味道,隐约夹杂着浓郁的甜香气味,说不出的难闻。 任逸飞第一时间就远远避开,他用一块打湿的手帕捂着口鼻,眼睛正看着黑烟滚滚的停云阁。 “嗡嗡嗡”、“嘶嘶”,各种各样的声音出现在浓烟里。 黑烟弥漫的地方飞出一只只巨大的苍蝇似的飞虫,正是伪装成侍女的那种,还有十多米长的蜈蚣一样的怪物爬出来。 这些也就算了,他居然还看到黑水一样涌出来的蟑螂堆,密密麻麻,油光发亮如黑色水波。 虫子在火焰和黑烟中翻滚,它们嗅到了空中迷幻气味,一个个失去意识,落进火堆里,然后烧出焦香味。 虫子的尸体一片一片砸下来,世界笼罩在灰黑色的虫雨下。 下面的妖魔实在被恶心够呛,一个个远远躲开,指着天上看热闹的两人大骂:“你们就不能通知一声?” 然而天上的任逸飞只看到下面小蚂蚁大小的妖魔在地上跳来跳去,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灯盏花烧过后迷幻成分挥发更快,第一波受害者是各种各样的虫子,第二波受害者就是以为自己即将摸到成功的玩家。 把自己变成黑雾的玩家第一个受伤,他好不容易躲开了虫子升了半空,不想仰面而来一股黑烟。 下一秒,他技能失效掉落下来,顺着鬼藤一路滚一路烧,啪唧一声摔在妖魔们的面前。 “这是什么?”地上的大妖皱着眉看地上摔成渣的玩家,“上面究竟有什么?” 从他们的角度,只看到一层幻象破裂,黑烟铺天盖地,世界都变得漆黑,不知道上面就是停云阁。 这大妖又抬头看火炬一样燃烧的鬼藤高塔:“我刚刚怎么没想到火烧鬼藤?” 这效果太好了。 “我也没想到。”大妖们面面相觑,大概是野兽的本能,让大部分妖魔都不喜欢火焰,以至于集体无视了放火烧树这个最优选项。 吃过解药的大妖在看热闹,没吃过解药的玩家一个个用各种姿势花样落地。 “空气里有毒……”已经到了高处的青鳞玩家软软靠在氢气球的篮筐边缘,他捂住口鼻,可是没有什么效果,浓郁又无形的迷幻香气随着空气升温越来越浓烈。 就是自制力惊人的萨曼都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出现了许多重影,也有过去很多回忆。 他的指甲抠破掌心,并握住自己的道具,眼睛看着同样失去意识的虫子。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浓烟里有类似麻醉药的成分?是白衣妖魔做的吗? 许多问题出现在他脑海里,萨曼还想到那个人将灯盏花吹进这里的举动。 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他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攻击? 不对,他不是那样的人。 想着那个白衣妖魔的为人,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在萨曼脑海中。他拿出了碧色花,再次抬头看向一个个即将支撑不住的玩家。 眼前又是一阵交叠重影,萨曼知道时间不多。不试是百分百失败,试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不再犹豫,当即将小花苞上的一片花瓣咬下,含进嘴里。 花瓣碰触到舌头的一瞬间,大脑里的幻象就被无形的力量驱逐大半。 萨曼露出一个微笑,将剩余花瓣收入袖中。 玩家抵御着幻觉的背景下,萨曼终于开始登塔。他把一个道具丢出来,它直接变成一卷绳子,一截绳子的头像蛇抬起,笔直笔直地朝着上方升起,以每秒一米的速度。 半空中的青鳞看到了他的动作:“登天绳。” 这是一种高级道具,丢在地上后,绳子一头会自动上升,直到遇到阻碍。它看着是绳子,其实刀砍不断,火烧不着,在某些游戏十分有用。 但是青鳞惊异的不是这个道具,而是另一件事:“为什么你没事?” 一众颠倒的玩家中,萨曼的平安无事实在太过刺眼。 他声音不高,还是一下吸引了其他玩家的注意力。 离萨曼很近的狐妖玩家看完了全过程,他不动神色从地上捡起一个破碎的碧色花,一分为二。 一半连着上面的尘土一起吃进嘴里,一半塞进同伴嘴里。 吃了另一边碧色花的豹妖玩家睁开了双眼:“刚刚?” “嘘……”狐妖玩家一把拉起他,“我们走。” 四五秒的沉默后,其他玩家的眼睛瞬间红了:“是那种发光的花!” 地上被踩碎的花朵遭到了抢夺,连半空中的玩家都不得不紧急返回加入争夺队伍。 只有萨曼一手扶着登天绳,一手握着巨剑,眸子冷淡并漠然地注视着地上形如斗犬的玩家。 “给我……给我……”当萨曼经过青鳞的身边,青鳞大喜若狂,朝着他伸出双手。 萨曼却只是看着这双几乎能接触到他的双手,用着礼貌的表情,表示自己的遗憾:“可惜,我只有那一朵。”假的。 青鳞的眼睛一下睁大了,甚至有点无法置信,这一路他们相处还算愉快,虽然一直都说是利益关系,但是偶尔也有那种同伴的关怀。 甚至萨曼一路还会照顾到他。 他仿佛不认识萨曼了。 “请放心,我会很快结束这一切,”萨曼慢慢升高,直到将之前的氢气球踩在脚下,脸上依旧是温和的文质彬彬的笑,“你可以顺利回去。当然,也请好好保重。” 青鳞眼睁睁看着他越升越高,而他自己则无力地陷入了深层的睡眠中。进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想起老师再三的嘱咐:永远不要在游戏里找朋友。 发光的花园被烧完了,烧出一大片空白,黑色灰烬里露出一个灰白色石质的大蒜造型的房子。 它是圆锥形的,像石塔的顶部,表面有着彩绘的精美壁画,是鹤翔日出的彩图,只是如今脏兮兮的。 任逸飞立刻走过去,扇子轻挥,黑色灰烬被风吹开,露出这东西的原貌来。 真是一个塔顶,还有一扇门。 外面烧得热热闹闹人间炼狱一般,这个灰白色塔顶却清凉干净,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任逸飞直接推门进入,抬头就看到一个人。 “我就知道,闹出那么大动静,一定是师兄。”背对着他们的人转过身,正是青鸿。 算算时间,他应该还睡着,这会儿却已经在这里。 “看来傀儡师的麻醉剂是有限制的。”任逸飞心想。 “原来你在这里。”孔雀大妖从任逸飞身后转出。 青鸿瞥过他冷笑的脸,再看看妖化状态的任逸飞,笑了一声:“我一不在,师兄身边就要出现讨人厌的家伙。” 石塔有光晕流转,不知道青鸿启动了什么,孔雀大妖一时不察被震出去,大门‘啪’一下关上,隔离掉外界的声音。 “师兄,你现在是来阻止我的?” 青鸿再次看向任逸飞:“能不能再给我一天时间,此后你要杀要罚,都随你。” 任逸飞摇摇头,“我给你一天时间,谁给他们时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看了那个丝绢他就明白了,这是早有预谋,所有活物都是祭品。 青鸿不仅仅是他师弟,更是一个罪孽深重的魔头。 “此事后,我自然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无论他们要什么。” 青鸿侧走一步,露出身后的东西:“我们的孩子就能出生了。你看,他已经会和我说话了,还会找人玩。师兄,你忍心杀他吗?” 看着那个东西,任逸飞身体僵硬了一瞬,怔怔不语。 石塔的地板上爬满了头发丝粗细的管道,它们在中间集合,形成一个平台,一枚橄榄球大小的石卵被托举在上面。 石卵是玉白色的,表面光洁细腻,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卵壳半透明,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成形的小婴儿。 小婴儿闭着眼酣睡中,一只手握拳缩在胸口,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咬着大拇指吮吸,小脚丫轻轻在卵壁上一踩一踩,小小的形状透着草莓奶昔的粉红。 其心脏处红色光芒一闪一闪,闪动的时候似乎还能看到血管的脉络。 那就是他们藏起来的孩子。 一个即将出生,活生生的孩子。 第63章 春日宴(29) “这是停云阁?”众妖魔以自己的办法爬到塔顶,他们看着眼前一切,各个瞠目结舌。 “傻站着做什么?快救人!” 有翼妖魔化出原型,脚爪勾住昏迷中的倒霉鬼,丢到一旁安全的地方。那里还有人给他们喂食解药。 “鹤君在何处?”他们问第一个上来的孔雀大妖。 孔雀黑着脸,狠狠一踹被光圈包围的塔顶,然而塔顶纹丝不动。他咬牙切齿:“在里面。在里面的还有青鸿。” “青鸿又想做什么?”妖魔们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冒火。 “不管他想做什么,肯定不是好事。” 醒来的妖魔越来越多,其中甚至有不少玩家。而停云阁的建筑却一片一片塌陷。 这些建筑物伴随火势化作流星雨,火焰在地面炸裂,又点燃了地上干枯的藤蔓和野草,地表化成火海。 黑烟中虫尸如落雨一般,空气中充满了虫子烧过的焦味儿。 “就像地狱。”劫后余生的玩家后怕道。 通道内的玩家也在用尽办法向上爬,黑色烟雾越来越重,虫子越来越少,玩家还在争夺所剩不多的碧色花。 萨曼刚刚挥退一个顺着他的道具爬上来的玩家。 借用他的道具上来,可以。想要把他打下去,弯道超车,不可以。 萨曼握着绳索笔直向上,他可以通过墙壁上的孔洞看到外面,黑色烟雾翻滚,还有红色火光。 之前透过孔洞看到的模糊影像仍残留在眼中,白衣妖魔是否也看到了他?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因为黄昏的塔影? 萨曼捏住剩余的碧色花,抬头仰望。 外界一切都被结界隔绝,塔顶内依旧安静。 任逸飞伸手扯断一根头发丝粗细的管道,透明胶状黏液一滴滴流出来:“消失的妖魔,都化成了这样的黏液?” 青鸿不说话,他这个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什么时候开始的?一百年前,花篱带着这个逆天造子的方法找到你,此后,你取了我的心头血,改造自己心脏,用于培育这个孩子。”任逸飞的视线集中在那个石卵上。 这孩子在他父亲心脏处长大,每时每刻都在吸取养分,这养分可以是他的父亲,也可以是苍生。 “生灵为祭,这孩子就算出世了,也是世人所不容的魔头,此后都要活在追堵逃生之中,这便是你要的?” 任逸飞的声音很平静,平静里却酝酿着翻涌的怒火。 任逸飞在这里,因为鹤君的‘三滴心头血’在这里。幸存的玩家在这里,他们的目的大概率也在这里。 而春日宴的目的,甚至整个副本存在的基础,都是这个孩子。 【逢魔为界,鬼夜行。】 【虫飞怨生处,以爱为名,开花结果。】 一切线索指向这个小世界,‘鬼’此刻必然就在这里,不是在树下,就是在树上。 跟着来的大妖们,更多是为复仇,并没有那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不是‘鬼’。塔中的玩家或许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也不是特别高。 那就只有塔顶上的他、青鸿和石卵。 他当然不是。青鸿的可能性看起来很高,但是他既然相信了鹤君双重人格的鬼话,那么可能性也很低了。 任逸飞把目光转向石卵。 ‘鬼’是谁还用猜么? 或许‘鬼’并不难判定,难得是找到它。以及找到它之后,可以越过保护者,对其审判。 他的面前就有一个保护者。 任逸飞往前几步,一个光罩将他和青鸿包围起来。 虽然他借了原主的力量,但任逸飞还是习惯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力量,比如道具。真实之戒的效果是:谎言会导致一分钟的技能失效沉默。 这是另一重保险。 真实之戒的效果启动后,任逸飞说:“接下来的话,我不愿意别人听到。” 青鸿仔细辨认,似乎是个隔音的结界。其实这个房间自带隔音效果,但他还是默认了此举。 “我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出生。”任逸飞一句话青鸿发冷,“非因我不喜,只是无法带给一个新生生命健康的生存环境,不够格做父亲,你我皆是。” 他一步步朝着石卵走来,青鸿步步后退。 “师兄。”青鸿的手刚伸出,就被一把抓住手腕往旁一带,他脚下一软,几乎跌倒。 仰面看去,他师兄的那双眼,冷得像结了霜的刀,刀刃贴着他的皮肤,从脸一直划到脚踝,让他战栗不安,又无法躲闪。 鹤君是最有天赋的妖魔,多少人看着他,期待他的成长。而他也没有让人失望,即便他现在不是最强大的,以后迟早也是。 青鸿天赋不足,却敢拼敢搏,一百年了,他以为自己终于成长到足以压制师兄,但这个人却只要一个眼神,就让他弃械投降。 “师兄,我等了他一百年,只差这一日。” 青鸿终于惊慌,而任逸飞不解释。 残忍么?接下来他还会更加残忍。 任逸飞松开手,再向前一步。 他从不同情施暴者悲惨的过去和身世,因为受害者本该有的美好未来都被毁掉了。同情了施暴者,谁来同情已经无法发声的受害者? 孩子自然无辜,可是死掉的那些又有什么错? 他将手按在石卵上,石卵里的小婴儿似乎感觉到了危险,一下惊醒过来,在里面挥动手脚。 贴着卵壳的那小小柔软的手脚,像是小猫的肉垫,带着稚嫩的粉色,是还未接触过世界的纯净样子。 一根根的管道连接在下方,是石卵吸收营养的保证。 “不!”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任逸飞一刀划断了石卵四周围细小的管道,也切断了它吸收能量的路径和以后所有的可能。 石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生命力,蛋壳都蒙上了一层灰色。里面的小婴儿蜷缩成一团,紧接着痛苦挣扎起来,呜呜的似乎在哭。 “你,又,杀我。”小小的软糯的声音出现在石塔中,先是凶狠,后面又伴随着轻轻抽泣,“父亲,我好疼。” 任逸飞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握着匕首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脏处有细微的疼,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又? 这个孩子,死在自己父亲手里,两次。 任逸飞该笑的,因为他做了和鹤君一样的事,他的演绎几近无暇。那么如今这种无措和茫然,还有死死压下的酸楚,也是一种演绎么? 真奇怪,这就是血脉相连的特殊感觉? 任逸飞从未想过结婚生子,他不想让自己身体里变态疯狂的基因继续遗传下去,他也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孩子。 然而这时他竟然感受到了这种血脉相连的特殊感情。 “鹤君还是鹤君。”青鸿坐在地上,低声笑着。 “你那么伟大,是我不配。” 随着手指无力垂地,他脸上带出惨淡的笑,眼角湿红,脸上还有一种终于等到结局的解脱:“此后就如你所说,一刀两断,不复相见。” 他甚至没有再祈求,如果这就是结局,不如让他带着执念就此消亡。 还是仰视的角度,青鸿看着任逸飞,只字不提他和石卵血脉相连一损俱损的事,带着点报复的心理。 “师兄,我若身死,你会有哪怕一刻的后悔吗?” 之后再无别的,他安静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任逸飞划破手掌心,一手摁在石卵上。他的伤口一接触到石卵,就紧紧吸附在上面,死死贴着,生命力从缺口向其倾注。 另一面,他的血液从伤口处低落,在管道平台上自动‘画’出一副阵图。 “鹤君。”任逸飞感觉到,属于‘鹤君’的意志在帮他。 未出生孩子的执念不足以支撑整个副本,帮助它的是鹤君留在它身上的力量,帮它进入荒芜之角,遇到他们这群玩家。 “谢谢你。”属于另一个人的意志消散了,彻底消失。 他的生命被一分为二,一份安抚着孩子,一份顺着这些管道逆行传输到下面不幸遇害的妖魔处,为他们破开迷障,令其彻底醒来。 孩子痛哭的声音渐止,所有的痛,都有人替它受了。 石卵的到来本就是逆天而行,当它离开,也会带走一人生命,可以是青鸿,也可以是鹤君。 爱自己的孩子应该是生物的本能,鹤君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这个孩子:它是被爱的。 无论孩子是否被动,它的确间接杀了许多妖魔。 替它承担部分罪孽,让它不至于死后还被人看作邪灵。这便是身为父亲的鹤君爱一个孩子的方式。 任逸飞感受着生命力消失,微微仰起头。 副本中,鹤君留下的角色任务是,取回三滴心头血,他这也算是完成了这个任务。 这就行了。 青鸿本来已经等死,见状大惊,站起上前要阻止他:“师兄你疯了?” “闭嘴。”任逸飞一手按在石卵上,一手丢掉匕首,抓着青鸿的衣领将其推开。 风在他周身环绕,形成一个隔离了世界的‘场’,青鸿无法靠近,也无法接触。 青鸿之前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是绝望,但现在才是真正痛苦,看着师兄慢慢死在自己面前。 任逸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头发一寸寸化作灰白色,连眉毛和眼睫毛都成了灰白色。他冷冷地看着青鸿:“仔细看着。” 副本因为执念存在,而‘鬼’的执念就是出生。 他感到抱歉,是因为这样一个虚假的游戏,任逸飞都不能满足它出生的愿望。 他知道这种绝望,他曾一次次死去,每一次都是这样痛苦和不甘。有些事情不会因为经历得多了就麻木掉。 他为此愤怒。 以鹤君的身份,任逸飞说了最后一段话:“将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即便不能给它无垢的环境,至少不能让它一出生就直面怨恨和恐惧。 “为自己一点私愿,任性造出本不能存在的孩子,甚至拖着无数无辜的人下水。你成功把自己感动了,然而我不能。” 这个孩子已经存在意识,无法出生是痛苦,出生一样是痛苦。因为这世界上恨它的人太多太多,它此后一生都将活在这种恨意弥漫中。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不成熟的混蛋私自带它来到世上。 任逸飞看向渐渐失去生命的石卵,也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生命力的流逝,灵魂都疲惫不堪:“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换它不必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也不必背负这些怨恨和死亡。” 已经死去的无法复活,但还能挣扎的,就该尽量救回来。 “你要活着,好好赎罪。” 青鸿本体就是这株变异的灯芯莲,现在他本体被毁,实力大损,如今又是众叛亲离,活着比死了痛苦。 而且,总得有个人活着,去承受众人的怨恨和怒火。 就让孩子干干净净离开这个世界,就像它从未来过。 轰隆一声,石塔六面墙壁同时被破开,碎石乱飞,黑烟涌入。 几个大妖蜂拥而入,还有更多站在外面。他们本来满面怒容,进来却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青鸿和突然衰弱的鹤君,大妖们皆是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来了?”任逸飞没有回头,“下面被吞噬的妖魔还未完全死去,你们去救吧。” 众妖听这话已是不对,再看生命力疯狂流逝的鹤君,哪里还不明白,这人是在牺牲自己,救那些被吞噬的妖魔。 孔雀上前想要拉开他,却被风场直接推开,他又惊又怒:“鹤君,你疯了?” 同一时间,布满管道的地板亮起一圈金红色光,裂缝从边角一路裂到任逸飞脚下,他感受到下面微微的震动。 终于,玩家也来了。 手指一扬,任逸飞抽出扇子,在地面轰然裂开,冲出一个举着巨剑的玩家的时候,直接一扇子挥去。 风刃如刀,冲出的第一个玩家直接被推到边角,若不是身手敏捷直接一剑插入地面止住退势,只怕人直接就要飞出去自由落体。 萨曼眯起眼,手握巨剑正要动手,却在抬头看到任逸飞的一瞬间愣在那里。 “你?” 作者有话要说: 2 萨曼:我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第64章 春日宴(30) 玩家接二连三从缺口处跳出来,他们看见了四面的妖魔,这些妖魔也看见了他们,两边都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现场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啪’,站在中心点的任逸飞收起扇子,眼神轻飘飘瞥过萨曼。 “完美演绎,我要,鬼卡,我也要。”他心想着,回归的贪婪到底影响了一些心性。 玩家终于反应过来,他们看着任逸飞手中石卵和石卵下明显不正常的台子,表情皆是一变,二话不说拿着道具冲上来。 而萨曼也在短暂失神后提剑而上。 都是老玩家,自然一眼就能判断:那个勾连着许多断裂管道的石卵,一定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鬼’! 不想一道光芒闪过,一侧靠近的玩家在第一时间被弹飞出去。 光芒过后,孔雀大妖展开华丽羽翼出现在中间,背对任逸飞,面朝着玩家,笑道:“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挑衅大妖者,杀无赦。” 更有青鸿手掌青玉剑,一呼吸就切割了一批玩家的生命,他发红的眼睛缓缓扫过剩下玩家。 “谁敢往前一步?” 无人应答,甚至后退一步,避其锋芒。 亦有兰花螳螂等大妖拔剑,看着玩家面色不善。 玩家和npc再一次进入对峙状态,任逸飞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只是轻抚石卵。 “上一次,我也这样做了?” 石卵的声音很弱,还带着哭腔:“还、还揍了父亲。” “是吗?”任逸飞笑了。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以另一种方式生存在其他地方,你愿意跟我走吗?”他这话一出,玩家们纷纷侧目,感觉到这话有点不对头,又说不出来。 手上石卵颤抖着:“我跟你走。你别生父亲的气,别杀他。” “好。汝名,鹤归。”任逸飞张口对着石卵说了三个字。 手持巨剑的萨曼感觉到很不对劲,一种格外熟悉的让人窒息的感觉袭上心头。 不会吧? 怎么可能? “你想做什么?” 足下才一动,萨曼的喉咙就被青鸿手中青玉剑尖锁定。 青鸿将心中悔恨痛苦压在深处,一手握剑。 他会活着赎罪,如果这是他师兄的要求。 “让开!”萨曼手中巨剑亮起一道道符文,光芒大盛,他也有必须上前的理由。 巨剑和玉剑第一时间对撞,萨曼双手有技能加持,巨剑挥去,重若千钧。青鸿本就是走技巧的,被这一撞,撞开一点缝隙。 说时迟那时快,青鸿只感觉到风吹过,萨曼已趁剑势冲入后方任逸飞所在之地。 剑刃切开风形成的‘场’,萨曼的手指几乎触碰到任逸飞飞扬的衣袖。 “你就是鬼。” 太晚了,萨曼指尖擦过他的衣袖,整个人踉跄一步才停下来。 伴随着指认结束的声音,石卵光芒大盛,白色过后,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奶娃娃出现在他手中。 银白色的毛发,只有额前一撮朱砂红,眼睛乌黑柔亮,小脸儿红润可爱,赫然是个小鹤君。 他粉红色的小手贴过来,肥嘟嘟的,还带着几个肉窝窝,任逸飞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他……好像有点恐娃。 “父亲再见。”小奶娃和青鸿道别,化作一张卡牌落在了任逸飞的手心。 任逸飞立刻松了一口气,收起卡牌。 妖魔们的时间固定在一瞬间,他们身上颜色褪去,化作一尊尊白蜡,白蜡又在下一秒化作飞沙。 于漫天飞舞的细沙中,任逸飞看向萨曼,勾唇一笑。 隔着时间和空间,两个游戏背景在眼前重叠。所有东西都是模糊的,只有眼前这个白衣妖……不,这个玩家,他是真实且清晰的。 萨曼死死盯着他,将这笑容刻入眼睛深处。 这个笑,他曾梦见过。 “玩、玩家?!”幸存玩家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手指着任逸飞,声音都在颤抖。 “诸位,承让。”任逸飞伸出手,一张卡落在他的手心,手掌一翻,不见了踪影。 副本崩溃速度一下加快,外面的末日景象都崩碎了,只剩下世界观碎成一片一片的玩家站在飞沙中,茫然。 “看外面。”一个玩家惊呼,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他们走到高塔边缘俯瞰。 透过黑烟和火焰覆盖不到的间隙,可以看到地下土地崩裂翻滚,露出树根一样的脉络,一个个黑点从半透明的根系中爬出来。 “像不像一盘炒粉丝上撒了很多油炸蚂蚁?”玩家用出了灵魂形容词。 别说,挺形象。 离得太远,他们看不到那些黑点的具体样子。但是玩家多是从地下来,他们知道,这些都是还未死去幸存的玩家,‘鬼’的储备粮。 “运气真好。” 破局再晚几个小时,这些玩家一个个都别想活下来。 “谁拔了头筹?”还有玩家通过塔壁刚刚爬上来,他们知道自己晚了一步,如今只是不甘心,便问塔内早一步的玩家。 谁知这些玩家表情更复杂:“别问,不问还能保持好心情。”问了你得绝望。 玩家找‘鬼’,居然有npc保驾护航? 还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很多个? 这个玩家身上是携带了npc好感度满级的主角光环吗? 此刻塔顶人不多,npc消失了,玩家死掉一批掉下一批,现场也就十七八人。现在这一批,基本都是玩家里头的佼佼者,游戏经验丰富。 正因如此,他们很清楚,能让npc主动出面维护,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我仿佛要见证一个传奇的诞生。”身披红色羽衣的玩家寂羽轻叹。 宴会主人的师弟,被暗恋的人,强大妖魔,万人迷……这么多复杂属性,自带修罗场,这个玩家却能伪装得毫无破绽,直到最后一刻都有npc自愿守卫。 这样的能力,岂止是可怕?简直是恐怖。 当然,若是己方,那便是可爱了。 上前一步,寂羽自报家门:“你好,浮空界“学宫”,我代号小花,我们是不是见过?就是……“ “我叫吴楚,无望海“北岛联盟”,不知道怎么称呼?”其他人也挤上来。 “萍水相逢,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来历姓名?”任逸飞轻笑一声,依旧带着点疏离和冷漠。 玩家们却不肯走,能走到这里的,少有单打独斗的,他们也都希望拉任逸飞进自己队伍。 和别的流派的玩家不同,伪装流的玩家一向就是众人梦寐以求的‘辅助’。很多人喜欢和伪装流的玩家合作,他们可以从npc那里得到更多线索和帮助。 可惜,任逸飞一个都不感兴趣。 袖子顺着扭身的力道画出一条曲线,任逸飞转身欲走。他这人性子独,不喜欢和人多往来,一个人最自在。 “请止步。”一只手却勾住他腰上细带。 回头望去,正是之前拿着巨剑的玩家,甜里夹着焦苦香,香气浓度恰到好处。 是因为他扇的那一下,不高兴了,来找茬?任逸飞这样想,也这样问:“你要找我麻烦?” “不是,你忘了一件东西。”萨曼的声音,低沉温柔,含笑的眼睛好像盛着一汪春水,无情似有情。 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姿态,一挑眉,任逸飞也回以温柔微笑:“哦?我忘了什么?” “……” 想知道他要搞什么鬼名堂,任逸飞伸出手。一朵小小的缺了一角的碧色花从萨曼指尖落入他的手心,带着不会灼伤人的温度。 “你忘了我……的谢意。很高兴再次见面,阿飞。” “稍等片刻,”任逸飞直接抓住他手腕,露出绅士微笑,“你叫我阿飞?” 阿飞这个名字,只有前两次游戏的玩家知道,甜品玩家恰是上一个游戏的参与者,他认出他是上个游戏世界的宋博之了? 这人是认为短时间内不会出现第二个伪装流,还是真的从两种截然不同的演绎里找出同一个演员的痕迹? 若是前者,倒也罢了,若是后者…… 演技一直是他最为骄傲的东西,也是他生存的技能,他未必爱,但一定视之如生命。 谁质疑他的生命,他会让那个人怀疑人生。 萨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他一瞬间收敛了所有锋芒,装出无害而温柔的样子。 伪装是生物保护自己的本能手端,所以…… 他果然很在意这件事。 萨曼笑容愈深。 “难道你不是阿飞?”他反问,脸上却写着笃定。 这个问题被抛回给任逸飞,任逸飞表情不变,心里狠狠记上一笔:这个家伙,居心叵测,别有用心,心怀不轨…… 此时副本已经崩碎到玩家脚下,一刻钟的停留时间即将到达,萨曼看了一眼不甘消失的其他玩家,又转向笑得完美而虚假的任逸飞。 “那日在花园,我就想说,你的眼睛很美。” “?”任逸飞不解。 “上一次看见,是在宋博之的脸上,充满了希望和热忱。” 对一个在意演技,且演技出众的人,说什么才会留下印象?夸赞?不。 “当然,我不是用这点去证明你们是同一人。你的演绎存在一个巨大的破绽,至于破绽是什么。下一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滴答,时间已到。 带着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疑惑,任逸飞直接被甩出副本。他睁眼,从床上坐起,一看已经是自己的水泥房。 引导精灵刚开说话,就看到他站起身,飞速冲进浴室,浴室的镜子上映出了他的脸,还有他的眼。 希望? 充满热忱? “很好。”任逸飞特别自然的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让他整个心情都变得不愉快,“萨曼。” “亲爱的玩家,您此刻的心情是否异常激动?”引导精灵几乎按捺不住自己扑通扑通核心机械运行的声音了。 玩家任逸飞笑得很灿烂:“是啊,很激动。” “……”引导精灵看着下降0.05的心情指数,哆哆嗦嗦,“怎、怎么了?”结算不够激动人心? “系统,”任逸飞看向白屏,“一个人连续两次遇上同一个玩家的概率是多少?” “约等于零。”引导精灵毫不犹豫。 “连续三次遇见呢?” “几乎为零。”引导精灵又补充,“不过有道具能做到,缘分不够钱来造。” “你懂挺多啊。”任逸飞的笑容简直灿烂得像个小太阳了。 引导精灵若有腿,它已经跪下来:我做错了什么我改,你别这么笑。 “呵……”不远处的树屋,同一时间醒来的萨曼抚头低笑,那双略带威胁和审视的眼睛仿佛还在眼前。 连结算都顾不上,萨曼第一时间给收集情报的下属打了电话。 “找到人了吗?” 一个野生的,无人认领的下一站伪装派之神,不知要付出何种代价才能拥有。 捏着高挺鼻梁,萨曼眼前渐渐模糊。双重人格变换的白衣妖魔,还有腼腆青涩的盲人青年,一张张表情都出现在他的精神世界。 微笑时眼角的弧度,嘲讽时嘴角下撇的角度,惊讶时眉毛挑动的动作…… 扮演的角色可以不同,但是相同的灵魂会有相同弧度的微表情。 “样本还是少了一点,无法定出基准线,如果能再见一次。”那层层面具后面的人,隐隐约约露出个修长模样。 “你到底……” “找最新进荒芜之角的,嗯,从潜星榜上找。”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萨曼压根不相信这人的光芒可以藏得住,所以必然是新人,而且一定上了潜星榜。 “……除非官方瞎了眼,否则他肯定在。”萨曼一边说话一边查看自己的收益。 一个新收获的道具引起了他的注意,萨曼点击道具,六瓣的半透明碧色花出现在他的手里。 “友人所赠?” 树屋里头洋溢着快乐气氛,水泥屋里真正的大满贯玩家却一脸丧气。 “现在结算吗?”引导精灵小心问,它也不知道宿主是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这两日在游戏里一见钟情、再见定终身、三见生离死别了? “结算吧。”任逸飞一脸厌世地坐在椅子上。 下一秒就听到哗啦啦一阵金属相撞击的脆响。 “您听到了吗?” ‘哗啦啦’,‘哗啦啦’,那是什么声音?是各种颜色的贝壳币掉落的声音。 任逸飞默默看着白屏:“嗯,我知道你能加声效了。” “不是这个。”引导精灵又是哗啦啦哗啦啦地响,“看看,您这次的收获!” “无曝光通关,加上指认‘鬼’成功,您这一次获得的积分是:8+6+6,加上福利副本的特殊性,再加10个积分附加分。您现在的积分总数是:50。 “这一次您依旧是完美通关,加上完成角色任务的奖励,最终的白币奖励是10000。因为福利副本的特殊性,再加10000白贝奖励,您现在剩余白贝:20806。” “等等,”任逸飞托着下巴,他的手指划过奖励页面,出现在首页:“这是什么?” 在他的个人页面,有红色的四个大字:虚弱状态。 “是这样的,您选择献祭自己挽救苍生……” “别,我听着恶心。”他对献祭和挽救敏感。 “嗯,”短暂沉默后,引导精灵立刻换了说辞,“就是您选择了角色曾做出的选择,那个角色已经为这个选择牺牲性命。而您,虽然不用死去,但是代价是修养七日,这七日您的身体处在虚弱状态,容易生病,不适合进游戏。” 任逸飞的视线飘向远处:鹤君死了啊。 那个世界有鬼神,鹤君还能以灵魂的方式存活下去吗?或许能的,毕竟他的意志曾穿越时空到达荒芜之角。 院子外的天空有大雁飞过,雁声阵阵。 “系统。”他突然开口。 “您说。” “你说我们这些玩家都是各个平行世界来的。鹤君的世界有平行世界吗?他的平行世界,一定没有青鸿吧?” 他的视线里,仿佛正有一只丹顶鹤,破日重生,直飞苍穹。 第65章 荒原(1) “玩家,您听到我说话了吗?” “嗯。……不用告诉我怎么得到的,告诉我一共得了什么,总数是多少。旁支末节我不关心。” 这么激动人心的算奖励的时刻,宿主的反应居然这么冷淡?引导精灵蔫儿了,有气无力。 “因为您这次又是完美通关,加上福利副本特殊性,所有货币翻倍,所以您这一次游戏还得到了8银贝,4金贝,一个白银宝箱,一张SR级鬼卡:鹤归。 “另外,您在游戏过程中获得角色的特别认可,获得技能:妖化、圣心,获得道具:墨骨绘扇、变异灯芯莲。” 技能:妖化 技能发动:默念使用,后获得全盛时期鹤君的战力,可持续五分钟。 限制:玄幻世界使用,一个副本限用一次。 评价:B(想不想变身大妖,哪怕只有五分钟?) 技能:圣心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进入副本后自动开启,可增加所有非人npc的好感度5%。 限制:适用于任何类型副本。 评价:A(看起来无用,偶尔却有决定性力量的技能。) 看到这两个技能,尤其是后面这个被动技能的时候,任逸飞眉毛一挑,这次副本最大的收获来了。 一个适用性很广,也很有用的技能,最重要的是,不占技能数量的名额。 沮丧的心情瞬间消失一半,任逸飞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再看收获的两个道具。 墨骨绘扇:鹤君的法器,使用后增强法术类技能强度30%。 变异灯芯莲:友人所赠,用掉一片花瓣后仅剩五片花瓣。天生对迷幻类药物有强大克制作用,一片花瓣可持续效果一个小时。 任逸飞:……友人所赠? “两个技能两个道具是破解者的标配,不过您得到的东西显然质量更好。”见任逸飞不说话,引导精灵急急忙忙安慰他。 宿主的运气真是特别神奇。 说运气好吧。这样的百人团中端副本,还是福利本,谁不是拿个三五个技能和道具的?居然加起来才四个? 引导精灵都忍不住怀疑官方要破产了才这么吝啬。 但要说运气不好。四个技能道具里,居然有三个稀有高级的技能道具。 尤其是那个适用于所有副本的A级被动技能,简直是大家梦寐以求的被动技能。重点:适用所有副本,针对所有npc。 这不就相当于给玩家加了一个迷你的npc万人迷光环么? “嗯,还行。”不知情的任逸飞自觉收获颇丰,已经抚平了甜品玩家留下的心灵创伤。 就算对方看破他的伪装又如何?反正以后也是遇不上了。 万一遇上了,那就遇上再说。 任逸飞拿着衣服走进浴室,他准备出门一趟,沐浴更衣是他对拜访者最大的尊重。 手腕上的红绳已经断裂一股,任逸飞轻轻捻弄只剩下五股的红绳,红绳也回应般亮起光。 洗了澡换了衣服,他对着镜子吹头发,先用暖风吹发根,再吹发尾。 白衬衣外面套一件V领的针织背心,下面依旧是牛仔裤和低筒靴子,外面罩一件风衣,很经典男士休闲穿搭,傻瓜式的。 任逸飞不太会搭配衣服,这些都是造型师教他的万能搭,不一定亮眼,但至少不会出错。 “您要去哪儿?”引导精灵问。 “去见阿金老板,看看剪辑进度。”他对着镜子整理领口,即将拜访的信息已经发给阿金老板。 看着一贯懒散的任逸飞仔细打理,引导精灵有些奇怪:“你喜欢她?” 雄性会因为求偶花枝招展。 什么?他一愣,接着便是一笑:“干净清爽的着装是一种礼貌,和要见的人是谁无关。” “对,这是今日的天气情况。”白屏闪出来,亮出一张今日天气图,东星大陆的三分之一都有小雨点标记。 “有雨?我需要一把黑色雨伞。” 手套、雨伞、手表,头发随意披散着,他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感觉少了点什么。想了想,买了一个金边的单片眼镜。 金色细链垂落,将这斯文点缀得更加精致,他这才出了门。 东星城一侧的偏远小镇依旧宁静,几个闲散玩家聚在路灯下打牌,顺便讨论刚刚结束的百人团福利副本。 百人团的福利副本,居然三天就完结了,且不只是指认成功,还干脆攻破了,连味儿都没留给其他玩家闻就被大佬玩家吞食。 “一定是低端局,”这个玩家大声道,“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破解?早知道是个低端局,我就参加了,搞不好能混到一件道具。一对皮蛋!” “说得你参加就能被选中似得。一对K。”他对面的玩家打下两张牌。 半天等不到第三个玩家出牌,他们推他:“干嘛呢?出牌啊。” 这第三个玩家是个年轻男生,穿着睡衣弓着背,睡眼朦胧头发乱翘,这时他却突然默默挺直身板,手指梳了梳头发,眯起的睡眼都睁大了,特别有精神。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他的同伴都觉得奇怪。 “咳,没什么。”这个年轻男生一边说,一边眼睛往一个地方转。 他这表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都转头去看,却只是看到一个已经走远的背影,修长挺拔,腿还特别长。 “又没下雨,戴着手套拿雨伞,呸,装。”一人嫉妒道。 点金后期的工作室依旧忙碌,除了任逸飞的大单子,他们还接了不少小单子。有玩家为讨情人喜欢而弄的惊喜,有某些团体弄的招生员广告,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当然,他们最上心的还是‘邻里’通关剪辑。 钱多是一方面,打出自己的招牌是另一方面。他们上下都有这种认知——这将是他们能抓住的最大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 “你好,”他将手中的雨伞放在一边,并颌首微笑,“我和阿金老板约了时间。” 签字笔从手上滚落,前台小弟急匆匆捡起笔,翻看着小册子红着脸问:“请问你是?” “邻里,我的单子。” 邻里是大单子,前台小弟不用找就知道在哪里,他心中大叫:不是说通关者会亲自过来吗?这位就是通关者?我的天,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见他半天不动,任逸飞轻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这边请。” 走过亮着灯的走廊,他去了最后一间的试播厅。经过几日加班加点,粗剪版已经出来,下一步是后期配音配乐。 “请进。”前台小弟到门口站住,只是为他开了门。 里面阿金老板和几个人在说话,见到门口任逸飞和前台小弟,直接上前招呼他:“片子剪好了,客人要看看么?配合配曲和背景音感觉更好。” “好。”任逸飞走进去。 阿金老板伸手带门,还和前台小弟说:“倒两杯花茶。” 三日行程,三个视角,剔除掉一堆无效剧情,最终被剪辑师浓缩成两个半小时的‘电影’。 “只是调整了一部分影像的光影,加了侧重点,没有加滤色,也没有美白磨皮。你的镜头感很好,不不,也不是镜头感,不过你很上镜……”剪辑师说到自己的作品时,激动得语无伦次。 时隔半月,又听到别人夸他镜头感好,恍惚间有种回到片场的错觉。 这才半个月,怎么感觉正常地生活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戴上耳机,弧形屏幕亮起,任逸飞看向屏幕,聚精会神。 华丽诡异的女声咏叹后,‘邻里’大字出现。 开场就是一个特写,是他的睫毛颤动一下,慢慢睁开的画面。四周围一切环境都映在眸里,也进入观看者的眼里。 从茫然,到了悟,再到思索,所有一切心理活动都在睁眼的过程中完成。 就是这两秒时间,任逸飞有了兴趣,他放松身体,让自己陷在柔软的座椅里,继续看。 这个开场很有代入感,看样子剪辑师确实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不过最终成品如何,还是看过才能知道。 从主角醒来,收集信息,确认身份,影片用五分钟交代了事情的开头,紧接着就是一个小高潮,玻璃珠事件。 玩家的身份,盲人的角色,两种冲突性的身份在滚落扶梯的过程中打碎了,融合成全新的样子。 “当时,这么基么?” 看着屏幕上三个角度的公主抱,还有突然放缓的对视,他不由得疑惑。 即便是亲身经历,自己做,和跳出来看,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任逸飞换了个坐姿,一只手拄着扶手,托着下巴,以第三人的角度去看。 在试播室待了两个多小时后,任逸飞擦擦眼睛,戴上他的单边眼镜走出来,阿金老板在他身后,满是期待地看他:“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虽然还是不能和真正的电影相比,但已经超过他的预期。其中的音乐渲染也是出乎意料的好,还有专门写的片头曲、片尾曲和插曲,感觉阿金老板是在赔本赚吆喝。 实用性和观赏性也结合得挺好,就是不知道观看者能否从这种刺激的影像中学到,如何第一时间获取身份信息,然后把自己这片小树叶藏进森林里。 不过…… “我和隔壁玩家的互动,是不是有些多?”有那么多吗?还是细节里扣cp了? 明明在记忆中是个路人甲,随手一剪就剪成男二。 作为内行人,任逸飞实在太了解这种操作,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的互动,稍微的放大一下,就成了一种偷偷摸摸欲语还羞的暧昧。 “因为,这些多数是有效剧情,不好删减。”阿金老板陪笑:互动多不多,您自己没数?您要是什么都没干,我们也不能无中生有不是? “行吧。”除了这一点,其他的都符合他的心意,“剩下就是我的配音了,是吧?另外,我还有一个新的视频需要剪辑,一事不劳二主,麻烦你们了。” 又是一个新单子,阿金老板笑得更加温柔。 任逸飞一路走到门口,再一次拿起他的雨伞。 外面已经下起小雨,他撑着伞走了两步,想起‘春日宴’里自己和npc和玩家的各种互动。 嘶……他忍不住转头补充:“这些视频剪cp可以,我必须是1。” 在他的直男思维里,1大概和掌控者挂着勾,任逸飞无所谓和谁,但他肯定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而不是被逼到墙角哭唧唧那个。 阿金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 阿金老板:您对自己是否有什么误解? * 奖励设定,放在文里占字数,就放到作话了: 低端副本:(可携带一件鬼卡外道具) 积分:通关+4,身份无曝光+3,指认成功+3. 白贝:通关+600,无曝光+100,指认成功+300. 银贝:完美伪装+2. 金贝:收服boss+1. 黄铜宝箱:收服boss好感度>60%。 中端副本:(可携带两个主动技能,两件鬼卡外道具,一张鬼卡) 积分:通关+8,身份无曝光+6,指认成功+6. 白贝:通关+3000,无曝光+2000,指认成功+3000,角色任务+2000. 银贝:完美伪装+4. 金贝:收服boss+2. 白银宝箱:收服boss好感度>60%。 高端局以后在说明,另外这些副本会随机掉落技能和道具,这个一半看实力一半看人品。福利副本货币翻倍,稀有技能和道具掉落几率翻倍。 第66章 荒原(2) 此后几天任逸飞又来了两次,主要是配音。通过邻里副本,点金后期工作室的人已经知道他会配音,但是真的站到配音室,他们还是惊讶到说不出话。 他是专业的。 他绝对是专业的配音人员。 一站进录音室,任逸飞的表情就有了变化,他的头微侧,表情柔和腼腆,嘴里发出和平日完全不同的一种柔软清润的嗓音,说话方式也带上了不常与人相处的不安。 不一样的脸,他却和副本里的‘宋博之’有着同样的表情。 就连笑,都和日常状态的他截然不同。 不好意思的时候,恼怒的时候,最后黑化的时候……不夸张的说,这些笑容完全就是真实的另一个人。 不看画面,只听这声音,盲人青年的形象就已经跃然于纸上。 “能成为大佬的人,果然都有许多超越常人的可怕之处。”阿金都不知道自己倒吸了多少口凉气,她喝风都要喝饱了。 要不是不打听现实身份是荒芜之角潜规则,她都想问问,这个客人在现实中是否是骗术专家,一流演员。 几次磨合和细节修整后,《邻里》的通关剪辑新鲜出炉,在某个普普通通的下午,某个不特别的时间点,静悄悄出现在视频论坛一角。 没有名气的发布者,也没有事先的宣传,更无人推荐,它出现得太低调,以至于第一天没有一个人发现。 任逸飞都没有心思关注它,入秋后,他的小花园就来了不少新客。整理院子里杂草的时候,他常常能发现一两只进入冬眠期的乌龟、青蛙,甚至一次还挖到一条蛇。 今天他发现了一只蜗牛。 清晨它出现在他家的墙角,趴在一片叶尖上,大口大口吃着,身后留下一道湿漉漉的黏液痕迹。 任逸飞咬着面包片,看着墙上的蜗牛研究了很久:“这个季节它不是应该冬眠了吗?” 话还没说完,一只黄鹂鸟飞过来,一爪子抓起蜗牛,飞高了,一松爪子,把蜗牛摔在岩石上,壳都摔裂了,它就飞下来,大快朵颐。 嘴里面包片差一点掉下来,任逸飞捏着面包忍不住笑。 “是呀,大家都在贴秋膘嘛。” 用餐后,他打扫了屋子,又将睡了半月的床单等物拿出来,彻底清洗晾晒。为此任逸飞不得不增加了一处面积,加了洗衣机和晾晒平台。 院子也扩大一些,栽了一株松树。任逸飞准备了一盘坚果,架着梯子小心爬到松树顶上,将圆盘放在固定木架上面。 “秋冬的鸟儿找不到食物,会饿死的。” 他的坚果盘果然引来许多找不到食物的鸟儿,甚至吸引来一只松树,大尾巴像伞一样,在松树枝上跳来跳去。 他给松鼠买了一堆松塔,自己也留下一堆。 院子里的白色塑料桌上堆满了松子壳,任逸飞的手指剥红了,嘴里也全是松子香气。 “亲爱的玩家。”引导精灵测试过宿主的心情指数后飘出来,努力平静道,“您,爆了。” “……嗯?”这没头没脑的,任逸飞都没懂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您发布网上的通关视频:《邻里》,爆了。” “进潜力榜,你够格吗?” 这个挑衅似的标题后跟着一个小小链接,点击后直接就是‘邻里’通关视频,书者注解:潜星榜157的实力,碾压低端局两年三个月的‘邻里’通关! 妥妥无脑粉。 该视频前五分钟免费试看,后面两个多小时收费,一个白贝。在收费从0.1开始的低端局通关视频中,这算是相当高的价格。 然而…… 只要一想到‘不够格’三个字,玩家的逆反心理反而出来了:你谁啊你说不够格就不够格?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又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幸运儿? 潜力榜里头又不是没有运气开道的! 不就是一个白贝么?咬咬牙也就出了,要是不值,回头骂死楼主。 玩家们抱着羡慕嫉妒恨和不服气的心态打开视频链接。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是我不配,是我不够格,粉丝去哪里签到?”第一批被勾引来看视频的玩家痛哭流涕敲下这几个字。 真香。 ‘邻里’通关视频火了,火得特别突然,屏幕上一片片的‘哈哈哈哈哈哈’,那么快乐奔放,拉都拉不回来。 这界玩家是真有钱,花钱发‘哈哈哈哈’,说好的玩家把钱看得比命重呢? 下面还有很多小评论,基本也都是无意义的吹:“这真的是一白贝就能看到的视频吗?” 假的,你这不是还额外花了一个白贝评论么?所以一共两个白贝。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前方高能’和‘剧透’。 收尾处还有人怜爱最后吐血崩溃的boss:“别这样,给我点面子,我好歹是个boss。” 毫不意外,下面又是一群哈哈哈,简直快乐得不像是苦大仇深的通关视频评论。 正常通关视频下的战术解析仿佛被吞噬了,只剩下一群魔性的哈哈哈哈。 任逸飞托着下巴看着这个已经有几万点击量的视频:“我请人负责宣发了?”他是什么时候失的忆? “没有。”引导精灵很负责地说,“就是自来水。” “或者暗中潜伏着一个准备先炒熟我,再从中得利的宣传团队?”他忍不住阴谋论,娱乐圈常规操作。 甭管背后有什么团队参与其中,赚了钱可是实打实的。丁零当啷,无数贝壳币从天而降,点击、下载、评论,任逸飞的私人存款短短几日累积到近五万。 他玩了一场百人团的福利副本也才两万。 这钱来得太快,就像抢银行。 “玩家的钱那么好赚?”坐在小院子里喝着柠檬汁,一边看数字飞涨,任逸飞十分迷茫。虽然赚钱是好事,可是这么突然,让人胆战心惊。 扪心自问,就他这运气,天降横财这种事,真是他配享受的? “有阴谋。” “因为是‘邻里’啊。”引导精灵深沉道。 一代副本一代神,邻里毫无疑问就是低端玩家的一道门坎一代神,将玩家按在地上反复蹂躏长达两年,提起来都是辛酸泪。 现在居然有人攻破邻里大门,将其拿下,怎么能让人不看? 不,他们不但要看,还要看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我的个乖乖,被boss欺压那么久,何时见过玩家欺压boss? 玩家们忍不住一刷二刷三刷,甚至高价下载。 别问,问就是感动,问就是情怀。 如此这般数日后,任逸飞的存款已经涨到六位数,大部分玩家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数字,假设他们有一辈子。 “这么说,再过几天我能买地了?” 任逸飞指尖捏着一粒没开口的松子,心情悄悄上升0.01的愉悦值。 “不,”引导精灵声音低了一点点,“您……爆了,也,黑了。很多人在抵制看您的视频。” 指尖松子‘啪’一下被捏碎,他轻轻笑了:“谁?” 无望海,七星岛。 “老大,事情办好了,就算最后他们发现什么,线索也全在年天喜身上。不过,您对这个新人玩家,是不是有些过于关注了?” 下属不明白,他老大身为‘十大’,为什么要关注一个才进入荒芜之角的新人? 说一句不好听的,没长成的天才什么价值都没有。 “第一局是新手局第一名‘喜丧’,第二局是低端局第一名‘邻里’,第三局是百人团中端福利局‘春日宴’,他不是在升级,他是在跳级。” 长着墨色卷发的成熟姐姐托着脸:“而且,你以为,这些副本真的都是随机的?官方特意关注的,怎么会是普通人?不只是我,你看着吧,这水,浑着呢。” 地下城,黑铁堡。 地下城是荒芜之角最神秘的地方,玩家虽少,却都极端又团结,是荒芜之角出了名的邪神信徒。 而柯北就是这里的神。 他掌管着整个地下城,是此地的王,地下城唯一的信仰,是这些玩家的主。 “我要有个自己的小兔子,下一场他的游戏,你跟着去。玩不死,就留着。玩死了就算了。对了,不要透露来历,万一影响以后的同僚之情就不合适了。年天喜,太自大了。” “是,大人。”跪在地上的青年人低垂着头,眼眸里是压抑的狂热。 地下城的玩家,全员邪教徒。 “点金后期?让他们把真人影像调取出来,找一找这只小兔子的真实世界信息。” 柯北看着屏幕上的‘宋博之’:“评论区继续找人下场,荒芜之角的真实,还是让他早点体会到更好。太天真的人,通常都活不长。这么个人才,可得好好‘珍惜’。” 浮空界,天空之城。 卷发女孩激动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姐姐,你看到了吗?就是他啊!原来他就是黑兔子!姐姐,我们快去招揽他,免得被人抢先了。” 冷艳的像个神女的玩家冷静看着视频:“小花,你被他抢了‘春日宴’副本的首杀,不恼?” “技不如人,有什么好恼怒的?”卷发女孩托着脸,冒起无数粉红色小泡泡,“你不知道,他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撕下npc面具的时候……啊啊啊啊啊,是我吃不起的菜啊!” 荒芜之角这地方,人均慕强。 冷艳神女看着‘黑兔子’这一个月的副本,正要说什么,一个新的私人短信传进来。 她点开看过信息,眯起眼:“柯北进场了?他又想做什么?” “姐姐?” “有人想要借我的手打乱柯北的计划。”冷艳玩家敲击着桌面,笑得意味深长,“为什么不呢?” “……通知小七,这段时间他就等着黑兔子进游戏,跟进去。不要去走剧情,搅浑了这团水。” “怎么说?”卷发女孩一秒收起花痴脸。 “惹人厌的豺狗来了,替我向我们的小新人问个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老玩家:嗨,小兔子。 嗨,前浪。 第67章 荒原(3) “老大,这人那么值钱?居然让您动用埋在‘文理’那边的线。” 埋在‘十大’那里的每一个桩子都很珍贵,萨曼连自己遇到麻烦都不肯动用,这时候却为一个陌生人用了? 刀月简直怀疑自己那万年单身狗的老大突然开窍,想要玩一把霸道总裁小娇妻的戏码。 “您用了那么多资源,还砸钱给他压评?是不是您……未来的夫人啊?”刀月一边狂撒白币指挥着一批底层玩家刷屏控场,一边问萨曼。 “胡说什么,他会是你未来的同事。”萨曼看着视频下的评论区。 “万一您投入的资源打了水漂?” 萨曼眉一皱,又轻轻松开:“不会的。”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刀月:……这没什么信心的口气,这孤注一掷的决定,他老大该不会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同样一直关注论坛的刀月忽然注意到某个信号:“欸,老大,他们已经发现隔壁‘林毅’就是你了,杀手的事情也扒了出来。要不要乘机给它爆掉?” “我刻意露出许多个人习惯,被发现不奇怪。不过……先压着,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好。”刀月应了一声,“不过,一群人磕您和黑兔子的cp,还怀疑你们本来就是朋友或者情侣。这个要压一下吗?” “……”cp粉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荒芜之角这样的地方都能发芽生长? “咳,不用理会。” 关掉通讯器,萨曼继续浏览论坛。 黑兔子的视频下有几个势力下场了,虽然几方拉锯,话题还是一直往年天喜身上带。 伪装流的新旧交替太有话题度,网友都在自来水。对于这种有点‘全民狂欢’的话题,再顶级的控评团体也无能为力,只能尽量降低影响。 年天喜是伪装流的无冕之王,有一大批的死忠粉。 荒芜之角生命虚无,大家追星更偏激疯狂,因此粉丝也多是狂热偏执粉,说一句拿生命追星不算过分。否则地下城又怎么会成为柯北那个心理操纵师的个人道场? 所以年天喜的狂热粉丝一下场,黑兔子新生的这粉丝一下就不够看了。 按萨曼的判断,年天喜应该已经知道,甚至看过视频,所以他放任粉丝。 不,他不仅仅是放任粉丝。 年天喜一边放任粉丝占领评论区,一边找水军继续推黑兔子,炒成‘下一站巨星’。这两拨人自己打自己,打得不亦乐乎,更是引得无数路人下场站立场。 七大区,每月每年都有优秀新人对老牌玩家发起冲击,但是黑兔子对年天喜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和以前那些号称第二个年天喜的伪装流玩家不同,这个人是奔着第一代‘黑兔子’去的。 伪装流玩家通常不善于解密和战斗,他们作用的最大体现方式是和别人合作。 主攻派玩家负责闯关和保护伪装流玩家,伪装流玩家负责提供线索和维持npc好感度,最后主攻派玩家指认卡牌得金贝,伪装流玩家完美伪装得银贝。 双赢。 年天喜明明不在前三十排行里,名气却仅次于十大,就是因为伪装流的特殊性。这个分类,实在太考验一个人的表演天赋、知识量、应变能力等等。 就算是年天喜,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失败经历。 但是这个黑兔子呢,第一次玩游戏就成为潜力新星,第二次拿下邻里副本,第三次是百人团中端局,着实疯狂。 这种实力,隔着屏幕都能把人摁在地上暴揍,年天喜会怎么想? 萨曼站在年天喜的立场,毫不犹豫就得出结论:毁了。 毁掉一个人,比杀掉一个人更有效。 他把黑兔子推到这种境地,就必然有人物极必反,厌恶黑兔子到忍不住想要弄死他。 怎么弄死一个玩家? 年天喜已经做出回答,一方面,他利用舆论压缩‘黑兔子’的网络生存空间和他在荒芜之角的交际空间。 另一方面,他将‘黑兔子’这个人主动引到控制狂‘柯北’眼前。柯北想要养一个属于自己的伪装流很久了。 他那个人的‘养’,就是打断骨头,磨碎棱角,将需要的玩家变成一只听话的狗,就像他那些信徒。 当柯北的‘狗’有时候甚至能过上比‘人’都好的生活,很多玩家渴望变成不需要思考的‘狗’,只要乖乖听话,就有人养着。 因此有了地下城这个狗窝。 年天喜自己不想当狗,倒是要推出‘黑兔子’给人当狗。柯北就算知道年天喜是故意的,他也会试试。 一张追踪卡0.5个金贝,这样的代价也不是付不起。 赢了,就是一个完全属于他的伪装流天菜。 柯北只是其中一人,还有其他怀着别的目的的人。 黑兔子的下一场游戏,追星的、寻求合作的、想要收服的、想要屠杀他成名的……各路妖魔鬼怪都将上场。 当然,也包括他。 萨曼也需要‘阿飞’,但不是为了让他在副本里辅助自己,‘阿飞’的性格也不像是能屈居人下的。他有自己的计划。 冲击‘十大’,他不是说说而已,萨曼手里握着一张王牌,无人能阻挡,没有替代品的王牌。 萨曼需要阿飞,他的未来王国也需要他。 “我都没想到,做了那么多年实力派,有一天要吃流量的饭。”被认为忐忑不安的小黑兔任逸飞正感慨万千。 骂黑兔子的评论他眨眨眼就刷过去:“他们骂的是黑兔子,和我任逸飞有什么关系?”骂一句一个白贝,随便骂,他又不在乎。 没有社交的人无所畏惧。 不论夸的骂的,不妨碍他磕着松子吃瓜看戏。 “看这一条,‘黑兔子绝对是明日之星,等着吧,我们迟早在百大里看见他。’啧啧啧,一股子水军味道,太不专业的,新人?” 这视频大多数新增评论都被他提溜出来评论一番,角度特别专业,活脱脱公关部大佬真身指点职场新人。 这一届水军简直没得排面。 引导精灵小心翼翼半天,一看这反应也不对啊:“您,不生气?” “生气?我又不靠流量吃饭,而且,就是靠流量,这边也不需要什么光伟正的偶像,黑了又能怎么样?是钱少赚了还是排名下跌了? “黑红也是红,这一炒吧,我大概能提前两个月就买下地。原本的涨势都下滑了,没想到突然被反哺了一波,不错,挺好。” 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混了十多年的任逸飞特别淡定。 要说这妖风多的圈子确实锻炼人,愣是把他这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年轻小伙磨练得这么透彻。 别看现在名声不好,黑红转化成的白贝比之前还高。基于此,任逸飞并不生气,因为对他的伤害和影响十分有限。 网络上的关注度这样如火如荼,制作团队自然也是第一时间被扒出来。 点金后期工作室火了,真的火了,但是麻烦紧随其后。他们都想知道‘黑兔子’真身是什么样。 男的女的?年轻年老?性格怎么样? 别说,就是萨曼都关心这件事。 当然,他的出发点不是好奇隐私,他只是想要划定更准确的微表情基准线。那接触现实中的黑兔子就是最快的途径。 在一个人身上摔两次,萨曼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自己还要摔第三次。 顺便,加深一下感情,看能不能赶在别的人下场前把人拿下。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黑兔子需要一个足够自由足够尊重的环境。让他自己发挥,事情往往能达到最佳效果。而这一点,恰恰是那些早就成名的人所给不了的。 “我可以给他需要的一切,只要他愿意。” 虽然这么多人询问,并且软硬皆施,但是阿金老板没有第一时间屈服。她认为自己还是应该有点职业道德,不管是为了事业,还是某个还不愿意丢弃的做人底线。 于是,她问了任逸飞的意见。 客观事实是,她这间小小工作室确实抗不住这有来历的人,主观上,任逸飞自己也表示过不介意。 “没关系,可以告知他们。”给了阿金老板明确答复后,任逸飞关上通讯软件,他一直没有买类似手机的通讯器,不想被这种高科技绑架。 别人发了信息打了电话,他也不会秒接,要紧的可能三五分钟后回一个。不要紧的……那就相忘于江湖吧。 介意不介意,都不会改变客观事实,所以任逸飞不介意,他这人一向很实际。并且他也预料到一定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以他的能力,成名是迟早的事。而任何一种新事物的出现,都会冲击老事物,老事物必然不甘心,会反击,那么,通过视频制作者找他,也是很合理的推测。 这里的老事物,并不独指年天喜一人,还有这群人制订的旧规则。 他的存在就是在挑战旧规则,接下来,不是他融入这个旧规则,就是他成为公敌。 荒芜之角也罢,现实世界也罢,甚至副本世界,也是如此。 真无趣啊…… “还是来说一点高兴的事情吧。”他点开自己的私人账号,“十六万,先拿出十万买三分之一的荒原,一万交土地养护税,剩下的以后再说。” 第二个通关视频已经在紧锣密鼓筹备中,百人团福利本,想来很多人会感兴趣。 邻里能赚十几万,春日宴也不会少。 对自己的未来信心十足,因此如此大额的交易,任逸飞也是眼睛不眨就完成了,就像在路边随手买了一个冰淇淋。 或许荒原和冰淇淋在他这边也差不多,提供的愉悦感差不多。 看着几秒后显示已经完成的土地交易,以及消失的十一万大额白贝,引导精灵心痛得不能呼吸,转移话题:“您下一步要做什么?去旅个游放松一下?” “七天休假结束,可以准备下一个游戏了。”他伸着懒腰,‘鹤君’带给他的新鲜感正在消失,太阳带给他这个冷血动物的温暖buff也在失效,是时候物色下一个人设了。 外面热闹的环境不适合他,买下荒原后,就可以继续安安心心做一尾咸鱼了。 “下一个游戏,试试中端局吧。……嗯?这次你怎么不给我科普中端局的钉子户了?” 引导精灵可疑地沉默了两分钟:“还是交给命运吧。” 知道自己的属性,就不要没事给自己立flag了。 任逸飞:…… 日常买了一个逆天改命锦鲤挂件,任逸飞朝着白银宝箱伸出蠢蠢欲动的手。 同一时间,坐在树屋里时刻关注黑兔子的萨曼收到了一个官方短信: 【玩家萨曼,您所在的土地已变更为私人土地,请玩家谨慎居住。】 “什么意思?”头回遇上这种事,萨曼愣了愣。 这边不是无人居住的荒芜地带吗? 一贯高冷的引导精灵也沉默了两秒,无论如何想象不出砸钱买这种荒原的理由,毕竟每年的土地保养费那么高。 不过,宿主既然问了,它肯定要有问必答:“有人把这里买下了,您可以考虑交租,或者继续当偷渡客。” 萨曼:…… 作者有话要说: 阿·土豪·飞:买! 萨·偷渡·曼:…… 第四卷 :孤岛 第68章 孤岛(1) 大风吹过的呜呜声。 尖锐的东西划过另一个坚硬物体的刺啦声。 扁平的桨状物拍打水面的啪嗒声。 细小水花一阵阵拍打在石头上的哗啦声。 小气泡从水里冒出来裂开的咕噜声。 再一次进化过的听力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完完整整呈现在他的面前。 睁开眼,灰色天空卷着一缕一丝的残云,开阔处是大海,却也是灰扑扑的,仿佛加了一层殡仪馆滤镜,空气里飘荡着湿冷的海水味。 他站在一片礁岩海岸上,右手拿着一根前端弯曲的铁钩,左手提着一个红色水桶,桶中有一层浅浅海水,身上穿着绿色塑胶防水服,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 在他的背后,仿佛是一座岛。 之所以说仿佛,因为他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岛,就像是女巫的帽子,四边都是平整的,只有中间隆起一座山。 这里是? “星野!你干什么呢?” 回过头,眼前是个中年男人,大腹便便,防水服中间都要凸出来,一身白皮晒得发红,手里头正摆弄一个老式手摇抽水机。 抽水机的一头连着一个水坑,直径五六米不规则水坑,四边有绿色植物,像裙带菜。 中年男人有节奏地摇动手柄,水从坑里抽到另一边,水声哗哗。 任逸飞此刻就站在水坑中,水没到膝盖位置,眼尖的他还看到一只石头蟹匆匆跑过,整个猫进石头底下洞穴中。 显而易见,这是涨潮后留下的海水积蓄成的浅坑,看裙带菜的规模,形成了有一段时间。 有充足的食物(裙带菜),有不会干涸的水坑,有时不时被海浪带来的海洋生物,这个坑里一定有不少海鲜。 那么手摇式抽水机的出现就很容易理解了,他们是在抽水赶海。 “奇怪,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海风的味道比记忆中的更加咸湿,是我过于敏锐了?”他想着,似乎还夹杂了什么别的东西,更腥一点的东西。 “星野。”另一边提着塑料桶的中年男人又看过来,盯着不动的任逸飞,面带不悦。 在他发出更多质疑之前,任逸飞弯下腰开始用铁钩子划拉水坑。钩子划到底下泥沙,水面晕开一团污泥,更看不见海鲜的踪迹了。 “你这样不行,要把手伸进去摸。”中年人指点他。 看了看手上不防水的棉线手套,沉默两秒他将手伸下去,一触碰到水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好冰。 他的行动冲掉了那个中年男人眼底的疑惑,中年人加快了抽水的速度:“今天有大风,还有大浪,大浪会带来大海的礼物,今天一定大丰收啦。” 中年男人一边观察这个水坑的动静,一边高兴地说。 这中年男人看着就不是海边长大的,他对赶海倒是熟悉。 因为不知道原主是个什么性格,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任逸飞犹豫了一下,没有贸然回复。 结果这个中年男人压根也不需要旁人回应,自顾自说:“上一次也是这种天气,我抓了一只一斤多的大龙虾,卖了两百多呢。” 这个中年男人是个话痨,话就没停下过,自己一个人也说得很开心,完全没有任逸飞插嘴的机会。 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机械式弯腰找海鲜,这种看似轻巧实则繁重的体力活让他很快精疲力竭。 不过任逸飞还是不露出疲惫痕迹来,原主身上是蜜色的皮肤,手臂覆盖着线条漂亮的肌肉,显见得不是他这样不擅长体力活的人。 至少是个运动型的。 “嗯?”突然,手里的钩子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不像是石头,任逸飞试着用铁钩子钩,一个黑色的东西被勾出来。 “找到什么好东西了?”中年人也看过来,这一看之下,差点没笑,“原来是这个?丢一边去,回头顺手收拾了丢垃圾箱里。哎……这两个月冲上来的这些东西越来越多了。” 看看钩子上已经泡烂的黑色皮鞋,任逸飞准备丢石头上去,一只小小的石头蟹从里面钻出来,大钳子上抓着一块发白的皮肉。 这小小的皮肉带着浓密的卷曲扁平的毛,像极了……人类下体的毛发。 海风的腥味没让他吐,这块皮肉却让他忍不住干呕一声。 烂皮鞋连着里面的石头蟹都被甩到岸上去,任逸飞背过身去,深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下来。 副本里不会有毫无意义的细节,这一小块人肉和这双泡烂的皮鞋,是什么提示? “这种垃圾很多?”任逸飞问。 中年男人正抽水呢,闻言一顿,思考了一下:“挺多的,衣服鞋子,还有包……” 这几个信息一出来,任逸飞想都没想,再问:“最近是不是哪儿的游船沉了?”不然怎么全是这种东西? “呸呸!”中年男人觉得晦气,“我怎么知道,这风越来越大了,你还不快点找?” 无奈,他低下头继续找。 “呼呼呼。”特别的声音由远至近,抬头一看是个无人机,在上空转了一圈。 “这会儿几点了?”他想到这件事,下意识看了一眼左手,然而左手没有戴手表,倒是右手戴了一支看起来精致的机械表。 左撇子? 金属表带,两边长短不等,调整过,如今正好贴在手腕上,不松不紧。 手表上下滑动的时候,可以看到手腕上一个不明显白圈。 可见这表是原主常用之物。 手表表盘反射淡淡蓝光,侧面金属圈有许多细小划痕,表盘表面却十分光滑。 是造价较高的蓝宝石表盘。 听手表机械运转的声音:精密齿轮连动时有着细密的咔咔声,除此之外基本听不见别的杂音。 原主常年带着一支中高档手表,他的经济情况应该尚可。 再观察双手。 这双手掌心皮肤细嫩,手背皮肤没有明显细纹,充满了胶原蛋白。 二十岁以内,很年轻。 虎口没有茧,指甲无变形,指甲尖没有翘起的死皮,指甲缝隙干净,没有长期做体力活。 左手中指指侧有茧,常年握笔。 学生。 右手戴表,左手握笔,左撇子。 原主是个二十岁以内,经济条件不错的学生,且是左撇子。 这个学生正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中年男人,一起在海岸边抽水赶海,他们是为了什么呢? “要是能弄到些生猛海鲜就好了,”中年男人哗哗抽水,“大龙虾、石头鱼,多捕几个,你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学费? 怎么,原主是家道中落了还是刚刚破产,戴得起好的手表,却连这点学费都凑不上? 身上处处都是矛盾和疑点,任逸飞脸上却不动神色:“会的。” “咦?”男人直起腰,对他露出一个笑脸,“我看你这个小孩脾气也还好嘛,没有他们说得那样不近人情。其实脾气坏一点也好,去了大城市,被人欺负了也能呛声。” 对此,任逸飞只是沉默,没有说话。 不近人情,坏脾气?怎么个坏法? 经过‘鹤君’的乌龙事件,任逸飞不敢直接确定人设的基本性格,他可不想再次表演一遍在线人格分裂。 这是没有办法的下下策,只能说走偏路,大大违背了表演的初衷。 面对任逸飞的不搭理,这个男人也不觉得意外。他说了一会儿,觉得渴了,拿起放在礁石上的饮水杯,吨吨吨灌下半瓶。 将目光转向别处,今天的海风大得出奇,天气也是阴沉沉的,云的形状有些奇怪,海上的船只渐渐看不见了。 海浪的声音和风的声音大了,风一片片刮在脸上,有种刺痛感。但是最让他不舒服的不是这种风,而是潮湿阴冷的感觉。 明明是夏天,他却腿脚僵冷发凉。 “哎哟,我先去放个水。”中男人放下手里抽水机的手柄就往岸上跑。 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岩石后头,任逸飞才站起身,扭了扭酸痛的腰,甩了甩发麻僵硬的手臂。 他飞快看一眼四周,没有人,甚至没有海鸟,但依旧有种被观察的感觉。借着弯腰找石头下的海鲜的动作,任逸飞飞快看一眼手心里的游戏卡牌: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岛民。】 【角色任务:逃离。】 【关键词:孤岛。】 【12】 再次站起,期间只是耽误两秒。也足够了,他已经看清信息。 关键词是孤岛,角色任务是逃离,孤岛指代他现在站立的地方?那么离开就是指离开这个小岛开启新生活? 这两个信息让他摸不着头脑。 正想着,岩石后面却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任逸飞当即收敛心神,继续搬开大石头,用铁钩子找海鲜。海里有毒的东西很多,比如石头鱼身上就有毒刺,他不会轻易下手摸。 风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暗。 男人摇摇晃晃从那边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在池子里看到好东西?” “没有。”任逸飞的声音淹没在呼呼风声中。 下一秒他的铁钩子就卡住了,扎进某个柔软有弹性的东西里。他下意识想起那块带在毛发的皮肉。 一截鱼头浮出水面,伴随着晕开的红色液体,白色的鱼眼睛瞪着他,断口处还在流血。 味道腥臭。 对着鱼头锋利的断口,他呆了好一会儿。 鱼是刚死的,就在他的眼前,但是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杀了它。碗口粗的一条鱼,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直接断成两截,而且还有一截不知道在哪里。 他用铁钩子狠狠划了一下水里,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正透过水面看着他。 “是鮸鱼。”中年男人看了一眼,“你用钩子划断的?看着挺大的,可惜了。” 任逸飞没有解释。 两人继续一个抽水一个搬石头,用了快一个小时才把水坑里剩下的大半水舀出去了,下面的海洋生物也慢慢露在变浅的水下。 此时风更大,天气更阴冷,天空压低了。 抽水一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真正动手抓海鲜只有半个小时。 黑鲷鱼、石九公、星鳗、石头蟹、皮皮虾…… 这个拥有大量食物的水坑里的确有不少好东西,虽然有很多任逸飞认不出来,但是看中年男人的表现也知道,应该是赚了。 再次搬开一个石头,随手捡起一只一动不动的石头蟹,任逸飞的水桶已经半满。 他有点心不在焉。 这个副本的开场看起来日常平和,而这日常中似乎又有些不寻常,着实难捉摸。 又是一声轻微刺啦声,特别像是甲壳类的爪子抓着石头,他辨认了声音的方向,往那走去。 “星野。” 任逸飞站住了。 中年男人叫住他:“差不多了,走吧。咱们去市场把它给卖了,回头死了不好卖。” 说着就提起满满一桶鱼虾蟹往岸边走。 “嗯。”没怎么犹豫,任逸飞也提着水桶转身出了水坑,身后落下一串水迹。 “市场多远?” “哦,很近,用不了十分钟,我有车。”中年男人伸手指向路边。 任逸飞看过去,看到个板车,它被改造成了电动小三轮。 隆隆的马达声过后,海岸边已经没有了人类的踪迹。 还残留着许多积水的水坑忽然间冒出许多大泡泡。咕噜咕噜,几秒之内,水坑里的水就完全抽干了。 第69章 孤岛(2) 果然用不了十分钟,一路风驰电掣,他们在七分钟内就找到了鱼市,水桶里的海鲜震了一路还是活蹦乱跳,它们在白色泡沫里挤来挤去。 倒是坐着小车斗来的任逸飞白着脸,胃里翻滚。 鱼市很小。 褪了色的夏日遮阳凉棚组合在一起,就成了‘鱼市’。 里面人却不少,卖鱼的买鱼的都挤在一起。凉棚被风吹得呼呼响,人也走来走去,看起来乱糟糟的。 任逸飞跟着中年男人往里走,一个戴着厨师帽的年轻干练女性和他擦肩而过,身上携带着浓郁的海鲜味,还有各种香料的气味。 她的气质和这种路边鱼市一点都不搭,他多看了一眼,默默记下。 “快走!大台风要来了,你们都快走啊。离开这里,快离开,会死人的——”接着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跑过,跑一半还掉了一只鞋。 他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光脚,表情那么惊恐,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 “他又来了。”四周围的人却习以为常,没有当一回事。 “这个副本,总给人一种奇怪的违和感。”任逸飞心想,并且继续往鱼市走。忽然他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 转头一看,发现边上有人在表演拉小提琴,身边放着一个帽子,里面零散几个硬币。小提琴师闭着眼,如痴如醉。 “……”在鱼市拉小提琴,这哥们是怎么想的? “呼——”又是一阵大风,“啪!”一张宣传单被风裹挟着打在任逸飞的脸上,把他都打懵了。 伸手拿起脸上的宣传单,他抬头就看到漫天都是飞舞的宣传单。如狂风中飞舞的白蝶,甚至也有点像是飞起的纸钱。 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被大风吹得到处都是。 路人骂骂咧咧将它们撕下,随手一丢。 “谁啊?一点公德都不讲?垃圾乱扔?”打扫卫生的阿姨追着满地的宣传单跑。 风突然又停了,他打开宣传单。 这是一张某某庄园的宣传单,上面写着里面有住宿、吃饭、游玩、滑草等等项目,价格低廉。背面则是庄园的地图,有整个小岛的,也有庄园内部的游玩图。 任逸飞随手折起放在口袋里。 鱼市就在眼前。 才走进,一股腐烂的海鲜味飘出来,门口摊子上一排死鱼眼睛看着他。 “你在这里等着。”中年男人立刻找到了熟悉的买家,指着水桶里的海鲜与人讲价,任逸飞自己找了个小凳子坐着,抱着手臂盯着一处发呆。 他不是真的发呆,是在观察。 不过几分钟的观察后,他的目光真的开始发直。 他分玩家,主要根据就是‘出戏’感,这种可以是外表,是言行,是举止,然而这个世界的npc…… 先不说长得不像渔民却开口闭口打鱼日常的中年人,也不说他这个戴着高价表还凑不齐学费的岛民,就说这个市场,基本没看到一个‘正常’的。 开着一个电瓶车,上面刷着‘某某米线’私人食铺的招牌,应该是采购员兼职老板或小老板的人,指缝间却残留着很多油污。 即便不凑近细看,他也一眼认出,那是一双长期接触机油的手。 这样的手绝对不能出现在餐饮业,哪怕只是端菜的。客人一看到这双手就会本能地认定这家店的卫生不达标。 还有那个提着篮子的中年妇女,碎花睡衣裙搭配塑料拖鞋,典型普通人家的当家主妇。 然而她却是一头奶奶灰的时尚短发,非常有特色,每个月都得花钱打理那种。 还有一点,她买东西太干脆了,不问价。 一眼看过去,满屏都是出戏人,任逸飞想要自我催眠这是正常的,都觉得侮辱了这些年锻炼出来的眼力。 已经不是玩家或者npc的问题,这个世界,是不是有bug? “啪唧!”一个老太太摔倒在任逸飞跟前。 水泥地,有防滑纹,无水,老太太距离他半米,无接触:哦,碰瓷的。 “哎呀,我被人给绊倒了啊。”老太太拍着腿嚎。 任逸飞没有回应。 “有没有公德心啊,推我这么一个老太太啊!”老太太眼睛瞄着任逸飞。 “……”这位老太太的人设倒是和作为很符合,没有违和感,他心想。 “干嘛呢干嘛呢?”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中年男人甩下水桶过来,夏日汗衫被汗水打湿一片,胖肚子晃动着,“你趴这儿干什么?” 嘶,没想到还有家长在。老太太眼珠子转动,一副不行了的虚弱样。 轰隆一声,一侧的凉棚被风吹倒一个,大家吓了一跳,幸好下面的人没事。 这风是越来越大了。 “不用理会她,这种贪得无厌的家伙,我见得多了。” 中年人身上的气势忽然凌厉起来,不像个渔民。但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而是扯着任逸飞去了另一边。 “还是早点收摊吧,我看今天这天气,一会儿得下暴雨。”鱼贩子一边不熟练地收拾海鱼,一边发出老渔民的感慨。 中年人水桶里的海鲜只是处理掉一半,他又新找了一个买主,任逸飞依旧站着发呆。 他看到了之前的那个老太太,她又在碰瓷了。是一对年轻人,女孩子留着学生头,旁边男性看着是已经进入社会的社畜,穿着正装,与鱼市格格不入。 隔了太远,风又吵,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任逸飞眯起眼,辨认那两人的嘴型。 “……浪费时间,先找人……” “兔子……” 学生头玩家,和社畜玩家,任逸飞给他们打上标签。 很快,剩下的半桶海鲜也处理完了。中年人招呼着任逸飞一起回去。 台风天,大家急急忙忙卖,急急忙忙买,脚步匆匆。 他再次坐上三轮车车斗,旁边放着半空的水桶,里面有一只个头不大的石头蟹,几个海螺,还有一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鱼。都是不值钱卖不出去的。 出了鱼市就是一条平坦的水泥路,左边是海岸线,右边是房舍和山。海风吹着他的脸,他看到两旁的海滩和房舍在倒退。路边行人和小树一样,飞快掠过,看不清模样。 冷色调的天空和远处的大海调和成一个色调,都是灰灰的。 如果这里不是副本就好了,是一个适合放松自己的地方。 可惜了。 “这些你带回去吃。”前头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说,“今天和叔出来赶海,累了吧?喏,水桶旁边的塑料袋里是你分到的钱。” 他看一下,一桶海鲜卖了七百多,一人分到三百五,还都是零碎钱。 就这,中年男人还说:“要是天天有这样的收获,十天就能凑齐学费了。” 他对原主的经济情况实在迷惑。 “不是有助学贷款么?”考上大学却没钱,村子里不是第一时间就给学生提供这种信息上的帮助吗?甚至学校那边也会提供勤工俭学的机会,就为了让学生不要因为经济困难失学。 或者这个世界的政府在这方面做得还不到位? “助学贷款?”小三轮一个急刹车,任逸飞在惯性作用下差点滚出去。 中年男人的表情从迷茫到愕然:“助学贷款……我怎么没有想到助学贷款?”他抱着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叔,你怎么了?”任逸飞脸上带着忧心,“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你看我,助学贷款这么重要的事也给忘记了。”中年男人放下手,脚下再次一踩,似乎已经调整过来。 真的是忘记了? 未必吧。 “叔,你说之前打到过一斤多的龙虾,”任逸飞开口问,“那个龙虾,到底多少斤啊?” 男人卡了壳,愣在那里:“一斤多……一斤多少?” 如果是值得作为能力证明提起的往事,怎么可能不记得龙虾的准确斤两?一斤一两,还是一斤九两,看起来只是差八两,品质和价格却会完全不一样。 如果真的是渔民,连几毛几分都在意,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些? “阿叔,”他又一次问,“你卖龙虾的时候,给多少钱一斤?一定不少吧?” 这个声音平静且低沉,却似一道响雷,男人满脸错愕,他仔细又仔细地回想,但是脸上却呈现出一种空白:“我……我一共卖了两百六十五块,多少钱一斤……” 到底是多少斤的龙虾?到底是多少钱一斤? 这两个问题死死压住了男人,以至于他的表情都变得茫然了。 “我怎么忘记了?”中年男人看着他,眼睛微微睁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表情,感觉他好像受到什么强烈冲击了。 “你没事吧。” “没……” 此后一路无话,他把任逸飞丢到靠海的一个老旧单层小院子前就准备走人。 “阿叔,谢谢你。” “不、不客气,我答应你爸妈照顾你的。”他说完就走,三轮车咻一下消失在前方。 看他速度,都能品出落荒而逃的味道。 “……”被丢在原地的任逸飞弯起嘴角,提着的水桶里,小鱼甩动尾巴,吐出一串泡泡。 不符合人设的npc,设定和记忆冲突的npc,像不像那些随意改编的劣质剧和毫无演技的演员共同搭建的舞台? 不是某个人有问题,也不是因为玩家介入的缘故。 这个世界…… 像假的。 裤袋里摸出一个黄铜钥匙,任逸飞看了看这个小院子。 只有三间小平房,右边一间屋檐下堆柴火,小木门开着,里面似乎放着杂物。左边一间关着门,顶上有个烟囱,是厨房。 都是很破旧的屋子,至少建了二三十年,窗户和门都是纯木头的。并且用的也不是好木料,上面有许多腐蚀痕迹。 最大是中间的那间,比两边的都要新一点,墙壁也重新刷了白,装着玻璃窗户,能看到里面灰蓝色的窗帘。 不过大门还是木制的,上面有个光秃秃的球形灯泡,两侧贴着褪了色的春联,门上还贴着门神。 视线缓缓扫过看不出异样的环境,他转身走向中间那间。 “喵嗷——”不知从哪儿来的小黑猫跳进院子里,冲着他凄厉地喊,任逸飞觉得有趣,从水桶里拿出一只小鱼丢过去。 “咪咪,吃鱼。” “喵呜,嗷呜。”小鱼甩两下尾巴,小黑猫整个毛都炸开,它往后退了两步,又朝着他喊叫一声,一溜烟,跑了。 “不吃生的?看来不是野猫。”任逸飞看看地上还甩尾巴的鱼,捡起来丢回水桶里,继续往大门走。 房子看着矮,过去一看真的矮,大门也就高了他半个头。 钥匙插入,转动,门开了,他进了屋中。 ‘啪’,门关上。 哒哒,哒哒,湿漉漉的脚印出现在之前他们站立的地方,一串串在水泥地上行走,一直走近那个屋子,直到门口。 水泥地上的湿脚印消失得很快,门口的脚印却残留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咪咪,来,吃鱼。 鱼:? 爱鱼人士表示强烈谴责。 第70章 孤岛(3) 大风呼呼,刮着一溜落叶在院子里转,不知道什么时候,风里开始夹杂雨滴,啪啪落在屋顶瓦片上,几分钟就成了大雨。 任逸飞坐在一个木质沙发椅上,防水服已经脱下挂在墙上,但他的两只脚依旧像是泡在海水里,冰冷,身上也是黏糊糊的。 ‘唰唰唰’一进屋子,石头蟹就活跃起来,张开大钳子在水桶里耀武扬威。 他抓它的时候,这只螃蟹缩着十个爪子,一动不动,他还以为是个病蟹,这会儿倒是‘死而复生’了? 任逸飞拿出简历:顾星野,某海岛原住民,贫困优等生。 简历上是从小到大的入学经历,都是在海岛上,父母是普通渔民,没发达过,两年前遇到意外离世。 性格如何,上面没有说,不过他找到了海岛少年顾星野的手机。 ‘顾星野’的网名叫‘流星划过’,特别文艺。 通讯app里倒是不少联系人,有亲属、老师、朋友。可是最近的联系交流已经是五天前的事情,是一个同学问他暑假去哪里打工赚钱。 任逸飞摸着下巴,伸手按下某老师的联系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长久的嘟嘟声后出现这句熟悉的回应,他按掉,拨打另外一个。 毫不意外,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剩下的不必试探。 顾星野,不近人情的贫穷海岛少年? 任逸飞轻轻摇头,在这里划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只相信自己收集足够线索后做出的判断。换而言之,比起所谓‘权威’,他更相信自己。 骄傲得没边。 外面风大雨大,不是出门的天气,先把自己这边的情况理顺了,副本不会给他优待,那些玩家更不会。 “真是沉不住气。”他才出名,就要跟进副本里。 任逸飞皱着眉,将自己以外的所有玩家丢进‘对手’阵营。 从衣柜里找出家常装,他进了浴室。 这个房间不像是外表看上去那么陈旧,改造后它有浴室、小客厅这样的功能区,房间里还有一个看起来半新不旧的立体空调。 这是一间很小的,干湿没有分离的小浴室,站在莲蓬头下,侧头就能看到洗漱台的半身镜。 镜子里是一个蜜色皮肤的青年,肉体匀称精悍,胶原蛋白和肌肉并存,充满了青春的魅力。 他头发又粗又浓密,眼睛是类似猫科动物的黄琥珀色,灯光下像两块化开的蜜糖。 青年的眼窝比大部分人都要深邃,带混血感,颧骨位置有一条细细刀疤,笑起来又坏又野,有种特别的魅力。 除了四角裤盖着的地方,这身体的皮肤颜色很均匀,没有哪一块更白哪一块更黑,脖子和身体也没有脱节。 海边晒出来的? 不,这要么是天生的,要么是均匀晒出来的。 他笑了一下,镜子里的人也笑了一下。 这样一个带着自然野性魅力的青年,从脚趾到头发都散发着‘坏男孩’的性荷尔蒙,皮肤情况也显示这人长期处在优渥的生存环境中。 父母双亡,为学费发愁,不近人情坏脾气的贫穷原住民? 仿佛是指着一只小哈吧说:“看,布偶猫。” 任逸飞打开莲蓬头,莲蓬头形成的雨幕中,他的眼睛微微透出点红:道具的局限性就在于此,不过还好,他可以自己判断。 虚假的世界,虚假的人设? 不错,他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 十二点零五分。 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时钟。 外面风狂雨骤,大风呼呼吹着大门和窗户,房间微微震动。雨点啪啪打在瓦片上,墙上有水滴滑落下来。 房间里的人都要忍不住担心屋顶什么时候被掀了。 任逸飞走了两圈,感觉别扭。 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小,裤子也短了,露出一截脚踝。这个屋子的原主人应该比这个身体矮上十几公分,大概在一米七。这一具身体却是发育良好,一米八几。 所以一米八几的他站在这个天花板有点低的空间里,感觉相当不舒服。 很压抑,甚至有点喘不过气。 掀开窗帘,他想透透气,却发现外面天有点暗,雨一直打在透明窗户上,把世界都变成灰黑模糊的一片。 雨那么大,风也那么大,院子里的晾衣杆被吹落了,打在一根柱子上,一下断成两半,任逸飞不禁怀疑,莫非这个副本世界是灾难世界? 任逸飞宅家的时间,其他进入自己角色的玩家已经冒着大雨将整个岛屿转了一遍。 这本来也不是大岛,三四个小时就够骑车转一圈。 从高空俯瞰,小岛就是一顶尖头的草帽,边缘是规整的椭圆形。 “看来运气不是很好。”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女孩背着书包披着半透明雨衣走在路上,她手里拿着一个带屏幕的无人机操作盘,头顶一架特殊的无人机道具在盘旋。 “人太多了,不太好排查。找不到人,大人会很失望的。所以……” 她抬起头:“要一个一个杀过来吗?” “既然关键词是孤岛,那么范围应该还要缩小。变因会不会是这一场暴雨?”岛内唯一的咖啡馆,穿着工作员制服的眼镜姑娘对着一张地图比划。 这是一张全岛地图,除了本岛,附近还有几个岛礁,一个小光点就在上面,正是她自己。 她还有八个标记名额,可是指定任何一个npc或者玩家。这是一件通用性极强的A级道具,适用于全部世界。 “叮咚。” “请进。”她站起身迎接客人,地图收进口袋里。 到饭点了,岛上的饭馆来了一个新的客人,他穿着黑色带帽子的外套,比一般人都要高大一些,手里还拿着一个单反。 “你好,想吃点什么?” 萨曼回头看了一眼被阻挡在门外的暴风雨:“海鲜烩饭。这附近哪里有商店,还有药店?” “咕噜咕噜。”肚子一直在响,任逸飞却不想自己做饭。 打开手机,连外卖软件都没有。 也对,贫穷孩子。甭管是不是,反正设定是这么设定的。 冒着暴雨他出去了一趟,把装海鲜的水桶送到厨房,又从厨房抱了两包方便面,一个碗,鸡蛋和火腿肠来,他房间里有烧水壶。 一来一往,来回不过十米,身上的衣服再一次湿透。 “阿嚏!阿嚏!”他连打了两个喷嚏,“这真的是夏天?” 雨水太冷了,简直带着冰针,寒气入骨。任逸飞不得不去浴室再洗了一次,他甚至开了浴霸,最后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 “阿嚏!”一出温暖的浴室,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会感冒吧?” 可是这会儿再想煮一碗姜茶也晚了,厨房那么远。 换好衣服,他开始烧水,并且四下找找有没有可用的东西。 一张破损的渔网,一把金属的水果刀,一个不知用途的木棍,折椅。除此之外还有半根白蜡,一个没剩多少的打火机,不知道还有多少电的手电筒。 水开了,他将开水倒进大碗里,加了面饼、调料包、鸡蛋和火腿肠,然后随便找本书盖上。 这是一本高考精选题册,红皮的参考书都翻旧了,他翻开看一眼,还是盗版的,纸质很差,符合贫穷人设。 “轰隆!”外面响起雷。这天气,出门找线索就是作死。 出去探查的打算落了空,他想看会儿电视,然而电视也没有信号。任逸飞找了找,找到了一个收音机。 是一个老旧的矿石收音机。 “兹拉兹拉。”收音机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拍了拍,不知道拍了哪个地方,里面有了声音:“申请……暴风雨……入港……” 里面是个粗犷的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这个收音机是接收到哪个轮船上的通讯频道了? 任逸飞向窗外看一眼:这个天气确实应该返航了。 “轰——”脚下的大地忽然传递来巨大震感,整个房子左右晃动,呼啦啦响起东西掉落的声音。 灯泡猛地亮了一秒,不堪重负爆灯,屋内电路全断,房间一下暗下来。 任逸飞吓了一跳,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人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躲进厕所。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地震了,躲卫生间。” 众所周知,在不方便冲到空地的前提下,拥有承重墙和水源的卫生间,是第一时间可以找到的最佳避难地。万一不幸被困在里面,靠着水,也能苟活几日。 下一秒全岛警笛长鸣,那是灾难警报。但是没有听到发生了什么事,去哪里避难的紧急通知。 任逸飞安静蹲在卫生间靠墙的地方,他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或许已经有些老旧房子出现裂痕、坍塌。 其实情况比他猜测的还要严峻。 第一波剧烈震动过后,加固过的房屋还能坚持,一些早就破破烂烂的房屋直接倒塌了,屋子里的人自是凶多吉少。 更可怕的是,某方向一整排的海岸线,像是饼干一样裂开。 小岛和大海之间出现了一条长达数百米的裂缝,裂缝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海水迅速灌入其中。 这看着像是有什么剧烈的地壳运动。 假设真的有这种剧烈的地壳运动,等大海回过神,将有巨浪卷起。 无人机的摄像头刚好拍到了这一幕,小女孩皱着眉看着。她突然抬头看向唯一的山包:“孤岛,原来如此。” 小女孩向着山上跑去,但是更多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从未经历过这种事。 全岛的电都停了,一片昏暗,不像是中午,像提前进入了黑夜。咖啡馆亮起蜡烛,老板说:“今天先回去吧。” 眼镜姑娘背起包,她看向那一排高热量的饼干和糕点:“我想买这些。” 任逸飞在卫生间等了一会儿,之后却再没动静,仿佛刚刚的波动就是错觉。 并不抱任何乐观想法的玩家都在尽自己所能地积存更多物资,npc们却还安心待在家里:“应该没什么事情吧?也没有听到通知,大概只是哪里出了事故。” 只有少数npc冒雨走出家门,挨家挨户地问询,以及积极抢险。 任逸飞所在的小木屋也有人停留,但是没人叫他。 摸摸额头冷汗,靠着墙壁的任逸飞惊魂未定。他看到手腕上亮起两个小绿点,原来时针和分针竟是夜光的。 这会儿都一点了,折腾半天,肚子也是饿得咕噜咕噜叫。 之后他又在厕所待了十几分钟,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警笛也没有再响。 ‘咔哒’,墙体似乎传出特别的声音,和雨声完全不同,但是没看到裂缝,也没有震动。 任逸飞小心翼翼从厕所走出来,‘滴答’,一滴带着海腥味儿的水落在他的额头上,再顺着滑落。 “屋顶漏水了?” 外面很吵,风带着雨点落在窗户上,密集又刺耳,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任逸飞的耳朵动了一下,继续听着四边细微的‘咔哒’声。 屋顶也有,声音更大,‘啪嗒啪嗒’,像是鱼尾巴在拍打瓦片,持续不断。 “风带了海里的活鱼来?”他摇摇头,驳回,“这也不是龙卷风。” 窗帘被全部拉开,屋子里总算稍稍亮了一点,能看清东西的轮廓。 他把摔落的东西一一拿起来摆好,还在角落发现一个厚实的玻璃鱼缸,差一点就要滑落摔碎了。 “幸运鱼缸。”他拍拍金鱼缸,将它放正了。 掀开闷着泡面的盖子,里面的面团已经泡烂了,白白的膨胀的面条浮在一层油里,筷子一用力就会碎掉。这卖相让人食欲全无,但这会儿实在找不到别的适合的东西了。 他在茶几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准备用餐。 屋顶的水滴掉落下来,刚好落在他头上,冰凉凉的,他打了个哆嗦。 仰起头,结果下一秒又有水滴落下来,落在他眼皮上。任逸飞用手背抹开,这水闻起来咸咸的。 雨越来越大,滴落的水滴越来越多,一会儿就打湿了茶几,并且顺着流下,打湿地面。 他只好寻了一个空花瓶放在茶几上接水,并且换了一个地方吃泡面,在书桌上。 将手放在泡面碗上,碗壁烫着他的手心,任逸飞汲取着温暖,眼睛转动,打量四周。 应了黑暗环境后,所有物体都有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眼角余光处,有个黑色影子出现在窗边,似乎在往里面看。 任逸飞立刻看过去,窗户边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水打在窗户上溅起的水花。 是刚刚那只猫吗?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猫去哪儿了? ‘兹拉兹拉’,矿石收音机依旧发出沙哑的声音,和雨声风声融合。 第71章 孤岛(4) 之前申请入港的频道不知道是否又转移了,他拍了收音机好几下,什么都没有。但是任逸飞也没有关掉收音机。 这种气氛微妙的背景下,总觉得还是有些大一点的声音更加安心。 话说,他不会真的进了什么灾难副本了吧?比如海啸? “不可能,要真是海啸,就这个小岛的海拔,最后结果基本就是无人生还。”他自己否定了海啸的结论。 “海啸的可能性很低,地震的可能性更高,当然还有特大台风。” 这一次的台风很大,他已经发现窗户边缘有雨水飞溅,内窗台变得湿漉漉的。 不知道这个修缮过的房子抗不扛得住。从漏雨严重的屋顶看,悬。好在是个单层的屋子,房梁是木质结构,铺瓦片,砸下去应该死不了人。 ‘咔哒啪嗒’的声音不断,有点像是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不过他暂时没有发现哪一堵墙出现裂缝。 莫名在意这个声音。 它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在这里响的。 ‘嘶’筷子上的泡面被吸进嘴里,甩出几滴汤汁。泡过头的泡面变得松散,里面的蔬菜干泡了太久也是烂烂的,并不好吃,但足以果腹。 无法确定危险的方向,那就先安静积存自己的力量,比如,先吃饱。 随着雨势加大,房间里更暗了,窗帘若是拉上,完全就是黑夜。 房间里没有灯,蜡烛和手电筒得省着用。 手机还有电,百分之六十八,不算多,考虑到可能有别的用处,他就不动它,摸黑吃面。 一碗面里面就一个面饼,很快就吃完了,里头泡烂的蔬菜、香肠和鸡蛋,他也一一夹出来吃了。这种情况不明的时候,每一口主食都应该被好好珍惜。 剩下的汤他没有喝,而是另外倒了一杯水,清清口。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可以通过模糊的阴影辨认不同物品。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窗户啪啪响,怀疑上面的玻璃下一秒就会碎裂掉。 任逸飞想起之前似乎看到了一卷黄色塑胶带,他就着屋内昏暗光线在柜子上找到了黄色塑胶带,还找到一把有些钝的剪刀。 所有窗户都贴上米字形胶布,顺便把房间里一些容易碎裂的杂物移到角落,任逸飞觉得满意。 “这样一来,大概能稍微降低玻璃碎裂带来的破坏。” 几个地方的窗帘都已经拉上,偶尔能看到什么东西贴在上面,落下一层影子。另一边,“啪嗒啪嗒”、“咔哒咔哒”的扰民声音也没断过。 “这鬼天气。”他叹气。 收音机一直没好,任逸飞也不管它,就放在一边发出刺耳噪音。 除了环境有些糟糕,其他更大的变动还没有开始。 “时间还没到,或者某个条件还没达到?”他心想。 和以往不太一样,这里是个人战场,这个屋子附近都没有居民。他不用担心玩家的存在,也借不到npc的光,所以要更加仔细合理地安排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时针指向三点钟方向,分针指向十二点,原来已经是下午三点。 家里没电,下雨出不了门,什么事儿都干不了。 既然什么都干不了,不如…… 穿着鞋,肚子上盖着被子,一只手钻进枕头下面,任逸飞趴在床上,不到十秒就睡着了:不如睡吧。 “幸会。” “你好。” 风雨飘摇的妈祖庙,几个占据一角相互牵制的玩家,还有被风吹得‘哐当’作响的木门,这就是萨曼如今看到的。 他这次又是个大长腿的角色,牛仔裤白球鞋还有一件黑色连帽外套,背着很大的迷彩色背包,看着酷酷的。手上还撑着一把黑色雨伞。 明明外面风大雨大,他的黑色雨伞纹丝不动,他的身上更是干干净净,一滴雨都没有沾上。 他缓步走入妈祖庙,里面几个玩家都紧张起来,仿佛鬣狗群正面遇上狮子,虽然萨曼面带笑容,看起来很和善。 呵,真正和善的玩家早就死了。 伸手一抖雨伞,雨伞在他手中自动收拢、卷起,变成一条黑色手链挂在他的手腕上。 萨曼刚刚收拾好了一批物资,徒步来到妈祖庙。 突然的倾盆大雨,接着还有地震和警报,这种时候应该待在旅馆,出门绝不是正确选择。 他选择离开旅馆,这些玩家聚集在这里,自然有他们的理由。 萨曼明面上的身份是来游玩的游客,随身的背包里除了洗漱用品、换洗衣物、证件,剩下就是有关于这个小岛的介绍,旅游册上有一堆推荐的景点,妈祖庙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怀疑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他的背包里还有一张残疾人证书。证书上就是角色的脸,表情苦大仇深,下面写着肢体残疾。 身份疑点暂且不提,他不是伪装流,角色任务又是逃离,角色身份并不是那么要紧。 他冒雨来妈祖庙,不是为了旅游,也不是吃饱了撑的。只是因为,这是一个‘灵异副本’。 没错,这个副本,有‘好朋友’。 玩家判断一个副本属性的办法有很多,最直观的就是看携带的技能和道具,哪个起效了。 在进入副本前,玩家就要选好技能和道具,但是技能和道具都有使用限制,所以通过道具至少能第一时间明确副本属性。 萨曼有个仅仅适用于灵异副本的被动技能‘路人甲’,它亮了。 路人甲:进入灵异副本后,鬼怪总是忽略你的存在。非常适合咸鱼玩家。 得知这个副本属性,他首先考虑的就是宗教场所。 一来,占据场地优势。二来,找找有没有可用的道具。 其他玩家估计也是这样想,因此看到萨曼进来,这三人虽然看着是欢迎,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资源就那么多,来的全是抢食的。之前又不是没有玩家路过,被三人直接驱逐。但是萨曼,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没有了雨伞的遮蔽,身上那种湿冷的感觉立刻明显起来。 雨滴被风吹着带进来,他伸出手接了一点,触感有些不对,指尖捻弄有种发稠的感觉,再嗅一嗅,还有淡淡咸腥味。 虽然是海边,可是雨水从天上来,是蒸馏水遇到结核凝聚,落下,理论上讲,不会有咸味儿。 萨曼往外看一眼,大雨如天河倒灌,眨眼间就积了浅浅一层。他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在里面游动,仔细一看却没有。 “啪嗒,啪嗒。”隐约听到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里面三个玩家第一时间动起来,去查看墙壁和地面。 没有异样,既没有裂纹,也没有蛇虫鼠蚁爬出,倒是天花板开始漏水。 滴答滴答,中间一块的青石板很快湿了一小块。 灵异片的经典开场之一,诡异的雨夜。 有着许多游戏经验的老玩家反而放松下来:熟悉是好事,说明套路差不多。海岛、暴雨、地震,不知道是幽灵船类型,还是海鬼上岸复仇类型。 背包往地上一放,萨曼坐在上面,靠着一根柱子闭目休息:晚上才是关键,实在不必浪费时间在疑虑上。 其他玩家也都没有说话,他们要养精蓄锐,以应付入夜后的挑战。 雨线斜飞,看不清远处,这个小庙就像是被雨水隔出的孤舟。不只是这里,雨是无形的手,将那些玩家和npc都隔开了。 天花板漏雨的地点越来越多,聚集的水一路流到萨曼脚下。萨曼看了一眼,将行李拿到石墩子上,又撑开雨伞。 这一局对伪装流恐怕大大不利,他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人员多且复杂的副本,有利于伪装流的隐藏和借势,但是这类副本是让玩家处在相对独立封闭的环境里,反而更考验个人面对灾难的应对能力。 他追着黑兔子进来,说明他也在这里。 ‘黑兔子’是个完全的新人,第一次进入游戏还是二十几天前,他能应付如今的复杂环境吗? “咳咳。” 要完。 睡了一觉后,非但没有精神变好,反而开始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怎么看怎么像感冒症状。 一摸额头,没感觉,因为手心也烫,但是感觉到枕头表面有些凉,而且整个人畏冷。 果然是感冒了。 天欲亡我。任逸飞捂着额头,吐出一口气,喉咙有点痛,他是不是变成了喷火龙?嘴巴里吐出来的是火焰吧? 就那么两分钟不到的淋雨,之后还立马洗澡了,居然还会感冒?纸皮灯笼都不如,他的身体素质那么差吗? 一定是熬夜熬的,回去一定枸杞泡水,他痛心地想。 嘴唇发干,还有点渴,开水却在距离床好几米的小客厅。他烧了水后,有多的倒进旁边保温水壶里了,这会儿应该还有不少。 “感冒了要多喝开水。”至理名言出现在他脑袋里。 挣扎着爬起来,他准备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可是才伸出一只脚,‘啪’,塑料拖鞋踩在水里,发出明显的响声。 “水?” 摸到边上手电筒,任逸飞打开它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愣住了:只见水泥地板上波光粼粼,所有家具的脚都泡了浅浅一层。 再把灯光转到门口和窗口,就见门缝处正一股一股往里面冒水,窗户边也是如此。 滴答,滴答,灯光一转,他发现天花板多了好几个漏水的地点,一圈圈不同的涟漪在水面上相遇并干涉。 甚至墙壁上也有,一面墙挂出梳子一样细密的水线。 “雨,那么大?”他嘴里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 水淹没到塑料拖鞋的一半,拖鞋的厚度大概是一厘米,地板上的水估计只有0.5厘米。不过它还在继续涨,迟早没过鞋子,甚至脚,甚至床。 要补漏洞防进水么? 任逸飞的太阳穴突突的疼。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也拦不住。 当务之急,先喝点水回血。他站起来准备去取水,小风儿一吹,生生打了个哆嗦:怎么这么冷? 披着薄被子踉踉跄跄几步走到放烧水壶的台子边,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吹了吹,小心抿一口润润嘴唇。 还是热的。 待到热水稍凉了点,他又喝了一口,热水缓解了喉咙的不适。 手腕上的手表发出两点绿色荧光,六点多了,他睡了三个小时。 烧水壶的台子带着两个抽屉。按着任逸飞以往的认知,说不定抽屉里有感冒冲剂之类的。他便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两包。 对照手机日期,一包已经过期,一包即将过期。 他给自己泡了那包即将过期的。 一杯感冒冲剂喝完,身上微微发热,他又倒了一杯滚烫的水往回走,争取在入夜前捂出汗来,恢复一点体力。 ‘哗啦’一声,明明走得很小心,湿漉漉的水却溅到他的脚背,冰凉的潮湿的甚至有点儿粘稠…… “阿嚏!”他打了个哆嗦,手电筒的光立刻打过去,浅浅水中出现了一个笑脸,弯弯的眼睛看不见眼白。 任逸飞瞳孔微扩,下一秒一只黏糊糊的细长爪子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背。 又黏,又稠,冷冰冰,黑乎乎,分明是个腐蚀过带着皮肉的手骨。 第72章 孤岛(5) “啊——” 小平房里传出痛苦的嘶吼声。 别误会,不是任逸飞,他手腕一转,滚烫的热水直接浇下来,就听到水里那个鬼脸大叫起来,鬼手也缩了回去。 咦? 这东西,似乎有点好欺负?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抓住这个时间,他一脚踢开那只手,三步并两步回到了床上,从边上抽了纸巾擦干净脚背上的水渍,丢到一边桌子上。 “呼——”这几秒的时间,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额头一抹都是湿哒哒的。 那玩意儿,是水鬼吗? 细细的骨头外面是一层要掉不掉的皮肉,灰黑色,粘腻,湿滑,像极了高度腐烂的尸骸。 它碰过的脚背上有一层黑乎乎的印记,用纸巾擦了几次才勉强擦干净。他用手指蹭了一点,是粘稠的黑色的泥。触感有点像石油,但是没那么粘。 嗅了嗅,有股海鲜腐烂发臭的味道。 虽然上个世界到处妖魔鬼怪,可是原主就是大妖,同类,所以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个世界突然冒出这种对人类有恶意的异类,第一时间还是寒毛直立。 如果它有智商,可以沟通,事件可能还简单一点。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沟通。 任逸飞没有太多次应付恐怖片的经验,以往进过几次‘恐怖片世界’,当时他还是大恶人系统手里的小可怜,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更没有自保能力。 于是没有几天就死翘翘了,有时候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好在这个东西似乎是实体,攻击手段倾向于物理。 地上浅浅的水却硬是发出巨大的‘哗哗’声,它一定很不甘心。 它的媒介是水吗? 看着几乎被‘水’入侵包围的房间,任逸飞皱着眉。感冒已经让他很不舒服,还有这种事,整个人都烦躁起来。 “嗨,在吗?”他找了把蒲扇拍水面,并且点燃了蜡烛。蜡烛放到床头柜上,烛光散开,充盈整个屋子。 “出来聊聊?” 水面哗啦一声,它在水里飘来飘去,时不时对他露出狰狞表情,仿佛是在恐吓他。 任逸飞很有耐心,说服自己把它当成是生性害羞长相凶残的无足动物,恐吓别人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恐惧:“你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和我说说,能帮我尽量。” 黑影一下窜出来,直抓他的脸,任逸飞一扇子拍过去,自己后退到床上。 行吧,谈判失败,没得聊了。 他需要隔离水的东西。 烛火昏暗的灯光中,他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防水连体衣,就是白日穿的那件,很旧了,但是功能完好,可以把整个下半身保护起来。而且那边墙面还是干燥的,防水服没有进水,可以直接用。 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过去? 拍拍脑袋,他仔细回忆,房屋的布置和格局都在他脑子里。 从床边床头柜开始,跳到相连的书桌上,书桌边有个带滑轮的椅子,过了那边滴水的区域,再滑到门口,就能拿到防水服。 他仔细规划路线,除非搭一个桥,否则这是唯一的路。 水越来越多,他站起来爬到床头柜上,手脚还是有点软,绵绵的使不出力。往日一跨就能去书桌上,这会儿还得小心爬过去。 ‘啪嗒’,一滴水落在他前方,任逸飞抬起头,才发现这一片也成了漏水点。 好嘛,这屋子是真的要成水帘洞。 他抓紧时间从床头柜爬到书桌,一只脚踩在靠椅上,双手抓着桌子,小心转移身体重心。 ‘啪嗒’,又一滴水落下,落在脚背上,却像是硫酸一样灼烧,任逸飞一个吃痛,脚一蹬。 带轮子的靠椅顺势就滑开了,拐了个S曲线直接滑到角落去。 “等等!”他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落地上,只能靠着书桌徒劳地伸手。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怪东西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只得爬回去,这次倒是没什么阻碍,他很顺利就回到床上,盘着腿眯着眼看一地的水。 “这个距离……” 想到了什么,他卷起内侧的席子和床单,露出由一条条长木板拼凑而成的床板,拆出一条,一点五厘米厚的木板轻轻推放在地上,水只是淹没了一半。 一个推着一个,床到防水服的距离不算长,三条木板也就足够。 “咳咳。”烛光晃动,任逸飞咳嗽了两声,小心踩在木板上,手里提着一把剪子。 拖鞋的厚度加上木板的厚度,比水面高出许多,他慢慢行走在上面,连鞋底都没有打湿。 刺啦,尖锐的指甲在木板上划过,一只黑乎乎的骨爪慢慢伸出水面,指尖滴水。 一只手抓住了它。 鬼爪:? 任逸飞抓住骨爪往上一扯,‘啪’一下按在木板上,像摔一条死鱼。另一只手里的剪子直接扎进去,力气之大,穿透手掌死死钉在了木板上。 “啊——” 板子太窄,身体又是病弱,这一串动作下来他身体一歪差点没摔倒,幸好最后还是保持住了平衡,没让鬼手看笑话。 甩了甩发麻的手,他喘了口气,跨过鬼爪顺利拿到了防水服,顺手还拿了靠在墙上的折叠椅。 “咳咳。”他咳着,脸上冒虚汗,虽然看着病弱相,但是几步也就到放剪刀的地方,鬼爪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剪刀没有被拿走,还有一个折叠凳带着从天而降的气势砸在鬼爪手腕部:“咔擦。” “下次你再把它伸出来,它不但会折,还会碎成末。”任逸飞温柔道。 顺手再取了保温瓶,他回到床的位置。如今床就剩了一半,但也还能睡,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了,忽然听到什么撕裂声音。 定睛一看,木板上的鬼爪不见了,原地留下几块残肉。 而这一块残肉也像水一样融化,落进水里,眨眼就不见了。 咕噜咕噜,几个泡泡冒出来,床边的水里偷偷伸出一个丑丑的脑袋。 等了两秒,见任逸飞没有反应,它又偷偷伸出手。 “走走走,你好烦,我超累。”任逸飞用蒲扇拍它。他把水杯放到一边,防水服当枕头,就沉沉睡下了:不舒服,天皇老子也别来招惹他。 “这雨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妈祖庙里的玩家开始生病,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的身体的素质,别说淋那么会儿雨,就是淋三日三夜都不会有事。 但就是这么不科学,这些人,生病了。 一开始他们没有意识到是雨的问题,直到腐尸从水中出现。水是这种生物的媒介,有水就有它们。 不,准确地说,是有‘雨水’的地方就有它们。 灵异世界的腐尸,想也知道不是好东西,玩家们第一时间就将这些东西打出去。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着打散的骨头架子像液体一样融化在水里,不多久又回复如新,玩家们一边忍受着感冒后遗症,一边还要打怪物,心力交瘁。 所有人里只有萨曼最是潇洒。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是清清爽爽的,腐尸根本挨不到他,他还撑着一把伞没事儿人一样看戏。 啊,不能看,看着来气,太悠闲了! “附近有医院吗?我去找些药。”玩家按着胀痛的太阳穴,想用手机查询一下本地的卫生院。谁料手机信号断断续续,根本没法用。 “该死。”他低咒一声。 手机没信号,是灵异事件开始的预兆之一,这玩家的心一下提起来。 “雨带来腐尸,腐尸带来疾病。若是感冒症状短时间没有好,事情会进一步恶化。”萨曼微笑着开口,他的手上拿着一板感冒药。 来这里之前他才去了商店和药店,就等着这时候趁火打……互帮互助。 另外三个玩家立刻看透了他的心,都‘感动’地咬着牙:“什么价格?” 萨曼晃了晃药片:“信息。” 整个岛屿都在暴雨里,无论玩家还是npc都受到影响。那些地势低的房子已经被淹没了小半。 npc们也开始从屋里头出来,他们喊着:“今天雨很大,大家快点往高的地方走。” 他们一路走一路喊,但不是所有人都听了,一些人死守着屋子,直到房子被淹没也没有出来。 “这个副本里宗教不是对抗灵异的主力。这地方不能待了。”妈祖庙的三个玩家用信息换来感冒药,吃完果然舒服许多,这才勉强压下失去先机的心痛。 但是雨还是那么大,妈祖庙又开始漏水,一个不好他们还得生病第二次。 必须要换地方。 “按着积水的涨速,很快妈祖庙就会消失不见,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有居住的屋子,有食物,地势也够高。”萨曼一边笑一边踩在腐尸伸出的爪子上。 这东西武力值不高,就是杀不死,不知道一次次扑上来的意义是什么,为了消耗他们体力? 三个玩家对视一眼,齐齐叹气:“这才是第一天,真的没有更多信息了。”也别逮着他们三个一直薅毛,真没有了。 “现实中呢?荒芜之角里也没有吗?”萨曼笑得越加温柔可亲,“这里是副本,出去后谁也不认识谁,就当是闲话?” “咔哒——轰!”某个开始习以为常的断裂声后,忽然轰隆一声如雷响,大地又是一震。 三个玩家被吓了一跳,大叫:“好好!我说!” 萨曼却顾不得理会他们,他看着外面,皱起眉。 孤岛。 这两个字闪过他的脑袋,这个岛屿还有几个岛礁,算不得孤岛。如果想要让它变成真正的孤岛,势必…… 萨曼眉头紧锁,如果是他猜测的那样,上山就是唯一选择,‘他’知道这点吗? 睡眠中的任逸飞直接被巨响惊醒,他感觉床在摇晃。 “谁家煤气罐炸了?” 不对,是地震。 “兹拉……暴风雨……兹拉,船要翻了……” 矿石收音机不知道接收到哪个频道,里面传出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吼声。 “七点了?”眯着眼看手上的夜光指针,他坐起来。出了汗,体力恢复很多,虽然还有些感冒症状,却还在忍受范围内。 床头柜上的蜡烛再一次被点燃,水已经涨了十几厘米,把地上的床板彻底淹没。 家里也差不多成了水帘洞,到处都在漏水。刚刚的震动中,又有一堆东西落在地上,一些碎纸跟着水漂浮。 “必须马上走!” 任逸飞咬着牙站起来。 小岛的另一面。 地面持续震动,妈祖庙里的木柱晃动得厉害,整个庙宇也在晃动,案桌上的妈祖像手中的如意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院子外的积水忽然在眨眼间退去,留下湿漉漉的地面。 “星光庄园。”萨曼拿出一张宣传单给了两人,上面有个充满了童趣的庄园,就在附近山上。 这个小岛就那一个小山包。山就意味着地势高,也意味着食物,庄园意味着人类建筑,可供休息。 庙外风雨交加,灰蒙蒙一片,隔着五米就看不见对面,萨曼撑着黑伞走入雨中。 “你去哪里?”剩下三个玩家拿着手里的传单面面相觑。 “我有自己的事。”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中。 认识路的人已经走了,手里只有一张地图。三个玩家不想进雨里,但是没有其他更多办法。 他们单手护在眼前,弯着腰,身体前倾冲进雨幕。 雨点携带着风势刮过来,每一滴都能在皮肤上砸出个窝儿,眼睫毛也被打湿了,看不清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水已经上涨到小腿,响过警报后再无动静的广播里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久前他们才听过。 “本次暴雨将会引发积水,并且伴随有地震可能,请各位离开现在居住的地方,往山上走。” “哐哐哐!”砸门声不断,播报站的工作人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撬门锁,萨曼却只是冷静地继续让大家紧急逃离,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立刻去星光庄园。 “用锤子,砸开!”站长终于急了。 伴随着门锁被砸坏的声音,萨曼微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在那里等你。” 第73章 孤岛(6) “星光庄园?这名字我是不是见过?” 山上的庄园?任逸飞想起之前飞他脸上的宣传单了,说是修在山上的庄园?他立刻从裤袋里拿出折叠的宣传单子。 果然是修在山上的一个庄园,上山有一条修得平整宽阔的水泥路。 雨势太大,还有地震风险,任逸飞刚刚就决定了要往高处走。只是他还没想好去哪儿,广播就出来了。 暴雨天去山上? 脑子里闪过泥石流、落石、山洪,可是这会儿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这样的大暴雨,搞不好一夜过去房子就没了。就是没暴雨,这样的老房子震几下也就散了,得尽快找到高地。 可以容纳不少人的山上庄园就成了最佳选择。 穿上防水服,任逸飞把能用的东西整理一下,一套换洗衣物、蜡烛、打火机、手电筒、手机、手机充电器,剩下一包泡面和过期感冒冲剂,还有薄毯两条。 都用塑料袋裹好,在柜子里找了个结实的户外背包装了。 “兹拉,兹拉。”收音机还在响。 水鬼一直在,在他身边探头探脑,时不时抓一下桌子腿提醒一下任逸飞它的存在。 比起除魔灭鬼,他更希望彼此不干涉,相安无事。可惜,对方不是那么想,它有好几次都抓住了他的鞋子,指甲想要穿透那层塑料皮。 任逸飞用折叠椅砸了它好几下,才算安安生生做完所有准备。 穿好防水服,背上包,仅仅是这样肯定挡不住风雨,最多就是个心理安慰,所以他找了一会儿,找到几个黑色塑料袋,加上胶布,零时做成一个防水斗篷,包好。 “啊,还有这个。”他拍拍角落里一个球形玻璃鱼缸。 大小适中,厚度似乎也可以,他试了一下,挡水是可以,但是……震得慌。 想了片刻,他先是带了一顶线帽,盘一圈毛巾,再把玻璃缸套上,这样果然就好多了。 玻璃缸头罩,塑料袋披风,脖子这边还用胶带贴住了,下面露出胶皮裤子和鞋子,全身上下除了手,基本没有露在外面的。十分安全,就是这造型磕碜点,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知道能不能先找到其他npc,了解一下情况。” 他站在门前,准备开门。 旋转门把上的按钮,开门,大门疯了一样朝他的脸闪过来。幸好他早有准备,早就往后退了一大步,险险保住了他的玻璃鱼缸面罩。 大风裹着雨滴啪啪疯狂敲打玻璃,仿佛十个广场舞专用大音响围着他喊。就算加了减震的毛巾等物,还是吵得耳朵嗡嗡直响,这会儿听力加强过反而成了一种劣势。 他晃了晃脑袋,好不容易从那种嘈杂的声音世界里脱离出来。 外面的水一股一股涌入,他艰难地顶着风走出去,风又吹得整个塑料斗篷哗哗响。 院子里的水已经半米多高,一遍遍冲击着土墙,他被风吹得站不稳,双手压着折叠椅,当拐杖那么使才勉强站稳。 转身把门关上,上锁,他走进院子里,大雨滂沱,风也特别大,但是出了屋子那个狭小空间,反而让人心情开阔。 他再次去了一趟厨房,装了剩下的两包泡面和半袋火腿肠。 “喵呜——”猫的叫声响起,细细弱弱的,听声音方向,好像是杂物间。任逸飞走过去:“咪咪?” 声音在玻璃缸里回荡。 虽然天很暗,他还是一眼看到了那只黑猫,和环境浑然一体,只有两个眼睛是荧光绿色。 “喵嗷——”猫的声音陡然凄厉起来,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准备靠近看看,结果他一靠近,猫的反应更加厉害,从一边跳到另一边,似乎很怕他。 水波晃动,有什么东西从水里爬出来,任逸飞看不见,但是立刻抓紧了手里的折椅。 ‘哗啦’隐约看到影子爬上湿透的杂物,他正要动作,却见那只猫跳过来,在影子边上嗅了嗅,嗓子一下绵软了:“喵呜~~” 任逸飞:…… 奇迹般的,影子不动了,没有继续扑过来。它乖乖在那里,听着猫叫声。 看看黑影,看看发光的猫眼,一个大大的问号挂在头上:他能比这骨头架子还可怕? 开个小玩笑,这个黑影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黑猫会用这种亲昵的嗓子撒娇? 任逸飞拿着折椅,觉得自己砸不下去了。 之前砸那么利索,因为他认为‘骨头架子’无法沟通,不是智慧生命,并且具有攻击性。但是现在他不是那么确定。 “来,咱们好好聊聊?”他说。 拿出小蜡烛,拿出打火机,手指长的半截蜡烛被小心放在一个破旧柜子上,暖暖的光在这个小小空间散开。 他终于见到了骨头架子的真面目。 说是骨头架子,其实不太对。准确地说,更像是水里泡烂了高度腐败的尸体,还残留着少量分解中的尸块,身上皮肤基本不见了,就是有也是呈现膜状脱落,许多地方干脆就是白骨。 此刻这个骨头架子正呆呆看着猫,一动不动,一点没有任逸飞面前的嗜杀样。 而黑猫显然也是不介意对方腐尸的样子,同样没有任逸飞面前的排斥样。 “您二位聊吧。” 杂物间也就是七八平米,三分之二都被杂物侵占,最上面还有一艘小渔舟,他看上了这个小渔舟。 小舟很小,大概只能坐两个人,它的底部是蓝白色的防水漆,边上有桨。 艰难地将小舟拖出来,他又在杂物间找到几个白色泡沫,一卷尼龙绳,一个葫芦瓢,一个圆木桶。 泡沫被他绑在小舟上,其他和折叠椅子一起放在小舟里面。 这段时间骨头架子和猫都没有动静,骨头架子可能被猫下了降头。 他开始观察它们。 腐尸的骨架几乎全部暴露在空气里,从侧面看,它的颅骨已经接近成年体,身高在一米七左右。 骨头架子离得远,不好看颅骨是否已经闭合,去推断年龄。不过能看出它的骨骺尚未完全闭合,是青年人。 这具腐尸的骨骼并不粗壮,下颌骨圆润,并不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另外,从骨盆入手,这具骨架的耻骨下角较小,髋臼更大。所以是男性青少年的可能性更高。 一米七左右的男性青年,与这只极有可能是家养的猫十分熟悉,他心里有了一个怀疑对象。 “顾星野?”他轻声喊这个名字。 大胆假设,其实他是外来者,骨头架子是原住民。然而骨头架子一动不动,它对猫有反应,对这个名字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猜错了?任逸飞吐出一口气,从头理了理,结果是越理越糊涂。 等了一会儿,秒针无声走了一圈又一圈,眼看着十五分钟过去了,这两个未知物种还是一个都不搭理他。 行吧,感觉无趣的他准备把小舟推出去。 “当啷。”他踢到角落里一个红花白底的搪瓷碟子,碟子里还有几块鱼肉。 “咻!”说时迟那时快,搪瓷碟子一响,那边的骨头架子瞬间被启动了未知机关,朝着他就扑过来,张着露出牙齿和牙床的嘴,特别不好惹。 任逸飞的折椅迎难而上,直接把已经不牢固的头骨打飞,骨头一落进水里就融化不见了。 “喵嗷——”猫对着他叫得凄厉。 骨头架子很快又从水里冒出来,虽然黑猫还在,让它安静的buff却消失了,任逸飞再一次扫开它,体力再一次消耗。 本来就生着病,还得不到休息,自己可能耗不过它。 再次踹开锲而不舍扑上来的骨头架子,任逸飞将小舟上的圆木桶侧过来,下面垫好,防止滑动,他趁猫咪一个不注意把它抱进去。 “喵嗷,喵嗷。”猫缩在木桶里,还冲着他生气地叫唤。 “行了行了,一会儿这里被淹了你怎么办?”他取走蜡烛放在小舟上,然后拍猫的脑袋,“乖一点。” “喵?”猫似乎愣了一下,抬头嗅嗅他的手腕,用下巴蹭了蹭,抬起爪子碰了碰,“喵?” 还是个自来熟? 见它似乎不排斥了,任逸飞也松了一口气:“乖乖待在里面。你要是生病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整个大地摇晃,屋顶有瓦片掉落,溅起水花。 “卧槽。”任逸飞来不及思考,推着小舟直接跑出小屋。 几乎是前后脚,本就腐朽的柱子在他眼前垮塌,一大片瓦片砸下来。之后就像是启动了什么连锁反应,相邻的中间的屋子也开始坍塌。 只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和哗哗水声,任逸飞推着小舟拼命往外跑,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 “轰!”身后一声巨响,一波浪夹带着碎片拍在他身上。 “啊啊啊——”不远处传来哭声。 一直到了原来是马路的地方,他才停下来,身后已经没有了那三间小平房,只有塌了一半的废墟。 雨水顺着玻璃缸滑下,汗水顺着脸颊滑。玻璃缸里面起了一层雾气,他的眼睛模糊了。 “喵~”木桶里的小猫两只脚并在一起,歪着脑袋看他。 “我没事。” 任逸飞往应该是山包的方向走,前面推着小舟,后面跟着骨头架子。水太浅,还不能坐上去划。 骨头架子一直跟着他,杀不死劝不退,杀伤力又有限,气得他一把将之抓出来丢船上。 “啊——”骨头架子大叫一声,再次化作液体爬进水里。 之后骨头架子还跟着他,但是只要它不试图撕扯他的防护装备,哪怕它抱着他的腿,任逸飞也只当没看见。 外面雨大,一会儿小舟里就积了水,他就停下来用葫芦瓢舀掉一些。这样走走停停,加上地面被水淹没,可视距离缩短,任逸飞自己也不清楚已经到了哪儿。 骨头架子倒是一直跟着他,不离不弃的。 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骨头架子就会露出凶狠表情。事实上骨头架子的皮肉不剩多少了,眼眶里也就剩下两空洞,说是表情,其实就是嘴巴咔吧咔吧张大,露出整个牙床。 尸体高度腐败,大面积白骨,可见在水里已经待了很久,至少经过了尸绿、静脉网、皮肤气泡、皮肤脱落、巨人观等等尸体腐败过程,进入白骨化阶段。 一个尸体在自然环境中白骨化需要三个月左右,考虑到水中动物啃咬对尸体的破坏和春夏季节天热对腐败过程的影响,说不定时间还要更早一些。 三个月之前,这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轰隆!” 天空一道金色巨龙砸下来,世界亮如白昼。他抬头看过去,看到了一排白浪组成的墙,还有白墙前惊慌失措的逃难者。 “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向前跑!迎着暴雨和海啸! 阿飞:滚。 第74章 孤岛(7) 又是轰隆一声,像是雷鸣,又像是什么东西断裂了,大地微颤,水面卷起大浪。任逸飞立刻趴在船上,一只手捞着猫,一只手抓住船的边缘。 “啊啊啊——”三层楼高的浪头直接拍散了逃难的人群。 “啪!”白浪形成的墙拍下来,因距离关系,就一点浪头打在小舟上,然而玻璃鱼缸嗡嗡作响,他直接闭上眼,人和小舟都像被人一巴掌拍扁了。 雨水倾盆而下,四面全是水,衣服湿透了。 因为他离得远,四面又有泡沫托举,小舟竟奇迹一般的安然无恙。任逸飞艰难抬起头,空空荡荡的水面飘着些杂物。 他伸出手在水中划拉:“喂?还有人吗?” 都是渔民,不至于这点水就淹死吧? 然而水面一卷一卷的余波直接把任逸飞的小木舟冲远了,他一直看着远处,只看到浮起的杂物,看不到人。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呆坐在船上,看着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不说话了。 “海岸线开始大面积坍塌了,如果没有意外,最边缘的人,差不多已经全军覆没。”看着手里的显示屏,小女孩心想。 头上暖黄色的灯一闪一闪,屋子里人的脸也是一明一暗。目前在座的,二分之一都是玩家,他们之间并不交流,各自思量。 npc还在家中的时候,玩家就已经开始行动,他们是第一批来到这个庄园的人。 不过玩家们不喜欢聚堆,对于一个副本内的同类,多数玩家带着排斥心理。所以,这些玩家各自散开。 这间小小的森林小屋里有三个玩家,都是自顾自的类型,剩下则是陆续上来的避难者。 避难者的表情比死了亲人还难看,一些气急败坏骂天骂地,一些嚎啕大哭心理崩溃,看起来心理素质都不高,很容易就情绪失控,很好辨认。 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个避难者,每个都是满面惶恐,或者哭或者颤抖,一些两手空空就来了,一些身上带着紧急救出来的物资。 “小岛塌了。”从远处来的避难者哭着说,“轰隆一声,半边都沉海里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其他人都异常震惊:“小岛怎么会塌?” “我也不知道,它就是塌了!它裂了!”说话的人显得很是崩溃,他捂着头,“我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森林小屋里各种哭声此起彼伏,音效立体循环。 小女孩别过脸去,另外一个玩家也是无动于衷,她们都想着一件事:幸存者太多,有时候不是好事,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幸存者少一些就好了。 只有靠着墙坐在角落的萨曼翻开一本乡村志不说话。 这个庄园已经聚集了八个玩家,他不确定‘黑兔子’是藏在庄园的npc里,还是未到达。希望‘他’听到了广播。 这一次的副本对‘他’很不友好。 伪装流缺少护身的道具和技能,而他进入荒芜之角仅仅一个月不到,更别提玩家中还有不少心怀不轨的。 透过玻璃门看着外面风雨,萨曼抿紧嘴唇。 山下某处。 小舟里的水被勺出大半,黑猫站在木桶里,弓起身体抖落身上的海水。 还在水面上飘荡的任逸飞面对着突然变得凶恶残暴的大海,呆立良久:“先去山上。无论如何,先活下来。” 走错两次,一直到遇到其他逃难者,他才找到庄园入口,一条隐藏在山林间的水泥路。 庄园建立在半山腰上,隐约能看到上面一点灯光。山脚下有一条直通的水泥路,路还算宽阔,两边都有护栏,护栏边上贴心地挂上了指示牌。 庄园山下的路口堵满了小舟和各色漂浮物,后来者用绳索将自己的小舟也捆绑在大部队上,任逸飞有样学样。 他抱着木桶和猫,背着包,从一个个湿漉漉的小舟上走过,一直到踏上水泥阶梯。 水泥阶梯上的人三三两两走着,有拖家带口的,也有孤独一人的,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的影子落在风雨中,像是幽魂。 顶着风雨,任逸飞走得艰难。 骨头架子一直跟着他,但是其他人却好像没有看见。 人群中的避难者同样行动别扭,一脸惊慌,但是任逸飞一样没有在对方身后看到什么。 他怀疑这些东西只有针对的某个人可以看到。 “啊!”一声惊呼,一个避难者滚落下来。任逸飞侧身避开,他抬起头,看到一个惊慌的背影。 滚下来的人带走好几个不幸的避难者,下面叫骂声不断。 大家的情绪都是紧绷状态,一点不对都会点爆煤气罐。 之后这些人更加小心了。 顶着金鱼缸,拖着沉重负累,只想要找个干爽地方坐着休息的任逸飞面无表情爬楼梯,走过一个又一个惊恐又害怕的避难者。 回头看着一地小舟和雨中干瘦人影,整个小岛似乎都笼罩着看不见的阴影。 “喵呜。”黑猫缩在木桶里,小心翼翼看着外面的环境,声音都弱了很多。 “放心,一会儿也就到了。”他喘着气,一步一步向上走,风很大,感觉自己随时会被风吹落,滚下,必须弯着腰才有一些安全感。 台阶都是水泥的,做了防滑纹,大雨天还是滑溜溜。 戴金鱼缸真是他做过的最好的选择之一,虽然被雨打得一路震动,耳朵嗡嗡响,可是头部保持干燥,哪怕身上大部分位置湿透,整个人也会舒服很多。 那些打伞的穿雨衣的,这会儿差不多也湿透了,而且还看不清路,一个没注意就是脚底一滑。 贴着大腿的裤兜烫了一下,任逸飞一开始以为是错觉,后来感觉不对,才发现已经是十一点了。 手表湿透了,也不知道这个表防水不防水,隔着玻璃缸勉勉强强能看见指针的方向。 果然是十一点。 信息大概更新了。 会和身边冒出的骨头架子、这场暴雨,以及小岛坍塌有关吗? 身边都是人,不知是敌是友,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当口袋里的异常不存在。 一路避开数次滚落事件,他终于到了修在半山腰的庄园。 这里有个爬满藤曼的购票平台,台阶上生出许多苔藓,大门开着,两边都是特意栽种的花木,枝叶长时间没人修理,看起来乱糟糟的,这会儿还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 “哗啦。”一道金色闪电闪过,暴雨下的庄园更有了一丝丝幽森气氛。任逸飞抬手抹抹玻璃缸,想将这庄园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面前是个拱形大铁门,铁门掉了漆,生出暗红色的铁锈。上面有个“星光庄园”的霓虹招牌,但是几个灯箱已经坏了。 下角门牌号在雨里摇摇晃晃,断了半截,就残留12两个数字。 这个庄园,看起来有些破旧,并且带给人一种奇怪的不祥感。 大门已经开了,一个身穿美丽白色长裙的女人站在门口,她头发长到腰季,像波浪,就算完全打湿了,也是好看的。 “欢迎你们来到星光庄园。”她站在铁门里,脸上没有笑容,冷若冰霜,人也一动不动,仿佛是不欢迎他们。 因为这种奇异的矛盾的态度,让进来的人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是庄园老板?”他们议论纷纷。 “我是庄园老板,”她听到了大家的议论,“进去后请克制自己,不要破坏里面的东西。” 她的声音冷冰冰硬邦邦,和暴风雨一样冷。 倒是她身边一个高大青年多了许多温度:“各位快进来吧,里面准备了毛巾。” “快走!不能进去!”门口还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大爷,疯疯癫癫,看到一个人就扯着叫,“别进去,这个庄园有鬼!会把人变成鬼!” 正是白日见到的疯子,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湿了,看着更是破破烂烂。 大家正不安着,突然被这大爷一吼,整个人就犹豫起来。 庄园老板看了他一眼:“你们也可以不进去,假设你们还有别的可以去的地方。” “不能进去,进去会死!”疯子老大爷拿着一个喇叭,不过大概没有电,他的声音只能在有限范围内传播,还被隔壁的小提琴声压制了。 没错,拉小提琴的流浪艺人也在,此刻就站在屋檐下,旁若无人地演奏。 天地就是他的舞台,风雨是伴奏。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演奏的小提琴声,慌乱的队伍反而一下冷静了,他们心里的天平往‘进去’的方向倾斜。 从庄园里还走出两个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年轻小伙,他们招呼着众人往里走。 庄园有自己的发电机,所以还有电,只是得省着用,路灯都暗着,只有前面一排木屋的窗户透出橘黄色的光亮。 在忍受了一夜黑暗的人看来,这光亮就意味着希望,也意味着文明。 他们再也不听老大爷的话,飞一般朝着光亮处冲去。 任逸飞也迫不及待跑过去,他冲着庄园老板道谢:“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庄园老板看了他一眼,嘴角有着奇怪的笑意:“不必客气,我喜欢有礼貌的客人。” 最亮的那一排木屋落在一大片草地中间,边上还有一个全玻璃结构的‘水晶宫’,看里面摆设,是餐厅。那里面也有人,有些在整理东西,有些把衣服脱下来拧干。 他本来要去前面最大的一间屋子,人却被后面涌进来的人群撞了一下:“滚开!” 一眨眼他就被暴躁的人群推到边缘位置。 怎么会这样?他有些奇怪,之前还算是冷静的群体,突然有些疯狂起来。因为接近了目的地,于是维持不住文明礼貌了? 站在一旁树下,他看到这群人涌进了那些小木屋,然后和之前到达的人争吵起来。 这些人的脾气未免太暴躁了些。 摇摇头,他注意到了另一边某个小小的蘑菇形状的屋子。 远离那一排小木屋,看起来很特别。 小蘑菇屋子在碎石子路的尽头,被高耸的杉木包围着,夜色下,雨幕中,光从小小窗户里透出来。 他像是迷失在童话森林里的可怜人,偶然发现了一个蓝精灵村落,步履蹒跚朝着小屋走去。 蘑菇屋不大,屋顶和墙上的漆都脱落了,鲜艳的颜色变得暗淡,角落里生了霉菌,凑近有股地下室的味道,还有海边特有的咸味儿。 不过再怎么样都比淋雨舒服。 “真舒服。”推门走进这个灯火通明的单层建筑里,风停了,雨止了,空气也变得温暖。他立马放下木桶和背包,摘下玻璃缸头罩,露出他那姣好且青春的脸,并且深吸了一口气。 同时扯下脖子上的胶带,‘斯拉’,痛得他嘶了一声。 咦?好香…… 空气里飘来一种熟悉的焦香味,在冰冷的夜里像等着他光临的咖啡馆,里面亮着温暖的光,橱窗里摆满了各种甜食。 “你的演绎有一个巨大破绽……” 任逸飞的眉头下压了一个百分点:甜品玩家,萨曼。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呵,巨大破绽? 第75章 孤岛(8) “来来,毛巾擦一下。” 他刚进门,一个同样穿着制服的年轻人递给他一块干燥的白色毛巾,还有一张浴巾,并且带着热情的笑容安抚他:“被褥毯子不够了,将就一下。” 突如其来的关心和细致的安排让他突然有些不安,甚至怀疑。 超越常理的关怀,有时候让人担心背后的阴谋。 尤其是对不相信世界上有不需要代价的帮助的人来说。 任逸飞愣愣地接过东西,柔软的毛巾带着温柔的触感,还有一点清香。他借着擦脸的动作将警惕和疑惑盖住:“谢谢。这里有换衣服的地方吗?我不太舒服,湿衣服会加重病情。” “那里。”工作人员指着一处,“那个木门后面是杂物间。” 任逸飞看到了:“谢谢你。” “不客气,厨房正在熬姜汤,一会儿大家喝一点,小心别感冒了。”制服年轻人笑着说。 “啊啊啊啊——” 他们说话的时候,房间里一个矮胖女人猛地摔在地上,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大叫起来,并且一边翻滚一边摔打自己。 “羊癫疯?”房间里的人惊慌地散开。 穿着制服的年轻人也一下贴在墙上:“她、她、她没事吧?” 这声音颤抖得很是自然,看不出‘演’的痕迹,任逸飞在心里排除了这个庄园的工作人员是‘非自然存在’的选项。 这个‘羊癫疯’来得又急又猛,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脸上已经发青了,嘴唇也发紫,掐自己掐得够狠,完全无视了人类本能的求生欲。 是那个东西?任逸飞瞥了一眼脚边积水里探头探脑的骨头架子。 惊叫声此起彼伏,他的视线从表情各异的脸上扫过。 这里十几个人,不知道多少是npc,多少是玩家。他可以确定萨曼在这里,只是不知道哪个是。 一次相遇是巧合,两次相遇是缘分,三次……只能是人为。 他想找到自己? 凭借两次副本不多的相见,这个人就能找出他,他的观察分析能力一定很惊人。 然而这个副本和其他的不一样,所有npc身上都有内外两重身份带来的矛盾点和违和感。藏着瞒着身上的异常,不如大大方方展现出来。 任逸飞需要演绎的人,有内外两种体现,虚假的贫家小子身份,真实的小康家庭学生身份。内外不一,矛盾明显。 他不需要隐瞒或者掩饰这种矛盾,相反,可以利用它。 【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我’。】 “如果我就是顾星野,突然的某个瞬间,我会怀疑自己不是自己吗?当大脑记忆和身体记忆产生矛盾,当细节和生活环境对立,我会怎么做?” 真实的‘顾星野’的参考点太少,但是他可以加标签。 左撇子,戴中高档表:家庭条件小康,家长开明,或者家长管束不多。 年轻俊美,蜜色皮肤,有肌肉,有浅浅笑纹:爱笑,受欢迎,喜欢运动,性格外向,自信,或许还可以有些领导者魅力,比如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和组织能力。 随着标签一点点填充,虚无的影子上慢慢出现清晰的脸: 我到底是谁?我是真的我吗? 他要饰演的,是一个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矛盾,迷茫之后寻求真相的青年人,胆子大,性格野,不服输,天真坦然,热情,善良,还有些倔。 各种想法转一圈,现实中却只是过了一秒,任逸飞已经走过去,抓住地上矮胖女人的手,并着急大喊:“来个人帮忙,我一个人压不住。” 其余人如梦方醒,纷纷跑来,一个按着腿,一个按着手,还有人拉手指。 可是某种神秘力量加持下,矮胖女人的力气却比十头牛都大,几个成年男人都压不住。 任逸飞差点被推开,他咬牙用出全部力气,一只手按着她的头,一只手扯她的手。 矮胖女人的手心很烫,她身上也有很多汗,任逸飞下意识摸了一下对方额头:很烫。 “她发烧了?” 矮胖女人再次挣扎起来,双手用力掐着自己脖子,眼球都要凸出来。 “眼睛开始充血了。”一只手擦过任逸飞的手腕,抓住地上女人的手指。 焦苦香味靠近了任逸飞,抬头一看,原来是个瘦高青年。 找到你了。 工作人员急哭了:“我们庄园医生意外撞破脑袋,疯了。这会儿去哪找医生?” 庄园里还有医生?医生疯了? 几个玩家记下这个细节。 任逸飞继续压着,左手使力:“这是什么病?我见过犯病掐人的,还没见过这样掐自己的,简直像是掐死敌。……你们别傻站着,问一问避难者里头有没有医生,那边的屋子里肯定有医生。” “来不及,她快窒息了。”萨曼一根一根地将掐着喉咙的手指掰开,直接掰断。 掰断手指的行为直接有效,女人再想掐自己也没用了。 同时,另外几个人一起发力,终于把发狂的矮胖女人按下:“绳子,绑起来,免得她自残。” 她的双手被绑起来,也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就是喘得很厉害。 “你没事吧大姐?”见她好像恢复了神智,任逸飞关心地问,“刚刚那是怎么回事?你带药了吗?” “我没……” 她艰难开口,脸色才好看一些,下一秒又变了色:“啊!啊!” 任逸飞只看到她眼睛圆凸,突然张大的嘴巴里有什么东西伸出来,半透明的肉粉色,长长细细的,扭来扭去。 这个人叫不出来,嘴巴被堵死了,两边嘴角生生裂开,血肉模糊,那一只只奇怪的有着细长身体的长虫从裂开的嘴里倾倒出来,像潮水一样四散。 “啊啊啊——” 四周人都大叫起来,并且朝着门口冲。他也‘吓’了一跳,后退的时候直接被人推倒在地上。 猫从木桶里跳出来,一爪子拍死了一只,歪头看看双目圆睁吓够呛的任逸飞:“喵。” 真没用的两脚兽。 “谢谢你啊。” “喵。”弱鸡,真没办法。猫又一脚拍死虫子,冲着任逸飞得意地翘胡须。 任逸飞:……我只是让让你,别太得意啊。 “这是什么东西?”有人尖叫着离开了屋子,也有人恐惧又好奇,一边抓着门一边回头看,和张开手指缝看恐怖片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密密麻麻卷曲的虫子在地上扭摆身体,身体表面光滑,半透明的肉粉色。 “血蛭?”不认识这种虫子的人猜测,它们长得像近亲。 “是线虫。”一个人认出来,“有些大鱼的肠胃里能看到,是寄生虫。很常见,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 很多人不知道线虫,但是说起大鱼腹中的寄生虫,一下就想了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种虫子。但是这种虫子为什么会从这个人的嘴巴里出来? “死、死人了?”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的任逸飞烦躁地抓着自己头发,虽也有恐惧,更多却是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暴躁,“这都是什么糟心事?!” 他打手机,拨110,结果没信号:“草!” 任逸飞不信邪,又拨打,可就是一点信号都没有:“见了鬼了。” 风声,雨声,人们在雨中尖叫疾走的声音,所有声音汇聚在一起,成了一段让人太阳穴突突疼的魔鬼乐声,他们只觉得头痛欲裂。 “别出去!外面很危险!这么大的雨你是想死吗?”雨里传来愤怒的声音,是之前站在门口的高大青年。 接着是另一个冷漠的声音,那是庄园老板的:“让他们去。” “别拦我!他说得没错,这个庄园有鬼,你要害我!” 惊恐的岛民一把推开拦着他们的高大青年,他坐在雨水里,大声怒斥:“外面风大雨大不知道什么情况,出去只会死更惨!为什么不冷静下来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任逸飞戳着手机,脸上冒着冷汗,忽然,响起了音乐声,一下打破了刚刚那种魔咒一样的噪音。 “谁的手机铃声?” 嘶哑的小提琴声穿透了雨幕,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循声看去。任逸飞也抬起头,目光透过全玻璃的门看到雨中演奏的小提琴演奏家。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站在那里。 只知道小提琴的音色极美,小小的琴声安抚着暴风雨下的绝望心情,情绪激动下往门外冲的人都停下来,驻足倾听。 这个音乐让人变得平静,他还要再听,却看到小提琴演奏者斜斜向后倒去,他闭着眼,手里还拉着琴弦,倒在地上那一刻,琴音才戛然而止。 “快救人!”几个人跑出去。 小提琴师被救回来,他还活着。制服年轻人给他披上浴巾:“这是我们庄园的员工,以前在小剧场给大家表演。不过最近庄园业绩不好,已经很多员工离开了。” 制服年轻人扛着小提琴师走了,说是照顾同事,更像是落荒而逃。 不奇怪,大部分有腿的都逃了。 转头看向屋内,方才蘑菇屋还有十几个人,这一吓,屋子里就剩下五个: 任逸飞,抓住门把手又怕又好奇的一个大叔,边上很冷静的萨曼,一直待在角落没动静的眼镜姑娘,还有个扎辫子的小女孩。 “她死了。”眼镜姑娘踩着线虫的尸体走过去,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虫子被她直接碾死。几个虫子贴着她的鞋子爬,她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低头检查死状恐怖的矮胖女人。 是个狠人。 女人睁大眼睛,双目血红,嘴巴完全撕裂开,从嘴角血肉模糊到下巴,已经没有了呼吸。 没人觉得奇怪,这都吐虫子了,还能活? 地上的尸体突然转过头,轻轻笑起来,发出沙哑的声音:“很快就轮到你们了。” “啊——”抓着门把手的中年男人叫得像杀猪现场。任逸飞手里的手机直接掉下来,整个目瞪口呆。 诈尸?! 眼镜姑娘也吓一跳,不过她吓一跳的方式是双手按住尸体的头直接扭断。 这样还不够,她抽出一把小刀直接在心脏处补了两下,顺手割了脖子上的动脉,血液喷溅而出。 血雾吹开,空气里有浓郁的血腥味,任逸飞怔愣了一下,回忆里红衣女人的影像和地上的矮胖女人重叠。 “她好像也是……割破动脉。”任逸飞意外与自己的冷静。 上个副本花篱安排的那一场幻境,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他能够冷眼看待那个女人的死亡了。 “哈……”扭断的头还在笑,这个笑声叫醒了回忆的任逸飞。半透明的红色液体从矮胖女人的眼睛和鼻孔里流出来,甚至耳朵里也有,带着鱼腥味。 “下来陪我,下面好冷啊……”她嘴里涌出一股血,满脸不甘地合上了眼。 尸体再也发出没有动静,惨叫的中年男人停下来,看着眼镜姑娘,直接一个腿软跪在地上。 这屋子里充满了血腥味,像个凶杀现场,里面的活人比死人更加可怕。 “下面好冷?”萨曼重复这句话,想着之后的深意。 眼镜姑娘用脚踩踩胸口处的伤口,然后踢了一下膝盖,却连应激反应都没有。 “死了。”她确定道,顺道将匕首上的血液擦了,插回靴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眼镜姑娘:补刀是个好习惯。 学废了学废了。 第76章 孤岛(9) 玩家里的小女孩走近了,看了看尸体头部的嘴巴裂口,用一根小木棍拨开一点:“全套陶瓷牙,按着最便宜的算,一颗三百到五百,成年人的牙齿28到32颗……” 更多的她没有说,也不必说。 矮胖女人是渔民打扮,身上的衣服是质量最差的那种。这种人舍得给自己换一套全陶瓷牙吗? 小女孩锐利的双眼扫过其他人。 在场所有人,无论玩家还是npc,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不是常规灵异副本。 “恐怖直播?”眼镜姑娘猜测。把一批人洗脑后丢进某个天灾环境中,让他们自相残杀,以便供某些人取乐。这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副本。 “也有可能是某个人画的漫画,漫画家技术不佳,没有构建出一个符合逻辑的世界。”小女孩冷声道。 屋内五个人,中男人和任逸飞都一脸茫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冷静得很异常的有三人,他们是玩家。 看不见的敌人,看不懂的手法,难度较高。三个玩家大概在犹豫要不要合作,眼神一直在交流。 灵异副本最容易莫名其妙送命,命只有一条,总得先保住了。 “什么直播漫画的?”门口的中年男人看看众人反应,感觉不太对,怎么这些人的反应这么平静,甚至诡异?他们就不怕? “你们是除魔师?道士?”任逸飞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手里还握着那个打不出去的电话,看着三人的眼神异彩连连。 “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三个玩家都看了他一眼,下一秒转回去。 任逸飞深吸了一口气:“诶诶,如果我说,我似乎能看到某些东西……你们能不能?” 萨曼的表情顿了一下,看向任逸飞的眼神暗藏深意。 眼镜姑娘没说话,只有小女孩看了他一会儿,用着稚嫩的嗓音冷酷道:“我帮不了你,不过,要是你愿意听我的吩咐,或许还有机会。” 思考数秒,任逸飞问:“什么吩咐?” 小女孩也在想,这个npc有没有用处? 外面大雨滂沱,里面气氛焦灼,三个玩家都没有动。 眼镜姑娘后退一步,双手抱胸防备状,萨曼不动神色观察着他,小女孩似乎在考虑。 此时外面却也有了更大的骚乱,许多人在雨水里奔跑,慌不择路还撞到树上去。看他们跑的方向,是小木屋那边的避难者。 任逸飞的耳朵动了动,凭借二次进化过的听力,依稀听到人喊着‘死人了!’、‘有鬼,有鬼’的声音。 好奇心重过猫的中年人开了一条门缝,朝着外面喊:“怎么了怎么了?” 语气里带着丝丝紧张,还有一些吃瓜的好奇。 门外的人逮住一个又哭又喊的岛民,问是怎么回事。 “死人了!有鬼!”被抓住的人连滚带爬跑进雨里,看他方向,似乎要往山下跑。 庄园里的工作人员试图让他们回去,却被看作是居心不良。 “回去,他们有自己的选择。”庄园老板出来一趟,叫回所有员工。 具体逃出去多少人不好算,肯定有上百个。这其中只有少数几个看到外面险恶环境,吓得被迫冷静下来,又回来了。 通过这些跑回来的人,他们终于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几间的屋子里也发生了恐怖事件,一个好端端坐在那里,却在两秒内溺水身亡。还有一个仿佛被重物砸到,腰椎直接断裂,当场身死。 避难者刚逃出生天,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一看这个情况,当即就心态崩裂,接受不了直接跑出去。 扭头看看脚下积水里呲牙咧嘴的骨头架子,任逸飞心情复杂:原来你是这么凶残的存在? npc进门的时候把身上的水也带了进来,地上躺着的那位就是全身湿透的状态,他都可以相见那个东西是怎么从湿漉漉的衣服里钻出来。 任逸飞打了个哆嗦,因为他也是全身湿透的状态,甚至这个防水服里面还有很多积水,走起路都晃荡。。 ‘刺啦’骨头架子悄悄伸出一只手骨,指甲在地上划拉,任逸飞瞥了一眼,一只脚踩在手骨上。 他再次看向小女孩,脸发白,还强装镇定:“说说你的条件。” “无条件听从。”小女孩冷漠地说,“或许你可以活下来。”npc在玩家这里就是可消耗工具。只有新人才会对npc保持着‘同类’的天真。 “这不可能,你让我送死呢?”任逸飞直言。 “我只接受这个条件。”小女孩说,并且不再看他。一个有点小聪明的npc,这个没了,还有其他上赶着。 他有些失望,还有些愤恨,但还是收起所有沮丧,咬牙道:“你们不帮,那我自己来,总会有办法。” 任逸飞看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往外走,一身年轻人的倔强和天真。 萨曼皱起眉,默默看着他。 是? 不是? “有东西跟着我……” 越来越多被恐怖事件吓到的npc慌不择路从房间里逃出去,他们畏惧暴风雨,不敢下山,但也不敢进屋,就这么呆立在露天平台上,泪水和雨水混合起来,说不出的绝望。 “轰隆!”一条金蛇划过天际,院子里的人都吓得大叫起来,几乎软倒在地上。 “冷静!”任逸飞也走出去站在屋檐下,他白着脸,但还是强撑着身体,“回来,去没有雨的地方,不要碰水!” 没有玻璃缸挡着,他的声音穿过雨幕传到了那些人耳朵里。 任逸飞转头看了无动于衷的玩家三人组一眼,又看着站在屋檐下漠然注视着这边的庄园老板。 没有人能救他们,除了他们自己。 他再次冲着雨中慌乱的人群喊:“其实我和你们一样。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只有你们自己能看见?” 他颤抖的声音更大了一点:“水就是媒介!只要不碰到水,它们也无法碰到你!”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如信我一次?” 他的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里面是雨水还是泪水:“拜托你们,快回来!” 除了风声雨声和惊叫声,他的声音最大。一些人听信了他的话,都跑过来,跑到屋檐下,或者蘑菇房里。 “把湿透的衣服脱掉拧干!身上的水擦干净!” 跑进来的人开始脱衣服,水拧到地板上,汇聚成小水滩。 之前又怂又好奇的中男人连忙给他们送毛巾:“来来,都擦擦。” 中间形状狰狞的尸体还在,地上都是血,他们不敢靠近,都紧紧贴着墙壁,等着任逸飞说话。 “谁和我一起把‘它’搬到外面?我看到角落里有两根拖把,麻烦你们谁把水,还有那个……擦干净。” 任逸飞自己抓起地上死者两只手臂,嘴里指挥着这群惊慌失措的岛民,你做什么,我做什么,他做什么,都安排得清清楚楚。 这群人正是绿头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心又慌,人又乱,这边任逸飞就给了明确的指令,他们反而一下冷静下来。 想那么多也没用,先听他的。 于是拧衣服的拧衣服,拖地的拖地,虽然看起来还是混乱,却比刚刚好了很多。 “这个npc,有点意思。”眼镜姑娘喃喃自语,组织混乱人群这种事,玩家会做,npc也会做,到底是npc还是玩家,得看接下去他会做什么。 黑兔子? 如果是他,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引起大家注意,不太像。 小女孩站在角落,背靠着墙,将一切收入眼中。她也有些意外,但没有特别怀疑。从刚刚npc的一系列行动看,这个npc的性格就是这一类,所以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当然,也要继续观察下去,因为这类性格有点儿‘莽’的人,在组织人手组建势力上会有些意气用事的短板。 所有npc都是她的怀疑对象。 “我来帮忙。”萨曼在另一头抓起死者两只脚,他冲着任逸飞微微一笑。 任逸飞的手臂抖得厉害,不是尸体重,是怕。怕得脸上没了血色,牙齿都颤抖,但还是死撑着。 他看到萨曼的脸,哼了一声,不过没拒绝一起搬尸体的提议。 两人齐心协力将死者搬到外面走廊的一角。 任逸飞看了一眼死者,还是觉得瘆得慌,从里面抱了一块弄脏的浴巾,给它盖上。看不到死状,他一下松了一口气,表情也轻松了。 萨曼观察着他,但是找不到异样。 其他几个木屋也开始了自救行动,之前任逸飞声音很大,他们也就照着做,擦干净,远离水。 “这要怎么办?这会儿信号也没有,也找不到人。”一切结束后,任逸飞离尸体远远的,“哎,明天雨停了带下山去,不知道她有没有家人。” 雨很大,蘑菇屋的屋檐挡不住雨点飞进来。任逸飞伸出左手手臂蹭蹭脸上雨点。 萨曼注意到他左手中指指侧的笔茧:左撇子。 “还没问,”萨曼转头问,“小兄弟是本地人吗?” “嗯。”任逸飞点点头,“顾星野,本地人,你呢?除魔师。” 萨曼笑眯眯的,眼睛盯着任逸飞的脸,观察着最细微的反应:“宋威,游客,来玩的,没想到会遇上这种天气。你们这儿是‘孤岛’吗?” 任逸飞的心脏快速跳了两下。 孤岛。 这个副本的关键词就是‘孤岛’。 任逸飞想了一下,脸轻晃:“不是,我们这儿好几个小岛礁呢,为什么这么问?” 萨曼笑笑:“只是好奇。” 听到‘孤岛’也没有任何不正常反应,思考的时候眼神会回避,向下瞥,刚刚摇晃的细微动作也在说‘他说得都是真话’,看起来的确不像玩家,可是…… 萨曼想起盲人青年和白衣大妖,一开始,他也觉得他们不是。 “是不是岛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任逸飞反过来问他,“你们是一起的吧?” 他是指萨曼、眼镜姑娘和小女孩三人。 “不是,我和她们不认识,而且也不是专业人士。只是喜欢研究这些东西,所以帮不了你。”萨曼似乎在解释之前为什么没有站出来。 任逸飞撇撇嘴,勉强相信。 之前事儿多,如今闲下来,任逸飞发现萨曼的声音有些耳熟。 那个广播?虽然经过广播后声音有些变化,但他还是一下确定了。 甜品玩家这是做好事不留名? 萨曼一直注视着任逸飞,这一个个鲜活的表情被他建立成档案,划出真实情绪基准线。他继续道:“现在我到处旅游,找找当地的传说什么的。你们这里有什么传说吗?” 任逸飞又想了一下,摇摇头:“或许有,但是我不太清楚。如果遇到老人,可以问问,他们或许知道。” “阿嚏!”任逸飞打了个喷嚏,刚想要用手擦了擦,突然想起刚搬过尸体,整个人又是一个哆嗦,僵硬地将手收回来,还有些后怕。 萨曼见了,顺势道:“雨太大了,我们进去吧。” 任逸飞晃一晃裤腿里的水,又看看外面的雨,声音里透出一点无力和茫然:“我先换套衣服,都是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试探。 第77章 孤岛(10) 没有了地面积水,擦去血,衣服也拧干了挂在绳子上,雨水都被房子挡在外面,这些人果然看不见‘它们’。 原本躺在地上的死者也被搬去了外面,留下的这些人的表情一下放松下来。 “喵呜。”小猫用爪子刮地,在找消失的水坑。任逸飞见了,将它捞起,放在木桶里。 “你是那个……”这其中有人认识任逸飞的角色身份,只是不熟悉,半天喊不出名。当然,更有可能是,本来就是虚假的,自然喊不出。 “顾星野。”任逸飞补充。 “对对,顾星野,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裹着浴巾的避难者围着他。 就这么几分钟功夫,任逸飞已经完成了如下操作: 把他们从困境中解救出来。(教他们远离水。) 为集体服务。(搬尸体) 拿到指挥权。(通过一系列行动确定话语权。) 生死存亡之际,很多世俗观念都可以先放一放。 所以,即便他年纪很小,看起来只是刚成年,大家还是期待地看着他,问他接下去怎么办,俨然把他当成是主心骨了。 嗯,只有三个玩家一脸冷漠。 “等。”想了想,任逸飞给了一个答案。 “只是等?” “对。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于其贸然行动,不如留在这里安心等待黎明。或许天亮后有新的转机。如果水退了,或者有信号了,咱们就有救了。” 一时半会儿没有更好的主意,他们一商量:“就听你的。” 任逸飞拿了换洗衣服,去里面的杂物间。一会儿他就换了一套牛仔裤和白T恤出来,脚上踩着一双凉鞋。 “防水服里全是水。”他笑着去外面把水倒干净,然后把防水服翻过来晾着。 蘑菇屋的细绳上已经挂满了没干的衣服裤子。 “吱呀。”这时玻璃门被推开,戴着厨师帽的干练女青年推着一个小车过来,她不苟言笑,像个严肃的女管家:“需要姜茶吗?” 任逸飞看着一点不在乎自己身上衣服贴皮肤的青年厨师,他从一边筐子里拿来一条浴巾:“你,披一下?” 她这才意识到什么,矜持地点点头:“谢谢。” 屋子里的人都用警惕的目光看她,也怀疑她带来的热茶。任逸飞第一个接了一次性纸杯,姜茶泛着红褐色的光泽,还有淡淡红枣香气。 他喝一口:“哦,好喝,里面还放了红枣吗?” “嗯。”青年厨师应道。 如果要害他们,实在没必要另外加红枣,多此一举。而且…… 他想到刚刚庄园一众人内部的分歧,庄园老板的意思很明确,她不干涉,其他人却还想再挽救一波。不是他说,这种天气下山,是真的寻死,留在这里,哪怕有陷阱,那也是慢性的。 如果庄园里的人要害他们,那些‘分歧’就是多余的表演。 任逸飞并不知道庄园的人的立场,他只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说起来,庄园主这一批人有些特别,甚至门外那个疯子也不一样,和避难者都不一样,但也不是玩家。 这个副本,真是很有趣。 他喝下去,一点事没有,其他人也就跟着拿了杯子倒热茶。 热辣辣的姜茶一喝下去,身体都暖和起来,一众避难者披着浴巾喝着姜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谢谢你。”他们尴尬地和青年厨师道谢。明明被收留了,却在误会她,尴尬又愧疚。 “不客气,职责所在。”她点点头,推着车离开这里。 蘑菇屋的大家再次席地而坐,围成一圈,他们现在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或许是柔软浴巾的作用,或许是手中热饮的作用,又或者是因为有一个领头羊。 总而言之,他们的情绪似乎缓和了一些,变得容易沟通了。 “大家可以和我说说,你们看到的是怎么样的吗?或许,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什么信息。”任逸飞一边说一边在包里翻找,“哎呀,没有纸和笔。算了,大家随便说说。” “或者从我开始?我叫顾星野,男,18岁,学生……” 他们一看他带头,即便心里有些疑惑,嘴上还是说不介意,跟着报出自己的信息。 除了任逸飞,这边有十二个人,八个姓,职业多和渔业有关,但本身不像渔民。 这岛屿就那么大那么点人,居然能有八个姓?很不正常,却没有一个npc觉得奇怪。 玩家们注视着这些人,不,准确地说,是注视着任逸飞,研究他每一个表情和动作,以及语言。 他们不一定懂得测谎,但是哪里有异样,也能很快找出来。 然而竟是那么自然,玩家一时在怀疑和自我怀疑之间摇摆不定。 “不,这个npc不是。”小女孩看着他,并且下了结论。 这个npc看着谈笑风生,其实一直处在一种恐惧中,他小幅度颤抖的小指头能说明这一切。 没有哪个玩家可以将自己的身体控制到这个地步,这是一种本能。 人不能骗过自己的本能。 这个npc就是在强装镇定,他说话的时候也能体现这点,偶尔会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并且伴随着吞咽动作,很紧张。 眼镜姑娘也得出一样的结论。 玩家和npc的区别很明显,就算是伪装流,身上也有一些难以察觉的不自然处。但是她盯着看了那么久,这个npc偶尔是做出了预料不到的行为,然而这些‘预料不到’并不在‘违和’这个范围内。 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甚至莽撞的npc,不必理会。 将他剔除在怀疑名单之外,眼镜姑娘和小女孩同时收回视线,他们开始排除其他npc,比如之前那个又怂好奇心又重的中年人。 萨曼看了看,目光在中央的人身上定格两秒,便走进人群里,挤到中间位置。 他刚刚出手帮忙折了死者手指,又帮忙抬了尸体,几个人都认得他,就给他让开一个空间。 小女孩的目光转向萨曼,无声问:你在做什么,玩家。 “和你无关。”萨曼微微一笑。 眼镜姑娘看看小女孩,又看看萨曼,嗤笑一声,也走过去,问中间的任逸飞:“我可以坐下来吗?” “当然。”任逸飞立即道。 任逸飞就在最中间的位置,萨曼一靠近他就知道了。这种又冷又湿又压抑的暴雨天气里,焦糖香气让人心情变得愉快。 “这香味真是占便宜,吸一下,心情就变好,好像又没那么讨厌他了。”任逸飞一边想着,转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萨曼也回了一个微笑。 人多了,又是有同样遭遇的,很多话也就容易说出口,这不,任逸飞一问,他们就竹筒倒水一样全说了。 果不其然,这些岛民也都看到了尸体,湿漉漉的腐烂严重的尸体,一直拖着他们。至于更细节的东西,比如高矮胖瘦、身体特征,却因为恐惧没有多关注。 接着任逸飞又问了这些怪东西第一次出现的时间,以及当时是否有什么异象。结果无一例外,他们看到这些骨头架子的时间就是今天暴雨后。 任逸飞也说了自己的一些发现,比如今天捕来的石头蟹的异象。 “或许动物有些异常的敏锐,可以早于我们发现它们的踪迹。”他这样猜测。 这样一番座谈,没有得到更多信息,也无实质性进展,压力和恐惧却排解了很多,这些多少存在人设不符现象的岛民稍微安心了一下。 “大家别担心,只要保持干燥,一时半会儿我们没有危险。今天我们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每个人守一个小时,保持体力。不过……” 任逸飞停顿了一下,视线转了一圈,接着道:“我们总要吃喝拉撒,庄园里的食物是有限的。 “今天晚上住一夜后,不管明天还有没有下雨,我准备回去一趟,带点日用品和食物回来。”他抹了一下脸,补充,“如果水会退掉。” 他笑得有点苦:“我的家已经震没了,希望地震后还能给我留点东西。还不知道以后政府能不能补贴一些。”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他们多数也经历了这些,暴雨、地震、巨浪……能活着到达这里,他们已经是极少数的幸运儿。 “我也去,我家里是小卖部,或许还有东西留下。罐头类的东西比较容易保存。”一个圆脸的青年女性开口,她和另一个男人是夫妻,他们家里开杂货铺。 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意思,这边就是什么都有,他们也得回去一趟,何况这边看着也不像是能供应他们几百人的样子。 任逸飞点点头,他的视线‘不经意’地在她长指甲上转了一下,红绿两色的圣诞节图案限定,不过已经长出很多,手上只残留了一点点。 成年人类,二十多岁,指甲生长速度大越是每周1毫米到1.4毫米。 这种圣诞限定指甲应该做了有三个月左右,可是这会儿是六月份,时间对不上。 “咳咳。”还有两个npc靠在墙边咳嗽,他们拉紧了身上的浴巾。这两人似乎也感冒了,但是人还好,并不严重。 “没事吧?”任逸飞问。 他们摆摆手:“小问题,喝了姜茶发了汗,明天就好了。” “还有就是,今晚的守夜,两人为一组,一组一个小时。”任逸飞看看手表,“孩子、老人和生病的人不参与,剩下刚好六组。” “好。” “我觉得可以。” 没有人提出异议,守夜这件事非常有必要。 “我第一个。”任逸飞自告奋勇做第一个。 边上萨曼也举起手:“我。” 蘑菇屋的大部分灯都被关上,只留下门口一小盏,任逸飞和萨曼就坐在那里,面对着面,能看清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屋内的岛民都闭上眼,睡没睡不知道,反正没起来也没说话。 守夜的两人坐在一处闲话,一个自称是岛上土生土长的渔家小子,一个自称偶然来玩的游客,相谈甚欢。 萨曼早看见‘顾星野’身上的不对劲,不过这满屋子都是身份不明不对劲的人,这方面‘顾星野’没有更特别。 他关注他,更多是一种‘直觉’。 然而可笑的是,萨曼一向不太相信直觉。 “星野不像是从未在外面生活过的人,很多东西比我这个内陆的都了解。”萨曼微笑着说。 “是吗?”迷茫的表情一闪而过,任逸飞很快找到了理由,“大概因为我喜欢看书,也喜欢上网吧?就是这里信号不太好。” 他拍拍塑料袋包着的手机,手机一头还在充电,没信号还能当手电筒用。任逸飞打开看了一会儿,没有网络,干什么都索然无味,又关上了。 萨曼一直看着他的动作,也看着他的表情。 全程态度自然又随意,偶尔有两个小谎言,但都是正常的面对陌生人本能的排斥防备行为,称不上‘说谎’。 持续性的频繁的刷手机找事情,很留意外界动静,精神处在紧张状态。也是典型的面对自己无法理解不能抵抗的环境变动,而产生的一种消极抵抗姿态。 谎言痕迹,零。 作者有话要说: 感性:他是。 理性:他不是。 第78章 孤岛(11)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下一批守夜人醒来,任逸飞找了个地方,铺上带来的毯子,盖上薄被单,又加一层浴巾,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五点左右,大雨暂止,但天空仍旧阴沉灰暗。 “啊——” 他睡得很浅,第一声尖叫就把他叫醒了。之后听到外面接二连三的惊叫声,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吓醒了。 “怎么回事?”他眯着眼,觉得手背有些痒,拿另一只手蹭了蹭。 嗯?这触感…… 定睛一看,任逸飞不由吃了一惊:他的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长出了几枚鱼鳞,桃花色,内深外浅,银色边,像刻意画出来的桃花花钿。 “圆鳞,直径一厘米,边缘微卷曲,质地柔软坚韧,是鱼鳞。”一只手指蹭过他的额头。 任逸飞抬起眼,就见到萨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前面,盯着他的额头一脸深思状。 “我额头也?” “嗯,挺好看。”萨曼说。 任逸飞:…… 屋外的远处在叫,房间其他人也在叫,只有任逸飞和萨曼面对面在发呆。 “你,”任逸飞伸手捂住额头,十分警惕,“是不是喜欢男人?” 萨曼即刻把手收回来:“不喜欢。”他的手背上也有几枚深蓝色的鱼鳞,也是漂亮。 “外面!外面!”玻璃门打开,外面围着一群人,一个个怕得要死,又伸着脖子看。 任逸飞很是好奇,爬起来站到门口,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屋檐下的台阶上躺着一尾大鱼,尾巴朝着他的方向。连着尾巴,这鱼全长得有两米,银灰色的,身上有很多腐烂的痕迹,并且靠近有股臭味。 “谁把死鱼放在这儿?这都不新鲜了,不能吃。”任逸飞说着左右看看,“昨儿那个‘东西’呢?” “它的头。”一个临时室友尖叫。 任逸飞好奇,他靠近了一点,终于看清死鱼的具体模样,他呆住。 人类的脑袋,鱼的身体……这这这,这太丑了,这美人鱼他不能接受! “啊!”任逸飞短促叫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它怎么长着……” 昨儿躺在这里的矮胖女人,变成了鱼怪了? 穿着工作服的庄园人员推着一个小推车过来,推车里已经放了一具这种尸体,他喊着:“来个人,丢一块儿烧了。大家冷静一点!” 他喊了好几次,终于出来一个人,隔着塑料袋子把鱼尸拖到小推车里。 他们走了,不知道准备丢到哪里烧。 人群里勇敢的只有少数,剩下大多是崩溃的。 “一定是诅咒。”人们哭喊着,一边拔自己身上的鳞片,“我是不是要死了?因为我们祖祖辈辈是打鱼人?” 他们身上的鱼鳞被拔掉,红色半透明的血液流出来,淡淡鱼腥味飘出。 一片片鱼鳞被拔下,那人拼命拔着鱼鳞,直到那里血肉模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刷刷,刷刷,指甲刮擦鱼鳞和皮肤的声音不绝于耳,任逸飞盯着手背上长出鱼鳞的地方,手指弹动。 “嘶。”他觉得不太妙,当机立断拿出包里一件旧T恤,撕成长条把两只手背都绑住。 这地方绝对有什么古怪,他自控能力一向极佳,却有几次都情绪高涨(相对)。 看看四周围的人,都是成年人,行为却和孩子一样不受控。恐惧、愤怒、绝望……各种负面情绪都被放大了。 “大家先别动它,这节骨眼找医生也难,抗生素也没有,万一有个什么感染不好解决。”任逸飞劝他们别动身上的鱼鳞,再难受也忍着。 不行就绑起来或者遮起来,眼不见心不烦,就当作不存在吧。 然而那些岛民并不肯全听他的,只有几个人止了手。任逸飞又瞄向人群中的另外两个玩家。她们也没有逃过,不过她们都没有碰身上的鱼鳞。 一转头,他又和萨曼的视线对上,对方冲他笑了一下,简直毛骨悚然。 任逸飞怀疑他在怀疑什么。 才睡了四个多小时,任逸飞还是很困,但他还是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之后把毯子收拾进包里。再看看边上的木桶,上面卡着金鱼缸,下面睡着猫。 大概五六分钟后,等这些崩溃的人稍微冷静了一点,他问:“要下去看看吗?” 但是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半天没有回应。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萨曼说,并且背起自己的包,“人太多了,恐怕山上的食物不够吃。” 紧紧抱住木桶和猫,任逸飞头发都竖起来:“你真的不喜欢男人?” “……”萨曼,“不喜欢。” 任逸飞表示自己不信,并且抱着木桶快速离开。 萨曼:…… “正好我也想下去看看。”眼镜姑娘抬了下眼镜,看向萨曼:打探消息的意图过于明显,把npc都给吓跑了,啧啧。 其实眼镜姑娘的地图已经将淹没的海岛标注出来,不过地图只是地图,看不出什么。 小女孩没说话,只是默默站起来走出去。她一早就通过无人机看到了外界情况,就是有些细节还是得亲眼去看。 这边是山上,外面笼罩着一片薄雾。天空是灰色的,抬头看着,感觉天空离得很近,压得很低,情绪也跟着一起低落。 据说半夜还有过几起诡异的死亡事件,避难者甚至情绪崩溃到打了一架。那时任逸飞睡得迷迷糊糊,加上不是发生在蘑菇屋,就没有理会。 那些死去的人也都变成鱼了么? 远处几间屋子亮起灯,也都吵吵嚷嚷的,似乎也因为鱼怪和鱼鳞的事情。 这种事正常人都接受不了。 另一边地中海风格的餐厅的灯亮起来,他看到避难者在里面争吵,甚至和庄园的员工大打出手。 怎么回事?任逸飞也走过去。 他进来的时候冲突已经停止——因为桌子已经掀了。 “等到救援过来,我保证,你有多少东西,我们都会还回去,双倍。”说这话的人看着很有礼貌,也说得特别好听,如果他身后没有站着一群气势汹汹的人,说不定任逸飞就相信了。 一个玩家,之前见过一面,社畜玩家,为‘黑兔子’而来。 他的语调有些特别,感觉简洁有力,像是长期发号施令的人。且这个社畜玩家身后站着好些人,个个年富力壮,他们的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都是男性,手里都有工具,很有压迫性。 一个早上就收拢了那么多闲散战力,倒像是学过行为心理学,知道如何调动群众情绪,并将之整合的人。 这群人对面的是庄园老板,她身边还有几个看着还算高大的员工,奈何避难者人多势众,他们气势不敌。 因不知道前因后果,任逸飞站着没动,他的视线转向别处。 餐厅的天花板很高,四面都装着玻璃,里面本该光亮通透,但是如今这些桌椅板凳都蒙上一层灰。 任逸飞注意到餐厅一侧还有个舞台,上面有一些乐器、摆设、装饰,都用白布罩起来了。 “那是舞台,有客人的时候,我们在那里表演。” 任逸飞抬起头,发现是昨天那位小提琴师,他伸出手:“你好,你拉的小提琴很好听。” “谢谢。”他也伸出手,手背上几片鱼鳞,“你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小提琴师指的是那群咄咄逼人的避难者。 “当然不是。”任逸飞立刻将自己开除出队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昨儿还挺正常的,今天就变成了黑社会? “据说岛屿边缘塌了,海水倒灌,下面是一片汪洋大海。”小提琴师咬着一个干巴巴的粗粮馒头,喝一点水润喉,继续道,“救援到来之前,他们回不去了。所以大家的情绪比较激动。” 哟,真是文明的说法。何止是激动,这都要上演全武行了。 避难者对着庄园主一行大声斥骂,发泄情绪:“你们明明有这么多吃的,却让我们吃这些东西?” 地上倒了一些粥,很薄的红薯粥。 庄园女主人站在那里,她双手在胸前交叉,以一种防备姿态嗤笑着:“我说了,这些东西已经过期不能食用。” “不能吃?”避难者将手里的冰冻食材展示给众人看:各种规格的面粉、牛奶、奶酪、精米、和牛、金枪鱼、鹅肝、龙虾、帝王蟹…… “这是我从冷库里搬来的一小部分,里面都是满的!” 这样一个半废弃的庄园,居然藏着那么多的新鲜又昂贵的食材? 看过这些,再看看地上的杂粮粥,便是任逸飞也说不出话。 事实摆在眼前,再没人相信庄园主人。 “我知道你们不想让我们吃这些,可是也不必说这些东西过期了不能吃吧?我们又不是不会给钱。”为首的社畜玩家一脸遗憾,看庄园主的眼神写满‘无理取闹’,他继续挑拨双方情绪。 避难者们很生气,他们感觉自己找到了正当的理由,去攻击收留了他们的庄园老板。 任逸飞微微眯起眼:稍等一下,既然是冷库里的食材,那应该属于很内部了,怎么会被这些避难者知道? 除非,有人刻意‘不小心拿出’。 任逸飞的视线飞快扫过在场所有人:会是谁? “喂,不要太过分,是人家收留了我们,否则我们还在外面泡水呢!”短暂沉默后,一个虽然不太理解,但是懂得是非的正义青年顾星野站出来。 被他指责的避难者缩了一下脑袋,色厉内荏:“小孩子别来凑热闹。” 庄园主人看着他们,眉头紧皱。不知道她此刻是否后悔收留了这些人。 但是她不开门收留也没用,那扇铁门挡不住人。 “你爸爸没有说过你:不经主人同意,强拿他人财物就是抢劫吗?”任逸飞提着一张折叠椅走到避难者和庄园老板中间,将庄园老板挡在身后。 他这椅子是从舞台上拿的,掀开白布就能看到几个折叠椅。他还顺手将木桶和猫留在那里。 “你?”庄园老板有些惊讶。 “小子,不要多管闲事。”避难者警告他。 “啪嗒。”一抖手中折叠椅,椅子展开,任逸飞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虽然紧张得整张脸涨红,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坐在这,碍着你了?” 这时候气氛特别紧张,但是谁也没有动,知道一旦动手,事情不好收场。 “这是你们要的。”紧张对峙中,庄园老板将一把钥匙丢出来,“冷库里的东西你们可以搬走,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拿到库房钥匙,避难者队伍欣喜若狂:“我们有吃的了。” 庄园老板冷眼看着他们,一直到这群人离开餐厅。 “额……”任逸飞刚张开嘴,想问问有没有热水,庄园主人却直接走开了。 餐厅的地板上散落着很多食材碎末,有员工拿着扫帚来打扫,把东西都扫进簸箕里,丢掉。 “东西真的不能吃,都是过期的,就算那些看着新鲜的海鲜,也是冰库里放了两个月的,吃了会肠胃不适。”小提琴师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边上。 任逸飞不认为冰库放两个月就不能吃了,但是人家那么说,他就那么信吧。 “我不吃,请问有热水吗?” “哦,有的,那是饮水机。”小提琴师说,“不好意思,我们老板心情不太好。” “我明白,替我谢谢她。” 小提琴师点点头:“嗯嗯。” “这是谢礼,反正他们也不吃。”带着厨师帽的青年女性走出来,任逸飞见过她,就在鱼市。她给了他一大袋粗粮馒头,拳头大厚实的馒头,足有七八个,不过都是冷的。 他谢过她,拿一个揣在兜里准备一会儿吃,剩下的放进背包,就去舞台上抱黑猫。 这猫儿乖得很,就待在木桶里等他。任逸飞把折叠椅放回去,又抱起木桶,突然好奇:“中间这隆起的是什么?假山?” “杂物,还有一艘船模。”员工一边回答一边打扫。 见状,任逸飞不再打扰他们,离开了餐厅。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惊恐):你喜欢男人? 萨曼(无奈):没有。 Pia! 第79章 孤岛(12) 地上还有积水,但积水中已经找不见骨头架子了。 迎着清晨的雾气,任逸飞背着包,抱着木桶,木桶里放着玻璃缸和猫,他一步一步朝门外走。 山下怎么样了? “吱呀……”铁门晃动,影子在野草丛中滑过。 这地方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门口都长出了十几厘米高的野草,半块铁皮门牌号在上面晃晃荡荡,敲击铁门发出闷闷声响。 昨日那个疯癫的大爷就在门口,像个流浪汉,他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不能去,不能去庄园,会死……” 任逸飞本想问问他早上有什么情况,但是看着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能回答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开。 走过大门,他的脚踩到地上一个金属块,推开泥土看,是另外半块铁皮门牌号。 “395?”奇怪的门牌号。 但是任逸飞也没有多想,把铁皮丢进草丛里。 铁门一侧有个地图,是‘星光庄园’的地形图,风吹日晒有些破损了。昨儿没注意到,这会儿他凑近仔细看了看。 整个山庄顺着山势修成一个颠倒的U字,三条不同颜色的游玩路线相互交接穿插。 蘑菇屋在进门后不远的地方,再往前是木屋、儿童游乐场、餐厅等等,顺着中轴线上山,最高处有个滑草场,滑草场下面有个戏水池,还有一片野营地,可以租帐篷欣赏夜晚的星空。 “这庄园可真大。” 看过地图,任逸飞走下台阶。 门外台阶两侧用铁丝拦着,一个靠边的上山小路用石头拦着,挂着‘游客止步’的红漆牌子。 耳边悉悉簌簌,他眼角余光还能看到影子闪过,是树林里的野生动物? 三个玩家没有参与抢食物的活动,他们更早出门,就在前面慢吞吞地走。 萨曼观察四周,山上的庄园一副破败景象,墙角青苔野草丛生,角落里还张着蜘蛛网,怎么看都是常年无人的废弃样子,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这里竟然才修了一年。 他已经打听过,这个岛屿本就不大,常住居民也就数百人,只有这一座山。昨儿雨那么大,又有土地断裂、海啸之类的天灾,倒像是逼着他们往山上庄园跑。 如今幸存者都聚集到山上,这个灵异副本的boss想要做什么都很方便了。 眼镜姑娘推一下眼镜:“有东西跟上来了。” 在树林中偷偷摸摸,一路尾随。 萨曼抬起手,机械表的表盘反射后面的光影,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他视力比常人好,且能捕捉动态图像,所以这一眼就看清了。 是个黑色扭动的树木,树干上有一张脸。这个东西躲藏在树后,假装自己只是一片阴影,一边贪婪地注视着这边。 萨曼立刻回头,但是林子里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他倒是注意到石头后那条小路,这条石板小路很久没人走,几乎淹没在落叶中,顺着弯弯曲曲的山势,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密林中。 顺着台阶往下,和npc及玩家擦肩而过,任逸飞一路跑到最下面。 昨日密密麻麻的小船和漂浮物都消失了。 “岛呢?房子呢?”任逸飞站在半山腰,眼前一片水波茫茫,既找不到昨日停靠的小舟,也见不到一点水之外别的东西。 就像是一夜之间小岛下沉,海水倒灌,把偌大一个小岛缩成一个山包。 此外,昨夜冲出庄园的人也不见踪迹。他没有仔细数,但是昨日冲出去的人少说也有几十,这些人都去了哪儿?总不能是躲在山上别处了吧? 大海包围的小岛,消失无踪的人。 ‘孤岛’。任逸飞一下想到这个关键词。 如今这可不就是一个孤岛?没有物资补给也没有救援,只有一群人和一个山包。 这就麻烦了,他并不知岛上幸存人数的确切数字,只看今日在餐厅进出的幸存者,上百人是有的,一百人的吃喝,这个小山包供应得了吗? 低头看一眼一无所知的猫,他来时带了一些水和食物,包里还有一袋子粗粮馒头,但是要供应他和猫两个七天,远远不够。 稍稍明白了避难者为什么抢劫食材了。 “我的老天爷。”一个玩家靠近他,两眼直愣愣看着大海。他拍着大腿,每个细胞都在吼着他无法接受岛屿被淹没的现实。 任逸飞脸上继续保持着木然,只是脚步踉跄一下,差点摔进水里。 他试图朝水面靠去,却在下一秒退回来,木桶里的猫叫了两声。 “山下的人会怎么样?”一边的玩家压低了声音,想要从别人那里寻求到一点安慰。可是被他求助的npc比他还要崩溃,哭着‘屋子’泣不成声。 “完了完了,我家里都是新买的电器啊!”一想到其中的损失,这个npc简直要晕过去了。 任逸飞还是呆呆的,抱着个木桶,一动不动。 常规中端局的玩家都很有特色,让他一大早就见识了那么多的风景。昨儿有个人狠话不多的眼镜姑娘,早上有个拉帮结伙的黑社会头子,现在还有戏精。 比起来,春日宴的玩家真是正常得有些乏味了。 这几个台阶聚拢了一批嚎哭的npc,甚至看到几个善水的直接跳进水里,说要去找小舟,一定要回去看看。他们都是海边的渔民,艺高人胆大。 嗯,“渔民”先打一个双引号。 岸上几个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他们一个个跳进水里,时不时露出头和半边身体。 “你们小心点。” “好,我去看看船在不在。” “你们看到昨晚跑出去的人了吗?”任逸飞忽然抬起头,迷茫里藏着一点点希望,“我担心我叔。” 这些人都说不知道,转头继续对着大海望眼欲穿。 一旁玩家还在表演,嘴里说着担心家里怎么怎么样,但是绝口不提其他家庭成员,甚至也没多嘴问npc一句,有没有看到自己家人。 无父无母无老乡的孤儿? 表演痕迹太重,人设不够细节,任逸飞都想替他尴尬。 在岸边焦急等待的人越来越多,跳下水的人也越来越多,人头在海面上起伏。 “这水怕要几天才能退,也不知道山上是什么情况,我这可是什么都没带。”npc们忧心忡忡。 任逸飞待了半晌,没有更多收获。 木桶里的小猫咪咪叫着,提醒他还有一个责任在。抹了一把脸,他抱着木桶准备回走。 往上一段路,隔着几米就站着一个或者两个玩家,他们像盘旋的老鹰一样观察,任逸飞将头低下。 十八岁的青年,纵使比别个胆大坚韧乐观,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呢? 会惊慌、恐惧、无措,还会故作镇定去逞强。 年轻人的情感表达通常激烈又直接,不会像是中年人一样压抑。眼泪是完善表演的绝佳武器,任逸飞冷静思考着,眼眶里慢慢凝聚着水汽。 蘑菇屋的三个玩家站在一处,但是彼此间隔着两米,相互防备。 “别的也就算了,连漂浮物都没有。不像是被淹没,倒像是被吞噬了。”眼镜姑娘拿出一个望远镜,“已经完全和海融合成一片,也没看到救援队。就像……” “我们被世界隔离了。”小女孩补充了下半句。 还有一句,他们不说,但是都知道:这里终于成了一片‘孤岛’。 “看来我们离不开这里。”眼镜姑娘叹息一声。 山上有竹,可做竹筏。但是明摆着副本主要地点就在这里,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是跟着黑兔子的信息来的,你们也是?”小女孩突然说话。 弄死有潜力的天才,或者收服有潜力的天才,最佳时期就是对方还弱小时。一旦长成,恐怕轮不到他们。 所以这一次跟着黑兔子进来的人不少,不过没有谁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开口就说了自己目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小女孩此举也是给自己画出一个安全区:我来是为了某个人,不是为鬼卡。 “一个虚假的安全区。”萨曼心想,就算不看表情,他都知道这只是迷惑人心的假话。她说了自己为黑兔子来,可没说不会顺手捞鬼卡。 “这种副本,伪装的意义不大,不知道这个新人有没有自保之力。”眼镜姑娘不说自己的目的,只说这个副本。 一夜之间造出一个孤岛,之后还要面临生存问题、安全问题,甚至林中还有东西窥探。这种人人自危的大背景下,npc可以提供的助力不多,伪装流似乎派不上用场。 新人么,又没有团队和背景,突然进入这种难搞的灵异世界,能用的道具、技能都不足,经验和信息量更是缺乏,邻里的奇迹很难复制。 看得出来,眼镜姑娘不看好这个还没长成的天才。 台阶上又下来几个人,他们中有玩家也有npc,npc多是崩溃的,玩家多数很冷静。其中有一对特别的组合,学生头女生和穿着正装的男青年,他们远远对视一眼,就相互错开。 通常玩家之间很容易确认彼此身份,大概因为他们身上的味儿太相似了。 这种味儿可以统称为‘无限世界盛产人渣味儿’。 就像现在,npc忧心忡忡找不到方向,这些玩家已经开始收集武器和食物,并且找到了可以利用的场地、道具、npc等。 灵异副本里的npc很有用,关键时候,可以坑杀一两个祭天。 npc都是蜡像,玩家玩游戏久了,很难再把他们当成是真实的存在,所以坑杀起来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限制他们的仅仅是‘玩家直接杀死npc可能增加npc团体仇恨值’这个潜规则。 玩家、避难者、庄园一众,本来两三百人,昨夜至少失踪或者死亡上百个,剩下还有一百多人。 避难者住在六间木屋和一个蘑菇屋里,庄园一众住在他们自己的房间。而玩家就在他们中间。 这个副本的难度在于,玩家要面对的可能不是npc或者‘鬼’,而是大世界的恶意。 比如‘大逃亡’类型的副本,或者‘恐怖游戏’类型的副本。无论npc还是玩家,都是世界恶意下的一盘菜。 孤岛,一百多号避难者,缺衣短食…… 该有的元素都有了,接下来大概率会是npc团体的分裂和环境恶化,看来要做好大逃亡的准备了。 npc这边依旧愁云惨淡,抱着木桶,任逸飞默默往庄园走。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过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感觉下一秒就能看见悲痛的脸。 “啊——”远处海面上穿来惊叫声,台阶上的玩家和npc齐齐看去。 不久前才游出去的善泳者在水上拼命挣扎,溅起无数白色水花。他们离这边已经有些距离,无法看仔细,只能通过动作判断,他们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往海里拖。 十几秒,甚至更少的时间,那几个人头完全沉入水里,再没冒头。 海面风平浪静,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岸上的人一下心凉了。 “回去,回去!水里有东西!”他们焦急地喊着刚游出去的几个,有人甚至折了竹竿挥舞,让他们回来。 才游出去的那几个人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智,短短几米的呼喊声都听不见,只是拼命向外游。 风卷着浪推着这些游泳者向外,岸上的人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这些生命赴了后尘,崩溃大哭:“这是要我们死啊!” 呜呜哭声被风带来,停顿了一会儿的任逸飞再次往上走,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他低着头抱着木桶,一不小心撞到了人,身体失衡往后倾去。 “小心。”一只手臂伸来,扯住他胸口的衣服,一只手托住后背,防止身体继续后倾,任逸飞一下抬起头。 萨曼皱眉看他,却见这个年轻人咬着嘴唇,惨白着一张脸,衬得额头鱼鳞艳若桃花。他脸上表情镇定,眼神却很慌乱,腮边有一滴泪滑落下来,烫到萨曼的手背。 噗通,噗通,世界静止了一秒。 第80章 孤岛(13) “昨天大雨,台阶湿滑,慢慢走。”萨曼僵硬道,扶正他后就放开手。 “谢谢。”年轻人快速擦擦脸,只是声音低落,像极了淋湿的可怜狗崽,一双眼还湿漉漉的。 但他还是努力对萨曼露出笑:“要一起上去吗?” “我再等等。”萨曼说。 其他玩家注意到这边,但是视线没有过多停留,一个很寻常的场景,倒也不必疑神疑鬼。 年轻人点点头,抱着木桶和里面的猫继续向上。 他走后不久,边上小女孩就说:“这个npc身上的违和感很强,比别的都要强。” 蘑菇屋的玩家们早就看出这一批npc存在人设不符现象,‘顾星野’是其中比较明显的。 “因为本我和记忆冲突最厉害吧。” 眼镜姑娘抬手推了一下眼镜:“他一看就不可能是贫穷渔民家能养出来的孩子。如果设定是内敛型的,真实却是外放型的,对比就会很明显,违和感也会很强。另外……” “他似乎开始意识到处境的不妙了。”眼镜姑娘看着任逸飞离开的背影。 除了恐惧,他脸上还有着隐秘的慌乱,是小孩子发现了什么秘密,却无法处理的慌乱。 大多数npc还没意识到‘大逃杀’元素的时候,这个npc已经感觉到暗潮涌动。 一个自我意识强悍,开始意识到环境恶劣的npc。大家心里留下一个浅浅印象,这件事就揭过了。 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关注一个npc。 “说起来,不知道黑兔子藏在哪里,昨夜没有玩家减员,他应该还活着。”眼镜姑娘拿着望远镜,试图从npc们里找出‘他’。 可惜npc本来就是人设不符的情况,人数又多,找起来不容易。 小女孩也看向那群npc,寻找着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这才第一天,玩家可以得到的信息太少,伪装流在这个时期多数都在低调做人把自己藏进森林里,眼镜姑娘和小女孩看的也都是那些融入群体的npc。 只看她们圈定的人群,萨曼知道这两人一定找不到‘黑兔子’了。 ‘黑兔子’和别的伪装流不一样,宋博之第一天就玩了一出摔楼梯的好戏,把所有人都蒙过去,鹤君更是出场高调,甚至敢对着角色师弟玩分裂。 他根本不知道低调为何物。 只要符合人设,‘黑兔子’就会去做,他太真实,每一个细节都有完整的背景设定支撑,连偶尔的性格缺陷都特别真。 这些人想用传统方法找出‘黑兔子’? 萨曼嘴角微勾,脸上荡开一层笑意:他们注定会失望。 “阿嚏!”任逸飞打了个喷嚏,继续脚步匆匆一脸恍惚,任谁见了都觉得可怜。 甜品玩家果然心善,他那一撞,基本达到了预期所有目的。其实他已经做好摔一次的准备,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他真可爱啊,还会安慰人呢。 此时的台阶上基本没人,借着抱木桶的掩饰,他快速看了一眼手中卡牌。 信息更新:【以身化烛,燃萤火微光。】 无玩家减员。 无减员他不好奇,玩家比npc要谨慎,不会贸然跑出去作死,但是这个信息…… 众所周知,信息一向指向‘鬼’。 【以身化烛,燃萤火之光。】 幸好这会儿他低着头,否则这脑门上得是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不像是负面的提示,倒像是一种牺牲。蜡烛……母亲?老师? 看一眼手表,已经是早上六点多。 天渐渐亮了,但是太阳还是没出来,山上薄雾散开,露出沾着雨水的浓密植物。他的耳朵能听到刷刷的声音,是什么东西在植物里穿行,不过他看了半天看不到东西。 “是野兔吗?说起来,这片山上没有听到鸟叫的声音,安静得实在有些诡异。” 靠近大门的地方,他又看到那个‘游客止步’的石头,和石头后面隐隐约约的小道。不知道这条小路通向何方。 衡量了自己掌握的信息和个人普攻的攻击力,任逸飞放弃作死的打算,不过他还是记下这条小路。 有时候长期锻炼形成的观察分析能力会给他一些提示,有人称之为‘第六感’。他的第六感就在说,注意这条小路,考点之一。 离开考点之一,他往庄园门口走。 疯疯癫癫的老大爷站在那儿,看到他就冲过来:“别上去,上去会死。” 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表情惊恐,还有些悲痛欲绝,一只手像是铁钳子抓着任逸飞,要把他拉离。 抱着木桶的任逸飞吓了一跳:“放手,你干什么?” “别上去,上去要死。”老大爷只是重复着这两句话。 上去?这个词在任逸飞脑子里转一圈:不该是进去么? “疯子。”抬起眼,正好看到庄园老板看向这里,任逸飞用力挣脱开老大爷的手,跑回庄园。 结果这会儿的庄园也是乱糟糟的,大家还在纠结身上的鳞片。 餐厅里又烧了一锅粥,蒸了一笼粗粮馒头。有些人选择吃这些,也有人选择自己去冷库取食材自己用。庄园里的人一概不管,十分高冷。 “下面怎么样了?”一看到他,蘑菇屋的人就围上来。 “别提了。”任逸飞叹了一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游水直接被拖下去的事情也没有漏掉。 他以为这些人又要哭一场,但是大多数人的回应是沉默。他们身上那种暴躁、愤怒、不甘的情绪似乎正在被一种灰蓝色的忧郁、绝望取代。 “还是没信号,外面也没动静,你说,我们是不是被放弃了?”避难者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他的语气里没有希望。 “再怎么说,我们也活下来了。再等等。”说话的人努力安抚其他人,但他自己也没有相信这个结论。 任逸飞一边听一边收衣服。 挂在绳子上的衣服都干了,虽然闻着还是一股海水味,任逸飞还是把它们都收起来。背包里装了馒头,已经装不下这些,他就找了一根绳子捆起来,暂时放到杂物间,放在一个纸盒上,上面放一些杂物遮挡。 第一天给出的信息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有头绪,他干脆走出来,漫无目的地逛着庄园。 白日的庄园和昨夜看起来的大不相同,即便还是破旧,却还是存在很多生机勃勃的东西。 又或者是心态转变了,不用时时面对着暴风雨的威胁,即便又是鱼怪又是鱼鳞,任逸飞的心情还是特别好。 庄园里和他一样到处走动的人实在不少,有些看到了还能苦笑着相互打一声招呼,庆贺自己还活着,有些已经是脸色灰败如行尸走肉。 昨日一夜死了很多人,活下来的都是天选之子,虽然这个天选搞不好也得打个问号。 不管了,活一天是一天。 庄园很大,绿化程度也很高,因为昨夜一场雨,叶子都是干干净净绿油油的,任逸飞踩着防滑的鹅卵石,一路走过早就荒废的养殖区、舞台秀区、儿童游乐区……一直走到一块山坡上。 这是一片很大的草坪,旁边立着牌子,写着“帐篷区”。 这个帐篷区旁边就有个很大的水池子,里面的水脏兮兮的,一直冒泡,上面飘着一些充气船。他低头看一眼,水池里有影子飘过。 “骨头?”他仔细看了看,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是错觉。 再往上就是滑草场,也是最高的一处。 这里的滑草场修得很大,一条条彩色的假草皮铺在斜坡上,很多已经秃了。 他还看到上面有个风车塔,风车轻轻转着。 滑草场的上面是个童话小镇,有很多缩小的城堡、糖果屋、南瓜马车……只是所有东西都掉漆了,连几个蜡像都融化了半边,一颗假眼珠子挂在上面要掉不掉。 “这个庄园修起来很久了吗?”破旧得都不忍心带孩子来见识人间真实。 在童话小镇的海洋布景区,还有一个‘沙滩’,金色的细沙铺成迷你的海岸线,任逸飞走过去,踩了踩,他踩到一根勺子,它碎了。 沙坑边上有一些堆沙堡的工具,他想了想,伸手摸过去。 拍戏的时候常常接触真正的海岸,但是堆沙子这种事,他还没拭过,反正也没什么事…… “……”小女孩看着手里显示屏,因为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合适,干脆没有了表情。 无人机忠实地将某个npc无聊堆沙堡的画面传到屏幕里,旁边还有个刨坑的黑猫。如果抛弃掉现在的背景环境,这是相当安逸的一幕,充满童趣。 npc的骚操作实在太多,堆沙堡的,荡秋千的,靠墙角玩游戏机的,一点紧张感都没有。难不成他们是觉得迟早能等来救援,于是苦中作乐? 小女孩看半天看不出所以然,指挥着无人机往另外方向滑去:这个不是黑兔子,排除,下一个。 那个方向正在烧鱼怪的尸体,冒出了滚滚黑烟。潮湿的树木燃烧的时候是会有这种情况。 慢慢的,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飘出来。 是肉类烧焦的味道,这些尸体虽然没有了人形,但是显然它们还是肉。 无人机呼呼的声音远去,任逸飞停下手中的动作,拍拍沙子:“真好啊,这个无人机看着就很好用。” 一个小小的沙子雪人堆好了,他还捡了两个小树枝,一边一个插好,又在沙堆里找到一个红色的塑料瓶盖子,放上去当作是帽子。 沙子里有很多以前的人留下的小垃圾,类似一些塑料袋、盖子、碎片,还有贝壳勺子。 很多的贝壳勺子,都做得十分精美。 他用过这种贝壳勺子,在他参加某个酒宴的时候,那些人用它吃珍贵的鱼子酱。据说其他金属材质的勺子会破坏口感,所以一般用金勺子,或者贝壳勺子。 “那么为什么不用塑料勺子和木头勺子呢?”他问了这个问题。 “这样的宴会,动辄一盎司八百刀的顶级鱼子酱,你跟我说你要用廉价的塑料勺子?”同伴以为他是不懂规矩的怪咖。 什么样的宴会,就要搭什么样的餐具,这是某些人默认的规矩。 任逸飞拿起碎裂的贝壳勺子:“庄园里为什么存在那么多的贝壳勺子?” 这样一个以儿童为主要营业对象的庄园,它的冷库里有那么多的高级食材,还有这些鱼子酱专用贝壳勺子,合理吗? “这里是滑草场的上方,有个童话小镇。”阶梯下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个庄园的形状像个铜铃。” 一个修剪得很柔顺的学生头出现在视线里,任逸飞面无表情捧起一堆沙,盖在贝壳勺子的上面,然后开始堆第二个沙子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堆沙…… 其他玩家:首先排除一个正确选项。 第81章 孤岛(14) 上来的是一个玩家和npc的组合。npc是个年轻男人,玩家是个漂亮的学生头妹子——假设内核真的是妹子。 她曾经和社畜玩家一道出现在鱼市,任逸飞记忆深刻。 “这里以前是我们村里的土地。”npc指着这一片的土地。 “是什么样的?”学生头玩家看了任逸飞一眼,判断出这个人无害,继续转向那个npc。 “具体我也不清楚,据说是祖坟。后来这边被买下来,祖坟也移了,所以你不用担心。”npc安慰玩家。 任逸飞竖起耳朵,这些npc的人设都是假的,记忆更是错漏百出,然而他们竟然记得这里是祖坟? 一个很有用的线索。 童话小镇就那么点大,几分钟也就看完了。这对npc和玩家的组合把上面转了一圈,去风车塔上领略一下高处的风景,就下去了。 “你看那个人,他真奇怪,他一直和猫堆沙子。” “对,大概是个怪胎。” 他们边说边走了。 任逸飞看着手上的沙子,和前面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雪人’:“哈喽,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我是个怪胎吗?” “不,你不是。”他掐着嗓子回答。 “喵~”黑猫喊了一声:是的,你是。 任逸飞在上面待了很久,除了两个上锁的地方,其他地方他都看遍了。直到中午他才下去,到餐厅吃饭。 一碗疙瘩汤,这是餐厅提供的午餐。它还提供热水。 但是更多的人还是选择自己去冷库拿食材,自己做。避难者和庄园主人的关系更微妙了。 要知道这里上锁的库房可是不少,庄园主人手里可能有更多东西,比他们知道的多得多。 劫掠者已经尝到劫掠的好处,人心底的怪兽一放出来,再赶回去就难了。 “她为什么不给我们吃点好的?是看不起我们吗?” “他们怀疑我们遇到的这些和这个庄园有关,是他们破坏了我们的祖坟。” 避难者窃窃私语,他们吃着庄园里提供的食物,在背后恶意揣测。只有在工作人员经过的时候,这种恶毒的语言才会暂时停止。 “如果各位不愿意吃这些,或许你们可以考虑去捕捞一些海鲜。”小提琴师轻柔却带着讽刺的声音出现在后面。 “会死人!”一个避难者看他像是看着魔鬼,“水里有怪物。” “对对,就是。”众人附和。 小提琴师的笑容慢慢淡了:“那么,为什么不去山上找一些呢?既然你们这样看不上这些食物,肯定有办法自己弄到吧?” “可是你们明明有啊。”他们竟这样理所当然。 任逸飞瞪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一群疯子,自私得这样光明正大不以为耻吗? “这个庄园……” “诅咒……” “可怕的女人……” “她看起来像个……” 嗡嗡嗡,嗡嗡嗡,无数的声音飞进了任逸飞的耳朵,小提琴师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任逸飞很奇怪,他好像看了一出魔幻舞台剧,所有人都是夸张而扭曲的,人性变得极端,理智在消散。 这很不正常,才一个早上,为什么庄园里这些人就成了众矢之的?他们做错了什么? 错在收留他们? 错在给他们提供不要回报的住宿和饮食? “够了!”他双手啪一下拍在桌子上,“你们有完没完,做好事做出仇了是吧?看看镜子里,像不像鬼?吃人家的饭,摔人家的碗,你们恶心不恶心?” “干嘛啊你?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他周围的人只是心虚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吃起东西来,“莫名其妙,显摆自己嗓门大?” “本来安安静静的,他像个疯子一样。” 好了,现在需要被集火的是任逸飞了。 “npc的情绪已经被挑起来,很快就能集结成队伍。”藏着人群中的社畜玩家微笑着看着事态发展,“一切都在控制内。” “这法子能行?真的能逼出那只小兔子?”学生头玩家有些迟疑。 “能行。”社畜玩家说,“不行我们还能找出‘鬼’,也不算太亏。” 他们的声音都很低,混在一群人的声音里,如果没有刻意关注,根本不会注意到。 偏偏就是有个听力特别好的人关注了,并且听得仔仔细细。 “就知道有玩家搞鬼。不过如今还不是正面对上的时机。”任逸飞心想,面上则因他们的不讲理义愤填膺。 “我猜这个位置没人?”一只手拿着一碗疙瘩汤出现在他对面,任逸飞抬起头,发现是萨曼。 “没人。”他冷漠地说,脸上写着不高兴,眼底压抑着怒火。 萨曼坐下来开始吃饭,他把疙瘩汤吃出了燕窝鱼翅的味道。 “你们说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他们隔壁的那个男人还在叽叽歪歪。 任逸飞正要动作,对面萨曼伸手拿起那个人的碗,直接倒掉了里面的东西:“如果你的嘴只想说话不想吃东西,我可以帮你倒掉它。” 中年男人看着他,脸在几秒内涨红:“你这个!” “疯子?恶徒?”萨曼微微一笑,并且将一把匕首扎在桌面上,“没错我是。” 萨曼在荒芜之角就是混混头子的人设,他演得很像。 中年男人跌跌撞撞走了,萨曼带着迷人的微笑,让四周围的人都闭上嘴。任逸飞安心地享用了他的午餐。 午餐后,他抱着木桶往山上走,萨曼在后面,迈着他的大长腿,追得不紧不慢。 “假设这不是我自作多情,你是来找我的吧?”任逸飞猛然一个回头,“请问有什么事?” “我需要一个本地人帮忙。”萨曼直言。 “我帮不了你。” 任逸飞抱着猫直接离开了,这次萨曼没有追,只是看着他离开。 “你想找这个npc合作?”眼镜姑娘路过,并且看到了一切,“嗯,他确实不错。但是我认为还是找年老者更合适。而且他不太喜欢你。” “你看过森林里的鹿吗?”萨曼答非所问。 “什么?” “还不熟悉的时候,贸然靠近,就会吓跑他,多几次,慢慢来。”萨曼边说边走,不过不是去山上,他是去山下。 眼镜姑娘将这话回味了两遍,捂住嘴:卧槽,他是对这个npc? 虽然荒芜之角的人都没节操,上一秒看对眼,下一秒就能滚床单,可是对npc一见钟情?情圣啊。 走上山,到了之前待的童话小镇,小雪人还整整齐齐摆在沙坑里,滑草场的草皮却被掀了几个,露出下面压实的黄土。 有玩家来过了? 任逸飞没看到玩家,似乎这群人查过一遍就走了。他也是无聊,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用旁边的白色碎石子摆出一个巨大的SOS。 空中飞过的无人机记录下一切。 “这个东西也不需要充电吗?”他用手挡着眼睛看,“还真是让人羡慕。” 没有目标,没有计划,时间变得漫长。 百无聊赖之下,他拿出原主的手机,哦,不对,是‘顾星野’的手机,翻找本机还有的记录。 某个放置得很隐秘的记事本被他找了出来。 最早一条是一年前,写着买了新手机的事情,最近的是两个月前,他申请改姓名的事。 关于改姓名的信息不是很多,只有三百多字,大篇幅都在写既然父母不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想要自己决定一件事,从姓名开始。 他想要成为一颗流星,从旷野的上空划过,就算最后消失了,至少灿烂过。 顾星野?流星划过? 任逸飞终于明白了,自己喊骨头架子‘顾星野’人家不回应的原因,合着对方改了姓名也没有很久? 那么为什么那个中年人已经很熟练地喊他‘星野’? “顾星野!” 任逸飞收起手机,他从地上站起来:“你是?” 来的是一个陌生人,也不是玩家。他看了一圈只有任逸飞,就开始干巴巴念台词:“你就是顾星野吧?有个人让我带句话,下来的时候,最好带点防身的东西。” “什么?”任逸飞百思不得其解,“是谁让你带话?” 对方摇摇头,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需要保密。 “嗯,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任逸飞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他想起风车塔旁边的消防柜,里面有个消防斧。 庄园乱了。 吃了冷库的食物的人,开始上吐下泻。他们和庄园老板吵了起来,发生了一些冲突。甚至见了血。 ‘有产’和‘无产’的矛盾在扩大。 任逸飞判断庄园老板在饮食上没有恶意,所以保险起见,他只吃看起来难以下咽的粗粮馒头和面疙瘩,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做。 吃了冷库里的食材的人得到了惩罚,现在他们盯上了庄园老板手里的食物。 暂时,仅仅是暂时,他们还不会抢夺,因为身上还有文明社会的包袱。并且还相信会有救援,会很快回到原来的世界。 庄园里的日子太过平静,现在危险终于露出的真面目——它盯上的是人心。 人心经不起考验,一烤就焦。 “……”当任逸飞拿着一把消防斧下来的时候,餐厅已经一片狼藉。事情比早上的严重多了,不但桌子掀了,厨房也是一团糟,工作人员在收拾,他还看到了血。 “谁受伤了?”他过去想要帮忙,却被拒绝。 早上还对他微笑的小提琴师冷漠地看着他:“希望你们可以离这里远一些。” “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不起什么。 “不是你的错,谢谢你中午做的一切。”青年厨师走过来,她拿来一袋子粗粮面粉,“只有这些了。” “不,我足够了,你们吃吧。”任逸飞转身就跑出去。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餐厅,回到蘑菇屋,然后发现很多人手上都拿着粗粮面粉,或者干裂的粗粮馒头。每个人一小袋。 “这些是哪儿来的?” “庄园老板说,最后还是要分开的,就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些。”避难者回答,一边小心护住手里的粮食。 任逸飞坐到墙角,他想说:不是庄园老板让他们吃冷库里的食物,是他们自己抢的,自作孽。 但是说了有什么用?人在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是可以暂时抛弃掉原则和是非观的。 他们未必不知道,他们只是不承认。 而且,他们真的觉得食物现在就分配出去是好事吗? 对有能力保护自己资产或者增加自己资产的人来说,可能是好事。但是对那些无力保护自己资产的人来说,完全不是这样。 如果这些食物被统一分配,按餐发放,所有人都是一样,吃不饱也饿不死。但现在,它提前落到每个人手里,看起来还是一样的,实际上却已经进入弱肉强食的阶段。 这些食物会在接下来的两天中再分配,弱者将成为目标。 不,或许,争夺已经开始了,不必等到两天后。 他的旁边就是萨曼,支着大长腿,正闭目养神。 “谢谢。”任逸飞小声说。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任逸飞知道就是他让人上去传递消息。刚刚他下来的时候,就有好些人盯着他身后的大背包,如果不是看他手里有消防斧,不好说后果会如何。 “嗯。”萨曼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只是脸上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笑容。 任逸飞也躺下了,双手紧紧抱着背包。背包的拉链孔穿了一根绳子,绳子已经打了死结,背带反向绕在任逸飞身上。 他怕有人趁他睡着抢东西。 蘑菇屋虽然有守夜的,但是……关乎生命,实在难以全权交托。 “不用草木皆兵,好好休息。”‘睡着’的萨曼开口说话。 任逸飞一噎:他连眼睛都没睁开,怎么就知道他草木皆兵? 然而任逸飞随意一眼,发现萨曼真的没有好好放置他的物品,背包就随意放在枕头旁边,没有其他更多措施,和蘑菇屋里大家恨不得变成保险箱的态度完全不同。 “你就不怕半夜醒来,东西被搬空了?” “怕什么?他们怎么拿走的,我会让他们怎么送回来。”萨曼缓缓睁开眼,“我可以帮你。” “……”任逸飞抱着背包转过身,背对着他,“不必了。” 身后传来低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眼镜姑娘:夭寿啦,这里有个玩家居然对npc下手?! 第82章 孤岛(15) 这一夜,任逸飞睡得很浅,中间他感觉到有人动了他的背包,拉不动,就放弃了。 后来他听到惨叫声才睁开眼,看到同住的某个人被萨曼折断了两只胳膊,那胳膊正试图带走萨曼的背包。 “我劝你别在我睡着的时候靠近我,我好梦里杀人。”萨曼笑得很绅士,并且很有礼貌地说了抱歉。 大家赶紧检查自己的东西,结果不少人已经丢了食物——这两个守夜人居然商量好监守自盗,偷完之后两人就偷偷跑别的地方住去。 之后不必多说,这两个守夜人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不过经此一事,大家对于‘守夜’这件事也不信任了,他们抱着自己的东西,一坐坐到天亮。 倒是任逸飞,放下心来,后半夜好好睡了一觉。 而萨曼呢,压根没人敢惹他。 到天亮的时候,庄园里又死了人。是昨日吃冷库里的食材最多的人,昨日上吐下泻,又没有药,半夜就不行了。 一大早,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他们的尸体一触到清晨的光线,就变成了一具半腐烂的鱼怪尸体。 他们的诡异死状引发了新一轮抢夺食物的热潮,蘑菇屋又发生一起,有人盯上了小女孩的包。 然后他死了。 小女孩手里扯着一根透明丝线,一割就割断了气管。 玩家们趁机观察了一下,结果这个尸体也是很快腐烂,变成鱼怪。 庄园老板来了一趟,让人拿着两个馒头作为报酬,请人把这些异变的尸体清理出去,送到昨日的焚烧点,统一销毁。 事情一解决,庄园老板就回去了,态度不冷也不热。很多怀疑她的玩家都想推倒自己的判断:这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善心会贡献的‘蜡烛’。 她太冷漠了,而‘鬼’都有强烈执念。 任逸飞是在一阵一阵的肉香味里洗脸漱口的,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但是餐厅不再提供现成的食物,只有热水。 他去倒了热水,工作人员偷偷给他塞了一小包盐和一小包糖。都装在一次性纸包里,寻常时候大家都看不上这点份量。 坐在餐厅里,他吃了一个粗粮馒头,喝了一大杯水,然后续了一杯热水,倒入盐和糖,变成一杯盐糖水。 昨晚信息更新,他在厕所里看了一眼:【星光沉海,女神折戟。】 这个庄园的名字就是‘星光’,星光沉海,是指这个庄园迟早沉入海中? 而女神折戟,假设,戟作为武器,是权力的代称,那么符合条件的女神就只有“庄园主人”。 在昨日的骚乱中,庄园主人失去了对食物的分配权和掌控权,说女神折戟,没有毛病。 然而庄园老板前一脚才被他们踢出候选人名单。 而且,这样的解读,未免太简单了,不像个中端副本。 线索的解读并不复杂,可以说,大部分玩家都能瞬间锁定‘庄园老板’这个人。然而和任逸飞一样,他们觉得这个线索太简单了。 简单得都有点侮辱他们的智商。 不可能这么简单,背后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庄园老板的真实身份。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除了身上的鳞片多出几片,大家都没什么特别大的进展。庄园上上下下都找遍了,除了上锁的几处,根本找不到异样。 玩家们决定主动出击。 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不能像一条咸鱼等待七天过去。 所以,等任逸飞吃完早餐出来,他发现昨天那个集结避难者的社畜玩家又出来了,他再次拉起一批年轻人。 这群年轻人恰恰是避难者中脾气暴躁又不够聪明的那些。他们就在玩家的唆使下,开始一个个砸开上锁的门,试探庄园老板的底线。 庄园老板闭门不出,其他人也都默不吭声。这更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然后还有更多人参与进来,他们想要发泄这种诡异环境带来的压力和恐惧。 一群人集结起来四处找东西砸东西,凶神恶煞,还有一群人躲着他们。 任逸飞作为无辜路人也被逮着问话了。他知道,这是玩家集结群众力量找‘黑兔子’,通过记忆来进行初步筛选。 ‘顾星野’年轻气盛,怎么能忍受被人当特务审讯?他当即和人发生了小冲突,之后愤愤离开。 这就是今早的庄园。 他躲到庄园外,那个疯癫老头还在那里,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星光,要沉了。”他突然说了一句。 任逸飞差点以为这是个玩家,仔细一想,不对。疯癫老头肯定不是玩家,他是个特殊的npc,说不定就是补充线索来的。 “为什么说星光要沉了?” 然而疯癫老头不理他,只是一直重复这句话,任逸飞感觉他是在钓鱼,还是专门钓玩家的。 忍着心痛,他掰了小半块馒头,好声好气地问:“为什么你要说星光要沉了?” 小老头一见馒头就抢,塞进嘴巴里拼命吞咽,吃了大半个,含糊着说:“暴雨,断裂,它要沉了。所有人都要完。” “可是现在没有暴雨,也没有海岸断裂,它怎么会沉?” 小老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嘿嘿怪笑:“快去找号码牌,找到了,你就能活下来。” 之后小老头再不肯说话,拿馒头哄也没用。任逸飞叹着气去了山下,水位果然又上涨许多,按着这个速度,搞不好七天后星光庄园就真的沉了。 蹲了一会儿,除了双腿发麻没有其他发现,他抱着猫回走,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骂骂咧咧的声音。 任逸飞第一眼就看到了庄园老板,被人推搡着,身后跟着一群暴徒。 是的,这些人已经是合格的暴徒,他们手里拿着很多袋子,都是之前分配给玩家的,每人一个。现在却都集中到他们手里。 为首的那个,毫无意外,就是那个社畜玩家。 他下去也就半个小时,这点时间这就开始暴力升级了?这玩家……他拿的是什么剧本走的什么戏码? “你们干什么呢?怎么还打人?”任逸飞正义又莽撞,看着情况不对就冲上去了。 可这还没走两步呢,一人就把他拉住了:“诶诶,小孩子不懂事。”一边道歉一边就拉他。 “叔?”他回头就看到前日带他赶海的中年男人。 “星野,你别冲动!”他连拖带拽。 “等等。”为首那个社畜玩家看着任逸飞,眼睛转了一圈:正缺个人来杀鸡儆猴,这倒是个机会。 接着开口了:“谁允许他走的?把他的包拿过来。” 队伍里两个年轻小伙就跑过来,要抢他的包。 任逸飞瞪圆眼睛:“你敢?” 他真敢。 任逸飞拼命抢包,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他的包被抢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老大,泡面和馒头。” “拿走。” 任逸飞红着眼,狠狠把空掉的包往地上一摔,人就冲上去:“草。” 十分钟后。 “你说你这脾气,哎。”中男人一路叹气,把任逸飞拖到一个偏僻小道上,他自己在一个长满青苔的石凳上坐下,手里还抱着一把锄头。 任逸飞舔舔嘴角瘀伤,疼得呲牙咧嘴。包还在,只是泡面和馒头被抢走了。 “叔,他们那是?” “别提了,这群人都疯了,非说这庄园有古怪,坏了祖坟,他们才被害成这样。这会儿正闹着呢。” “庄园里的其他人呢?由着这群人这么胡闹?”任逸飞提到庄园里的一行人。 “反对的都给关起来了。”中男人摇头叹息,“作孽啊这些人!” “找出什么没有?” “这里什么都没有,据说已经三四个月没有客人,都要准备关门大吉了。” “那还真是不幸。”任逸飞毫无诚意地说。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不过也不能怪他们疑神疑鬼,你说这些事儿,是不是太诡异了? “以前就是再大的水,也没有淹到半山腰的道理,更别说,这还地震了。还有那些……” 中男人左右看一眼,压低了声音:“还有那些变成鱼怪的,还有下了山就失踪的。我们身上还长出这东西。你说要是没点什么,谁信啊? “不过要我说,这事儿不能赖庄园,真金白银买的地,都同意了,这会儿赖不上。” 任逸飞想起某个年轻人提起过的祖坟,他不客气问了:“这边是祖坟?那移走的坟墓去了哪儿?” 中年人摇摇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你们年轻孩子不知道罢了。” “这里以前是坟地?”萨曼等人也听说了这件事。 闹得这样厉害,想不‘听说’都不行。他们都知道,这是副本在推剧情线,给他们提示。 “能顺势抓住机会起来,并掌握武力组织,这个路数……七星岛陈深的下属?”眼镜姑娘看着暴乱者的首领,喃喃自语。 陈深在自己的世界是军队里出来的兵王,转业后几年就成了正处级,深谙发展群众组织武装力量这一套。这人的作风有点像她,但又显得过于粗糙暴力。 “他抓庄园主人,是想提前控制住她吗?”小女孩则想着这点。 庄园老板这会儿是重点怀疑对象,之所以没人上去指认,是不知道真实身份是否还有什么秘密。要知道,指认错误是直接死亡,大家都很谨慎。 这个玩家现在抓庄园老板,就是把疑似‘鬼’的人先收进囊中,也是一种策略。 若是别的时候,小女孩已经动手破坏了。不过这次的任务不一样,她刚刚发现一个疑似玩家的npc,正准备观察一下,没工夫搭理这个人。 希望这个人也不要妨碍她。 其他玩家还在继续听消息。 据npc说,这山以前是这边人的祖坟。开发商要在山上包地修庄园,于是村民拿着钱给祖宗移坟。其中有后人的都移了,没后代的统一收拾到别处去。 之后村民拿着补偿款买房买车,一直无事,直到今天。 “一定是诅咒!先祖怪罪我们!”崩溃的村民悔不当初,他们现在这样到处敲打,就是为找庄园主人要说法。谁知道庄园主人一问三不知,态度还不是很好。 “她居然让我们别在山上到处乱转,不安全?这是我们祖先埋骨的地方,怎么会不安全?肯定瞒着我们什么事儿。” 一方心慌慌落不到实处,一方冷言冷语冷眼旁观,这不就闹起来了? 这样一来,他们更是认定这是一场阴谋。 情急之下,这些人就开始拆墙砸门的举动,之后更是越演越烈,现在已经无法收场。 “原来是这样。”知道了庄园的过去后,任逸飞总算找到了点头绪,不过他还是奇怪,“叔您拿着锄头又是做什么?” “东西被抢了,我想去山上找找,找点能吃的东西。朝南山地适合种菜,这个季节一定种了不少红薯青菜。” 任逸飞正想去山庄外看看,闻言道:“我和您一块儿!” “不用不用,我和人约好了。”中年人站起身,连连摆手,“回头送你几个红薯。” 不想抢劫也没能力抢劫,因为昨日的事情畏惧海,又需要食物,很多人都做出和中年人一样的选择。 送走这个送线索的npc,任逸飞回到蘑菇屋。 蘑菇屋也被人翻找过,杂物间的小门开着。任逸飞还记得自己的衣物在里头,立刻过去查看。 杂物间没什么东西,基本都是避难者不太需要的杂物,所以那些人也没有仔细找,任逸飞打包的衣服一点事没有。 “嗯?”衣服下那个灰扑扑的纸盒子掀开了一角,他好奇打开了,里面露出一把黑管子的像是枪的东西,边上有一盒钉子,还有一盒特别的子弹。 任逸飞眉一挑,突然有了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快乐演戏时:小兔子,无害、柔弱、可怜、无辜。 演戏被打扰:黑兔子,微笑jpg。 第83章 孤岛(16) “蠢货,这个蠢货。”小女孩通过无人机看到自己的怀疑对象被逮住,气得脸发青。 当然,那个npc没有承认自己是玩家,只是露出一点点的破绽。就这一点点也足够了,已经有人盯上了这个‘玩家’。 他们都是为‘黑兔子’来的。不过有些是要杀,有些是要保。 小女孩冷笑一声:“你们护得住吗?” 暴乱者随意打砸抢劫的活动也影响到了正常玩游戏的玩家。一些找了一半的线索被破坏,还有部分等待开启的路线被打断。 玩家都不是好脾气的人,这种蛮横的干涉,让他们非常不满。 “他根本无法控制这支队伍,我不信陈深教出来的人会蠢成这样,一个拙劣的模仿者。”眼镜姑娘擦着她的匕首,她刚刚从林中采集了一些毒草,捣碎涂抹在匕首身上。 不说见血封喉,至少也能让人痛苦一阵。 所谓擒贼先擒王,解决领头就好了。不过找个什么理由合适?回头引起npc群体的敌视就不好了。 萨曼却没有把这帮人当一回事。 疑似‘鬼’的庄园老板被npc控制着,并且因为不能杀死npc的限制被戴上‘脚镣’。但是其他被抢劫的npc可都还在。这些npc也会被逼到反抗,这个小群体无法存在太久。 至于那个被人怀疑是‘黑兔子’的,他更不想说什么:这种水平的演技,邻里第一天就该被‘鬼’玩死。 他正问一个npc关于祖坟的细节,之前他在村日志上看到了些东西,很感兴趣。 “说起我们的祖坟,那可是很漂亮的。”npc回忆着。 中午了,任逸飞没有吃的,他只剩下一点藏在小口袋里的香肠。可是这是给黑猫的。 “喵!”见任逸飞看自己的香肠,黑猫一脚踩住,低头狼吞虎咽。 好饿…… “肯定还有哪里藏着食物,我们再去找!”一群拿着长棍的暴徒走过,庄园老板被推着走,她一声不吭。 没有与之为伍的避难者远远避开,同情,却不敢上前。 隔着玻璃门,任逸飞对上那些人的眼睛,渐渐的苏醒了兽性的眼。 绝对的权力带来的美妙滋味让他们沉迷。 外面噼噼啪啪在打砸,整个庄园都是乱糟糟的,这些人又哭又闹。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听到这种背景音,但是这会儿,他突然觉得很吵,吵得人心烦意乱。 “还不是最佳时机。”他伸手摸着口袋里的东西,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冷静。 空着肚子,任逸飞把木桶和猫留在蘑菇屋,自己一个人走过门口。 饿肚子的感觉很难受,尤其想到自己其实有能力拿回食物,却还得硬生生压制着本能的时候,饿肚子的滋味更难受了。 疯子大爷还坐在那里自言自语,任逸飞看到他手里有一撮面粉,不知道是哪个玩家在他这里交换信息了。 他也想起疯子大爷说的号码牌。目前他见过的,和号码和牌都能扯上关系的只有大门口的门牌号。它裂成两截,一半是12,一半是359。 老实说,任逸飞不认为这就是他要找的,所以,号码牌到底是什么? 突然一个影子快速从他眼前掠过。 “什么东西?”他跟着走了几步,就看到那条隐没在枯叶中的小路,幽森阴暗,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 天光被树枝剪碎了落在小路上,像一只只飞舞的白蝶,也像撒落的柳絮。 他盯着那些光点,时间久了,眼前有些模糊起来。 风吹动地上落叶,吹出一条石板小路,光一下明显起来,也有小鸟的鸣叫声伴着他,路的尽头好像站着一个修长美丽的女人,冲他挥手。 感觉很熟悉,是谁? 微风吹落一张树叶,昏黄的色泽像一只黄蝶。 女人笑着喊他:“快来啊。” 任逸飞的眼睛清明了一瞬,但是他还是看着那道人影,追逐着她。 他想看清楚一些,那个人影却总是远远落在前面,引诱着他继续前进。 她身上飞出细碎的光点,光点融进他的身体里,驱散了饥饿、恐惧、痛苦,仿佛升至天界。 “顾星野。” 石头边的萨曼喊了一声,就看到小路上的‘顾星野’转过头,视线没有焦距,慢慢才有了光亮,他大吃一惊:“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动了一下脚,脚下踩着的枯枝叶的响动让他又是一惊。 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误入猎人陷阱的小鹿,惊慌失措地朝着他跑过来。 “你去那里干什么?”萨曼一脸关心,眼睛也看向那条小路。 任逸飞脸发白,干笑着:“我不知道……好像有个女人在找我。你叫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在路上。” 说着揉揉胳膊,刚刚跑快了,地又湿滑,还差点摔一跤。 可惜了,本来还想看看这东西搞什么鬼。 任逸飞心里遗憾,但面上还是后怕和恍惚,又带着年少轻狂的倔强。 “女人?什么样的?”萨曼问他关键信息。 任逸飞摇摇头:“记不得了。” 他的确记不得了,能想起来的只是一个发光的影子,一直冲着他招手。 不怕人笑话,当时他晕晕乎乎,只觉得影子身后霞光万道,还有长着小翅膀的天使在飞舞,让人十分心安。 不过这正是这种‘安心’,让他立刻明白自己是着了道的,他对于‘失控’这件事总是很敏锐。 “那你的脸……”早上见到还是讨女人喜欢的野性小狼犬,一会儿不见脸上就多了几个淤青,嘴角也破了,和人打架了? 提到这件事,任逸飞的脸色更差了:“遇到个畜生,食物被抢了。本想出来散散心,没想到……” 萨曼听到食物被抢,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没有好心问他要不要食物,萨曼自己的食物也不是很多,而且,既然是抢走的,那么抢回来就好,这时候送他吃的,倒像是故意施恩。 正好今晚他也要动手了,那时候就让人把抢来的食物放回去。 “我正要上去看看,一起?” “不了,瘆得慌。”任逸飞打了个冷战,看着萨曼别别扭扭道,“这次多谢你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你自己多注意,这里,有古怪。” 说罢,他揉揉胳膊赶紧回庄园了。 身后的萨曼还看着石头后面的小路,刚刚‘顾星野’走在这条小路上,整个人就像是加上一层背景色,明明穿着亮眼的白色衣服,却无法被人第一时间注意到。 这条路会是新的方向吗? 庄园里已经安静下来,之前打砸的那群人已经把整个庄园转了一遍,开了所有上锁的地方。 依旧是一无所获。 庄园老板没有骗他们,食物真的全部发放完。这反而证实了就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暴徒们有些恼羞成怒。 庄园老板被关在某个装修了一半的小木屋里,还有庄园里的厨师、小提琴师、几个没有‘从良’的工作人员。 小木屋外面守着两个人,都是npc,她安静看着这些被她放进来的暴徒。 她会恨吗? 任逸飞觉得她是恨的。 他路过那个小木屋,突然有了权力的看守人员喝问他:“喂,不许靠近!” 不被监督限制的权力,会滋生罪恶。这些人在山上打砸,无人管束,他们已经成了真正的‘暴徒’。 任逸飞转身离开。 道理藏在剑锋之内,没有实力,争辩都不配。 任逸飞回了一趟蘑菇屋,他披上一件外套出来。因为之后也没什么事,他从一边竹林里搬了很多白色的岩石来,一点点在木屋前的草地上摆出一个巨大的SOS的图案。 他累得大汗淋漓,却很有成就感:“万一被人看到了呢?” 任逸飞这样和人说,于是也有其他人过来帮忙。 “没用了,我们都要死了。”一伙人突然跑过来推倒他们的SOS。 庄园虽大,既没人也没食物,柴油发电机也没多少油,什么都缺。大家都很灰心,垂头丧气的,然后逆反成一种破坏欲。 “又是你们,你们有病啊!”任逸飞上去和这些人理论,双方差点打起来。 “还是年少轻狂啊。” 远处的避难者们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他们不想动,也不想浪费体力,所以看着这几个还有力气吵架的年轻人,似乎能看出希望,想想又觉得很傻。 萨曼站在人群里,看着那边。 通过两次起冲突,‘顾星野’默默给自己立了一个有正义感,但也莽撞的青年形象。 他想知道‘顾星野’想做什么。 事情没有得到解决,任逸飞气呼呼回到蘑菇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出一身汗又吹了风,回到蘑菇屋没多久他就发了热。 他直觉不太好,这两日死的人,有发烧的,有上吐下泻的,身体虚弱可能会触发某些事。 不知道多久,他睁开眼,发现脚下绵软,看人都是重影。 喝了一点保温杯里的水,水已经冷了,喝下之后喉咙更加干燥,火烧一般。 “喉咙……”他摸着自己的喉咙,那里很痛,就像小刀片在里头切割。额头也很烫,火烧一样。 发烧的症状这么快么?任逸飞迷迷糊糊想着,感觉自己又回到暴雨的那一日,他双手不自觉摸上脖子。 好难受…… 他好像在水里沉浮着,窒息的痛苦让肺部发疼。 “喵嗷——”黑猫冲着他凄厉地喊着。 他一下睁开眼,双手猛地松开,大口大口呼吸起来,脖子上却已经留下红色的掐痕。 任逸飞看向不断扭动的,不受控制的十个手指。 不受控制的东西,宁可毁掉。 “啊——”踏进蘑菇屋的人被吓了一大跳,“你、你、你干什么啊?” 他是个普通npc,只是过来拿件衣服,然后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找到些食物,没想到开门就是这种恐怖画面。 任逸飞靠墙坐着,十个手指头血淋淋,地上、身上都是点点红梅的。 “没什么。”他沙哑着声音,“我有点发烧症状,这是缓解症状的土办法,手指放血,对有些人有效对有些人无效。” 看他确实不像是有病,神智也很清明,进来的npc吐出一口气:“土法子搞得这么恐怖吗?咱们还是得相信科学……咳,总之,太吓人了。” 人吓人吓死人,昨儿这里才死过一个呢,想想都是心有余悸。 “我一会儿收拾。” 任逸飞很快用拖布把血迹都擦了,他十个手指头都绑上布条,和木乃伊一样。不过衣服上还有些一些血迹,他也管不了那么多,用水擦了擦,擦不了,便放弃了。 感冒症状还在,但事情还在控制内。 杯子里还有水,他不喝,让嘴唇起皮,让自己看起来糟透,一副随时可能倒下去的样子。 任逸飞在庄园游荡了一会儿,到处都是破坏过的痕迹。 临近傍晚的时候,庄园的餐厅里又开始飘起饭菜的香味,白日打砸的那些人坐在窗明几净的餐厅里,正在享用那些丰盛的食物——未必多精美,肯定能吃饱。 领头的社畜玩家坐在里面,学生头玩家也在,他们很享受这一刻。 其他避难者被食物吸引着,想要进去,却又畏惧犹豫。 找不到食物的前提下,所有人都知道,迟早有这样的一天。身体虚弱的人守不住自己的食物,身体强壮的人就会在饥饿驱使下选择掠夺。 这是人的天性,没有这群人,也有其他的。 不过,这才仅仅是两天,太快了,很多人的心理还没有转变过来,也无法接受。 任逸飞进去取了热水,他看着病怏怏的,表情却绷得死死的,手上全是绷带,看着不太正常。又见他只是拿了开水,没有碰别的,他们也就不管他了。 他拿着开水,脚步一重一轻有些艰难地走过餐桌。被人围着的社畜玩家冲他笑,手里还举着一杯红糖水,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bong!” 开水泼下的瞬间,枪声响起,接着是一声惨叫。 第一枚钉子狠狠钉入社畜玩家的肩胛骨,第二枚又射中他的大腿。任逸飞汗如雨下,左手紧紧握着枪状物,脸白似鬼,眼神却又凶又狠。 “你们猜,我还有几颗子弹?”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够不够崩你们两个脑袋? 第84章 孤岛(17) 避难者都呆愣住,倒是玩家们反应比较快。 社畜玩家废了,还有个学生头玩家,不过她才站起,一根钉子打入了她的肩胛骨:“别动,我知道你们是一伙儿的。” 额头的汗像水一样,任逸飞舔了舔脱水起皮的嘴唇。 “都让开,这是我和他的事。” 这些刚刚转化成暴徒的避难者被他的凶狠吓到,直接退开三四米,把受伤的社畜玩家和学生头玩家暴露出来。 社畜玩家捂着伤口难以置信,他不相信npc里有这种狠角色,更不相信自己居然阴沟翻船。 “啊……”学生头玩家看着满手的鲜血,恨意如火山爆发,“你该死!” 又是一枚钉子打过来,打在她大腿上。 “是枪?”暴徒吓得发颤。 “是射钉枪。”有人认出来。 这种利用空包弹发射的射钉枪,射程在五米到十米,射出的钉子可以刺穿大腿,威慑力和枪是一样的。拿着冷兵器的人会本能畏惧。 “我不会抢夺你们的东西。”任逸飞开口道,声音还有些虚弱,脸上一直冒汗,但是没人将之看成是弱者。 整个餐厅寂静无声,都在等他说话。 “但也不允许有人从我手里抢东西,我的东西在哪里?” 暴徒立刻行动起来,十秒后,他的馒头和方便面就原封不动出现在桌子上,他们还细心地用一个塑料袋装了。 他抓起塑料袋,手里的射钉枪指着众人,人一步一步后退。 后面的人让开一条道,让他顺利退到门口。 一个年轻人给他开了门,然后站得远远的。 任逸飞笑着对他说:“谢谢。” 年轻人打了个哆嗦。 他这才转身走掉,一直走到蘑菇屋,坐到屋檐下,背靠着墙。 他看起来简直虚脱了,像病弱的老虎,好像谁都能战胜他,可是没人敢靠近他。 萨曼看到他双手肘挡住脸,身体蜷缩着微微发颤,就像是在哭,又极力忍耐着。他的手里,射钉枪一刻也没有离手。 许久,他放下手,一双泪洗过的眼睛露在外面,像是开了锋的刀刃,又像是第一次独立狩猎,成功杀死了猎物的小狮子。 残酷的环境似乎逼得这个天真的少年一夜长大了。 “哈哈哈……”眼镜姑娘看着餐厅的方向,一直在笑。 笑累了,她擦擦眼睛:“所以要认认真真玩游戏啊,当成过家家,就会有这种下场。我喜欢这个孩子。” 小女孩低着头看操作盘的屏幕,她的心思不在这里,也没看到这一幕。 没有两分钟,餐厅里爆发了冲突,外面的人都听到那两个玩家争吵起来——他们需要及时止血,身上却只带了一个止血绷带。 没一会儿,里头出来一个一瘸一拐的玩家,是学生头玩家,她大腿上的血像是不要钱地流。 任逸飞正坐在小蘑菇屋的屋檐下,也就看到了。她正往关押庄园老板的小木屋走,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 第二枪他瞄准的就是大腿上的动脉,这边缺药少医,如果他们自己没有治疗手段,那就只有死亡一途。 舔了舔刺痛的嘴角,任逸飞眼带深意:可惜逃了一个,这一个是准备临死一搏了? 她果然来到关押庄园老板的木屋前,这时候她已经支撑不住,整个人都摔在地上,带血的手指指向里面沉默的庄园老板,大声道:“我指认,庄园老板是‘鬼’!” 庄园老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学生头玩家脸色一变,张嘴喊道:“不不,是小提琴师……啊啊啊啊——” 就在几个玩家和npc的眼前,指认失败的学生头玩家碎成了色素块,风一吹,消散在天地间。 她死了,因为指认失败。 ‘鬼’有角色身份和真实身份,如果两者不重叠,‘鬼’的角色身份现在一定被某个玩家占据。 因为之前两日的信息提示,大家都认为‘它’的内外两重身份是一致的,只是缺少关键性证据。 学生头玩家过去的时候认为自己赢面很大,没想到不是。 “庄园老板确实是‘鬼’,但是里面是个什么身份呢?又或者,庄园老板真的是‘庄园老板’吗?”玩家们的目光充满探究。 庄园老板依旧笑着,在挑衅这些傲慢的玩家们。 他们看着庄园老板,庄园老板也看着他们,他们之间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在拉扯。 npc们则完全不受影响,该干什么干什么。 任逸飞的角度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指认失败了。他站起来,也把射钉枪放回到他那个有大口袋的外套里,然后用保温杯里剩余的温开水泡了那包刚刚过期的感冒冲剂。 滚烫的冲剂一喝下去就逼出一身汗,舒服多了。 之后他简单食用了晚餐,力气也回来了。 天还没有完全黑,他就去了对面那一排的小木屋,那儿最好的几个木屋都被那群暴徒占了,剩余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他找他们问了前日那些横死的人的情况。 “他们是不是都在发烧?” npc们有些说是,有些说没注意。还有人告诉他,昨天上吐下泻那些人,也都出现了高烧情况,之后就死掉了。 任逸飞把几个木屋都问了一遍,发现目前死掉的这些人,无论是淋湿的那些还是上吐下泻的那些,生前都有发烧迹象。 “我是不是误会了骨头架子?”他难得生出迷茫。 天彻底黑掉之前,去山上挖青菜和红薯的中年人回来,他一无所获,如今蹲坐在石凳上,十分沮丧。 正要安慰,任逸飞却眼尖地看到他手臂处一个新添的伤口。 伤口处的皮肤发白,有少量血,无收缩。 如果一个人还活着,他的伤口皮肤会因为生活反应往里卷,伤口处也会出现红肿、发炎、凝血等等现象。只有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伤口才会是这种情况。 任逸飞看了一眼还在唉声叹气,看不出什么异常的中年人。 “别担心,叔,我想救援队肯定会来的。” 任逸飞安慰他,视线掠过他的鞋底。 红泥、黑泥、枯叶、石头渣子。 这山露出来的地方都是酸性土,颜色多是红黄,黑泥是哪儿沾来的? “我明天再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对了,星野,要不要一起去?”他拿着锄头准备回去之前的木屋。 “我还有别的事。”任逸飞婉拒。 中年人走后,他捏了一块掉落的泥土,才发现黑泥不是那种黑土地上的泥巴,而是另一种极为细腻的泥土,黏糊糊的,有点像是骨头架子抹到他脚上的那种。 而那灰白色的石头渣子,则是骨头碎片,但还要更白净一些。 抢到食材的人到底是少数,饥饿作祟,庄园里的避难者里好些都去山上找吃的。他们来来往往,任逸飞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中年男人这个情况。 他不动声色,只是摸了摸木桶里的黑猫,黑猫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黑夜来了,天又一次阴沉下来,但是没有下雨。外出的人全部都回到庄园。 不管怎么说,人类聚集的地方,有人类建筑的地方,还是能带给人更多安全感。 这些人是出去找食物的,然而他们一无所获,没有找到任何食物。之前分到或者抢到食物的人再一次被盯上了。 小木屋里发生了好几次冲突,资产进入第二次洗牌。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出了好几个偷窃和抢劫事件,人人自危。 避难者不再抱团,他们不相信自己以外其他人。 任逸飞一直记着中年人的伤口和异样,他试探着靠近蘑菇屋里另一个人,想问他有没有发现那些异常。然而这些人都在躲他。 是的,他给玩家四枪的画面都还印在这些人的脑袋里。加上他穿着带血的衣服,手绑着布条,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所以他们疑心任逸飞是过来抢东西的。 他试了好几次,一次都没有成功,一靠近,他们就立刻躲开,并用怀疑的眼神看他。 想要取信这些人,除非他丢掉手里的射钉枪,去掉武器。 哦,那他还是做个不受欢迎的坏人吧。 任逸飞直接放弃自己的打算。 夜幕降临,为了省电,所有灯都关了,庄园黑漆漆一片。 任逸飞手持消防斧,背靠着墙坐在蘑菇屋的屋檐下。里面的人都怕他,不进去是好事。 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入黑暗中。守夜的人看见了,以为他去上厕所,没有管。 小木屋前早已无人看守。任逸飞那两枪,不但重伤了领头羊,更重伤了这些暴徒的气焰,他们现在就像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不过他还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来。 庄园老板一行人和其他npc都不一样,他们身上存在许多疑点。庄园老板更是疑似‘鬼’。 无论从玩家角度,还是从避难者角度,双方已结仇怨。如果庄园老板是‘鬼’,今晚便该有一场大屠杀。 任逸飞不知道自己放出来的,究竟是善,还是恶。 但思考再三,他还是来了,砸开锁,打开门。 庄园老板从里面出来,还有见过的厨师、小提琴师、员工。 “你放走我们,不怕被针对?” 任逸飞吸了一口气,看他们没什么大碍,摇摇手:“为首那个人被我打伤了。不过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你们多多注意。” 任逸飞回到蘑菇屋,路上也遇到几个人,远远就避开他。 蘑菇屋里的人也是一样,守夜人也不敢与他对视。 任逸飞抿了下嘴唇,在走廊下坐好。 蘑菇屋的大门吱呀响一声,任逸飞拿起消防斧,发现走出来的是萨曼。他直接走到他旁边,坐下:“我在这里休息一晚,你不介意吧?” “你不怕我?”任逸飞攥紧手中消防斧。 “为什么要怕你?……嗯,你似乎在害怕什么?”萨曼上下打量他,可是任逸飞不吭声。 数秒的安静后,萨曼忽然拿出一把小刀,在手背上轻划了一下,伤口很浅,只流出一点鲜红色的血:“放心了?我不是活死人。” “?!你怎么……”任逸飞的瞳孔微扩,十分惊讶。 “你能看出来,为什么我不能?”萨曼也靠在墙上,笑着,“白天,做得不错。” “知道我不好惹,就离我远一点。”任逸飞冷声道,看起来很凶,想要喝退别人。 “你不动手,我也会动手。继续这么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那些人的妥协只会助长暴徒的气焰。”萨曼进一步靠近,“你救了其他所有人,那些人只是愚蠢,才会怕你。聪明人都会喜欢你,就像我。” “你真的是顾星野吗?”萨曼低声问,眼睛却没看他,更像在自言自语,“你戴着价值上万的表,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衣服,还是混血,却告诉我,你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岛民。” “我当然……我。”任逸飞想要反驳,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逸飞的眼睛定定看着前方,突然他握拳砸了下地面,嘴里吐出一句‘草’。 黑漆漆的院子,他就像个突然扑向猎物的猫,浅色的眼危险地眯起,一只手按在萨曼的脖子上,一只手按着他的手腕。 措手不及被扑到在地,萨曼手里道具已经出到一半,却在最后一秒收回来。 他张开双手,展示自己空空的手心,眼睛直视悬坐在小腹上的任逸飞,脸上带笑,以此征明自己的无害。 任逸飞一只手抓着萨曼手腕,嗅了嗅手背上的伤口,一只手按着脖子,指尖搭在一条大动脉上,脉象如缓波。 半晌,任逸飞将按着对方脖子的手收回来,人却还坐在他腰上。 “我没有骗你。”萨曼说,眼睛看着黑暗中青年不明显的轮廓。 “信你一次。” “那你可以起来了?”萨曼咳了一声,身体僵硬。 任逸飞坐起来,很直接地说:“我以为我是‘顾星野’,但我现在不知道。别的人失去家园痛哭的时候,我没有一点感觉,反而第一时间想着食物和住宿,是不是很不正常? “这些人里,也有很多和我一样吧,你呢?你知道自己是谁?” “我和你一样,所以才来找你。”萨曼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对着这个警敏的猫科动物少年,他觉得自己还是说实话比较好。 “找我合作?”还是趁机试探? “合作,考虑一下?”萨曼笑得很诚恳。 任逸飞看了他半晌,萨曼随他打量。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就寸步不离跟着你。” 萨曼的回答让他瞪圆了眼睛,牙齿磨了磨,在萨曼坦荡的笑声里吐出二字:“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诱~捕。 第85章 孤岛(18) 看样子甜品玩家是要跟定他了。 “行,不过,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任逸飞从不意气用事。他要跟就跟吧,至少甜品玩家他打过两次交道,对这个人稍微有点了解,也有防备。 万一出现什么不对,他甚至可以快一步下手。 任逸飞要去的地方是庄园里的一个戏水池,就在滑草场地的下方,远离之前的蘑菇屋和木屋。 如果哪里还存着第一夜暴雨遗留的水,只能是那里。 “之前我就准备来,验证一个想法。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有古怪,不过这个时候,说不定古怪的东西反而更有用。” 任逸飞抱着他的木桶和猫,边走边说脚步轻快,不像是灵异片出门遇鬼,倒像是来冒险的。 借着不明显的一点天光,两人顺着石子路往废弃水池走。任逸飞白日来过,萨曼则看过庄园门口那个地图牌子,他们都知道戏水池的地点在哪儿。 路上这一大片都是人工铺设的草皮,很是平坦,他们很顺利就到了滑草场下方的戏水池。 这水池已经废了,里面蓄着一米深的污水,半数都是前日暴雨带来的。 “在吗?”任逸飞走过去,他先是把木桶放下,然后拿出半个蜡烛点亮了,这才半蹲在水池边上,一只手抓着旁边护栏,一只手拿着个木棍拍打水面。 萨曼很好奇他准备干什么,所以没有出言阻拦,只是安静看着。 “顾星野,出来。那天还没雨呢,你就窝在岸边水坑里是吧?是不是还用半条鱼吓唬我了?你出来。” 水池里咕咚咕咚冒泡,但是看不到下面的东西。 他这是……主动跑来呼唤骨头架子? 萨曼忍不住想笑。 水池冒泡,就是不见骨头架子,任逸飞想了一下,他从木桶里抱出猫,两只手架着在水面上晃了一下:“你的猫在我手上,再不出来我动手了!” 猫愣了一下,盯着下面的水面:“……喵?喵嗷!!!” 两脚兽你疯啦?! 咕噜咕噜咕噜,水池里的气泡一下多起来,一个黑不溜秋的骨头架子冒出头,黑洞洞的眼眶看着任逸飞。 “顾星野?”他将猫咪抱回怀里,一只手顺着脊背安抚它。猫被摸得爽了,尾巴甩来荡去:“喵嗷。” 骨头架子眼睁睁看这个人穿自己的衣,撸自己的猫还恐吓自己,眼眶里海水掉下来。 然而猫质在他人之手,它没有办法,只能愤恨地抓着水池壁泄愤:兹拉,兹拉,我恨啊。 “……”萨曼不说话。 他看不到骨头架子,但是不妨碍猜到‘顾星野’用‘顾星野’的猫威胁真正的‘顾星野’这件事。 最重要的是,他……成功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顾星野,那我是谁?”任逸飞低头问水中的骨头架子,它却只是安静回望他。 “你一直往我身上扑,抓我的手和脚,是想带我去某个地方?” 这一次骨头架子有反应了,它点点头。 耶!任逸飞在心里喊一声,能交流就行。 “你想要带我去哪里?如果你不能说话,用其他方式告诉我。” 骨头架子伸出一只手,指向山顶,然后再次看了他一眼,慢慢沉入水中。 “山顶?等等,先别走。” 骨头架子完全沉入水中,无论任逸飞怎么喊都没用。萨曼靠近水池,按着护栏扶手向下看,水中出现一个黑色的倒影,隔着水注视着他。 那是只有萨曼可以看见的骨头。 他们每个人都跟着这么一个东西,只有本人能看见,杀伤力不强,却无论如何打不死。 “宋威?”他喊里面的影子。 水面轻轻晃动,昏暗烛光中,萨曼似乎看到黑影裂开嘴,就像在笑。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但是水下的骨头影子只是往下沉去,消失:告诉你线索?呸!你想得美。 萨曼:…… 骨头架子不肯出来了,任逸飞和萨曼站在水池边对影成四人。蜡烛已经烧得差不多,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无力地摇摆。 “前天那个女人是因为什么死的?”任逸飞突然问,“我以为是骨头搞的鬼,现在看来却并不是。” 第一日的暴雨、土地断裂、收音机提示的轮船请求避难信息。人设不符的岛民,出现泡在水里湿漉漉的腐尸,死亡应有三个月。 第二日死亡者变成鱼怪,避难者身上长出鱼鳞。 庄园里大量的过期高级食材,使用过的鱼子酱专用勺,门口疯子大爷的话,还有连起来12359的门牌号,以及高烧时候溺水的幻觉,都在指引着他往某个方向走。 如果庄园老板是‘鬼’,那么提示的‘蜡烛’意味着什么?她会是一切幕后黑手吗? 亦或者存在另一个更加可怕的恶意?比如…… 海难? 任逸飞觉得嘴唇有点干燥,喉咙也有点。如果按着他的思路继续走,骨头架子,搞不好才是真正受害者,而他们这些避难者……或许才是不祥的存在。 不,等等,如果是这样,骨头架子的态度应该更恶劣一些。而且,有主的猫,也不应该对他那么亲近。 任逸飞感觉自己的大脑要成了浆糊了。 萨曼并不知道沉默的任逸飞在想什么,他以为他还想着似乎露出善意的骨头架子。 眼前这个天真的年轻人对异类保持着独属于年轻人的纯善和包容。但萨曼不一样,他是成年人,没有那种温柔。 “没有证据表明它们是善意的,你还是保持着警惕比较合适。” 任逸飞回过神,自然地叹了口气,转而说起其他话题:“明天我想上山一趟。” 这点萨曼倒是不反对,怎么说都算是一条线索。 蜡烛烧完了,他们也该往回走,任逸飞抱着木桶,桶里一只猫,还在想刚刚那个骨头架子。 走到半道,远处木屋的位置亮起一排灯,在一片漆黑中格外醒目。远远的,还听到尖叫嚎哭的声音。 任逸飞和萨曼对视一眼,两人就像是火箭一样冲出去。 “活死人!” 避难者睡眠的地方已经乱起来,他们还没有靠近就听到了那里声响,等靠近有光源的地方,活死人闻着味儿就来了。 他们和白天完全不一样,脸色青白,眼睛发红,身上有溃烂,死人特征很明显。 “去后面。”萨曼扯着任逸飞的衣领,把他揪到自己身后去,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一根竹竿子。 任逸飞自是不干,他看萨曼一竹棍挑翻两个白着眼睛扑过来的活死人,自己把木桶放到一边,掏出个消防斧。 活死人的速度没有比正常人快,若是能克服恐惧,手里没有工具的活死人并不是手里有工具的普通人的对手。 活死人没有痛觉,或者痛感极低,所以下手就得是致死部位。萨曼毫不客气直接拍碎了活死人的脑袋,脑花飞溅,竹竿都打裂了。 人的头骨是人体最坚硬的部位,可见他下手之狠。然而萨曼回头看到任逸飞的时候,还是整个人都愣了愣。 手臂长的消防斧头,一头打磨得银光发亮,任逸飞双手相握,表情紧绷眼神专注,挥过去的时候手臂抖得厉害,然而非常准确就卡中后脖子的颈椎关节处。 “咦?”它卡住了! 这要换了萨曼,这个活死人脑袋已经没了。但是这是任逸飞,力气不足,斧头收不回来砍不进去,十分尴尬地停留在活死人的脖子上。 活死人带着斧头扑向他,他一边吓得面无血色,一边还要绕到后面,想要拿回斧头,他们就开始上演秦王绕柱。 之后他终于握住把手了,然而急得面红耳赤就是拔不出来。 萨曼猜他是想砍活死人的后脖子,就是操作有点失误。他实在看不下去,用手里这根裂口的竹竿打碎了活死人的脑壳。 冲击之下,任逸飞的斧头终于拔出来了。萨曼一身血,任逸飞和斧头却干干净净,只有砍进去的那一截沾了一点血。 “阿飞?”萨曼脱口而出。 任逸飞完全没反应,后知后觉发现这是个人名,还左右看了一眼,声音颤抖着:“什么阿飞?这也没人啊,你别吓我,人吓人吓死人。” “你不知道么?”萨曼紧紧盯着他。 “不、不知道啊,”他愣了愣,“是个很有名的人?” 柔柔的灯光打在任逸飞的脸上,将他的脸映得清清楚楚的,疑惑的表情也清清楚楚。 看了半晌,萨曼转身就走:“没什么。” 好险好险,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那个瞬间下意识就要看过去了,看谁在叫他。幸好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叫‘顾星野’。 真是奸诈啊,选在别人精神放松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差一点点就要被其得逞。 “等一下。”任逸飞匆忙抱起木桶追过去,一只手还拿着斧头。 任逸飞两人到达的时候,活人和活死人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隐藏在npc里的玩家做出了卓越贡献,他们用超强的武力值解决掉了大部分活死人,剩下的才是其他人干掉的。 但是麻烦没有就此消失。 “死了五个人。”五个尸体被抬出来,和活死人不一样,他们的脸色还是正常的,不过是没有了呼吸。 “丢出去吧,丢到外面。”避难者不愿意和危险靠得太近,“万一他们变成活死人怎么办?” 任逸飞看了一眼,五具尸体中没有他确认过的玩家。 但是玩家之间似乎也发生了冲突,一个玩家受了重伤。就是之前混进npc堆里的伪装流。他脖子被什么东西割开了,像是风筝线割出来的。 看他血液翻涌的惨烈样子,差一点就是致命伤了。 这个伤口任逸飞很熟悉,就是蘑菇屋里小女孩的丝线,他瞥了一眼,果然是小女孩,手里卷着透明丝线,看眼镜姑娘的神清不阴不阳。 而眼镜姑娘则甩着手里扑克牌一样的卡牌,似笑非笑。 “怎么称呼?”小女孩问眼镜姑娘,表情特别成人化,显得很是邪恶。 “萍水相逢,还是别认识得好。” 小女孩微微一笑,视线划过割破脖子的玩家:“希望你能永远看着他。” “和你无关。”眼镜姑娘说完就走了。那个已经被看穿的伪装流直接跟上去,他看小女孩的眼神里藏着恐惧和怨恨。 “黑兔子?” “像。” “他自己说不是,只是进来和黑兔子比拼演技的,不过……宁杀错不放过嘛。” 两个玩家在不远处低语。 任逸飞紧紧抱着自己的消防斧,表情紧绷:那是进来追杀他的? 玩家的事情暂且放一边,反正他们找不到。任逸飞比较在意新出现的活死人。 这些人似乎去山上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之前他在庄园外面,也有东西引诱他去山上。 山上一定有什么,并且,‘它’还会继续行动。 三个玩家的离场对一切毫无影响,npc继续处理‘活死人’事件的遗留问题。 “把他们都丢到一块儿,或者找个地方埋起来。”避难者离得远远的。 “这些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太恐怖了!”还有被咬伤的避难者哭着。 万幸,被咬伤的这些人没有出现被感染的症状,但是大家还是怕他们半夜变身。这些有伤口的避难者直接被赶到一个木屋里。 他们哭嚎连天,但是没什么用,人少,力量小,没有那个反抗的底气。 “其他人都进屋去,每个屋子安排人轮流守夜。” 这是最好的办法,大家都认可。无论如何,休息必须有,否则就是恶性循环。 这时候在活死人的战争里有突出贡献的人就获得了话语权。 不,或许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成功用‘武力值强大’和‘极其残忍’震慑住了npc们。 活死人的确是死人,但是能面无表情直接剁掉的,那也绝不是凡人。 任逸飞回到蘑菇屋的时候,他们已经选出新的领导者,是那个眼镜姑娘。 据说干净利落解决掉三个活死人,厉害得一批。全蘑菇屋的npc都躲着她走,她说啥是啥。 如今这个武力值天花板正闭目休息,隔壁坐着别的小木屋来的伪装流玩家。他们的对面就是小女孩,小女孩玩着丝线,眼睛一直看着伪装流玩家,唇边一点怪笑。 伪装流玩家流了很多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身体呈预备逃跑的状态。 卡牌微烫,十一点了,信息更新。 任逸飞坐在墙角,守着他的猫和他的包,身上披着一层薄毯。 带来的泡面还有两个,馒头还有一个半,还剩下一些香肠,是猫的口粮,他总不能猫口夺粮,再说这点香肠也吃不饱。 明儿去哪儿弄点吃的呢? 呼,哗……潮水轻轻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响起在寂静夜晚,月亮从浓密的云层里冒出半个脑袋,月光穿过窗户,落在地上。 还没睡下的任逸飞抬起头,窗口处探出一张脸,眼睛贴着窗帘缝隙,视线顺着月光慢慢爬过每一个睡在里面的人。 那个视线爬到任逸飞的身上,他靠墙坐着,身上搭着薄被单,闭着眼,仿佛睡熟了。 呼,哗……海浪的声音更近了,几乎贴着耳朵。听着这个舒缓富有节奏的声音,灵魂也要飘飘荡荡飞起来。 黑暗的世界里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光芒照耀之下,恐惧、痛苦、挣扎,都散去。 它看上去那么让人心安,甚至于想去追逐。 任逸飞睁开眼,慢慢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猫: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鬼。 第86章 孤岛(19) 被单从他身上滑落,他走过熟睡的人。刚刚还清醒的猫睡死了,所有人都睡死了。 他也走过靠墙坐着的萨曼,擦过他的外套。 “吱呀。”门被他轻轻推开,脚步也轻轻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化成一身‘白纱’。 他笼着月光,脚步也和月光一样悄无声息,寂寞地滑过地面,滑过不知何时打开的大门,滑过堆积着落叶的石阶。 前方有一个发光的女人,拖着及地的银白色卷发,表情温柔,她朝着他招手:“来啊……” ‘游客止步’的红漆牌子变成一张红色的哭脸,石头让步,任逸飞抬起头,一步一步走向小路,就像走向礼堂的新娘,圣洁也肃穆。 只是‘新娘’双目无神,亦没有表情。 被枯枝烂叶覆盖的小路两边,树木尽数退开,让出一个新的走道。 这些不知名树木的枝叶抖动,树皮上化出笑脸,黑漆漆的树洞就成了大张的嘴。 脚踩过枯枝叶,发出清脆声响,他慢慢走过早被荒草淹没的小路,身影消失,身后的树木再次合拢,把小路藏进灌木和树根中。 庄园很安静,守夜的人们抱着腿睡着了,用针扎都不会醒。 被选中的人走到门外,朝着各个方向去了。一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中黑色手链发出金色光芒,并在手中凝聚成太阳弓。 玩家们都从屋子里走出来,他们看到了一切。 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借用了庄园老板的外表。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此刻庄园老板就站在院子里,她冷冷注视着玩家们。 玩家们确定她就是‘鬼’,但他们无可奈何,甚至也杀不了她。 副本在,‘鬼’就在,要杀她,只能先指认。 当然,现在玩家人多势众,‘鬼’一下也杀不了他们。 庄园老板回头看一眼已经走远消失的任逸飞,她忽然打了一个响指,大门缓缓开了:“速去速回。” “?”玩家们惊疑不定,怀疑有什么陷阱。 眼镜姑娘首先打了个哈欠:“我不感兴趣。”接着直接回蘑菇屋,她又不是为了鬼卡来的。见状,脖子受伤的伪装流玩家直接跟进去。 小女孩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调出无人机。可是天色昏暗,山林植被浓密,什么都看不见,她也就回去了。 倒是其中一人毫不犹豫朝大门走去。 金色箭矢在地上划下一条线,白日笑眯眯的人晚上如罗刹:“你们去找别人,这是我的。” 任逸飞一直走到一个被粗壮大树包围的水池边,大树粗壮而无枝叶,通体漆黑,中间的水池也如墨池一样漆黑,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乖孩子,过来……”四面八方的树都发出声音。 他的目光呆滞地看着漆黑无光的水池,并且缓缓朝前走去,脚踩进柔软漆黑的淤泥里。 四边鬼木期待地看他抬起脚,就要踩进黑水池中,下一秒任逸飞却往后一退。 “原来是这里。” 黑色的淤泥粘稠如沥青,夹杂一粒粒白色骨状碎末,正是他在中年人脚底发现的那种。 任逸飞低垂的睫毛挑起,红色在眼瞳中晕开。 绘有鹤翔图的墨骨扇出现在他手中,红色妖纹在眼角勾出一抹艳彩,鬼木只觉得眼前傀儡气势一变,幽暗树林风起云卷,地上枯叶刷刷卷上半空。 墨骨绘扇:增强法术效果30%。 这是灵异世界,‘妖化’技能无法使用,好在他还有自带的‘幻戏’能力。 不过道具和技能效果叠加,好用是好用,太烧能量。 黄叶一层层卷起,在他身后卷成一条黄色巨龙,摇头摆尾,目中有凶光。 “谢谢你们邀我来做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他笑着轻轻一挥手中墨骨扇。 空中黄龙朝四面炸开,枯叶翩翩飞舞如黄蝶,所过之处,鬼木枝叶断裂,土地翻滚,露出一个个球状颅骨和断裂的其他骨头。 鬼木的树根正是扎入骨堆中汲取养分。这些骨头上的残肉都被吸净了,变得脆弱不堪,风一吹,就化成了碎末,一如黑泥里头那些。 “嗯?这些是骨头架子?” 骨头架子和这些鬼东西果然不是一个阵营的。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鬼木杀骨头架子,鬼木是敌人,骨头架子就可以成为‘朋友’。即便不是,也能成为中立阵营。 他之前就觉得骨头架子看起来邪恶,又纠缠不休喜欢爬人身上,但是未必就有杀人的恶意。 如他所料。 受幻术迷惑,以为自己受到攻击的鬼木直接撕裂了自己的伪装,纷纷从土里出来。 鬼木拔出树根展开枝条后已经不像树木,反而像是溅起的墨汁,孩子的涂鸦,或者某种古怪的魔鬼。 它们身上的笑脸变作咆哮,身上伸出长长的枝条,尖锐的枝条以箭矢的速度刺向任逸飞,几乎要刺入他的身体。 “不喜欢这个礼物也不必生气嘛。” 血色占据整个眼瞳,任逸飞轻挥黑色小扇,如妖如鬼。 扇面的白鹤化出虚影,白羽黑翅,头顶丹红,正是一只长腿丹顶鹤,不过仅有巴掌大。 它在空中绕了一圈,鹤鸣打碎压抑的寂静,然后飞回任逸飞身边,温顺地用喙蹭蹭他的脸,又落在纸上,墨骨扇发出淡淡白光。 黑水池所在地界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封锁,寂静森林中再次出现高昂鹤唳,鬼木扭动得更加厉害。 墨骨扇在任逸飞指尖翻转,微风徐徐,即将刺入他身体的枝条却一瞬间停止了,枝条膨胀,化成黑色的蛇首,转身对着鬼木本体撕咬而去。 看这些鬼木自残,任逸飞笑得极为开心,法术加强的特效下,他又找到了一点满血法师的快乐。 鬼木乱斗,树根底部的骨头们被波及,不少落进水池里,黑水池也热闹起来。 “呜哇啊啊——”水池沸腾,爬出一个个半透明的灰白色人形。 黑水池的黑水像水银一样,点滴不沾它们的身体和衣服。 这些东西一个个从黑水池的中心地带爬出,眼神呆滞,身体透明,衣服上还挂着不少臭鱼烂虾。 它们一出来,海鲜腐烂的恶臭就飘出来。 “底下好冷,下来陪我们……”无数不同的声音汇聚,如潮水拍打耳膜。 这些幽灵似得东西张大灰白色的眼睛,活人的气息让它们躁动不安,一直张嘴,似乎想要撕咬。 对着它们,任逸飞又是一扇子,鹤鸣声越加高昂。 他眼睛里的红色像火焰一样燃烧。 幻术控制下,附近鬼木基本是不受控制地跑过来,挡在任逸飞的面前,甚至将一部分枝条伸出快速编制成保护的网,另一部分变成带刺鞭子,狠狠抽打幽灵人。 “啊啊啊——”幽灵人的牙齿和爪子都咬在鬼木上,牙齿断了,鬼木枝条也断了。那些木鞭子也甩在幽灵人身上,木鞭一断数截,可说是两败俱伤。 任逸飞的脸色白了一点:能量在燃烧,需要速战速决了。 “真是无用。”白发鬼在意识世界嗤笑,“这么点鬼东西就让你焦头烂额了?你要是这么没用,不如把身体给我?” 若是全盛时期,这些小喽啰连靠近的机会都不会有。也就是‘骄傲’太过傲慢,居然自以为凭演技就能摆平一切,封印‘他们’以及力量。 任逸飞不理‘他’,先不说他现在的‘幻戏’只是初级解锁状态,就算全解锁了,他也不能直接弄死全部鬼木,肯定要留下几个活口。 莫非‘他’打的是再解锁几个的主意?实在想太多。 蠢,果然极端情绪让人犯蠢。 卡牌忽然发烫,嗯?有玩家死了? 十一点已过,这时候发烫,只能是因为玩家死亡。 见活死人还在和鬼木相互内耗,任逸飞摸出没机会查看的卡牌。 【第三夜:两线交叉,生死交界。】 【玩家死亡二人,‘鬼’能力解锁十一分之二。】 还没细想,卡牌上面的信息又是一变:【玩家死亡三人,‘鬼’能力解锁十一分之三。】 嗦嗦。 远远听见后方草木倒下的脆裂声响,又有淡淡苦香随风而至,任逸飞眉一挑,接着便是一笑。 手中墨扇一收,他眼中血色退走,幻戏暂止,天空纷飞黄蝶无声落下,覆盖了地面,也遮盖了多余痕迹。 相互缠绕在一起自相残杀的鬼木和幽灵人皆是一愣。 虽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它们还是不愿错过这个绝好机会。 鬼木纷纷解开之前纠结在一起的树根和树枝,伸出枝桠扣住池边任逸飞的手脚,绷紧枝条将他往黑水池里拖。 而幽灵人已经毫不吝啬伸出自己那骨头一样的手指。 “你怎么不动了?”眼见着他就要被拖进水池里去,白发鬼忍不住发问。 任逸飞却只是闭上眼,放松身体,心里回他:“有人来救我,动什么?” “你在这里无亲无故,谁来救你?” “你等着就是。”他默默对自己说。 说话间任逸飞已经被拖着走了两步,足尖即将沾到黑水。突然间一只箭矢带着光穿透漆黑树林,擦过他鬓角的头发,带着尖锐风声一下钉在圈着任逸飞脖子的鬼木上。 鬼木如遇火的蜡像燃烧,它急速缩回枝桠,之后整个树木都燃烧起来。 背后声音越来越近。这本该是一件让人不安的事,他很少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陌生人。 眼睛映着熊熊火光,任逸飞却轻轻一笑,闭上眼:“你看,这不是来了?” 伴随着鬼木燃烧的呼呼声,以及幽灵人差点魂飞魄散的惨叫声,萨曼像是英雄隆重登场。 鬼木和幽灵人相互消耗,已经是半残状态,自然坑不住萨曼一击,几乎一沾就碎,一碰就化。 “他是跟着我过来,还是自己找上来?” 任逸飞虽然和白鬼说‘他来救我’,但这也只是一句玩笑,他没有这样认为。 本就无亲无故,又是副本偶然碰面,哪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凑巧。 站在玩家立场,看到有人被诱上山,第一反应自然是冷静观察,自保为先,试探其次,吃饱了撑的才会来救人。 若要利益最大化,他‘死’的时候才是最好的出场机会。赢他两滴眼泪,又能护全自己的利益。 莫非,萨曼怀疑他是‘阿飞’,想要通过‘救命之恩’获得他的信任,继而达到目的,让他主动承认自己是? 如果他是抱着这个目的,那么他怕是要失望了。 任逸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待事情发展。 连射九箭,萨曼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顿扫完了抓着任逸飞的怪物。 ‘顾星野’呆呆站在那里,被枝叶捆绑着一动不动,正是无知觉的状态。萨曼再不隐藏实力,拿出强力道具开始群殴——他一人殴一群。 好不容易恢复原形的幽灵人基本是一爬出黑水池就被斩成两截,再次回到重生点。 前一个引他们自相残杀,后一个杀他们一群。 幽灵人:???您二位有病? 黑水池哗啦作响,幽灵人藏在里面再不肯出来。 萨曼抓住一段燃烧的鬼木,直接丢进黑水池里,果不其然,黑水池也燃烧起来,活死人在其中哀嚎,熊熊火焰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而任逸飞被白光照得失真,像真人娃娃。 看着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萨曼的心里却描摹着躯壳里可能的灵魂,是什么样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年轻还是年老? 灵魂那么精彩,皮囊如何也无关紧要了。 用掉最强力道具的唯一一次开大招机会,他不觉得遗憾。 “我没有任何证据,所有我信赖的数据都不支持我的判断。” “眼睛会骗我,耳朵会骗我,环境也会骗我,但心不会。” 一个眼睛看不穿的人,就像未知的巧克力,每一口都是惊喜。这个麻木又无聊的世界,因为这样的未知精彩起来。 萨曼,他有什么目的呢? 鬼木和活死人都已经解决了,他又是‘被迷惑’状态,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会阻止。 带着奇妙香气的这个玩家,要在这里露出真实面目了吗? “未来你会成为群星榜不可忽视的一颗星,我很期待你惊艳世界的那天。”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罩在任逸飞的身上,烫到了他的皮肤,他指尖无法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 第87章 孤岛(20) 他是怎么认出的? 说什么惊艳世界……却连面都没有见过,他知道那一个个人设后面藏着一个冷血的怪物吗? 他喜欢‘宋博之’?还是喜欢‘鹤君’? 也对,宋博之温暖,鹤君纯粹,都是让人喜欢的人。 如果萨曼是出于‘喜爱’的目的,任逸飞猜测他或许搞错了。就像他的粉丝们,喜欢的只是他创造的人物,却自认为是喜欢他这个人。 他的真实性格并不招人喜欢,懒散冷漠又孤僻,即便被皮囊迷惑一时,最终都会醒悟。 如果萨曼是出于‘合作’的目的,接下来是不是该叫醒他,然后告知他‘救命恩人’的恩情了? 任逸飞不会和人合作,他不喜欢和人社交,和人相处,和人进行那种莫名其妙的激素作祟的情感交流。 所以他会还他这次相救的‘恩情’。至于更多,他没有,也给不出。 任逸飞感觉自己被拉起一只手。 “你尽管逃,但是迟早,我会抓住你。”萨曼在他耳边低声说。 “……!!!”萨曼的呼吸打断了任逸飞的排斥情绪,他先是一愣,继而皱眉,一瞬间脑门青筋在蹦迪。 个混蛋玩意儿。 迟早抓住他? 骄傲如他,受到这样的挑衅,根本不能忍。 “哈哈哈哈哈哈……”白发鬼在意识世界放声大笑,仿佛是在笑:原来你也有今天? “不,冷静……说不定是诈我,这人奸猾,防不胜防。”任逸飞在心里深呼吸。 轻轻一扯,任逸飞倒在一个宽厚的背上,两只手伸来摆正他的两只手臂的位置,又往后环住他的腿,并且借着起来的劲儿将他稳稳架在背上。 浓郁的香味让他的身体柔软,灵魂却因这冷不丁的举动僵硬。 他这是被他背起来了? 甜品玩家就不担心他半路醒来直接伸手给他扭了脖子? 别说,任逸飞某个瞬间还真有这种想法,不受控的元素,还是干脆掐死在萌芽状态吧。 然而权衡双方武力值,他又默默缩回这个危险想法。 湿冷的夜,贴着身体的背传来柔软的温度。 背这种事,只适合双方相互了解已经有一定信任基础的人。这种完全靠在一个人身上,把身体重量全托付出去的感觉让任逸飞不自在极了。 萨曼慢慢走着,一步一步很小心,脚下枯枝残叶发出断裂的刷刷声。 任逸飞双手搭在这个宽厚背部的两边,头靠着一侧肩膀,缓缓眯开一只眼,这是下山的路,两边的树木被砍伐一批,地上全是断裂的树枝。 原以为被人背着走山路,会一震一震的难受,没想到并不会。 被人背着,原来是这种感觉…… 月下朦胧的山里,一条早被废弃的小路上走着一个人。不,准确的说,走着一个,背着一个。 山中并不安静,小路两边有不明生物躲躲闪闪,既贪婪又恐惧。 任逸飞趴在萨曼身上,嗅着焦糖一样的香味儿,不但不觉得紧张,反而昏昏欲睡。 他为什么不直接叫醒自己?这么偷偷救人又没什么好处。 “你是不是蠢?”白鬼在意识世界挥扇子,“他肯定是为了让你自己发现,然后加深这种恩情。别人说的恩情,和自己找出来的恩情,哪种更让人难忘,这种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任逸飞不吭声,他和白鬼是一个人,只是外显性格不太一样,白鬼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 以人类的劣根性,萨曼真的做出这种事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稳稳当当,萨曼背着任逸飞回到蘑菇屋,他小心将他放下,放在原来的位置。 任逸飞闭着眼,睡着了,看起来安静乖巧。萨曼看了一会儿,伸手拿走他自己的外套,拣去沾在任逸飞身上的枯叶,又给他盖上薄被单。 想了想,还给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调成任逸飞之前睡着的姿势。 蘑菇屋里的其他玩家没有睡,见状都神情怪异。 眼镜姑娘看看沉睡的npc那漂亮的小脸蛋,仿佛明白了什么,又闭上眼:这家伙玩真的,在副本里攻略npc?行吧,反正和她没关系。 伪装流玩家战战兢兢,无心关注其他人。 小女孩倒是觉得奇怪,可是想了一圈,没有疑点:嗯,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萨曼走出去,他去附近有水的地方,用干净的水简单冲了凉水澡,冲去一身燥热,这才回到蘑菇屋。 任逸飞等了一会儿,却没有更多动静,他嘴角轻轻弯起:好困,睡了。 第二日,任逸飞是在npc说话声里,和饥肠辘辘的痛苦里醒来的。 “好饿……” 以他这个年龄段的饭量,昨天的两个馒头根本不顶饿,别提他昨晚还稍微运动了一下。 窗外还是吵吵嚷嚷,他听到庄园主人的说话声音,她似乎在说,她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食物。 食物被抢走的那些人和抢食物的人又起了冲突。 要知道,昨天那些活死人就有不少是因为寻找食物才不幸遇难的。食物等于命,这个等式直接刻进幸存者的脑袋里。 才成立一天的暴力组织并没有因为领头羊重伤而解散,是的,他们推出了新的领头羊,是个纯正的npc。 但是这个小团体并没有继续称霸星光庄园,因为他们出现了对手,也就是在活死人战争里表现出强大战斗力的部分npc和玩家们。 “这会儿是什么时候?”用了好几秒任逸飞才清醒过来,然后看了看时间:五点。 他检查自己的木桶、包和外套口袋里的射钉枪,完好无损。 黑猫喵喵叫着,任逸飞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叫着。 他给它剥了一根香肠,趁它心情不错撸着头毛:“儿啊,过两日为父就要养不起你了。” 隔壁一声闷笑,抬头一看是萨曼,原来他也醒了。 任逸飞尴尬地笑了两声:“你也醒了?” “嗯。和你一样,肚子饿。”萨曼用相同处境拉近距离。 看到他温文尔雅的样子,任逸飞就想到昨天这个人信誓旦旦说要把他找出来。 想要把我抓出来?任逸飞微笑。 他想要站起,却惊讶地发现鞋底黑乎乎的,还沾着枯叶和碎骨头,“欸?!我鞋子上怎么那么脏?” “嗯?”萨曼一愣:忘记鞋子这茬了。 “前天下了一天雨,这边又是山地,鞋子沾点泥不奇怪。” 任逸飞不信:“附近哪有这种黑色土?而且我昨日是洗了鞋子的……我不会梦游了吧?” “或许。”萨曼一脸‘你说得对’。 “不可能!我根本没这毛病!”任逸飞斩钉截铁道,“而且,要是梦游,地上应该也有痕迹才对。你看这地上,干干净净,垫子上也只有这一点痕迹。” 萨曼:…… 说梦游的是你,说没有梦游的也是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盯着自己鞋底,“这个泥我好像在阿叔鞋子上看到过。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守夜的人没发现吗?” 任逸飞站起来问了一圈人,结果昨天所有人都睡得很死,根本没人守夜。 他又看向萨曼。 “我也不知道,昨晚睡得太死了。”萨曼说得和真的一样,任逸飞差点就信了。 一个npc路过他们:“昨天一定有什么东西,其他几个木屋有人失踪了,居然没一个人发现。我们这还好,都还在。” 任逸飞像是想到什么,手摸着口袋,咬牙切齿:“今天我不睡,看是什么东西作祟!” “喵~”吃完香肠的黑猫抬头应和。 他笑着拍拍黑猫脑袋:“放心吧,不会抛下你的。” 手指上的伤口开始结痂,有点痒。他小心解下手指上的布条,血淋淋的看起来还是恐怖。没受伤的皮肤看着发白,也皱巴巴的。 “没事吧?”萨曼状似无意地问。 “嗯。”任逸飞却不肯多说。 留下一小块泥土作为样品,他拎着鞋子准备出门清洗一下。 蘑菇屋不远处就有厕所,那里有水管可以接水冲鞋底,他进去的时候还有人在洗脸和上厕所。 这些npc看着都乱糟糟的,也没心情洗漱,他们正对着身上更多的鱼鳞唉声叹气。还有几个强迫症一样拔掉身上的鳞片。 半透明的鳞片混着红色血液散落在洗手台上,任逸飞看得脸上疼。 经过昨日活死人那一闹,鱼鳞已经称不上大问题,可是一早醒来发现脸上身上更多了,还是烦。 拿水管的时候,任逸飞也看了镜子一眼,除了额头那几片,两边眼角也多出一些。他摸了摸,在耳朵后面摸到几片,手背上也是一样。 “看这架势,也不像是要变美人鱼,倒像是要变成鱼人了。”他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 四周围的人本来都在唉声叹气,这会儿直接给逗笑了。 “只要能活下来,变什么都行。” 里面拔完鳞片的npc走出厕所,他们从任逸飞的身边走过,手指还无意识抓着手臂、脖子、脸,抓得鲜血淋漓,他自己却像是没有感觉,指甲一层一层抓着伤口,指尖全是半透明的血。 鱼腥味更浓了,比贩鱼的市场还要浓。 洗好鞋子,他又回了一趟蘑菇屋,找出毛巾和一小块撕下的碎布,一个洗脸,一个擦擦牙齿。 来得匆忙,没想起来带牙膏牙刷。 “要么?”一个塑料袋包装的一次性牙刷牙膏出现在他面前。 萨曼拿着自己的牙刷牙膏,另一只手里是酒店的:“酒店这种一次性用品是包含在住宿费里的,我自己带了,这是多余的。” 任逸飞吐出嘴里布条:“要。” 看他拿得理所当然,萨曼诧异,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要知道这个人从见面到现在,都是‘我很凶’的警惕样子。 他忍不住笑着问:“不担心我喜欢男人?” 任逸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吐出牙膏沫,漱口,这才用毛巾擦了嘴:“我这么好,有人喜欢很奇怪吗?放心,我这人公私分明,不会歧视你的。” 萨曼失笑,看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挥手里的牙刷:“谢了。” 待萨曼洗漱完回来,就看到任逸飞托着脑袋坐在门口台阶上,边上木桶里蹲着同一个表情的黑猫。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在想中午吃什么。”任逸飞看向餐厅位置,那里堵着一群人,都在讨吃的,可惜谁都没成功。 食物成了悬在所有人头上的一把刀。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接下去的四天很难熬。就算不愿意,任逸飞也得考虑一下‘劫掠’这种事。 到那时又是考验演技的时候,因为‘顾星野’本质是个善良的人,又凶又纯。 “没有别的吃的?”萨曼记得他还有一袋子馒头和几个泡面。 任逸飞数了一下自己拥有的东西,一个半馒头,两包泡面,只够一天食用:“有,但是不够,得早些做准备。” 刚好眼镜姑娘和小女孩从里面走出来,她们怪异地看着萨曼和任逸飞:这就搞上了? 居然对npc下手,啧啧啧。 萨曼和任逸飞却旁若无人,站在门口聊起来。 “你有什么想法?”想要抢哪个人的? 肚子饿,要吃饭,可是东西就那么多,借估计借不到,抢就要起冲突。 任逸飞忽然想到什么:“昨儿那个废弃水池上还有不少充气船。你说,山里找不到吃的,要不要试试海里?” “……”萨曼没想到这个,一时思想没转过弯。 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找几个讨人厌的,挑起矛盾,然后趁机拿物资。估计大部分玩家都是一样的想法,毕竟是荒芜之角出来的人,比较注重效率。 对‘顾星野’这种温柔的想法,他个人不看好。 既然是副本,自然不会允许玩家们一直温情脉脉,抢夺食物恰是一个很好的引发内部矛盾的点。 “你可以试试。”萨曼说。 试试,然后死心。 第88章 孤岛(21) 任逸飞点点头,他特别认真,果然就去废弃水池拖来两个压没气的橡皮船,还带来一个脚踩式充气泵。 “这个给你,谢谢你的牙刷。”还有昨日的帮忙。 萨曼看着手上的橡皮船,不知道怎么笑看起来比较礼貌,他真的不看好。 别的人都看着任逸飞两人,没有食物的人都准备铤而走险抢夺了,结果这个橡皮船给了他们新的出路:他们都是渔民(记忆中),打鱼是基本技能,怎么能想不起去海里打鱼? 虽然海里危险,可是没东西吃不也一样危险? 靠着海却差点饿死,羞耻啊。 “哥们,你这个船……”昨日还排斥任逸飞的npc厚着脸皮上来。 “上面滑草场下面的水池里,还有不少。哦对了,还有旁边那个杂物间也有,你们自己去找吧。” 谢过任逸飞,一群人朝着上面滑草场走,留下的都是拥有较多食物,短时间内不必着急的,他们也狠狠松了一口气。 如果食物问题能解决,无论谁都会觉得高兴。 “现在我们要做钓鱼竿,我这里有一些鱼线,再去地里挖一点蚯蚓作为诱饵。” 看着兴致勃勃的任逸飞,明知道这事儿希望不大还浪费时间,做事一向功利、注重效率并且看重结果的萨曼却点点头:“我把橡皮船搬到下面,然后打气。” “分头行动。” 庄园里有小竹林,任逸飞在林子里找到了足够坚韧的竹竿,用消防斧砍下来,削去多余枝条,钻洞,然后从‘游客免进’的招牌上敲下铁丝,制作了吊钩。此外,见到杂物间有塑料绳,他也拿了一卷来。 材料有多,他还顺手用破渔网做了个网捞。 制作钓鱼竿没用太长时间,倒是挖蚯蚓用了不少时间,辛辛苦苦累得满头大汗,也只是从花园里挖到了五条。 此时时针已经转向九,他也饿得快没力气,于是吃了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觉得心疼。 “差不多了。” 抱着木桶急急忙忙下了台阶,任逸飞又是一惊,一夜之间水位又上涨了几十米,眼看着它已经淹到半山腰,再过一天就该淹到庄园门口了。 两个橡皮船倒是已经充满气,鼓鼓的飘在水面上,配备脚踩式动力机构和转向器。 “给你。”把钓鱼竿给萨曼一个,还分他两条蚯蚓,任逸飞自觉已经还了人情,心里一下松快许多。 他选了一个鸭子形状的橡皮船,用塑料绳连在一棵大树上,然后小心站船上,并且把木桶、木桶里的猫、猫上的金鱼缸都放在船上。 塑料绳只有十几米长,因此橡皮船也就是离开了十几米。脚踩机械划桨,任逸飞找了几处终于选中一个位置,开始钓鱼。 萨曼看着手里的钓鱼竿,不觉又是一笑,这个副本他笑的次数好像有点多。 玩家不吃不喝也不会死,但是难受肯定会。 萨曼原习惯了这种生活,在副本里总要受些罪,也就是遇到‘阿飞’之后才意识到。虽然进副本是被逼无奈,但是完全可以让自己好过一些。 ‘阿飞’是个特别的玩家,如果能组队,以后的游戏生涯或许会愉快很多。 萨曼拿着钓鱼竿,心里想着怎么解决食物问题。 这两天也有小猫三两只想过靠海吃饭,然而一来他们不敢下水,二来这都是刚涨起的水,所以就是钓鱼那也钓不到东西。 既然那些人钓不到,自然顾星野也…… “兰花蟹?有点小,壳多麻烦。”任逸飞晃一晃手中的小螃蟹,一两都不到,全是壳,“算了,丢了吧。”浪费燃料。 萨曼:…… 兰花蟹,活因:太小,壳多。 之后的一个小时,萨曼就看着任逸飞一条接着一条钓上海鲜,而他的鱼钩没有任何动静。 任逸飞是带着整整一个鱼缸的鱼走的。金鱼缸放在木桶里,他抱着木桶,背着钓鱼竿,小黑猫喵喵地跟在后面。 萨曼一无所获,任逸飞看到了,但是没太大想法:人情已还,之后自是各凭本事吃饭。 何况,萨曼也饿不死自己。 所以任逸飞将船临时租借给别人后,直接抱着海鲜去了餐厅,请厨师长出马,调味料她出,做好的海鲜三七分。 “你是第一个从水里获得食物的人。”厨师长说,“其他人或者畏惧水,或者从未想过靠自己获取食物,事情还没开始,就先给自己上了‘不可能’的锁。” 这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任逸飞笑着说:“也不能怪他们,之前下水的一些,还有上山找食物的一些,都不幸逝世,他们也是有顾虑。我这不是逼急了吗?” “最可怕的从来不是身处绝境,而是心处绝境,并且在绝望里滋生罪恶。”厨师长说得意味深长。 但是之后任逸飞试探,她却再没有提示。 她回到后厨直接给他整了三菜一汤,连猫都有一份不加盐的。一人一猫看着热腾腾的菜,差点儿热泪盈眶。 实在饿了两天,也不讲究了,就是大口吃,最后的鱼汤都用最后半块粗粮馒头吸了吃掉。 他吃得心满意足,摸着肚子打饱嗝。 其他去钓鱼捞鱼的人也回来了,不说满载而归,也都是有收获的。只有萨曼,不知道是得罪了海神还是天生没有海鲜缘,居然一点没钓到。 不过他原本存粮也足,能将午餐对付过去。 萨曼看着任逸飞吃空的一桌子,笑眯眯地过来:“我们还算合作关系吧?” 任逸飞勉强点点头:“算吧?” 然而萨曼竟还笑了,拿出一包三明治面包:“换点鱼?” “我都吃完了。”任逸飞看着三明治面包,直接坐直了,“不然明天?” 也就是一顺手。 三明治面包就和一块巧克力饼干一起丢过来:“定金。” “我就不客气了?”话是这样,任逸飞的手已经不客气地伸过去,他好些日子没吃甜食了。 因两人昨日就约好,今天要上山看看情况,所以午饭后他们就出发了。 任逸飞抱着木桶往山上走,吃饱喝足的猫瘫在里面睡觉。不知哪儿来的玩家二人组和他们擦肩而过。 其中一人突然停下来:“拒绝与我合作,就为了他?有些地方,原住民很好用,但在这里嘛,只怕你要大失所望。” 任逸飞看看他们又看看萨曼。看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甜品玩家的游戏生活也很精彩。 他假装不知,露出疑惑表情:“怎么了?你们是一个旅游团的?” 萨曼已经认定‘顾星野’就是阿飞,此刻再看他浑然天成的表演,心说自己被骗不亏,哪怕知道这就是玩家,他也看不出一点痕迹来。 “什么一个旅游团?不知道哪儿来碰瓷的。”萨曼很冷酷。 这人看了状况外的任逸飞一眼,冷笑一声转身走掉。 【两线交叉,生死交界。】 所有幸存的玩家都得到了这个线索,他们早早就开始行动,任逸飞两人因为食物一顿折腾,已经比较晚了。 “先去山顶上?”任逸飞记挂着骨头架子给他的提示。 “嗯。” 他们边走边说。 “既然选择和你合作,我自然要拿出点诚意。前夜暴毙的人不是死于骨头架子,而是发烧。那场雨有些特别的东西。”任逸飞低声说话。 “所以你那么肯定,那些骨头架子是无害的?” “对。” 萨曼的视线轻轻擦过那十根手指上的伤痕,似乎明白了什么:“既然如此,我也有些特别的发现。”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些绿色和褐色的东西。 “这是墙角的东西。” “青苔?”任逸飞认出来。 “不,”萨曼摇摇头,“是一种海藻,多生长在岸边礁石上。这整个庄园的墙角,都长满了这些东西。” 海藻?庄园?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很多东西就一下理顺了。 庄园老板的真实身份,他似乎知道了,只差一个关键线索验证他的猜测。 星光庄园包下大半山包,山顶位置刚好就是滑草场的位置,是一个天然凹陷的滑坡。两人一路走到最上面,也就是滑草场上面。 这里是童话小镇的风格,一座砖红色的风车塔无声立着,但是原先锁住的门已经被人暴力打开。 任逸飞用白色石头摆出来的SOS也已被人毁坏,他皱着眉:“这群人真是,脑子有病。” 说着就去修复白色石子符号。 萨曼通过风车塔外墙的旋转楼梯走到上面,下面的滑草场、空荡荡的废水池,齐整的木屋,忙碌的npc和玩家……都一览无遗。 从这个角度看,星光庄园似乎是个左右对称的图形,滑草场就在中轴线上。 “你在找什么?”修好石头子符号,任逸飞也爬上风车塔顶。 上头窄得很,两个大男人挤在这里,手臂贴着手臂,任逸飞停留了两分钟就想下去。 “线条交叉,生死交界。”萨曼以信息试探。 任逸飞‘毫无所觉’:“哈?什么交叉?” 萨曼笑得特别迷人:“一个谜题,线条交叉,生死交界。如果找到答案,说不定可以解出真相。” “欸?是……占卜?还是预言?”任逸飞特别好奇,“是那个戴眼镜的女生给你的提示,还是那个特别的小姑娘?怎么做到的?” “……”良久,萨曼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任逸飞皱眉。 找不到演的痕迹,自然到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萨曼伸手将头发拨到后面:“我们把山上找一遍看看吧。” “等等,‘线条交叉’后面的‘生死交界’是什么意思?”任逸飞追下来。 滑草场顶部就这一块,除了厕所、风车塔,就是那些给小孩设置的童话小木屋,十几分钟也就看完了。 然而两人都是一无所获。 他们盘腿坐在滑草场上方,看着下面同样在找线索的玩家。这些玩家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不同的旅游路线上…… 任逸飞一拍地面:“我有个想法。” 萨曼也站起身:“我有个想法。” 这两人基本是异口同声:“游玩路线图。”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死死裹紧马甲):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第89章 孤岛(22) 星光庄园的地图有些特别,它不是以路为线条,而是以游览顺序为线,一段段虚线在不同景区交接。 既然都想到了同样的点,行吧,一起画。小孩子玩的沙坑上,萨曼用木板把沙子推平,然后折了一根芦苇茎,画一个大致的框,在沙地上默写‘地图’。 任逸飞则在另一边动手。 萨曼是数据控,他画出来的地图,精准得如同打印机打印出来。 任逸飞看了一眼,下笔的效果不遑多让,同样十分精确。 这两人一个负责左边地形图,一个负责右边地形图,就像是较劲儿一样,明明画个示意图就可以,非要原模原样原比例复制出来。 两根长芦苇杆在沙地上游龙走凤,只在最后,画着笔直长线的芦苇杆在中间碰头,他们才抬起头:整张地图都已经画好,和大门门口的原图基本不差。 “你的记忆力一定很好。”萨曼微笑。 “还行,校里前三吧。”任逸飞也笑。 两线交叉。 这个地图上可以明显看出,主要的游览线路有三条,其中可以称得上两线交叉的,一共有三处。 “这里是桃花林,还有养殖场和童话城堡。” 听起来和‘生死交界’都没关系。 任逸飞站起来,用手挡在眼前看远处,无论是桃花林还是养殖场,或者童话城堡,都有人。 这会儿不琢磨吃的,而是到处找东西,肯定是玩家。 他们能想到的,别人也能。 他回头看沙坑,用芦苇杆画出来的细线被阳光照得发白,旅游路线交接处只有这三点,若要再加……任逸飞的视线定格在三条路线的终点——滑草场上方。 三条不同的游玩线在这里交汇,不同的线,同一个点,岂不也是交接的点? 手中芦苇杆一点‘滑草场’上方的童话小镇,不需要开口,萨曼就明白了:“再搜一遍。” “搜哪儿?”该搜的都搜了,总不能掘地三尺,没那工夫。 “风车塔,它是整个庄园的最高处。” 任逸飞看向大门早就被破坏的风车塔,之前npc暴动的时候也没有放过这里,风车塔的大门已经坏了,里面空间很小,东西也是一览无遗。 “里面是一堆杂物,似乎是一些木偶人。” 将里面大大小小童话风格的木偶一个个拿出来,虽然如今都残破不堪了,还是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这是什么?这七个小精灵还是从小到大排列的?”任逸飞指着捆在一起的八个木偶,是七个带帽子的小精灵和一个漂亮女孩。 萨曼转头看一眼,一个疑惑闪过:就算他这样不看少女童话的人也知道,这人不知道么? 理论上说,进入荒芜之角的人都是同样的文化背景。 “白雪公主,那七个是小矮人。” “哦,原来是它。”任逸飞摆弄七个小矮人,很自然地补上那一点点漏洞,“小姑娘爱听的童话故事。” 他把七个小矮人从高到低排成一排,最后放个白雪公主,然后拿起一个木雕的美人鱼像,美人鱼的下面已经长上了青苔。 说错了,是绿色和褐色的海藻。 他在剩下的木雕里找了一下,找到了一只章鱼和美人鱼组队。 萨曼没好意思告诉他,章鱼先生是另一个有名的动画里的角色,它应该和那个黄色海绵组队,和美人鱼基本没关系。 之后他们又找出了其他有着童话背景的木偶人,有些可爱,有些精致,不过如今都是残破的。 借着清理风车塔的时机,萨曼偷偷观察任逸飞。 虽然之后任逸飞很快掩饰了这一点点的不自然,之后也不再说什么,但是第一眼看着木偶那种陌生且新奇的神情不会骗人。 那是‘阿飞’真实的表情。 他的童年,童话隔离? “这里有个大雕件,不过只有一个头和半个身体。”萨曼拿出最后一个木偶,非常精致,是个目光锐利一往无前的女神,卷曲的长发如波浪。 “可惜只有一个头和半边身体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折断的。”任逸飞也觉得很可惜,这么漂亮的雕像,就剩下这一点。 她的脑袋比常人大一些,如果是完整的雕像,怎么也得三五米,一定很美丽。 “这是哪个童话?”任逸飞有些好奇。 萨曼仔细看了看,从衣服的纹饰看,似乎是复古的希腊长裙,手臂伸出,不知道做什么动作:“大概是希腊神话里的哪个女神。” 对于这类神话故事,他也是研究甚少,说不出个所以然。 草地上堆满了这些残缺破旧的木雕,大大小小都放在那里,向人们展示着童话世界的美好。 “这些木偶都是潮湿的,底部多少出现了一些海藻。” 整个庄园都长着海藻。 “里面我也看了,墙壁和天花板刷白,没有壁画,或者别的提示。”萨曼从风车塔里面出来。 “你得到的占卜结果是什么?两线交叉,生死交界?”任逸飞念着这条信息,他再次把木偶粗粗看过一遍,然后对着萨曼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更多发现。 “走吧。” 天色渐暗,已经是黄昏,他们找遍这里,依旧没有更多发现,两人都失望了,准备回去在想想。 他们顺着斜坡走下来,任逸飞最后回头看一眼草地上那些童话木偶。 黄昏的光落在木偶身上,为它们打上一层暖光,精致的木偶人就像是活了过来。 “怎么了?”萨曼走了几步,发现任逸飞没有跟上来,回头问他。 任逸飞伸手一指:“你看它,像不像庄园主人?” 那个木偶仿佛看着这里,眼睛反射着亮光。 “你还记得我们来这里的第一日吗?那日暴雨,庄园老板是不是也穿着一袭白裙?” 那日风大雨大,雨水冲刷视线,他们这些个避难者迫不及待要进去,根本没注意管理员的具体长相。 只记得她穿着一身和环境格格不入的长裙,有一头波浪卷长发。 任逸飞一开始没有想到她,但是回头的时候,那个雕像的角度神奇地将当日的记忆拉回来,他才发现,两者居然神似。 “我再看看。”任逸飞朝着草皮跑去,萨曼也毫不犹豫返回。 大概就是一种直觉,告诉他们别放过这个线索。 草地上其他木偶被推开,只剩下头和肩膀的木雕被扶正,细心擦去上面的浮尘。 “这是纯手工的雕件,表面涂了天然防水漆。”任逸飞仔细观察这半截木雕的涂层,木雕涂着白色的漆,因为年代有些久远,所以发黄,还有细裂纹。 看断裂面的漆痕,油漆上得很均匀,内外足有三层不同材料。 再看木雕的造型,明显不是现代工业风格,很多地方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尤其是头部,无论是头发纹理还是皇冠,都非常精致。 另外,皇冠上的金色不是金色漆,而是贴金的,擦去灰尘后非常明显。 “早知道我们就把它们冲刷一遍,就一下能看出来了。”擦去木雕身上的灰尘,它就像是擦去尘埃的珍珠,熠熠生辉。 任逸飞看了一会儿,赞叹道:“这东西有些年代了,原主人似乎经常保养它,所以保存还算完好。” “木雕使用的是柚木。柚木珍贵,价格较高,因为材质致密、耐水耐火,并且不易变形,常用于制作高档家具、装修、造船、做甲板……” 萨曼倾斜木雕的角度:“从头发的走势和脖子的角度看,木雕完整的时候,她正确的姿势应该是这样。” 一个仰头的,身体倾斜的女神。 任逸飞靠近木雕,观察着白漆的颜色变化。再高档的油漆,晒得多和晒得少还是会有老化程度的区别。油漆颜色、表面细纹,都是判断依据。 他证实了萨曼的说法:“从油漆老化的程度看,光照多的部位是头顶、正面脸,头发下面的油漆老化程度较轻。的确是这个姿势。是不是有点像飞天?” “这是西式风格雕塑。” 任逸飞对着木雕左看右看,倒是想起一件东西。不过那种雕件通常出现在古董西洋船上,现代船只基本看不见‘它’的身影了。 两人琢磨这个木雕一直到天黑,没有更多线索。他们就把木雕放回去,然后一层层用其他木偶遮盖了。 “我已经把照片拍下来,回去对比真人看看。”任逸飞扬着手中的手机。 “嗯。”和他不一样,此时的萨曼看上去有点安静。 他有点疑惑‘阿飞’的真实性格,此刻的‘阿飞’就是‘顾星野’,他身上没有‘宋博之’和‘鹤君’的痕迹,他们几乎没有共同点。 “这个时间也来不及做吃的,幸好还有两包泡面。”任逸飞拿出泡面干嚼,又给猫拿了一根香肠。 黑猫瞥了香肠一眼,瞧不上这个食物。但是没办法,只有它,勉勉强强忍受了。 下面木屋没亮灯,抬头可以看到一片星群,压得很低,离得很近,一伸手就能摸到——当然,这是错觉。 夜那么黑,万籁俱寂,庄园住了很多人,此刻却空荡荡的。 任逸飞两人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 “今日的夜晚很美丽。”任逸飞想到了荒芜之角的夜晚,也是美丽的。 荒芜之角的夜晚是炫丽的,有点像是鲍鱼贝,五彩斑斓的黑。五彩是里面游动的空间鱼,据说每一条鱼都是一个副本,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一条鱼里。 现在荒芜之角的人是否正看着这条鱼,看着他们呢? 萨曼仰头看着天空,他才发现这个副本的夜空那么美。玩家进入副本的目的性太强,时间又很紧迫,少有人能停下脚步去欣赏一个恐怖游戏里的夜空。 侧头看着任逸飞,也看着他脸上亮晶晶的眼睛。 突然,萨曼想了起来,他第一眼看见‘宋博之’的时候,还有那日在花园看着‘鹤君’的时候,也曾看到那么亮的眼睛。 玩家的眼睛是麻木的,日复一日的折磨把生活磨成生存。npc的眼睛是暗淡的,他们被置入程序,却没有自我。 只有这双眼睛的主人,他很认真在‘活着’,戴着镣铐,站在圈里,依旧拼命想要‘活得’精彩无限。 不,精彩的不是这双眼睛,是透过眼睛看到的灵魂。 麻木的灵魂本能寻找着这份惊艳,如沙漠期待着绿洲,他却自欺欺人说是寻找‘演技高超的未来伙伴’。 幸好,还不算太晚。 荒芜之角的人是被世界放逐的人,什么都没有,所以一旦有了想要的东西,就要紧紧抓在手里。 萨曼从未这样明白自己的内心,他想要抓住这抹璀璨,哪怕灼烧了灵魂也要紧紧抓住。 “你笑什么?”任逸飞奇怪地看着暗自发笑的萨曼。 “没,只是……今夜的星空很美。”抬头看着天空的萨曼转头看向他,“谢谢。” 任逸飞:?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今日夜色很美。 第90章 孤岛(23) 【鱼腹藏尸,黄土埋骨。】 新的信息出来,新的一天开始。 一夜过去海水又上涨许多,几乎就在庄园门口,已经淹没过那个‘游人免进’的石头。好在这夜没有活死人出现,每个人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身上的鳞片还在增多,只是不痛不痒。 一大早,避难者就坐着充气小船去钓鱼了。有了食物来源,原本因为食物紧缺产生的紧张气氛一下消散许多。 “早知道我们早两天就去钓鱼了。”他们拍着大腿后悔不迭。 任逸飞当时就是一个“呵呵”,难不成庄园里的人没有告诉过他们,让他们自己努力从海里或者山上获取食物?是他们自己胆小,非说水里有怪物,不肯去。 任逸飞也去了,路上还遇到门口的疯子大爷。这人简直是不死之躯,这么恶劣的环境,独自一人在门口,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他翻来覆去念着‘会死’之类的话,有时候他们会怀疑这个人就是在装疯卖傻。 其实他一大早还去找了庄园老板,对方不肯见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 “你可以中午来找。”小提琴师说,“或许她会现身。” 于是他决定先去钓鱼。 萨曼没有来,他有自己的事情,何况他钓不到鱼。 水面上人很多,大家已经尝到了甜头,一大早蚯蚓都供不应求,幸好任逸飞昨日就藏了几条小鱼,今天刚好作为鱼饵。 他的充气船昨儿借了人,今天那人一早就送回来——对方更早去捞鱼了。任逸飞坐着船一直飘,船上一根绳子,一头连着船一头勾着一棵树,作为保险绳索。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他的耳朵听到了一串气泡冒起的声音,任逸飞还以为是遇上鱼了,找寻一遍无果。 他挂上小鱼开始钓鱼,心里还一直记挂着这持续不断的咕噜声。 “气泡?”他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按了按船底橡胶气囊,早上才充了气鼓涨涨的气囊居然已经有些软了。 任逸飞当即脸色一变,伸手一扯塑料绳准备后撤。 不想塑料绳一扯就拉过来,他抬起头,才发现树下站着一个人,他站姿歪歪,正冷笑着看向他。 任逸飞心里一咯噔,塑料绳早就被剪断了。他的船上还有木浆,但是任逸飞不认为那个人会看着他摇着船回来。 果然,他才摇了几下木浆,那边就拿出一个黑色的两边长翅膀的弓弩,箭矢朝他飞速而来。任逸飞险而又险地躲开,他的船却躲不开,气囊上破出一个洞,气本逃逸的速度更快了。 接着又是连续几箭,一支直接射中他的肩胛骨,几乎穿透肩膀,其余中了气囊船,他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他冒着白毛汗,低头看着没入骨头的箭头,咬牙折断前面露出的箭杆。箭头不能拔,倒钩的东西拔出来,出血量会太大。虽然他带了绷带,这会儿也不好止血。 但是现在最麻烦的是船开始下沉这件事。 岸上的人一直在尖叫,但是没人敢阻止这人。 “放他一条生路,却留下个隐患。”任逸飞忍痛划着船桨,船上的小黑猫趴在小木桶里叫。 他旁边本来还有几个充气船,如今都远远离开,生怕被殃及池鱼。 之后又是连续一串箭矢,任逸飞心一横,将放着小猫的木桶放在水上,往一侧推去,自己直接翻身滚落水中。 水意外的冰冷,任逸飞抬起头,发现水外的世界一片漆黑。 咕噜咕噜,气泡声。 轰隆,闪电声。 咔哒,什么东西断裂声。 好熟悉的声效,似乎什么时候听过,但这其中又混进去不少人类的声音。 “啊啊啊——救命——” “快逃。” “船要断裂了!” 任逸飞终于睁开眼,第一眼看到无数个珍珠色的影子带着扭曲诡异的微笑靠近他。 “……嗨?”这不就是山上那些吗?透明的衣服上还挂着几只螃蟹,身上也有别的寄生物,恨不得全身挂满海鲜,好证明自己不是岸上的妖艳贱货,而是海里的。 它们似乎伸手要拉他,他摸了摸口袋,正要动,脚踝被人扯住,原是骨头架子,它又一次冒出来,扯着他的脚,一直往下面拖。 要不是理智尚在,知道骨头架子未必有恶意,任逸飞立刻就要拿脚踹它了。但是抱着一种奇怪的赌博心理,他居然放松了抵抗,任由自己被拖着往水底沉去。 珍珠色的灵魂齐声发出尖锐的声音,明明是水底下,他的耳朵却像是要被人喊聋了。 “滚!”他伸手推开他们,丝丝血液从伤口处冒出,在水里像红纱一样。 珍珠色的影子激动起来,伸出透明的长指甲。 “滚远点!”他又说一声,并且主动朝下游去。 越是往水底走,世界越是透亮,终于,某个瞬间,任逸飞好像被一下扯出某个特别的空间。 “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着,才发现自己竟然浮到了水面上,岸上的人立刻发现了他:“他还没死,他在那儿。” 任逸飞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埋下去,箭矢和他擦肩而过。 岸上玩家拿着自己的道具,每用一次就是心痛一次。 道具有使用限制,箭矢用一根少一根。他本不想用它,然而这些个npc实在欺人太甚。 那日之后他不但失去首领身份,搭档也丧了命。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之前跟随他的npc来抢夺他不多的食物,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上,他干脆射杀了抢夺他食物的那个npc。 之后他又想到那个害他到这个地步的npc。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他一不做二不休,决定一起干掉这个名叫‘顾星野’的npc。 这个副本环境特殊,就算npc仇视他又如何?不过就是增加一点游戏难度。 举着弓弩巡视水面,玩家的眉头紧皱,他以为这个npc掉进水里就会直接沉没,就像其他所有掉落水中的npc一样。然而对方竟然还冒了一个头,这种意外让他感觉非常不好,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预感。 “不可能的,一个npc而已。”他想。 “哗啦!” “!”水里突然窜出个东西,抓住他的小腿,玩家低下头,只看到水里一双红色的眼睛。一对上那双眼,他的眼前便模糊起来。 就是这个瞬间,水里的人扯着他两只脚将他直接拖下去,玩家吓了一跳,本能挣扎,下一秒一大波咸腥的海水灌进喉咙里,他明明会游泳,此时身本却像是废了。 水面上露出任逸飞半个脑袋,红色的眼睛平静地盯着他,显得那么诡异又凶险。 “你!”社畜玩家十分惊慌,他看着水面上格外邪气的任逸飞的脸,张嘴吐出一圈泡泡:“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社畜玩家立刻去摸自己其他的道具和鬼卡,却什么都摸不到。他的心狠狠一沉,事情脱离控制了。 “你找了我那么久,不知道我是谁?” 找了那么久……社畜玩家的眼睛猛地睁大:“是你?” 任逸飞将手放在他头上,直接摁下去,摁进了水里:“下辈子做个好人。” 玩家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边出现了一群幽灵,嬉笑着包围他,还有一个狰狞的骨头架子拉扯着他,往下拖动。 玩家挣扎起来,一脚踹开骨头架子,力道之大,直接踹散了。 骨头架子被踹入海深处,黑洞洞的眼眶盯着这里。幽灵却一下散开。 “草。”他骂了一声,朝着海面游。 然而眼前漆黑海面却是越游越远,不多时,他就感受到了一股窒息的感觉。 “怎么回事?”看着四周围漆黑环境,社畜玩家终于明白了,然而为时已晚。 湿漉漉从水里爬上来的任逸飞将所有人都吓到了,他们上一秒才看到他拖下一个人,这会儿只觉得他就是讨命的水鬼,吓得一哄而散,飞似得逃走。 “别找我,别找我!” 任逸飞伸伸手,指尖滴落许多海水,他叹了口气,张嘴吸了一口气,又朝水里走去。 这一次入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顺利将木桶和猫抱回来。 任逸飞看看自己的手,这个社畜玩家死了吧?死在他的手里。 “诶。”肩膀上的疼痛打断了他的矫情。 “没钓到鱼,还落得一身腥。”任逸飞心里唉声叹气。 对外,他的表情还处在第一次‘杀人’的木然中。 虽然那个玩家该死,但他才杀了人就一脸没事儿人的样子,也不太正常。所以有点心理冲击是应该的。 好在之前有射钉枪打底,他也不用太过夸张,有那么点意思就行了。 说起来,要不是掉下水一次,他还没有这样的发现。 下水后看到的环境,简直就是第一夜的翻版,再加上那些人的呼喊,一个暴风夜船只断裂沉海的故事立刻出现在眼前。 这个副本的关键提示,已经很直接地拍在他脸上。 湿漉漉的任逸飞一路走到门口,疯子大爷还坐在那里,喃喃自语。他走过去半蹲下:“你不进入,是因为‘星光’会沉船?” 疯子一下抬起头:“星光?星光……” “你是谁?船医?”任逸飞又问。 他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他站起来:“谢谢你。我差一点忘记了它,我该去找它了,星光……” 疯子大叔第一次跨过星光庄园的门槛,朝着里面冲过去。 npc们都当他是疯子,只有玩家若有所思。 他看着门口的地图,如果说星光庄园是船的化身,那么庄园老板岂不就是船长?里面的职工是船工,而他们这些不速之客就是游客。 庄园里墙角生出藻类,也能侧面验证这种可能性。 星光庄园是船,有了这个大前提,再看看其他线索。 不能吃的那些冷库里的高级食材,沙堆里的一大片吃鱼子酱专用贝壳勺子,有专门的小提琴师,有几百个乘客。无一不在说明,这是一艘客运的游轮,且是比较大型,也比较豪华那种。 “鱼腹藏尸,鱼腹……鱼,船,鱼……”他抹了一把脸,眼神微微发亮,找到那根线头了。 任逸飞回到蘑菇屋准备换衣服,他一身湿漉漉的,不适合直接去餐厅找人,而且伤口有点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蘑菇屋没人,不知道那些人都去了哪里,但任逸飞还是选择在杂物间换衣服。 “你等会儿,爸爸一会儿再给你找点吃的。”他把蔫儿蔫儿的黑猫留在外面,整张脸都是惨白的。 箭头必须取出来,才能包扎伤口。但是拔来不行,倒刺对伤口的破坏性太大,会导致大出血,绷带都救不回来。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任逸飞咬着牙清理了断箭上的木屑,使得断裂面平整光滑。 他咬住旧衣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按住断箭,猛地压下,箭头刺穿了后背。 “唔……”所有痛苦的呻吟都被死死压在口中,他咬着旧衣服,身上冷汗直冒,每个肌肉都颤抖着,手指也在颤抖。 一鼓作气,他将手臂伸到背后,握住那支穿透后背的箭头,直接拔出。 “哈……” 三角形的箭头,开了血槽,血污之下有些发紫,上面的血液也特别暗。 任逸飞张嘴无声喘息,他手一松,箭矢落在杂物里。 “有毒……”他的预感成真了,对方在箭头上涂抹了毒药,不过应该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或许是就近用山上毒草制作的。 萨曼进来看到木桶里的黑猫,就知道‘顾星野’在这里。岸边发现的事情他刚刚知道,也知道那个玩家已经被反杀。 玩家们讨论这个npc,好奇他是怎么从水里逃生的,萨曼则担心他的伤口,他身上刚好携带了一些伤药,那是之前准备的。 “顾星野?”萨曼听到杂物间的动静,想也没想打开。 里面的任逸飞正双手撑着墙壁,肌肉紧绷头低垂,露出修长的脖子。 他的后背开了一个洞,暗色的血液划过曲线优美的脊背,绕过山丘和峡谷,顺着笔直的大腿流下。 忽然任逸飞侧过头,湿润发红的眼角,眼尾上挑,那弧度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中萨曼的心脏。 第91章 孤岛(24) 萨曼呆呆看他。 任逸飞扯了下嘴角,对他竖起一根带血的中指:“好看吗?” 带着喘息的低哑声音异常性感。 萨曼摸摸鼻子,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抱歉。”伸手轻轻关上门。 不过他也看到了任逸飞的伤,血液的颜色不正常,很可能有毒,他思考再三:“我帮你清理伤口,我学过,信我一次?” 过了一会儿,任逸飞打开门,伤口被简单处理过,并且包了一圈系统出品的止血绷带,已经止住血。他穿好新的裤子,赤着上身直视萨曼:“不必,今日内我便要结束这场游戏。” “你?”萨曼有些意外,他以为任逸飞打死不会承认。 任逸飞忍着疼痛‘呵’了一声:“难道我不承认你就会乖乖离我远一点?而且我既然反杀了玩家,势必要被注意到。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好。” 如今时间紧迫,他必须在血掉光之前把事情了结。幸好注意到他的是玩家,不然完美通关要打个折扣。 他又忍不住提醒萨曼:“不要妨碍我。” 一个npc和一个玩家的组合太引人注意,破坏他的演绎计划,就是敌人。 萨曼立马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系统的止血绷带不能解毒,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感受着伤口处的钻疼,任逸飞点点头:“小心点,血迹不能沾到裤子上。” 解开绷带,伤口居然已经开始止血结痂。 箭杆处理过才拔出来,所以身体里没有留下木渣子,萨曼用医用酒精浸湿的纱布清洗他的伤口,还撒上一些药。虽然这些药不能解毒,至少带着点麻醉止痛效果。 之后他再次缠上绷带,薄薄一圈就能让伤口快速愈合。 清洗和上药的时候经常扯动伤口,然而这个过程中任逸飞一声不吭全受了。他紧紧抿着嘴唇,只在萨曼看过来的时候撇过脸去。 “疼吗?”萨曼看着他湿润的眼睛和睫毛上一点泪痕。 “少啰嗦,别浪费时间。” 任逸飞一字一顿,他的额头上冒出很多汗,但一声痛都没有喊过。 萨曼有些怀疑,‘阿飞’在他自己的现实中,会是卧底一类的人物吗?如果是演戏赚钱的娱乐圈人士,少有这种能吃苦的。 “好了。”包扎好之后,萨曼用干净的毛巾给他擦拭后背。 任逸飞微微抬起头,眼角微红,脸也是一样,像是刚刚被人欺负过。萨曼盯着他修长脖子上的喉结,还有凹陷的锁骨,血腥味就像助燃剂,他眼睛颜色因为瞳孔扩张而变深。 任逸飞看到了,想推开他,结果扯到伤口:“别对着我发情。” 萨曼摸摸鼻子,没吭声。他刚想解释,结果看到任逸飞拿出刀子,对自己的肩头一划。 “你干什么?”他惊住。 “伪装轻伤。”任逸飞说。 这一刀划得很深,任逸飞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一个年轻没经过多少事的npc,可以取出箭矢而面不改色,你相信吗?一会儿我还要出去,所以必须让人相信,我受的只是轻伤。” 他笑了一声:“那时候混乱,那些人只会记得我中箭、落水、出来反杀。只要这三个元素对上,他们不会注意到我是被箭矢贯穿,还是被箭矢射伤。” 其实还是有很多可能被发现的破绽,然而当下情况,这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npc可没有那种神奇的止血绷带。总得有点血,才显得真实。”任逸飞递给他一块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再帮我包扎一次,这一次使用这种碎布条,最好遮住系统纱布的痕迹。” 萨曼紧紧抿着嘴唇,对于任逸飞不惜自残的行为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但是他还是照做了。 “我有线条交叉,生死交界的线索。”萨曼一边包扎一边问,“要合作吗?” “我从不与人合作。”任逸飞明确道,“也不与人分享战利品。” 萨曼明白任逸飞的意思。伪装流对他们的吸引力就是信息,而信息能帮助他们破解副本。任逸飞却不太一样,他获得信息后自己会破解谜题,用不上别人。 合作的意义在哪里?完全就是扶贫,没人喜欢扶贫。 “我知道,所以我是在问,在荒芜之角,我们合作?”萨曼本能地露出一个真实的让人喜欢的微笑,“你有很多银贝,我有足够金贝。而且,你对npc的认识和了解,可以帮助我完善‘虚拟荒芜之角’计划。” “虚拟什么?”任逸飞以为自己听错了。 “整合副本信息,利用全息技术制作‘虚拟荒芜之角’游戏,给人80%以上的真实副本体验感。”萨曼的话很平静,仿佛自己干的不是改变荒芜之角的重大事件。 任逸飞很是惊讶:“你的世界已经进步到可以整出全息?而且,你还能编写荒芜之角的系统?” 说真的,这种虚拟游戏很多玩家都想过,任逸飞都曾经找过相关信息。然而他根本没办法在荒芜之角的信息世界编写程序。 萨曼微微一笑:“我自然有自己的方法。”萨曼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就像是求偶的孔雀或者园丁鸟,正努力展示自己的魅力和富有。 任逸飞看着他,忍不住道:“你骗过了所有人。” 荒芜之角的萨曼,就是一个混混头子,在天洪底下做个有用的二把手。虽然在游戏上有些天赋,却也没有什么能引起别人重视的特点。 合着,都是假的。 搞这个虚拟游戏,不可能是一日两日,或者一个月两个月,或许萨曼已经计划了一年两年。期间他需要付出很多时间、精力和钱财,然而居然一个人也不知道。 任逸飞猜测他快要成功了,这才有了他和天洪闹翻的事件——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天洪这个工具人了。 荒芜之角的人居然还同情他?真是同情了个寂寞。 “荒芜之角不是使用的二进制?”任逸飞问。 萨曼点点头,解答他的疑惑:“荒芜之角的玩家都是来自同一个文化背景的平行世界,科技程度相差不多。但是那些副本世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偶尔也会遇到高科技文明,里面就有答案。” “……”厉害了,别人都在破解谜团,他一变破解谜团一边还要学习信息技术,而且就七天,甚至不到七天。 任逸飞试探问:“高端副本?” “没错。” “花了多少时间才学到的?” 萨曼看着他,有问必答:“两年。”两年不间断地闯高端副本,平均每十次会有一次进入高等级文明世界的机会。而那个世界的信息技术对他有用的几率只有三分之一。 不过后来他得到一个很有用的技能,大大加速了这种学习速度。 两年也很厉害了。 “看来你的电脑技术很厉害。”任逸飞由衷感叹,这东西要是出世,荒芜之角的势力得重新洗牌,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玩家能拒绝‘它’。 荒芜之角的人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 “你高看我了,我的电脑技术只是一般,不过运气好,找到了那把开启的钥匙。其他人,只是差了一点点运气。” 萨曼微笑着将自己的投入和付出一带而过。 其实萨曼进入荒芜之角也就是三年,第一年他意外发现了这把开启的钥匙,之后他就在计划‘虚拟荒芜之角’的事。 天洪以为是自己慧眼识珠发掘了萨曼,其实不是,天洪的关注、招罗,甚至之后的忌惮、排挤,都是萨曼有意引导。 萨曼需要另一个身份,去遮掩自己真正要做的事。 这件事就是最核心的几个下属都不是很清楚,萨曼第一次明确说出口。 ‘阿飞’靠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在荒芜之角过得如鱼得水,他必须下重金,才能吸引到这个人的注意。 “这个副本,我们交换了信息后可以各自行动,互不妨碍。”萨曼补充。 任逸飞不关心这些,他不是专门的技术人员,对这个的兴趣也不是很高。 不过他倒是开始考虑合作的事情,毕竟,一个未来首富落魄寻找投资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不接受的不是懒,是蠢。 “可以。出去后我会考虑一下,合作的事。” “好了。”新的伤口包扎好了,但是这种碎布条不太能止血,里面的血一直往外渗,把新换的衣服也弄脏了。 任逸飞背起包:“现在他们肯定已经开始怀疑我,陪我演一场戏。” “好。”萨曼辅助他帮他把包背上,自己则捞起黑猫。 “喵。”黑猫对着萨曼呲牙。 “你爹手疼。”萨曼要摸摸黑猫,反被抓了一手。真是亲父子,他想。 “我先走,一分钟后你再出来。” 跨出大门的一瞬间,刚刚还皱着眉忍受痛疼的任逸飞一瞬间就挺直脊背,脸上却疼得嘶嘶吸气,一副受不了疼痛的模样。 仿佛两个人。 几个玩家迎面走来,看了一下任逸飞的衣服和露出的包扎痕迹。 任逸飞痛得一直吸气,一看这些,下意识就拿起消防斧头,有些气虚道:“干什么?” “你杀了他?”一个玩家刺激他。 任逸飞整张脸一白,大声反驳:“我没有!我没有杀……我怎么知道他滑进去就不行了?那边那么浅!”他的声音弱下来,可能是底气不足。 “听说你掉进河里了?” 任逸飞紧紧握着消防斧,怕到极点,反而触底反弹眼中染上杀意:“那又怎么样?” “你是怎么出来的?”反杀玩家的npc不少,但是连续出现两次就很特别了。要么这个npc的反抗精神特别强,要么…… 几个人包围了他,任逸飞后退几步:“你们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和手臂都抖得厉害,色厉内荏。 “告诉我们,我们不会为难你。” 任逸飞咬牙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掉进水里后就有人把我往下拉。我那会儿肩膀上受了伤动不了,直接给扯下去了,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到了水面上。” “他没有这样的义务需要回答你们。”萨曼抱着黑猫出现,脸上似笑非笑。 这几个玩家对视一眼,耸耸肩,走了。 “神经病他们!我们去倒点热水?”任逸飞自顾自说着,一边摸着伤口喊疼,一边朝着餐厅走。 还没到饭点,餐厅里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的。这会儿避难者都去水里捞鱼去了。 “现在交换信息?”萨曼坐下来,“你知道椅子坟吗?” “椅子坟?”任逸飞立刻想起某地的丧葬特色,“椅子坟,依山势而修的某地特色坟。这种坟呈半圆形,有平台,形如太师椅,下面竖面凿刻名字,不单独立碑,后代葬在先辈下方,家族坟墓呈现阶梯状。” 没错,浙南那边有这种传统,他们认为这种形状的坟墓可以更好地藏风纳气,截留山川灵气,还能阻隔煞气。 见任逸飞知道,萨曼也就不解释椅子坟了,他说:“山顶覆盖塑料草皮的滑草斜坡曾是一片坟地。村日志上说,这个小岛的人,先祖自浙南迁徙而来,有修建椅子坟的传统。这个世界可能有误,但是村日志肯定是一条线索。” 【线条交叉,生死交界。】 如果生死交界代表的是墓地,线条交叉可能不是指上面的童话小镇,而是指滑草场。 他们昨日找的是平台,但是信息量更大的‘竖面’,也就是草皮覆盖的斜坡,却还没人看过。 看过椅子坟的人都知道,死者信息多凿刻在‘竖面’,斜坡肯定有秘密。 这就是老牌玩家吗?任逸飞看向萨曼。 这才两日,就打听到npc的来源地,进而知道本地人修坟的习惯。 想起‘邻里’副本也是,能注意到一张报纸,还能通过报纸锁定最终boss,只是比他这个捷径者稍稍慢了一步。 这个人对于信息,简直敏锐到近乎作弊。 “副本里,没有任何一个信息是完全无用的。像这种特意提起的传说,极有可能就是提示。”萨曼说。 尝试过高端局的玩家都特别注意收集这些信息,很多线索就藏着这些真真假假的传言里。 任逸飞的天赋能吊打一波人,但是光有天赋不行。 他的短板就是经验,很多在老玩家看来约定俗成的东西,他都不知道,有时候就要吃点亏,栽跟斗。 虽然玩家走错路吃亏是正常的事,但是突然不想看到这个人摔跤。 “这是前辈的经验之谈?”任逸飞低笑。他动作的时候,手臂的摆动带动伤口,但越是疼,任逸飞笑得越是自然。 “你觉得是,那就是吧。”萨曼看着他,张了张嘴,到底咽下担心。 担心,他还不够身份。 “不过,或许我是多此一举,你总会有你的办法,只有你可以做到的办法。” 受了箭伤还能站在这里谈笑风生,这已经不是演技……不是那种仅仅视之为工作的东西,而是某种可怕的生存天赋。 就是千面也不行,千面的风格是谨慎,以隐藏自己为目的。他的伪装非常稳妥,成绩稳定在八十分上下,就算没有惊喜,至少不会让人提心吊胆。 而‘阿飞’的风格,他愿意称之为‘诡谲’。 你永远猜不到他的下一步动作,他的伪装‘奇’、‘险’,‘异’,时时刻刻都像是走钢丝。他的成绩也在十分和一百分之间反复横跳,心脏就像在蹦极。 看这两日的互动,他几次觉得‘阿飞’这么玩,会被玩家识破,被npc识破,但是每次都有惊无险。 就算现在,他也感觉阿飞就在被识破的边缘,只差一个破绽。 “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么搞,不怕翻车吗?”任逸飞看出他的疑问。 “我和你说的千面不一样,他像是科班出身,有一套完整的证实有用的理论作为实践基础。我是野生的,所以我演一个人,只抓住他最本质的特点,其余旁支末节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只有剧本才需要逻辑,生活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撕马甲。 萨曼:你撕我也撕。 第92章 孤岛(25) 萨曼还是不能领悟,凡艺术类的东西都需要天赋,表演也是艺术,萨曼猜测自己大概没有这种细胞。 倒也没关系,‘阿飞’自己觉得可行,那就是可行。 “无论如何,椅子坟是很有用的信息,”任逸飞赞叹道,“我的线索是‘鱼腹藏尸’。 “这个山庄虽然建在岛上,目前看来却没有和鱼相关的建筑,或者有着类似意思的地方。那么,线索里的‘鱼’有没有可能是另外一种意思?” 任逸飞看向这个明亮宽敞的餐厅。 “南方打鱼为生的人,家里都不允许吃鱼的时候给鱼翻身,因为在渔民的眼里,‘船只’就是鱼,给鱼翻身就暗示着翻船,是很不祥的预兆。 “看,那面有个小舞台,白布盖住的地方有一个船模。” “原来是这样。”萨曼来过餐厅几次,也留意过舞台,只是没想到那里还有一个船模。 渔民把‘船’看作海上的‘鱼’,这件事他也知道,缺少了船模这个线索,就连接不起来。 任逸飞站起来,朝着舞台径直走去。他的动作扯痛了伤口,脸色微微一变,但最后归为平静。 “这里没人。”萨曼提醒,没人了,可以放松一下。 任逸飞回过头,他居然还是笑的:“我不觉得疼。”疼也不会展示给别人看。 舞台的白布之后是一堆杂物,隐约可以看到船模。之前那些人打砸时来过这里,所以上面的东西都乱七八糟的。 他准备搬走这些杂物,一伸手,直接扯动伤口,疼得整个脸都是一白。 “我来。”萨曼放下猫,撸起袖子开始搬运东西。任逸飞自觉收手,坐到椅子上看他忙上忙下。 “喝点水。”见他无聊,萨曼给他倒了一杯水。 “……” 随着杂物一件件被搬走,漂亮精致的船模出现在眼前,它就在舞台最中间的位置,下面铺着蓝色和白色的细沙,有各色贝壳。 在船模上面,还有栩栩如生的迷你人体模型,每个人都不一样,穿戴各有不同。它们或者在甲板吹风,或者在顶层泳池里畅游,还能有过玻璃看到里面宴会的场景。 “这东西做得很真实。”萨曼打开门,把手伸进‘走廊’,里面连壁灯、挂画、毛毯都有。 “好像可以拆卸。”任逸飞围着模型转了一圈,找到数个机关。 “你别动,我来。” 萨曼把顶部拆卸,抬下来:“这里好像是船长房间,还有控制室、贵宾房和私人泳池。” 这个船模实在做得太精致了,连房间门口的名牌号都栩栩如生。折损任何一点都是破坏艺术品。 不过时间紧迫,他们还是用了粗糙的拆解办法,暴力破坏了几个小机关。 一层,二层,三层,船模被一层层拆解,最下面的船舱里出现了断裂的木雕,都断成一截一截的。 “这就是尸?”还以为会是骨头或者尸首,没想到会是木雕残骸。 “木雕的尸体。”萨曼将木雕搬出,一个个摆好。 这些象牙色的木雕上没有多余的污迹,看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只是东西都堆在一起,一下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任逸飞本想自己动手,一看后面的萨曼已经戴上手套准备拿取,他就退回去:“看着有点眼熟。” 萨曼拿出一个细看:“还记得我们之前看过的那个女神头像雕件吗?” 其实任逸飞已经看出来,不过没有看到拼好的样子,他不肯说绝对。 而萨曼这边已经有了大致判断,他弯着腰勤勤恳恳搬运里面的木雕碎片,还得仔细辨认是哪个部位的。 闲着无聊,任逸飞干脆研究起那些栩栩如生的小人和模型。 他拖了一个椅子来,一边观察船模,一边等着人把雕像摆好。 三层船舱足有数百个迷你人体模型,竟然没有一个重复的。它们被人用胶水固定在上面,一些在餐厅吃饭,一些在舞厅跳舞,还有一些在自己房间里睡觉,甚至还有认真工作的工作人员。 任逸飞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穿着玫红色套装的‘女士’,她有一头奶奶灰的时尚短发。 “嗯……”他想起第一天在鱼市见到的那位女士。 受到启发的任逸飞一个个仔细查找这些迷你人体模型。 大部分人不会有特别突出的特征,他找了很久才找到第二个能对应的模型——说来也巧,正是那个小女孩玩家。 她们梳着一样的发型,头上有一样的发夹。船模上的小女孩跟着一个年轻女人,似乎是母女。 任逸飞不再犹豫,直接拿出手机,开机解锁,开始给所有模型拍照。因为一边肩膀有伤,他全程都只用一边的手,但看起来并不手忙脚乱。 他也在仔细找寻‘顾星野’,然而找了半天,并没有找到这么一个蜜色皮肤运动型的男孩子,倒是找到一个抱着黑猫的少年,最多初中生,正坐在屋子里玩电脑。 拍完所有关键点之后,任逸飞就把手机关上,开始认真‘背’模型。 手机只是另一重保障,最好是自己能记下所有细节。 幸好因为长期的记台词训练,任逸飞有着极佳的短时记忆能力,至少两日内,这艘船模的细节不会淡化。 萨曼注意到任逸飞的动作,知道他一定有了什么重要的发现,但他没有打扰他,手里依旧摆弄木雕,一个一个的拼凑组合。 他们需要在其他玩家注意到之前挖光所有价值。 木雕很快摆好,是一个失去了头和肩膀的女神造型雕像,破损严重,缺漏不少,但是能看出完整时候的美丽。 它有着到脚底的长发,手里握着一个三叉戟,白裙贴着圆润的身体,略微丰腴的身体曲线极其优美。 “这是一个船首像,如果是完整的,大概能有三米高。而且,看上面的漆,和整体雕件的造型风格,是件古董。”萨曼轻轻将一个金色三叉戟放下。 “所以藏尸,是指藏着女神像的尸体?”任逸飞摸着下巴,他有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如果是灵异副本,出现什么事都不奇怪,是吧? “我还找到了这个。”萨曼从船底拿出一个很小的东西,金色的,还有明亮的反射光。是一个金色的船型徽章。 “徽章是14K金的,上面镶嵌了一颗光泽度极好的钻石。邮轮造型,可以远洋的规模。下面一圈写着:Wr.chen。” “这是船长的东西。”任逸飞突然说。 萨曼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任逸飞指着指挥室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船长,“你看这个模型小人的胸口,是不是就是你发现的那个徽章?” 萨曼眯着眼睛细看,在只有三厘米长的小人的胸口找到了这枚比芝麻还小的徽章模型。 “这么多细节,你居然能注意到它?” 稍微不细心一点,都会把这点金色当成是无意间碰到的灰尘,萨曼惊叹于任逸飞的观察能力。 萨曼的视力加强过,但是让他在那么多人体模型中找出这个,还要注意到这一点点,牙签顶一样大的金色徽章,他做不到。 这时萨曼又注意到迷你模型的穿着。它穿着白色制服,肩膀上有象征船长的标志,指挥室其他人都在听从他的命令。 “我想起了,某些邮轮的确会定制这种专门的员工徽章。从徽章材质看,这个徽章的主人的确就是船长。” “嗯。”任逸飞微笑点头,他可以确定。不为别的,任逸飞曾经附身成这样的船长,然后船沉了。 啊……久远的记忆了,难怪他从进入这个副本后就一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合着他是沉过一次的。 “怎么了?” 任逸飞摇摇头:“只是突然想到,星光庄园外面大门上的门牌号,一半挂在上面,数字12,一半掉在地上,数字395。我也是之后才注意到这个门牌号:12395。” “海难求救电话?”任逸飞还没说完,萨曼脱口而出。 “你也知道?”一开始任逸飞没想到,他以为只是巧合,怎么可能换个世界还用这个号码? “玩家们虽然来自不同世界,但是文明来源一致,历史重叠得厉害,多数是平行空间。”萨曼将这件很少人知道的信息告诉他,“或许我们来自不同小世界,但可能在同一个餐馆吃过饭,或者玩过同一个旅游景点。” 任逸飞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稍稍有点惊讶:“是这样吗?……算了,先说正题。在下雨那一日的晚上,收音机里曾经接收到一段海难求救信号。 “如果这个徽章是船长的,船长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船模上这些小人……岂不都是真实的游客和船员?也就是庄园里的我们和庄园主人一行。” 如果他们这些人其实是海难的受害者,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而所谓孤岛,是海中的轮船,那么一切都能解释了。 他们这群人,看起来是在经历一场海水倒灌的危机,其实,是在重复海难。 摸着手背上桃花一样的鱼鳞,任逸飞给了自己一个答案:“我们早就死了吧?时间就定格在海难那一日。” 现在有两个问题摆在眼前。第一个,嫌疑巨大的庄园老板,她的真实身份是谁? 任逸飞一开始几乎认定她就是船长,但是此时却有了另一种猜测。 第二,那些跟着他们的骨头架子是什么存在? 如果他们这群人是入侵者,抢占骨头架子的身份,骨头架子们不应该还给他提供线索,甚至于救他。 “或许下一个地点可以给我们提供线索。”任逸飞站起来。 【鱼腹藏尸,黄土埋骨。】 ‘尸’已经找到,现在轮到‘骨’了。 第93章 孤岛(26) 萨曼抬头看向外面:“想要知道这一切的答案,就得将线索一一解开。我们先找第二条线索:两线交叉,生死交界。再去一次滑草场,这一次的目标是斜坡,也就是草皮。” “嗯。”任逸飞捡起金色徽章,最后看一眼船模,“那就走吧,宜早不宜迟。” 船模底部被固定在地上,拿不走,而且体积也太大了,他们两人把木雕搬回去,重新搭好船模,再一一把杂物放回去,盖上白布。 路过吵吵嚷嚷的木屋,两人朝着山顶走去,路上遇到呼啦啦四五个玩家,手里拿着昨日他们见到过的女神头。 任逸飞仿佛没看到,继续往山顶走,倒是萨曼看了他们几眼。 等他们到了山顶的时候,这里已经空荡荡没有人,玩家都随着女神头像去了。任逸飞看到好些草皮都已经被玩家掀了,露出下面压实的黄土。 甚至有一处还被他们挖开了,什么都没有。 “草皮被他们检查过了?” 萨曼检查了几个草皮滑道:“只有这一处,其他只是掀开。” 这里的滑草场不是天然那种,而是一条一条的假草皮铺设而成,有黄、白、红、绿四种颜色,每一条假草皮两边都有护栏,中间刚好可以放一个滑草的小船。 而每一条草皮的出入口都标记了号码,现场一共十一个号码。 任逸飞闭眼回忆那艘船模的细节。 一张张照片在大脑里闪现,游客、船员、餐厅、甲板……房间。 他一下睁开眼,走到滑草入口,一个一个对比着:“没错。” “什么没错?” “那个船模所有的房间编号,9、8、7开头的是贵宾房,门牌号为金色。6、5、4开头的是会员房间,门牌号为银色。最后剩下3、2、1,为特价房,门牌号为紫铜色。” 任逸飞指着有着不同颜色的草皮和上面白色数字:“你看,这些数字是不是刚好对于了黄、白、红三种颜色?” 而之前的玩家掀开挖掘的草皮是……绿色。 “我试试。”萨曼走近一块黄色草皮,掀开一点,然后挖了大约十厘米,露出一点灰扑扑的颜色。它看起来和水泥板很像,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天然石板。 他没有急着掀开草皮,而是问任逸飞:“我们现在就掀开,还是等到晚上?” “为什么要等晚上?有数字作为保险密码,他们跟不上我们的思路。”任逸飞诧异道,如果是为了保密,难道玩家晚上不出来溜达?这种公开场合,根本瞒不住。 萨曼摇摇头:“灵异类副本,npc作为戏中人,他们的反应多数和玩家不一致。白天日光太猛。”容易看清一个人所有的表情,一点异样都能找出来。 就因为这?任逸飞一下领悟萨曼的意思,他轻哼了一声:“谢了,不过没关系。按着你自己的节奏走,剩下的交给我。” 他语气淡淡,却有着强大的自信。 萨曼失笑:“是我多虑了。” 于是他一只手握着护栏,一只手抽出一把不知道哪儿弄来的折叠小铲子,开始挖土。 一个倾斜的石质墓碑出现在他们眼前,大约六十厘米宽,一米长。墓碑上有一串数字,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两线交叉,生死交界,没错,就是这里。 “数字是房间号。”任逸飞可以很确定,“把旁边的泥挖开,‘黄土埋骨’,这肯定不会仅仅是墓碑。” 他猜的没错,之后果然看到一条缝隙,这不是墓碑,倒可能是一个石棺。 “找9001号,那是船长房间号。”此刻的任逸飞显得异常冷静,他的嘴角含着浅浅笑意,镇定的态度给人带去强大的信心。 确定了这些墓碑和船模的房间相关,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任逸飞和萨曼都来到九号滑草场,这是一条嫩黄色的假草皮。 9001号就在第一个,黄泥一铲开就看见了。 将黄泥全部清理之后,萨曼尝试着推动,居然一推就开了,不小的石棺材,里面堆着完全白骨化的尸骸,边上还有一封信。 任逸飞直接把信拿走:“一会儿再一起看。” 萨曼没有怀疑他:“我把尸骨拿出来拼一下。” 闻言,任逸飞也要帮忙。 “你的伤……” “死不了。”任逸飞忘记了肩膀上疼痛,对真相的渴望是最好的麻醉剂。 见他坚持,萨曼也就不再多说。对强者的同情是一种侮辱,萨曼尊重他,也尊重他灵魂的强大。 幸好这是一具完整的骨架,这大大方便了两人的组装。如果是残缺的骨头,就会出来很多混淆选项。 当然,即便是完整骨骼,偶尔也会分不清方向。此刻萨曼就手持一根桡骨,然后拿来和自己的手臂比对,确定这根桡骨的方位。 双向齐下,又有被人发现的压力,之后果然速度惊人,他们居然在五分钟内摆好了一整个骨架。 没有缺漏,表面没有明显损伤。 这边萨曼已经拿起一个头骨,也就是颅骨:“颅骨后侧的枕骨闭合,形成隆粗,已成年。通过额骨、颧骨、下颌骨等地方分析,是东方男性的可能性较大,国字脸。” “此外牙冠磨损严重。”他放下颅骨拿起中心位置的耻骨,看过大致形状后观察联合面:“坐骨大切迹较窄,耻骨联合面的边缘有持续性侵蚀,波浪样变残留,有凹陷。” 任逸飞则拿起一根肋骨,观察肋骨末端,这同样是判断一个人年龄的有效手段:“结合我们观察到的,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东方男性,年龄在四十到五十之间,左腿曾经骨折。” “骨骼无缺漏,保存条件良好,表面无啃食、断裂、击打伤痕,死后尸体未受动物撕咬、物理击打和切割的损害。”萨曼做了最后补充。 “冒昧问一下,你是法医?”任逸飞有些疑惑,他自己经历特殊,懂的东西稍微多一点可以理解。这人又是什么工作?既懂计算机技术,又知道这些法医学的知识。 “不是,”萨曼站起身,“我是商人。” 呵呵,任逸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信。 “一个四五十岁的东方男性,国字脸,身材壮实。”任逸飞说着,并且打开了他的手机。 手机上有模型船长的照片,和他们得出的结论基本一致。 “而且,你不觉得这个船长有点像一个人?”任逸飞将图片放大。 萨曼想了一下,也想起一个人。 “嘘——下面的人好像注意到了。”任逸飞眼角余光看到下面几个地方的玩家往这里走。 也是,动静那么大,白天视线那么好,他们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没看见? 要是没收获也就罢了,有收获为什么不过来看看呢?最多就是损失一点时间。进行无效工作的时候,时间一点都不值钱。 “把骨头扫回去,再推开几个石棺,混淆视线。”萨曼将任逸飞往旁边一按,自己加快了速度,并且真的在其他玩家上来前推开了三个石棺。 这些石棺里也都有骨头,还有公文包,有手机,甚至是一个玩偶。 这时玩家已经靠近山顶部分,天空响起无人机的声音,萨曼扫了一眼,在上来的人群里发现了同在蘑菇屋的眼镜姑娘和小女孩。 任逸飞也注意到,他开始放空双目,四肢无力下垂,一副三观破碎的可怜模样。 因为伤口的缘故他本来就虚,‘惊恐’起来也没有违和感。 玩家过来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他们看到在铲土的萨曼,看到草皮下的石碑和石碑下的石棺,也看到坐在滑草场边上惊恐的任逸飞。 玩家们脚步一顿,没想到还真被这一玩家一npc的组合找出了关键线索,难不成找npc当伙伴真有这种奇效? 萨曼已经铲掉好几个石碑上的土,并且推开,露出来的线索更多了。他粗粗看了一圈,发现每个石棺里都有骨头,多数还伴随钱包和手机。 “需要帮忙吗?”玩家们问他,其实就是问:我能加入,分一杯羹吗? 三步并两步,萨曼迈开大长腿,踩着粗糙石碑几下就到了上面,他看了任逸飞一眼:“这位是顾星野,他告诉我,以前的祖坟都在这个方位,而且本地习惯修‘椅子坟’,石碑总是贴着墓室,所以我们试了试。” 玩家们震惊,npc这么有用? 任逸飞被盯得不知所措,奇怪道:“你们不知道吗?” 既然是祖坟,怎么能不知道? 披着本地人的皮,但什么都不知道的玩家:“……啊哈哈,我们来帮忙吧。” 这个玩家拽住草皮一角,直接跳下去,扯着草皮一路滑到底,高效快捷。 其他玩家出动各色宝贝开始铲土,任逸飞很给面子得瞪大眼睛,十分疑惑他们手里的东西都是哪儿变出来的。 这儿还有npc呢,这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玩家们根本没将这用完就可以丢的npc工具人放在眼里,他们疑惑这些数字的含义:“似乎每一排的开头数字都一样。你们看,这里是一开头,这里是二……” 萨曼和任逸飞倒成了没事人,在一旁看热闹了。 不知道数字的关键,这些人挖了再多的石棺也是没用的,他们纯粹就是来给萨曼和任逸飞打工的,自己却不知道。 任逸飞正大光明拿出信封,然而npc光芒太盛,他越是光明正大,别人越是不怀疑。 信封里只有一张房卡和一张旧照片。 房卡上就是石碑上的数字,正面是邮轮图片,这点他们已经猜到了,所以不奇怪。 照片则是一张陈旧发黄的老照片,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古董西洋船的合影,这个古董船的前方有一个女神船首像。 那个女神船首像正是他们见过的那个断头雕像,她头戴金冠手持三叉戟,裙子飞舞长发如波浪,目光如炬,似乎要与风暴和海怪作斗争,十分威武。 翻过来,照片的背面写着:陈立与星光女神号。 这个尸骨果然就是船长的,船只的名字也应该叫做星光女神号。 任逸飞看了一眼就收起,自己往一侧走了两步,和萨曼擦肩,照片就到了萨曼手里。借着这点间隙,萨曼看了照片,收起。 两人对视一眼,又自然转开,一切尽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要说: 玩家:发生了什么事? 第94章 孤岛(27) 玩家们不知道这两人操作,还在勤勤恳恳掀棺材盖。 不过他们也不是毫无收获,其中一个玩家翻找东西的时候,就打开了一个钱包,好巧不巧,上面居然是他这个角色的照片。 “欸嘿!”这个玩家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藏起来,然而别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你有什么发现?说出来我们帮你参考参考?” 这个玩家苦着脸,不得不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其他玩家直接围上来,对照着钱包夹子里的照片:“原来是这样。” 钱包里他们还找出了房卡,上面有邮轮的图片。基本所有石棺里都有一张房卡,玩家终于确定了,他们的确是进入了某个特别的副本里。 “看起来我们是困在了一个孤岛里,实际上,我们应该是困在了某个特别的场景里。而我们这些人,其实是船上的乘客,或许死了,或许苟活着。” 游戏进行到现在,玩家已经有了猜测,今天的发现证实了这些猜测。 “岛民的身份是假的,所以npc身上的违和感那么重。这样,之前几个线索也能联系起来了。” “海水上涨,土地开裂,暴雨,闪电,活死人……谁的执念会那么深,困在沉船的绝望中出不来呢?”玩家各有思量。 “这些骨头又是怎么回事?”也有玩家发出疑问,“难不成是角色的?角色已经死了?” “是海难吧。你不觉得第一天的事件很像是暴风雨之夜,船发生故障,接着触礁沉没的情景?” “这么说,庄园里那群人很可疑了。” 这些玩家看似情真意切地投入讨论,听着也挺像那么回事。然而仔细一听,基本都是最外层的最基本的猜测,真正的核心他们不会讲出来。 不过这些人缺少了船模的线索,最为关键的证据没有得到,所以任逸飞最大的敌人依旧是萨曼。 怎么坑他一把呢? 这些玩家开始寻找自己的角色身份,好获得更多线索快人一步。然而并不是所有人留下的东西里都有可以验证身份的照片和名字。 很多时候,他们找了半天还是一场空。 寻找角色身份这一点,萨曼和任逸飞也没有优势。 任逸飞仔细回忆,一个个分辨记忆中的迷你人偶。依旧没有运动型大男孩和高大青年的印象。 船上最多的就是携家带口的中年男人,独自出行的青年男女也有不少,只是没有他们这两款。 “可是携带黑猫出行的,似乎只有那一位。”任逸飞把那个少年的房门号想起来。 663。 但是任逸飞没有立刻去印证所想,这么多的玩家,夹杂一个npc,实在太过突兀。而且吧,他这肩膀上还受着伤,动一动都疼,实在干不了体力活。 眼瞅着玩家人少人心散,干半天推不完一排石碑,任逸飞叹了口气,他觉得按自己这倒霉催的情况,可能熬不到明天。 他得速战速决,走一下捷径。 “宋威,你等一下,帮我看一下猫,我去找人!”任逸飞一脸沉痛地把包往萨曼手里一塞,人就急匆匆往下头跑。 被‘宋威’的萨曼拿着包,抬头一看一圈人盯着他:“看我做什么?” “这个npc他要去干什么?找人?”玩家被这个发展弄晕头。 “他疯了?” “让npc介入我们的游戏里?!” 以往游戏里,也常有npc介入玩家游戏的时候。但是那都是个人行为,这位居然要去拉人手的。 “你的npc好感度是不是很高?”玩家打量萨曼,“你是不是想要利用npc占先手优势?” 玩家的声音一下飙高,他们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萨曼,萨曼眉毛都不动一下:“我找到的地方。” 自己都是白嫖,倒是有脸说? 萨曼连眼神都不想给这些人,不过,他也很好奇,‘阿飞’到底想做什么呢? 十多分钟后,任逸飞带着一帮子气势汹汹的npc来了,他们手里不是拿着锄头就是拿着铁锹,一边跑一边大骂:“哪个龟孙子动我们家的祖坟了?!” 萨曼看向人群中的任逸飞,任逸飞眨眨眼,转脸就开始悲愤:“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上面也没有姓名。不过一个个石棺里埋骨头,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这时候滑草场的草皮都已经给清理完了,露出来几排铲完黄土的石碑,一些还打开了。 npc定睛一看,看到了石棺里的骨头,瞬间就炸了。 “白骨?” “我就晓得这个什么鬼庄园有古怪!合着她买我们的地,就是搞这个歪门邪道的?我们现在被困在山上也是她搞的吧?” 这个大叔提着一个锤子,怒发冲冠:“乡亲们,咱们砸了它!” 玩家们整个都傻了,木楞楞的被众npc推开到一边,看着他们拿起铁锤就是砸:“铁锤是哪儿来的?……卧槽你们等等!” npc们有的用铲子,有的用锤子,有的用铁锹,还有的直接上力气推。前头搞黄土,后头开盲盒,分工明确,热火朝天。 柔弱无助的玩家们根本挡不住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他们直接被排斥出滑草场,眼睁睁看着npc走剧情。 “这事情发展是不是不太对?” 混进npc堆里的任逸飞已经站到萨曼身边,一手接过背包,并接着背包掩饰把手机递给他,无声道:图片。自己的角色身份自己找。 萨曼顺势接下。 任逸飞再次背上包,他很小心地不让肩带碰到伤口,但还是疼得整个人都是一抽,幸好没人注意他。 npc的效率确实高,几十号人横着推,几分钟就开了几十个盲盒。除了骨头,里面还出现了行李箱、笔记本电脑、衣物、手提包等等物件。 “等等!”和任逸飞一个屋子的小卖部老板娘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跳进一个石棺里。 她隔壁的男人吓了一跳:“老婆你小心点,一会儿砸到你。” 刚刚看到骨头还发抖的小卖部老板娘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是疯了一般翻看这个小石棺里的东西。 “我的天哪……” 她正看着刚刚拿出来的手机,这手机壳花里胡哨的,贴满了各种马卡龙色的小点心,很有少女心。 她的手指按上去,直接指纹解锁了,屏幕就是她的照片,一张结婚照。 照片上那个新郎分明就是旁边那位同样有点懵的男士。 “老婆,这……这上面怎么有我们照片?”他也跳下来,从石棺里拿出一个戒指盒,里面是一枚非常闪的钻戒,女款。 “老婆?”男人抬起头,一双眼微微发红,“我们这是?” 出现这种异常情况的npc越来越多,任逸飞混在其中一点都不显眼。他已经找到663号石棺,里面的骨头是一个未成年男性的骨架,特别眼熟,他踹过好几回。 哟,洗干净的骨头架子。 此外里面还有一个钱夹,一个宠物包,一个手机。 打开黑色皮包,任逸飞发现里面厚厚一叠百元大钞,都是全新的,还有一排信用卡,一个满脸不高兴的男孩照片出现在里面,是那种拍立得的照片。 和船模上的小男孩很像,也和‘顾星野’很像——根本就是小一号的脸,白了两个色度。 这个男孩带着棒球帽,穿着时尚,手里抱着一只黑猫,手腕上有一只熟悉的表,但是对着镜头却是臭着脸。 他抽出照片,后面用签字笔写着某年某月某日,顾程。 是三个月前。 任逸飞蹲在石棺里,手里拿着那张照片,低着头。 “咪咪。”他单手把猫捞过来。 “喵呜~”小猫一看到照片就喵喵叫。 除了照片,还有一张未成年身份证,名字也是‘顾程’。 他又翻了翻,在钱包里翻出一张门卡,星光女神号邮轮,663号房,上面有一个漂亮的邮轮图片,和船模基本一致。 “顾程……”他呢喃着,“对了,手机。” 银白色的手机,看着时尚简约。他试了一下,直接指纹解锁,任逸飞心里差不多就确定了。 电池有六十多,屏幕上是一张黑猫图片。看手机上的日期,居然也是三个月前。 手机的时间可能就是沉船发生的时间。 “怎么做到的?”如果这个少年顾程才是真实的,那么他这个即将成年的‘顾星野’又是怎么回事? 他很快找到了手机里的记事本,和之前‘顾星野’的手机一样的位置。 最早的纪录是三年前,父母离婚,他收养了一只猫仔,叫顾宝贝。任逸飞转头看了一眼安静乖巧的黑猫:“顾宝贝?” “喵嗷~~”黑猫转头回应。 之后还有很多记录,也说到想要改名却没有成功的事情。还吐槽顾程这个名字本来代表他们夫妻相爱,可是这会儿都不爱了,为什么不能改名,自欺欺人。 任逸飞都能想象到‘顾程’心酸化作讥讽的样子。 “好烦,都多少年没见了,结婚叫我做什么?难道我不是爹死娘死的孤儿?” “明天要去XX群岛了,外面的风有点大,不知道路上能不能顺利。出来一趟还要跟着临时监护人,好烦啊。真想要快点长大,也不用很大,十八岁就可以,能到处走不受拘束。” “等我到十八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很高,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上有结实的肌肉。还有,有一身很健康的肤色,脸上可以带一点疤,不像现在,是个白斩鸡。” 这是最后一条消息记录。 任逸飞忍不住看了看自己蜜色的皮肤、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还有肌肉和疤痕,他开始沉默。 所有‘顾星野’的人设推测全是建立在对外表的认识上的。如果,这个外表一开始就是某个叛逆男孩的白日梦,那么他,到底演了个什么? 翻车了? 不不不,先冷静一下。 任逸飞关上手机,塞进兜兜,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翻车是不可能翻车的! 第95章 孤岛(28) 这个时候,萨曼也根据自己一开始掌握的线索找到了自己的角色,并且根据任逸飞拍下的图片找到房间号。 果然,看了石棺里的白骨,他确定,这里的主人是个残疾人,他的股骨从中间断裂,下面没有。回忆起来,他确实没有见到骨头架子露出下半身。 他那时还奇怪,为什么包里有一张残疾证,难不成为了优惠票或者干坏事。没想到是副本给出的提示。 萨曼看了这个人的手机,还找到了一本笔记本,里面讲到对方的心愿:想要成为一个健全的人,可以到处旅游,看遍世界美景。 远远的看到萨曼的表情,任逸飞知道他也一定有所收获。 “就算身体被鱼吞食,梦想依旧不死,他们一群人的梦想组成了这个奇妙的副本。七日一轮回,焰火一样灿烂而短暂。 “以身化烛,燃萤火微光。这一缕微光似乎为所有不甘的灵魂提供了做梦的地方。梦中他们没有死去,各自都是自己期待长成的样子。” 任逸飞的目光平静地转向滑草场入口。 来山上的npc越来越多,连庄园老板一行人也来了。她身边跟着那个胡子拉碴的疯子大爷,不过他此刻看上去很清醒的样子。 人都到齐了,任逸飞心想。 npc冲过来,扯着庄园老板的衣领,问她是怎么回事。 这个npc被庄园老板身边的人推开,她掸掸灰:“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奇妙的魔力,npc们围绕着她,拥有轻易打败她的力量,却只是看着他,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已然到了梦醒时分。 npc们此刻的情绪都很混乱,他们找到了类似自己遗物的东西,并且大脑里开始出现另一种记忆,另一种人生。这些记忆都是一个个不连贯的小片段,但是他们知道,那就是他们的过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npc抱着脑袋蹲下来痛哭。 轰隆一声响,伴随着雷声和闪电,天空阴云齐聚,黑雾压城。 众人皆抬头,只见一个个挣扎扭曲的乳突状黑云在上空翻滚。再往下看去,山包已被惊涛怒浪包围,白色水花一层一层拍打在山体上,山石崩塌,草木滚落,眼看着已经到了庄园门口。 玩家们都是大惊:“副本一下加快进度了!” 说明有人掌握了关键性的证据,所以副本进度加快,‘它’不愿意让玩家顺利破解谜题。 “谁掌握了关键性证据?” 萨曼成了被盯的重点,他们都怀疑是萨曼。 的确,萨曼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但是整个关键性的证据,不是他自己找到的,而是任逸飞带他找到的。 往日他可以不要脸,功劳抢就抢了,反正不是你抢就是我抢,荒芜之角的人下限都低。可是这会儿他矫情起来,不愿意了。 天越来越暗,风越来越狂,白涛拍岸,溅起水花无数。 npc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恍恍惚惚。庄园一行人抬头看着天地变色,低头叹息。玩家的眼睛在两者之间转动,寻找着一切的可能性。 “庄园老板就是船长吧?”玩家这样猜测。 “你要试试吗?”她同伴笑着问。 怎么试?拿命去试吗?手里没有决定性证据的玩家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哗啦啦。”大雨倾盆而下,眨眼间地面就湿成了沼泽。 “啪!”一把红色的雨伞罩在庄园老板的头上,她看着众人,似笑非笑。 这场雨和第一夜一样大,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腐尸,只有躺在石棺里安安静静的骨头们。 雨水打湿身体,也模糊视线,大风吹着衣服,鼓起来,但没有人动。 奇异的气氛在众人间环绕。 现场一百多号人,除了雨声和雷声,居然没有其他更多的声音。 npc眼神有些呆滞,他们或坐或站,都如木雕蜡像一般。任逸飞在其中,他坐在一个暴露在风雨中的凳子上,思考着问题。 为什么npc死后会变成鱼怪?鬼木是什么?珍珠色的幽灵是谁?身为船的化身的星光女神是为了船长才承载这些幻境的吗? 他有太多的疑惑,所以不愿立刻指认。有些东西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玩家们倒还清醒,但是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鬼’就在眼前,真实身份呼之欲出,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的关键。 要赌一赌吗? 萨曼低头看坐在蘑菇凳子上的任逸飞,他就那么安静坐在那里,水滴从他卷翘的睫毛上滚落,他的眼睛没有眨,双目无神。 他和其他所有npc都没有区别,也没有一个玩家的视线会停留在他的身上。 玩家们也私下询问:“谁是黑兔子?”但是他们找不到答案。 故事到了结局,所有人都暴露了。然而哪怕加上了庄园老板,十二人的名单依旧少了一人。小女孩的脸色并不好看,她知道自己终究没有找出黑兔子。 “既然你不是,那也没什么价值了。” 本来以为自己终于被证实不是黑兔子,而松一口气的伪装流玩家被割断了脖子。 蛛丝般透明的丝线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在他的脖子上,甚至没有让他感觉到多痛苦,一切就结束了。 他的躯壳跪倒在地,啪一下摔平,血液如泉水。 头颅骨碌碌滚到任逸飞的视线范围内,他看着那双微睁的眼睛慢慢灰暗。 一张红桃A飞出去切断了丝线,又回旋到了眼镜姑娘手里,她迟了一步。眼镜姑娘皱着眉:“你这是在挑衅我?” 狂风暴雨的环境中,小女孩平静地卷着丝线:“你说是,那就是。” 看着地上的头颅和血液,其他玩家离他们两个远远的。这两个是疯子。 当着自己面儿,这些玩家居然还在起内讧,庄园老板忍不住发笑。 “喂,别闹了。”终于有玩家忍不住打断这两人的针尖对麦芒,“你们想要淹死在这儿吗?就现在潮水的涨速,一个小时内就会翻涌到我们这里。不找出她真身,我们全部玩完。” “那与我何干?要是这样就死了,那也是你们太弱。”小女孩不以为然,她冷笑道,“我本就是为黑兔子来的,要破解副本,你们破解好了。” 眼镜姑娘也不搭理这些玩家,她摆动自己的卡牌,眼睛看着小女孩:“你们既然有了猜测,自己去指认就是。怎么,要拿我试水?滚远点,这招不好使。” 被猜测掌握核心证据的萨曼更是一动不动。 指认鬼卡这件事,本来就是盈亏自负,赌赢了就获得挑战鬼获得鬼卡的机会,赌输了赔上命,公平公允。 自己不确定,就要让人去试水?想什么呢?中端局居然有这么天真的玩家吗? 开口的玩家讪讪地摸摸鼻子,他这是第一次玩中端局。一开始也就以为副本难度会高一些,没想到光是背景就有这么复杂,一环套着一环。 他不十分确定鬼的真实身份,想着自己也不是必须拿到鬼卡不可,就想让其他人出头。结果,这群玩家一个比一个精。 庄园老板是‘鬼’,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但是她是不是船长,那就不好说了。 说是,证据呢? 说不是,那又是谁,证据呢? “呜呜呜……”风穿过缝隙,传来哭泣一般的哀鸣声。 金蛇伴着狂风的怒啸,大雨冲刷着黄土,一个个石棺从土中露出。 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越来越近,水线朝着山顶逼近,他们不知道何时被暗蓝色的大海包围。 压低的乌云,逼近的海浪,坍塌的山体……环境带来的压迫感一重胜过一重,压得玩家喘不过气。眼前的庄园一众却还平静看着他们。 他们的大脑疯狂转动,企图将所有线索和片段都用一根绳子穿起来。 现在是游戏的第五天,之前的信息提示依次为: 以身化烛,燃萤火微光。 星光沉海,女神折戟。 两线交叉,生死交界。 鱼腹藏尸,黄土埋骨。 所有提示都和‘鬼’的真实身份相关。第一条可以解释为救助困境中的人,或者牺牲自己的利益帮助他人。 第二条,有一艘名为星光女神号的船沉海了,女神失去了权柄。 第三条,这个提示有两重解释。 第一很有可能就是指这里,滑草场是庄园的旅游线路交汇处,这一个个石棺也代表连通生死。 第二指的是现实和梦幻两重线索交叉,也就是沉船和沉岛这两条线交叉,然后副本中的npc和现实中的npc(骨头)相遇,生死交界。纵观整个副本,这处坟场是唯一连通现实的地方。 第四条,黄土埋骨他们已经知道,就是指这些白骨,那么鱼腹在哪里?尸在哪里?鱼腹会是指那些变成鱼怪的尸体么? 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如果说‘鬼’就是船长,其实这些线索都能对应上。” 大部分有经验的玩家都在观望,不十分确定,他们不会跨出那一步。但有个玩家蠢蠢欲动,欲望和警惕在心中交战。 他就是之前试图引别人去试水的玩家,这是他的第一个中端局。 中端局的奖励充满了诱惑,‘鬼’又在眼前。 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 可赌性也实在是太大了。 他如一个赌徒站在牌桌前,心中充满了贪欲,满眼五颜六色的货币刺痛着他的心。这个玩家从未玩过这样大金额的赌局。 雨越下越大,水越涨越高,死亡的阴影笼罩着玩家们。 终于,这个玩家忍不住了。他直接走到庄园老板的面前,看着她姣好的脸,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我指认,你就是船长,船长就是‘鬼’。” 庄园老板一愣。 这个玩家的嘴角就上扬了,狂喜抑制不住,想象中奖励将淹没他整个人。 来吧,来吧,快来吧,钱财、荣耀、稀有珍贵的奖励…… 然而就在下一秒,庄园老板微微一笑。玩家的笑意直接僵硬在脸上——他没有感觉到卡牌的异动。 失败了? 不,不可能—— 这个玩家的心态,就像一个赌石人遇上一个样样都好的石头。 一切特征都符合‘深藏高质量翡翠’的特点,只有少数地方模糊不清,他感觉一个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错过就会抱憾终身,于是蠢蠢欲动,选择性忽视了一切不正常的地方。 玩家自己已经有了‘她就是’的判断,所以一切证据都会指向他的猜测。就算有一二模糊的地方,也被他自动忽略。 比如至今不知道的‘鱼腹藏尸’,这样一个关键,就被他选择性无视了。 如果他是带着‘挑刺找茬’的心态去看证据,就不会那么冲动。 而现在,他将为他的冲动付出代价。玩家瞪大眼睛,他干笑着:“你就是鬼,是吧?不不,等等,我开玩笑的,不是真的指认。” 一切结束了,玩家一瞬间碎裂成无数的像素块,哗啦啦落在地上,和雨水一起融化,彻底消失。 指认,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 庄园老板:猜猜我是谁? 第96章 孤岛(29) 其他玩家看着庄园老板,脸上带着凝重。 如果庄园老板不是船长,那她会是谁?还是说他们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误的,庄园老板根本不是‘鬼’。 “等等,你……你不会是黑兔子吧?”玩家指着庄园老板。 如果他们早早被误导了,如果庄园老板压根就是玩家呢?! 一个让人无语的猜测,但是更让人无语的是,居然还真就有几个玩家露出怀疑的表情。 如果庄园老板是黑兔子,那么鬼就应该…… “别闹了,她对这个庄园的熟悉程度根本不是一个玩家能有的。”更别提庄园老板面对npc和玩家时的复杂表情,一点点的嘲讽,还有更多的冷眼旁观,坐看灭亡。 “庄园老板当然不是船长,船长另有其人。”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玩家中。 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之前一直呆着不动的一个npc站起来,伸手将湿透的头发梳理到脑后,然后对着众人颌首。 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手里拿着枪状物,但是玩家们第一时间都是怀疑世界,没人关注他的手。 “你。” 一道闪电劈过众玩家的脑海:“黑兔子?!” 大家还在震惊,小女孩的丝线已经扯出来,她眼角带着残忍的笑意:你自己跳出来的。 一直关注她的萨曼和眼镜姑娘反应也是不慢,他们一个摸到手链,一个抽出卡牌,却没想到,有人比他们还要快。 不,那个人不是更快反应,是更快下手。 bong!枪击过后,钉子射进了小女孩玩家的眉心,直接穿过后脑勺。 “试探一下,如果可以,就留下来。”她想起自己主人吩咐的话,呼吸变得急促,嘴里一股一股的血液涌出。 可以吗?可以,太可以……这样的人被主人发现了,主人的眼睛里,还能看见别人吗? 小女孩玩家的丝线几乎就要触碰到任逸飞的脖子,却在最后一秒软下来。 “我好不甘心。”又是一股血液涌出来,她张张嘴,低喃着,“不可以……” 她的尸体倒在伪装流玩家的旁边,形成夹角,血液汇聚在一起,分不出是谁的。 杀人这种事,有人做得比她更加平静随意。 “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何妨再杀一个?” 魔鬼已觉醒,以杀人的办法杀魔鬼,终究会被魔鬼反杀。 “真遗憾,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任逸飞平静地收回射钉枪,转头看向庄园老板:“我该怎么称呼你?‘鬼’小姐,或者干脆叫你‘星光女神号’?” 庄园老板又一次微微一笑,众人的心都提起来,只有任逸飞带着自信。 大雨滂沱,声响不断,但玩家都闭嘴看她,世界突然显得很是安静。庄园老板抬头看着天空:“很久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喊我了。” “副本是海难的变体么?每七天一次的海难轮回?”任逸飞问出自己的疑惑。 “海难啊……”庄园老板想起过去,带着回忆的语气,“似乎是很有以前的事情了。或许是因为我不是人类,没有那么复杂的情感,所以很多事情已经想不起。 “不过那日之后,死者沉海,三月间化作白骨,皮肉被鱼啃食殆尽。 “只是事情没有就此结束。” 她轻轻挥手,呆立的npc们长出鱼鳞,灵魂化作半透明的大鱼扭身跳入大海。 “海面上徘徊着不肯离去的幽魂,无法接受死亡,都化成游鱼的模样沉睡在自己的梦境中。只是幽魂脆弱,风一吹,浪一打,就碎裂了。 “我只是出于船只的义务,承载了这些,给他们提供了舞台。然而事情如何发展,却是他们自己所为。” 暴风雨吹得世界七零八落,庄园老板却依旧平静,她以一种人外之物的角度看着这个世界。真是难以想象,这个人会有什么执念。 “还以为这些人的梦境会更加美好,没想到和现实也没差什么。内讧、斗殴、抢夺、杀戮。” 她的目光转向玩家们:“我一次也没有动过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总是死伤惨重。人类的欲望,比暴怒的大海还要可怕么?” 亲手杀了两个,间接弄死一个的任逸飞:…… 内斗得很是欢快的玩家:…… 沉默了会儿,任逸飞问:“以前的游戏,没人找出你吗?”只要找到船模,找‘鬼’并不难。 “找出又如何,你要挑战你脚下唯一可站立的船?” 这些话她笑着说出口。 巨大的金色巨龙砸下,整个世界都像是被闪光弹蹂躏过,强光和噪音让玩家痛苦地抱住脑袋:“啊——” 雨声风声雷声,船只断裂声和尖叫声一起出现,大地晃动。 等到白光散去,庄园和岛都已彻底消失,只有一艘一半没入大海,一半高高翘起的大船。他们就站在严重倾斜的甲板上,违反科学地稳稳站立。 紧接着巨浪像遮天的大手拍下。 “轰!”的一声,天地震颤。 冰冷的海水带着腥臭味打在脸上,身体里泛起寒意。玩家像是真正受灾的人一样惊颤,但他们一点伤都没有,反倒是npc在地上翻滚。 npc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他们都穿着符合人设的衣服,作着符合人设的打扮。并且这些人似乎看不见玩家,他们就像是生活在两个次元。 玩家看着蓝色的海水包围了npc们,白色的泡沫飞溅,npc们死死拉着扶手、绳索之类的东西,没有依仗的则尖叫着滑入水中,一眨眼就被浪冲走了。 “咔哒咔哒。”断裂声在四处响起。裂开的地方都黑洞洞的,恐惧里生出黑色的鬼木一样的东西,看一眼,就要被它吞噬。 船体的四周飘来许多珍珠色的幽灵,都这么湿漉漉地紧紧贴着船体,灰白色的眼睛盯着那些落难的人,嫉妒且贪婪。 “底下好冷,下来陪我们。”怨魂的声音此起彼伏,都看着生人。 “这船要断了!”风雨中,船上出现了很多影子,他们穿过玩家们的身体,在呼救,在救人,也在抢夺救生艇。 生死之前,人性是赤裸裸的,美和丑展露无遗。 玩家们看着发生的一切,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这是场景重现。 这个副本,的确始于海难。但是玩家来的时间却是海难三个月后,散落的遇难者的魂魄无处依托,便由船只承载起,将他们托举出死亡的噩梦。 鬼木和珍珠色的幽魂或许就是‘灵异’元素,一个代表着曾经沉船,一个代表着曾经遇难的人,它们都想将星光号和星光号里的人拖下水。 一次又一次,每一场副本都有它们的存在。避难者不知道真相,将一切怪罪在星光庄园身上,借机发泄自己的恐惧和不满。 为什么庄园老板还要继续?人类自己都不想拯救这些堕落的灵魂。庄园主人却一次又一次的开启全新轮回。 她在期待一个人类团结的完美结局吗? 她的执念仅仅是托举这些散落的幽魂那么简单? 突然,庄园老板的眼神微微变化,她眼中有了光。 “污浊之中,才可得见珍珠的美丽。人类里有那些庸俗恶臭的灵魂,也有熠熠生辉的灵魂。” “老人、孩子、妇女先上船!拿着号码牌!”穿着白色制服的船长从梦境中走出,他临危指挥,让游客里的老弱妇孺先走。 玩家们认得他,就是之前一直待在门口的疯子大爷。 不过他此刻沉稳冷静,十分值得人信任。 船员们都执行他的命令,这种生死危机时刻,还在接力一般抢救孩子,轻轻放在救生艇上。船的四周围,已经有了几十艘这样的救生艇,都在海面上、在暴风雨里飘摇。 “船长!你先走吧。”某个高大船员说。 “还有时间,送完这一批乘客,你们就下去吧。” “你呢船长?” 船长只是整理了一下帽子:“我是这艘船的船长,船在,我就在。继续!” 谁都能看出来,船长已经坐好牺牲的准备。船员们含着眼泪,他们默默执行命令,将一个个生命送入生命的小艇,但没有一人趁机占了名额。 “我要下去!”三十来岁的一个中年人冲出来,他推开一个孩子,抓住绳索就要挤到救生艇上去。 这个救生艇只有最后一个位置了。 “孩子优先!”船长大声道,伸手去拉这个游客,他说,“之后还会有救生艇,你们都有机……” 船长的话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匕首。 “我不信你,你们都是骗子!”游客红着眼睛,抓住船长的手用力一扯,船长从上面翻滚下去。而那个游客迅速占领了最后一个救生艇的空位。 “船长!船长——” 大浪滚滚,一下就将那个白色的身影淹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得救了,我……”游客张嘴大笑,然而此时他还没有站稳,又是一个浪打过来,这个游客脚底一滑,竟然也滚进了大海里,再飘出来的时候头沉在水里,已经死了。 “那么多次的游戏,每个人都是自己想象中最好的样子,只有他例外。他忘记了所有事,唯独记得提醒那些人,远离星光。”庄园老板看着海中浮沉的白色尸体。 “没有人相信他,都将他当作疯子。真是一个傻瓜。” 忽然有小提琴的声音,一道白色的光出现在船板上,正拉着小提琴。让人的灵魂也归于平静的音乐声安抚了痛苦的灵魂。 “这是世界末日吗?”npc哭喊着,然后一个个消失,只有船的甲板上的玩家们,仿佛身处异次元,和环境格格不入。 任逸飞看着完全是人类形态的庄园老板,再回想船模里那些支离破碎的残骸:“你是星光女神号的化身,海难那一日,你也已经碎裂。 “蜡烛在人类文化中一直有着奉献和牺牲的含义。然而那不过是人类的一厢情愿,它不过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从未想过照亮人类。” 庄园老板对避难者只是一种例行公事的旁观,非要扯什么牺牲,那是很怪异的事情。 甚至,准确地说,庄园老板对避难者是怨恨的,恨他们杀死了船长,恨他们自私自利。庄园老板的执念,从来不是游客。 那日引诱他上山的存在就长着庄园老板的脸,此刻想起来,或许那也是庄园老板,不过是分裂出来的‘怨恨’。 任逸飞把旧照片拿出来,递给她:“这是你和船长的合照,现在物归原主。” 庄园老板看到照片,露出怀念的表情:“我一直找不到它,原来被你们寻走了。星光女神号,已经和那场灾难一起消逝,永沉海底。我以为它也和陈立一起沉入海底。” 她收起照片:“谢谢你。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第一天就发现你了。” 任逸飞一愣。 “远远的,看到一轮明月,拖着散落的星光投怀而来。”庄园老板轻轻笑起来,“真是美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庄园老板:你如明月投我(庄园)怀~ 萨曼:咳! 第97章 孤岛(30) 明月投怀,的确极美。任逸飞怔愣一秒,侧头避开视线。 其他玩家看着眼前一切,张口无言。 “原来boss除了折磨玩家、嘲讽玩家、玩弄玩家,还会夸赞玩家的?”一个玩家闷闷地问。 “说实话,我只享受过前者的待遇。”眼镜姑娘说。 “我也……” “我也……” 萨曼:“……”他也是。 指认成功,副本通关,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玩家们的心情变得轻松。 鬼不鬼卡的无所谓,能活着出去就是一种成功。 “谁能想到,‘鬼’竟然会是一艘早就已经沉海的船?虽然是灵异副本,也没有这么搞的吧?”一个玩家摇摇头。 “孤岛存在两年多了,一直没有人攻破,原来是因为这个?”知道结果之后反推过程,事情就顺利了很多。 “受到思维局限的我们根本不会想到,‘鬼’可能不是人,而是一艘船,就算指认成功,最后却要挑战这么一艘船?” 怎么挑战一艘船?人在船上,船下是海,这是要同归于尽吗? 眼镜姑娘玩着手中扑克牌,眼睛看着之前没有深入关注过的‘npc’,这个副本非常精彩,但是更精彩的,是眼前这个男孩。 黑兔子。 仔细想起来,这个‘npc’做了很多事情,甚至反杀了两个玩家,然而他们竟然瞎了一般,视若无睹。 他们同住三日,他就在他们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真的怀疑他。 太可怕了,这种天赋真的存在吗? “老板,和我一起走吧?每天都要对着这些避难者,一次次感受人性之恶,心情也会变得不愉快。”任逸飞试图诱拐鬼卡,他摆出谈心的架势。 “除了那些人,也有我所在意的。”庄园老板摇摇头。 任逸飞知道她说的是谁,进一步问:“即便他不会踏入,而你不能出去,你们只能隔着一扇铁门相望?” 副本永远不会满足‘鬼’的执念,庄园主人和疯子船长,一开始就被设定为立场相反的存在。花开不见叶,叶落方生花。 他们不只是被一扇铁门隔着,更是被记忆,还有其他东西隔离开。 庄园老板怔怔不语,她看向任逸飞,正色道:“我不能离开,这里有我的一切。即便和你走,也不过是一个精美的雕像,没有什么用处。” 如果不能带走船上那可爱的灵魂,那么她的出现毫无意义,所以她永远不会选择离开。 看着微笑的庄园老板,任逸飞不再说话。他可以说服一个不坚定的人,却无法说服一艘坚定的船。 庄园老板一直记得自己的执念,从未动摇。 或许这就是这个副本难以被攻破的原因。他们无法挑战‘鬼’,更无法用言语打动‘鬼’。 “看来这场游戏要带上这个稍微有点遗憾的结局了。”任逸飞心想着。也罢,天底下的好事总不能全落在他手里,也得去习惯偶尔的得不到才行。 他看着船长和他的船:“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尊重你的选……” “如果加上这个呢?”萨曼的声音出现。 他走过来,将一张卡放在任逸飞面前,“这是一张鬼卡专用的装备道具,或许你可以用来带走你的‘星光女神号’,以及上面你的执念。” 比如船长。 “装备卡?”玩家们纷纷侧目,“只有两个的珍贵道具名额,却用来携带装备卡?他是怎么想的?” “拥有装备卡也很厉害吧?这东西不是只在高端局掉落吗?并且掉落几率感人。这样的东西就这么送人做人情了?” 眼镜姑娘摸着自己下巴:“不仅仅是如此,他送出去的何止是装备卡,还有黑兔子的传奇之始。” “什么传奇?”其他玩家不明白。 “黑兔子从进入荒芜之角到现在,只玩过三次游戏,这是第四场。前三次他都拿到了鬼卡,如果这一次还能拿到鬼卡,可能只需要几次游戏,他就能进入群星榜。” “三次游戏三次拿卡?”玩家们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样的变态,怎么可以玩一次游戏拿一次卡牌? “以前的都是低端局吧?”一个玩家自我安慰。 眼镜姑娘看了他一眼,无情打碎他的自欺欺人:“上一场是百人团中端局。” 啪嗒,心碎了,稀碎。 眼镜姑娘再一次看向任逸飞:如果庄园老板能装备自己的本体,搞不好能升级成距离SSR仅仅差一线的超强SR。 这哪里是送装备卡?这分明是在送黑兔子登基,顺手捞一个强力SR卡! “还真是‘真爱’啊。”眼镜姑娘忍不住推了推眼镜。 “装备卡?”将玩家的私语听得清清楚楚的任逸飞意识到这是个珍贵的卡牌,并且刚好能解决目前的困境。他很是诧异:“这么巧?”他想要,萨曼这就有? 巧得都不科学了。 萨曼贴近他,发尖的水滴落在任逸飞的身上。 任逸飞打了个哆嗦,只听萨曼小声说:“我有一个‘占卜师’的被动技能,每次副本开始时都会自动从道具池里抽取一件‘幸运加持’的道具。上一次是那把剑,这一次是这张装备卡。” 任逸飞避开,严肃道:“别靠那么近。”你个欧皇! 任逸飞来之前才开了白银宝箱,结果开出一个听力加强和“人体描边大师”的被动技能。 白银宝箱,就开出一个听力加强,和百分之一几率不被远程攻击击中的鸡肋技能? 玩家任逸飞再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这么珍贵的东西,确定借给我?”任逸飞有些犹豫,他很想要得到鬼卡,但是他也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萨曼不说话,等待任逸飞自己决定。 深吸了一口气,任逸飞将手压在萨曼的手上:“成交,我欠你一次。” 看到两人互动,旁边玩家感慨万千:“难怪他之前跟着黑兔子,原来他们是同伴。” 伪装流有同伴协助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很多人要失望了,他们还想着拐带这个伪装流回家。 装备卡都拿出来了,他们还有机会半路截胡么? “这种卡用在我身上,不觉得浪费?”庄园老板有些心动。再让她遇上一个可以带走星光女神号的玩家,其概率估计也和中彩票差不多。 “给当用的人用,才不算浪费。”萨曼转头看向任逸飞,“阿飞觉得呢?” 任逸飞看了他一眼,伸手将卡片推到庄园老板面前:“考虑一下?” “好。”庄园老板终于下定决心,她周身亮起朦胧的光,长长卷曲的头发如波浪一般散开,化成漫天星辰。 属于人类的感觉在消散,她化成了光。 星光女神,看到她,就明白了这个词的由来。 金色的光穿过乌云落在玩家们的身上,风停了,雨止了,海浪平息,黑夜退去。 海鸥在美妙的歌声里飞翔,黄昏的光落在“星光女神号”的喷漆上,大海如温柔的母亲怀抱着他们。 玩家们发现自己在一艘巨大的远游邮轮上,金色的甲板闪闪发亮。 “今天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在这一次的旅行中收获快乐和满足。”穿着白色制服的船长做出邀请的手势。 众人的视线跟随他,看着他去了指挥室。 “星光女神号,出发了!” “来试试我新设计的菜肴,最新捕获的海鲜,中式烹饪方式,西式的酱料,中式材料搭配,西式摆盘。你会爱上它的。”带着厨师帽子的厨师长笑容灿烂地走过。 这时传来美妙的小提琴声,是小提琴师正在远处拉着小提琴。客人们并不吝啬地贡献出自己热烈的掌声。 穿着工作制服的船员变了一个简单的魔术,他将一只粉红色的玫瑰送给了可爱的小女孩:“请进,公主殿下。” 拉着父母的手的腼腆小姑娘,却笑得比阳光都灿烂。 场景又是一转,他们一群玩家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手里捧着色彩鲜亮的果汁,眼前风光正好。 任逸飞摊开手,一张黑色卡牌轻轻落在他手上,正面有个手握三叉戟的战斗女神,背后露出半个邮轮。 SSR,星光女神号。 “这位黑兔子……”玩家凑上来。 “不想合作,没有联系方式,单身主义者,不差钱。”任逸飞吐出一串话,只差没跟一句:跪安吧。 “啧。”这个伪装流好生高傲,被打脸的玩家讪讪闭嘴。 还有一个玩家,琢磨大半天,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们从哪儿知道的‘鬼’的真实身份?猜的?” “嗯,猜的。”任逸飞说。 这个玩家呵了一声,撇过脸去。 “你在想什么?”萨曼坐下来,手搭在任逸飞椅子的扶手上,很是亲密。 从刚刚任逸飞收了他的卡开始,他的心情就一直非常好。而那些玩家接连被怼回去,他的心情就更好了,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微笑。 任逸飞托着下巴,严肃道:“在想这个副本的特别之处。 “那些骨头架子其实才是真正的npc,我们不过是这些遇难者的一场梦。在梦里,他们让自己成为了最想要成为的人。” 也顺便坑了他。 他之前猜测过这个副本存在大型欺诈,于是根据自己的外形特征制定人设。只是没想到,外形特征居然都是假的。 来庄园的第一日,还听到他们讲了直播、漫画家之类的,可见这种身份模糊的副本还有不少。 中端局都是这样,高端局只会更加复杂。任逸飞之前还打算下一局去高端局试试,这会儿想想,还是得缓一缓。 战略上要藐视,但是战术上要重视。 十五分钟很快就到了,不论心情如何,玩家们都得一个个退场,萨曼和任逸飞的身体也在消失。 “那张装备卡牌我会还给你。”任逸飞开口,“或者可以拿别的东西交换。” “阿飞。” “嗯?” “我本名林观月,双木林,又见观,月色的月。” 萨曼凝视着他:“不需要别的东西,如果你非要给什么报酬,喊我真名?” 作者有话要说: ‘占卜师’技能: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眼镜姑娘:《我在逃生游戏被狗粮噎到的日子》 第98章 荒芜之角(1) 呆…… “玩家,你,还好?”引导精灵战战兢兢,上一次副本出来的时候它家宿主就不太正常了,这次更不正常,已经对着荒草遍布的小院子发了十分钟的呆。 “把近日的陌生好友申请弹出来我看看。”回过神的任逸飞说了第一句话,他甚至没有想起来来先查看奖励。 引导精灵不太明白,但还是将好友申请拉出来。 整整十页,每页一百个号码。 “筛选出所有带‘阿飞’或者‘任逸飞’称呼的。” 十页速度缩成一页,将近三十个好友申请。 “学宫的小花。她还是邻里中的老人玩家,和春日宴的寂羽。啧,这是什么运气?”他想了想,不予通过。 “学宫”是排名第六的玩家“文理”创建的一个势力,许多人怀疑这位在现实中是个学霸。当然,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之后他又发现了其他几个势力的痕迹,七大区有名有姓的势力都朝他伸出橄榄枝。 这不是说明他多么厉害,人家纯是广撒渔网。就像是一个无主的选秀新人出个头,就有很多娱乐公司上门邀请一样,万一白菜价捡漏了呢? 全部删。 社交太累了,他只想躺在家里,一动不动,到点了再出门找角色。 第十八条申请蹦出来:“我正看着你,影帝任逸飞。” 申请人没有具体来历,没有特征,没有留下具体线索,看起来它像是一种威胁。 “知道我的现实身份很了不起吗?我那么有名。” 拉开,加入黑名单,点击删除,不知所谓。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萨曼的申请,有两个,一个在几日前,一个是刚刚,三分钟前。 “阿飞,我是林观月。” 自来熟。任逸飞扯了一下嘴角,想着那张装备卡,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然后通过申请,标注林观月(萨曼)。他就成了他好友列表的第二个人。 好友列表第一个人,阿金老板发过来很多简讯,任逸飞粗粗扫了一眼,一些是感谢‘邻里’给他们拉去的客户,一些是‘春日宴’视频的进度。 剪辑版已经出来,三个半小时,剪辑师表示,春日宴里npc的爱恨情仇也是精彩的点,他实在舍不得剪掉这条线,所以时长被固定在三个半小时。 任逸飞立刻想起对方怎么也不肯删,振振有词说这是有效剧情的公主抱。 行吧,这是艺术家的坚持。 他给阿金老板发去短信,表示自己两日内会上门拜访。 “叮咚,玩家的好友申请已通过。”萨曼那个高冷的引导精灵面无表情丢出一串电子音。 萨曼正和下属说着招人的事情,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打开光屏。 没错,正是黑兔子的申请。 “您要找的擅长计算机编程和网络游戏设计的玩家已经找到了,老大您什么时候和他们见一面?” “明天。”萨曼几句话结束了通话,对着光屏上的通过字样看了许久,“他是不是一来就先通过了我的申请?” 对吧? 引导精灵不吭声:你觉得是就是吧。 “我们什么时候见……不妥,太急切,要把人吓走。”把敲上的几个字删掉,萨曼又重新打字,“我们……” 敲完这两个字,他就停下来,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述求。他心里是想着先见一面,还是先通过网络聊着? 然而那边竟来了短信:“你好。” “你好。”萨曼也回了两个字,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笨嘴拙舌的,想不出一句看似风轻云淡的打招呼。 他的日常都是利益交换,不入心的话自然想说得多好听就能说得多好听。 任逸飞也在发愁,他刚刚查了一下这类装备卡的市价,结果根本是有价无市,极少副本能刷出。 是的,刷出,这是一张欧皇专属卡,只有高端副本能产出,花钱买不到,和任逸飞这样的人基本无缘。 “你需要银贝吗?”听说这些在荒芜之角组建势力的人都缺少银贝,想来想去,这是最合适的。 于是任逸飞直接问了,并且附加一句:“这是装备卡的报酬,给一个市价。放心,不影响我们之后的合作。” 过了一会儿,那边发来一个数字:“3。” 任逸飞想了想,是合理价格,但是当时那个情景下拿出来,也的确是帮了大忙,于是直接在线转了四个银贝。 这一趟刚好赚四个银贝,所以付了报酬后他手头还有十个银贝。 无论如何,这件事就算了结了,之后他们可以真正地平等对话。 萨曼那边倒是因此立刻想到了一个联系彼此的办法:“有兴趣以银币入股吗?” 游戏主机他已经在做,且即将完成,但是后续还要继续投入,其中多数用到数量稀少的银贝。 众所周知,金币负责副本,银贝负责荒芜之角。 市面上当然可以用金贝换到银贝,但是价格不稳定,供货也不稳定。 但是阿飞,他的产出相当稳定,基本每个副本都是四个,并且他玩游戏的频率高,一个月已经玩了四次游戏,是高产玩家。 萨曼非常期待与他的合作。 萨曼知道的,任逸飞也知道,他只是反问:“仅仅是银贝供应商?” “当然不,如果可以,希望阿飞能成为这款产品的检测员。这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懂npc的人。”萨曼立刻回复。 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半天,任逸飞敲下几行字:“等你的产品出来,我会考虑的。” 点击发送,关掉通讯页面。 “现在是否结算奖励?”引导精灵小声问。 任逸飞这才想起奖励还没结算,差点给忘记了。 一看他这表情,引导精灵就知道他忘记了。太难了,谁家宿主是系统提醒了才会去看奖励的?别人家宿主下线都是第一时间查看奖励的好么? “现在结算。报给我总数字。” 引导精灵废话不多说,直接拉出奖励页面。 “积分20,白贝10000,银贝4,金贝2,白银宝箱1。另外获得:SSR级鬼卡:星光女神号,好感度80%……SSR?!” “哦!哦哦哦哦哦!”引导精灵发出鸡叫,任逸飞侧目,以为它故障了。 “玩、玩家,你怎么会有SSR卡?中端局根本不掉落SSR!就算是高端局也只有百分之八的掉落几率!” 引导精灵若是实体化,已经捧着自己的脸出去跑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的宿主去了一趟中端局就搞来了一张SSR?他□□总部系统了吗? “SSR很难得?”任逸飞没什么概念。 “不是难得不难得,而是中端局它根本不掉落。玩家你入侵总部修改掉落几率了?” 任逸飞满脸黑线,哪儿和哪儿啊?他耐着性子将自己得到‘星光女神号’的过程说了一遍:“你明白了?” 明明之前才通过系统给萨曼送了银币,系统就没深入想想? “玩家您这是什么运气?”明白过程的引导精灵更加兴奋了,“SR卡想要升级成SSR千难万难,最快的办法是拿到自己的本命装备。 “可是要达成这个成就,首先得有一张市面上找不到的专用装备卡,还得浪费一个道具名额带进去,还得指认成功并且击败‘鬼’。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见任逸飞还是那么平静,引导精灵叹息一声:自己宿主出场就是R卡,根本不了解荒芜之角鬼卡争夺的惨烈。是时候给宿主恶补常识了! 于是它直接拉出一个数据表,上面全是官方的卡牌掉率。 “新手局掉落N卡的几率是80%,掉落R卡几率是20%。新手局是相对最容易得到鬼卡的,这算是新人福利。 “春枝婆婆是变异R卡,宿主什么时候弄到鬼卡专用升级卡牌,可以试着给春枝婆婆升级,100%的好感度简直稀有。”引导精灵说到这些奖励就很激动。 任逸飞冷漠地点点头:“会的。” 引导精灵很是满意,它放大第二条:“低端局的鬼卡掉率:80%N卡,18%R卡,2%SR卡。邻里是低端局的钉子户,所以掉落SR卡不奇怪,其实低端局极少会掉落SR卡的。” 比起低端局,中端局的SR卡掉落比例大了很多,足有20%,剩下60%R卡和20%N卡。所以百人团能拿到SR卡鹤归并不奇怪。 “虽然玩家在道具上的手气很一般,但是鬼卡却从来不会让人失望。运气不够,实力凑。就是有点可惜,鹤君不是鬼卡,否则有SSR的潜力。” 说到这里,引导精灵叹息了一声:“不过这样也很好了,他还把自己本命武器绘扇和一部分妖力通过道具和技能赠送给玩家了。” “赠送?” 一只手抓住光屏,引导精灵看到他宿主危险地眯起眼:“你说,鹤君赠送了本命武器和妖力?” “对、对啊。”引导精灵战战兢兢。 任逸飞扭了扭手指:“希望你把刚刚的话好好解释一遍。” 副本里的角色不都是鬼的执念吗?哪来的鹤君的本命武器和妖力?他的小扇子竟然不是副本标配道具? “玩家,冷静。听我解释。” 引导精灵哆哆嗦嗦把事情解释了一遍。玩家从副本获得的道具和技能主要取决于‘鬼’的意愿。 然而单单就鹤归的执念是不足以生成春日宴的,所以这个副本很罕见地出现了第二个执念对象,也就是鹤君。 任逸飞就是得到了鹤君的认可,才被赠予道具‘墨骨绘扇’和技能‘妖化’。 “所以我那个时候感觉到他的存在,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真的。”任逸飞把墨骨绘扇拿出来,手指描摹上面的鹤翔图。 他以为鹤君只是意志到达了荒芜之角,原来他的灵魂也曾来过。 之后是看到他收走了鹤归,灵魂才安心离去的么? 任逸飞的心里突然生出些‘朋友’的感觉,虽然他们在现实里从未说过一句话。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似微风吹开一朵涟漪,引导精灵安静下来,突然不想破坏这种气氛。 等到宿主的心情指数回归一开始的线,引导精灵再次开口:“这一次的副本,宿主也得到了执念者的认可,特别赠送了您一个技能和一个道具。 “技能:召唤玄猫 “技能发动,召唤一只能看见鬼怪并提醒你有危险的黑猫,一个副本限用一次。 “限制:适用于灵异副本。 “评价:D(有猫撸你还想啥呢?)” “还有道具,射钉枪:十米范围内可对一切有形之物造成伤害,一个副本十颗子弹,适用于非古代副本。” 引导精灵总结了一下:“召唤技能比较稀少,而且这个技能的作用在于提示危险,继续进化下去,搞不好能成为预言类技能。所以,从质量上看,您是赚的,从数量上看,您差了一些。对了,您之前摸的白银宝箱出了一个被动技能,您还记得吗?” 任逸飞想起那时摸到的技能,想要呵呵一声:“人体描边大师:被动技能,针对你的远程攻击增加百分之一的失败几率。 “跟闹着玩一样,百分百射死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射死,差别大吗?” “这个技能的等级是E,您要不要考虑一下升级技能?”引导精灵提醒它宿主,“您可以去某些小型拍卖会看看,据说有低级技能升级卡。” 任逸飞惊讶了:“怎么升级?” “技能和道具都有升级卡,鬼卡也有,但是很稀少,基本就靠高端副本掉落,您刚刚找的装备卡就是鬼卡专用的升级卡。” 越来越复杂了,可升级的技能和道具……任逸飞一堆的疑问要问引导精灵,却见它轻微抖动起来,并且一直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系统?” “玩家编号95XX27,强制绑定高端副本启动钥匙,三日后您将被强制带入随机高端副本。您可携带三个主动技能、三个非鬼卡道具、两张鬼卡,请做好准备。”引导精灵发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声音。 第99章 荒芜之角(2) “嗯?”任逸飞伸手按压太阳穴。 报复,开始了。 “玩家!”引导精灵的声音变回来,“不好了!有人将强制游戏卡用在了您身上。”还是高端副本! “我知道。这种强制游戏卡不容易得到吧?一定值很多钱。” “您还有心情担心这个?” 他站起来,面朝着荒原:“放轻松,就算没有这个强制卡,我也会去高端局看一看的。对方等于浪费了一张很值钱的道具,这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来了这里也才一个月,眼前的荒原却给他一种家的自在,外界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 其实这里和娱乐圈也没什么区别,为了各种利益,他们在娱乐场勾心斗角,阴谋阳谋尽出,却不知任逸飞从不在乎这些。 他要的一直就是一处让人自由呼吸的空间,一个让他自由演绎的舞台,再无别的。 哦,有美食相伴就更好了。 但是外面的这些人,见了他不像是见了狼就像是见了肉,要么抵触防备,要么眼馋渴望。 现在他就是说,他对那些名利不感兴趣,那些人听见了也不会信。他们会以己度人,觉得任逸飞就是野心勃勃,还是会一直骚扰他,打扰他的工作。 所以,不必理会,他日‘黑兔子’登上高位,他再说这句话,这些人就是不想信也得信。 不过是将娱乐圈走过的路再走一回。 “玩家不担心么?”引导精灵见他心情确实不错,觉得很奇怪,不生气已经不正常了,心情指数居然还上升了? 这难道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那人既然下了这样的本钱,自然也不介意多一点点投入,比如找人在副本里堵我。他自己跑出来,也省得我再去找,不是很好么?” 任逸飞伸了个懒腰:“继续刚才的话题。鬼卡也可以继续升级么?” 见宿主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引导精灵也就安心下来:它宿主可是百分百大满贯玩家,它怕什么? “因为玩家进入荒芜之角的时间还短,我就一直没有想起和玩家说这件事。进入高端局之后,玩家就会明确分级。高端局是一个分水岭。” 高端局玩家的追求已经脱离了‘生存’这件事,他们对道具、技能、鬼卡也有了新的追求。 玩家们玩游戏不再是为了贝壳币或者道具,他们通关是为了寻找最合适的‘SSR卡’,然后像是养孩子一样养成最强的卡牌。每个高端玩家都有一组核心鬼卡。 其中高端局福利本最受欢迎,因为可能出超级稀有限量版的SSR鬼卡。 “为了提高鬼卡的好感度,那些高端玩家会给鬼卡修建漂亮的城堡,招贴心的女仆,满足鬼卡的各种愿望。为了提升鬼卡的能力,高端玩家还会努力刷高端局副本,好刷出鬼卡专用的升级卡。” 在引导精灵的口中,再没有比高端局玩家更‘玩家’的存在,一个个沉迷养仔,无法自拔。 任逸飞听得恍恍惚惚,他想起了那些无良的游戏商人各种诱导氪金的日常。 想要女儿拥有限量版时装吗?氪! 想要儿子拥有更加酷炫装备吗?氪! 想要秀翻全场成为金榜之神吗?赶快氪! 好家伙,荒芜之角的官方是把游戏里那一套照搬过来了吧? 他那会儿还奇怪,高端局玩家的一场游戏就能赚个盆满钵满,怎么一个个的还那么热衷进副本?原来是前头吊着一根萝卜。 果然资本家都是黑心的,哄人花钱全是一套一套。 进高端局学技术的,进高端局为女儿儿子弄装备的,进高端局寻寻觅觅梦中情卡的……高端局的玩家,都是怎么样的蛇精病? 玩游戏只是为了扮演的任逸飞如此感叹。 “有机会的话,请一定要升级春枝婆婆!百分百好感度,这比限量版SSR还稀有。您要是能一路给它升级到SSR,能省掉不少事儿呢。”引导精灵再一次强调。好感度比升级卡难得。 “当然,您的鬼卡的好感度基本远超平均值,SR能和SSR硬杠,所以升级的方面您不用太忧虑。” “嗯。”压根也没忧虑。 那头任逸飞心态平和,倒是其他被甩出去的玩家一个个震惊脸,脑子还晕眩着,还是第一时间找自己所在势力报告情况。 “姐姐,黑兔子必须拿下!他太可怕了。”小七就是之前的眼镜姑娘,现实中他是个清秀的理工科男。他正将自己游戏的过程原原本本告诉他们的大姐‘文理’,也就是学宫的创始人。 “天才若是由百分之一的天赋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浇铸而成,那么年天喜差黑兔子的,就是那百分之一的天赋。”小七居然将黑兔子放在这样的位置,远远高过如今伪装流代表人物的年天喜。 “他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经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阅历不足以支撑这种演技,但是他可以。” 一次是凑巧,两次是运气,三次是可能,四次就是绝对,黑兔子绝对有这种碾压所有伪装流的能力。 不怪年天喜如临大敌,连杀手都找来了,就是可惜,他找到的人不中用。甚至柯北那个控制狂派来的人也折戟沉沙。 要想对付黑兔子,只怕得请更高端的杀手。 荒芜之角最顶级的杀手就是十大之一的‘蝴蝶’,身在废土。那个人的兴趣爱好就是杀戮。 寻常杀手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个人当成是活着的乐趣。 年天喜出不起那样的价格,去请‘蝴蝶’。 文理看看难得激动的小七,笑道:“他到底有什么魅力,你们这一个个的,见了他一面就念念不忘想要拉进来,还要拿自己作保。” “有些人太过精彩,注定要闪耀这个世界的。”小七认真道。 “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尽量争取这个人,但是争取不到,你也不用太失望,毕竟,抢人的可不只我们一家。” 此时还有一个玩家在向上报告自己的游戏经过,他是纯粹的旁观者。有心搅和,奈何找不到人,干脆很咸鱼地躺过整个副本。 幸好他咸鱼了,不然看看那些人的下场,这会儿已经是坟头草盈盈。 “这是个狠人。”他做出评价。因为指认‘鬼’后玩家之间不能再互相残杀,于是最后揭密前都要先干掉对他有敌意的玩家,可不就是个狠人? 陈深托着下巴:“让他加入我们,你有几层把握?” “零。”下属回答。 “怎么说?”陈深有些好奇,她的势力不至于一点魅力都没有吧?就算势力没有魅力,难道她这个人不值得追随? “既然黑兔子一个人就能搞定副本,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搞合作呢?他不需要别人,反而是别人需要他,事情一开始就不公平。我认为,能进入荒芜之角的,不会有这种心中有大爱舍身利人的圣人。 “而且,如果他有意找人合作,早就传出消息,然而这不是没有么?” 陈深十指交叉:“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有这么一个极有天赋的新人,却要当作不知道,怎么可能?就算不能加入,也完全可以有别的合作方式,查查对方需要什么。 “咱们可不搞巧取豪夺。朋友,总是越多越好。” 陈深意有所指,没错,她讽刺的就是地下城的柯北。 此时的地下城。 “常彦死了。”一个下属带来了不幸的消息 柯北知道了这件事,他正在修理指甲,闻言让人停下:“谁做的?” “黑兔子。” “他让一个伪装流杀了?”柯北一挑眉,“过于懈怠了。” 这下属有消息渠道,立刻说:“大人,事情是这样的。”他如此这般把里面的事情说了一遍,仿佛亲眼所见。 不是常彦懈怠,实在那个人也不是善茬,藏了一整个副本,最后露头的第一时间还要先杀个人祭天。 “我不是让他试探么?怎么直接就动手了?” 长久的沉默后,柯北低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浮出一点病态的嫣红。他不是不明白原因,然而柯北很厌恶这种仿佛独占欲的情感。 “他是不是忘记了谁是主,谁是奴?” 柯北看上去似乎没有生气,下属却噤若寒蝉,一句话不敢为同伴辩解。常彦违反了规矩,他的行为越了轨。柯北是地下城的王,也是所有人的主,没人可以要求他。 “我知道了。”柯北站起身,房间里白色的光投在他那带着病气的脸上,他仿佛是在笑,“到底是我的人,也不能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地下城鼎鼎大名的恶犬常彦就这么悄无声息死了。 就这一个副本,任逸飞直接或者间接弄死三个人,除了常彦,还有一对是为他而来的杀手。 他们被人高价雇佣,社畜玩家负责主动出击,学生头是他的搭档,负责收集情报,他们是情人也是伙伴。 两人一直在中端局活动,少有失手。 不久前,有人雇佣了他们,让他们杀一个进入游戏才一个月的伪装流玩家,黑兔子。 黑兔子最近很有名,他们两人也知道,甚至看过‘邻里’的通关视频。所以一开始雇主说出这个目标的时候,他们还犹豫了一下。 但是黑兔子进入游戏的时间太短,再有天赋,也有经验不足的短板。加上对方在邻里的表现倾向于‘还没适应丛林法则’的新人,攻击性不强。 所以在权衡利弊后,两人还是接了这个单子。 然而就是这样经验丰富的杀手,一个照面就栽倒在这个伪装流身上,一个死了,一个生命变成‘1’。 这真是前所未有之大耻辱。 活着的社畜玩家向雇主报告了这件事,他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一个进了荒芜之角才一个月的玩家都搞不定,你也好意思出来接单?!” 社畜玩家忍了,他只是重复一件事:“老板,再让我试一次,这一次一定不会出意外。”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一次再失败,你也别活了!”金主怒气冲冲地挂了通讯器。 “那个副本有些邪性,似乎会放大人的弱点,我并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那时候却像是疯了一样。人一旦失去冷静,其离死亡也就不远了。”社畜玩家在自我反省,他以前甚少反省自己。 同伴都死了,直接少了一个臂膀,不反省也不行了。 社畜玩家有着和十大的陈深相似的背景,武警学院出身,后来进入政府机关。 他的学习项目里就有行为心理学,放在实践中就是快速组织集合游散兵力。所以每次进副本他都会将群众力量利用起来。 不过比起陈深,他还是差了一些,所以只能做个杀手,连前一百都挤不进去。 他坐下来,懊恼一闪而过:“我根本没想到他居然会是玩家。而且落入那片海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是我大意了,但…… “下一次不会了。” 他抬起头,眼中有刻骨仇恨:“他必须死。” 作者有话要说: 荒芜之角高端玩家日常:爆肝升级,氪金养仔。 萨·学技术·曼:神经病。 阿·扮角色·飞:神经病。 就你两没资格说! 第100章 荒芜之角(3) “阿嚏!”任逸飞坐院子里玩国际象棋,一只手白棋,一只手黑棋。 一场戏下来,精疲力竭,他正坐在院子里回血。 荒原什么都没有,正因为没有,才有特别的安全感。 “玩家,有低级技能升级卡的拍卖会有三场。” “嗯。” “一场是线上拍卖,但是十日后结束。一场在废土世界,三日后举行,离得远,时间也来不及。还有一场近一点,明天晚上在东星区旁边的无望海,不过这场拍卖会的质量较高,需要邀请卡。” 引导精灵偷偷用了后台权限,给宿主找到了明确有低级技能升级卡的拍卖会。 别家系统都是宿主叫一声应一声,它倒是好,宿主比凳子都‘勤快’,它倒是比陀螺还忙。 没奈何,自己抢的宿主,跪着也得辅助下去。 “邀请卡,需要什么?”身份,还是钱? “邀请卡只发给群星榜玩家,也就是全部玩家的前一百名。不过一个人可以拿到两张邀请卡。”引导精灵查找了一下,叹气,“玩家您现在的排名是198。按着您百分百大满贯的效率,估计多玩两次就能进入前百了。” 那将是被打破的全新记录,最快进入群星榜。 “或许一个月后您就有了资格。”引导精灵特别遗憾,遗憾里还夹杂一点骄傲:这是我选的宿主,我选的! 任逸飞不关心这些,他来了才一个月,没进前一百不奇怪。前一百的玩家,他认识的…… 他想了想,只想到一个人:“他是前一百名的玩家。” “你好,有北岛联盟的拍卖会邀请卡吗?可以报个价。” 简讯发到萨曼的系统里,他家那个高冷系统看着上面红色‘重要人物’字样,机芯抽了抽,冷冰冰地发出电子音提醒:“玩家有一条‘重要’简讯,是否现在查看?” 萨曼正折腾他的主机,闻言抬起头:我什么时候加‘重要人物’了? 等会儿,阿飞? 他想起来了,立刻放下手里工具:“阿飞说什么了?……算了我自己看。” 萨曼就看到了北岛联盟的拍卖会邀请卡字样。 这东西他确实收到了,但是因为对里面的拍卖品不感兴趣就丢到了一边。 “阿飞看重了哪个?正好我也准备过去。”萨曼敲字,想要自然地引出‘我带你去啊’这样的话。 面基!面基!面基! “有多余邀请卡吗?方便报个价。”黑兔子不咬鱼饵。 萨曼摸着自己的下巴:“抵触心还是很强,不过想到向我要邀请卡,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他这样自己把自己说服,默默就把邀请卡发送过去:“既然是合作关系,就不要和我算这点东西了。愉快jpg。” “谢谢。” 关上通讯页面,萨曼直接站起来,脱掉工作服。拍卖会就在明天晚上,也就是说只有一天时间,他就要见到阿飞了。 阿飞在现实中是什么样的? 点金工作室很有节操,阿金老板给出了‘黑兔子’的信息,但以‘没有监控’为理由,拒绝给影像信息。 ‘黑兔子’的具体形象,是某些人私底下卖掉的。 萨曼没有买,他有些特别的坚持。 不过他已经知道,黑兔子在自己的世界是一个演员,很年轻的男性。 老实说,萨曼有点不敢相信,就他徒手拔箭矢的狠劲儿,不像是娱乐圈人士,倒像是专门训练过的卧底。 他会是什么样的? 想着这个问题,萨曼拍拍自己的额头,他又不是看中皮相的肤浅之辈,关心这个做什么。 “系统,把商城调出来,我需要定制服装。” 拿到拍卖会邀请卡,任逸飞继续玩国际象棋。 明天要去点金工作室验收视频成品,明天晚上又有拍卖会,大后天就得进游戏了,这三天能休息就休息吧。 他也没有吐槽‘都这种朝不保夕的世界了,还搞内部拍卖会那一套’,先升级技能,别的和他无关。 一天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我正看着你,东星区东南部,任逸飞。” 第二日,他又收到了那个不知名人员发来的短信。 “玩家,不处理真的没关系吗?”胆小的引导精灵已经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那个窥视者就在他们附近。 “没关系。”故弄玄虚的地沟老鼠,见不得人。 任逸飞一句话结束了这件事,他换了衣服准备出门了。 点金后期工作室加班加点剪辑好了视频,并且请之前的原班人马制作了片头、片尾和插曲。 他试听了一小段,不得不说,编曲者简直天才,光是听着纯音乐,就有种进入光怪陆离的妖魔世界的感觉。 “妖魔夜宴的那一段,是编曲老师最骄傲的成果,希望你会喜欢。”阿金老板留下了这句话,任逸飞便迫不及待要去了。 他想要知道,剪辑版和音乐搭配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其实阿金老板的原话是,因为各种理由,如果能在线上完成作品验收的工作,对任逸飞是最好的。 但是他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和后期团队进行面对面的沟通,这样效果更好。 灰色羊绒围巾,羊驼毛的棕色大衣,还有万年不变的牛仔裤和靴子,他就这样出门了。 还是那个小镇,镇上的建筑和镇上的人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 阿金老板很热情接待了他,‘邻里’为他们工作室打响了名气,最近正接单不断。所以接下来的‘春日宴’他们也很重视。 任逸飞对剪辑版进行了验收,他很惊讶:“滤镜调整过吗?” “进行了‘去灰雾’处理。”剪辑师说。 记忆中有些昏暗的环境,没想到变成电影之后充满了花开至盛的浓烈、绚丽,也暗藏着即将枯败的阴冷幽暗。 颜色纯度那么高,却不觉得浮夸油腻,反而有种糜烂和颓废感,和整个影片的主题都十分贴合。 云雾之上的城池,妖魔鬼怪寻欢作乐,歌舞到天明方休。 整个背景和画面,都充满了非人感。配合着远古鲸鸣一样的咏叹,和祭祀一般的曲调,让人鸡皮疙瘩满地。 至于配音,无论任逸飞还是工作室的众人,都认为鹤君的角色用原音最适合。 “再难找到这种不带世俗欲望的声音,光是听着就有种不敢亵渎的感觉。” 这样雪山化作冰泉的嗓音,就是有相似的,也绝没有鹤君那种味道,任逸飞自己也不行,他的声音多变,但不如鹤君的纯粹。 纯粹有时也是难得的。 “如果您觉得可以,今天就能交付了。”剪辑师激动得满面赤红,得到任逸飞的认可他很高兴。 “你们这样的配置,真的只准备收我一千白贝吗?”任逸飞当场转给阿金老板三千白贝,“什么样的品质,就应该给什么样的价格。另外,老规矩,我还有一个新的视频。” 任逸飞将‘孤岛’的多角度视频丢给阿金,当然这些视频都已经剪掉了他和萨曼的部分对话,以及部分涉及隐私的片段。 萨曼也是心大,不怕他泄露出去吗? 之后他走出点金工作室,外面早就聚集了一些人。这就是阿金老板无法直接说出口的‘各种原因’。 荒芜之角的私人土地,其主人拥有鬼卡都可以自由行动,并且能力有效。另外土地主人有‘一键驱逐’的特权,所以大家不敢轻易踏入别人的私人土地。 阿金老板的剪辑室是她的私人土地,这和东星城里租来的店铺不一样,她是可以一键驱逐不受欢迎的客人的。 因此这些人要等在外面。 阿金老板正要从中周旋,让金主可以成功脱险离开,不想眼前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她这位金主就这么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儿,直接买下了这条街,然后对着这群人很不客气地说:“你们踩着我的地界了。” 说话的时候,天空飘起白色纸钱,咿咿呜呜的哭泣声抓挠着耳膜,任逸飞的背后,一个虚影由透明转实心。 赫然就是曾经把玩家折磨得哭天喊地的新手局大boss春枝婆婆,就那么不善地眯着眼,手里拿着一段麻绳。 大晴天的,大家硬生生出了冷汗。 任逸飞背后的工作室众人只是惊讶和感慨,感慨金主的有钱和有魄力。任逸飞前面的那些才叫世界观崩裂。被boss盯住的他们感觉自己已经死过一回,被活活勒死。 【在主人的地盘上,鬼卡可以发挥百分百能力。】荒芜之角的规矩。 作弊! 这人他作弊,他居然使用钞能力! “你、你有钱了不起吗?”这个玩家质问得心虚无力。 有钱就是了不起啊。尤其在荒芜之角这样的地方,有钱简直可以买命,当然了不起。 “还行,买个高兴。”任逸飞带着春枝婆婆直接走过去,无人敢挡在他前头,纷纷退开,居然硬生生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我不惹事,但也不怕惹事。传递给你们背后的人。” 他从中间一路走过去,两边的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有动作。 “你来?” “为什么不是你去?” 最后还是阿金老板看不下去,提醒他们:“诶,人已经走了。” 任逸飞压根也没把这些人这些事放在心上,回去之后就把《春日宴》的通关视频发上去,接着就继续坐门口院子里发呆,接受大自然的熏陶。 倒是其他人一直打听他的事儿。 想想郁闷啊,这么多势力下场,觉得抓兔子肯定万无一失,结果脸都要被扇肿了。 “黑兔子”是真的进入这些人的眼里了。 以前的还能用幸运用各种理由解释过去,这次那么多势力跟着进去,最后依旧是眼睁睁看着他抱走鬼卡,那种刺激和酸爽…… 让人不由得想再尝试一下! 再挑战一下,就不信了,骗了一次还能再骗他们第二次? 所以用掉珍贵的强制游戏卡就很好理解了。 在他羽翼未丰时,丢进真正的战场睁眼看世界,或许还能欣赏到这个天才露出狼狈的姿态,那一定非常有趣。 许多人已经心动了,想要下场一观。 荒芜之角的高层圈子估计没有秘密这东西,很快萨曼也知道‘黑兔子’下一局锁定高端局了。 不过以萨曼对‘阿飞’的了解,就算没有这个意外,他也会想要试试高端局。连续过了两个中端局,他会本能地寻求更高级的刺激。 “将人送到月珍珠岛,那里我已经买下。工作期间有联系外界,或者擅自进入游戏的,一律作为叛徒处理。这点不需要我多说吧?” “是,老大。”那边的下属和他汇报消息,“据说有人拿到了‘黑兔子’现实中的资料,准备明天丢出来。” “什么资料?”除了父母双亡和双料影帝。 “他幼年时母亲自杀,之后曾被诊断出妄想症,并且在特殊学校居住了三年。之后被生父接回。 “半年后他父亲跳楼,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妹也都相继发生意外。传说有他的手笔,当然,这都是谣言,没有证据。不过黑兔子确实很长时间内被人忌惮和排斥。” 下属在心里补充道:要不是天赋过于出众,这个人恐怕要彻底死在舆论中。 沉默了半分钟,萨曼看了看时间,加快语速:“天洪的料可以放出来了,就明天吧。东风旗下的春雨楼明天开分馆吧,记得送他们一个惊喜。年天喜的失败副本剪辑,放出来热闹热闹。” 特意选在明天,不就是为了刺激‘黑兔子’,让他下一个副本发挥失常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大家一起开心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威逼利诱…… 阿飞:打死。 萨曼:社死。 第101章 荒芜之角(4) 寻常的一日,寻常的一个拍卖会,来客出示邀请卡之后就能乘坐专门的小船一路来到拍卖会所在小岛。 这是七星岛范围里一个很普通的小岛,岛上种满了桃花,可惜这会儿桃花树都是光秃秃的,只见秋风烈烈的萧瑟不见十里桃花的浓烈。 这个小岛之所以成为拍卖会选地,因为这里是官方‘非卖品’土地。任何一个玩家都不会贸然去别人的地盘上溜达,所以这类聚会都会选在绝对中立的官方产地。 拍卖会一切建筑全是租用,任何人用不了自己的鬼卡。 任逸飞也是知道这点才会过来。 任逸飞的头发用竹青色的发带绑了,身上是非常低调的深色系正装,外面披着薄羊绒的大衣。 不过到了地点一看,他才发觉,在荒芜之角这个地方,正常才是不正常。 在一群奇装异服的玩家里,穿着羊绒大衣的他就是花蝴蝶中唯一的灯蛾,那么醒目。 默默将围巾提起来,遮住下半张脸,又拉下了帽子,挺拔的身体刻意缩了一点,脚步放缓,低着头,身上萦绕着‘普通’气息的他一声不吭就上了一艘小船。 岸上依旧热热闹闹,其他人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谁?” “不认识,蹭了谁的邀请卡吧。” 一路这么普通又平庸地上了岸,绕开寒暄的人们,进入拍卖会展厅。 是的,拍卖会开始之前,要拍卖的东西都会出现在这特别的展厅里,每个展台前都有专门的讲解人员,供来客了解拍卖品信息。 这个拍卖会是北岛联盟组织的,这些人自然也都是这个势力的人。 同时,在拍卖展厅的上面,还有一个选美比赛,都是漂亮的男男女女,什么类型都有。 这是任逸飞来了之后才知道的,工作人员热情地邀请他去看,还递给他一个册子,上面是那些俊男美女的资料。 任逸飞拒绝上去,他宁可在角落的茶水间看看书。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些选美比赛是怎么回事。大概就和某个年代的某地选美一样,别号‘权贵选妃’。 任逸飞躲清静的时候,拍卖会正因为来了一个重要人物沸腾。 不是萨曼,萨曼往日人设就是东星城一个白切黑的二把手,排名也是三十名上下,属于底层人仰望,上层玩家不以为然的类型,并没有让这个拍卖会沸腾的能力。 来的是陈深,无望海权势最盛的人。 她三十出头,是一个有着一头黑色波浪卷发的成熟女性。她就像是包着红色鳄鱼皮的枪,有着力量和美貌共存的张扬魅力。 若不是这个姐姐只爱美女,不知道多少男人要跪倒在她的长靴下。 看到她,众人觉得荣幸,又很是疑惑:这样一个不算大的拍卖会,她怎么会来? 陈深并不解释,她直接朝着拍卖会走去,一群人也就跟着她一起涌入。 足够容纳上千人的拍卖厅只坐了零星几个人,别的都还在别处闲逛,陈深直接走到前排。 “好久不见,千面。”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年天喜来了?他们怎么全没发现? 千面年天喜,一个儒雅的充满了成熟男性魅力的男人,他是一个人来的。至少他旁边的座位上并没有人。 “来了怎么不让人和我说一声,我好尽些地主之谊。”陈深笑着在旁坐下。 年天喜微微一笑:“我只是随便走走,没想惊动了陈小姐。” 陈深点点头,随口吩咐:“一会儿年先生看中的东西,免单。” “是,盟主。” 忘了说明,陈深就是北岛联盟的盟主,这是她旗下一个小型拍卖会。 这样一个小型拍卖会,随便一个东西都能让普通玩家破产。但是对她来说却是九牛一毛,因此直接大方地送了个人情。 不过她想要年天喜的人情,年天喜偏偏不想欠,微笑着回绝:“怎么能让陈小姐这样美丽的女士出钱?” 陈深正要说话,下属凑过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先是一愣,继而一笑:“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居然来了那么多人。” 年天喜感觉她话中有话。 陈深只是微微一笑:“下次有机会再聊。”带着众人准备离开拍卖厅。 走到门口,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高挑比例极好的青年男性,乌黑柔顺的长发随意扎在脑后,戴着帽子,围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仿佛艺术家精雕细琢的眉眼。 当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看过来,水波流转,这个艺术品一下活了。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陈深忽然想起这句诗,若是反过来形容,竟也是贴切的。 荒芜之角多得是欲望燃烧的眼睛,她第一次看到这么懒散又淡漠的。像是趴在围墙上甩着尾巴睡觉的猫。 两人擦肩而过,对方目不斜视,陈深也是脚步不停,最多在心里感叹一声:可惜不是可爱的女孩子。 烈酒的香味,如火焰一样浓烈和霸道。这是任逸飞闻到的第二个灵魂里透出来的香气,在这个女士的身上,他嗅到了金戈铁马王权霸道的味道。 她是谁? 这个疑问在大脑里一闪而过,又快速淹没。任逸飞一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 陈深已经出了大门,她逮住一个打算低调进场的人:“萨曼,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要不要来我这儿?”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有自己的打算。”萨曼微笑着说,其余人听见了,都替他可惜:这可是陈深亲自邀请! 这不是陈深第一次提出邀请,两年前她就邀请过萨曼。 那时他们在副本里遇上,陈深看出他是个用脑子玩游戏的,有心招揽。 就是没想到最后萨曼去了东星城,还跟了天洪,整日为下头的勾心斗角奔波,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实在有种明珠蒙尘之感。 陈深一直觉得可惜,萨曼属于极有天赋的人,半年进入高端局,又半年进入群星榜,惊艳众人,甚至前十玩家都有关注。 然而之后却突然泯然于众了。 不知道他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真的只是一颗流星,而她看错了人? 不,陈深相信自己的直觉,萨曼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他如今只是韬光养晦,但是为什么如此,没有任何人知道。 任逸飞进了拍卖厅,一张邀请卡对应一个座位。他的邀请卡数字靠前,位置也就靠前。 “13号,第二排。”任逸飞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的左边已经坐着一个人,大概三四十岁,穿着难得‘正常’。 “你好。”他刚坐下,隔壁的男人笑着打招呼。 任逸飞不喜欢和陌生人有什么交际,但他知道这是社交,当一个人向你打招呼,你也应该回应。所以他也说:“你好。”接着就坐下了。 身后响起一片吸气声,仿佛他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座位有什么问题,还是隔壁是个名人? 才来了荒芜之角一个月,并且极少主动去探听别人事情的任逸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依旧安安稳稳坐着,眼睛懒得斜一下。 再有名,和他也没关系。 刚这么想,旁边又来了一个人。还没靠近,香味儿先飘过来,任逸飞身体僵硬了一瞬。 和游戏中遇到的时候不一样,现实中的甜品玩家,除了焦苦香气,身上还带着点别的木质香,怪好闻的。任逸飞自己偏好红茶香,对这类木质香也没抵触。 其实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他会闻到这种香气,之前的甜品玩家,刚刚遇上的霸道女士,都带着这种奇妙的香气。 而其他人,甚至甜品玩家自己都闻不到。 这香味倒像是专门为他一人设立的信号灯。 阿飞?萨曼看着那个戴着帽子的年轻男人,被柔软的围巾裹着,下面露出一截乌黑的长发。 他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和袖口。这才走过去,在任逸飞右手边坐下,清爽的香气飘过来。 年天喜看到他了,萨曼。所以之前陈深出去就是为了他? 在年天喜这里,萨曼并不是很值得关注。他的目标一直是前十。而萨曼只够做一个副手,能处理一些和游戏无关的事务。这样的人年天喜并不缺。 萨曼这些年的形象被他自己经营成混混头子,有能力还不足以冲击前十。是以很多人对他的印象也停留在这一层,年天喜也是一样。 而且,年天喜有过被萨曼看穿的经历,年天喜对他有本能的排斥。 不过,年天喜还是打了招呼:“好久不见,萨曼。” “好久不见,千面。”萨曼漫不经心地打招呼,目光集中在任逸飞身上。 看着斯文的混混头子,他出门都是这个形象,效果极好,两年了没人觉得有问题。但此刻的萨曼有点担心,万一阿飞觉得他生活中就是这种流里流气的样子,不和他玩了怎么办? “嗨,萨曼,好久不见,前些日子去了哪儿?” 萨曼以前是个高调的人,所以许多人认识他,他一来,就有人来打招呼,试探他这些日子的去向。 萨曼一一应付,只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身侧的人。 “这位是?”他们也看到了萨曼旁边的任逸飞。 “一个朋友。” 邀请卡都是成对给的,这时候说他们不认识,没人相信。 只是萨曼有私心,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这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黑兔子’,所以他就特别自然地和他招呼:“来这么早?” 任逸飞转头看他,那双眼进入了萨曼的视线,柔亮的,美丽的,富有生命力的…… 萨曼握了握手指,指尖似乎冒出细汗,有些粘腻。近日总是模糊虚幻的梦境,忽然变得真实起来。 隔着虚拟描绘了千万次的灵魂,也有了具体的温度。 “阿飞……”他是阿飞,他必然是阿飞,若他不是,再没人有资格是。 “嗯。”任逸飞也打量着甜品玩家。 轮廓深邃,或许祖上有少数民族血统,头发是漂亮的深棕色,灯光下甚至带着焦糖色泽。眼睛也一样,深褐色,瞳孔微微扩大,像融化的糖块,甜蜜粘稠——他是对着自己发情吗? “你也很早。” 这种有些淡漠的声线,柔柔刮过他的耳膜,萨曼不由自主地战栗。他控制不住地一直看向一旁的‘阿飞’。 “我只是为了建立基准线,没有别的意思。”他对自己说。 乌黑柔亮的长发,冷色调的肌肤,偏瘦,比例却极为漂亮。他的腿笔直修长,腰……萨曼瞥了一眼,看到羊绒大衣下露出的修身马甲,继续下判断:腰纤瘦。 孤岛里阿飞总是穿着白T恤和低腰牛仔裤,如果这时候穿起来,露出人鱼线……萨曼咳嗽一声,强迫自己不再续想。 他的手也格外漂亮,足够入画,右手有些薄茧,指甲修理得十分干净,右撇子,并且长期养尊处优。不过指甲肉有些发紫,大概有些气血不足。 萨曼又想起春日宴里‘阿飞’被他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果然还是缺少了运动。 声音那么好听,跑得喘气的时候…… 不知道想到何处,萨曼略觉不自在,调整了一下坐姿。 他的游刃有余,他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的潇洒,在这一秒之后都成了历史记忆。萨曼开始手足无措,像个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要怎么和阿飞打招呼,自然地交谈? 一枝暗红色的玫瑰出现在他面前,被他暗中打量的‘阿飞’一只手捏着玫瑰,一只手轻轻拉下围巾,靠近了他,声音里仿佛带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萨曼盯着他挺翘的鼻头和红润的嘴唇,看着那小小的可爱的唇珠。 “甜品玩家,目光不要太过分。”任逸飞看着笑眯眯,眼里带着警告。 萨曼打量的目光是隐晦,可是任逸飞对视线很是敏锐,被盯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加上四周围的人一直盯着这边,让人不快,任逸飞这才决定干脆转移他们的视线。 逢场作戏,谁不会?他直接在系统买了黑玫瑰。 一朵玫瑰,一个自然的亲近的动作,一句暧昧的话语,即便之后他立刻又将围巾拉回去,并且端正坐好,其他所有关注这里的人也有了答案:哦,原来是萨曼的情人。 那些好奇的视线都收了回去,连隔壁年天喜都失去了兴趣:都说萨曼这个人不近美色,看来还是‘美色’不够美。 只有看似成为人生赢家的萨曼拿着红玫瑰,喉咙发干。 “他不该撩我。”萨曼心想,荒芜之角的人都没有节操和底线,不巧,他也是。虽然这个‘撩’大概率只是拿他来挡一下视线,但是被撩了是事实。 萨曼说服了自己:是阿飞先撩我的,动心岂非理所当然? “我不是看重皮囊的肤浅男人。”当日的决心言犹在耳,今日的表现生生打脸。 “可能是俗而不自知。”萨曼自我评价,并且快速接受了这个庸俗的不完美的自己。 手指捻着一瓣玫瑰花瓣,滑腻温润,他低头看着这个‘礼物’,花瓣的颜色很深,是猩红色,像是颜色沉淀下来的吻痕。 “嗨,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我不是看重皮囊的肤浅男人。 Pia! 第102章 荒芜之角(5) 这只是一场小型拍卖会,结算货币为白币,没有真正稀有的精品道具,所以来的也多是排名靠后的玩家,出现萨曼和年天喜已经足够惊喜,再没有其他排名更高的人士也不意外。 于是出现了一个特别现象——因为部分宾客缺席,前三排成了这三人的专属。后面所有的宾客都忍不住看他们。 “那是年天喜吧?” “嗯,还有萨曼。” “中间的是谁?” 听着后面的窃窃私语,任逸飞有点想睡:好无聊,还不如坐在院子里看天空的彩色游鱼。 之后的流程就很平淡了,就是很普通的拍卖会。没有任何争锋相对抬价,荒芜之角赚钱不易,不存在能任意挥霍钱财的富二代。 大家都是看着有用的就报价,也就是举牌子,价格在承受范围内就跟,超过承受范围就撤。 低级技能升级卡牌被任逸飞以八千白贝拍下,他喊到六千就只剩下一个人跟,到了八千就只有他一人。 因为这种卡牌只能升级评分E的技能,大部分人不会升级那么低的技能。D以上的技能升级卡就比较难得了,也常被争抢。 目的达到之后,任逸飞就进入路人甲状态,台上喊什么都没有多看一眼。 萨曼没有什么想拍的,没有他看得上的,所以最后仅仅是拍了一枚领针,纪念自己来了一场。 隔壁的年天喜什么都没拍,他全程皱眉不吭声,不知道是为什么来的。 因为这三人的位置是距离拍卖台子最近的,结果这三人全程神游天外,台上的拍卖师感觉自己的热情之火都要被浇灭了。 “我送你回去?”萨曼很热情。 “我认识路。”任逸飞很冷漠:不熟,拒绝。 拍卖结束后主办方还有其他项目,不过萨曼和任逸飞都不感兴趣,他们拿了东西就准备离开。 “阿飞。” 嘶!任逸飞脚步一顿,刚要说‘我们不熟,语气不要那么亲密’。结果年天喜从旁边走过,身边还有一群人,都在趁机和他打好关系。 任逸飞当即闭上嘴,并且稍稍靠近了萨曼一些,小于半米的一个距离。 年天喜停下来,似乎对这个气质出众的萨曼情人好奇。他正要看仔细一点,萨曼挡在任逸飞的身前,皮笑肉不笑:“有什么事么?”脸上活脱脱是被打扰了恋情的不悦。 这嫌弃的眼神让一向受欢迎的年天喜一噎,突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关注这个陌生男人了,明明他对男人不感兴趣,再好看也不感兴趣。 年天喜瞥了一眼被护得严严实实的任逸飞,笑道:“希望未来你还有这样的实力,可以护住你的情人。” 这是讽刺萨曼离开了洪恩将会一事无成。 “还是先理好自己吧,免得一不小心变成了前浪。”萨曼反讽。伪装流第一人的风光将被他人取代,急得都四处走动了? 其实年天喜不用这么着急,因为任逸飞喜欢吃独食,不喜欢和人合作,所以年天喜的高层市场依旧在。 然而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任逸飞没有把年天喜当成是敌人,年天喜倒是生怕被人抢了生意。 年天喜被踩中痛脚,脸色一冷,拂袖而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思索片刻后觉得年天喜更有价值,就跟着跑了,萨曼和任逸飞又成了隔出来的两人。 他们一路到了岸边,任逸飞出示了邀请卡,人上了船。 “等一下,”萨曼挤上去,隔着半米站住,“用完就丢?” 船上还有别人,任逸飞到底没有一脚把他踹下去,只是笑着问:“不是怕妨碍你么?” “不妨碍,”萨曼凑过来,“你要是用得顺手,多用几次也没关系。” 任逸飞:“……”工具人还当出乐趣来了? 船上只放着一盏灯,昏暗的灯光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气氛,萨曼却只是安静看着任逸飞的眉眼,嘴角带着不自觉的微笑。 任逸飞虽说被人看习惯了,这么直勾勾的还是难以忽视,忍不住转头笑问:“好看吗?” “好看。”萨曼脱口而出,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我也这么觉得。”任逸飞点点头,一句话就把浪漫气氛整没了,萨曼失笑。 见任逸飞不是很排斥,萨曼坐近一些,没话找话:“冷不冷?” 萨曼自己为了好看,穿得是轻薄款大衣,风度翩翩,这会儿倒要来问裹得厚实的任逸飞冷不冷。 再看这下意识展示自己魅力的动作和压低的温柔声音,任逸飞要再看不出这人在孔雀开屏献殷勤他就是傻子。 真是混账,见色起意。 偏这么香,香得他都想吃夜宵了。可再好吃的甜点也没有这么恰到好处的香气。现实中再混一点木质香,居然也…… 任逸飞拍拍额头:别人是为美色所迷,他是被香所诱,半斤八两,不好不好。 这么会儿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对岸,任逸飞直接站起来走人,萨曼紧随以后。任逸飞立刻就想起上个副本这人‘寸步不离’的流氓言论了。 “萨曼,我喜欢公私分明的人,合作就是合作,还是别掺杂私情比较合适。” “林观月。”萨曼强调,什么‘萨曼’,普通关系才这么称呼他,他们能是普通关系? 这个厚脸皮的流氓样子才是本性吗?任逸飞想起网络上对萨曼的评价:斯文败类的混混头子。 而且这人私底下居然还聚集了一帮人准备革新荒芜之角的游戏规则——开发虚拟副本游戏。这人到底有几张面具? “萨曼,”任逸飞还是这么喊他,“拍卖会的人情我记下了。”他已经叫了飞梭,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没必要留这儿了。 “阿飞。”萨曼叫住他。 “唔?” “下一个副本,一切小心。如果有需要我的,尽可以找我,就当是为了以后的合作。” 他这一说,任逸飞倒是想起一件事:“的确有一件事。” “什么事?” “祝福我一下,像这样:希望阿飞摸宝盒的时候能开出金色传说。”任逸飞很认真地说。 甜品玩家这么欧,一定比锦鲤好用。 萨·欧皇·曼:…… “咳,希望阿飞摸宝盒的时候能开出金色传说。”萨曼看着他期待的模样,蠢蠢欲动,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揉一把。 “嗯。”任逸飞点点头,得到祝福的他转身就要走,拔X无情。 “等等,”萨曼问出一个疑惑了很久的问题,“为什么你能认出我?”找黑兔子的人也不少,他却能认出他来,因为什么呢? “你猜?”任逸飞说完就进了飞梭。 飞梭来得快走得快,一眨眼萨曼面前就没人了。 “我猜?”他没有任逸飞的演绎包袱,一点不在意自己被认出的事,他只是疑惑,是哪一点特色让阿飞记住了。 他回头就能把这个特色加强十倍。 回到树屋,萨曼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通讯录,上面‘阿飞’的名字是灰色的——这两天什么时候看都是灰色的。 阿飞回去了么?他现在在做什么?睡觉了吗? 回来的萨曼在树屋走来走去,一贯沉默的引导精灵都奇怪了:“玩家身上长跳蚤了?” 萨曼不理它,不过,一会儿之后他冷静下来,问系统:“我是不是特别俗?”俗不可耐? 本来只是一种欣赏和对美好事物的占有欲,一个照面,看人家腿长腰细长得好看,立刻升级了,想拐回家养。 “你才知道?”引导精灵很是诧异,这么久了,宿主终于学会照镜子了? 萨曼:…… 他又想起阿飞今天拍了一张技能升级卡,他是在为高端副本做准备吗? 刚刚适应中端副本,就被拉进高端局,就算对自己有信心,他一开始肯定也是烦恼的。技能不足,道具不够,甚至规则也不够了解。 萨曼拉开个人的道具页面,十三页的目录显示着他的富有。 “高端局适用的……” “叮咚,您收到好友萨曼投递的神秘礼物一件。叮咚,您收到好友萨曼投递的神秘礼物一件……” 萨曼送来三个包裹和一个文件,文件里是他自己整理的关于高端副本的资料,包裹里则是礼物。任逸飞好奇点开,“人皮面具”、“魔术纸牌”、“窥视”,全是稀有高级道具。 “他是在炫富吗?”他忍不住开玩笑,并且饶有兴致地将三件道具的属性看仔细了。 第一件道具适合伪装,第二件道具可以配合幻术,第三件道具用于收集信息。可以说,都是为他专门选择的。 进高端副本可以携带三个技能,三件道具和两张鬼卡,萨曼这会儿传来三个那么合意的道具,目的很明显。 “突然给我准备这些,这是想要用糖衣炮弹击败我。” 没怎么犹豫,他将所有礼物退回去,然后回复:“谢谢。” 邀请卡可以收下,这些贵重物品不行,世上从无免费的午餐。 任逸飞终于开始认真对待高端局。 让甜品玩家郑重其事送来高级道具,说明高端局和中端局会有本质区别。这区别大到他都忍不住担心自己出问题。 又或者,他是在提醒他,下一个本又是多势力参战的复杂局势。 任逸飞上网看一眼视频页面,果然,《春日宴》的视频再一次被打压。这一次那些人似乎达成共识,不再刻意抹黑,他们选择的方式是压下话题度。 明明是百人团的福利副本,说出去都自带热度,但是上传了一日,观看人数连三千都没有。 其他的论坛偶然提到《春日宴》,话题也会被迅速带歪,沉没。多数玩家不知道《春日宴》,也就不会放在心上。 任逸飞不关心那些人的情况,看了一眼就关上。 他拿出八千白贝买回来的技能升级卡,这种是低级升级卡,只能把E级技能升级成D级。再高级的不会出现在市面上,只会在私下交流,以物换物。 这就是玩家热衷组建势力的原因——更容易得到那些稀有的道具。 技能升级。 技能:人体描边大师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针对你的远程攻击增加5%的失败几率。 限制:适用于任何类型副本。 评分:D(你以S级待我,我必以S级报你。) 任逸飞:“……”这个技能评分,是想让他继续升级的意思? 增加到了5%,也行吧。 之后就是摸白银宝箱的事,趁着今天没过完,先摸了,免得蹭来的欧气散了。任逸飞果然摸了白银宝箱,结果就飞出来两个技能卷轴,他略微有些失望。 “是因为甜品玩家还不够欧吗?”任逸飞随手打开两个技能卷轴。 技能:美杜莎之眼。 技能发动:三米范围内,控制住一个直视你的眼睛的人类,令其无法动弹十秒钟。一个副本限用三次。 限制:适用于怪物、玄幻、灵异副本。 评价:C(看着我的眼睛,说爱我,否则把你变石头。) 技能:炸弹狂魔。 技能发动:和人类接触后,每一秒可在对方体内植入一枚微型炸弹,炸弹五秒后就将爆炸。一个副本限植入十枚炸弹。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B(爆炸,是一种艺术。) 任逸飞目瞪口呆,他看看自己的手:“欧皇是真的。”从此省掉买锦鲤的钱。 引导精灵为他的宿主流下了一缸的眼泪:太不容易了,宿主终于摸出了配得上他的战绩的奖励! 那头的萨曼接到返回的道具,居然没有意外。希望小兔子已经明白他的提醒——下一场,会比一般的高端局还要麻烦,因为有人为的力量。 至于网络上的事,不必担心。 荒芜之角和外界不一样,这里的人最是慕强。所以打压或者黑料什么的,只要‘黑兔子’下一场打出一个高端局大满贯,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只要他够强,就是变态杀人狂也有一堆人追逐,现在不过是妄想症而已。 五场游戏直接进入高端局玩家行列,无一败绩,试问还有谁? 曾经的诋毁和抹黑都将成为王座底下的台阶,助他步步高升。 甚至他会成为一个符号,一种象征,不死和不败。 那些人大概不会明白,有的人天生就是压不住的,压制越狠,反噬越狠。 黑兔子的历史在第二日刚露出脑袋,下一秒美人如云的春雨楼被炸成了粉末,一群光屁股的玩家跑出来,之后更是爆出诸多大佬黑料,年天喜损失最是惨重。 据说他大发雷霆,要抓住这个曝出他黑料的人,然而视频依旧传开,再愤怒都是无济于事的。 也就是一杯茶的时间,没有人再去关心黑兔子这个新人:“黑兔子是谁?我不认识。” “……” “玩家,你还好?” 任逸飞正托着脑袋看‘黑兔子’的过去。 “我似乎成了众矢之的。”任逸飞侧头看向窗户,里面有他的倒影。 “因为比我更早进来,就妄想凭借丰富的失败经验打败我吗? “有了足够地位和权势,就能随意玩弄别人人生。这真是让人……不高兴。”他看着倒影,倒影也看着他。 如果力量和地位可以让人为所欲为,为什么这个人不可以是他? 倒影里的任逸飞露出一个邪气的笑。 “死心吧,我不会放你出来的。”任逸飞冷漠道。 白发鬼:……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怎么样才能让他记住我? 阿飞:欧皇是真的! * 白阿飞(情绪激动):不高兴,放我出去,我弄死他! 黑阿飞(老神在在):演,继续演。 第五卷 :无人知晓 第103章 无人知晓(1) 将暗未暗的城市,两边的玻璃橱窗折射着黄昏橙色的光。幽深的小巷,老鼠爬过,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哇!”乌鸦刚叫了一声,被扭断了脖子,纤细白皙的手指划过黑色的羽毛,缩回猩红色的斗篷里,只露出一点尖锐的指甲。 “谢谢你的招待。”斗篷下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如生了锈的铁门拉开。 他转身离开,原地躺着一只乌鸦和一具可爱的苹果脸小女孩尸体。 尸体上的幻象消失,露出真实模样。 这是个骨瘦如柴的女巫,有着典型的大鼻子和枯草一样的头发,脸上满是老人斑。 巫婆的手里握着一颗心脏,脸上带着愉快的微笑,心口空空荡荡。 她死了,在幻术的引导下,自己挖掉了自己的心脏。 当他从小巷子里出来,天更暗了,小老鼠满地乱窜吱吱作响。 放满了木偶小人的橱窗里映出他的模样,一个黑色长发,穿着红色斗篷的女巫,斗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血一样鲜艳的红唇。 引诱路人挖取心脏的巫婆,狰狞的人偶,还有开口说话的路边雕塑。这个世界,似乎是人类所创造的怪物的世界。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猩红女巫。】 【角色任务:我是什么?】 【关键词:无人知晓。】 【12】 收起身份卡牌,他继续在阴影中行走,黄昏的光偶尔被镜子反射到他的身上,皮肤就冒起一阵轻烟。这些异常一再提醒他,你已是异类。 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那些人类又在做什么?他忽然很好奇。 太阳像个橙色的鸡蛋黄,一半挂在天边,一半沉入海中,雾气从海面上起来,开始朝着人类的城市漫延。 “快走,黄昏了。”街上的人群慌忙往安全基地跑,他们关上门,关上窗,关掉所有的光,然后进入地下城。 人类的世界开始进入黑暗。 二十年了,第一个怪物出现的时候大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后来出现的怪物越来越多,全是人类超凡的想象力创造出来的怪物,中西古今,应有尽有。 渐渐的,大家习惯了这样的世界,被人类所创造的怪物统治的世界。而人类文明进入了黑夜时代。 这个城市的人们在地底下修建了家园,称之为地下城。人类就像是穴居的老鼠,白日出门,入夜就要快快回到地下城。 “我好像看到……”女孩指着街角一个阴影处。 拉着她的妇人回头看了一眼,推着就走:“是怪物!小姐我们快走吧。” 橙色的光在地面缓缓流淌,像是白昼女神优雅的谢幕,太阳西沉,世界一片宁静。 悉悉簌簌,黑暗处此起彼伏都是响动,有东西出来了。 忽然天空出现了绚丽的天河,黄色、红色、紫色、蓝色……各色光点在黑天鹅绒一样的天空闪烁,也在地上拉出一片柔亮的光。 悠远的呼声从海上来,惊醒了黑暗中的生物。任逸飞走出小巷,循着声音一直走到港口。那里有一艘巨大邮轮改造的餐厅,只是里面早已无人。 他慢慢走过去,走到船的甲板上,遥望大海。 是谁在呼唤他? 海上有一架跨海大桥,从这一头一直往浓雾深处延伸,最后看不见了。 那团浓雾包裹着大海,也联通着另一个世界。 “呜——”长长的鸣叫从海上来,一个百米高的影子从跨海大桥上穿过,它一边散步,一边仰起头,发出悠长呼声。 近了,更近了,高楼一样的影子。 它走到港口,半透明的身体穿过了餐厅船。 就像是一阵冷风穿过,任逸飞的红色斗篷被风吹起来,头发乱舞。他隐约从那浓雾一样的身体里看见了时光流逝,他的身体变得苍老、虚弱、充满疾病和痛苦。 “呜——”它走过了餐厅船,向另一处走去。 风停了,声音也越来越远,苍老凄冷的感觉也从身上退走,任逸飞睁开眼,却已经看不到那个高大的影子,只看到身边围了一群长着三角獠牙的美人鱼。 美人鱼的眼睛上蒙着一层透明的防水的膜,就算这会儿天是黑的,他们的眼睛依旧很亮。 美人鱼们坐在船的甲板上吃鱼,甩着尾巴的鱼被一口咬下半个头,血液飞溅,把他的红斗篷也染红了。 但他们似乎看不见他,视线从未在他身上停驻。 任逸飞看了这群狂欢的人鱼一眼,他无意打扰,便转身离开了海上餐厅。 从海上餐厅出发到城中心,有一条笔直的大道。各式各样的怪物们出来了,他们在长街游荡,任逸飞走在其中。 他和这些怪物都不一样,但是谁也没有注意他,和那些美人鱼一样。 没有一会儿,他遇上了一群狂欢的……玩偶? 仿佛全城的玩偶都出来了,组成了一条长长的游街队伍,弹奏乐器的弹奏乐器,跳舞的跳舞,还抬着一顶花里胡哨的轿子。 “当新娘!”耳朵坏了一只的兔子玩偶拦住一个没了脑袋的木偶。 “不好看!不好看!”后面的小熊玩偶嫌弃他。 告别了到处找寻脑袋的木偶,这群玩偶又热热闹闹敲锣打鼓走了。 从头到尾,不曾看任逸飞一眼。 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看其他的怪物们,任逸飞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他不属于人类,但怪物们也‘看不见’他,他到底是什么? 他继续往前走,和怪物们并肩,也擦肩而过。 夜晚的世界,是属于非人的,它们从各个地方冒出来,在这些半废弃的人类建筑里穿行。 各个地方的怪诞小说都成了真,各处的电影幻想都成了现实,除了人类和人类的衍生物‘鬼魂’没有出场,其他大多数耳熟能详的怪物都出现了。 这个世界是恐怖怪诞爱好者的天堂。 任逸飞左顾右盼,仿佛看不够。 “叮铃,叮铃。”铜铃声响起,一个发着光的老人从某个巷子里走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铜铃,身后飘着透明的发光的鱼一样的东西。 “叮铃,叮铃。”清脆的铜铃声响了很远,一个个发着光的孩子从建筑的各个角落冒出头,然后跑过来,跟着这个老人,抱着他的腿嘻嘻闹闹。 这个队伍从任逸飞眼前慢慢走过,他们都发着光,身体是透明的。 “咻!”突然的一支箭射中了老人,青色的火焰在伤口处燃烧起来。 “啊——”老人哀嚎着,他的声音把任逸飞从光怪陆离的怪物世界拖回到了现实。 人类,他的脑子里蹦出这个词,喉咙里溢出战争的铁锈味。 青色的火焰剧烈燃烧。眨眼间,老人变成一张轻飘飘的纸,上面有很多蚂蚁大小的文字。 纸张顷刻间化成一团灰。 任逸飞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支箭矢擦过他的手背,血液洒下,碰到的地方窜起一朵青色火苗。他的皮肤有一瞬间好像出现了纸样纹路。 “找到猩红女巫了!” 是人类的声音,任逸飞猛地转头,看到潜伏在某处建筑里的一群人跑出来,手里都拿着弩箭,箭尖对准了他。 “抓活的。” 又是一排箭,简直避无可避,然而红色斗篷阻挡,它们竟然没有伤害到他。 这会儿他还没理清自己的人设,要是这么被抓了,就不太美妙了。 在不明局势的情况下,任逸飞转身就跑进了旁边的建筑里。这是个大型商场,虽然现在已经废弃了,还是能从遗留的东西上看出曾经的热闹繁华。 这些拿着武器的人类紧追不舍,跟着他进了这个商场。 手背上已经没有了火焰,但是血还在流,没有立刻痊愈。 血液吸引来部分不速之客。他听到黑暗中有什么声音,环顾四周,在地面看到了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它们包围了他。 任逸飞看不清这些东西的模样,只看到一些轮廓,很小,像是老鼠。 道具牌出现在他手上,然后直接变成一把射钉枪。任逸飞毫不犹豫,连续几枪射杀了几只小怪物,自己冲破小怪物的包围圈,朝着楼上跑去。 “怎么有枪击的声音?”狩猎队成员追进来。 “是不是自由狩猎者也跟进来了?”有人猜测。他们都没有想到猩红女巫身上。 猩红女巫的体质特别,手背上的伤口恢复得很快。任逸飞本能地舔了舔,居然很快就完全痊愈了。这是角色自带的特殊能力么? 伤口一消失,暗中的小怪物立刻对其失去了兴趣,回复一开始‘无视’的状态。 “这里没有。” “这里也是。”人类小心在楼道间寻找他。 黑暗中,任逸飞跌跌撞撞。他并没有夜视的能力,只能通过轮廓判断着前方。 脚步近了,更近了。 他缩进去,藏在宽大纱裙的后面,双手抱着膝盖,压着喉咙里运动后的喘气声,呼吸都不敢放肆。 “这里吗?” 一束光打在橱窗的模特儿脸上,又快速闪过,拿着手电筒的人仔细辨认,都是些服装假人,他摇摇头:“我这里也没有。” “?!”任逸飞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唇,就在他的前面,一条深色的长条状巨蛇吐着信子。它只有一只眼睛,眼睛像发光的灯泡。 当那长长的黏滑的信子从它嘴里吐出来,黏糊糊的臭烘烘的味道简直要扑到他的脸上。 任逸飞简直浑身都僵硬了。 事实上任逸飞才是不速之客,他闯进了它的家。 巨蛇一直待在这里,它下面盘着几个白色的蛋,白得都能在黑夜里发光。 外面的动静似乎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巨蛇将头伸来一点点,长长的蛇信几乎擦过任逸飞的头发丝,他死死抿着嘴唇,一滴冷汗落下来。 “有点奇怪,小怪物们的声音消失了。” 外面的人类npc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不对,他们拿着手电筒扫来扫去。 滴答。 不知名液体落在这个人的手臂上,嘶……手臂上的肉直接腐蚀了一块。 “什么东西?”他后退了几步抬起手电筒,圆形的灯光落在一只黄绿色的眼睛上,中间是一枚梭形的竖瞳。 这只巨大的眼睛一眨不眨,黑色的大嘴猛地张大。 人类本能地吞了一口唾沫,双腿哆嗦,竟吓到失去声音。 下一秒,早已等待多时的尾巴窜出来直接卷起他,收紧,绞杀。 “啊啊啊啊——是独眼蛇怪!” 同伴吓了一跳,一个手电筒滚落在地上,光扫过那件半透明的长裙,晃了晃,不动了。 一个明显的影子就在长裙的后面,同伴的弓弩下意识对准了那里,扣动扳机。 第104章 无人知晓(2) 黑色的影子比箭矢更快。 这一根射向任逸飞的箭头就这么直直扎进巨蛇的嘴里。银质的箭头对巨蛇没有伤害加成,反而激怒了它。 “啊——”这个npc直接赴了同伴后继。 趁着双方混战,任逸飞从橱窗里走出来,他有些腿软,走路都是一高一低的。 扶着墙,他回头看到了黑暗中发光的巨大独眼。 独眼蛇怪夫妻不知道是没有发现他,还是懒得理会他,都只顾自己吞食猎物,看也不看这个方向,任由他屏住呼吸,悄悄从另一个方向出去了。 商城下面很热闹,那群猎杀他的人此刻正自顾不暇。 他们之前的动静吸引来不少怪物,似乎他们的队伍中还有人因此受伤,空气中飘着淡淡血腥味。 嗅到血腥味的怪物更多了。 实在是个恶性循环。 嗅到血腥味的任逸飞摸着肚子,远远看了这群人一眼,走进一个巷子里。 巷子里依旧有很多游荡的怪物,它们和之前的怪物一样,并不搭理他,这让他觉得安心多了。 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夜后,他只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以及思考一些问题。 任逸飞回到一开始巫婆死亡的地方。巫婆和乌鸦的尸体都已经不在,他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一张碎成许多片的纸张。 就着月光,他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上面写着一篇简短的童话,写了一个喜欢吃小女孩心脏的巫婆。这个巫婆将自己伪装成迷路的可怜小女孩的样子,然后让乌鸦寻找猎物。 原来之前巫婆是把他当成是小女孩了。不过,其他怪物都注意不到他,巫婆是怎么发现他的? “啊,乌鸦。”任逸飞想起来了,他先手贱去摸了乌鸦,巫婆才发现了他。 他拍着自己的脑袋:“下次可得小心点了。” 说起来,那个发光的老人也是变成了一张纸,写满了字。那时候他没有细看,这会儿想起来,估计也是传说或者来历。 “这个世界的怪物,死后会变成一张纸?真是神奇的死法。” 任逸飞忍不住想到一些二次元和三次元交融的案例。 荒芜之角的论坛上也说起过这种奇怪的副本世界,它们一般有个连接次元的关键点。不知道会是什么。 绕过几个弯,任逸飞一路走到一个狭小的巷子口,这儿有一个早已经废弃的屋子。 这天的早上,他就在这里醒来。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出门,结果才踏出一步,苍白的皮肤接触到阳光,立刻脱水干裂,变成一块块碎屑。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变成了吸血鬼?” 于是他立即躲回这间废弃的屋子,并且查看了‘简历’。 姓什么,名什么,有过什么,简历里都没有,仿佛被人抹掉了过去,只留下这两年的事迹。 简历再一次掉链子,任逸飞想着下次是不是找卡牌给它升级一下。 总之,他现在是一个猎杀怪物的怪物,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一米五的身高,长发,穿着猩红斗篷,指甲尖锐,自愈能力强,有自动被屏蔽能力,现在再加一个口水可以加速伤口愈合。 猩红女巫,别人给他取了这样的外号。事实上原主是个相当漂亮的男孩子。 他待了一整日,傍晚才出门。结果遇上了据说迷路的小女孩。 “可爱的小姐,你身上有诅咒的味道。”接近他的‘小女孩’告诉他这件事,并且友好地表示,“我可以为你驱逐诅咒。” 之后就是让人万分遗憾的挖心事件。巫婆在幻觉中把自己当成是任逸飞,干净利落就摘取了心脏。 因为速度太快,完全没办法阻止。 诅咒,和未知的身世。 “猩红女巫,两年前突然出现的怪物,他从哪里来,他有着怎么样的过去?”任逸飞看着自己的双手。 怪诞的世界,到处都是人类所造的怪物,猩红女巫会是其中一员吗? “就是这样。”黑暗的人类世界,几个玩家聚了头,他们已经基本搞清楚了这个副本的背景设定。 白日是人类世界,黄昏后进入怪物世界。怪物中有一部分嗜杀人类,所以人类需要躲藏在地底下。 “怪物死亡后都会变成一张纸。当地人称‘本页’,据说是创造这个怪物的神奇纸质记录。 “因为怪物都是人类超凡想象力的衍生,所以基地里对恐怖传说态度非常敏感。我找了一圈,无论是纸质书籍还是电子书,无论是文字说明还是影视作品,任何和怪诞传说有关的作品都被销毁了,任何人传播恐怖谣言,都是刑事犯罪待遇。” 这个副本世界有点二次元突破三次元的意思了。 以往这类世界,突破点都在某个酷爱幻想的人类身上,比如小说家、漫画家、编剧等等。 但是这个世界的二次元融合事件已经持续二十年,而且怪物种类不限,不像是某个人所为。所以一定还有更加神秘的力量。 “会和那种神奇的纸张有关系吗?有人用这种纸张创造了怪物。” “或许。” 关于怪物的来历,众说纷纭,并且谁也无法说服谁。 有感于这个副本的复杂程度,玩家们决定聚集到一起,大家商量一下。 今天有三个玩家通过荒芜之角特有的联络方式联系上彼此,并且在某个喧嚣的酒吧集合。 “怪物们对人类的气息很敏锐,我刚刚出去了一趟,才踏出门,就立刻被发现了。”一个双马尾的玩家说。 她对面的天然卷男生点点头:“但是这里也存在一种专门猎杀怪物的人,这些人似乎通过什么特殊的办法得到了遮盖气息的效果。我会加快弄明白其中的秘密。” 还有一个羽毛剪发型的玩家,她很安静,像个不存在的影子。 天然卷左右看看:“说起来,目前可以确定的人类玩家有五个,其他七个人,减去‘鬼’和伪装流,还剩下的呢?都独自行动?” “啊……”双马尾玩家猜测,“这个副本应该是多阵营,所以也有人是怪物阵营吧?” 天然卷玩家轻叹了口气:“好复杂,每次这个时候都觉得脑子不够用。” “不要太有压力,反正我们也只是凑数的。”双马尾安慰他。 羽毛剪玩家笑着点点头。 天然卷垂下头:更沮丧了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所有玩家都在后方打酱油,还有几个玩家是夜间狩猎队的成员,他们今夜出门了,然后一个玩家被揪出来。 这个玩家不小心受了伤,并且没有处理就回到基地,他的血液吸引来了食人的怪物。 处理掉混进来的食人怪物,狩猎队的队长很是生气。 “我和你说过多少遍?在外面不能留下血液,一定要清理干净。另外,把身上的伤口和血迹处理干净再回来!” 并不知道这规矩的玩家紧紧抿着嘴唇,他手里的弓弩直接被搜走。 “以后你不能再待在队伍里。”队长说。 这个玩家一愣,挣扎起来:“为、为什么?” “还问我为什么?破坏规矩引来怪物注意到我们基地,犯下这样的错误还问我为什么?!作为一个狩猎队成员,你不够格,这就是规矩。”狩猎队队长直接取走了他胸口的徽章。 一个金色的字出现在这个玩家的头顶上方:‘前队员’。 队伍里还有两个玩家,一个娃娃脸的男生,和一个中年人,两人都只是冷眼旁观,甚至还要笑一声:一号玩家,淘汰。 开局第一天就这么冒失,这人是第一次玩高端局么? 高端局的陷阱一向不少,就算是老玩家也不会第一天就行动。 直接被清出队伍的玩家回到住所,一间棺材屋,狭小又潮湿。他看不到自己的金字,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还在那里愤愤不平。 “可恶!”他狠狠垂了一下桌子。 “没有信息辅助,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他为了功劳杀了三个怪物,却没想到因此失误受伤。 这一次游戏只有他一个人。以往都是他的搭档兼情人负责收集情报,可惜他的情人在上一场游戏中死了。 杀她的人正是他此次的目标。 没错,他正是社畜玩家,不过这里就称之为前队员玩家。 发现要进高端局的时候,其实他有一点退缩,前队员玩家只进过一次高端局,九死一生差点没命。 但是他的雇主又给了他一个强力道具和一笔不少的钱财,唯一的命令就是杀死黑兔子。如果不成功,他要吐出一半所得。如果成功,那边另有报酬。 为了安他的心,雇主还告诉了他不少隐秘消息。比如柯北在黑兔子身上受挫,这一次真身进了游戏。甚至好几个势力掺和进来。 局势越乱,他的机会越多。 所以,前队员玩家还是进来了。无论怎么看,至少玩过一次高端局的他,赢面比黑兔子大。 “开场不顺。但也不是毫无收获。”玩家拿出一支偷藏的箭矢,银色的箭头上沾着少许凝固的血液。 怪物们白日无法活动,说不定可以顺着血液找到‘他’。 “特别要求活捉的猩红女巫,会不会就是我的机会?” 伴随着叮铃作响的闹钟声,第二日如约而至。 睡醒的玩家们发现信息更新:【暗夜狩猎者。】和【无玩家死亡。】 “‘鬼’的真实身份是狩猎队的成员?” 只有吃了那种特殊的气息消除剂才能在夜间狩猎,‘鬼’的范围直接被缩短到现狩猎队成员和曾经的狩猎队成员身上。 “现在依旧是狩猎队成员的可能性更高,不然信息不会这样提示。我记得……狩猎队现在有三个玩家?”玩家们交换信息。 “只有两个了,有一个被清理出去,曝光。”这些人的信息都很灵通。 “那也是昨天的事,副本开始的时候还是狩猎队成员。” “所以鬼的真身就在这三个玩家之间?” “未必。”也有玩家提出自己的看法,“副本的名字才是第一个关键信息:无人知晓。如果是狩猎队的,怎么能是无人知晓?我怀疑是那些自己行动的狩猎者,他们从特殊途径得到了气味消除剂。” “稍等,站在我们的角度,暗夜狩猎者是人类狩猎者。但是站在怪物的角度,暗夜狩猎者不应该是那些伺机而动的怪物吗?”也有玩家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自己的看法。 他的看法很特别,但也很有道理。 “先检查和排除人类这边的狩猎者,从气味消除剂入手。”他们说。 不管是明面上的狩猎者,还是暗中的狩猎者,他们都需要消除剂,所以弄清楚消除剂的来源、去向,才是确定嫌疑范围的最佳办法。 然而…… “仓库昨日失窃,所有记录清空了?” “谁干的?!” 第105章 无人知晓(3) “消除剂啊。”说话的女性有些为难。 “以前还会有一批气味消除剂流出实验室,但是半年前原材料再一次缺失,消除剂数量不足,所以最近都只供给官方狩猎队。再加上昨日仓库失窃,我也拿不出多少了。” “之前就消除剂不足?” 被眼前高大英俊的玩家‘迷得’晕头转向的内部npc红着脸小声说:“这个目前是机密,知道的只有少数人。我因为在实验室工作,多少知道一点。” 这个穿着白大褂的npc负责某些特别的实验。犯了错的人类会出现在她的实验室里,成为实验品,报废率接近百分之百,即便在实验室也是说不得的大魔头。 然而这个大魔头如今笑得像个含苞待放的花儿。 或许爱情光环不应该叫爱情光环,而应该叫‘失智’光环。 “原材料不够?原材料是什么?”英俊玩家脸上带笑,温热的呼吸吹拂着npc的耳朵。远远看过来,他们只是很普通的小情侣,路上的行人不会因此多看他们两眼。 npc露出为难之色。 “不能说?如果为难,那就算了,不要因为我影响你。” 在这个npc的眼中,俊美玩家简直像个人形荷尔蒙,技能加持下,他有着非一般的魅力。 npc的两眼冒着粉红色泡泡,精神失守,恍恍惚惚就将机密说出了口:“需要猩红女巫的血。” 猩红女巫,又是这个名字。 “为什么是她的血?” 被这个玩家迷惑了心智的npc毫不犹豫将更加机密的消息说出: “消除剂需要用到一类特别的怪物血液,不过这种怪物这两年陆续死去,最后一只看起来也不太好了,所以叛逃在外的猩红女巫变得十分重要,狩猎队才会满城找他。” 叛逃?玩家琢磨这两个字,觉得很有意思,说一个怪物,会用叛逃两个字吗? “猩红女巫和别的妖魔有什么不同?” “他从小就被人饲养。”npc说,“是以血为食的怪物。狩猎队曾用怪物血液为饵诱捕他,不过猩红女巫还是最喜欢人类的血。他很聪明,学习能力很强,也很谨慎,上过一次当就再也不会被同样的陷阱迷惑。” “那就再也不能诱捕了?” npc想了一会儿:“除非,用足够的人血去引诱。但是那样太危险,很多怪物喜欢吃人,吸引过来的不定是什么怪物。” 这些怪物的来历不一样,所以弱点和能力都不一样,万一来了一个他们招架不住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敢诱捕猩红女巫,也是因为清楚他的弱点。猩红女巫说是女巫,更接近吸血鬼,他嗜血为生,惧怕光和银器。 但是和传说中的吸血鬼有一点不一样的是,猩红女巫是成长型的。 他刚来实验室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人类婴儿,之后外表一直在长大,能力也在进化,在外的这两年,说不定又有什么突破。 这些事研究员都毫不保留地告诉了俊美玩家。 “充满智慧的女人,就像是女神,充满了魅力。”俊美玩家压低了声音赞美。 npc整个招架不住,她的眼睛里有一团漩涡,心为这个男人打开防备。 “特殊怪物的特别之处在哪里?它们有几个?” “有八个,他们能力不同,但都是成长型的。”研究员说。 “大部分怪物出现的时候都是最终形态,即便是看起来育儿状态或者幼龄状态的怪物,也不会真正生育和长大。只有这几个,一直在成长,在进化。我们也想要搞清楚他们身上的秘密。” 被迷惑的研究员还是有所保留。她并没有告诉俊美玩家,特殊怪物的最特殊之处不在于‘成长’,而在于他们都是纯粹的人类基因。 其他怪物身上他们无法提取基因,但是这些怪物可以,并且基因非常稳定。 实验室一直在研究,看看能否配合人体实验,制造出可以生存在新世界的新新人类。他们曾经催熟了一只,让他和人类交配,也提取生殖细胞进行实验。 目前来说,实验全部失败。 每一次实验失败的因素都不一样,仿佛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们的实验。 俊美玩家还有许多疑问,然而这个npc就透露那么多,再榨也榨不出更多消息。看着技能使用时间要到了,玩家决定跟她说再见——用心理暗示让她半夜出去寻死。 “一定要去,我在那里等你。” npc双目失神地回答:“好。” 所有npc都是用完就可以丢掉的蜡人,典型的高端局玩家。 俊美玩家离开不久,来了另一个人,迈着大长腿,背着一个包:“他刚刚问你的话,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npc醒过来,她发现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背后有个陌生人。 “别、别动手。” “我全部都告诉你……”录音机里发出她的声音,研究员脸色惨白,她才醒悟过来,自己方才讲了很多的机密。 “不想我把它寄到研究院的话,就回答我的问题。反正已经说出口,一次和两次,也没什么区别,对吧?” 研究员咬着牙:“好。” 同一时间的基地。 天光洒落在基地大门的时候,基地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在地下城待了一整夜的人们陆陆续续从中走出,在阳光下自由活动,或者就近去看看自己开垦的小菜园。 地下城阶级分明,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许可,去阳光自由洒落的地面喘一口气。很多人已经几个月甚至一二年没有见到阳光。 还有一些,在等待阳光的过程中死去。 此时昨日被遣退的前队员玩家开着一辆车,带着一个人一只狗出了基地。他虽然已经被遣退,功绩点仍在,有出入基地的权限。 基地的守门者照例说了一声:“不要走太远,不要去僻静黑暗的地方。” 车已经开走,没有回应。 前队员昨晚上弄到了汽油,原主自己有车,这就能出门了。以防万一他还叫了一个带着猎犬的狩猎队成员,两人决定今天去找‘猩红女巫’。 嗅了血液味道的猎犬显得很兴奋,但是它训练有素,不会乱叫。它的主人紧张又期待,手指握紧。 “猩红女巫的能力在于躲藏,他很聪明。但是真正的战斗能力不怎么样,如果能在白天找到他,结果不用猜想。”npc的情绪高昂。 “我们可以独享战利品,猩红女巫的悬赏金很高,只用吃喝,足够过十年了。” 车开出了基地附近的街道,朝着海边开去。很近,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他们却觉得度日如年。 这个npc一边安抚猎犬,一边看着两侧的城市风景。 白天看起来那么荒芜,夜晚却神秘又凶险。 前队员玩家开着车,一边笑着:“说起来,不知道队长为什么这样执着于猩红女巫。” “是啊,两年前就有通缉单了,但是最近突然十分看重,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种事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他们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卖命赚钱而已。”npc眼睛转动,没有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 汽车很快开到昨日他们狩猎的地点,地上还残留着昨日混战的痕迹。前队员从车上下来:“就在这里。” 晚上还有妖魔行走的街道,白天却是死寂一片,昨日发光的老人死亡的地方发现了散落的纸灰,上面似乎有字迹。 前队员辨认了一会儿,找出‘送魂’的字样。 “这是种东方怪物,据说会到处呼唤横死的小孩魂魄,送他们去往轮回。不过,轮回什么的,也都只是人类创造的传说而已。”npc不在意地说。 前队员玩家也不甚在意,他找了一会儿,用小石子画了一个圈:“大概在这里。” npc带着猎犬过来,兴奋的狗狗围着圈圈转,尾巴甩来甩去。前队员拿出一支沾了猩红女巫血液的箭矢,让猎犬嗅得仔细一点。 “汪汪汪!”猎犬大声叫起来。 “有线索?”npc有些惊讶,“之前他都会很快处理掉气味。” “猩红女巫吗?”前队员玩家问。 “嗯,我们不是第一次遇到猩红女巫,但是每一次都被其逃脱。实力不怎么样,躲藏的功夫却很好,几次三番把我们引进怪物巢穴,就像是昨天。而且他的学习能力很强,非常狡猾。哎……一次比一次难缠。” npc接着说:“所以我们每次都笑着说,得把猩红女巫当成是有特殊能力的人类,而且还是极其狡诈的人类,才有机会抓住他。 “若是当成普通怪物,一下就会被骗过去给其他怪物送餐上门。” “所以,”他摸着自己下巴,“这一次是疏忽了吗?” 对于有气味遗留这件事,这个npc感觉有些奇怪,可是被高额的赏金吸引着,他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无论如何,我们先试试吧。” npc拍拍自己的弓弩,生出很多勇气。 除了前队员玩家,其他玩家和npc也陆续出门。 得到外出权限的大部分人都在认真工作,他们需要拼命工作才能养活自己。但也有小部分因为家人得到优待,不需要多努力就能过上人人艳羡的生活,比如可以每天出门晒太阳。 然而得到了太多,又不需要什么付出,生活就会变得枯燥无聊。 “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生活?” 开阔的,被清理过的广场上,穿着白裙的女孩用多余的面包喂飞来的鸽子。 一个温柔和蔼的女人微笑着看着她的小姐。 鸽子的叫声带着他们进入另一个‘世界’,就像在曾经的电影里,过去的人们很喜欢在广场上喂鸽子。 不过异变发生以来,并没有看到谁会那么做——以某种菌类为主食的地下城,粮食极其昂贵,特殊节假日才会被端上餐桌,又怎么舍得喂鸽子? “会的,大小姐。”负责照顾她的保姆安慰她,“只要狩猎队解决了那些怪物,我们一定能回到过去时光。” 即便很难很难,迟早人类会再次成为这个星球的主人,所有人都是这样期盼着。 “那些怪物?”女孩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将碎屑撒出,吸引来更多的鸽子,“那些怪物很可怕吗?我没有亲眼见过他们。” “很可怕。”保姆说,“都是丑陋的吃人怪物。” “哦。”女孩点点头,撒出去一捧食物碎屑。 “小姐这两日很喜欢来这里喂鸽子。”保姆看她心情似乎很好,笑着说。 “就像那些电影里,喂鸽子是一种特别的信号。”女孩微笑着。 保姆更加奇怪:“什么信号。” 女孩展开双手,让微风吹拂着她身上昂贵的白色蕾丝裙,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全身都写着‘娇养’两个字。 她露出一个清纯动人的微笑:“类似,我在这里,故事可以开始了的信号。” 第106章 无人知晓(4) 保姆明白了,小姐这是长大了,开始期待电影里那种浪漫的爱情。只要小姐喜欢,她想要怎么样都可以。 “只要您高兴,任何时候故事都能开始。” 因为她是基地首领的女儿,这个伊甸园的公主。 鸽子很多,并且越来越多,地上碎屑很快被吃完。之后部分鸽子离开了广场,它们去别处觅食了。没有了人类的干扰,动物们回归野生状态。 “张妈妈,”喂完鸽子的女孩坐在一边长椅上,“昨天他又没有回来,他有多少天没有回来了?” “昨天是夫人的忌日,老爷是在怀念夫人吧?”保姆柔声安慰,“夫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和母亲。” “妈妈。”女孩的目光穿过广场,穿过这一片钢铁丛林,她想找寻那个影子,却找不到。 “小姐,你哭了?” 女孩伸手碰触脸颊,才发现有水滴落下。 “小姐是在想夫人吗?”保姆心疼她,“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但是只要小姐好好的,夫人也会安心的。” “哈……”女孩擦掉眼泪,笑颜如花,“我会好好的。” “你好,我打扰到你了吗?”过了一会儿,一个拿着画夹子的俊美的男人出现在广场上,他的到来引得白鸽乱飞。 “不会。”女孩微笑着说,并且好奇地问,“你是画家?” 俊美男人摊摊手:“不,仅仅是一个流浪者。” 俊美男子在附近坐下来,打开画夹子,开始绘画。 神情专注的人总有股特别的魅力,何况这本就是风度翩翩十分吸引人的俊美男人。所以女孩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小心走过去。 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城市那充满生机的一角在画纸上成型。甚至,她看到了自己,站在阳光下,被鸽子环绕着。 “哦。”女孩小声惊叹。 “你的手指一定被施加了魔法。”黑色的铅笔怎么能画出那种穿透了阳光的透明感?连那高低远近错落有致的建筑群都极其灵动。 当然最美丽的还是中间那个女孩,就算虚化了五官,还是能想象出这一幕有多么美丽,多么触动画者的心。 画是最好的语言,不必多说一句话,就将男人初见的惊艳一点不差地传达出来。 “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男人不好意思地说,眼睛抬起来,看着女孩,“我只是觉得它太美了,情不自禁。” 女孩的脸一下红了。 一个人寂寞空虚的时候,最容易做出蠢事,于是这个时候,爱情匆忙到来。 电影故事终于等来了另外一个主角。 “该死!” 前队员玩家踢着一辆车,停在路边不知道多久的车,一踢就哐哐哐响。 线索断了,猩红女巫一路的血液滴到这边就消失了,前队员玩家很是恼火。事情即将成功的时候失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任何希望。 倒是跟着来的npc失望但不沮丧。 “这很正常,”这个npc安慰他,“猩红女巫的自愈能力异常强大,且只有强烈紫外线和银质武器可以造成伤害,昨儿那种小伤口,一会儿也就复原了。 “事实上,猩红女巫能留下这么多线索我已经很惊喜了。说不定这附近就是猩红女巫的藏身之处。” 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前队员玩家冷静下来。既然追到这里了,立刻回去也没意思,不如查探一下,看看对方有无遗漏。 “既然如此,我们四处看看?” “现在吗?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还是算……”npc的话还没说完,他的狗朝着某处叫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线索。 这类猎犬都经过特殊的训练,只有发现怪物的时候才有这种举动。 “怪物?”两人对视,并且抬头看了一下天空,这会儿是白天,怪物惧怕的白天。 npc舔了舔嘴角,手指按在扳机上,富贵险中求:“进去看看?” 前队员玩家也拿起武器,显然他也心动了。 他们的面前是一条窄小的巷子,幽森僻静。虽然是白天,看着依旧阴森,仿佛随时都可能冒出个古怪东西。 它里面堆着许多垃圾,都是些不好分解的塑料和玻璃制品,两侧墙面还残留着许多乌黑的痕迹,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 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经过了。 “汪!”猎犬对着里面狂吠。 “里面大概有什么‘东西’。我们小心一点,尽量走在阳光下,其他怪物不像是猩红女巫会被阳光烧伤,但是依旧厌恶光。”npc说,一边安抚自己的狗。 “是猩红女巫?”前队员玩家问。这么多怪物,猩红女巫的价值最高,可以看作是进入管理层的敲门砖。前队员玩家还想着着利用官方势力寻找‘黑兔子’呢。 npc却只是摇摇头:“不太像,或许是别的什么怪物。” 两人还是决定进去一探究竟。汽油太贵了,这一趟出来他们都花了不少钱,不能无功而返。 前队员玩家提着自己的道具大黑鹰弓弩,小心翼翼靠近。他的皮靴踩到地面上的污水,溅起一点泥污,虫子在墙上爬来爬去,编制了一层又一层的网。 他们越走越里面,一不小心还踢到一个空酒瓶,酒瓶子咕噜咕噜转动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小巷子里,撞到墙壁才停下。 一滴汗水从前队员玩家的额头落下来,他站住了:“等等。” “怎么了?”npc不明所以。 “我不知道,但是感觉不对劲。”前队员玩家说,这是一种直觉,这个直觉曾经救过他。 他一步一步后退,神经紧绷。 但是npc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到特别的东西,只觉得他是过于紧张,还笑着又往前走了几步:“这会儿是白天,有什么陷阱?根本没……”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粗壮的水管一样的怪物顶开井盖,从里面窜出来,一下张开三瓣菊花一样的嘴,咬住npc‘咻’一下钻了回去。npc的弩箭和箭袋落在地上。 事情很突然,眨眼间就结束了。 “汪汪汪!”猎犬对着黑洞洞的下水口叫,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前队员玩家往后退了五六米,正要逃,看见了npc遗落的箭囊。 他快速跑过去,捡起箭囊转身就跑:这些箭都是掺银的合金箭头,对怪物有巨大杀伤力。 狗一直在叫,前队友玩家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巷,他已经说过这里不对劲,这人自己作死,怨不得人。 顺着原来的路线,前队员玩家回去了,他用悲痛万分的表情诉说了那个npc的不幸。没有人在意,他们知道外面的危险,这种事每天都可能发生。 “那个怪物在下水道乱窜,是个像蚯蚓的东西,嘴巴有三瓣。” 有人认得那个东西,不过表情有些不以为然:“不算厉害,不过是占着环境的便利。你们应该小心一点,不能因为是白天就放松警惕。” “怪物的智商多高?会设陷阱吗?会不会有人利用怪物对付我们?”前队员玩家忽然问,他感觉不太对劲,说不出来,就是觉得这不是巧合。 “设陷阱?”这个npc想了想,“当然会,怪物里也有很多高智商的家伙,甚至可以和伪装成人类,很有迷惑性。不过利用怪物对付我们?你是说别的什么怪物?……怪物们相互排斥,根本不可能合作。” 漆黑的地下管道,篮球粗的双头怪物在污水里打滚,不幸‘遇难’的npc落在旁边水泥地上。 他没有死,而是趴在那儿,抬头看着某处,眼睛瞪得滚圆。 “猩红女巫?!” npc哆嗦着,他看着黑暗处一袭红袍。 虽然看不清,但是他知道那就是猩红女巫。人形怪物本就稀少,穿红色袍子的更是罕见。 关键时候他倒是想起来,猩红女巫似乎听得懂人类的话,交流没有障碍。 “饶了我,饶了我。”他声音颤抖得厉害,“我们见过面的,我给过你食物,你还记得我吗?” 任逸飞没有说话,猩红女巫就是人狠话不多的人设。 昨夜他特地回到事发地一趟,再次留下血液,然后找到这个怪物,用幻术迷惑它,就是为了现在。 如果怪物不能告诉他‘猩红女巫’的过去,说不定人类可以。他是这么想的。 看来他猜对了。 这又是见过面,又是喂过食物,怎么看都不像是路边擦肩而过的交情。 在这个臭烘烘的地下水道,他已经等了很久,并且做好了没有收获的打算。没想到npc这么给面子,竟然来了。 来都来了,怎么能走? “我们见过面?”黑暗中传出他沙哑的声音。 “你?你会说话?”npc比他还惊讶,甚至都颤抖起来。 任逸飞:……别闹,这是又要翻车了? “你竟连语言都学会了。不,或许你本来就会,实验室那一批很多都会。”幸好接下来npc自动将其转化为两年内新学的技能,或者本来就会的技能,没有过多怀疑。 “……”‘实验室那一批’,关键性提示不少啊,逮到大鱼了,任逸飞心想。 地下管道突然有些安静。见猩红女巫没有直接动手,npc感觉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没错,三年前!我们见过!” 他努力回忆:“三年前我刚刚来到这个基地的时候,我见过你,还给了你一个面包。” 其实是逗狗一样丢进去一个腐烂发霉的面包。但是npc在记忆里自动将其美化,并且自欺欺人那是善意行为。 人类做了几千年的主人,让他们一下将异类看作同等的智慧生物,不太容易。 “三年前?”任逸飞的声音里带上了疑惑。 “对,三年前,实验室。我奉命去取气味消除剂,然后,看到了你,还有……”npc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慢慢说出来。 “还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让一个怪物去人类基地套线索?副本在玩我。 第107章 无人知晓(5) 猩红女巫一开始不叫猩红女巫,这个外号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是在以前,猩红女巫生活在实验室,他们都叫他‘怪物崽子’。 有人说这些怪物崽子是人类和妖怪的混血,因为他们不像是怪物,他们会长大。但他们也不像是人类,他们有特别的能力。 npc第一次看到猩红女巫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特别的怪物。猩红女巫待在一个玻璃房里,只有一个平米那么大,只能站立或者抱膝坐着,无法躺下。 他也没有衣服,长过小腿的头发遮盖住身体的重要部位。 他们认为他没必要穿衣服,怪物又不需要羞耻心。 因为这个小怪物看起来很普通,那时候的npc出于一种不知道什么心理,将一块发霉的面包丢进去,想看他抓起来狼吞虎咽。 但是那双眼只是淡漠地扫过他,什么情绪都没有。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气味消除剂的原材料之一,一种很特别的怪物。 这种特别的怪物一共有八个。 这些怪物崽子看起来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很聪明,学习能力很强,犯过一次的错误永远不会再犯第二次,甚至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和文字。 猩红女巫反而是其中最安静最不起眼的那个。 后来,有个小怪物迷惑了一个研究员,让他以为怪物也拥有人类的情感,他们差一点逃出去。 之后,这些怪物崽子再不被允许接触人类文明产物——语言、文字、文化。 学习到人类文化的怪物崽子实在太像人类了。 但是他们的的确确是个怪物,身上带着怪物的凶性,也带着怪物特别的能力。 这种相似和不同,让人类心生忌惮。 他们每个怪物的能力都不一样,有几个拥有好几种能力,猩红女巫的外显能力是自愈,可能还有别的,但是这个npc不清楚。 三年前才来的npc只是零零碎碎的知道些东西,真正重要的消息他一概不知,因为他不是核心人员,而是不被信任的外来者。 若非如此,今天他不会冒险和前队员玩家出来。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猩红女巫是人类养的怪物。他一直待在实验室,直到他逃出去。没人知道他怎么逃出去的,那么多的关卡,那么多的阻碍,但是他就是逃出去了。 另外七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这两年死了很多,现在就剩下一个了。 “会成长的怪物?” 简历上只有两年的经历,之前一片空白。那些空白的地方,都是被人类关押的过去吗?任逸飞想着这个问题,很想要进去人类基地看一看,那里或许有他想要寻找的线索。 要怎么混进去呢?这种见光死的体质。 “我是怎么逃出来的?”任逸飞很在意这个问题。人类基地铜墙铁壁一般,从实验室到门口肯定有很多守卫,他要怎么逃出来? “我、我不知道。但是那天死了很多人,据说有反人类的势力。” 这个npc努力回想,却只想起第二日的大屠杀。 “他们想要抓你,整个基地都下了悬赏,我可以帮你。”npc抛弃了身为人的自傲,在他看不起的怪物面前跪地求饶,他想要活下去。 谁不想活下去?狮子必须猎杀才能活下去,羊必须吃草才能活下去,大家都在拼命活下去。 任逸飞也想活下去。 npc继续给自己加筹码,但是身为编外人员的他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他知道的太少了。其实知道得很多也没用,只是多活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罢了。 任逸飞离开了这里。 就把这个时间交给这个世界原住的人和怪物吧。 “猩红女巫,放了我,求你。” 任逸飞的背后,npc在痛哭流涕,然而失去幻术控制的怪物已经嗅到人类的气味,那是让怪物疯狂的味道。 “不、不要吃了我啊——” 蚯蚓一样的双头怪物吞食了他。从脑袋开始,然后是上半身,双腿……说不清是窒息死亡的,还是被毒死的。 人杀怪物,怪物杀人,就如动物厮杀争夺生存空间。以任逸飞如今非人的立场,实在不好干涉。 毕竟,他可是怪物崽子。 基地那头,部分人类玩家出门工作了。 外面是被废弃的人类城市,生活着很多无人看管的动物,路面也被植物顶出无数裂缝,完全就是其他生命的天堂——除人类以外的其他生命。 玩家绝非第一次来这种人与异族共处的环境,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废弃城市,也就谈不上多么惊讶。 和所有其他副本一样,玩家们要继续角色的工作,他们中的一部分就要去种植或者操作机器。但高端局的玩家不会什么都循规蹈矩,他们中的一部分干脆请假,或者花钱让人代班。 玩家们之所以选择放飞自我,当然也有另一重原因,那就是,昨夜玩家无减员。 明明有个已经曝光的倒霉鬼,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并不是所有boss都嗜杀,比如任逸飞上一个副本‘孤岛’,‘鬼’就属于冷眼旁观的类型。当然,也有‘邻里’那种喜欢用玩家祭天的boss。 遇到哪一种,纯看人品。 显然这一次他们的运气不错,boss对玩家没有特别大的恶意和排斥。 所以,到最后只有一小部分玩家还在坚持自己的工作,因为那个工作刚好和他们的计划重合,比如,城市探索者。 他们有两辆大卡车,正缓缓从广场一侧开过。 “怪物对人类的气味那么敏感,人类的基地是怎么存在的?就算在地下,那不也有擅长钻地的怪物吗?”卡车上的三个玩家在交流。 他们是双马尾、天然卷和羽毛剪,这三人一见如故,这两日都是一起行动。 不但双马尾疑惑,天然卷也觉得奇怪:“是啊,仿佛有个透明的罩把基地罩住了,只要进入这个罩里,怪物就不会跟过来。实在是太奇怪了。难道也是类似气味消除剂的东西?” “说不定哦。”双马尾拿着望远镜到处转。 天然卷看着倒退的风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是什么样的,也有基地吗?……你拿着望远镜看什么?” 双马尾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表情激动:“看鸳鸯。” 洁净的广场上,基地首领的女儿和陌生的画家坐在一张长椅上。 他们像是不好意思,都背对着对方,也不交谈。只有见多识广的保姆通过他们的扭捏发现了一点不对的痕迹。 “这幅画可以卖给我吗?”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请求,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幅画。当然,或许也喜欢画画的人。 “当然可以。”俊美的画家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头快速写下自己的名字,“请收下。本来就是为你画的。” 画纸上写着艾伦,女孩小心收起画:“艾伦先生?” “叫我艾伦就可以了。” 女孩的脸更红了,低咳了一声,侧过身:“以前没有在这里见过你。”说完了,又偷偷看他。 “我刚刚来,过几天就要离开。” 女孩顾不得羞涩,诧异地问:“为什么?这个基地不好吗?” “请不要误会,这里很好。只是,”俊美的画家仰头注视着天空,“我无法只在一地停留,四四方方的天空,来来往往熟悉的人,一成不变的的生活和工作,那样的人生未免过于无趣。” 刚刚认识,就要离开。遗憾的驱使下,女孩靠近了俊美画家一些,语带遗憾:“你一定很厉害,可以独身在外行走。” 俊美男人微笑不语。 狩猎对象是玩累了想要安定的熟女,就展示自己的正直、温情和包容,让她感觉到家的温暖。 狩猎对象是乖乖女,就展现自己的潇洒不羁以及神秘,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人类很容易被自己好奇但是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吸引。 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首领女儿,如金丝雀一样被圈养,生活循规蹈矩,她的眼睛里有着对笼子外面世界的向往,也有对自由的向往。 “艾伦先生什么时候走?”女孩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多么不舍。她真实的情感就这么露在外面,将柔嫩的真实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人了。 可怜的小鸟啊,俊美玩家轻叹,她是那么可爱美丽,也是那么肥嫩可口。 “或许一两天后,或许三四天后。”男人慢慢垂下眼,不去看女孩,脸上带着留恋。 女孩低叹:“我想听艾伦先生说更多外界的事情。” 俊美画家抬起头:“如果是你的希望……抱歉,假设这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是说……” 他轻拍自己的额头,因为自己的笨拙满脸懊恼。 “可以多停留两日吗?”仿佛见不得俊美画家这样折腾自己,女孩鼓起了勇气,小声问。 俊美画家的眼睛亮了:“当然!咳,当然可以,我正有这个打算。” 引导着,让受害者自己去选择,就好像她自己做了索取的决定。然后猎人假意‘牺牲’,似乎付出许多,好引诱猎物在这个过程中放低戒心,投入感情。 心灵不够强悍的人很容易被人以话术控制,继而步步沦陷,成为自愿的奴隶。 女孩脸红得厉害,一旁的保姆皱起眉,但是想到这个人只停留几日就会离开,就闭上嘴,不去扫自家小姐的兴。 俊美玩家感觉到了保姆的戒备,脸上笑容却越加迷人。 这的确是个可爱美丽的小姑娘。只是越是美丽,越是容易吸引猎人的注意。 比如他这样的人,看到美丽的东西,就想藏起来,藏在笼子里,折断她的翅膀,戴上脚环,让这美丽的鸟儿在他的囚牢中啼血至死。 “我敢说,这个家伙身上一定有针对某个群体的被动魅力技能。”远远关注到广场上动静的双马尾拿着望远镜盯着看。 她看到了小女孩的羞涩和向往,也看到了男人的欲擒故纵。 套路啊套路,都是套路。 见双马尾看得兴致勃勃,天然卷提醒她:“小心别被发现了。” “不会的,”双马尾知道天然卷不感兴趣,问羽毛剪玩家,“你要看看吗?” 羽毛剪坐在阳光最烈的地方,微笑着摇摇头。 “你们可真没意思。” 双马尾重新拿起望远镜,饶有兴致地看着,顺便解读一下唇语:“居然欺骗npc的感情,变态。” 可怜又单纯的大小姐,好像轻易就被攻陷了呢。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拿下了大小姐,就能利用基地高层的资源了。”双马尾继续感慨万千。 此时望远镜里的俊美玩家稍稍侧过脸,微笑着看向望远镜的方向。 “看够了吗?”俊美玩家张嘴,无声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认出荒芜之角的玩家? 答:1,四处溜达不干正事的。2,喜欢在刑法里找方法的。3,看着像人渣的。 第108章 无人知晓(6) “啊,被发现了。”双马尾放下望远镜,摊摊手。 隔了那么远还是被发现,真是敏锐,这人到底是谁? 算了,没得玩了,还是继续玩家义务劳动吧。双马尾收起了望远镜,继续笑眯眯地找附近npc聊天。 这个世界的npc对玩家还算友好,不会因为他们那一点点‘异类’感排斥他们。因为怪物的存在,人类之间的勾心斗角和种族矛盾都减弱了不少。 “我记得无人知晓这个副本很有名,但是既然npc不排斥,boss不嗜杀,为什么这么久没有通关?”双马尾好奇地想,“因为boss本体很强,或者很难找?” 大卡车慢慢离开了人类的活动范围,卡车上的人也开始聊天。 他们三个玩家挤在车的一角,对面是个年老的npc,据说儿子很有本事,才能抢到这个出门的名额。 他们是‘城市探索者’,当然,如果不习惯,也可以叫他们‘收破烂的’。 他们这些人负责白日的收集物资工作,主要收集一些衣物、生活用品、有用的机械等等。 虽然基地内部已经有自己的农场和工厂,但生活用品还是不足,这就需要他们这些人去收集,换取微薄薪水。 这个工作的工资不高,却很抢手。因为可以顺一些东西回来,比如香味还在的香水,未开封的烟等等。 到达目的地后他们就能自由行动,天黑前他们每个人需要上交价值一千功绩点的货物,否则就得两条腿走回去,并且进入黑名单。 一千功绩点之外的东西则是他们私人的收入。 对面一个年老的npc告诫他们,不要去偏僻阴暗处。 白日怪物们不是消失了,它们纯粹只是隐藏起来,躲在暗处,万一闯入这些怪物的巢穴,极有可能就像昨日的倒霉鬼一样被生吞。 每个怪物的能力和弱点都不一样,不做充分准备,人类不是怪物的对手。 “怪物和怪物之间也有地盘和等级的差别,怪物不会在意太低等级的同类,也不会对抗太高等级的同类,但是它们很不喜欢差不多等级的同类。” 这个好心的大爷npc和玩家讲课:“这就像是花豹的地盘,兔子狐狸可以生活,狮子也能逛一逛,但是另一只花豹不能进来。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双马尾玩家连连点头:“谢谢大爷,如果您不告诉我这些,我们出门可就要吃大亏了。” 她笑得和花一样,还特别亲切的给看门大爷递了一个橘子,大爷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见这女娃娃亲切,忍不住又叮嘱一句:“你要是万一遇上了,千万别慌,你看看眼睛。有些怪物不爱攻击人,你悄悄走了,也就没事儿了。” “还有怪物不攻击人类?”玩家好奇。 “嗨,这又不奇怪。人里面分好人坏人,怪物里面也分好怪物坏怪物嘛。” 这个热情老大爷还科普了一遍,怎么样的眼睛一看就是吃过人还嗜杀的,怎么样的眼睛一看就是没有攻击性对人类不感兴趣的。 双马尾玩家听得连连点头:“大爷真厉害,这些都懂。您真是了不起。” 大爷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双马尾玩家还有一个疑问:“大爷,为什么我们不趁着白天清理那些怪兽巢穴?就比如昨天说的那个商场?” “大部分地方一天都无法清理干净,第二天再去,怪物可能就换地方了。而且激怒了对方,怪物可能嗅着味道过来,半夜袭击基地,得不偿失。”npc大爷摇摇头。 他们都没有问为什么不用热武器,这点昨日就知道了。 热武器对怪物的伤害有限,而且可能造成怪物再一次进化。现如今怪物那么多,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初期使用了很多导弹,结果出现更多的非科学生物。 “怪物也会攻击基地吗?”双马尾很好奇,“我从来不知道呢。” 老大爷笑着:“你们当然不知道了,夜间的狩猎队会解决的。其实会来攻击基地的都是少数,而且,基地里有特别的东西,只要怪物不跟着来,一般发现不了基地存在。” 他吃了一瓣橘子才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基地这么多年还能好好的。 “据说别的地方,人类只能东躲西藏地生存,基地也要经常搬迁。一旦一个地方待了半年,人类的味道太重,就有怪物被吸引。我们的基地都存在十八年了,还是一点事没有。这一切,都是首领的功劳。” 双马尾不再问什么,得到的信息已经很多了,再问就该引起警惕。 看来,基地里果然有特别的秘密。 可以迷惑怪物,却不能量产,类似气味消除剂,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说不定基地的首领会知道。 “好想绑架他。”把基地首领绑起来! “什么?”天然卷没有听清。 双马尾摇摇头:“没什么。”绑了他就会得罪一整个基地,而且现在人都找不到,也就是想想。 基地外是没有人类的世界,动物随意在街道上奔跑,植物也在恣意生长。白日怪物们都在睡觉,即便夜晚也不会随便出来。 从其他动物的角度看,这个世界生机勃勃,比人类存在时好多了。 “感觉上,是这个星球想要杀死人类,就像是人类杀死身上的癌细胞。抛却人类的立场,人类这种喜欢扩张地盘和杀戮的生物,就是一场瘟疫。”天然卷说。 基地不远处的某个大楼。 “防晒霜和防晒衣也没有用。”任逸飞把胳膊伸回来,白生生的胳膊仿佛被烤熟了,吱吱冒烟,变成炭。 不过他恢复能力强,过一会儿也就复原了,不行还能舔一舔。 “特殊能力是自愈啊。”人类不知道他的口水也能加速治愈吗? 猩红女巫身上搞不好还藏着很多人类都不知道的秘密。既然他之前的其他同类都表现得特别优秀,猩红女巫也不会太差。 他在人类基地的时候那么低调,是否存在韬光养晦的可能? 原身的秘密那么多,多数只能在人类那边得到答案。可是白日想要混进npc里进入人类基地,看起来不太可能。 “挂在卡车底下进来怎么样?”人类的基地有很多的车辆进进出出,他们或许不会检查得那么仔细。 任逸飞透过望远镜看着人类基地的门口,他立刻发现守门的那些人会用特别的仪器扫描车身。 并且他们还会仔细检查进来的每个人,比机场安检还要严格。这种情况别说是混进来,只怕靠近就是直接送菜。 任逸飞现在是在一个高级酒店里,这是他昨夜才发现的一个适合的居住地,里面东西很齐全。如果不是那么介意过期,牙膏沐浴乳都能用。 他通过地下停车场进入,步行到最高层,进入一间套房,那个高度刚好可以看到人类基地的出入口。 这个房间挂着三层窗帘,隔光率近乎百分百,但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 白天强烈的阳光让他不安,呼吸都觉得闷。所以他只能躲在三层窗帘的后面,用一个倍数还算可以的单筒望远镜观察对面的人类基地。 人类基地远远看去绿油油一片,像是一个韭菜色的圆饼。 “基地似乎是个规整的圆形。”那些人类把家都建在了地下,地上则用来种植和生产。 人们从某个出口走出来,或者开着车从一个车库出来,那就是去真正基地的出入口。 这个点刚好是中午餐时间,基地里的人开始食用简便的午餐,似乎是一些面包。 “咕噜咕噜。”肚子在叫,任逸飞伸手摸了一下,算是安抚。 昨天和今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就算是怪物也饿了。 猩红女巫是吃什么为生的?人类的食物可以吃吗?总不能是吃人。人类就那么点,吃人得活活饿死。 简历上也没写,只说猩红女巫的夜间活动只有猎杀怪物。 “……啊,不会是吃怪物的吧?” 不,拒绝,太丑了。 随着一辆辆卡车回到基地,黄昏了。 今天又是平和安静的一天,虽然死了一些人,但也有新的流浪者过来投靠,基地常驻人口依旧维持着几千的数目。 “南方的一个基地被攻破了,一个级别很高的怪物看中那里作为巢穴。”新来的人带来不妙的消息,人类的势力越来越少,怪物的势力越来越庞大。 二十年前的人类想着冲出宇宙,然而异变打破了人类的霸主地位,也打碎了人类的狂妄自大。 或许有一天,人类会退出历史的舞台,他们的尸骨沉入泥土,他们的文明之火在海中沉寂。 直到有一天,一个新的文明将它挖掘。 太阳东升西落,黑夜女神的长裙划过城市。 白日的探索者回到基地,夜晚的狩猎者开始出动。他们的任务依旧是活捉猩红女巫,并且赏金继续上调。 “夜晚的狩猎队完全是围绕着猩红女巫转,看起来猩红女巫会是主线剧情的突破点。所以,我们一方面要继续筛选可能的‘狩猎者’,一方面抓猩红女巫,推剧情。” 剧情推得越快,线索出来越多。 玩家们已经查过这两年基地狩猎者的情况,官方那三个玩家明显不是,他们的原身生活得很好,很难生出什么执念。死去的狩猎队员里也没有值得关注的对象。 至于自由狩猎者中的几个玩家,因为意外残疾、生活变故、亲人去世进入了夜间狩猎的队伍。但是老实说,他们的情况不足以生成高端副本。 ‘无人知晓’,副本名透着一点忧郁绝望的味道。 能够支撑高端局,‘鬼’一定有着特别的执念,这个执念和存在感相关。 排除掉基地的官方狩猎队和自由狩猎者,剩下就是怪物这一边。 官方这边有记录的怪物约莫六百个,其中可以沟通的智慧生命约有三十个,大部分都有夜间狩猎的情况。 “这可是个大工程。”一百个怪物里,找出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暗夜狩猎者’。 幸好‘鬼’无论表面身份还是真实身份都必然在十二个玩家之列,所以先查找一下怪物里的玩家,就能有所收获。 “只希望怪物玩家里没有伪装流或者咸鱼,否则难度要加倍。” 任·伪装流·逸飞因为饥饿出门觅食。 怪物们到底吃什么为生?他严肃地看着手里的特殊干粮,这是他在某个大型超市找到的,保质期长达二十年。 掐指一算,还没过期。 现在这东西被拿出来,用一瓶清水泡着。 看表面似乎泡软了,并且开始膨胀,他小心捏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恶——” 作者有话要说: 玩家:希望没有伪装流混淆视听。 阿·npc·飞:默默路过。 第109章 无人知晓(7) 嗅着还算正常的食物,一接触到舌尖,一种可怕的感觉就升腾而起。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胃液都要吐出来。 不是难吃或者别的,而是身体完全无法接受,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和硫酸也差不离。 “日……”他抱着一辆生锈的手推车,肌肉绷紧,全身剧烈颤抖。人类的食物进入身体里,就像是腐蚀性药水倒进去,任逸飞蜷缩起来,疼得抱着自己在地上痛苦得直喘气。 他的手指在地上抓着,尖锐的指甲在大理石的地面留下一道道痕迹。 一片指甲断裂了,流出了血,吸引来暗处的小怪物。 然而痛苦状态的猩红女巫格外有存在感,那些小怪物在他四周爬来爬去,却没有一个敢靠近。 过了一会儿,手指上的伤口长好,只有指甲缺了一片。 这时被腐蚀的肠胃似乎也恢复了,他慢慢坐起来,看着桌子上的人类的食物发呆。 身体还处在一种脱力的状态里,指尖颤抖着,拿不住东西。 环境带来的不善和痛苦像针一样扎着他,原来作为怪物活着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这两年,猩红女巫是怎么独自一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以往的副本里,除了皮囊相关,其他身体素质都以玩家真实情况为准。比如他成为鹤君的时候,拥有大妖的恢复能力,但是力气、感知基本还是以任逸飞的真实情况为准。 那个时候,他没有感觉到在食物上有什么障碍,但是这次…… 原来饮食也要受到角色影响的吗? 还是说,食物本来就是这个角色重要的一个特点,所以不能被修正? 人类的食物完全无法接受,考虑到猩红女巫狩猎的习性,食物大概率是怪物。任逸飞站起来,恢复平静的面容带着让人战栗的冷酷。 狩猎的时间到了。 太阳安静地将自己埋葬在大海里,海浪轻轻哼唱着挽歌,天空一片蓝紫色。 外面的街道静悄悄,但浓雾已经开始弥漫,人类退回到黑暗中,各个角落发出怪物们欢快的声音。 世界正缓步走入另一个光怪陆离的怪物国度。 一身红色的任逸飞走到了街道上,微风吹着他的长发。 这一身红色斗篷,和整个昏暗的背景都不搭。 刚来的第一天,任逸飞想过换掉这件,这件斗篷的颜色太艳,而且对他来说有些小了,可能两年前合适,这会儿手腕都露了出来。 可是昨夜是这件斗篷救了他,在雨一样的箭矢下保护了他。 两年前猩红女巫是作为实验室的实验品出逃的,研究员不可能为他准备这样的衣服。但是逃出来后他有了这身斗篷,大小合适,功能特殊,一看便知十分珍贵。 它像是要代替某个人保护他。 通过npc的描述,任逸飞知道‘猩红女巫’是个很聪明领悟力很强的怪物,智商和常人差不多,或许知识量也接近人类,他不可能不知道红色会带来更多危险。 另外,猩红女巫的身体很干净,头发经常洗。他肯定经常脱掉斗篷做身体清洁。可见他有‘卫生’的概念。 但是他还是选择穿着,那么就说明是猩红女巫选择了它。 任逸飞在红斗篷的胸口位置发现了一个挂饰,铜质的小筛子,上面有些迷你的书、笔、算盘、剪刀等十余种东西。 这东西叫做百眼筛,南方流行,是给孩子准备的护身物。 “这个百眼筛被皮肤摩擦得光洁如镜。猩红女巫是否经常抚摸着它?”他的手指抚摸过这个特别的挂饰,它代表着祝福和守护。 猩红女巫会想起谁? 谁给了他保护,谁给了他祝福? 小怪物,真的生来就是怪物吗? 海边浓雾渐散,海上虚影若隐若现,任逸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爱来海边,大概是为了见识烟波浩渺。 茫茫雾气中,有个巨大的怪物露出一点,长长的尾巴优雅地甩过水面,像是探出头呼吸了一口,又沉下去。 忽然天空飘起灰色的雨,纷纷扬扬灰色柳絮一样的东西,又像是火山灰铺天盖地,但是一接触到地面或者身体就消失了。 接触到灰雾雨的小怪物们的眼睛开始发红,它们不安地爬来爬去。 或许浓雾那边才是怪物大本营。 今日他还是站在餐厅船的甲板上,甲板上来了新的客人,是类似海螺的东西。 它们一个个从水里爬出来,背上的小火山不断冒出泥浆,八爪鱼一样的触角紧紧依附船的甲板,数量之多,几乎要把船吞没。 新鲜的食物吸引了更多的捕食者。几个人鱼坐在船的甲板上敲壳吃肉,任逸飞看了一会儿,也敲下一块壳,取出里面的肉。 黏糊糊的肉在他的指尖扭来扭去,小触角一张一缩,还发出小小的尖叫声。 任逸飞完全是忍着恶心将这东西放在嘴里。 一秒过去。 两秒过去。 三秒……恶。 他跪下来,双手撑着地面,仿佛要把胆汁吐出来。进餐的人鱼受到惊吓,他们离他远远的。 任逸飞如幽魂一样飘走。 高楼大厦的墙壁上新出了一个怪物,由无数赤裸人体组成,它们正面朝上头尾相接成了巨大的蜈蚣,手和脚反向扭曲,都在地上爬来爬去。 但它们的笑脸和肉体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空中飘飘忽忽的眼珠子一样的气球也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任逸飞沉默地走着,手指划过墙面,留下一道道抓痕。 进食的欲望掌控着他,活下去的渴望让他充满了攻击性。 “队长,今天是灰雨天气,怪物们都在躁动,我们还要继续吗?” 设计了完整的猩红女巫捕猎计划,却偏偏遭遇灰雨,真是太倒霉了。狩猎队所有人都这么想。 狩猎队队长看了看情况:“计划继续。” 实验室里的那只怪物崽子这个月就要去那里,他们必须找回猩红女巫。 这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而是整个基地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他却清清楚楚。 想起两年前猩红女巫逃离的事,狩猎队的队长吐出一口浊气:“当年的一时心软,造成了如今的局势。” 另一边的玩家也开始出门探索,他们用自己的办法弄到了数量稀少的气味消除剂,一粒的效果顶一个晚上。 “今天的情况不太对。”玩家们已经注意到这种灰色的雨。 里面是灰色飘絮状的东西,灰蒙蒙的,接触到灰色飘絮的怪物都变得狂躁起来。就好像全体上了‘狂暴’buff。 另一边,这种灰色的雨雾也严重缩短了人类的感知范围,能见度只有三米。 “这种雨好像会降低我们的行动力。”灰色飘絮直接接触到的皮肤会变得僵硬。 “快戴上帽子,披上雨衣或者别的东西。”发现不对的玩家快速行动,他们戴上了帽子、口罩和防风镜。 很有效,只有一个副作用,他们的感知范围受到更多限制,行动变得迟缓。 任逸飞也受到了一点点‘狂暴’影响,他对于这种失控情绪多少有些抵抗力,所以还很清醒。 不过这一次他选择放任自己,让杀戮的本性顺着血液在身体里流动,他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 猩红女巫是怪物,没有哪个怪物是冷静又克制的,再像人类也不行。 他身上更多的是动物本能和凶性。 这场奇怪的灰色雾雨恰恰可以激发一点原始野性。 慢慢的,忘记自己曾是人类,放弃掉一些人类教育附加的东西,比如道德和认知,释放更多的兽性。 就如同养在山上的狼孩,目光中,动作里,都刻着猎手的DNA。 猎杀,获取更多食物,他要活下去! “是猩红女巫!”被发狂的小怪物追得狼狈逃窜的玩家和npc指着任逸飞。 任逸飞就站在街角的位置,红衣在灰色背景里飘动,凌乱的黑发裹着一双狩猎者的眼。 某个玩家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灰色飘絮中出现了一点金色,落在任逸飞的身上,手背刺痛了一下。任逸飞低头看一眼,手背上什么都没有。 “成功了!”前队员玩家暗喜。 前队员玩家一直潜伏在官方狩猎队附近,灰雾雨中才出现一角红色,他就直接行动了。 作为杀手,他有自己的特殊依仗,比如这种神奇的追踪技能。沾着血液的箭矢,百米范围,目标确定,这三个元素加起来,就足够他锁定一个对象。 黑兔子比‘鬼’都难找,必须发动群体力量。前队友玩家坚信这一点。 既然官方一直强调‘猩红女巫’,那么可否以猩红女巫为跳板,暂时获得管理层的权力,去排查黑兔子呢? 前队员玩家想要试试这条路。 又是一阵灰色棉絮雨吹来,呼呼而过,再睁开眼,众人已经看不到猩红女巫了。 “可恶!”玩家们气得跳脚。 只有前队友玩家一点都没有失望,最好这个怪物今晚能逃脱过去。等到了第二天的白天,那才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猩红女巫出现的消息很快在狩猎群体里传开,狩猎队队长立刻来了精神:“目标来了,按照计划行事。” 这么多小怪物骚扰,还有这一阵阵的灰色棉絮雨,怎么样才能抓住猩红女巫? “血。” 猩红女巫被称为猩红女巫,不只是因为他穿着猩红色的斗篷,更因为猩红女巫嗜血。除了血,他不吃其他任何东西。 狩猎队几次差点抓住他,也是用血作为诱饵。当然,不是人血,若是人血,其他怪物也要暴动了。 狩猎队果然早有准备,他们丢出早早准备的怪物血,随意洒落在猩红女巫常待的几个地方,并且设置了陷阱。 六处地点,六处陷阱,狩猎队的队长抓着对讲机,安静等待。 自由狩猎者一看狩猎队动作,心中暗骂。可是这会儿准备怪物血也晚了,自己割血却又是万万不能的。 “等等,看能不能截胡。” 今天这灰色棉絮雨实在是太大了,如浓雾一样,不但遮盖了体型,甚至也混乱了气味。任逸飞没有立刻嗅到血腥味。 他们等了一会儿,怪物的血没有吸引来猩红女巫,倒是招惹了其他小怪物,狩猎队手忙脚乱。其他人趁机抢走了一部分狩猎队带来的钓饵。 “好饿……” 过了很久,血腥味终于飘散到任逸飞所在位置。 空气中忽然多出不少混杂的血腥味,本就饥肠辘辘的任逸飞直接爆发了强烈的食欲,他的眼睛变成鸽血红,红得发亮。 想吃,好饿,想吃。 两个念头在大脑里轮流转,他终于知道了猩红女巫的食谱是什么——血。 鲜红的,温热的,在生命体内流动的液体。 两侧的牙齿微微发痒,犬牙顶出,露出两个白色的尖尖。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阿飞此刻的形象: 救命啊,小红帽变吸血姬啦!!! 阿飞:? 第110章 无人知晓(8) 舔了舔尖牙,任逸飞压制着食欲。 这里的血腥味那么复杂,不可能是一个人身上的。而且,怪物对人类的血液十分敏感,这些血液却没有引发大量怪物争夺,可见不是人类的血液。 多种怪物血液? 只怕是针对嗜血怪物的陷阱。 “是为了我吗?”任逸飞心想,并且远远观察着他们。 那些人的身上有针对他的远程武器,就是昨日见过的弓弩,带着特别的银色的箭矢。而那些血肉都撒着特定的某处。 果然是陷阱,不能过去。 任逸飞后退几步,他正要离开,重新找地方捕猎,空气中却隐约带上一点奇怪香气。 “这个香味是?”任逸飞愣了愣,觉得这个味道有点儿熟,花了两秒才想起来。是罂粟果实的气味。 罂粟果实的味道本身不难闻,否则也没人用它来做香料增加菜肴风味,但是其代表的上瘾、控制、罪恶给香气增加了一股糜烂特质。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但…… 甜品玩家的甜点屋香气,成熟女士的烈酒香气,这会儿是第三个,肯定是玩家。 嫌弃归嫌弃,比较起来,当然还是玩家的血比较好下口。 任逸飞听声辨位,朝着目标小心摸过去。果然是个玩家,一个人撑着伞孤零零站在那里。长得不差,看着又是干干净净的,手上也没有银质武器,就是可惜带着难闻的气味。 算了,这会儿还是别挑剔了,总比吃怪物好。 灰色的棉絮雨对人类的效果极强,俊美玩家的感知都受到了阻碍,以至于发现有人扑过来的时候,差点就来不及了。 扑来的是一个红色衣袍的漂亮少年,风吹着红色的帽兜和凌乱的长发,雌雄莫辨。 雨伞脱开手,在地上转了半圈,止住了。俊美玩家被按倒在地上,黑色的头发刷过他的皮肤。 他第一眼就对上了那双眼。 纯粹且艳丽的红,有着宝石不具备的生命的光华。 人类的外貌,野兽的眼睛。 灰雾雨纷纷,给地上两人蒙上一层阴影。俊美玩家仿佛被迷惑了,一眨不眨看着眼前的凶兽。 人和野兽,任何人都能一眼分辨他们的不同,野生动物看人的眼睛是带着探究甚至食欲的,动物从不隐藏自己的本性和欲望,所以动物的眼睛永远明亮且坦诚。 只需要一眼,俊美玩家就能判断,扑向他的这个少年,是弱肉强食的森林里长大的小怪物,他看他的目光,是动物看猎物的目光。 野性,灵动,生机勃勃,还有纯粹的食欲。 迷人的小怪物,俊美玩家喉咙发干,他的身体因为灰色雾气有些僵硬,但手指却是灵活的,指尖道具一出,目的明确:他要捕捉他。 “猩红女巫在这里!”一个声音打破寂静。 几个人影出现在灰雾中,银质箭头的箭矢朝着任逸飞的方向抖动尾翎。 被发现了,任逸飞一下跃起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灰雾中。 俊美玩家怔怔看着那个方向。 “艾伦先生,你没事吧?”追过来的人问俊美玩家,对着灰雾狠狠地说,“可恶,又让他给跑了。” 俊美玩家通过大小姐的线认识了几个小领导,这一次是挤进夜间狩猎人群的。这些npc担心他受伤了自己被上面的人怪罪。 将已经抽出来的道具塞回去,俊美玩家站起来对着这些npc微笑:“谢谢你们,我差一点就被袭击了。刚刚那就是猩红女巫?” “是啊,吸血的怪物。幸好你没有受伤。” 追来的npc一边安抚俊美玩家一边给他递伞。 “猩红女巫。”俊美玩家默念着这个名字,“可以和我说说他的事吗?我很好奇。” 差一点点就能吃到了。 舔着干燥的嘴唇,任逸飞继续在灰雾中穿行。 人类的血液一定很美味。如果他咬下去,那红色的液体将进入他的身体,带来温暖和饱腹感。 任逸飞极力控制,不再去回想失去的可惜。 好饿……好饿…… 饥饿的肠胃叫着不满,猎食的本能在身体里苏醒,任逸飞继续在黑夜里游荡着,寻找下一个猎物。 空气里突然飘起人类血肉的香气,怪物的本能告诉他,那就是人类的。暗中的怪物们都在躁动。 人类的血液?这场狩猎可真是下本钱。 任逸飞烧红了眼,朝着那个方向急速走去。 基地研究员死了,没有吞食气味消除剂,自己跑出去送死。 她的尸体倒在基地外面的一个巷子里,像是老鼠一样的生物撕开了她的皮肤,大口大口吞吃着内脏。 萨曼就在不远处,穿着透明的雨衣,戴着白手套的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有新鲜的人类血液,他刚刚才取来。 因为吃了气味消除剂,且旁边就有人类尸体,所以没有哪个怪物注意到他。 一个玩家暗示这个npc跑出去送死,萨曼顺手废物利用了。 “食用血液为生的怪物,猩红女巫,你在哪里呢?”他晃动手中的试管,粘稠的红色血液挂在试管壁上。 看着趴在尸体胸口吞食血肉的小怪物,萨曼却想着这次狩猎的正主。 根据他的判断,这点血肉不足以吸引那些强大怪物,倒是吸引小型怪物刚刚好。 猩红女巫也在这个范围内。 比起怪物的血,还是人类的血更吸引他。 果然,没有很久,灰色的雾气中就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若隐若现飘忽不定。他在观察,在判断。并没有像这些小怪物一样轻易被血肉吸引。 “真是个聪明的东西。”萨曼心想。 ‘聪明的怪物’任逸飞已经察觉到这又是一处陷阱。 肚子饿得厉害,他想吃东西。地上被啃咬得不成样子的尸体根本不能吸引他,他想要更新鲜的血液。 温热的涌动的新鲜的食物。 尸体旁边站着个玩家,手里拿着试管,一副尽在掌控的模样。 真是傲慢啊……任逸飞舔舔嘴角,眼睛血红。 新鲜的猎物,这里不是有一个吗? 任逸飞靠近了一些,宽宽的帽檐遮挡着他的眼睛,他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又是一阵灰色的雾雨,任逸飞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他靠近了一些,正要动手,忽然熟悉的味道飘过来。 嗯?甜点屋的香气? 他已和萨曼说好了会合作,他怎么又跟来了?想起前两日这人的殷勤,任逸飞舔舔尖锐的白牙,更想咬了。 任逸飞不准备离开,饥饿的时候遇到猎物,又判断有一敌之力,任何猎手都不会放过。 饥饿的野兽是如何狩猎的? 咬住腿,让猎物无法行走,咬住脖子,让猎物无法反抗,抓紧机会进食,大口大口填饱肚子。 “猩红女巫。”萨曼已察觉到他的到来。 他一下转过身,双手编织出看不见的锁链,正要将这小怪物捆绑,忽看那红色帽兜落下来,露出一双奇异的眼。 那双眼只有毫不掩饰的食欲,他们之间仿佛不是人类和怪物,而是狩猎者和他的猎物。 显然,萨曼就是猎物,这让他很是不悦。 说时迟那时快,小怪物抬脚两步就到了眼前,萨曼几乎就要抓住他,可是一对上眼,整个人却像是被施了法术动弹不得。 美杜莎之眼,三米内发动的技能,直视眼睛起效,可令猎物动弹不得十秒。 再没有犹豫,任逸飞快速又熟练地将这个可怜玩家的双手拉脱臼,然后将其推倒在墙上,撕开透明雨衣,手指抚摸脖颈,寻找血管准备进食。 人类的身体太脆弱,就不划断手筋脚筋了。虽然那样更加有效。 1、2、3……任逸飞在心里默数。 萨曼顺着墙滑落,坐在地上。 冰冷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脖颈,感受着血液流动的速度。 太近了,近得萨曼都能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灰色雾气毫不保留落在萨曼的身上,他的情况也受到影响,身体变得僵硬。 脖子上的动脉,还是手腕上的动脉?趴在他身上的任逸飞判断着最佳的获取食物的方式,他尖锐的指甲闪过利器特有的寒光。 指甲是猩红女巫的自带武器,十分锋利。 小巷子昏暗,两人看到对方的时间也短,萨曼只记得那双红色的眼睛。 受到灰雾的影响,今夜的怪物都红着眼,可这双眼格外不一样。 红衣的小怪物是个人类的样子,穿着带帽兜的红斗篷,像橱窗里女生喜欢的娃娃,然而他的内核却是一个天生猎杀者。 萨曼听到轻轻嗅着的声音,看不见,但是可以想象脑袋蹭来蹭去的样子,似乎是小怪物在判断最容易下口的地方。黑色的长发擦过他的脖子,有点痒。 这个小怪物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尖锐的白牙对准颈部动脉。 “唔。”萨曼轻哼了一声。 脖颈处被刺破了,小怪物贴上来,嘴唇含着伤口处,吸取生命的液体。 小怪物的手紧紧按着他的肩膀,生怕他反抗。 萨曼的手指动了一下,在这种特别的时候想到了某个奇怪的问题:“他应该划断我的手筋和脚筋,才能确保我无法反抗。拉脱臼是失误吗?” 血腥味被包裹在双唇里,也有少数流淌下来,其他的怪物们注意到这边。 “啊——”任逸飞忽然转头,对着蠢蠢欲动的其他怪物低吼了一声,喉结滚动着,发出的声音像是引擎。 黑暗中的其他怪物缩回脚,继续围绕着他们转圈,并且发出不甘心的叫声。他又迅速低头继续吸取血液。 咬断猎物的脚,让其失去逃跑能力,咬断猎物的脖子,让其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直接吞食,珍惜每分每秒的进食机会。 他吃饱之前,其他东西不能分享他的食物。 这才是野兽。 这个小怪物完美符合动物本性,只除了一点——确保猎物失去反抗能力和逃脱能力。他割断或者咬断自己的手脚,更符合饥饿野兽的特征。 小怪物不是做不到,他是下意识……留情了。 是因为这个小怪物特有的进食习惯,还是因为别的? 一个奇妙的不可思议的猜测出现在萨曼脑海里。 “不可能,这个小怪物的身上几乎看不到人类的痕迹。这不是想演就能演出来的。”萨曼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或者因为找不到,看谁都像。 抛弃立场对立这点,其实他还挺喜欢这种凶残的生物。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萨曼就想过要养一只真正野生的大型猫科动物。 不是温驯的家养猫科,而是具备攻击性和野性的野生大猫。 可惜那个时候他身处法治社会。 后来他的这个愿望视线了,就在荒芜之角。他将这些野生大猫关起来,饿它们,限制它们,用食物一点点将之驯化。 可是驯服之后萨曼才发现自己错了,他要的不是被驯服的野生大猫,而是野外环境里自由自在的野生大猫。 于是这些大猫被放走,并且很快恢复野性。 他已经很久想不起来投入大量精力驯服的那些大猫,这时候却突然想起来。 其实他的喜好几乎没有变过,就是这种凶残又美丽的生物。只是他不会再想着驯服,让他们在野外按着自己的意愿活着,才能一直美丽下去。 忍受着被咬住颈部大动脉的威胁,萨曼侧头看着猩红女巫趴在身上吸食自己的血液。 危险、美丽、神秘,只有野生的天生猎杀者有着这种魅力,一个对视都让人战栗不止。 多么美丽的凶兽,只可惜…… 当流失的血液已经到了萨曼可以承受的点。他想着差不多可以了。 脱臼的手臂很容易就能恢复,他的手指动了一下,一张道具卡出现在手中。 这个小怪物确实充满狩猎者的魅力。 只可惜,他们立场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阿飞在哪儿?阿飞演了谁?阿飞又演high了? 阿飞(专注):吸。 第111章 无人知晓(9)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危险,半跪的猩红女巫猛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食欲,唇边还有未干的鲜血,和他的嘴唇一样红润。 萨曼再不犹豫,高温火焰已经贴近小怪物的心脏。不料猩红女巫比他想象的还要反应快速。 小怪物直接从他身边跳起,并且快速退入黑暗中,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萨曼摸着脖子,湿哒哒的还有舔舐过的余温,伤口处血肉正在快速愈合,但肩膀上依旧很多血液,黑暗中的其他怪物蠢蠢欲动。 没有了猩红女巫的威胁,暗中的小怪物们终于受不了这个香气涌上来。 道具解锁,火龙长舞,这些怪物们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靠近就是灰飞烟灭。 失去了大量血液的萨曼就站在小巷里,手持火焰长鞭,眼睛看着黑暗处:“猩红女巫?” 灰色棉絮状的雨直到天亮才散去,这一晚人类惨败。 因为各种玩家的搅和,狩猎队不但没有抓住猩红女巫,还损失了大量怪物血液,甚至牺牲了三名队员。同样,自由狩猎者里面也死了五个人。 无玩家。 单独行动的萨曼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被猩红女巫袭击,并且两人近距离接触过,别人自然也不知道这回事。 脖子上的伤口老早就好了,猩红女巫身上可能携带某种加速伤口愈合的东西。 “那个瞬间,他的指甲已经碰触到手腕手筋位置,为什么突然改主意变成脱臼?”进食补血的萨曼很在意这件事。 【第二夜:祭品。】 【无玩家死亡。】 信息刷新。 “弄死了几个疑似玩家的npc,结果不是么?”看起来很甜的娃娃脸男生一脸遗憾,“鬼的真身到底藏在哪里?不会是在怪物里吧?” 娃娃脸玩家是官方狩猎队的一员,昨日混战的时候,他引来了几个怪物,弄死了几个可能是玩家的自由狩猎者npc。 可惜一枪未中,竟然全是npc。 “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娃娃脸玩家的同伴,一个中年人玩家,他也觉得很可惜。中年人的身份也是官方狩猎队的一员,昨日官方狩猎队的三个npc死亡就有他的手笔。 玩家杀死npc,是会引来群本敌视的,除非是借刀杀人。 昨天他们就是趁着灰雾的便利借刀杀人,所以说这样的机会少有。 “这个游戏有两个人不好找,一个是鬼,一个就是黑兔子。”中年人说。一个有环境和记忆加成,一个是顶级伪装流。 他们是跟着黑兔子进来的,不过两人没什么恶意,就是看一看这个人的水平,好确定以后对他的态度。 “诶,那个黑兔子真的很厉害吗?”娃娃脸玩家不服气。 中年人熟悉着手中弓弩,并且擦拭上面的银箭头:“据说是。我看过他两个视频,的确有点东西。而且我怀疑他身上有什么特殊道具和技能,可以帮助他熟悉角色。” 娃娃脸玩家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骗术而已。” 昨日没有参与狩猎的玩家在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官方狩猎队里有嫌疑的几个npc直接死亡排除了,自由狩猎者也死伤惨重。 “他们是在做减法,排除可疑选项。” 两天过去无进展,感觉玩家也急躁起来,开始通过死亡排除嫌疑人了。这样还找不出来,只能说明‘鬼’的真身在怪物堆里。 “假设鬼的真身是怪物。又是暗夜狩猎者,又是祭品。感觉会是和人类联系紧密的怪物。你们觉得会是猩红女巫吗?”一个玩家盲猜。 “不可能,我看过资料,猩红女巫身上的怪物性更强。这类生物有什么仇怨当场就报了,不会有那么深的执念。”其他玩家分析。 众人觉得有理,点头称是。 “一旦受惊,猩红女巫至少两日不会再出现。”办公室里,基地首领正在大发雷霆,“你们都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用了那么多的怪物血液还抓不住他,居然还被逃走了?” “首领,这个……我们也没想到昨夜会有灰雾雨。”狩猎队的副队长为难地说。 谁知道就这么巧,夜晚本来就是怪物主场,灰雾雨是另一重buff。 “不过,昨日并没有人受伤,意外死亡的人也没有谁失去血液。根据我们的计算,猩红女巫依旧处于饥饿状态。”副队长说。 “然而你们昨日的动作已经打草惊蛇,猩红女巫不会再出现,至少短期内不会再出去。”基地首领扯了扯领口,叹了口气,“行了,你先下去,我有话和你们队长说。” 副队长离开,为他们关上门。 “祭台上的六号还能坚持多久?”办公室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狩猎队队长直接问首领。 基地首领避开他的眼睛,又转回来:“昨夜,化作灰烬了。” “也就是说,七号今晚之前要转移过去?” 基地首领点点头:“七号尚能再维持二三年,八号不能再放任他在外。这二三年我们需要加大科研力度,即便不能复制,好歹学到点什么。” 狩猎队队长坐在椅子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猩红女巫比一般的怪物狡诈,两年前若非他逃出来,我们都不知道他这么聪明,还懂得隐藏自己的聪明。这两年放虎归山,他……” “够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基地首领一下提高声音,又慢慢弱下去,“总之,尽快抓到他。你知道南方一个基地刚刚消失,我不想我们的基地也步上后尘。” 狩猎队队长冷笑一声:“你不必那么敏感,猩红女巫能逃出来,是多方插手的结果。你有过错,我亦是。阿丽用命给他争取了两年自由,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你只需要告诉我,什么时候能抓住他?”基地首领不想听这些陈年旧事。 狩猎队队长也不想讲这些,总归他们都变了,身份、社会地位、手中权柄……他们有了更在乎的东西,为了这些更在乎的,自然需要做出某些牺牲。 “这几天我就能抓住他,不过,要你配合。” “怎么配合?”基地首领坐下来,十指交叉,看着狩猎队队长。 “近日来,基地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他们表现出和平日完全不一样的个性和作风。我怀疑,有什么通过这些家伙潜入了我们的基地。” 狩猎队队长按了手中的投影笔,一个个照片出现在白墙上,大概有七人。 基地首领还看到了自己昨天刚刚见过面,并且非常欣赏的一个年轻人。不过他没有多问,既然会被狩猎队队长找出来,说明这个年轻人一定有什么问题。 想起保姆口中,女儿似乎喜欢这个年轻人的说法,基地首领皱起眉头:“所以,抓住这些人?” “不,他们似乎也在找猩红女巫,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他们。” 基地内部暗流涌动,各处监控都已开始启动,部分玩家感觉到了,部分玩家还没发现。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 受到惊吓的猩红女巫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已经是事实,玩家们把目光转向第二条信息:祭品。 字面意思,为了某个利益牺牲的某个人或者物,可以是自愿,也可以是非自愿。 献祭,这么复杂又曲折的事情,人类做出的可能性更高。并且不是为了某种很私人的目的,而是为了某个集本或者团本的利益,否则不能用‘祭’这个字。 而这种献祭的活动,很可能已经成功,所以人家祭品这会儿过来报仇了。 “说起基地最大的特殊之处,当然就是‘屏蔽’能力。类似气味消除剂,怪物们会自动略过这个基地,除非有人用血液或者别的东西把它们引诱进来,才会发现基地的存在。” 这种能力当然不是天生的,它和气味消除剂的源头,以及‘祭品’有关系么? 看来基地里还藏着许多秘密,等着他们发掘。 玩家们各展所能,开始深入了解基地的秘密,只有前队员玩家不动声色,一个人开着车出了门。 ‘标记’,这个特别的技能是为黑兔子准备的。前队员玩家没想到自己找一个npc就用上了。但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不要紧。 昨夜情况复杂,且环境对人类不利,他才故意等到今天动手。 怪物畏光,白天是人类的主场。 猩红女巫的具本定位就在他的大脑里,他要做的就是抓住他。 他的小汽车一路开进某个废弃的工业区,就在城市的郊外。 这边距离基地很远,两侧完完全全就是废弃了几十年的样子,所有东西都破旧得不能看了,甚至那些建筑也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 二十年的时间,人类的活动范围从整个城市,慢慢压缩成如今一个大学城的规模,人口数量也一直在减少。 如果再找不到对付怪物的办法,种族灭绝近在眼前。 想到这件事,就很难不焦虑。 npc的绝望和痛苦,身为玩家的前队员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他只想要抓住‘猩红女巫’,以此立功,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 这一次他准备更加充分,有一个紫外线射灯,紫外线是驱逐和杀死畏光怪物的武器之一。 还有另一种武器,是昨天那种特殊的箭矢,用银制作的,用完还得回收再利用。属于官方狩猎队特殊供给,前队员玩家捡的。 基地的狩猎者基本都是用弓弩和其他冷兵器,极少用枪。没办法,银子弹确实太贵了,是少数人的特□□品。 最后是前队员玩家私下购买的特制闪光弹。 汽车停下来,顺着定位他找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旧工厂,绿色的植物下隐约可以看到工厂红色灰色的墙本和透明的玻璃窗。 破旧的大门上方挂着‘某某丝织厂’的牌子。 工厂的大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黑漆漆的。 前队员玩家看了看天色,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对人类有利。 砖红色的铁门轻轻一推就打开了,上面的招牌掉落,震起灰尘如雾。 “咳咳咳。”前队友玩家挥了挥手,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烟尘落下,露出里面真实的样子。 原来工厂里也不是特别暗,五米多高的场地内只遗留着两排旧机器,机器上还有很多化工布料,地上也是一样。 上面的天花板破了几个洞,漏下细小的几束天光。 “吱吱。” 循声望去,是一只老鼠,不安地在地上窜过。 铁门震起的灰尘飘落,他看到地上一串脚印,从眼前一直延伸到某个大型机械的阴影处。 而他的脚边躺着一具新鲜的兔子尸本,被吸干了血液。 作者有话要说: 《日访吸血鬼》 第112章 无人知晓(10) 猩红女巫就在这里。 前队友玩家拿起他的弓弩,眼睛看着那处,耳朵也仔细听着细小动静。昨晚那么多人都抓不住他,猩红女巫不像是传闻里的那么弱,他需要更加小心。 “安全起见。”前队友玩家退回到门口,拿出那个闪光弹,咬开,直接丢进阴影处,然后直接关上铁门,捂住耳朵。 只听得“bong!”一声巨响。 “啊——”里面传出嘶哑的女妖一样的啸声,就像尖锐指甲刮过黑板。 闪光弹,又称致盲弹,前队友挑选的这个型号的闪光弹是基地特制,和寻常闪光弹还不一样,他对怪物也有巨大杀伤力。 它爆炸后可以产生一百万坎德拉的强光,别说闭着眼,就是背过身用布蒙着眼,都是没用的。 而且它的光并不是寻常白光,而是带着紫外线的高温射线,普通的小怪物一照就要化成灰烬。 更何况它爆炸的时候,1.5米范围内会有180分贝的噪音洗礼,被攻击对象根本反应不及,他会短暂失明甚至失聪。 失明、失聪、高温灼烧、紫外线照射,猩红女巫便是有天大本事,也别想逃开。 门外的前队友玩家即便捂着耳朵还是听到了极大声响,他觉得大脑都要被震坏了。 过了几分钟,耳鸣的感觉稍微减淡,他再次打开门,从门缝射出来的白光已经消失不见,声音也没有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路过的老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掉。 前队友玩家手持弓弩,慢慢靠近之前脚印的落点。 机器的后面出现了一角红色,是之前看过的红斗篷。前队友屏住呼吸,脚步更轻,动作更加谨慎。 慢慢的,他看到一个穿着红斗篷的人影,抱着头蜷缩在那里,露出的皮肤呈现焦黑状,并且干裂成一片一片。 “不会死了吧?”前队友皱起眉,上面要的是‘活捉’。 但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以手中弓弩试探。 箭矢一下扎中露出来的小腿,伤口上面燃起青色火焰,红色影子还是一动不动。 前队友玩家轻轻呼出一口气:看来还没死,不愧是怪物。 但他还是拿着弓弩,到底见过许多大场面,十分稳得住,这里也没有放松自己。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他可没少遇到那种放诱饵的陷阱。 上一次被反杀主要还是因为环境影响和大意。 他慢慢靠近地上的猩红女巫,越是走近,嘴角越是上扬。 “咔哒。”忽然响起一个细微声音,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前队友玩家身体一僵脸色一变:“不好!” 然而已经晚了,机关已经启动,地上的隐藏在灰尘里的钢丝绳一下收紧,套住他的脚直接将他倒吊起。 前队友玩家正要自救,一支带血的箭矢直接扎进了他的脖子,正中劲动脉,又拔出,血液飞溅。 他看到了红斗篷的猩红女巫,他已经退回到安全区,双手抱着头低鸣,嘴里呜呜似乎很痛苦。 方才特殊的弩箭的确对他造成了巨大伤害,然而他竟然忍住了,后来前队友射中他脚踝都没有让他动一下。 一会儿,猩红女巫抬起头,三分之二的黑色干裂皮肤包着三分之一鸡蛋一样的皮肤。干裂的皮肤掉落,露出里面新长的晶莹剔透的皮肤。 前队友玩家怔怔看着他,焦黑碎屑后是一个有着瓷白肌肤的美丽少女,闭着眼,一串血泪从眼角落下,带着种说不出的精致脆弱感。 如蝴蝶从蛹中脱出,展翅而飞,生命的美丽无声而精彩。 缓缓的,睫毛颤动,他睁开眼,是一双剔透的红色眼睛,却并不邪恶。然而前队友玩家一下‘醒过来’,他被怪物反杀了,却还在这感叹怪物的美丽? “迷惑人心的怪物。” 身体里抽取的能量修复着身体的损伤,饥饿感一层重似一层。 任逸飞的眼前本是一片漆黑,这时候却看见了东西。他看到黑暗中浮现的一根根暗色的血管,那是流动的岩浆,破裂处涌出,呈金黄。 好香啊…… 饥饿将他的理智拉扯成一条紧绷的线。 颈部的血液疯狂涌出,生命在流逝,前队友玩家却看到对面的猩红女巫笑了。 不是人类的那种笑,感情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单纯在笑,鼻子嗅着他身上流出的血腥味,沾了不少血液的脸露出充满食欲的表情。 受伤那么严重,却还惦记着食物,果然是个怪物。前队友玩家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要被这美丽蛊惑。 “呼——”是他大意了。 学会了设计陷阱,还能忍住失去视力、听力受损、被烧焦、被银器射中的痛苦,一动不动直到猎物上钩。 这是一个可怕的狩猎者,而非猎物。 有脑子比有武力值更加可怕,再给他机会,他会长成威胁到整个人类社区的怪物。难怪官方要集中力量对付他。 前队友玩家忍受着受重伤的痛苦,开始想着反击的策略。 上个副本死在伪装npc的玩家手里已经是个笑话,这次若是死在npc手里,那更会是天大的笑话。 被倒吊着的前队友玩家在空中晃晃荡荡,钢丝绳勒进他的脚脖子里,血流下来。脖子处也一直在流血,这个怪物扎中了他的动脉,又拔出来,倒刺造成了更大创伤。 万幸玩家的体质比常人要好,还能坚持两分钟,前队友玩家已经摸到道具了。 再给他一分钟,不,半分钟,他逆转局势。 而在这个过程中,猩红女巫身上的伤口也在快速复原,没有聚焦的眼睛再次有了光亮,他看着前队友玩家,眼睛扫过各个人体薄弱位置,表情天真又残忍。 前队友玩家看过这个表情,在动物纪录片里,选中猎物的狩猎中大猫就是这样。 糟糕,这怪物恢复了! 前队友玩家心道不好,这怪物的恢复能力太强了。这么重的人,搁谁都得阎罗殿走一趟,他居然两分钟就能恢复七七八八? 幸好此时他已经摸到自己的道具卡,并且具现化,是一把弓弩,黑色的,两侧有小翅膀的弓弩。 接下来只要一箭射中心脏。 方正这个怪物的自愈能力那么强,不会轻易被杀死,完全可以对准致命处。 一心摸道具的前队友玩家错过了对面猩红女巫眼中一闪而过的危险信号。 “孤岛?”工厂响起除他以外的另一个声音,一个沙哑的声音,人类的声音。 这个声音?前队友浑身一震,只是他还是慢了,那只银质箭头一下扎进他的喉咙,割破气管。 前队友玩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眼前却渐渐模糊。 他的喉咙口血流如注,眼前的猩红女巫依旧是小怪物的样子,天真又残忍。 “真巧,又见面了,你好像很喜欢用弓弩。”那个声音继续低声说。 前队友玩家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也张得很大:“黑……”下一秒就在痛苦中断了气。 死不瞑目。 任逸飞舔着生出来的尖牙,死死压制着身体里要烧起来的食欲。 昨夜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被某种东西标记,于是设计了这个陷阱。如果是他多疑,最后无事发生,那是最好,不是多疑,至少做了准备。 没想到今天会钓上这条大鱼,上个副本见过一面的社畜玩家。 摸了摸脉搏,这人是真的死了,不是装死。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上个副本社畜玩家教导他,杀人一定要干净利落不留余地,免得被反杀,现在他用上了。 尸体里还有血液流下,在任逸飞的眼中像是浇满了芝士的披萨,香味勾引着饥肠辘辘的他。 任逸飞没有道德洁癖,觉得自己不能吃这个玩家的血。 但是血液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刚刚他扎的是颈部动脉。 “晚上再去找一些动物吧。”摸着肚子,将恋恋不舍的目光从伤口处收回,任逸飞开始摸尸。 死亡的玩家身上摸出三个道具和一张身份卡,其中两个道具还是卡牌形式。 另外还有一个紫外线射灯、一把银箭头的弩箭、一串钥匙、一张基地通行卡……零零碎碎的倒是不少。 三个道具是:十字黑鹰弩、百变土豆、漫画生成器。 十字黑鹰弩:百米范围内可对一切有形之物造成伤害,一个副本十支弩箭,可自动追踪视线范围内的目标,适用于任何副本。 功能和任逸飞的射钉枪重叠,并且适用性更广。 百变土豆:吃下去后获得变形能力,可以伪装成任何想要伪装的生物(仅外形),仅仅需要对方一根头发,能力持续24小时,一次性道具。 漫画生成器:指定一个目标,自动生成一本漫画,记录对方之前二十四小时所有活动,一个副本限用一次。 摸一次尸的收获比刷一次副本更大,难怪玩家们喜欢自相残杀。 任逸飞看看手里的百变土豆卡,又看看漫画生成器卡,对着尸体由衷感谢:“谢谢你送来的道具补给。” “沙沙。”外面响起许多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汪!”外面狗叫了一声,又停下。 任逸飞抬起头,看向大门位置:看来这个玩家不是一个人,他还带了尾巴。 “队长,我们到了,车在这里,人似乎进了一间工厂。” 队员的声音传过来,昏昏欲睡的狩猎队队长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你在那里见机行事。” “是,队长。” 那边传来队员的声音,他让其他人包围工厂,自己等人小心靠近工厂试探。和他们一起行动的还有队里训练有素的猎犬。 狩猎队队长点点头,这个队员做事很稳重,他很放心。 希望这一次有所收获。 原来前队员玩家出门的时候就被狩猎队盯上了,甚至他携带的东西,他的目的,以及昨日的意外,基地都一清二楚。 他们远远跟在后面,顺着车辙一路追到了工厂。狩猎队的队长也不肯定对方要找的就一定是猩红女巫,只是哪怕仅有一丝希望,他也想试试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表上显示是五分钟,但他感觉已经过了十几分钟,那边终于又来了消息。 “队长,工厂里面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队长猛地站起,“怎么会烧起来?” 那头队员咳嗽了两声:“这是一个化工纺织厂,里面还残留着很多易燃的化工原料,一点就燃。我还不能确定是谁点燃了那些化工原料。 “目前没看到里面有人逃出来。车上的灭火器不够用,可能要等一会儿才知道结果。” “好,你要注意四周出口。”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边再次有了消息:“火已经灭了,我们发现了几个动物尸体和一个人类尸体。” “人类的?我们的目标人物?”狩猎队的队长按压自己的太阳穴。 “是的,大火烧工厂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被倒吊在那里,割喉而死。他的东西都还在,私人物品、弓弩和银箭都凌乱地掉落在地上,应该是被人拿出来的。现场还有高温闪光弹使用过的痕迹。” “有没有其他痕迹?” “还有多处不属于人类的烧焦的碎屑残留,但是不能肯定是猩红女巫,只能说很大可能是他。并且,他一定因为弩箭的原因受了重伤。另外,现场有陷阱残留,这个人是中了陷阱之后才被杀死的。” 那边停顿了一下,继续报告情况:“现场没有找到猩红女巫。” “知道了。” 挂掉通讯器,狩猎队队长面容沉重。 多数怪物不喜欢火焰,会设计陷阱,会放火,如果是猩红女巫做的,那么只能说明,他变得更加狡猾了。 “两年前一时心软,让他逃走,是我此生最大的错误。”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13章 无人知晓(11) 与此同时,人类玩家们正在解锁第二个线索:祭品。 因为怪物们都是直接又不做作的人设,玩家们普遍认为,能干出献祭这种事的,只有人类。而既然说到人类,地点估计就在基地。 “基地里有什么非法实验之类的吗?”三个佛系玩家又聚集到了一起。 明明稍微努力一点拼命一点就可能达成满贯成就,但就是不想努力一点拼命一点,只要能顺利通关就好了,对第一名没有追求——这样的玩家,就是俗称的佛系玩家。 他们不是不努力,只是没有‘那么’努力。 “这个嘛……”天然卷有些神秘地说,“基地搞过人类和怪物的基因实验,可能现在也在继续。” 双马尾和羽毛剪同时看过来,双马尾直接凑过来:“说说看,信息交换。” 羽毛剪没说话,但也看着他。 基因实验是基地一直流传的谣言,至今没有被证实过。它就和当年的都市传说一样,大部分人觉得有,但是找不到任何证据,更多是以讹传讹。 但是玩家都清楚一点,副本里从来没有毫无意义的传言。所以这件事可能真的有,或者真的发生过。 基因实验,只要是实验,就一定有实验对象,实验对象某种程度上也是祭品。 “这类高机密的实验,不可能建立在居民区、娱乐区和生活区。那样曝光的可能性太大,并且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天然卷玩家抖出一张纸,一张地下基地的地图。 “我们头上的基地明明是正圆形,地下的基地却是不规则形状,大家都不觉得奇怪吗?”双马尾看到这个地图,托着脸问出这个问题。 “奇怪又怎么样?他们依附基地而生存,还能质疑基地吗?”天然卷回道。 “惹急了不但质疑,推翻都说不定,”双马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也不看看这边贫富差距有多大?” “走题了,说回地图。你们看,”天然卷说,并且指着一处,“政府办公区和其他区域不一样,它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常用的,一个是紧急用的。 “紧急出口的这边,正是被正圆形包括的一块区域,然而地图上却显示空白。如果真的有秘密实验室,这一块最为合适。” 天然卷甚至搞来了当年的建筑图纸,用来征明政府办公区的建筑结构都是特别的,其承重支柱可以支撑三四层的地下空间。 双马尾叹为观止:“你是怎么搞到这些图纸的?卖身给富婆了吗?” 天然卷一脸黑线,拍着桌子让她交出信息:“你准备用什么信息交换?” “官方狩猎队近些年的狩猎名单。嗯,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实验品名单。”双马尾也有自己的消息途径,她一向很讨npc的喜欢,也很能套到消息。 不过能拿到这个名单,肯定也使用了一些基地不允许,玩家们却觉得理所当然的手段。 两人看向羽毛剪,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和谐,但和谐建立在公平之上,如果羽毛剪拿不出足够有价值的信息,下一次聚会她就会被踢出去。 羽毛剪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她拿出一个文件夹。 “气味消除剂的真实配方。” 佛系玩家的进度还是稍慢,这头萨曼已经侵入这个基地的网络,并且恢复一批被删除的文件。 他找的全是‘猩红女巫’的资料。 昨晚一面之后,萨曼越想越不对劲,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果然还是很在意。” 猩红女巫在实验室待了十几年,实验室留着他很多的记录。 有着人类儿童模样的小怪物被绑在手术台上,他们在实验他的自愈能力。他们一开始拔掉指甲、切开皮肤和肌肉,后来甚至切掉他的小手指,灌入小剂量的毒药。 小怪物发出惨烈的叫声,他开始哭。 “原来怪物是会哭的。”研究员说。 无论他们怎么对待,猩红女巫的伤都会慢慢痊愈,甚至切掉的手指头也会重新长出来。而他也和别的怪物们不一样,他的能力只有自愈,攻击力很低。 人类开始肆无忌惮。 后期的实验视频里,猩红女巫开始呆呆看着镜头,任由冰冷的刀具切开他的身体,仿佛因为经历了太多次,没有感觉,麻木了。 萨曼知道副本只是投影,他做了再多也不能反过来影响和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但是他的手指还是攥紧了,捏成拳头。 他的眼前一再浮现猩红女巫的脸。大自然诞生的精灵只有在大自然的环境里才是美丽的。 猩红女巫在外面才是猩红女巫,在实验室里,他只是一具麻木的躯壳。 萨曼不希望他被人捕获,不管猩红女巫是不是他。 “叮。”电脑里的文件修复完毕的声音唤醒了萨曼,他立刻打开,六个视频板块全部加速。 修复的试验记录贯穿猩红女巫的十年,从三岁到十三岁。 “三岁之前的记录呢?”萨曼皱起眉,但是他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那份本该存在的猩红女巫第一次进入实验室的记录。 除此之外,猩红女巫逃离实验室的记录也没有留下,仿佛有人刻意彻底删除了这些。 “看来要试试进入基地首领的电脑了。” 实验室里还有其他的记录,萨曼一一查看,发现都是和猩红女巫类似的小怪物,会一点点长大,甚至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和行为模式,几乎和人类没有差别。 研究所的人开始实验怪物的情感部分,擅长心理学的研究员出现。 他们用谎言去验证,最终结果自然不如他们预期。 怪物们到底藏着凶性,并且因为经历的关系,他们对人类有着近乎直觉的敏锐,他们没有一个真正对人类放下防备。 于是人们便说:“怪物的心天生是冷的,他们只不过是伪装成人类的样子。” 这期间,基本每两年左右,这类小怪物就会死掉一个。一号、二号、三号……将他们的死亡时间全部连起,刚好和基地存在的时间重合。 “祭品。”萨曼想到这个提示。 进度和萨曼差不多的是俊美玩家。他已经通过大小姐拿到了部分权限,不但知道了实验室和特殊怪物们的存在,甚至知道进入这个实验室需要的条件。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引起基地首领的注意。 “明明之前的接触都很良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警惕起来。那些保镖的表情也变得不对。算了,”俊美玩家轻笑,“想要npc的助力,不必非得走友好的路线。” 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在乎使用什么手段。 “听说你昨天差点被猩红女巫袭击了?”大小姐一脸心疼地看着俊美玩家。 俊美玩家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你见到他了吗,猩红女巫?”大小姐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通过这双眼看到谁,“他是怎么样的?和传闻中一样吗?” 俊美玩家本来不想和她讨论这个,但见大小姐十分好奇的样子,他便问道:“传闻中是怎么说的?我对这里的怪物不是很了解。” “他……”大小姐的视线向下,看着自己的手指,“据说他是个嗜血的怪物,长着尖锐的牙齿和爪子。” 俊美玩家又一次想起那个美丽的杀戮者,有一双漂亮的红色眼睛,是纯净和邪恶的完美结合,人类的外表,凶兽的内核。 他的眼睛颜色仿佛深了一些,低喃道:“是啊,一个见了一面,就让人无法忘记的嗜血怪物。” “你见到他的时候,猩红女巫正试图攻击你吗?红斗篷,黑色长发,还有尖锐的牙齿?一如传闻?”大小姐依旧好奇。 “是。” 大小姐的表情有些奇怪,俊美玩家很疑惑:“你似乎很在意这个怪物。” “我的确很在意。两年前,猩红女巫从基地里逃出去。”大小姐抬起眼,明明笑着,眼泪却滚落下去。 她擦掉眼泪:“那一天死了很多很多人。我的母亲死在那一天。” 俊美玩家的信息天线被触动了,他柔声安慰大小姐:“抱歉,是我的错,我不该提。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大小姐似乎平静了一些,俊美玩家低声问:“你的母亲,是被猩红女巫……” “或许吧。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 这对年轻的男女在一起坐了很久,有他人的安慰,大小姐的心情慢慢平复,她擦擦眼泪:“过两日,艾伦你也要离开这里了。 “外面的天地是怎么样的?很大吧?是不是和这个基地完全不一样?” 俊美抬起头,讲述着外面的故事,春夏秋冬都有不同的美好,末了总结一句:“每个基地的面貌都不同。这个基地虽然小,却很安稳,它被管理得井井有条,任何人都不会忘记它。” “你也是?”大小姐问他。 俊美玩家刚刚的话语,是糖块里夹着碎玻璃渣,他仿佛是在说:虽然这个基地很小,不过我没有很嫌弃。 虽然你很穷胖蠢……,但是我不嫌弃。很典型的pua话术。 大小姐若是稍稍有点不自信,立马就会变得自卑,就像是乡下绅士家的小姐面对着城里来的贵公子,情绪微妙。 大小姐显然不是那么容易不自信的人,她只是叹息一声:“这个基地太小了,也太封闭了。” 俊美玩家沉默了几秒,用这几秒肯定了大小姐的猜测:这个基地确实太小了。然后才假惺惺地安慰她。 “虽然小了一些,但是那么稳定的基地,也是很少见。” 俊美玩家极少直接嫌弃这个基地如何,只是偶尔流露出生活品质降低的不舒服,就足够别人自动脑补出‘贵公子’和远方‘强大富饶基地’的背景设定。 “说起来,这附近的怪物都会自动忽略基地呢。该不会因为气味消除剂吧?”俊美玩家自然地引出这个话题。 大小姐想了想,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看来这个大小姐知道的并不多。也对,毕竟是娇养长大的公主,不需要知道太多现实,俊美玩家心想。 “我想多看看这个基地,在走之前。可惜这里总是有那么多‘非本地居民’禁止进入的区域。”俊美玩家语气中有些遗憾。 大小姐当即笑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父亲给过我一张贵宾专用通行卡,就在我的家里。” “没关系吗?”俊美玩家心动,但又犹豫。 “这有什么?放着又没什么用。”大小姐转身回走,“请跟我来。” 俊美玩家看着她的背影,眉毛却微微皱起:明明事情很顺利,但总是觉得有哪儿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用虚假验证虚假,得到的只有虚假。 怪物:人类,不要太自以为是。 第114章 无人知晓(12) 大小姐的家在安保最严密的小区,独门独户的三层小楼,甚至逆天造了小花园。 这样的一个房子,当然是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的。还是大小姐自己做了担保,俊美玩家才能进来。 这会儿她的父母不在,大小姐就让俊美玩家在大厅小坐,她去楼上房间里面找东西。 守卫大小姐的两个保镖对着俊美玩家虎视眈眈,保姆也紧盯着他,都觉得他不怀好意。 俊美玩家不以为然。 忽然,他注意到墙上一张全家福,是大小姐一家三口的照片,一个威严的父亲,一个蒙着脸的母亲,还有一个天真的小女孩。 “要喝果汁吗?”大小姐已经从房间里出来,还让保姆去倒果汁。 俊美玩家的视线划过放满了水果的冰箱。基地普通人以一种菌类为主食,水果可能一年才吃几次,果汁这种东西只有大小姐才吃得起。 这个基地看起来很稳定,但是这种阶级差距也慢慢衍生了许多问题,只等一把火点燃。 保姆很快端了果汁过来。拿着果汁,俊美玩家再次看向三口之家的合照:如果在古代,这就是国王一家了。 她顺着俊美玩家的目光看过去,见是自己的全家福,不好意思道:“我小时候有点胖。” “不会,你很可爱。”俊美玩家赞叹道,他停顿了一下,“你的母亲是?” 大小姐看着照片上蒙着脸的母亲,叹了口气:“在我五岁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妈妈的脸受伤了。妈妈以前非常美丽,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但是那次后……” 想起往事,她欲言又止:“之后妈妈就撕掉了以前的照片,也不喜欢外出了。” “有这么可爱的女儿,你的母亲一定很美。” “啊,我还有我母亲的照片,给你看看。”大小姐想起这事儿,转身又上了楼,俊美玩家先是一愣,继而笑笑,回头对上保姆不快的脸。 保姆一开始还是欣赏这个年轻人的,然而不久前基地首领打电话给她,说这个年轻人可能是为了某种目的刻意接近。保姆心中十分愤怒,脸上也表现出来。 “夫人喝茶吗?” 保姆冷冷地看着他:“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靠近我家小姐……” “艾伦先生。”大小姐已经从楼上下来,噔噔噔几步跑来,把一张同样的三口之家照片给他看。 俊美玩家只是随意一瞥,视线转过里面那个女人的脸时,停顿了一秒。 “你和你的母亲不是特别像,倒是更像你父亲。”他笑着说。 “嗯,如果像我母亲,一定会很漂亮的。”大小姐看着自己母亲年轻时候的容貌,由衷说。 “是啊……会很漂亮的。”俊美玩家意味深长道。 拿到贵宾通行卡的俊美玩家很快告别了大小姐。 “小姐,这个人油嘴滑舌,他……” 保姆才说了一半,大小姐抬起手:“我知道他不可信,不过至少他能逗我开心。一张卡,给也就给了。” 拿着特殊的权限,俊美玩家在这个基地几乎享受着高级领导人的待遇。不过他似乎很知道分寸,只是和人游玩,和人聊聊天,仿佛真的只是好奇基地的一些娱乐。 俊美玩家的资料第一时间送到了基地首领的桌子上。基地首领也看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这个年轻人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先看看之后他去了哪里,接触了什么人,做了什么。最好全部记录下来。”基地首领吩咐那头的人,“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可是小姐……”他入了大小姐的眼,他们投鼠忌器。 “没关系。”基地首领扯了扯领口,呼出一口气,“找几个干净乖巧的男孩子去陪她,演技好一点,年轻女孩喜欢偶遇。” 小孩子家家的喜欢,就和小孩喜欢玩具一样,多来几个就忘记了一开始抓住了那个。 事实上,俊美玩家早就发现了身后的尾巴。 “我有权限,可以带你去看看。”他和新认识的朋友说。 “真的吗?太厉害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权限?”说话的是个年轻人,穿着时尚,他的父亲是地下城领导之一,负责整个地下城的安保。 “可能因为我的家里……抱歉,更多不能说,保密。” 贵宾通行卡露出一角,年轻人眼睛一亮,不知道猜到了什么,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不用紧张,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俊美玩家笑得非常和善。 “嗯嗯。” “冒昧问一下,你的父亲……” 他们两人越走越远,并且进入了某个需要权限的射击场,后面的小尾巴无奈被拦截在外。 包括俊美玩家在内,所有‘玩家’的举动都被上传到狩猎队队长这里,他摸着下巴,看着一份份资料。 目前他找出来的只有七个人,一个被他遣散的,已经死亡,两个还在队里,之前曾经引导队员进入陷阱,现在是重点观察对象。 有三个城市探索者,形影不离,还有一个就是大小姐认识的这个人。 这些人都是在这两天变的,他们的行为习惯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但是身体特征却还是之前的样子。 “到底是某些特别的怪物的影响,还是这群人本来就有问题?”狩猎队的队长抽着烟,心情和烟雾一样。 “队里那两个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嗯。”狩猎队队长掐断烟,“那三个呢?” “正在酒吧。” “盯着,看看和什么人接触了。” 一天就这么匆匆忙忙过去。 太阳西沉,最后一抹斜晖退走,天空呈现出昏暗的蓝紫色,基地的大门关了一半,守门的人已经要上锁了。 “嘟嘟嘟——”刺耳的喇叭声和引擎轰鸣声呼啸而来,紧接着一辆私家车出现在视线里。 守门的人皱着眉:“这些人就不能守点时!” 私家车直接开进基地,因为是最后一波,大家有些懈怠,看了一下是熟人,直接就放进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守门大爷多嘴问一句。 “别提了。”车子里传出男人的声音,听着不太高兴。 告别守门大爷,小轿车一路缓速开向车库。 从车库进来,向下走了两层他才停下来。车钥匙上写着303,挂着一个灰色小牌子,和第三层的颜色正好对应上。 第一第二层的空间更大,但那不是为平民准备的。 第三层车库里的空车位很少,303早就停了车,他绕了两圈才找到适合的车位停进去。 熄火,拉手刹,背上包他就走下车去。空无一人的车库只有监控还在工作,他逆着指示线走,一路出了车库。 才踏出车库,外面世界就是一变。 空气中虽然还有些地下密封空间特有的气味,视觉上却不觉得逼仄。 目测这个空间能有十几米甚至二三十米高,大大小小的散光灯嵌在上面,将地下世界装点得很有科幻感,基地的人就这么三三两两行走着。 如果不是每隔十米就有巨大支撑柱,这个地方和外面的街道也没什么不同。 看着这个热闹的地下城,嗅着食物的香气,来人舔了舔自己的尖牙,眼睛有一瞬间变成了红色。 他压下帽子,走入人群中,像是一滴水流入大海,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狩猎队今天继续寻找猩红女巫,并且用怪物血液引诱,但是受到惊吓的怪物没有被吸引来。好在今天也没有灰雾雨,怪物们多数都窝在自己的巢穴里,没有出来。 今天跟着出门的玩家很少,比起寻找猩红女巫,他们更想要破解‘祭品’这个线索。 俊美玩家和今天新认识的一帮朋友在玩,这些年轻孩子都觉得他很酷很厉害,似乎没有什么不知道或者不会的。他们纷纷热情地邀请俊美玩家去自家玩。 负责监视他的两个倒霉鬼捧着一杯开水,缩在角落看这群权二代吃喝玩乐。 “呸。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萨曼坐在电脑前,他越挖越深,似乎挖到了这个地下城最黑暗的角落。权贵们往日衣冠楚楚,私底下却用底层人的人命玩乐。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荒芜之角。 看着屏幕上一个个不堪入目的画面,萨曼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吃了百变土豆并且混进了地下城的任逸飞正在路上行走。 街道上都是灯,很亮,让他稍微有点不舒服。不过这种灯的紫外线很弱,基本没什么影响,这种不舒服更多是一种心理上的。 地下城比任逸飞想象中的要大得多,这里至少住着几千上万人,他白日见到的不过是一个角。 这会儿还是七点,地下城的居民不是去吃饭了就是去娱乐了。目前不需要进食的任逸飞一路走到某个热闹的娱乐区。 他观察着两边墙壁。 一个游鱼的图案出现在墙上,鱼的脑袋上有个空洞。这是高端局玩家用来交流联络的公用信号。 高端玩家并不都单打独斗,很多时候他们喜欢合作,比如信息交换,或者一起对付某个势力。 如今的情况就是,他们要面对一整个基地,单独行动会拉长破解的时间线。于是他们需要暂时合作,加速推剧情,这就有了这个游鱼图案的存在。 他朝着鱼头的方向走,很快又遇到一个空间鱼图案。 连续数次后,任逸飞走进一间酒吧,他仿佛进了很正常的一个现代酒吧,直到价格表把他拉回现实——上面的东西不是一般的贵。 “这里有人吗?”任逸飞敲了敲桌面,桌面上用酒水画的小鱼也震了震,“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你从哪儿来?” “东星。” 已经坐在那里的几个玩家对视一眼:“你坐吧,这里没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我来了。 第115章 无人知晓(13) 他坐下来,并且要了一杯酒。 一张卡牌压在桌子上,任逸飞的手指按着一头:“这个交换地下城的地图,该有的都得有。” 那几个玩家看了一眼这个卡:射钉枪,一件还算有用的道具,适用性很广。 “这个道具的限制太多。”一个玩家看中了,他试图和他还价。 “自愿原则,公平交易。”任逸飞强调。 用道具和人换线索,或者线索换线索,这些都是萨曼传给他的资料里提及的,关于高端局的部分基本常识。任逸飞是第一次实践,但是他表现得像个老手。 玩家之间的合作非常复杂,因为他们彼此并不信任,合作也无人监督。所以,有时候深入合作的结果是,被人坑得满脸血。 “玩家不需要朋友。”这个潜规则应该被刻在荒芜之角的石碑上。 基于此,这些人选择的合作方式就是交流一下信息和道具,但是并不将自己的计划拿出来分享。或许最后他们会起冲突,或许无意间完成绝妙合作,这都看情况。 “地图。”一张折叠的纸移过来,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很乖的玩家,十七八的模样,打薄的头发轻柔又蓬松,像是羽毛。 任逸飞犹豫了一下,这东西像是开盲盒,打开不退。 最终他还是放开按着卡牌的手指,拿起那张纸。 没想到真的是地图,地区划分、路线、知名建筑全部都在上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些很机密的地点,比如实验室、特殊娱乐场,也全部都有,甚至标注了各个地方的摄像头位置。 齐全到他都忍不住怀疑是假的。 那边的玩家已经拿走了卡牌,并且说:“我个人条件不足。”这算是解释了为什么他愿意做这个有些赔本的买卖。 “谢了。”任逸飞收好地图,喝了一口酒就离开了这间热闹的酒吧。 一出门他就把含在嘴里的酒吐掉,转身走进另一条巷子。 酒吧里跟出来一个小尾巴,可是他找了半天,已经找不见刚刚离开的人:“喂,跟丢了。不过刚刚我已经把他拍下来,是正面照。” 任逸飞进了某个网吧,此刻他已经是另外一个模样。 基地里有网络,很小的局域网,基地居民可以在上面聊天、玩游戏打发时间。花了点钱,任逸飞开了一个小时的网络。 地图上标注的实验室就在某科研所的地下,所以他找的就是那个研究所明面上的研究员的资料。 年龄、性别、家庭住址、基本情况……这些都是直接就能查到的。任逸飞将这些记下,起身准备离开这间网吧。 他和一个戴着口罩的人一前一后跨出网吧,让人不太舒服的空气中夹杂少量的焦苦香气。 任逸飞多看了一眼,只看到那个背影朝着一处咖啡屋走去。他自己也是转身离开。 根据地图的线索,他一直走到某个特别的居民区,里面居住的不是高层人员就是有特殊贡献的。 等了五分钟,里面就有人出来,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门口守卫检查过他的证件,中年人就提着包离开了这里。没有走出多远,潜伏许久的任逸飞打晕他,扒下他的衣物和所有证件,然后塞进垃圾桶。 “您回来啦?”门口的守卫觉得奇怪。 任逸飞却只是一脸烦躁地点点头。 守卫也不敢问是怎么回事,检查了证件没有问题,直接就放行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住在他们小区的某研究所研究员走出来,笑着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进实验室需要很多关卡,首先要检查证件,并且查看有无携带禁止的电子产品,之后他需要验证虹膜和指纹。 大概需要三到五分钟,他才能进入实验室。 不,他还没有到真正的实验室,从门口到里面,有一条大概十米长的走廊。 “你好。”对面走来一个高大的戴着眼镜的研究员。 “你好。”任逸飞微笑着打招呼,顺手擦掉眼角的生理盐水——光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他们擦肩而过,然后他就嗅到了一点罂粟果实的香味。 哦,是那个玩家呀,任逸飞想起他了。 脸不一样,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伪装的技能或者道具。任逸飞还嗅到了一点点的血腥味,很淡。 他猜测这个玩家要么就是身上带着伤,要么就是身上沾了别人的血。 这一趟还真是遇到不少人呢。 任逸飞一路走到实验室门口,感应门无声开启,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愣了愣。 实验室安安静静,该死的不该死的,似乎都死了。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或者趴在案上或者倒在地上,一刀致命,没有补第二刀。 看流出来的血迹,刚死,并且不是死于刀伤,他们中了毒。 “噔噔,噔噔。”任逸飞伸手抬了抬眼镜,就若无其事地走进去。慢慢走过那些还没有凉透的尸体,走向一个小小的玻璃房。 一平米左右,里面坐着一个短发的赤裸的怪物,青年人的身量,他全身抽搐皮肤青黑,好像快死了。 这个快要死去的怪物有一张人类的脸,瘦骨如柴。他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有一对毛茸茸的三角耳朵,身上长着很多细细的黄棕色短毛,身上多数地方有缝合疤痕。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觉得很是亲切。 任逸飞不受控地走过去。 “小八。”怪物突然开口说话,并且看着任逸飞,“你身上的味道,是小八的。你怎么回来了?” 任逸飞走过去,趴在玻璃房上,眼睛看着他。 “快走……”怪物努力喘着气。 “我怎么救你?”任逸飞问。 “你救不了,”怪物却看向他,面目狰狞,“不要浪费我们的心血,逃出去,做你应做的事情。” “我应做的事?” “啪!”怪物用最后的力气拍在玻璃门上,“你是希望,三姐说了,你是希望。” “你是最后,也是开始。” 怪物激动了一下,又缩回去。他的声音有些弱,问,“小八,月亮美吗?像三姐吗?那个人类夸三姐是人间的月亮,一定很美。” “很美。”任逸飞回答,虽然他不知道三姐是怎么样的。 “当月亮银色的光芒静静洒落在海面上,天地浩大,万籁俱寂。灵魂仿佛坐在一页纸上,轻飘飘飞上苍穹,在晚风里摇摆。” 任逸飞的手指绷紧了,脸上却出现一个笑容,声音柔和。 “真好,你看到了月亮。”这一下仿佛用掉了他仅剩的力气,怪物坐下来,闭上眼,没有了呼吸。 他就这么坐在玻璃房里,抱着自己的膝盖,脸上带着浅浅的满足的笑,仿佛睡着了。 看着已经死去的小怪物,任逸飞的双手紧紧贴在玻璃上,他的身体里有一种让人酸涩的情绪流淌着,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到悲伤。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用了两分钟才收拾好心情。任逸飞再次往前走,他看到一个打开的电脑,上面是传输完毕的提示。毫无疑问,那个储存的U盘之类的东西已经被取走。 他弯下腰,打开其中一个。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猩红女巫。 不过比此刻的他小得多,最多五六岁,他们正给他注射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个小小的胸膛以非人的速度剧烈喘气。 小孩的眼睛在药物的作用下变成了红色,尖锐的牙齿顶出牙床。他剧烈挣扎着,脸上写满了食欲。 药剂还在注射,被捆绑的孩子很痛苦,他的呼吸甚至比一开始还要剧烈、痛苦,并且皮肤开始发青、萎缩、脱水,像个小老头。 原本可爱的小孩子变成一个完全的怪物,研究员们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细细的管子里,液体还在注射。 直到某个瞬间,台子上的孩子停止了呼吸。 “快!稀释。”这时候研究员终于有了动作,他们很快注射了另一种药剂。 一秒,两秒,三秒,本来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再一次跳动。那个小小的胸膛开始了起伏。 小孩怔怔看着灯,红色的眼睛里有眼泪滑落,没有人在意。研究员们都忙着记录实验结果。 “可以了,抬走。” 随着这句话,整个视频画面一黑。 “这是怎么回事?”任逸飞正要点开第二个视频,来人了。 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过后,那个人已经到了任逸飞的身后,他似乎认得他:“小张,这是什么情况,他们都怎么了?七号是怎么回事?” 通过另一台黑屏的电脑,任逸飞看到了来人的脸,他在网站上看到过。这人是这个名义上的研究所的所长,或许也是这个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中年人的模样,却头发全白。 上次那个npc似乎说起过,实验室有个研究员曾经协助实验品逃离,最后死了。那个研究员还是研究所负责人的独子,这头白发不会是那会儿白的吧? 所以实验室负责人会知道更多吗? “小张。”实验室负责人才张嘴,就看到背对着他的‘小张’转过头,分明是一双红色的眼睛。 十五分钟后,基地门口。 “张先生,您这是?”守门的阿伯很是奇怪,这位先生属于有特权的人,不用名额也能随时进出基地。可是这会儿都九点多了,外面是怪物的世界,他出去做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坐在私家车里的张先生态度冷淡。 守门阿伯讪讪闭嘴,举手示意那边开门。 张先生收回证件,脚下一踩油门,车穿过了大门,直直朝着黑暗深处开去。 “实验室的张院长杀了同事和七号实验体逃离了基地?”基地首领直接摔了杯子,“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根本不相信,而且也没有任何理由相信。 “可是,”张院长的副手急了,拿着基地大门那边的监控给基地首领看,“您看,实验室发生事故后,他悄悄就走了。” 基地首领一看更不信了,他怒不可遏:“张院长不会开车!你口口声声说是张院长,实验室那边的监控呢?” “实验室这边的监控录像被人删掉了。”副院长脑袋低垂。 不说还好,一说首领更加生气:“负责安保的人干什么吃的?” “视频被人替换了,他们看到的一直是昨天的监控视频。”负责安保的人看的都是昨日的监控,自然完全没发现今天的意外。 “我不管你们怎么推,找人给我修复了!还有,立刻让人追那辆车,滚!” 副院长连忙滚出了首领办公室。 “呜——” 基地外,打足气的轮胎碾过飞满塑料纸的地面,朝着城市一边疾行而去。 寂静的夜晚,无人的大道,一辆车,两个人。 任逸飞已经恢复了猩红女巫的样子,只是外面不是红色袍子,而是套着一件略大的研究人员的白大褂。 他表情平静,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整理着袖口的褶皱。 在他的右手边,有一台手提电脑,时间有限,里面的资料只是下载了一小半。 而在他的后备箱,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正慢慢醒过来。 “哐哐哐。”后备箱传来撞击声,车也轻轻摇晃着,任逸飞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手肘压着车窗托着脸。 车朝着夜色深处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我走了。 第116章 无人知晓(14) 实验室遇袭的事狩猎队队长很快知道了,他还知道七号实验体也被杀死。 狩猎队的队长看过了门口的视频,他判断这个人肯定不是张院长,即便是,也是被控制的。 “所以,你猜测是怪物做的?”基地首领问。 “不好说,找到了才知道。” 很快,关于那辆车的主人也查到了,是一个自由狩猎者。基地这边还看到了他黄昏时候进入基地的画面。 他们更加确定,这必然是怪物做的,可能是某种可以变化形态的怪物。 “它来一趟基地做什么?”基地首领不解,并且忌惮。 以往的怪物就算聪明,智商很高,也都是体现在猎食这方面。所以面对怪物,人类多数是自傲了,他们几千年的智慧传承,岂是怪物可以比拟的?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简直是狠狠扇了他们的脸。 对方根本不是为了食物,它有了别的更高级的需求。 “简单的只有猎食欲望的怪物若是进化了,想要更多东西……” 想到这个可能,他们心底冒凉气。 “七号实验体死了,你有什么想法吗?”狩猎队队长突然问。 比起那些研究员死亡,或者张院长逃离,他更关心七号实验体死亡这件事。这是当前他们最大的危机,远远超过怪物进化这件事。 基地里很多人都知道,狩猎队使用的气味消除剂都是这种特殊的怪物血液制作的。狩猎队需要每日出去,去猎捕怪物。 实验室这个怪物死了,猩红女巫又在外面,原材料就断了。 基地首领也觉得很愁:“还好仓库里还有七百多盒的气味消除剂,若是省着用,也能用上一年半载。” “你明知道我不是和你说这个,我……” “叮咚。”狩猎队队长话还没说完,一个紧急电话进来。 首领拿起电话:“是我,什么事?”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首领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成了黑色。 “仓库受到袭击,气味消除剂只抢救回三十片。”挂掉电话,首领说了一句话,这下,房间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要是没有气味消除剂,他们夜晚就别想着出基地了。 “气味消除剂只是小问题,最多我们晚上不再出去。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基地的安危吗?”狩猎队的队长重重一砸桌面。。 首领避开他的目光,对办公室其他人说:“你们先退下,我和队长有话要说。” 办公室很快就剩下基地首领和狩猎队队长两个人,也是目前基地最大两个实权者。 “十八年前,是我们六个发现了那个空棺,还在它里面发现了九张残卷。通过那张纸,一号怪物意外诞生。” 基地首领没有说话,等待狩猎队队长讲到主题。 “这种特殊的怪物,他的血液可以屏蔽气息,若是埋进空棺里还能庇护整个基地。我们用它制造了八个小怪物。最后一张被人盗走,至今找不到踪迹。” 狩猎队队长抽出一根烟,但没有点燃,“原来已经十八年了。” 他们的基地,一直有个隐形的守护者。如果没有‘它’,基地就会像其他基地一样成为怪物的晚餐,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谁能想到,那个守护者就是那些怪物呢? 一个特殊怪物的生命力可以维系将近三年的屏蔽功能。第六个怪物已经死在空棺里,本来第七个小怪物可以再维持三年,但意外总是和灾祸结伴而行。 “除非能找到第九张残卷,否则猩红女巫必须找回来。”狩猎队队长说。 狩猎队的队长和基地首领对视,有些秘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基地首领沉默半晌,他从办公室的一个秘密保险柜里拿出一角残页和一只试剂:“这是猩红女巫的诞生纸,还有,他的脐带血溶剂。” 红色的溶剂滴了一点在纸张上,立刻变成了红色的线,同时纸张四周围开始出现一圈燃烧痕迹。基地首领擦掉溶剂,纸张恢复原本破旧残缺的样子。 “这样一张纸,最多可以支撑三个小时。” “足够了。明天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我会把他带回来。”狩猎队长拿着它走出办公室。 “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汽车一路开到某个旧仓库才停下,任逸飞从车里出来,打开后备箱,把里头五花大绑并且蒙着眼睛封了嘴巴的男人拖出来。 拖到仓库里,绑在一张椅子上,绑好了,撕开嘴上的胶布。这人说了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动弹不得,还知道自己可能去了遥远的陌生的地方,处境危险,但是他没有歇斯底里咆哮,而是寻找着任何的可能性,甚至很冷静地和绑匪谈判。 这个实验室负责人比任逸飞之前遇上的npc难缠。 “可以和我聊聊你的儿子吗?”任逸飞说。 椅子上的负责人愣了片刻,他没想到这个绑匪不按常理出牌,第一句居然是问他的儿子,他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不能说?”任逸飞接着问。 “不,可以,你想知道什么?”沉默良久,负责人开口了,他嘴唇两角下撇,这代表着他此刻真实的心情——愤怒。 任逸飞选中的话题打破了他的冷静,负责人的情绪被挑动了。 “你们父子似乎有些不合?”任逸飞猜测着,语气却是笃定的。儿子因为实验室的某些规定死了,老子却还好好做着他的负责人,可见他们两个的关系,或者说理念不太一样。 实验室负责人冷淡地开口:“你绑我来,总不会是为了我家里的私事。” “行吧,那就从他负责的实验体说起。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从《新人类计划》开始。”任逸飞已经打开了最早期的文件,上面赫然写着:新人类计划。 “新人类计划?”实验室负责人的声音略高了一些:“你、你怎么知道?” “不用管我怎么知道,可以和我说说吗?” “新人类计划,是基地开启的,将人类和怪物的基因融合,创造出能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新人类的计划。但是这个计划失败了,他们是特殊的无法复制的存在。” 实验室负责人终于开口。 “怪物?未必吧,你们自我欺骗的时间久了,就真的忘记了那些怪物们的来历了吗?”任逸飞打断他的话。 任逸飞在诈他,他敢肯定地说,事情绝对不简单,那些怪物身上存在太多秘密。 实验室负责人脸色一白:“我不明白你说……啊——” 一根箭矢擦着他的脖子射向后方,脖子被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并不致死,但是足够疼痛。 黑暗中忽然多了许多声音,都被血液吸引着。 “这些声音是?” “怪物。”任逸飞笑了起来,“不过你不用担心,它们暂时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别说谎。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说谎。” 实验室负责人觉察到了什么:“这里不是基地?” “不是。”任逸飞告诉他确切答案,顺便一箭射死一只凑上来觅食的小怪物。怪物流了很多血,然后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张小小的纸。 任逸飞举着弓弩,对准正中间的实验室负责人。 足足十几秒的沉默后,实验室负责人开口了:“第一个特殊的怪物,我记得很清楚,那本来是基地里一个孩子。” 实验室血流成河,七号实验体被杀,张院长叛离基地……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安静。 基地首领继续查实验室的事情,基地的狩猎队则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寻找猩红女巫,一部分去找张院长。 嫌疑人开车离开,他们决定顺着车辙找。 但是这一次不像是白日他们找前队员玩家那么容易,现在是夜晚,怪物的时间。 “队长,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队员急得不行,车辙找到了,可是路上遇到了庞然大物,他们被阻在路上。 狩猎队的队长眉头紧皱:“等它过去。” 他们说的‘它’是一个十几米长的类似蜿龙的生物,走路奇慢无比。 不一样的是,这个怪物是绿色的,长着很多针状外皮,像个绿色刺猬,这些刺的顶端是红色的,分泌出晶莹剔透的粘液,并且带着一股甜香气。 偶尔有其他小怪物被甜甜香气吸引,落在它身上,就会被强力胶一样的粘液缠住,怪物长长的尾巴就会卷曲起来,将猎物包裹,分解,消化。 是的,它不是动物性的怪物,而是类似茅膏菜的以动物为食的植物。 狩猎队等待这个慢吞吞的家伙离开的过程中,有些玩家已经得到实验室被人屠掉的消息,比如,萨曼。 萨曼不但知道了实验室被屠,还知道npc们准备对玩家下手了。 狩猎队的娃娃脸和中年人已经被锁定。佛系三人组则出现在通缉名单上,npc已经派人去抓他们。 萨曼因为原身就是独来独往孤僻的人,他也是差不多德行,所以没有被人怀疑。俊美玩家则是一直待在某个娱乐场所玩乐,一群人作证,因此也没有抓他。 至于剩下的,不是低调得过分,就是干脆是鬼或者伪装流。 “七号实验体被杀的事情彻底激怒了这些npc。他们需要这些特殊怪物,没有七号,那就只剩下猩红女巫。”萨曼分析着。 “这么看来,屠杀实验室的人是因为什么动手不好说,但是他间接促使npc不得不下死力气寻找猩红女巫是事实。 “他有麻烦了。” 无论猩红女巫是不是,想到他会成为实验品,甚至死掉,萨曼不太舒服,他打开电脑,拷贝那些资料。 这个基地官方一家独大,但是他们吃相太难看,底下也不是没有反抗势力。想要借这些势力的力,这些资料恰好能用上。 “既然这么闲,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 基地外,旧仓库。 “人类?”任逸飞喃喃自语,在他接受了自己是怪物的设定之后,突然告诉他,猩红女巫是人类? 不,准确地说,是纯正人类转化而成的怪物。 但是为什么说猩红女巫是‘希望’呢? 任逸飞看着时间,如果没有意外,npc那边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可能很近了,留给他的时间实在不多。 实验室负责人不知道任逸飞的心事,他还在继续说着新人类计划。 他的四周围有一些小怪物化成的纸张,被一箭一个射了一排,其他小怪物就怕了。这期间实验室负责人一直很冷静。 偶尔任逸飞很怀疑这个实验室负责人,心理素质那么高,怎么会被他轻轻一吓就说出关键呢? 倒像是主动开口说似的。 藏着疑问,任逸飞安静听他讲。 实验室负责人在很早之前就负责这项新人类计划。 别的后进研究员都以为八个小怪物只是特殊的小怪物,他却很清楚,这些小怪物曾是人类,他们一夕之间变异。变异的方法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也不知道。 “猩红女巫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彻底的一个。” 实验室的负责人回忆着久远的事情:“他被送过来的时候,刚刚出生,一个婴儿,但已经有了怪物的特征。他畏光,无法进食人类的食物,受伤后‘灰化’。其他七个不然,他们多少保留着人类的特点。” 他笑了一声:“我猜测,这个孩子呼吸到第一口空气时,就已经是怪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怪物都是人的心造的。 第117章 无人知晓(15) “你的意思是,猩红女巫在娘胎里就开始异变?”任逸飞平静地问。 “不,我是说,他以人类的身份出生,以怪物的身份存活于世间。” 实验室的负责人告诉了他,猩红女巫被送来的明确的时间点,十五年前,差不多的季节,差不多的月份。 哇哇啼哭的婴儿被送进来,身上随意包裹着一件衣服,皮肤发红,头发上还有羊水留下的痕迹。 “好像是前天,就是那个日子。”他肯定道,并且补充,“猩红女巫逃出去,也是那一日。” 两年前的那一天实验室负责人并不在,所以具体是什么情况并不知道。他只知道第二日死了很多人,狩猎队的队长带着人将他们整个实验室清理了一遍。 所有对怪物有同情心理的研究员都被清出队伍,还有擅离职守的和看管不力的。 第二日的天空是红色的。 “之前的七个是怎么死的?”就算第七个是死于玩家之手,那么前头的六个呢?平均每二三年死一个,未免太过平均。 实验室负责人停顿了几秒,他忽然问:“你会杀了我吗?” 任逸飞没有回答。 负责人突然笑起来:“猩红女巫是不是就在你那里?是他要求你这么做的? “我的研究告诉我,转化成怪物后,实验体失去了人性,他们身上只有控制不住的邪恶欲望,不能再视之为智慧生命。 “但是我的孩子选择放走三号实验体,因为他说,‘她有高级情感,她是智慧生命,怪物不是怪物’。” 实验室负责人停下笑,转向任逸飞所在位置:“告诉我,我儿子是对的还是错的?你告诉我这个答案,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你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却执着于这个答案?”任逸飞有些诧异。转念一想,或许人家在乎的不是这个答案,而是要解开一个心结。 怪物是人吗? 不好说。 怪物拥有高级情感吗? 有,当然有。如果没有,那个角色任务又算什么?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哪里?三大哲学问题,如果没有高级情感,不会这样执着。 脸上的眼罩被轻轻拉下,实验室负责人睁开眼,看到了一个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的人。 猩红女巫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清晰:“我是谁?” 负责人的眼睛猛地睁大:“……原来如此,是我错了……” 如果没有高级情感,如果不是智慧生命,又怎么会去探求自己的来历? “新人类早就成功了,是我错了。”眼泪缓缓从负责人的眼睛里流下来,他喃喃自语,“儿子,你是对的,是我错了。” 实验室负责人恍惚间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还没有怪物,世界上的人因为彼此肤色不同争斗不休。 “妈妈,为什么他们的肤色不一样?”年幼的他这样问。 “因为世界需要绚丽的色彩,只有一种颜色,实在是太孤单了。你要允许世界上存在不同和特别。” 任逸飞等着他冷静下来。也没有很久,实验室负责人冷静下来了,他恢复了科研人员的理智,开始观察任逸飞。 “你果然会说话,而且很聪明,知道装傻充愣保护自己。” “难道其他人不行?”任逸飞反问。 “不像你这样,已经学会用无害的表象伪装自己,几乎完全像一个人类。”实验室负责人摇摇头,“当然,人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只是,若他们表现得和你一样,说不定愿意相信怪物是另一种智慧生物的人会更多。或许我们可以和平相处。” “呵。”任逸飞嗤笑一声,为这个人的天真。 实验室负责人也知道自己说得有点像做梦,他追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变成小张的样子,还把我从基地里带出来,这是你一直隐藏的能力,还是这两年新掌握的?” 任逸飞不吭声。 实验室负责人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来,不过我记得,你送来那一日,首领夫人的幼子早夭。” “你是说?”任逸飞有些惊讶。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他甚至想过猩红女巫是某个人类和怪物的混血儿,之后这个实验室负责人说怪物是人类转化而来,他又觉得自己或许是个孤儿。结果竟是…… “基地首领是知情者,同时还是执行者?” “我什么都不知道。”实验室负责人再一次强调,“如果你想要知道更多,实验室的地下,之前所有的实验体都去了那里。” 之后他果然什么都不再说。 负责人闭上眼:“你可以动手了。”他脸上带着放松的笑,仿佛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看在你儿子的份上。”任逸飞的眼睛变成了红色,“之前的所有对话,还请忘记吧。” 一分钟后。 “到了!” 狩猎队再一次姗姗来迟,他们小心走进这个废弃仓库,就看到张院长被绑在一个椅子上,蒙着双眼,嘴巴也用胶带封上了。 不过他还活着。 狩猎队的队长环视一周,发现了地上那些箭矢和纸张。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脚印,可惜,已经离开了。 “又来晚了一步。” 十一点,信息更新: 【第三夜:弃子。】 【玩家死亡一人,鬼能力解锁十一分之一。】 救回来的张院长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记得在实验室看到了小张,之后就是眼前一黑。 狩猎队的队长并不是很想相信,张院长被捆在椅子上绝对有一段时间,凶手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可是他也没有证据证明张院长说了假话。 杀人者和闯入者被认为是一个人,这倒是给真正的凶手提供了相对有利的不在场征明。 俊美玩家觉得很有趣,他没想到那个镇定地和他打招呼的人也是一个闯入者。 无论如何,‘凶手’施施然从基地离开的时候,艾伦先生正和新认识的朋友一起说话,这是事实。 “暗夜狩猎者,祭品,弃子。减掉实验室那个迷惑选项后,唯一的可能就是猩红女巫。”掌握着一个特别线索的俊美几乎已经肯定了‘鬼’的真身。只等他找到证明自己论点的证据。 唯一需要确定的是,猩红女巫,是原装的吗? 不能怪俊美玩家多想,他曾经就差点栽倒在一个伪装流身上,所以即便可能性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他也要继续弄清剩下百分之十的不对之处。 进到高端局的玩家,多数只有一条命,要好好珍惜。 同一时间,叛逃的三人佛系组合刚刚从npc的抓捕下逃出来,他们东躲西藏,日子艰难。 玩家的确有很多技能和道具,但是因为运气关系,他们带进来的技能和道具半数都不能用,剩下的还有一堆时间和使用上的限制。 这三人商量一下,觉得没必要和基地官方硬杠,于是开始躲藏的日子。 “这个副本似乎进来了很厉害的家伙。”双马尾感叹不服输不行。 也就是三天,自己等人还在找进入实验室办法,人家都要杀疯了,还弄得整个基地都是风声鹤唳的。 “你说这些npc是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玩家的?” 双马尾怎么想怎么不甘心:“他们究竟是怎么发现我们的?身边熟悉原主的人就算了,官方居然也注意到,是我们还不够低调?” “你的状态明显不对。不,我们的状态都有问题。”天然卷摇摇头。 天然卷倒是很快明白了自己等人的破绽在哪里:“这个基地看起来很好,但是每个人都带着‘没有明天’的焦虑心情在生活。玩家的心态完全不同,乍一眼难分辨,多看几眼就明白了。” 两天了,足够这些npc察觉他们的不同。 “啊……”双马尾烦躁地以头撞桌,“不会要躲上四天吧?这也太憋屈了。对了,今天死了一个人,死了谁?” “是曝光的那个玩家。”极少开口的羽毛剪突然说话了,她还告诉他们一个消息,“今天还看到了一个新的玩家,用道具和我交换了实验室的地图。” 双马尾和天然卷齐齐看过来:“你是觉得?”那个玩家就是屠杀实验室的真凶? “太巧了。”羽毛剪说完这句话,又安静下来。 “今天的信息提示是弃子。”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两个字上。 狭义上说,这个词的意思是被抛弃的孩子。广义上,它代指被放弃的人。无论是狭义还是广义,都有被丢弃抛弃的意思。 “我本来还怀疑猩红女巫,但猩红女巫可不像是被放弃的样子。”双马尾托着脸,“相反,npc们花费巨大力气去寻找他。” “但是,抓他回去不就是为了‘舍弃牺牲’他吗?”一直很安静的羽毛剪说到重点。 双马尾摸着自己的下巴沉默。 天然卷则点点头:“你说得对。” 玩家想得没错,官方花大力气找猩红女巫,当然不是为了做好事找他双赢的。他们找他就是为了舍弃他。 中午十二点,阳光灿烂。 对基地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这只是很普通的一天,他们有些人出去工作,有些人在地下城娱乐,有些人在黑暗处苟延残喘,还有些人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 但是对玩家来说,事情却不是这样。 因为昨夜一系列的意外,主线剧情简直安装了跑车马达,明明才是第四天,剧情却已经快进到后期阶段。 “快,npc行动了。”众玩家倾巢而出,连佛系三人组都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一向只在夜晚行动的狩猎队白日就出去了,迎着挂在半空的太阳。 路上的人议论纷纷:“他们就是夜间狩猎队?怎么现在出现了。哇,他们的皮肤怎么都和石灰水一样惨白?” “听说为了抓一个怪物。一定是很特别的怪物。” “距离这个东西失效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只有这三个小时。”狩猎队的队长说,白日的光有点大,刺到他的眼睛,白日的人也过于活泼,让人略感不适。 他身体很是僵硬,不知道如何和白日的人交流。他也有些听不懂这些人的话,那些新鲜的名词似乎和他离得很远。 狩猎队的队长很久没有见到太阳了,如今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只觉得不自在。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夜间怪物,被突然抓到了丢在阳光下。 基地很热闹,但这些都不属于他,也和他无关。 “队长?” “没事,走吧。”选择了狩猎队,成为夜间的守护者,并且握住了最大的武力,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对。但这个瞬间,队长的心里升起一种晦涩的情绪。 第118章 无人知晓(16) 官方的狩猎队里有两个玩家,他们也一起出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弄死了他们气味消除剂的来源,逼得这些人不得不找猩红女巫,哪怕地毯式搜索。”结伴的娃娃脸玩家和中年玩家边走边说,“那个玩家图什么呀?” “甭管图什么,猩红女巫都是重要的剧情点。早点找到他对我们也有好处。”中年人举着弓弩,但他的表情很放松。 这是白天,怪物不出的时间,光带给人安全感。 “他们之前为什么不在白天寻找猩红女巫呢?”娃娃脸玩家打着哈欠,他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狩猎队昼伏夜出,他都快成夜猫子了。 中年人没有回答,用膝盖都能猜到,无外乎使用了某个特别珍贵甚至限定款的道具这类的原因。 逼得狩猎队的队长白日全副武装,并且用了珍贵的道具,猩红女巫的存在的确十分特殊。 用于制作气味消除剂的特殊怪物。这种说明很容易就联想到‘祭品’两个字。 在其他怪物都死亡的前提下,猩红女巫是最后一个,也是最有可能的一个。假设他拥有人类的情感,可以出现‘执念’这种复杂情绪。 “如果猩红女巫就是‘鬼’,这个副本就简单了。”猩红女巫没有被玩家穿的痕迹,所以身体和灵魂是配套的,直接指认就行。 娃娃脸玩家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无人知晓也算是出名的高端局了,如果这么简单,早就破解了,怎么轮到他们? “是不是,找到就知道了。”中年人说。 官方居然白天出动去寻找猩红女巫?看来此行他们是志在必得。一想到这件事,萨曼就忍不住皱眉。 他现在在地下城一个最特殊的地方,某个最大的反基地组织里。 萨曼得到的部分绝密资料和视频就是他的敲门砖。 在这些人的帮助下,他找出了昨日实验室屠杀的真凶,果然是玩家。屠了实验室,还成了权贵座上宾,将npc玩了个团团转。 但是萨曼搞不清这人是为了推剧情还是为了逼迫官方找到猩红女巫。 遇上欣赏的疑似‘鬼’的npc,想要收服很正常。 萨曼可以理解这种心情,想要将它变成鬼卡带走,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养着。 很多玩家养鬼卡就像养孩子一样。萨曼以前没有过这种想法,但是如果有人告诉他,可以养宋博之,养鹤君,养顾星野……咳。 但是这种‘理解’在知道对方的目标后,瞬间就变成‘不理解’了。 萨曼心中起了淡淡忌惮。 短时间攻破基地大小姐的心,得到权限,而且对猩红女巫这类生物十分喜爱,甚至于想要捕获,再联系上萨曼之前得到的消息。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限制、控制、打压,然后释放一点善意,不断调教,像是驯化动物一样驯化自己看中的猎物,这就是那个人常干的事情。 萨曼听说过这人要进来,但是没想到他会盯上猩红女巫。 美丽的野生动物只有生活在没有人类打扰的自然环境中,才能展现出生命的绚丽。猩红女巫若是被人捕获,驯化,那还是他吗? 而且,圈养猩红女巫这种事…… “他不配。” “阿嚏!”任逸飞蹲在之前蹲过的大厦,手里拿着望远镜,看着底下玩家散开。他的头靠在手臂上,歪着脑袋,像个吃饱喝足的大猫,懒懒散散。 白天让人没精神,什么都不想干。 前儿才对萨曼动了手,昨天又杀了一个,晚上还去人类基地溜达一圈,任逸飞觉得这两日自己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他是被生生拉到这个高端局的,唯一目的就是适应一下高端局,没有非要找到‘鬼’的野心。虽然他大概已经知道鬼的真身是谁。 剩下那么几天,要在人群里找到那个‘鬼’,难度系数太高。任逸飞身上百变土豆的效果也快消失,再进入基地太困难,他实在不想折腾了。 不管这些人类和玩家要做什么,和他的关系都不大。 “阿嚏!”他又打了喷嚏,太奇怪了,怪物难不成还会感冒。 任逸飞揉揉鼻子,再往下看:“咦?这群人怎么围过来了?” 目的如此明确,莫非是为他来的? “就在这栋楼。”狩猎队队长压低了声音,他的手上有一张特殊的纸张,中间有一滴血液,一条血线往外伸。 狩猎队的队员们围住了这个六层高的楼房。 “队长,这楼太高了,房间也多,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藏着别的什么东西,不好抓啊。怎么把猩红女巫弄出来?” 上头的命令是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活捉。所以这一次他们连弓弩都不能用,全部使用特制麻醉弹。这种麻醉弹里夹杂着银粉和针对性药剂,对猩红女巫的效果比银器还强。 狩猎队队长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对着手中对讲机说:“所有人,戴上防毒面具,准备专用烟雾弹和麻醉枪。上去之后,派人守住每层楼的出入口,其他人扯掉遮光的窗帘和门,一间一间屋子检查,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所有队员都听到了他的话。 “一到六组上去,剩余人在下面严阵以待,防止猩红女巫跳窗放手一搏。虽然怪物都畏光,也不要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狩猎队队长一声令下,三分之二全副武装的队员都进去了。 眼见着这群人进了这栋楼,上面的任逸飞缩回脑袋:“果然是为了我来的?他们有了可以找到我的方法?” 他又将望远镜探出去看一眼,结果下面的人正抬头看。 “那是什么?” “好像是一只鸽子。”队员仔细辨认,他看到一只灰色的鸽子从窗口起飞。 狩猎队的队长看着那只灰扑扑的鸽子:“白天可真是吵闹。” 不像是夜晚,月光一般谧静。 “好险好险。”任逸飞缩回去,并且出了房间走到楼梯间,他准备趁着这些人没有防备,趁乱混出去。伪装成人类这种事就算了,没有配套衣物,而且这会儿是白天,一晒太阳全曝光。 幸好这个大厦的地下管道联通着好几个地方,只要到了地下室,事情就好解决了。 他之前就是这么来的。 “控制所有楼梯间。” 底下传来人类的声音,任逸飞才走到五楼,不得已倒退回去,钻进走廊。 人类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在人海战术下,他的可活动范围被疯狂压缩。 狩猎队从第一层开始,一间一间屋子搜,扯掉所有遮光的东西,浴室也没有放过。这都是制式酒店,长方形的,检查起来也很简单。 他们还意外找到了几个早就白骨化的尸体。 “目标在三点钟方向。”看到血线移动的狩猎队队长提醒下属。 他身边站着一个队员,见状忍不住说:“队长,这东西也太好用了吧?我们要是早有这个东西,早早就抓住他了。您哪儿拿来的?要是多来几个就好了。” “呵,”队长笑了一声,“你倒是敢想,这东西我也只有这一个。而且它限制太大,又是一次性的,两个小时后就无用了。” 狩猎队那么大的阵仗,吸引了很多不知情的围观群众,他们站在外圈指指点点。玩家也混在里面,想看看狩猎队要怎么做。 “不要靠近。”一个好奇的npc才试探着靠近这栋楼,子弹直接射在他脚下,把这npc吓得是屁滚尿流。 围观群众被吓到了:这是玩真的? “咳咳咳。” 这些人往上地毯式搜寻,他们朝楼梯间投掷了特殊的迷烟弹,酸辣气体快速逸散。 第五层空气中的酸辣气味很快变得明显起来,任逸飞想要控制自己,但是咳嗽是不受控的。 咳嗽声引起了npc们的注意,楼道里响起很低的脚步声。 狩猎队的人已经很小心,可是任逸飞的耳朵很灵敏。他立刻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楼梯间是不必想了,肯定有人守着。窗外……大概率会被晒成灰。甚至他想过要不要躲在屋子里。可是看对方的架势,绝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任逸飞寻找着合适的机会。 “猩红女巫在这里!”人类到底发现了他。 发现他的人类大喊,但是因为带着防毒面具,声音不是太大。这些人今日的装备特别齐全,他们是有备而来。 “咻咻!”几枚麻醉针射过来,他躲开两个,又被一个射中胳膊。 冰冷的液体直接灌入他的血管,血液沸腾,任逸飞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他伸手拔掉麻醉针,但是里面的药剂已经注射进去。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任逸飞看着自己的手,手上皮肤就像是老化了一样,出现了明显的脱水皱褶。 这是? 任逸飞想起那个实验视频,这不就是当时他们给猩红女巫注射的药? 脱水的情况几秒后开始恢复,然而才摆脱的饥饿再次找上门,胃里和烧一样。任逸飞微颤的手指抓着门把手,想要逃出去:敌众我寡,自己不是对手。 “抓住你了。”见他要走,一个人类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后扭。 猩红女巫被硬生生拖了一段路。 “啊——”中了弹的猩红女巫反应剧烈,他的眼睛变成红色,牙齿也变得尖锐,身体则变得十分虚弱。 “果然是特制药。”副队长心想。 这是专门为猩红女巫准备的,它能消融猩红女巫身体里的能量。为了补充能量,猩红女巫变得虚弱且饥饿,并且被自己的食欲掌控,失去理智。 趁着猩红女巫因为药效神志不清的时候,副队长击中他的后脖颈。猩红女巫重重砸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快快,把笼子拿过来。”副队长一只手拿着麻醉枪,一边蹲下身准备抓他的衣服将他提起来。 手才提起衣服,昏迷的猩红女巫突然睁开双眼。 就是现在!任逸飞反手从这个人类口袋里摸出匕首,一刀扎进这个扭着他的人类的胸口,又快速补上两刀,血腥味立刻弥漫出来。 这个npc手一松,人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鲜血打湿了他的作战服。 任逸飞也是踉跄两步,大口喘气。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措手不及,其他两个狩猎队队员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副队长已经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任逸飞当然不会放过他们,他将手中的小刀甩出去,正中一人咽喉。另一人已经举起他的麻醉枪。 任逸飞就地一滚,伸手捞走之前被他刺中心脏的人类的麻醉枪,对着第三个人类就是一枪。 这个人类软软倒地。 “呼……”任逸飞靠在墙上,晃了晃晕眩的脑袋。 第119章 无人知晓(17) 房间里的血腥味实在是太浓了,不行,受不了,好想吃。 他捂着自己的嘴唇,手指摸到了尖牙,那是身体需要进食的信号。 这些人是有病吗?为什么总和他的食欲过不去? 任逸飞控制着自己,想要离开,然而这时其他狩猎者已经过来。 忍着强烈的饥饿感,任逸飞直接朝着门口射了两针。 来的是两个狩猎队成员,第一个中了针就倒下了,第二个似乎有些抵抗力,没有马上昏迷,还留着力气。 “你怎么?”这个中了麻醉针的npc难以置信,他是个新人,在他的概念里,猩红女巫是怪物,怪物又怎么会人类的工具?而且还这样熟练。 任逸飞不给他机会,他走进黑暗里,低头咬住这个npc的脖子。npc被活活吓晕过去。 “恶……”才吸了一口,他就受不了地吐出来,对方的血液里也有那种针对他的药物。 不能吃,任逸飞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心口中刀的家伙和被一刀割喉的家伙。 血腥味变得十分浓郁,这个不知道沉眠了多久的大楼各处都在发出细细微微的声音。 人类的血液对怪物有特别的吸引力,当下面的人发现大楼里有小怪物蠢蠢欲动,他们的表情都不太好。 上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已经有队员牺牲了。 “所有队员,回复!”队长对着里面的人说。 幸存的队员开始回复,还有那个心脏中刀受伤的人,他是副队长,跟了他十来年了。他艰难地报告了他们楼层的情况。 “在、在第五……第五层,有两人,重伤,有……” 狩猎队的队长听着他下属无力的声音,他的眼睛也红了。 但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目标在第五层,已经击杀击伤我们四个兄弟,大家注意安全。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很狡猾的怪物。” 一个队员已经回不来了,还有一个也将…… 队长抬头看着大楼:“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必须活捉猩红女巫,否则一切牺牲都将毫无意义。” 被抹了脖子的人已经死了,倒是心脏被扎了两刀的人还苟延残喘。 任逸飞看着满地的血液,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他看见的也不再是五彩斑斓的世界,而是黑红的。 红的是血,黑的是血以外的其他所有东西。 副队长还活着,他还在想办法。 对于猩红女巫会使用麻醉枪这件事,他并不意外。连猩猩看了几次都能学会,何况这个智商和人类无二的怪物? 他吃力地呼吸:“猩红女巫,我知道,你一定能听懂我说话,毕竟你本来就是人类。” 本来就是人类?任逸飞停下了脚步,虽然这件事他已经从实验室负责人那里知道了,但是他不介意两边对比验证一下。 “还记得,送你这身衣服的人吗?” 这身特别的红斗篷么? 一个片段闪过任逸飞的大脑,他好像个故障的机器,接收到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信号。 片段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把他推进黑暗中:“快走,永远不要再回来。” 那个人转过身朝着光亮处跑去,走了几步,枪声起,影子倒下去,血沫飞溅,把光染成了红色。 猩红女巫看着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似乎凝视着他,他的眉头微微往上拉扯,嘴唇开启,无措、茫然,还有悲伤。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复杂,动物绝不会有的复杂。 副队长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猩红女巫,一个怪物的身上,看到那种难过到让人心悸的表情。 “不是说,转化成功的小怪物,已经完全失去了人性吗?”副队长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心凉,寒气灌入身体。 “你记得她?”副队长试探地问。 “她,死了。”猩红女巫张开嘴,声音沙哑,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 任逸飞的手指轻轻碰到了衣服上逢着的‘百眼筛’,他再次看向副队长,依旧是充满了食欲的血红色眼睛,却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一样,茫然。 副队长因为这个眼神触动,他忍不住开口:“那个人叫方丽。”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苦笑着。一只麻醉针从他手里掉下来,他准备拿来伏击猩红女巫的,这时候改变了主意。 “你有点像她。”其实副队长已经记不得她的长相,但是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有点像。 副队长闭上眼,一副等死的样子,也不开口了。 任逸飞看了副队长一眼,转身离开了这个屋子。副队长十分诧异,眼睁睁看着他扶着墙壁慢慢走出这个房间。 变成血红色的眼睛,说明猩红女巫对食物的渴望已经到达了极点,可是他却离开了。因为副队长提起了一个人,这个小怪物选择违背自己进食的本能。 这若不是‘爱’,那能是什么? 副队长的手指握成拳。 “队长。”副队长接通了狩猎队队长的信号。 “怎么样了?”狩猎队队长的声音传来。 “猩红女巫,真的是怪物吗?”副队长断断续续的,发出疑问。 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副队长以为自己会带着这个疑问进入地狱。狩猎队的队长终于说话了:“他只能是怪物。”不管他是不是,他都必须是。 “我明白了。”副队长的嘴里吐出一口血,永远地闭上了眼。 “喂?喂!” 任逸飞跌跌撞撞走在走廊里,他还有点迷糊:那个片段是这个角色的某个记忆?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唔。”他摸了摸自己中了麻醉针的地方。 那种药剂的效果已经消失,但是饥饿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别的东西,只有血液。 食欲在燃烧他的理智。 “左边的人注意,猩红女巫正往九点钟的方向走。” 一个狩猎队的队员一手按着耳机,一手拿着麻醉枪,他贴着墙,走的很小心。 九点钟方向,应该就在这附近,这个队员越加谨慎。 “咕噜咕噜咕噜。” “谁!”队员拿灯扫过去,是墙壁?不,声音是从……他直接抬起头,就看到走廊天花板上面贴着一个红色的影子,半边身体挂在吊灯上,双手撑着两侧墙壁。 抬头的队员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大楼里的血腥味没有继续变得更浓,这是一件好事。但是狩猎队的队长还是心烦意乱,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对照地图,猩红女巫所在的位置就在九点钟方向,他已经很久没有移动,不知道是被抓住了,还是有了别的意外。 “六队,情况怎么样?收到请回答。”队长转换频道,和那个方位的队员说话。 滴的一声后,传出队员的声音:“还没有找到,可能藏起来了。” “继续找,柜子、床底都可以看一下,我说过,这是一个聪明的怪物,他知道如何保全自己。” “是。” 放下对讲机,队员呆呆地抬头看向任逸飞。这个小小房间躺着四五个人,都被击中后脖颈,然后被吸了血,人已经昏迷过去。 任逸飞懂得可持续发展的道理,所以他每个人都是吸了一部分,不致死。 剩下这个,被他用幻术迷惑了。 “继续。”头戴防毒面具的任逸飞对这个狩猎队队员说。 被迷惑的npc竹筒倒水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猩红女巫是气味消除剂的原材料,据说他是人类和怪物的孩子……” 这些狩猎队的队员已经不是最早那一批,狩猎队是危险工种,到现在基本没有几个老人。所以关于猩红女巫的事,他们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任逸飞问他们‘猩红女巫’来历的事情,结果这些人全部一问三不知。 他们只知道他一直就在实验室,和其他特别的小怪物一样。 这些怪物一共有八个,每隔两三年就有一个怪物死去,最后就剩下两个,其中包括猩红女巫。 两年前在不知名的人员帮助下,他逃了出去,一直到现在。 上面突然发下命令,要活捉猩红女巫,是最近的事情,差不多半年前。 “为什么要活捉?你们需要他身上的什么东西?” npc摇头,他并不清楚,这是上面的死命令。 看来这个人也问不出什么线索,他必须再进人类基地一趟,去实验室的地下,那里有他要找的真相。 “猩红女巫离开的那一天,死了谁?” 任逸飞紧紧盯着这个npc,虽然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是呼吸的频率也能说明对方的状态。 “很多人。”他说。 “包括……首领夫人?”任逸飞慢慢开口。 这个npc思考了一会儿,确定地点点头:“是的。” 任逸飞闭了闭眼,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这是基地发生的第二次怪物叛逃事件。” “还有哪一次?”任逸飞追问。 npc呆呆的,有问必答:“三号怪物迷惑了研究员。那个研究员认为他们是同等的智慧生命,设计放他离开。那一次也死了很多人。但是离开后一日,那个怪物却自己回来了。” “她自己回来的?” “是,那时候我刚好是安保人员之一,听说了这件事。”npc呆呆地回答。 任逸飞之前就知道三号怪物逃走失败的事情,并且他怀疑这个三号怪物就是七号怪物嘴里的‘三姐’,但是她已经成功离开,最后却选择回来的事情,任逸飞是第一次听说。 “为什么她要回来?”任逸飞无法理解。 npc摇摇头:“回来之后,三号怪物就自杀了。” “诶?”任逸飞更不能理解了。 “我的同事都猜测,是因为放走她的研究员因此死了,所以在殉情。但是,太可笑了,怪物哪有什么感情?”即便是被迷惑的状态,这个狩猎者依旧认定了‘怪物’只能是‘怪物。 “那件事之后,小怪物们被单独关起来,不能和外界交流,不能学习人类。” 殉情?任逸飞立刻试探问:“那个三号怪物,她会人类语言?她有人类的思维模式,甚至,他有爱恨情仇这样的高等情感?” “是。” “所以,凭什么她不能‘殉情’?” 或许不仅仅是殉情,三号怪物是在用死亡证明,怪物是智慧生物,至少他们这一批是智慧生物,应该被平等对待。 可惜,她似乎是失败了。 任逸飞盯着这个人类npc,等待他的答案。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这个npc说:“什么殉情,大概只是什么阴谋。” “哈哈哈哈……”防毒面具里传出任逸飞的低笑声,笑声刺耳且尖锐。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 实验室的负责人还以为证明了怪物是智慧生命,就能得到一个同伴。事实恰恰相反,怪物的智慧带来的是灾难,人类不会允许同一个智慧生物出现,和他们抢夺资源。 猩红女巫或许早早便被其他实验体教导着藏起自己的聪慧,这样才有机会逃出去。 “希望。”他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小怪物和他说的这个词。似乎付出了巨大代价,才捧出他这么一个希望。 希望啊,不知道用了多少人的生命才填出来的希望啊。 假设这希望若是夭折在半路,‘希望’本身该有多么痛苦?那么衍生出这个副本的执念在哪儿,也就显而易见了。 如果是为自己,任逸飞现在就能动用百变土豆去到地下管道,逃之夭夭。但是他现在可是猩红女巫,背负着无数生命的‘希望’。 “我必须去基地一趟。” 幻术的时间到了,因为幻术迷醉的npc渐渐醒过来:“我……我这是?” 任逸飞一剂麻醉针扎进去,三秒起效,这个npc直接倒下去。 他会忘记一切。 这些人当死,但他们不是罪魁祸首。 “六组,六组。” 过了两分钟,猩红女巫的点依旧没有变动,狩猎队的队长终于发现了不对。 六组所有人都没有回复,一个人可能是意外,那么多人,必然是出现了什么事,可能已经被反杀。 他立刻提醒其他组的成员,让他们多加小心,猩红女巫越加难对付了。 “烟雾弹没有效果?”队员疑惑。 “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猩红女巫或许已经产生了免疫。他毕竟不同于其他怪物,学习能力极强。” 狩猎队队长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着大楼:“他该不会换上队员的装备混进我们的队伍吧?” “您是说,猩红女巫此刻正戴着防毒面具,拿着麻醉枪反杀我们吗?”这个npc的眼睛都瞪圆了,“他有那么聪明吗?” 狩猎队队长摇摇头:“不,他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三姐就是三号实验体,能力是预言、入梦,和实验室负责人独子相恋,前后赴死。 阿丽是方丽,首领夫人,猩红女巫生母,送猩红女巫逃离基地后被杀。 ‘无人知晓’高端副本生成条件:绝望致死。 第120章 无人知晓(18) 五楼一队折损,狩猎队有了警惕心,他们破坏了窗帘和窗户,一缕缕光束洒落进来。 天光,加上堵在路口的狩猎队成员,两者相加竟把任逸飞锁在了第五层中段,上下不得。 “这些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任逸飞皱眉,他是被瓮中捉鳖了。 “嘭!”任逸飞紧紧贴在门板上,他已经听到那些人一扇扇打开房间的声音,距离这里不远了。 将他困在某个楼层,再一个个房间排除,是个很有效的办法。 这个情况想要逃出去,除非有奇迹。不过他本来也没准备逃走,所谓富贵险中求,机会也是如此。任逸飞想要再闯一次人类基地。 他们需要猩红女巫的血液。不,或许还有其他目的,但是肯定不会准备立刻杀他。 但要说没有危险……他想起前面一个个死去的其他实验者,或许正是因为他们都死了,所以才要来抓他。 猩红女巫或许会死,但不会是在这里,更不会是因为抓捕死去。 只要不立刻死,他就有自救的能力。 “方丽。”任逸飞念着这个名字,她很大可能就是赠送这身红斗篷的人,更是猩红女巫血脉至亲。 任逸飞对于血脉亲情这种东西一贯嗤之以鼻,但是面对着‘方丽’,却无论如何说不出讽刺。 实验负责人说了,实验品都是人类转化而成,猩红女巫甚至更彻底,但他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知道的只有基地首领。 无论是为了猩红女巫,还是为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和怪物,他必须再去一趟人类基地,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一点,不能完全失去意识或者被控制。他身上有系统物品,玩家的身份会暴露。 “要不要暂时先藏在这里?”他拿着道具卡直发愁。 这个副本有针对他的各种东西,任逸飞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一直保持清醒,并且掌控全场。 高端局可以携带三件道具两张鬼卡,另外还有一张身份卡牌。这些都是醒来就会出现在玩家身边的。 身份卡和鬼卡是绑定的,可以隐入玩家的手心(死亡后身份卡掉落),其他道具都是能转移和交换的。任逸飞因为收缴了三张道具,所以他手里本来是有六张道具卡。 ‘伪装土豆’已经用掉,是一次性道具。射钉枪换地图了。现在还剩下‘漫画生成器’,这个道具可以对自己使用,通过第三人视角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大黑鹰弓弩’,只剩下两只箭矢了。剩下还有‘止血绷带’和‘墨骨绘扇’。 别的丢了他都不心疼,唯独‘墨骨绘扇’是友人所赠,不容许一丝意外。 “砰砰砰。”隔壁传来门被撞开的声音,这群人清理一个房间的速度最多半分钟,没时间考虑了。 六张卡牌被直接塞进床头柜的抽屉,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活着回来取走它们。 一切后事料理好,任逸飞整理了防毒面具,手持麻醉枪,对准大门。 “砰!”大门被直接踹开,任逸飞扣动扳机。 他又袭击了两个狩猎队成员,但自己也是一朝不慎再次中了一枚麻醉针。 两针专门针对他的药剂,纵使他还有意识,却也奈何不得全副武装的npc了。 他们手里弹出一个古怪东西,在空中自动解体重组成笼子,一下把他罩住了,自动锁边。 任逸飞半昏沉半清醒的时候,头上防毒面具被取走:“没错,是他。” “快!”一层特别的黑布罩在笼子外,狩猎队成员一挥手,“带走。” 任逸飞在笼子里团成团,他眼睛半闭,但脸上依旧满是戾气,很努力在抵抗药剂的效果。 晃晃悠悠抬轿子一般,任逸飞被抬到外面。虽然有黑布隔着,白日的光线还是让他整个人焦躁起来,不住晃动笼子,嘴里发出威胁的啸音。 外面还有很多声音,都在讨论他。声音太多太杂,一时也不知道哪些是有效信息,任逸飞干脆全部屏蔽。 之后会有源源不断的真相送进来。怪物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高傲的人类很少在怪物面前伪装自己,不管他有多聪明,甚至拥有高等情感。 遮盖的黑布被掀开一角,天光投射进来,照到的手腕立刻开始发红脱水干裂,他张嘴冲着光源处低吼,眼睛也眯了起来。 “是他。”确认了对象后,黑布被再一次放下。 狩猎队队长总算松了一口气,一看到那双眼睛他就知道抓对了。 人类的眼睛和怪物的眼睛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是怪物的眼睛一对上就心底发凉,像是被吃人的猛兽盯上了。 此时猩红女巫正是饥饿状态,人类又是他食谱上的食材,他的眼神里理所当然就是全无克制的食欲。 这样的眼睛,怎么会让副队长发出那样的疑问? 狩猎队的队长想起那个模仿人类,假装自己有高等情感,最后迷惑了研究员逃脱的三号怪物。 怪物会有人类情感吗?不,怪物拥有的,只是绝佳的模仿能力。 就像是那些天生反社会人格,只能模仿,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本质永远不会改变。 “老大,文鹏死了,还有江林。”死掉的两个人被抬出来,一个抹了脖子,一个捅了心脏。身为队友的npc狠狠捶了一下笼子。 “你干什么?”狩猎队队长制止他。 “队长,他杀了他们。”npc异常悲愤。 笼子里的任逸飞抱着肚子,他感觉自己要被人类玩死了:才吃了一点,整饿了,又吃一点,又整饿了…… 至于npc的怨恨,呵,杀人者人恒杀之,没事儿去山上抓毒蛇泡酒,最后被毒蛇咬死,那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任逸飞的心态完全是怪物的心态了,他思考问题的立场也完全是怪物的立场。所以之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就杀了两个人类。 后面之所以不杀,也不是因为仁慈心发作,纯粹是不愿意激怒这些人,给自己的计划添太多波折。两个人刚刚好,可以警告这些人,又不足以真正激怒。 今天获取了很多信息,但还不够。 两年前的事情,还有怪物们之所以转变的秘密,他都要弄清楚。 人类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怪物会有高等情感,就算落到如今的境地也要骄傲自大。 但一个没有高等感情的怪物,怎么可能会去追寻自己的来历?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去哪儿? 猩红女巫的角色任务已经说明了一切。 笼子进了基地,因为包着黑布,别人也看不到里面,倒是他们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送进来。 “据说那是重要怪物,可以制作消除药剂。这种怪物要是多一些就好了,消除药剂可以量产。老实说,我也想要夜晚出去看一看,太有趣了。” “应该可以人工培育繁殖吧?再抓一个配种。” 任逸飞坐在笼子里晃晃荡荡,他轻轻咬着自己的手指缓解饥饿带来的食欲,也听着外面事不关己的笑声。 立场变化之后,突然觉得,人类这种生物,果然消失比较好。 在全基地人类热闹的议论声里,黑布笼子通过一个特别开辟的通道直接送入了玩家们找半天的实验室。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好在结果完美,狩猎队的成员终于能回去补眠了。 玩家也都回去了。 猩红女巫的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玩家们期待着剧情进一步推进,以及新的信息提示。最好是可以直接决定‘鬼’就是猩红女巫的信息提示。 有几个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看中的‘npc’收走。 “真可怕。”人群中的大小姐脸色发白,笑容也十分勉强,“真是可恨可恶的怪物。” “小姐,别看了。”保姆以为她是被那些血淋淋的尸体吓到。 俊美玩家还想着刚刚的低吼,稚嫩的幼兽的吼声,愤怒、无措、恐慌,似乎能听出各种情感。对猩红女巫来说,人类才是可怕的怪物。 他看了一眼还在颤抖和害怕的大小姐,如果他所料不错,猩红女巫和他们家也有些联系,或许是亲缘关系。 那么两相对比,这个温室里养大的花儿,还真有些乏善可陈。 “艾伦先生,我们回去吧,我有点不舒服。”大小姐捂着额头,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抱歉,让你看到这样血腥的画面,确实是我的失误。”俊美玩家往回走,他和一个背着书包的高大青年擦肩而过。 这个青年压低了帽子默默离开人群,不知道要往哪儿走。 “猩红女巫现在怎么样?”办公室的首领问狩猎队队长具体情况。 狩猎队白日出动抓怪物,这事儿闹得很大,基地里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去瞧热闹了。之后几天这事儿估计都是基地的热点话题。 基地首领却没有出去,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直到事情结束。 “见到实验室的环境后就变得十分焦躁,并且很有攻击性。已经注射了镇定剂,不过没太大效果。因为常年的实验,他对各种药物都具备抗药性。”狩猎队长说了自己见到的情况。 首领闭上眼,揉了揉鼻根:“这是最后一个了,小心点。” “我知道,他们也知道。” “狩猎队员怎么样?听说有两个人牺牲了?抚恤金不要吝啬。” 狩猎队长沉默了好一会儿,死掉的其中一个是他的老部下,他们接触的时间比家人都多。这也是他最信任的人,然而……他就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抚恤金已经发下去,其他人只是被抽走一点血中了麻醉,明天就能醒过来。” 之后几分钟,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狩猎队长突然问:“你是不是很久没有离开地下城,去上面看看了?” 基地首领动作一顿:“为什么这么问?” “我今天去到外面。但阳光落在我身上的时候,突然很恐惧,好像离开了水的鱼。这感觉挺奇怪的,难道我不是人类吗?”狩猎队的队长陷入一种自我怀疑中。 那是一种和群体脱离,和社会脱离的恐慌。 人类毕竟是群体性动物,一个人难以生存。 以前还没有这么清晰的感觉,这一次出门,狩猎队队长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的社交圈子被限制了,他开始和世界脱离,甚至……他开始老了。 这些话他不知道应该和谁说,身为二把手,说这种话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于是他问了同样被圈在一个小圈子里的基地首领。 “十五年前我们联手,一直到现在。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首领,你曾经后悔过吗?”狩猎队队长看向基地首领。 “你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基地首领说。 狩猎队长有些失望,他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要见见他吗?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不必了,”基地首领无力地挥挥手,“既然下了这个决定,也没什么见的必要。就当从来没有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个段子: 渣父:前九十九章虐主,结局虐主没成,基本盘不崩。 孝儿:你虽已悔恨,但我不会再原谅,从此恩怨两消。 * 渣父:悔恨和眼泪能让你原谅吗? 阿飞:非楼塌人亡不能解我恨意。 * 阿飞要是进了火葬场文,第一章 就能完结——渣攻已碎尸砌墙,完。 第121章 无人知晓(19) 实验室。 任逸飞的双手使劲儿掰着脖子上的金属环,但是他越是用力,电流越强,脖子上的皮肤出现电击纹,还出现了烧焦的味道。 这东西不知道是个什么构造,外面摸不到明显的接缝。贴着皮肤的部分倒是摸到几个小圆凸点,这部分可以释放电流。 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他的手放下来,放弃拿下金属环的打算,开始观察面前的不透明玻璃墙,并且试探着捶打玻璃。 他曾因麻醉剂的作用短暂失去意识,再醒过来就在这里,一个四四方方的玻璃房,大小不足一平米。 从任逸飞的角度看过去玻璃是不透明的,但是他又不是真的猩红女巫,自然知道这是单向镜,就是关着七号实验品那个。 这里一定就是实验室。 此刻外面一定站着很多人,都在观察他,就像看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他听到了一些声音,在说着实验安排,声音很小,或许这个房间还有隔音的功能。 为了防止他逃跑,他们还在他的脖子上套了一个金属圆环。他有什么反抗性动作,里面就会生出电流。 刚刚试探后任逸飞大概能得出结论,电流对猩红女巫的体质来说不算致命。这更多是用来控制他的,而非杀死他。 这里很亮,对惧光的怪物来说很亮。 光对怪物很不友好,虽然这个光不像是太阳光一样带着强烈紫外线,他还是感觉很不舒服。 心理上的不舒服,他的骄傲不允许他陷入这种被囚禁的处境。 其实,除却某些有受虐癖的人,大部分人和生物都不喜欢被束缚。 这里是实验室,他不久前来过的地方,也是猩红女巫曾经熟悉,并且留下很多糟糕回忆的地方,猩红女巫会本能抗拒和排斥。 任逸飞捶打玻璃门的动作越加猛烈。 甚至他忍不住想,这是不是那个怪物死去的地方?他亲眼看着他死去,一种说不出的悲哀缭绕心头,又立刻转化成愤怒。 “发现自己进入一号玻璃房之后,就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抗拒,看来记忆深刻。”研究员观察着他,一边低头做记录。 “自愈能力似乎加强了,电击后的皮肤也能很快复原。安排一下毒素实验,两年不见,我对他身体现在的数据非常好奇。” “最好不要,上面的命令。今晚就要把他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这是最后一只,不能有任何损伤。”一个研究员出声阻止。 今日不比往时,这会儿就这一个小怪物,不能随便拿来实验了。 “真是可惜。”说话的研究员十分遗憾。 实验室的研究员们都是猩红女巫的‘老朋友’。两年前猩红女巫消失的时候,他们一直很遗憾最好的实验品逃走了。 别的实验品,哪怕最是皮糙肉厚的怪物都没有这么耐用。 它们都没有猩红女巫这样强大的自愈能力。无论多么严重的伤,最多半个月就会完全痊愈。 还有比这更好的实验品吗?他天生就是为了献身科学而存在。 现在猩红女巫回来,这群人是最高兴的。 可惜那边也警告他们了:“这是最后一个,不能再像是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如果这个出现问题,基地都会出现麻烦。” “那我们的新人类实验就不再继续了?”研究员着迷地看着里面的小怪物,“人类的基因,怪物的身份,就是神灵偶然间的一次错误组合。 “他的身上,有我们要找寻的怪物和人类融合的锁扣密码。” 不知道过了多久,猩红女巫似乎平静下来,他的手撑在玻璃上,双眼透过那层不透明的膜,似乎在看着什么。 他靠得很近,那张漂亮的让人惊叹的脸完完全全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他的眼睛很迷人,纯净、清澈,像动物。”一个研究员惊叹。 狗狗的眼睛温润又明亮,猫猫的眼睛冷峻又深邃,没有人类复杂感情的动物,灵魂的纯粹也能体现在眼睛上。猩红女巫的眼睛也是一样。 他的同伴嗤笑一声:“如果你将他看作无害的动物,那就糟糕了。这可是不折不扣的怪物,身上每一块肌肉都为猎杀而生。 “上一个被小怪物迷惑的研究员的下场你还记得吧?要小心被这种东西迷惑,永远记得,这是异类,压缩了我们生存空间的异类!” 这个研究员似乎和怪物之间有着刻骨仇恨,他嗤笑一声:“如果你们不信,我实验给你们看。” 说着他按下某个按键,原本单向的镜子渐渐清晰,变成了完全透明的镜子。 任逸飞看到了外面,也看到了外面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这里的确是实验室,他的两边都是一样的玻璃房,只是里面空无一物。 这个实验室看着很干净,昨日的尸体和血迹都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但是任逸飞的脸还是一点点僵硬,然后露出强烈的抗拒。 “还记得我吗?或许,你还记得它吗?”这个研究员拿出一小罐银色的试剂,是针对猩红女巫的一种特别的药。 任逸飞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当年实验在年幼的猩红女巫身上的药,一度让他死去。 “啊!”他砸着玻璃,并且对外面这些白大褂表现出攻击性。 “你看,你觉得这种生物能交流吗?不能!”这个研究员走过来指着任逸飞,面朝着他的同事,“怪物就是怪物,就算给他一百年,也不能进化成人类。 “鹦鹉能学人说话,猩猩可以使用工具,狗可以训练成伴侣动物,但它们,全都只是动物。怪物也一……你们怎么了?” 其他研究员都瞪着他的背后,研究员后知后觉,他转过身,看到他口中的小怪物咬破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叉叉,那双眼冷冷看着他,带着不容忽视的仇视。 “你觉得,动物会这样吗?”研究员的同事们问,“怪物和动物不一样,所以我们出现在这里,寻找人类和怪物结合的可能性。” “仇视不属于高级情感,道德、理智和美感才是。”研究员坚持自己的意见。 他看着这群同事:“我劝你们认清楚,怪物只能是怪物,我不想实验室再出现一个和怪物相恋的奇葩种,那简直是科学界的耻辱。” 实验室外面,人类的地下城。 趁着官方抓捕猩红女巫的时候,地下城正有一场浩浩荡荡的游行示威在举行。萨曼种下的火种,两日内就能烧得基地高层心惊胆战。 也是他们以前埋下了太多的坑,地下城阶级固化、阶级压迫等等问题终于在今日爆发。 虽然因为武器管制的问题,平民手里没有什么有用的武器,但他们站出来,集结起来,就是一股让人发抖的力量。 人群中混着一个戴着帽子的长腿男人,他沉默地跟随着队伍,但是手里拿着“人生而平等”的小旗子。这是萨曼,这场游行的发起人之一。 来了第三日,萨曼已经混进这个群体里。他作为中间人,联系上了好几个反基地的势力,准备今日一起冲击官方的领导地位。但是没想到加入的人那么多。 基地也就是上万人,这里已经一两千了。 这个数字不算大,可是走在队伍中还是有种被历史潮流推动的感觉。 萨曼提供的东西,说白了也就是权贵穷奢极欲的生活记录,但是地下城的贫富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哪怕是事实,也无法接受。 人固有一死,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奋力一搏,即便自己享受不到,后代也能得些公平。 为信念而燃烧的生命就像是火焰一样,真的极美。 “这还有人搞阶级革命?”俊美玩家已经知道外面的消息,没办法,这事儿搞得挺大。 他现在就在大小姐家中,基地首领不在。 基地首领因为猩红女巫的事情,已经几日没有回家,并且和女儿说了,近两日都要住在办公室,他的女儿便让俊美玩家来到家中。 只因俊美玩家‘无意间’透露,自己在旅馆惹了一点小麻烦,有人因为他和大小姐站在一起针对他,甚至让他无处可去。 深感此事有自己责任的大小姐立刻收留了他:“都是我的错,让你为难了。” 但俊美玩家的目标并不是大小姐,他进入据说已经死去两年的她母亲的房间,那里还有一些没有收拾掉的遗物。 没有日记本之类的私密的物件,也没有俊美玩家想要找到的东西。 房间很干净,各种意义上的。 所以,他又去了基地首领的房间。失去伴侣的男人,生活和房间一样乱糟糟的,东西杂乱无章地摆放着。不过地面和摆设没有灰尘,这间屋子并不是打扫禁地。 “两年前妻子离世,之后就另外找了一间屋子作为住所。逃避、愧疚,却也执迷不悟……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他会将自己的秘密放在哪里?” 自然放在一个没有其他人看到、碰到的地方,基地首领的办公室很可以找找。 搜索一圈,俊美玩家在保险箱的夹层找到他想要寻找的东西——新人类计划书、日记。 似乎这些人想过,将人类和怪物结合起来,融合创造出一种可以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新人类。 回到客房,俊美玩家打开灯,一页一页翻看日记。 已经放置了十多年的日记除了有点发黄,没有其他更多岁月的痕迹。俊美玩家看得很仔细,暖色的灯光打在他冷酷的不屑的嘴角。 “为了人类的未来,也为了人类的延续。我做了这样的决定——开启新人类计划。千万年后,或许开启这个计划的我会成为罪人。但是,想到千万年后尚有人类遗存,做下这个决定的瞬间,还是由衷高兴。 “想要流离失所的人类回到家园,想要惶惶无依的人们的心安定下来,就算割取我的血肉都可以。” 基地首领留下一页内心独白书,述说着自己做下了怎么样艰难的决定。 他们无意间发现九张特别的纸,人类的血液和纸张结合后,那个人类会变成特别的怪物。他们拥有人类的基因,并且身体自然散发出一种可以屏蔽怪物的气味。 将之与人体结合,或许可以制造出传说中的新人类。 六个人,九张纸,其中一个人带着一张纸跑了,还有一个人把自己的血液沾在纸上,但是转化失败,剩下四个人组建了这个基地。 后来其中两人因为某些政治上的失败死去,这个基地就成了基地首领和狩猎队长的私有品。 他们开始制作特殊怪物,这些人挑选了适合的儿童进行转化,成功率只有三分之一,并且越是年幼,转化率越高。 基地里幼儿本就不多,且个个都被父母看得很宝贝,被丢弃的孩子很少。 一直到第三年,八个怪物全部凑齐。 最小的是八号,肚子上还连着脐带,就已经送到了实验室。 也是那一年,前后脚的功夫,基地首领的幼子夭折。基地首领在日记里洒落两滴泪,心情一度十分沮丧,并且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俊美玩家看着上面的自白,突然笑了。 他找到了,鬼的真身。 作者有话要说: 俊美玩家:万万没想到,还有人能比玩家还不要脸。 当年的日记:记录生活、交作业。(我) 现在的日记:制造证据、迷惑众生。(隐秘的角落、恶意) 第122章 无人知晓(20) “全线镇压。”地下城的游行示威活动如火如荼,基地首领发下命令,全部武装力量集结起来,枪口对准了他们要保护的人,双方进入僵持状态。 “兄弟,这个给你。”一张纸传到萨曼的手里。 萨曼看着她,这个游行队伍真正的灵魂人物。 “基地不被怪物攻击的秘密掌握在基地首领的手里,反对他就意味着离开这种保护,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一脸沧桑的褐肤女人扬眉一笑:“不后悔,活着,我也要站着活。人我们都不怕,怪物也没什么可怕的。” 这话说得,仿佛人比怪物还要可怕。 她是真的有信心,因为他们这些人事实上已经在外面建立了小基地。 外面的怪物多数都属于死宅,对人类兴趣不大,甚至有少部分还能喝他们友好相处。人类完全可以靠着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虽然,的确没有在基地那么平安,免受怪物骚扰。 “我一直相信,躲避和妥协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走出去,接受和适应这个世界的改变。” 反叛组织首领悄悄打开自己的口袋,里面有个小小的怪物,像个黑色四脚龙,正在里面打盹。 她对萨曼眨眨眼:“我的伙伴。” “我明白了,祝你们成功。”或许人类并不是非得变成怪物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这个女首领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 萨曼拿着纸,悄悄离开了游行队伍。npc和玩家,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 他该去迎接小怪物了,希望一切来得及。 实验室,玻璃内。 任逸飞坐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想象自己是在这个狭小空间长大的实验品,日常就是被抓出来做实验。 他前面的那些小怪物们,如今都死了,但是这些‘人’或许正是猩红女巫平安长大的保证,是他们留下了猩红女巫这个火种。 这些人从诞生到死亡,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们明明是人类转化的智慧生命,却没有姓名,没有实验室之外的记录,没有见过外面的月光,没有看过大海。 他们活在这世界上,却不留任何痕迹。 如果是他,此刻心态如何? 即将进入黄昏的时候,上面来了命令,让他们麻醉猩红女巫,他们要将他转移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一个怪物崽子们有来无回的地方。 研究员有些失望,但不得不照做。 “新人类计划失败了。”真是一个让人难过的消息。 玻璃屋里有无色透明的烟雾进来,带着一点点刺鼻的味道。里面的猩红女巫一下焦躁起来,哐哐哐砸墙,拼命掰脖子上的金属环。 “啊——”电击作用下,他发出疼痛的声音,拳头一下一下砸着玻璃,拳头破了皮,血液涂抹在玻璃墙上。 外面的研究员沉默地看着他近乎自残的行为。这种事第一次看可能会避开视线,久了也就是那样。 猩红女巫不是第一个进入他们实验室的怪物,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们习惯了。 终于,猩红女巫不动了,他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倒在地上。 “等一下,猩红女巫很狡猾,他的耐药性比一般怪物要强一些。”一个研究员开启了另外一个按钮,加了一倍的浓烟,地上的猩红女巫身体微微抽搐。 如此十分钟后,他们才把昏迷的猩红女巫拖出来,双手双脚绑好。 “送走吧。” 猩红女巫被送进一个胶囊状的密封空间里,他们盖上盖子。 一直在基地首领身边工作的男人走过来,这个人确定了里面躺着的是猩红女巫,点点头,然后打开了一个秘密通道。准备把人送进去。 “兹拉。” 实验室的灯闪烁了一下,实验室突然全黑了。不过下一秒,应急电开启,实验室一切正常。里面的各种装置都是独立配电,没有受到这短暂停电的影响。 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抬起头看了一眼:“怎么回事?让人去问问。” “轰!”随着这一声巨响,火光冲破实验室那三重防卫的大门,金属薄片直接炸裂,天女散花般以极高的速度射向四周。 几乎是一个照面,金属片穿透了那些研究员的身体,他们的身体被冲击波一路推到最里层,十死无生。 烟尘弥漫中,一个高大的影子走出来。他左右看了看,立刻看到了那个完好无损的胶囊舱。 胶囊舱上有开关,按下后玻璃罩自动开启,他伸手想把里面红色的小怪物挖出来。 没想到刚碰到,里面的小怪物就睁开了眼睛。 任逸飞睁大眼,想要看得清楚一些。然而眼前一片模糊,药物发挥了作用。 迷迷糊糊的,任逸飞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带子被解开,那人拉起他的手,要将他抱起,任逸飞的手直接在地上顺了一块尖锐的玻璃。 “是我,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浓郁的焦苦香味飘过来,像轻柔的棉花糖包裹住任逸飞。 顶着刺到脖颈的碎玻璃,萨曼温和地说。 他几乎确定了,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不需要什么证据。 “混账甜品玩家,又来破坏我的计划。但是……谢了。” 手里的碎玻璃哐当掉落,嗅着这熟悉的香味,任逸飞闭上眼,人已经安心地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天黑,卡牌信息更新的温度叫醒了任逸飞。 【第四夜:囚徒。】 十一点了,他躺在柔软的床上,衣服换了,换成一件宽大的男性衬衣,右手被手铐拷在床头,身上还盖着被子。他的红斗篷就放在边上,折叠好了。 脖子上的金属环已经被取下,任逸飞摸了摸脖子。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要穿这种‘男朋友款衬衣’。”掀开被子,看着挽了好几圈的袖子和刚盖住大腿的衣摆,任逸飞的脸简直是绿色的。 给他穿件裤子很难吗? 晃晃手,手铐撞着床柱,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个手铐的内侧包着一层软皮,似乎是担心摩痛了他的手。 任逸飞:…… 他现在开始怀疑甜品玩家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了。 身上的衣服换了,那……任逸飞不知道想到什么,支起两条腿,一只手抓住衣角掀开一点,头一点一点低下去,想看看自己原来的打底裤是否还健在。 “噔噔。”门外有声音,任逸飞一秒跳起来,合拢双腿,眼睛看向大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萨曼端着食物进来:“醒了?” 任逸飞瞪圆了眼睛,凶凶地朝他呲牙,手臂上青筋鼓起,仿佛萨曼有一点不对,他就要攻击人。 他长长的头发因为之前的变故睡得蓬松,宽大的衬衣穿在他身上,有种格外的可爱,就是凶巴巴的,也带着一股软萌的奶味儿。 看着这样的猩红女巫,萨曼白净的脸可疑地红了:“咳咳。饿了吗?” 他才走近一点,任逸飞本能地后退一点,更加警惕,脸上的攻击性越加明显。 萨曼只好后退两步,然后把手里的食物放在柜子上:“你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损了,所以处理掉了。”在外面的猩红女巫根本没得到很好的照顾,里面的衣服与其说是衣服,还不如说麻布袋子。 “还有,我的裤子你可能穿不上,所以……”注意到猩红女巫此刻穿着,萨曼更是尴尬得眼神不知道该往哪儿飘。 他真的没有那种奇怪的癖好。 见萨曼后退,任逸飞的表情立刻放松了一下,甚至出现了一点点疑惑和好奇,眼睛转悠来转悠去。 食物的味道慢慢飘散出来,他注意到,但只是看了一眼就转回来:他的食谱是血液,居然带面包?差评! “不是给你的,”萨曼解释道,“是我需要。” 任逸飞更不想理他了。 见此,萨曼再次朝着任逸飞走近,这显然是在刺激他。 任逸飞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类似引擎的声音,带着一种威胁的味道,表情也变了。从一点疑惑和好奇,到开始磨牙。 “我不会伤害你。”萨曼小心伸出一只手,试探着小心靠近。 任逸飞看着那只手,直到它越过安全禁戒线,任逸飞一爪子挠过来,直接在手背上留下几道浅浅痕迹。 “啊呜?”任逸飞睁得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他长长的尖锐的指甲什么时候被磨平的?!他唯一的武器! 这难以置信的表情差点没有逗乐萨曼,他好容易忍住了,继续温和道:“暂时的,它还会长出来。” 说着趁机就摸了一下他家小怪物的头,猩红女巫的头发细密柔顺,手感极佳。 “啊!”任逸飞恼火地给了好几爪子,可惜打磨得光滑的指甲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别生气别生气,我知道你可以听懂,我可以帮你。” 如果萨曼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要一直揉任逸飞的脑袋,或许他就假装相信了。 眼看着猩红女巫的仇恨值都要到达高峰了,萨曼终于不再逗他,他拿出一把小刀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红色的血滴顺着滑落,滴在洁白的被单上,鲜血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 任逸飞的眼睛看着伤口,视线都移不开。 基地npc不当人,给他注射那种让人饥饿的药水,却不给他吃的。任逸飞已经饿了整整一日,他控制不住地一直看那伤口处涌出的血。 这个味道勾起了他的回忆:他吃过,特别甘甜,比什么兔子野鸡好吃多了。 萨曼将手伸过去,送到他的唇边:“一天没吃饭了,要喝吗?” 仅犹豫了一秒,任逸飞用实际行动回答:吃! 他直接咬住那块伤口,柔软的湿润的舌头在伤口舔舐,甚至卷起,包裹着吮吸。 他吃一口,眼睛就要抬起看看‘食物’,以一种显而易见的警惕姿态。 野外生存的动物很多都保留着这个能力,因为野外的用餐环境也很恶劣,一边吃饭一边还要防备自己变成别人的大餐。 原来这就是投喂心上人的感觉? ‘被吃的食物’萨曼眼神温柔得要滴出水,他的另一只手慢慢伸出来,几乎要碰触到他家小怪物的头发。 任逸飞一下注意到了,抓着手腕避开,嘴里吃得更急更快,眼睛时不时看看萨曼,判断情况。 从这个动作就能看出,小怪物在外面经常要饿肚子,他的饮食情况不是很好。 萨曼这个一米九的猛男这会儿心都快给酥化了。 恨不得这就是一张鬼卡,带回家去,想吃什么,买,玩什么,买,干什么,都买。 “就碰一下头发,手刚洗过。”萨曼再次把手伸出去,很小心轻柔地碰了碰猩红女巫的头发。 “啊!”任逸飞甩甩脑袋避开,对着‘食物’低吼一声,可是到底舍不得食物,又凑上去,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手腕。 萨曼抓住了任逸飞另一只手,趁着他进食犹豫的时候,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食指和中指压着喉咙,放慢了声音,教他:“观月,哥乌安观,观月。” 任逸飞:……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他真想挠他一脸血印子,不要脸。 任逸飞不理他,萨曼自己找到了乐趣,一遍遍重复这两个字。 说话的时候,喉咙会有震动感,任逸飞的指尖像被烫到,想要收回去,却被按着。萨曼感觉自己是找到了养仔的乐趣,正在教小怪物念自己的名字。 如果猩红女巫能喊出他的名字,一定会很有成就感。 萨曼很想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不一样的情感色彩,可惜小怪物看他就是单纯看‘食物’的眼神。 如果不是手被限制着,身体也因药物影响有些迟钝,任逸飞已经把他腿脚打断了养起来慢慢吃了。 萨曼大概知道猩红女巫想要做什么,他本来不至于那么容易被抓捕,里面或许有什么特别的计划。 这会儿他家小怪物心里一定在骂他。 萨曼也知道自己在犯蠢。他只是舍不得,他看过那些实验记录,这些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没什么,发生在现在的猩红女巫身上他就难受。 萨曼很庆幸自己出手了,当他看到猩红女巫躺在胶囊舱里,平静得好像就此死去,他的心脏都快要暂停。 幸好只是昏迷,幸好他来得不算晚。 猩红女巫想要的不过是那些被人删除被人隐藏的东西,他可以拿到。 “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送到你手里。”所以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可以吗?就算伤口能愈合,难道曾经的痛就能不存在? 任逸飞垂下上眼沉默了会儿,忍不住抬手挠了他一脸:谁要你送?我自己拿。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生气!但是人设不能崩! 第123章 无人知晓(21) 萨曼自认不是好人,冷心冷肺,为他跳楼他都不会多看一眼。这会儿倒是想象一下某个人受伤,都觉得自己身上疼。 可这人啊,偏偏比谁都疯,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 差不多的时候,萨曼轻轻掰开他的手,不顾猩红女巫的阻挠和生气,把手伸回去。伤口已经没有流血了,反而有些发白,萨曼用一卷纱布将手腕包起来。 萨曼在一旁坐下——恼火的小怪物刚好挠不到的地方。 他开始吃一开始带进来的食物,还是温的,松软可口的面包包着蔬菜、煎蛋和牛肉饼。 吃饱的猩红女巫则舔着嘴唇上残余的血液。其实也不算完全吃饱,这点血也就够五六分饱,顺带还激发了食欲。不过他知道,这已经是人类可以承受的量。 萨曼进餐的时候,任逸飞研究手上的手铐,手铐不断撞击床柱,丁零当啷。 对于被束缚这件事,任逸飞很不高兴,也很排斥。假设换一个人,他已经忍不住要用水泥把这人活埋了。 “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你突然跑出去。基地里到处都在找你,被发现了会很麻烦。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对吧?” 如果他找到的资料没错,猩红女巫可以理解人类的意思。他们的智商和人类差不多,并且和人类待在一起长达十数年,别说听懂,只怕说话也没问题。 这会儿不过是装傻,降低人类的戒心,这可是相当狡猾的小怪物。 萨曼希望他可以更信任自己一些。 任逸飞明白他的意思,猩红女巫的人设确实应该是极其聪明,甚至比一般人更加聪明且善谋的。 他安静下来,表示我确实听懂了,但是不肯理会萨曼。 听懂了就得听吗?没听说过这个道理。 萨曼几口吃掉了三明治,再次靠近猩红女巫,并且在他挠过来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亲一口:“商量件事儿?” 任逸飞:?!! 如果任逸飞是猫,现在他已经整个儿炸了毛。 一只手被铐着,一只手被抓着,任逸飞气地用脚踹他,结果又被握住脚踝,拿膝盖压住。 “咕噜噜……”任逸飞的喉咙里发出威胁声,代表他此刻心情相当之不美妙。 萨曼不知道,他眼前这个凶凶的小怪物只要撸起袖子,解掉红绳,就能分分钟把他按在地上反复蹂躏摩擦。他只是不那么做,不是不能。 “要出去逛逛吗?”萨曼问,而任逸飞愣住。 出去逛逛? “在这个基地长大,却从未看过这个基地的样子。保护着这个基地的人,却从未受过他们的恩惠。你不想看看,你前面的‘祭品’被牺牲后人类世界的样子吗?” 萨曼的脸倒映在这双眸子里,而这双眸子终于出现了慌乱。 “你,是,谁?”任逸飞一字一顿,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是很久没有和人有过交流的样子。 “观月,叫我观月。” 就在萨曼和任逸飞相处愉快的时候,基地和玩家群体都炸了锅。 任逸飞大概睡了五个多小时,这五个小时发生了很多事。官方对曝光了的玩家发布通缉,通缉力度也更强,赏金直逼杀人犯。 狩猎队双人组第一时间失踪,俊美玩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佛系三人组被追得和狗一样。 “缺德,太缺德了。哪个玩家干的?显摆自己有强力攻击卡?谁还没有了?有没有这么做事的?一点规矩不讲,暴力解题,二愣子吧?” 官方好不容易抓住猩红女巫了,玩家们都准备去实验室无证参观了,万万没想到,居然被一个玩家吃了独食。他自己吃就算了,还把锅给砸了,简直了! 玩家们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出离愤怒。 “npc不是有定位猩红女巫的东西吗?怎么不拿出来?”双马尾跑得气喘吁吁。只要定位成功,她无偿帮助官方逮人,争取戴罪立功。 “据说已经过了时间点,失效了。”天然卷说。那个玩家是算好了时间去的。 “草,太鸡贼了。哇啊啊啊,逃啊!” 这个夜晚过得十分不安宁,尤其对基地来说。 没有了‘屏蔽’功能,怪物们闻风而动。 第一波都是小怪物,帮那些大怪物探路的。它们攻击性不强,体型较小,但是数量众多,四边的狩猎队成员简直疲于奔命。 不得已,他们动用了部分热武器。 “我怎么感觉到地面在震动?”地下城的人感觉到了一点震动,不过这种震动的感觉很快就没有了。 “是谁使用了大型的什么运输机么?”基地的人这样猜测。 他们过了十几年没有怪物骚扰的日子,也没有怪物围城的危机感。 “这只是开始。”这一波只是小怪物,以后发现这个基地的怪物会越来越多。如今尚且能应付,以后呢? 狩猎队的队长靠着门沉默地吸着烟,烟气飘飘,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由得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十八年前。 “我们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基地维持了曾经的人类社会秩序,让老弱妇孺也能存活。但也是基地,让人有了后退的路,无法再直面世界剧变和各种怪物。 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人类以狩猎队的形式存活,每个人都在和新世界作斗争,他们和怪物之间的关系复杂,既有合作也有争夺。人类好像回到原始社会,但他们确实变得更强壮、更敏捷。 “队长,找到线索了!”队员跑过来,“在某个居民区,有人看到过嫌疑人。对方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带着口罩,目击者记得人很高,是个帅小伙。” “都戴着口罩了,他怎么知道是个帅小伙?”队长没好气地问。 “啊?这……” “我亲自去看看,这里交给你们了。” 与此同时,基地首领的手机里收到了一个威胁信,里面只有一张图片,是他女儿被捆绑着的照片。 基地首领第一时间是不相信,他立刻打电话给负责保护女儿的两个保镖。然而打不通,于是他立刻带人回了家里,保姆和两个保镖都死了,面色红润睡着一般。 房间里没有他女儿,也没有强制开锁的痕迹。查了监控,基地首领才发现他女儿是主动和一个男人出去的。就是不久前被通缉的俊美玩家。 “你是谁?你需要什么?”凌晨一点多,基地首领在房间里踱步,他捏着自己鼻根,犹豫了很久才回复信息。 基地之外,某个小楼,俊美玩家坐在一张雕花椅子上,他正在回复信息,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在他的旁边,有一个双手双脚都捆绑,嘴巴也被塞住的妙龄少女。 少女用男人夸奖过的水润眼眸看着他,似乎在祈求他。 然而俊美玩家是个冷酷的男人,他的心是用冰块制作的,一旦热起来,他就要死了。所以他的心永远是冷的。 “乖乖的听话,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父亲只要足够爱你,你就能完完整整回到他的身边。” 俊美玩家不再看她,他低头继续和基地首领发信息:“听说你们基地曾经有个特别的实验。老实说,我们的基地,也想要试试看。” 实验?看到这个词的基地首领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实验?” “首领要和我装傻吗?当然是……你儿子的那个实验。” 被捆绑的大小姐猛地侧头,看着俊美玩家‘呜呜’说不出话。俊美玩家却笑着说:“其实你应该有一个弟弟,比你小两岁。” 办公室的基地首领看着‘你儿子’三个字,差一点没有拿住手机。他直接把手机放在一边,双手烦躁地抓过自己的头发。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谁泄露了?”基地首领咬着牙。 半晌,他回复:“你搞错了,我没有儿子。”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不用和我解释。我只想要结果,以及当时的实验报告和所有细节。” 看着手机上的回复内容,基地首领一张脸白了青青了白:“不可能!” “呵。”俊美玩家笑了一声。他知道这个人的软肋是什么,从他留下的自白书就知道,他用了那么多春秋笔法,就是为了日后名声。而名声可以带给他权力和富贵。 既然当年能牺牲一个儿子和一个老婆,如今牺牲一个女儿也正常。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 “新人类计划的事,可以先放在一边,可以和我说说猩红女巫的事情吗?” 俊美玩家敲着字,终于说出自己真实的目的:“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猩红女巫。猩红女巫跑了,说不定你的基地也要完了。没有基地的基地首领,又算是什么?” 点击发送。 看到上面发送结束的字样,俊美玩家笑得更加开心:“是我的,终将是我的?” 关上电脑,把超薄电脑和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都放进背包,萨曼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刚好是地下城人最少的时候。 他敲了敲房间门:“可以进来吗?” 半天没动静,他准备敲第二次了,门开了,黑着脸的猩红女巫走出来,脸上写满了别扭。 只见他穿着萨曼不知道哪儿买来的米白色荷叶边的衬衣和酒红色小裙子,头上还戴着和裙子同色的发夹,腿上是白色蕾丝丝袜和红色圆头娃娃鞋。 猩红女巫长相精致,又是腰细腿长的身材,穿着这一身简直像个大型真人娃娃。 “咳,我不知道你是男孩子。”萨曼的眼神飘忽。 这套衣服是他去实验室救人前就买好了的,他真的以为猩红女巫是女孩子,女巫女巫,哪知道这外号诈骗性质那么高。 好评。 任逸飞看了他一眼。他的别扭不是因为这是一套洛丽塔裙子,而是猩红女巫很不习惯这种贴身的穿着,会不舒服是一定的。 无论是任逸飞还是猩红女巫,对于服装性别没有那么在意。若是工作需要,不穿都没什么问题,反正尴尬的是别人。 “这里面是你的斗篷。”萨曼把一个小背包递给他,一边伸出手,等待公主殿下的垂青。 任逸飞眼神凶凶地看他:人类,你以为喂我吃了一顿血我就会信任你吗? 警惕性极强的猩红女巫表示自己不会轻易被诱惑,并且朝着萨曼冷笑一声。 萨曼微微一笑:“我们出去走走吧。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就送你离开这里。” 任逸飞推开他的手,自己走过去,开了门,各式各样‘食物’的气息便飘了过来,勾得人食欲大动。 稍稍明白,为什么萨曼要先喂他喝足血了。 萨曼离开后不久,他的住处就来了一波人,他们直接闯进去,可惜来迟了,人早一步走了。 “老大,这儿没人,被窝还有余温。” 狩猎队的队长黑着一张脸:“查!”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 萨曼:都是误会,我不知道‘女巫’是模糊信息(默默好评)。 第124章 无人知晓(22) 然而这一路的监控早就被人破坏,上面的都是以前的影像。 “啪!”狩猎队的队长又是一拳头砸桌子上:“被逃了。” 这群人就这么无功而返,他们匆匆来匆匆走,没有注意到对面咖啡厅坐着一对相貌出众的‘男女’。 “谢谢你来陪我喝咖啡。”萨曼将剩余咖啡饮尽,伸手拉走面无表情的洛丽塔装猩红女巫。 两人拉着手走到街上,俊男美女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基地官方来得可真快,看来那边已经有了他的资料,或许不久就该通缉他了。萨曼一边想着一边看着猩红女巫:本来还想再玩一会儿的。 暗搓搓的约会计划,失败。 “这位大哥哥。”街上卖花的小姑娘拦住他们,“要给这位漂亮姐姐买一朵鲜花吗?最美的鲜花,要送给最爱的人。” 萨曼看向任逸飞,却看到他脸上懵懵懂懂的表情。是了,猩红女巫怎么会懂送花的含义? 一分钟后,一捧红色玫瑰就出现在萨曼的怀里。 “送你,这是人类的社交礼仪。”萨曼说。 任逸飞沉默了两秒,伸出手,直直握住一支玫瑰的花冠,伸手一揪,鲜红的花瓣就整个儿揪下来,花瓣飘飘洒洒,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托。他眨眨眼,丢掉手里罪证,一脸无辜。 狩猎队队长到底没找到人。 猩红女巫没找到,那个人也没找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基地首领那儿,然后又通过他传到了俊美玩家这儿。 “有意思。这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俊美玩家把玩着手里的手机,上面正是猩红女巫的照片。 原本只是觉得有点意思,想弄个新鬼卡玩玩。但是如今有了竞争的人,而且这人还真的有和他一争的能力,俊美玩家终于开始认真。 “官方这么无用的话,看来只好我自己去了。” 他看向被捆绑的大小姐,充满了遗憾地说:“虽然很抱歉,但是为了不影响我的计划,还请你睡一会儿。等天亮了,事情也就结束了。” 俊美玩家朝着大小姐走去,他手上出现了一枚针,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液体。 这里是基地外面,附近就有怪物在转悠。虽然他们两人都吃了气味消除药剂,但是不代表就一定不会有危险。 怪物若是接触到他们,还是能嗅出人类的味道。 俊美玩家看起来是没有杀大小姐,其实也是将对方的生死丢给命运。 “一下就过去了。”俊美玩家压一下针管,将空气派出去,他正要动手,大小姐的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腕上,另一只手长出尖锐的指甲,眨眼间就刺破衣服和皮肤,似乎要刺入他的心脏。 恐惧、憎恶等等表情都从她脸上离开,大小姐似笑非笑看着他。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挣脱了束缚。 俊美玩家手中金色星点飞舞,伴随着强电流声,大小姐感觉到厉害,瞬间离了四五米,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手帕,若无其事地擦了擦沾血的手指。 黑暗中的怪物嗅到了这股鲜血味道,朝着两人步步靠近。俊美玩家没有理会这些怪物,他看着大小姐,眯起眼: “黑兔子?” 地下城凌晨三四点的街道。 萨曼和任逸飞安静走在街上,萨曼怀里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其中大半玫瑰花已经被捏碎了。 为讨美人欢喜,玫瑰花付出良多。 这里是地下城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但是因为时间的关系,街上人比平时少了很多,没有人挤人了。 穿着酒红色小裙子的任逸飞就在人群里,人们对他美丽的外表赞叹不已:或许再几年,这个美丽少女就能长成颜若桃李的大美人了。 这种关注让任逸飞本人很不舒服。 “不要一直这个表情,小心被发现了。”萨曼笑眯眯地说。 这个人类又在做多余的事了。任逸飞的表情写满了不耐烦:让我和人类愉快相处吗?你会和你的食物愉快相处? 不管曾经他是什么,现在都只是猩红女巫。猩红女巫是嗜血的怪物,这点永远不会变。 说一句庸俗的话,猩红女巫,以及其他七个不知道怎么变成怪物的人类,他们可以是守护者也可以是破坏者,可以是人,可以是怪物,端看环境怎么选。 很遗憾,人类选择把他们变成怪物。 “不是为了理解人类,”萨曼伸手想要揉他头发,被无情推开,“为了让你看看那些被推倒的雕塑和破坏的路灯。 “今天基地爆发了示威游行,火焰已经点燃。这个基地存在不了多久了。” 任逸飞这才注意到那些被破坏的痕迹:原来如此。 走过被破坏的街道,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基地的边缘区域,这里是最容易进来怪物的地方,因此住的也都是贫穷的底层人。 慢慢的,街道变得狭窄,灯光消失。 但是黑暗的环境反而让任逸飞放松。 “看来我们在这里的缘分要到此结束。” 萨曼拉着他进了一个完全没有光的地方,他们在黑暗中穿行,和人擦肩而过。 “这里是地下城的贫民窟,被世界抛弃的人的苟活之地。” 任逸飞被带着奔跑,玫瑰花柔软的花瓣飞到他的脸颊上。 夜的世界如此迷人,不必去问身边的是谁,也不关心身边的是谁,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放逐的人。 他们越走越远,走到一个远离人群的处理废旧机械的回收站,这里放置着许多不用的机器。一个人提着一盏灯走过来,看到了他们两。 “要快一点。”这个npc说,并且给他们开了门。 萨曼带着任逸飞走到最里面,他掀开一块防尘布,推开一辆废弃的推车,露出一个洞来。 这是那个在外面建立小基地的势力挖掘出来的。 “从这里走,可以直接走到外面。天快亮了,走吧。” 萨曼挥手做告别,不料任逸飞走了两步却忽然回头,伸手揪住萨曼的袖子,他冰冷的手指拂过他的脸:“观月。” 萨曼怔愣了一秒:他,喊自己的名字了? 接着他就看到猩红女巫解开了他手腕上的绷带,侧过头,柔软的头发刷过他的手指,痒痒的。 但是更痒的是伤口,有湿润的柔软的温暖的触感轻轻擦过。那是草莓一样红润的舌头,轻轻在伤口舔舐,睫毛如蝶翼扇动。 萨曼的眼睛微微睁大,喉结上下滚动,脸微微有些红。 “这点小伤一会儿就好了,不必……” 任逸飞已经抬起头,舔过的伤口快速恢复中。 萨曼看着这张漂亮的让人一见难忘的脸,有片刻失神,还有些说不明的遗憾。 再回过神的时候,那偶然又意外落进他手心的精灵,已经离开人类的世界,奔向属于他的天地。 “再见。”萨曼看看自己恢复的手腕,亲吻了之前受伤的位置,转头向着自己战场走去。 萨曼离开后,任逸飞穿过充满铁锈味的隧道,一直到来到地面上。他往后看,一片寂静,也没有光。 “哒哒。”皮鞋匀速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叫醒了他。 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到了他的眼前,顺着影子抬头向上,他看到了一个玩家。 好整以暇,等着他入瓮。 “猩红女巫,让我好等。”这个玩家说,手里拿着一只银色的手枪。 任逸飞见过他,那日他选中了这个人作为猎物,只是半路被npc打断了。接着他就遇到了萨曼,喝足了血。 没想到还会再见面,不过这个人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任逸飞就站在出口的位置,前面是守株待兔的玩家,身后是人类基地,可谓前有狼后有虎,简直陷入绝地。 他现在只是个特殊的小怪物,不会玩家的各种技能。没有灰雾加成的前提下,想要攻击眼前这个玩家,简直是不可能。 控制可以做到,前提却是三米内直视双眼。幻术同样有距离要求。 可是这个玩家站在五米开外,手里拿着一把手枪。任逸飞不太想赌这个枪里的子弹是普通的还是银质的。 他的自愈能力确实很强,但是玩家的底牌也很多。 “簌簌。”他耳尖,听到了一些怪物爬动的声音,并且正往这边聚集。 不会是因为他,他是怪物无视体质,那么……任逸飞看着这个笑眯眯的玩家,也看着拿着手枪的左手。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玩家可不像是左撇子。所以,他的右手是不是受伤了? “乖孩子,不要动知道吗?”俊美玩家慢慢靠近,他走到接近三米的距离。 任逸飞的眼睛看着他,也看着那个对他有威胁的手枪,他告诉自己,要沉住气。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接近成功,越是要沉住气。 咔哒,那双脚一前一后跨过了三米的界限,任逸飞抬起头,看向对方的眼睛。 俊美玩家定住了。 10、9…… 他在心中默数,人已一个箭步过来,夺走玩家手上的枪,‘砰砰砰’三声,子弹直接指向俊美玩家的眉心、喉咙和心脏。 暗蓝色的光芒在俊美玩家身上流过,子弹射中了他,却弹开了。任逸飞为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瞪圆了眼睛。 不过这会儿已经没有时间,他转身就跑。 这个玩家身上的东西太多,天知道他的人体炸弹有无用处,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4、3、2、1。 任逸飞就地一滚,直接滚进了某个巷子。 俊美玩家再一次追上来的时候,别说人,就是耗子都没有。 “奇怪。”俊美玩家按着自己受伤的右手臂,“猩红女巫可以控制别人吗?” 但是转念一想,大概是他隐藏起来的能力,这个怪物很聪明,也很狡猾,善于隐藏。 “可惜了,只能走第二步计划。” 四点多的凌晨,天空已经出现一点灰白,怪物们慢慢退回去,退回到黑暗中。 任逸飞马不停蹄跑向他被抓的那个酒店。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官方估计不会再去那儿检查,而且那里还有他的道具卡。 他很快回到那个自己被捕的房间,并且找到了自己的道具卡。任逸飞轻轻松了一口气,开始思考下一步路。 他站在窗户边上,窗帘都扯下来了,窗户也被打开,月光下的人类基地一览无遗。但此刻的基地不像是前几日那样安静宁和,它被怪物们包围了。 因为萨曼的横插一脚,基地失去了它的祭品,也没了那种特殊的效果。 住在里面的人类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保护着吗? 暗夜狩猎者,祭品,弃子,囚徒,还有最开始的‘无人知晓’,他已经确定‘鬼’的真身了。 任逸飞拿出身份卡牌,上面的角色任务尤在,心情却完全不同了。 猩红女巫的角色任务是找到来历,狭义上的来历他已经知道了,可是更深一层的,怪物们的来历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第二股红绳无声断裂,一个巨大的虚影出现在大楼上空,又快速浓缩成线,钻入某个身体里。 “实验室地下。” 风吹来,将他的声音吹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您好,您要的狂暴版猩红女巫已出发,请注意签收。 第125章 无人知晓(23) 太阳爬上海平面,又是新的一天。 基地的大门昨日被怪物们弄坏了不少,基地发了任务进行紧急修补。外出的人议论纷纷,猜测怪物袭城的原因。 另一边,他们也在积极寻找猩红女巫和盗走猩红女巫的人。 整整一日,官方拿着萨曼的头像都没有找到他,更没有找到猩红女巫,倒是搞得基地人心惶惶。因为他们搜查的过程中手段十分暴力,这更加剧了普通人和执政者的矛盾。 之后官方终于发布了一个全城通缉令。 萨曼的通缉令。 正午十二点,萨曼的脸出现在各种广告牌上。他因为‘人奸’的恶行被通缉,官方称他偷走猩红女巫,破坏了怪物屏蔽装置,意图颠覆基地和平。 基地的人对此多是将信将疑,以往他们栽赃陷害无辜的人这种事又不是没有。 倒是游行队伍的领导者一看,这是我们的同志啊,她直接阴谋论了:说什么盗窃猩红女巫、破坏装置、人奸,根本就是知道他参与组织游行,特意杀鸡儆猴。 因此,这一日游行队伍再一次和官方发生巨大冲突,双边开始动武。 傍晚时分,睡饱养足精神的萨曼走出来。他也注意到了满大街的亮屏通缉照片,但只是压了压自己的帽子。 “是他!”才走了几步,一束光打在萨曼的脸上,把他照得明明白白的,“他在那儿!” 地下城就那么大,而且到处都是监控,只要有了具体画像,再付出足够人力物力,要找到一个人其实并不难。 萨曼冷静地看着他们聚拢并且包围自己。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官方对猩红女巫逃走一事的无能为力,他们急了。 官方可不就急了? 怪物在外围城,反基地斗士在内动摇政权,猩红女巫迟迟不被逮捕,基地首领肯定要急。 “如果今晚还不能找到猩红女巫,只怕怪物再一次围城。” “首领,没有其他办法吗?”基地首领的助手忧心地说。他是今年刚刚来的,是首领资助的孤儿之一。 基地首领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是有一个办法,但是,需要某个人牺牲。” “牺牲?” “没错,牺牲。”基地首领的脸上浮起奇异的笑容。 正如俊美玩家所说,对基地首领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除了他自己的利益。 太阳再一次西落,世界进入黑夜,守门的人忧心忡忡,担心今天也有怪物围城。然而一直到天彻底漆黑,外面都没有任何动静。 “是我们基地的装置恢复了吗?”狩猎队的人发出欢呼声。 只有狩猎队队长的脸色不对,他转身朝着某处匆匆走去。 “你果然在这里!”狩猎队队长杀进来。 实验室的底下,有一个秘密的平台,平台上有一口木质的椭圆形棺材,却比石头都要沉重。这个棺材往日都是空的,今天却困着一个已死的人,正是基地首领的助手。 年轻助手的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是他的人已经死了,进入这个棺材后,一瞬间就被吸干,变成灰色的沫。 明明没有抓到猩红女巫,却再没有怪物上门袭击,当时狩猎队队长就感觉到了不对,他来到这里,果然看到了自己不想看见的一幕。 “他那么信任你!”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为基地牺牲。”基地首领很是冷漠,“昨日一夜,我们死了三十几个人。今天还要死那么多,甚至更多!拿一人换几十上百人,才是正确的。” “那是人,是基地一员,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建立这个基地吗?” 狩猎队的队长情绪激动:“就是为了保住人类的文明之火,为了不拿人命填怪物这窟窿!你现在居然准备用人作祭品,你?” “难道我们没做过?”基地首领反问。用人作祭品这件事,不是早就开始了吗? 狩猎队队长一时说不出话。 “而且,你以为我想吗?”基地首领看着棺木里早就化灰的年轻人,“我养了他那么多年,多少有些感情。只是有这种功效的,除了那八个成功品,只能是那些失败的人选。” 年轻助理,还有另外几个他们资助的孤儿,都曾是当年的实验品。 大部分失败品都死了,有少数接受了一部分改造,但没有完全成功,就是助理这样的。 基地首领叹息了一声:“现在猩红女巫找不到,下头又在闹,我这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你这么做,无异于饮鸠止渴。” “我没有其他办法。”基地首领说得十分伤心,红了眼睛,“这些年,我为这个基地,已经一无所有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激动的狩猎队队长安静下来,他咬牙撇过脸去:“谁不是呢?” “阿晋,丽丽不明白我不支持我,难道你也不懂我?”基地首领十分痛心,“两年前,因为三号实验体迷惑,她就像是疯了一样,执意放走猩红女巫,我……” 他停顿了一下:“我只能下令杀了她。” 基地首领慢慢抬起脸,悲伤的脸,平静的眼神,构成诡异的表情:“当年我们选择处死张院长独子,这一次也轮到我。不杀不能平息大家的愤怒。而现在,又到了抉择的时候。” 狩猎队的队长张张嘴,说不出话。 十八年前,基地还不是他们的基地,也不是如今这个样子,他们六个就是在这里找到了九张残卷,残卷上写着怪物的故事。 那时他们六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带回家,一人一张或两张,分散开保管。 因为某个意外,谁家的孩子拿走了一张残卷,并且不小心落下几滴血。几日后,这孩子显出怪物的特征,他慢慢变成了残卷里描绘的怪物。 他们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某种可能,新人类实验,开始了。 但是那个时候,怪物袭击人类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基地的被屏蔽功能也没出现。 是他们实验的时候意外发现,那个空棺填入转化后的人类,会出现一个特殊的被屏蔽的区域。 一个转化完全的怪物放进去,可以持续两到三年,一个转化失败的人类填进去,可以维持一二日的平静,其他人或者怪物不可以。 狩猎队队长不再去看棺材里的灰堆,他转过脸:“难道要一直这么下去?一两日一条人命,我们才有多少选择?” “七号实验体的尸体,把他用冰封住,挂到门口,我不信他不来。”基地首领冷声道。 必须抓住猩红女巫,不惜代价。 “……我会尽快把猩红女巫找回来。”狩猎队队长一瞬间失去了力气。 无论是他还是基地首领,都只能挣扎一下,结果没得选。 这条路是他们决定开始的,但是看起来,他们无法决定结束。和未知做交易,或许就得做好这样的准备。 “啪啪啪。” 鼓掌声诡异地响起在地下室,还有一个带着讽刺的笑声:“厉害厉害,真是了不起。” “谁?” 随着一个人影从外面走入,基地首领和狩猎队队长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此时的地下城,狩猎队正在镇压游行队伍和叛乱。 街道上的萨曼吸引了主要火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已经被清离出场,来的都是狩猎队的成员,他们手里拿着实打实的热武器。 但是萨曼火焰一样的长鞭也是不容小觑,他一扫就是一群人。子弹也被一层金色的光晕阻挡在外。 “他是怪物吗?”其他人议论纷纷,他们无法理解那种可以转化为火焰的长鞭,和更不可思议的光罩。 其实萨曼只是看着潇洒,高级道具多数有使用限制,任逸飞的墨骨小扇那样没有次数和时间限制的道具属于特例。 所以萨曼这个道具也坚持不了多久,火焰已经比一开始的弱了一些。 基地里的其他人自然也都注意到了:“快,他手里的古怪东西快没能量了。” “就是这个家伙盗走了猩红女巫?”小巷里来了两个人,是一个娃娃脸和中年人的组合,是玩家,也是被通缉的在逃人员。 “能从道具认出是谁吗?”娃娃脸看着火蛇鞭,它就像是第三条手臂一样灵活,没有一个npc可以靠近他,连射来的子弹和别的东西都被阻隔在外。 中年人辨认了半天:“不是谁的成名道具,不过的确是稀有高级道具。” 前面的围攻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萨曼手里的火焰被压到最低的时候猛然间绽放,一朵黑红色的莲花出现在空地中,花瓣层层打开。 “不陪你们玩了。” 红莲怒放,地下城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火焰,官方npc死伤无数。 “快!快通知首领!” 基地救护车紧急出动,他们开始联系首领,只是怎么打都是无人接通的状态。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的铃声响了一阵又一阵。 “首领去哪了?” 首领去哪儿了?首领在地下室,和狩猎队队长在一起。 几分钟前地下室来了个新人,大小姐。 她看起来有些狼狈,手腕上和脖子上都有勒痕,身上的衣服破了,带着血,脸上似笑非笑,和平日全不一样。但是基地首领没有多想,只是以为她受了刺激。 “素素,你怎么在这里?”基地首领关心地问,他下意识挡住身后的棺材。 但是大小姐早就看到了,她笑了一声,一步步踏着阶梯走下来。她看着两人紧张并且愤怒的样子,平静道:“你不肯救我,那我只好自救了。” 基地首领异常尴尬,他强行挽尊:“我已经派人去找你了。当时也是怕触怒绑匪,对你不好。” “你不用解释。”大小姐看着他虚伪的脸,“相信你的解释的人,已经死了。” 狩猎队队长张开嘴,不过他才动了嘴皮子,大小姐就看过来:“你有什么话想替他解释吗?” 基地首领黑着脸:“素素,我们先出去,这里不方便。”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拉走大小姐,大小姐却后退两步,看着基地首领:“哪里不方便?我觉得这里很方便。” 大小姐靠在门口,眼睛朝着后方瞥了一眼,又转过头来:“你的日记,我看到了。你和那个人的短信,我也看到了。” 基地首领的表情顿时很不好看。 狩猎队队长也一样,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日记和短信,但是他知道一定不是好事。 基地首领勉强露出一个笑:“这件事,爸爸回去再和你解释。” 大小姐后退一大步,挡住出入口:“告诉我,妈妈是你杀的吗?当年那个不幸夭折的孩子,被你改造成了猩红女巫吧?” 基地首领一愣,他看着大小姐,突然笑了:“原来你知道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基地首领(撕碎虚伪者的面具):我不装了。 第126章 无人知晓(24) 秘密地下室的外面,俊美玩家靠着墙,听着里面的声音。 ‘黑兔子’需要完成她的角色任务,但是武力值不够,俊美玩家需要吸引到‘鬼’,他要进入这个地方守株待兔,于是他们选择了合作。 看前面的几个信息,鬼的执念在于他自己的身世和被牺牲这件事,所以鬼一定会过来,俊美玩家如此确定。 其实俊美玩家此刻的心情并不美妙,昨夜他以为自己出马十拿九稳,没想到猩红女巫有个他不知道的定身能力,还知道抢手枪攻击他。 这个怪物的聪明程度超过他的预料,俊美玩家完全确定了,这个小怪物以前就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他更想得到了,越是聪明强大,‘收服’可以带来的成就感越高。 “发现到猩红女巫神似生母,偏偏猩红女巫有很强自愈能力,便干脆毁掉妻子的脸,是也不是?”大小姐还在套取情报,她的质疑落地有声,并且带着强烈的痛苦和谴责味道。 真不愧是伪装流天才,俊美玩家心想,这样的情感共鸣,一般人做不到。 据大小姐自己的说法,她的角色任务是找出真相,这也就差不多了吧? 俊美玩家看着手腕上的手表,他直起身,走入这个藏在实验室底下的地下室。 新的来客让里面的人紧张起来。 “你是谁?”狩猎队队长发现了他,仔细一看,“你是……素素带回来的那个男人?” 狩猎队队长不知道情况,也不知道他还绑架了大小姐,但是基地首领可是清清楚楚,他一看到这个人,顿时怒从心头起,回头怒视女儿:“你带来的?” 大小姐不吭声,似乎默认了。 基地首领更是感受到了被背叛的愤怒:“你宁可找这个人对付自己的父亲?” “比起卖掉妻儿给自己铺路的人,我至少坏得够坦诚。”俊美玩家在旁火上浇油,顺便吸引火力。 他还想把‘黑兔子’带走,可不能看着她折损在这里。 “素素,现在离开,我还愿意原谅你今日一切的反常。”基地首领看着俊美玩家,和俊美玩家身后的大小姐,他隐约知道今天不能善了。 大小姐伸手将大门关上,自己退到一边,把战场让给俊美玩家和基地首领两人。 狩猎队的队长不动神色地拿出他的手枪。 “咻!”一声,一把飞刀直接朝着狩猎队队长飞去。不过狩猎队队长这些年也是风里雨里过来的,第一时间避开,并没有受伤。 俊美玩家把玩着手里的特制飞刀扇子,脸上还是笑着:“我允许前,谁也别想离开。” 基地,政府办公区。 不知道是底层人被压迫得太久于是反抗更强,还是因为萨曼那一炸消耗了许多官方力量,游行示威的人员第一次攻入了政府大楼。 那些绿色植物和空旷的花园让人红了眼。 基地政府的待遇一向很不错,每层楼都有专门的茶水间,还提供点心和水果。但是在外面,这些点心和水果都是底层人一年也吃不到几次的奢侈品。 许久没有吃过正常食物的人看着这里随便取用的点心和水果,整个心态都不平衡了。 虽然一批人在制止,但是现场还是发生了打砸抢事件。 混在人群中的萨曼见怪不怪,他只是奇怪:基地首领去了哪里? 据他所知,基地首领这大半年都没有踏出过基地,办公室里就有他专门的休息室。但是这个办公室已经被示威者砸烂,人根本不在。 而且他发现了一件事,官方势力节节败退,但是他们似乎联系不到更上面的人员,得不到指示。所以这种基地都要被毁的时候,基地首领到底去了哪儿? 萨曼细心检查着基地首领的办公室废墟。终于,他在一台不起眼的打印机的后面发现了一个嵌墙式的保险柜。 撬掉保险柜的门,里面却只有一些对玩家并不重要的文件。萨曼正要丢掉,忽然看见一张奇怪的协议。 “转让基地资产?”基地首领似乎正在转让自己名下的一些资产,萨曼找了找,找到了四份资产转让证明,都是这半年内签订的。 谁会着急转让资产?不是因为需要钱填补某些空缺,就是因为要离开。基地首领,最大掌权者,他会缺钱,甚至需要填补? “他想跑,跑去哪里?”萨曼越发奇怪。这个人掌有一个基地,有什么东西会比这样一个基地还吸引他? 一个个碎片在萨曼脑袋里翻转,只是缺少一个将它们连接起来的线,他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萨曼逆着人群,拉起衣服上的帽兜,戴上口罩。 基地乱成这样基地首领也没有出现,可见他要么是被困,要么是在进行一件他觉得很重要,重要性超过整个基地的事情。甚至狩猎队队长也没有现身。 反叛军的女首领给过他地图,上面标注着基地最大的秘密所在地。 萨曼想,他知道现在应该去哪里找基地首领。 但萨曼熟门熟路找到实验室的时候,那些研究员和守卫居然都昏睡着,所有门一推就开,通往实验室的路途畅通无阻。 他用不了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之前装着猩红女巫的胶囊舱的所在地。 旁边就有一个通行通道,按开之后看到一个类似滑梯的通道,萨曼没有多犹豫,直接跳了进去。 基地之外。 今夜因为反叛军的关系,基地门口的守卫少了一半,任逸飞站在黑暗中看着。 他看到了那个打着光的冰棺,里面是一个沉睡的尸体,他曾经亲眼看着他死去,死前带着解脱的笑。 七号或许不会想到,即便是死,自己也逃不开被利用的命运。 他们这些被创造出来的怪物,仿佛被放进了固定的命运轨迹里,无论如何挣脱,都要走向既定命运。 副本因跨越生死的执念建立,执念因无法打破命运的牢笼出现。 命运…… 巨大虚影出现在浓雾中,如高山一样笼罩,红色的眼睛看着大地。 随着又一种情绪的解锁,‘幻戏’再一次增强。 暗处的怪物们探出头,它们看到了半空中这双红眼睛,似乎有个声音出现在它们脑海里,并且说着:服从他。 任逸飞缓缓伸出手,一把墨色小扇出现在手中,随手一舞,风起,云涌,巨大虚影更大一倍。 各处怪物走出自己的巢穴,朝着基地集合。 它们踩在地上,引发大地震动。 基地的人终于发现了异样,他们惊恐万分,拼命打电话:“喂?怪、怪物,巨大的怪物!好多好多……啊?!猩!” 守门者软软倒地,黑暗中走出一个一袭红袍的美丽怪物。他看着基地,也看着囚禁了猩红女巫的牢笼。 “去他妈的宿命。围城!” 守门者的电话通不到狩猎队队长那里,此时的地下室,气氛微妙。 不久前萨曼落到里面。 墙壁突然打开,冲出一个人影的时候,地下室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狩猎队队长二话不说就朝那个影子射击。 萨曼几乎是刚刚站稳就一个侧翻翻出去,这样才避开了这颗子弹。 他也看清了所在地,是一个地下室,站着基地首领、狩猎队队长,还有两个玩家。有个半圆形的平台,上面放着一口椭圆形的棺材。 小小的只有几十平米的地下室因为他们的存在变得十分拥挤。 萨曼看看明显分成两个组别的人,自己后退一步,并不倾向任何人。 “今天可真是热闹。”狩猎队队长冷笑着,“我都不知道,我们基地都要变成筛子了,什么人都往里藏。”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俊美玩家看了萨曼一眼,又转向npc二人组:他玩够了,npc还是快点解决吧。 萨曼的到来让俊美玩家稍稍有了些危机感,对于npc他可以猫玩耗子一样玩半天,反正猩红女巫还没来,闲着无聊。 但是来了另一个强力型的玩家,还是之前掠走猩红女巫的玩家,这个人可能和他抢夺最后的奖励,这就不行了。 被盯住的狩猎队队长第一时间感觉到不对,然而没用,面对着开始认真的玩家,这个世界的npc没有可以一对一的武力值。 俊美玩家手中金星乱射,星和星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电网,狩猎队队长反应极快,然而这个网的面积却很大,这里又很小,逃无可逃。 兹拉一声,像是电蚊拍的声音,只是放大百倍,狩猎队队长在他们眼前电成焦炭。 基地首领大吃一惊:“你不是人类?!” 俊美玩家伸手一点,金色星点缩起来,又朝着某处散去:“我当然是人类,不过,不是普通的人类。” 他的下一个目标却不是npc了,而是萨曼。 npc不足为惧,倒是这个玩家可能成为障碍。 只是萨曼早有防备,见电网扑来,人已经如青烟一样炸裂开,然后快速在另一边凝聚成形,手中青色水波荡开,以他为中心,直接化作飞速旋转的青色月轮。 “青月轮,萨曼?” 青月轮以速度见长,思想有多快,它就能多快,并且无视防御,俊美玩家闪避及时,然而还是生生被削去一截手臂。 之后他的‘飞星’也被青月轮顺势带走,极限一换一。 但他也认出了这个玩家的真实身份。 这个稀有道具只有一人拥有,是某个已经被破解的高端副本里boss的武器。萨曼破解副本后直接带走了。 “好久不见,柯北。”萨曼回敬,并且收回青月轮。这个道具很高效,只是限制也多,一个副本只能出场一次。 多数时候这一次就能秒杀对手,可惜这一次没有。 当然,能削去柯北一截手臂再毁掉他一个道具,这个出场就值回票价了。 俊美玩家,也就是柯北按住手臂断裂的地方,熟练地单手使用高级止血绷带包扎伤口。 除了极其少数的玩家有机会得到治愈类型的道具、鬼卡和技能,大部分玩家进副本都得携带绷带。 柯北也带了,幸好他带了,不然光是失血过多就能让他直接跪倒。 大小姐看着两个玩家内斗,她的表情有些灰败:看起来这一次又不行。这些人不会是她的助力。 她看向基地首领:“你往哪儿走?”原来基地首领趁着玩家们自相残杀,正偷偷摸摸往外走。 柯北一刀子甩过去,直接穿透基地首领的大腿。 “谁允许你走了?” 基地首领直接摔倒在地上,但是他的大腿却很快合拢,一点血没有流出来。俊美玩家和萨曼同时感觉到了异样,只有大小姐咬着嘴唇。 “哈哈哈哈哈……”基地首领慢慢回过头,他眼中墨色晕开,化成一团浓雾,完全没有了眼白的存在,额头生出枯木一样的角,指甲生长。 “本想等猩红女巫来了再一起收拾。”他站起来,转过身。 “可惜你们要迫不及待地寻死。” 作者有话要说: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大小姐(气颤抖):你们两个蠢货!!! 关于金手指: 欧皇靠手气,非酋看变异,怜爱阿飞一秒。 第127章 无人知晓(25) 金色的光芒在这个小小的地下室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流过,整个地下室仿佛成了某种神秘的祭台,木制棺材就是最中心的位置。 萨曼等人的脚下也出现了一圈晕开的光圈,他们似乎被固定在那里,但是上身还是可以动。 “这是?”萨曼看着皮肤表面流动的金色丝线状光芒,每出现一次,身体就虚弱一点。 虽然量不大,但是长期下去,他会变得很虚弱。这就是这个怪物的能力,吞噬么? “素素,我本想留你一命。”基地首领看着大小姐,“可是你总是要忤逆自己的父亲。” 大小姐流着冷汗,整个人脸色发白。 基地首领又看向另外两个闯入者,却见两人都面不改色,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柯北抬手就是一刀,飞刀直直扎入基地首领的眉心,却像是穿过空气。 “哈哈哈哈哈。”基地首领大笑,裂开的脑门瞬间复原,“我是不死之身。” “传说被人带走的第九张残卷,用在了你自己的身上吧?”萨曼一点都没有慌乱,十分平静地看着基地首领,“基地到处抓怪物,却原来,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六个人,九张残卷,其中八个化成怪物,还有一个呢? 传说被人带走了,但是萨曼心里存着疑惑,他认为没有这个带走的必要。如今他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 这第九张残卷就在基地首领的手里,并且将他改造。 具体时间,萨曼猜测是半年前。追捕猩红女巫是半年前,变卖家产是半年前,不再出基地也是半年前,这个时间点很有意思。 为什么会是半年前? “是什么促使你下定决心实施计划,实验这个据说死亡率不低的怪物转化?”萨曼有些奇怪。 基地首领正要说话,大小姐的声音响起:“绝症,他得了绝症。” 若不是意外发现这件事,就基地首领的性格,可能还要拖一段时间,他是个十足虚伪的人,既当又立。 “原来如此。”萨曼明白了,“但是你既然已经成功,为什么还要抓猩红女巫?为了基地?不可能,你准备离开基地了,那是为什么?” “因为不够。”基地首领看着自己的手臂,上面金色的能量流动着,不断掠夺别人的,补充自己的,变得强大的感觉让人着迷。 “所以你抓捕猩红女巫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基地,你是为了自己。”萨曼肯定道。 “没错,我是为了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我自己有什么错?” 似乎是憋久了就会有倾述欲,基地首领此刻完全不装了,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得意计划: “一号到八号实验品,都只是普通怪物而已。想要转化成没有弱点的强大怪物,还需要一个重要条件。” “必须是猩红女巫?因为他的自愈能力?”萨曼猜测道。 “应该是血亲吧。”俊美玩家更正道,“而且是已经转化为怪物的血亲。” 基地首领意外地看了两人一眼,干脆直说了:“你们说得都对。每张纸上的怪物来历都不同,猩红女巫的能力不是自愈,自愈只是最低级的。他的能力是复活,是不死。只要心脏完整,猩红女巫就能复生。而我,可以吞噬血亲的能力。” 猩红女巫的诞生从来不是意外,而是基地首领特意选择的。 俊美玩家还有一个疑问,他看了怔怔不语的大小姐一眼:“说起来,十八年前,你的女儿刚刚出生,为什么你没有用她做实验呢?总不会,亲手抱过的,生出了感情舍不得吧?首领不像是有这种无聊感情的人。” 大小姐猛地看向基地首领,似乎想要一个答案。 方才还一脸得意的基地首领只是嗤笑一声:“不过是她妈妈看得太紧,不好下手。” 不好下手?刚出生的奶娃子,下手的又是亲生父亲,如何就不好下手呢?只怕不是客观条件上不好下手,而是主观上不好下手。 或许当年的基地首领,还不是如今这丧尽天良的样子。 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心理转变,让他对自己第二个孩子伸出毒手。 “十五年前,基地的领导层似乎发生过变动,有人想要上位,是吧?”萨曼可是知道不少高层的秘密,这件事就是一个反基地势力提供的。 六人发现怪物的秘密,一人离开,一人死亡,还有四人。就是这四人建立了现在的基地,而基地首领因为首先发现了这里,被推为首领。 但是他们四人里,最有能力的却不是基地首领,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先是架空基地首领的权力,接着不满足了,连位子也想要。 那之后发生什么事只有基地首领和狩猎队队长知道,因为他们两个是胜利者,另外两个尸骨都化作灰烬了。 “权力被人抢夺,这件事刺激到了你?”萨曼直视基地首领那双恶魔之眼。 “没错!” 这件事似乎至今都在触怒基地首领,他维持不住脸上的得意,一秒转了阴沉:“这个祭台是我先发现的,里面所有一切都是我先找到。如果没有我,就没有基地的保护罩,可是这他们倒是好,居然背叛!” 怒到极点,基地首领反而冷笑出声:“可惜他们不知道,第一个到达,接触到的人,总是有些优待。” 他没有细说‘优待’是什么,但是从这抑制不住的得意表情就能看出,‘优待’的大概是独门信息,比如,如何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弱点的强大怪物。 十八年前的基地首领还只是个年轻人,知道这种事也不会轻易尝试。但是做了三年万人之上的基地首领,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已经尝到权势带来的好处,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那么只好选择另外一条路,继续将自己的权势维护下去。 “于是十五年前,忽然就死掉了两个基地高层。你也决定,为了强大自己,不惜牺牲新生的孩子。可惜,那会儿你胆子太小,居然没有立刻下手,而是拖了十五年,一直到发现绝症了,才放手一搏。”萨曼轻描淡写扒掉了他的皮。 “哈哈哈哈哈……当我转化为怪物之后,我突然发现,之前所有的忐忑和犹豫,都是这么没有必要。”他看着自己非人状态的手,脸上笑容越来越大。 “你不懂拥有力量和恢复青春的感觉。我现在,比我年轻的时候更加强大有力。这种青春也不是短暂的,我可以活很久很久。那个时候,我要什么没有?” 永恒的青春和寿命,是人类难以抵挡的诱惑,基地首领的决定不算奇怪。当他走出这一步,把幼子变成怪物,命运齿轮转动,一切都难以阻挡。 现在,终于到了最后一步,只需要抓住猩红女巫,基地首领追求的一切都将被实现。 “只要抓住猩红女巫,我就会成为最强大的那个。而之后……我会成为怪物的王。”这件事基地首领至少计划了十五年之久,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享受丰美的果实。 地下室光芒流转,基地首领看向大小姐之外其他两人:“就从你们两开……” 他话没讲完,地面却剧烈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 萨曼动了一下脚,轻松从陷阱里走出,俊美玩家也是一样。他们两个本来就没被控制住,一切都只是为了引得基地首领自曝。 不过身上这种吞噬能量的金色线就没有办法了。 大小姐呆呆地看着动摇的地下室:“以前从未有过……” 那边基地首领没注意到玩家们的动静,他正拿着他的手机,脸色青黑。 手机上正是基地门口的即时监控影像。那些大门、护栏都已经被碾碎,护卫的狩猎队不见了踪迹,只看到一群群涌入的怪物。 很多很多怪物,独眼蛇怪、茅膏菜龙、烟马……原本都是相互不搭理的怪物,如今却像是被人指挥着排着长队进入了基地。 怪物围城? 基地首领的脑子里出现这个词,他很是奇怪:明明用一个人献祭了,屏蔽光环仍在,怪物们怎么会进来?而且声势这样浩大。 十一点到,信息更新:【第五夜:不死。】 ‘轰’得一声,地下城的虚拟天空被打碎了,月光穿过那破洞,懒洋洋洒落。黑袍的巫师骑着扫帚飞过月亮,不知道哪儿卷来一阵云,时而化作天马在天空追逐嬉戏,时而变成飞鹰翱翔。 夜间清爽且凉快的空气被风温柔地推进来,还有悉悉簌簌大自然的声音。他们听见了鸟叫声,听见了夜间什么动物的梦语。 “这是?” “夜空?”人类呆呆望着那个巨大的口子,他们早已忘记了夜晚是什么样子,看到了,既熟悉,又亲近。 破洞处飞起一群黑色的影子,高的矮的大的小的,都是有别于人类的模样,人类终于醒过神来:“怪、怪兽啊——” 他们吓得脚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这里大多数人已经几年没有接触过怪物。怪物对他们来说就是生活在书本上和视频上的东西,所以看到的第一时间,他们心里甚至出现荒谬的想法:这是谁在恶作剧? 但剧烈震动的地面和一片片震落的天花板不是这么说的。 意识到这是真实的怪物,意识到基地被破坏,暴动的示威者、抵抗的官方和看热闹的群众们的脸直接惨白了。 “啊——”他们有些失声,有些尖叫不休,本就集结在一起的人群一下乱了,惨叫声此起彼伏,那都是踩踏伤到的或者被天花板碎片砸伤的。 然而让人奇怪的是,这些怪物们只是冷眼看着人类自己折磨自己,没有其他更多动作。 地下城巨大的广场涌入越来越多的怪物,但是渐渐的,人类反而没有那么慌乱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攻击。 “哇呜呜呜。”慌乱中一个孩子被不小心弄丢在广场上,她父母亲站在很远的地方,被四周的人死死抓着,一边流泪一边看着怪物们走到她身边。 一只瘦长的怪物探出脑袋,凑近看着这个人类幼崽。 远处的人类下意识屏住呼吸:要下手了吗? 小女孩四五岁,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扎两个小辫,她眼里冒着泪花,哼哼唧唧的还带着哭腔,眼神却充满了好奇。 因为基地严格禁止怪诞作品,这些孩子根本不知道怪物是什么,更从未见过样子、听过详细传闻。她的父母或许用怪物吓过她,但故事里从来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 今天,这个孩子第一次见到了怪物,却不知道眼前就是‘怪物’。她笑了:“你长得好奇怪,我可以摸摸你吗?” 不等怪物回应,小女孩伸出胖乎乎的爪子,摸了摸凑近看的那个怪物的鼻子。 这个丑陋的怪物打了个喷嚏,小女孩顿时哈哈大笑,伸出了两只手想去抱怪物的头。 这是个四脚着地干瘦细长的怪物,能有六七米长,像个蜥蜴干尸,特别丑。光是看着,都能脑补出它吃人的凶残模样。 远处她的父母已经软倒在地上,几乎不忍心看自己孩子的下场。 可是怪物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却伸出一只细长的爪子,用两只手指的指甲尖小心抓起小女孩的衣服领口,拎起,然后伸长胳膊将小女孩送出怪物们的圈子。 它轻轻放下她,用指甲推了推小女孩的背,示意她离开,这才慢慢收回爪子,跟上了大部队。 “再见,谢谢你。”小女孩有礼貌地和它挥手,这才朝着自己父母跑过来。她的父母亲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喜极而泣。 “它……”围观的人惊呆了。 这一点不像是传说中的怪物,他们的教育告诉他们,怪物都是吃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蜥蜴干尸怪: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怪物里也有食肉类和食草类,这是一只食草类。 第128章 无人知晓(26)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怪物并不都是吃人的。一些怪物只是喜欢恶作剧,找人玩耍,还有一些很高冷,不搭理人。” 接触过怪物的人最有发言权,他们要么是狩猎队一员,要么是白天出门偶然遇见。 “就像一些蛇或者大型猫科动物,都觉得很危险,会杀人,但是其实它们也不愿意接触人类,有多远离多远。” 总觉得会有刁民要害朕,其实是人类过于自以为是了。的确有些怪物盯着人,因为它们的设定就是吃人,但是很多怪物的食谱里不指定人类。 当然,有人类送到嘴边,它们也是不介意吃一口。 人群中一个自称是城市探索者的人还讲述了他白天偶遇怪物的事情。然而被打扰了睡眠的怪物甚至懒得搭理他。 围观的人群听得连连惊叹,对怪物这个群体简直充满了好奇。当然,他们也不敢靠近,只敢躲在坚固的建筑里远远看一眼。 怪物里有吃人的也有不吃人的,这东西太考验人品,他们不想赌,宁可离得远远的。 “这些怪物怎么会闯入我们的基地?”终于有人想起这件事。 “还不是你们?!肯定是你们谁破坏了基地的装置,引得怪物进来!”之前属于官方势力的人有话要说。 示威者顿时有些讪讪,甚至小小后悔。 怪物群里忽然传来敲锣打鼓的欢快声音,还有一段各种童声混合的笑声。 挤在一块儿的怪物慢慢的分出一条道来,出现一伙奇怪的玩偶组成的队伍,都蹦蹦跳跳的。它们一个个软萌可爱一身卡通配色,和其他怪物的画风完全不同。 那些奇奇怪怪的玩偶抬着一个由彩缎和鲜花铺成的花轿,上面盘腿坐着一个人,穿着猩红色的斗篷,随着花轿晃动而晃动。 他柔软的黑色长发分开在两边,手里拿着一把带着狩猎队标记的弓弩,似乎正在研究。 红色斗篷下摆露出一点裙子花边,还有白色的丝袜和酒红色娃娃鞋。 “好漂亮啊。”远远的人类看到了花轿上娇小的人影,在各色玩偶的衬托下,那就像个大型娃娃,充满了非人的精致感,那双剔透的红色眼睛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虽然气氛有点诡异,但是真的漂亮。 “那是谁?也是怪物吗?”人类因为他的脸生出许多的好感。 “猩红女巫。”认得他的人类顿时脸色难看,“他是来报复的?但是猩红女巫怎么能做到这一切?集结这些根本不听指挥的怪物……” “基地要有麻烦了。” “那里。”花轿上小小的人影朝着某处一指,那天空飞舞的,地上走动的,还有地里翻滚的,都听从了他的命令。 浩浩荡荡的怪物队伍直接转向,朝着猩红女巫所指的地方走去,那是曾经被保护得十分严密的区域。 但是远远的看到怪物群过来,守卫者直接弃械投降,或者转身就跑了。 玩偶队伍继续吹吹打打走着,它们抬着的轿子上,美丽的怪物淡淡扫了人群一眼,人群里的玩家倒像是瞬间被镇住了似的,竟屏住呼吸不敢动。 直到玩偶队伍远去,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双马尾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卧槽,我觉得那个boss刚刚是在看我,吓死爹了。” “你的感觉没有错,猩红女巫就是故意看我们的,他大概知道我们是玩家。”天然卷说。 鬼和玩家是天然敌人,猩红女巫这是在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撕碎了喂怪物。 天然卷玩家刚刚也有被吓到:“不过我真的没想到,猩红女巫隐藏得那么深,他居然可以号令整个怪物群体。” 号召怪物围城,不愧是boss。 不过他之前还被人类npc追得和丧家之犬一样,这会儿是解除封印了么? “奇怪,他都这么厉害了,怎么还会留下这么强大的执念?”双马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觉得奇怪的话,我们跟着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罢,天然卷跟了上去。羽毛剪紧随其后。 双马尾也跑:“等等我。” 不但是佛系三人组,娃娃脸和中年人组合,甚至其他一直没有露面的玩家也都跟了上去。 boss一看就是准备干大事了,他们先跟上去,这要是万一能捡个漏呢? 玩家们追上去的时候才发现,猩红女巫要去的地方正是他们计划了半天都没有去成的基地实验室。 曾经重兵把守的实验室空无一人,只有一群怪物守在门口。而猩红女巫早就不在花轿上面。 “怎么通过这些怪物保护圈,进入实验室里面呢?”玩家们陷入沉思。 地下室的基地首领脸色异常难看,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他所预料不到的意外。 明明献祭了人,怪物却进来了,甚至破坏了基地,他已经听到那些怪物的吼声。可恶,到底是谁在破坏他的计划? 基地首领感觉事情在失控,他心中暗下决心:不能再拖了。 “没想到你会隐藏得那么深,不过这却是没用的。”俊美玩家不知何时出现在基地首领面前,表情像个绅士,手上却拿着一个迷你的‘铁处女’。 这种刑具有点像是法老棺木,人形的,全铁质。俊美玩家随手一投,基地首领直接就被关押在里面,两边铁门自动锁上。 “啪。”俊美玩家打了一个响指,一排尖锐的铁锥子刺进去。 “虽然不知道你的体质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审讯的过程中,你只能百分百承受所有痛苦。” 他对自己的道具很有信心,这是专门折磨人用的,可以无视防御等级直达灵魂。 大小姐一动不动,她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看着俊美玩家作死。 是的,作死。 基地首领的血液从‘铁处女’里流出来,进入底下土地,整个地下室都像是活了,天花板、地面和墙壁都开始抖动,一块块泥土落下来。 俊美玩家感觉到了危险,直接退开。 下一秒‘铁处女’就从内部裂开,崩成无数片。这效果比起爆炸也不差什么,飞射的碎片更是大杀器。 俊美玩家早就后退,萨曼和大小姐同时躲闪,但三人还是被碎片击中不少地方。 爆裂过后,再出现的基地首领已经完全没有人形,他蠕动着,像一滩烂泥。 烂泥用着极快的速度朝着棺木移动,萨曼两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它一头钻进了棺木里,那个瞬间,地下室整个亮起来。 一根根发光的丝线从地下室各处冒出来,一圈圈将整个棺木包裹,像个巨大的发光茧。 以实验室为中心,金色的丝线朝着基地蔓延,政府办公区、居民区、娱乐区、贫民窟……人类和怪物都十分诧异地看着自己身上游走的金色丝线。 整个基地仿佛被一个球状的金丝水晶包裹了,金色丝线一点点窃取着生命体内的能量,然后朝着某处汇集。 “这是什么啊?”基地里的人类因为未知而惊恐,倒是玩家已然发现不对。 “卧槽,这玩意儿好像在吸取我身体里的能量!” 任逸飞也感觉到了,他抬头看向空间里游走的金色丝线,无论怪物还是人类,似乎都是它包围的对象。 ‘祭万物以供养一人’,这场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句话。 任逸飞朝着实验室走去,下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顺着之前的印象,他很快找到了实验室,也看到了实验室内部那个类似滑梯的管道。但任逸飞没有选择从这里下去。 在他红色的眼中,地下有一处有着特别的能量波动,波动如血,指示着他走向某个暗藏的小门。 “稍等。”任逸飞对自己说,“还有一些准备工作。” 他在实验室找了一会儿,找到了那种专门针对猩红女巫的药。它被放在一根试管里,是视频里给猩红女巫注射的那种,带着银色光泽。 “找到了。”任逸飞晃了晃药瓶子,装好。 此时的地下室,萨曼和俊美玩家各自唤出了一张鬼卡,他们决定暂时摒弃玩家之间的争斗,先搞死这个威胁巨大的基地首领。 作为玩家,他们对于危险都有着敏锐的认识,此刻这个发光的茧就给了他们强烈的威胁感。 大小姐看着他们的动作,但眼睛里没有光,仿佛已经预判了他们的失败。 他们的确失败了。 两张鬼卡用尽办法,却奈何这个光茧不得。所有的攻击都转化为存粹的能量被吸收,他们的动作不但没有消弱光茧,反而加强了它。 “回来。”鬼卡回到各自主人身边,微微欠身便消失了。 “假设你的青月轮还在,也轮不到这个东西进化。”俊美玩家脸上带笑,只是看着像是讽刺。 青月轮的无视防御是变态级别的,这种吞噬类防御也能轻易攻破。 萨曼看了俊美玩家一样:“那真是遗憾,还把你的飞星也带走了。”谁先动的手,心里头没数? “看来这个副本里,光茧是启动之后就无法停止的设定。”不再搭理俊美玩家,萨曼看着光茧若有所思。他拿出的鬼卡技能专克血厚防高的血牛,然而依旧一点用处都没有,没有打破,还给光茧进补了。 俊美玩家也是一样,他转头看着光茧:“没想到这个副本里最难的一关不是‘鬼’,而是这个家伙。‘鬼’的执念也有这部分原因吧。” “嗯,无人知晓存在很久了,并且死亡率极高,几次团灭。我本来不能理解,现在知道原因了。这一局的难度不在于‘鬼’,而在于这个结局。”萨曼冷静分析。 “就算没有我们推剧情,最晚第七日,这个家伙也一定会变成这个样子。”俊美玩家说,“除非弄死他,否则这个副本不好过。不,根本是过不了。” 他们两人还不知道整个基地都是祭坛,所有生灵都是祭品,否则这会儿不能还这样冷静。 光茧自带无敌buff,两人再不浪费自己的技能和道具,他们等着这个光茧成熟后裂开,看看里面能蹦出个什么东西。 萨曼分出心思看着地下室的四周,忽然他注意到了之前那个女性玩家。她正看着光茧,那个眼神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有些麻木,麻木之外还有痛苦。 不像是正常的玩家。 不多时,光茧就有了动静,它的光在变暗,变得朦朦胧胧起来,隐约看到里面有个活动的影子。 “好像是个人。” 正欲看得更仔细一些,大门‘啪’一下被打开了。 哒哒,哒哒,皮鞋声响起在突然安静的地下室,猩红女巫从黑暗处缓步走出。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都让让。 第129章 无人知晓(27) 任逸飞掀开帽兜,看向里面神色各异的众人,视线固定在发着微光的光茧上。萨曼和俊美玩家他都认识,不认识的就是这个年轻女孩。 玩家? 眼神有点奇怪。 金色丝线的集中地就是这个东西吗? 实验室的地下室有一号到六号实验体死亡的原因,该不会就是这个光茧吧? 任逸飞的眼睛还维持着红色,所以能看到能量流动的路线,一丝丝一缕缕的朝着中心一个东西上汇集。 这东西的能量比他在外面看到的那些怪物多很多,这里面是要诞生个什么鬼东西? “猩红女巫,”大小姐看着他,表情异常复杂,“我们等你许久。你大概不认识我,我们有着共同的生母生父。” 任逸飞:…… 不是玩家?亦或是伪装流? 怎么回事?基地首领不在,基地首领他女儿却在么?她在这儿做什么? 任逸飞什么都没回应,甚至不关心大小姐说的任何话,除了自己下来的目的,别的东西他都不关心。 这双纯粹且冷漠的眼睛只是警惕地看着在场其他人。 见这三个‘人类’没有多余动作,任逸飞开始移动,他没有放松,正面一直对着三人,脚步却朝着光茧靠近。 俊美玩家把玩手中小刀,看着猩红女巫的动作。算起来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小怪物的身上依旧有着让人着迷的野性的味道,但他的身上也多出一些人类的东西。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猩红女巫’,人性和兽性结合的生物。俊美玩家这样猜测,这些怪物本就是特殊的,他们很聪明,并且善于思考。 某个瞬间,他想要直接求证猩红女巫的身份,但是考虑再三,俊美玩家暂时放下这个打算。 高端副本的boss绝对不简单,他还是再等等,看看他要做什么。 俊美玩家都没有阻碍猩红女巫,萨曼更不会管。当然,他也没有拖后腿,没有刻意套近乎,而是平静远观。 猩红女巫做什么他都无条件支持,他有些盲目地信任这个人。 萨曼一直是平静的,直到他看到猩红女巫的手穿过了那一层他们怎么也无法破防的茧膜。 “他在干什么?”萨曼惊讶极了。 身上的金线时时刻刻都在吞噬能量,以光茧上金线的密集程度,接触到的瞬间就会被吸成人干。 但他们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猩红女巫确实停顿了一下,金线顺着缠绕上来,把他也裹成‘金人’。 但猩红女巫没有被吸成人干,他还在往里面伸手。 “是因为同出一源?所以猩红女巫可以穿透那层光茧?”俊美玩家猜测,他更不想动手了,只想看看猩红女巫的解决方式。 副本能存在,就是因为‘鬼’的执念从未消失,所以猩红女巫大概率不能成功打败这个光茧,俊美玩家一点不着急。 等猩红女巫再一次失败了,他再出手,也完全来得及。 事实上任逸飞没有别人看上去的那么轻松,穿过光茧的手臂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他看着自己身上流窜的光,感觉到身体里的能量在山洪泄闸般疯狂流逝。 能量每流逝一分,饥饿感就增强一分。 任逸飞猫儿似的眼睛直直看着光茧,饥饿引发另一种力量,属于任逸飞的力量。 巨大虚影从他身体里脱出来,在场的萨曼等人甚至没有注意到什么,但是外界所有人类和怪物都看到了那个头顶天空脚踩大地的影子,圆圆胖胖吹胀了。 影子弯下腰,两只手抓住整个基地的边缘,张嘴用力一吸,辛辛苦苦抢夺能量的金线一下被吸收许多,里面的能量也被吞噬,简直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小流氓遇上大流氓,金线瑟瑟发抖,却最终没有逃离被吞噬的命运。 暴食,解锁‘吞噬’:天下无物不可食,越是饥饿,力量越强。 他伸出两只手,一起探入光茧中,能量被疯狂吞噬,双手的力量却一再加强,终于,他似乎摸到了光下真正的茧,一个硬邦邦的壳子。 “咔哒,咔哒。”碎裂声渐起,任逸飞低头专注地掰着茧壳,一片一片撕裂开。 化蝶?你想得美! 感受到生死危机的光茧剧烈抖动,并且从中间裂开,一时光芒大放,任逸飞直接被震开。 这光芒之浓烈,不输闪光弹,萨曼等人纷纷闪避,他们背过身去,并且用手臂挡住眼睛。只有任逸飞直直看着:他眼里本来也就能看到能量。 好一会儿,光芒似乎淡去,他们才回过头,结果又是吓一跳。 眼前这东西……就像个进化不完全的异形,鼓起的脑袋上没有脸,只有一个巨大叉叉,倒是身体是人类的身体,且是十分健美的男性身体,身上还挂着稠稠的粘液。 这个造型着实诡异,萨曼等人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倒是任逸飞的方向射来几根银箭。银箭直接穿过这个赤裸怪物的身体,伤口处冒出青色火焰。 他拿着特制弓弩,自己的手也因为触碰到银器出现灼烧纹。 “你来了!”怪物伤处的青色火焰很快消失,伤口自动愈合,他看着猩红女巫的脸,脸上的十字叉叉里发出磨刀石一样粗粝的声音,“你果然很像她。” 很像她,很像谁?这个家伙是谁,怎么似乎认识他的样子? 任逸飞的眼睛微微睁大,但所有真实的情绪都被隐藏着,他表情平静,没有悲喜,抬手却又是一箭,朝着胸口直飞。 怪物单手接下这根箭矢,丢到一旁。 见状,任逸飞就把弓弩丢到一边去,他手上飞快长出尖锐的指甲来,眼睛颜色更深一层。 不管他是什么东西,弄死就对了。 “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 目标人物的出现让怪物异常兴奋,他直接忽略其他几个人,想要专心对付猩红女巫。但是被忽略的几个人可不是那么乐意。 萨曼的技能发动便是直接化成一团青烟,下一秒就出现在怪物身后方。 怪物头也不回,他的背后肌肉眨眼之间鼓起,快速成形,成了新的手臂,直接抓住萨曼的肩膀狠狠一甩。 怪物的力气奇大无比,竟将萨曼这样人高马大的人单手甩飞出去。 萨曼在半空再次化作烟雾,这一次他出手更快,怪物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出现,并且一刀砍入怪物的身体。 “嗯?”刀就像是砍进一块豆腐,轻轻松松就划开了身体,萨曼直觉不对,人直接后退,险险躲开怪物攻击。 砍出的伤口一眨眼就愈合了,怪物甚至没有回头多看萨曼一眼,还是继续朝着猩红女巫前进。 对怪物来说,猩红女巫是最有价值的,其他都是垃圾。 “物理攻击似乎没有用处。”萨曼看着怪物完好无损的身体,皱起眉头。 这时候,一直以来都如隐形人一样的大小姐有了动作,她拿出一包灰白色的粉末直接撒出。一部分倒在怪物和猩红女巫之间,一部分撒在怪物身上。 大小姐看着猩红女巫,她刚刚见到了猩红女巫身上的影子,带着一种很强大的威摄。而且,能够抵抗这种吞噬能量的金线,硬生生让进化不完全的怪物被迫早产…… “或许,他可以。”大小姐心想。 粉末撒出去的那个方向刚好是俊美玩家所在方向,他不小心碰到一些,别的地方倒是没怎么样,就是眼睛突然有股灼烧感。 “这是什么东西?”俊美玩家还来不及想,那头怪物抱着自己被腐蚀的地方大叫。 这种看着平常的粉末居然能对怪物造成伤害? “是石灰粉。”大小姐说。 俊美玩家捂着眼转过身去,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一会儿就好了,就是眼角有些红。他有些恼怒地看向大小姐。 大小姐回以微笑,她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之前热恋少女的天真单纯。 任逸飞和萨曼也注意到了大小姐。 每个怪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弱点,如果说猩红女巫的弱点是光,那么这个怪物的弱点似乎就是这种石灰粉。 唯一的问题是,她是怎么知道的?居然还提前做了准备。 “提示预言类的技能?”萨曼猜测,因为他就有个占卜师的技能,很容易往这个方向猜。荒芜之角出产的技能各式各样,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都有。 任逸飞的视线扫过这个特别的‘玩家’,从刚刚到现在,这个人的表现一直很有趣。有趣到他都忍不住想要探究来历了。 把大小姐当作是‘黑兔子’的俊美玩家更没有多想,他只是趁其病要其命,直接用血滴子套住怪物脑袋,摘走。 可是接下来的剧情不是怪物倒地身亡,而是脖子断口很快地再次长出一个脑袋,还是带着巨大叉叉的恐怖片的脸。 “脑袋不是致命处,或许心脏才是。” “你们激怒我了。”怪物发出嘶哑的声音,更多金色的丝线在他身边飘起,一些围绕着他,一些飞向萨曼等人。 这些金色丝线对着他们团团旋转起来,像茧一样包裹他们。 若说之前还是小口小口吞噬,那么现在这些丝线简直就是在疯狂吸收走他们身体里所有的能量。 萨曼等人试图斩断金色丝线,然而这东西就和怪物一样,物理攻击免疫。 这种情况,别说动这个怪物的心脏,自保都堪称困难。 此时忽听得一个快速摩擦过的声音,萨曼出现的通道里连续滑出七个玩家,佛系三人组、娃娃脸和中年人都在,还有两个不认识。 看着在场人数,任逸飞似乎明白了什么:包括鬼在内,玩家全部到齐了(减去死去的前队友玩家)。 这些玩家扑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金色丝线包围了。却原来又是来送菜的,指望不上。 “卧槽,这是什么鬼东西?”玩家们哇哇乱叫,显得很是活泼。 怪物闭着眼,贪婪地吸取着来自玩家的能量,这些自带强大能量的玩家似乎很好地补充了他消耗掉的部分。 不单是地下室,整个基地的金丝线都一下增多。 普通人是最早出现衰弱迹象的,他们倒在地上哀鸣,两条腿像是废了,四肢都是无力的。 “发生了什么事?”人类无力拒绝一圈圈金丝的缠绕,他们的皮肤开始凹陷,皮肤变得皱巴巴的,突然老了许多。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在和金色丝线作斗争,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变弱,而怪物每时每刻都在变强,怪物放声大笑,他已是胜券在握。 大小姐啪一下跪在地上,倒下,随着生命力流逝,她的头发化作老人一样的灰白色。 “他可以……”她看着唯一可以无视这些金丝线的人,猩红女巫。 作者有话要说: 暴食的吞噬技能:好饿,吸,吸饱了,瞬间没力。 第130章 无人知晓(28) 大小姐用出所有力气,她贴着地,无力地爬着,下半截身体仿佛没有了知觉。 手心细嫩的皮肤被小石子刮破了,流出了一点血,大小姐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执着地朝着猩红女巫的方向拖动身体。 差不多了,大小姐咬着牙,吃力的将最后一包石灰粉丢到任逸飞脚下。 任逸飞仿佛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捡起石灰粉,带着缠绕了好几圈的金色丝线朝着怪物走去。 期间金色的丝线一直吸收着他的能量。被吸收的能量催发了猩红女巫的食欲,但是解锁暴食属性的任逸飞,越是饥饿,力量越强。 “还差一点点。”任逸飞感受着自己饥饿的程度,真正的饥饿是一种麻木的状态,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或者不适,但他还不到。 这个能力有个小缺点,催发吞噬的是饥饿,可是一旦吞噬太多力量,饥饿就会消退。 所以他明明被金丝缠绕,但是因为之前从对方那里抢来不少能量,所以他不觉得多饿。 幸好他事前有所准备。 任逸飞拿出顺来的药剂,想着实验里的用量,喝了一小口。 感受了一下,觉得不足,又是仰头一口喝光。 “唔。”胃里顿时火烧一样疼痛,但是很快,那种疼痛感就散去了,他再一次睁开眼,世界是由纯粹的能量构成的。 世界是美丽的黑色,低等能量是暗红色,中等能量开始转橙色,而人群中有三个异常耀眼的金色。 “他们看起来,好像很好吃。”任逸飞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金色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他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一个接近金色的灵魂看着他的方向,没有具体的五官和形象,但是任逸飞知道,那是猩红女巫同父同母的‘姐姐’。 她看起来也很好吃,任逸飞心想着,然后用石灰粉涂抹双手,便径直朝着其中一个最大的金色能量的灵魂走去。 养肥了,可宰。 这东西的能量集中在他心脏的地方,任逸飞就看着那里。 怪物发现任逸飞居然还能抗拒金线的吸力,他很是惊讶,这一个惊讶,错过了避开那双沾满石灰粉的手的时间。 “啊啊啊啊——”怪物被石灰碰到地方就像蜡像遇到火焰融化了。那仿佛什么东西也无法伤到的躯壳变得真实起来,甚至感觉到了心跳。 “我是你的……”怪物话没说完,猩红女巫尖锐的指甲已经扎入他的胸口,鲜血一股一股从洞口涌出来。 任逸飞看看手指上的能量为淡金色的血液,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是臭的。”话音方落,手指穿过了洞口,直接扎入心脏。他却还笑着,带着点动物们特有的残忍和天真。 “我是你……”怪物吐出一口血,眼睁睁看着猩红女巫带着血的手从他胸膛里挖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噗通,噗通。 “把它还给我……” 怪物走了两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一点点灰化、干枯,最后变成一个如同水泥的东西。 吸了过多能量的任逸飞皱着眉,一边压制身体里还未消化的能量,手上轻轻一捏,就将干枯心脏捏粉碎了。 “唔……”任逸飞捂着嘴,过多的能量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就算拼命压缩也还有很庞大的数量。 这个怪物到底吞噬了多少生命? 失去了心脏,也失去所有窃取的能量,怪物死了,尸体重重倒在地上,化成一张中心破了口的泛黄纸张。 围绕包裹玩家的金线全部散开、消失,他们终于注意到眼前一切。 “猩红女巫杀的?”玩家们有些傻眼:boss那么强吗?那他还执念个啥? 趴在地上的大小姐微微抬起头,她难以置信,如在梦中。 “啊!”猩红女巫的低吟声叫醒了大小姐,她看过去,只见猩红女巫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平静的表情被打破,组合成痛苦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众人不明所以。 却只见淡金色的光芒在他体表流转,金色丝线一下聚集,将他团团围住,裹成了茧。 猩红女巫成了一个新的金色的茧,地下室的所有地方都有光芒流动,光茧的下面有一个类似魔法阵的东西。 萨曼第一时间就想冲上来,他硬生生克制住,指甲几乎扣进手心肉,脸上却还是若无其事的:要相信他,必须相信他的能力。 大小姐爬起来,她走过去将那张破了一个洞的纸张捡起来。这张残卷写了一个吞噬了自己的血亲,意外成为怪物的怪物。 这个怪物因为这种行为得到了血亲的力量,成为了不老不死的存在。 只是很普通的怪物诞生的故事,只除了最后一句: “吞噬足够的能量,可成为王,违背本能的牺牲,为世界带来希望。” “原来如此。”大小姐笑了笑,看向被光茧包裹的猩红女巫。虽然还有金色的丝线,却都只是规规矩矩缠绕着光茧,光芒也很温和,和之前不同。 这就是,只会掠夺的怪物里名为希望的种子。 基地首领计划了十五年,甚至更久,只为汲取着怪物们和人类的能量,踩着前人骨架,最终成为怪物的王。 至于希望,他估计完全无视了吧。 这张纸大小姐看过之后,萨曼和俊美玩家也都传阅过,他们终于知道了基地首领策划这一切的目的。 “这么说,猩红女巫出来的时候,会是怪物们的王?”俊美玩家蠢蠢欲动,如果‘鬼’在副本里成功完成一次进化,收服的时候妥妥就是SSR。 谁也不会嫌SSR少,哪怕是俊美玩家。 何况猩红女巫那么有趣,充满了惊喜。 原来是要登基为王了,萨曼终于放下心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玩家达成了这种自我进化的成就,很是新鲜。 话说回来,这群人似乎都认定了猩红女巫就是他们要找的‘鬼’,心情复杂,众人皆醉我独醒。 先来的三人掌握最多的信息量,一个个老神在在,有幸逃过一劫的后来者们却不明所以。 他们看着光茧不知所措:“这里头是猩红女巫?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等什么?” “见证怪物之王的诞生。”俊美玩家微微一笑,猩红女巫,他势在必得。 过了十多分钟,或者更久,光茧终于有了一些变化。 一根一根丝线剥离,化作金斑消失,隐隐约约看到里面一个修长的人形,却不是少年模样,而是修长且纤瘦的。 光茧上裂开了一道缝,强烈的光从里面透出来。玩家们捂住眼睛,或者眯着眼看。 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光也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某个瞬间,光茧碎裂了,金色的碎片纷飞,光芒炸开,一个光化成的影子站在最中间。 一颗金色宝石浮他的面前。 玩家们看着那颗金色宝石,不由自主地踏出去,他们脑子里不断响着一句话:抢走!抢走! 没有人认识它,但一看到金色宝石,就知道了它存在的意义:这蕴含着巨大能量,为怪物之王加冕的宝石,似乎带着某种规则的力量。 萨曼艰难抵抗着这种抢夺的欲望,他在一个修真副本中见过类似的东西,也在神话副本中听闻。 或许是类似神格、法则之类的存在。如果能带出去,大概能成为了不起的道具。 那样的道具……即便是萨曼,都是动心的。 然而他还是死死钉在原地,强迫自己不去看那颗金色宝石。 此外俊美玩家和大小姐也没有动静。 俊美玩家是已经将猩红女巫看作是囊中之物,自然金色宝石也是,所以他没有动手。 而大小姐,她看的是猩红女巫。 “呜——”远远的,传来怪物低沉的鸣叫。 基地里,基地外,几乎所有的怪物都仰起头,它们隐隐约约有了感觉,自己的族群中似乎诞生了统治者。 海面的雾气中走出许多高大的影子,组成了层层叠叠的黑影,都朝着基地而去。 人类若是看到这一幕,必定要大吃一惊。 他们以为自己接触到的就是全部的怪物,但其实,最多的怪物都藏在大海深处,它们不喜欢和人类接触,只是安静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些怪物更加强大和聪明,它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怪物们都怎么了?突然变得这样激动?”基地里的人不明所以,他们看着一个个仰头长啸的怪物,自己小心从地上爬起来。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怪物围城、金色丝线、怪物暴动。 “人类……还有未来吗?” 此时的地下室。 玩家们已经扑上来,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接触到宝石,都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阻挡着。 “给我,给我!”被欲望驱使的玩家显露出可怕的一面,有些狰狞有些渴望,都盯着金色宝石。 要带走吗? 任逸飞看着金色宝石,他有过犹豫。 但是……这不仅仅是一颗带来荣耀的宝石,更是那七个被遗忘的怪物硬生生用生命托举的希望。是一个绝望的灵魂一遍遍被痛苦折磨却不肯放弃的心灵安慰。 他若是带走了,这也不过是个稀有的道具。但是留在这里,哪怕只是一场梦,也是一场美丽的梦。 他喜欢美丽的梦,也喜欢希望。任逸飞终于有了决定。 希望真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自我之后,万物生灵。” 某个声音出现在人类和怪物的耳边,它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却又直接灌入灵魂。 “满足你的愿望。” 金色宝石直接碎裂了,变成了最纯粹的能量,又转换成某种法则。 怪物们都仰起头,看着天空忽然洒落的点点桂花雨。 那不是桂花,也不是金箔,而是某种认可。 “呜——”停下脚步的怪物们仰起头,发出呼声,然后,便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一般,一个个一排排一片片,都双膝下跪,仰面接受金色光点的洗礼。 世界一时寂静。 基地里的人类看着怪物们身上笼罩了一层柔光,一张纸片慢慢从他们身体里飞出来,‘哗啦’碎裂了。 从此再没有既定的命运,它们是被世界认可的存在。 那些金点也落在人类的身上,他们震惊地发现,刚刚变得苍老的自己正在恢复青春。 “这一定是奇迹吧。”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有着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地下室里,金色宝石的光芒散去,光的化身也在渐渐变成实体。 美若神女的人站在金色光芒的中间,闭着眼。 忽然,他的眼睛睁开了,一双金色的眼睛,身后光芒炸裂,雪白羽翼缓缓展开。一团光晕以他为中心朝外扩散。 众人还没看仔细,这对纯白的羽翼向前合拢,包裹住‘女神’的身体。 这还是猩红女巫,却是长大了的。 他站立在光中,从头到脚不染一点尘埃。乌黑柔顺的长发铺在地上,也挡住了身体部分关键部位,他的皮肤也不再是惨白的,而是泛着光的羊脂玉色。 金色碎片反射着光,光从他圆润的肩头一路下滑,跳过泛光的翅膀,再顺着笔直匀称的腿落下,在足尖化作点点微光。 微光中生出精灵似的生命,呼扇着蝶翼在他身侧环绕。 生命的气息在他身上流淌,也唤醒那些被纸张封印的生灵。 “呜——”外界传来怪物们此起彼伏的回应。它们站起来高歌,悠远的鸣叫声穿透地板,仿佛在庆贺新的纪元。 从此怪物可以正大光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在白日活动,可以繁衍生息。 “天性嗜杀的怪物里将会长出一颗爱的种子,当那颗种子发芽开花,他将成为怪物的王,赐予他们真正的生命。三姐的预言……”大小姐默念着,也微笑着。 “看到了吗,你们没有等来的希望?”一行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你的执念,就是我的执念,我当倾尽全力,助你高飞。 第131章 无人知晓(29) “天使?” 玩家们惊叹,惊叹完了又在心疼:那样一颗珍贵的宝石,怎么说爆就爆了? 蕴含法则力量的宝石,可化腐朽为神奇,这要是带出去,少说是个A级,S级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爆也爆了,说什么都晚了。这会儿得是亡羊补牢,把最终奖励攥手里先——鬼卡! 玩家们齐齐看向地下室最耀眼的存在,猩红女巫。进化过一次的boss,会是SSR吗? “啪。”俊美玩家打了一个响指,技能启动,全场被迫静音,玩家们张大嘴巴瞪圆眼睛,就是说不出话。 “我指认,鬼,就是猩红女巫。”俊美玩家抢占先机,第一个开口。他看着任逸飞,带着一种强烈的自信,等待鬼卡的到手。 任逸飞看着他,缓缓笑了。 俊美玩家:……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三四秒后,卡牌没有任何动静。 “你不是……”俊美玩家的身体一片片碎裂,飞出的碎片化作细小的像素块。他的指认失败了,这样几乎确定的指认,居然是错误的? “真让人遗憾。”任逸飞开口说话。 一道闪电划过俊美玩家的脑海,他侧头看向大小姐,又转回来看任逸飞,终于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你。”俊美玩家伸出手,想要抓住他,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碎裂。 “下一次,我一定会抓住你。”一团火焰从俊美玩家残破的身体上窜起,轰一下,火光过后他就消失了。 “这是,涅槃卡?!”任逸飞正疑惑,有玩家解惑了。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什么是涅槃卡,听口气是很珍贵的道具。 比起涅槃卡,更让人惊讶的是猩红女巫不是鬼这件事,玩家们敲着自己脑袋,有点儿稀里糊涂的。 “到底谁才是鬼?”他们发自灵魂地感到困惑。 这么多的信息提示,全部指向猩红女巫,不是他会是谁? “黑兔子?”娃娃脸看着猩红女巫,下一秒就摇摇头自己否定了。别开玩笑了,刚刚那么大的阵仗,是玩家搞得出来的? 而且猩红女巫要是玩家,他怎么可能舍得把金色宝石爆掉给npc送温暖? 那可是A级以上的道具! “会不会是别的已经死去的实验体?”玩家们抓着脑袋开始复盘,想要从曾经的排除项里找到新的选择。 萨曼靠着墙,眼中带着笑意,似乎觉得这一幕很有趣。 其实萨曼已经有了怀疑人选,但是他不能确定。作为只剩下一条命,并且也没有涅槃卡这等神器的玩家,萨曼不太想去赌这个几率。 他绝没有因为竞争对手是‘黑兔子’就相让,是真的没有完全的把握。 不知道‘黑兔子’会不会准备冒险一试。 结果让人意外,猩红女巫没有动静,倒是萨曼眼中的可疑选项有了动静。 一头灰白头发的大小姐走到发着荧光的猩红女巫面前,她脸上带着松快的笑意,低下头,微微倾身:“请呼唤我的名。” 任逸飞的脸上露出微笑:“你是猩红女巫,执念者。” 大小姐,不,猩红女巫扬起脸,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谢谢你。” 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可能没有未来。它们是被世界放逐的存在,不属于怪物,也不属于人类。 来时无人庆贺,走时无人知晓。 三姐的预言是它们为自己找到的存在的意义。他们一无所有,希望,是唯一可以抓在手里的东西。 猩红女巫从来不是一个人,他背负着八个‘被遗忘者’打破宿命拼死一搏的勇气。 他是预言中的希望。 为了保护他的存在,即便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其他实验体都没有透露他的异常。猩红女巫,生来就能通万物的语言,生而知之,这才是他最大的能力。 什么自愈,不死,不过表象而已。 然而他失败了。 倒在希望的前夜。 猩红女巫一辈子无法释怀,不能原谅。 但现在,一切结束了。 “我当奉你为主,自愿追随。” 话毕,大小姐的身体也发出微微的荧光,她的身体拉长,五官变化,灰白的头发拖到地上,身后一对黑色羽翼展开,黑色蝶翼的小精灵舞动,浑身都散发着邪恶气息。 他们一黑一白站在一起,同样的脸,同样的身体,仿佛双胞胎。 “卧槽。”玩家们的下巴掉在地上。 “这是?鬼自愿被收服?啊,不不不,猩红女巫是玩家?”惊吓太多,玩家们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这段话里随便哪个信息拿出来都是一个话题,现在是三四个话题一起轰炸,脑壳都要爆掉了。 “不可能吧。”双马尾玩家捧着脸,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左看右看都是一样的长相,只是一个白毛黑翼,一个黑毛白翼。 “啊,我明白了,是双胞胎!”她肯定道。 天然卷忍不住斜着眼睛看她,事情都这么明显了,自欺欺人有意思么? 羽毛剪视线灼热:“好厉害。” “我有个疑问。”众人视线的聚焦点,任逸飞开口说话了,他问猩红女巫,“虽然副本里完成了曾经的遗憾,但是现实中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逆转,你真的决定放下了?” 猩红女巫笑着摇摇头:“副本被破解后,这里发生的一切将以梦境投射的形式,被本源世界的人接收到。” 他侧头看向大门,视线似乎穿透了厚厚的墙壁,看到了他的过去:“种子已经撒下,或许一百年,或许一千年,希望还会再一次开花结果。” 但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另一个没有猩红女巫参与的故事。 无论如何,就算只是梦境的形势,他们也终于在那个世界留下浅浅一道足迹。 “我要他们记得,我们曾经来过!” 他终于放下了,心也变得平静。 “原来如此。”虽然复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要希望还在,一切都还在。 “话说回来,”任逸飞左右看了看,“我还以为狩猎队的队长和基地首领会在这儿呢。结果也没看到他们。” 猩红女巫一愣,接着便是忍俊不禁,他抱着肚子笑。 “原来你根本不知道那是谁?”一直以来压着心脏的东西被消融,猩红女巫这十几年来难得畅快。 “做梦都想着存活千古,死后却连个名字也没有,可悲又可恨。” 任逸飞看他笑得开心,仿佛沉沉的乌云散开,露出一轮橙红色的太阳,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刚刚那个怪物就是基地首领,猩红女巫的生父吧,那时候就知道了,现在只是确认一下。 不过,算了,就当他是真的不知道吧。 其他玩家还在艰难接受事实,任逸飞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过去,然后他看到了靠在门边的萨曼。 他眼带笑意,看起来陌生又熟悉。 让他穿洛丽塔裙子,喂他吃血,这种经历实在过于新鲜。任逸飞忍不住想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正巧萨曼也抬头看过来,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忽然什么心理活动都没有了,只有脸上自然流露的一抹笑。 十五分钟的停留时间结束了,玩家们来不及套交情就被甩出了副本。 任逸飞从床上爬起来:“系统,盘点收益。” 引导精灵都愣了: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宿主居然主动要看收益? 好事,大好事!引导精灵忙不迭地拉出奖励清单,一看开头就是祖传的鸡叫:“哦!哦哦哦哦哦!SSR啊!好感度百分百的SSR!” 自从宿主在中端局开出了SSR,引导精灵一直觉得自己升华了,以后等闲事不能让它惊吓到。 没想到宿主第一次高端局副本就打破了它的冷静。 百分百好感度的SSR! “啊啊啊啊——”神仙宿主,又可以发朋友圈炫炫炫了!它抢的宿主,它的! 引导精灵感动得都要断电黑屏了,之后哪怕一无所有,这一趟也值得了! “呸呸呸,打嘴,怎么能一无所有?一定是大丰收。”说着,引导精灵向下拉出收获清单。 积分增加40,白贝增加10000,银贝加10,金贝加5,黄金宝箱一个,这都是高端局大满贯的标配奖励,引导精灵心如止水,完全没有激动的感觉。 下面就是非标配的技能、道具奖励了,引导精灵来了精神。 SSR鬼卡:堕天使(猩红女巫进化),100%好感度。 引导精灵的视线在这张鬼卡上流连不舍,好不容易才转移开视线,看向下一个,结果它芯里又是一惊:“卧槽。” “你说脏话。”任逸飞提醒系统。 “不是,玩家您看,官方系统昏了头了吗?” 技能:大天使的呼吸 技能发动:身体直接接触后可以开启技能,瞬间治愈被选中的对象,无法对自己使用。一个副本限用一次。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S(爱可带来奇迹。) 技能:怪物之王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进入副本后自动开启。因为被认可获得了怪物威慑力,所有非人npc的攻击威力降低30%。 限制:适用于任何类型副本。 评价:A(我愿臣服于你,我的王。) “一个副本居然出了两个高级技能,其中一个是被动技能,还有一个是传说级别,玩家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不会拯救世界了吧?”引导精灵拼命克制才没有化身惊叫鸡。 这年头的高级技能是大白菜吗?S级技能是真实存在的? “很稀有?”任逸飞瞧了半天,的确比绷带好很多,可是也不至于就是一个传说级吧。 “玩家,这个技能的描述是瞬间治愈,它对指认失败的身体溃败一样有效。如果不是有‘无法对自己使用’的限制,这个技能根本不该存在。”引导精灵说得意味深长。 这就等于一条命! 每个玩家只有三条命,但是和任逸飞组队,就等于每个副本多出一条命。引导精灵敢说,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想要和它家宿主组队的人,能从废土一直排到浮空界。 一个副本一条命啊!一次性的涅槃卡都能卖出天价,还买不到,这可是能循环使用的! “哦,明白了。行了,下一个。”任逸飞十分淡定,不像个得到极品技能的人。 引导精灵只好按捺住自己的激动之情,继续看下面的奖励。 之后出的道具就没有太夸张了,大概是为了平衡。 红斗篷:穿上后增加30%防御,破损后无用,适用于任何副本。 技能升级卡:可升级一个D级技能。 另外还有两件‘友人赠送’的道具:十字黑鹰弩,和漫画生成器。 任逸飞有三个D级技能:简历、人体描边大师,以及召唤玄猫。 他仔细想了想,选择升级‘简历’,不忘初心,演绎为先。实在被简历坑了太多次,都懒得数了。 很快简历就升级好了。 技能:简历 技能发动:指定某个人类,可以得到他的详细资料,包括事业、情感、人生经历。每个副本限用一次。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C(查这么详细,你相亲呐?!) 使用对象从‘某个玩家’变成了‘人类’,也就是说,可以对NPC使用。另外生活经历会细分到事业、情感和人生经历三部分,更加详细。 就是这评价让人哭笑不得。 这就叫详细了?现如今的查亲,哪个不是把人家的父母、家族病史都查一遍的?这才到哪儿? “叮,玩家,你有一个好友来信。”正结算奖励呢,引导精灵突然出声。 任逸飞本想问是不是阿金老板,但是仔细一想不该是:“是萨曼么?” 说着就打开通讯软件,果然是他,就发了两个字:“阿飞。” 这是什么意思?任逸飞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觉得这是在炫耀他又认出了他,忍不住回话:“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到底是哪儿的破绽?怎么进一次游戏被认出来一次,天克吗? “第一次见面,你手下留情了。不过那时候还不确定,因为可能是猩红女巫的个人习惯,毕竟是实验室长大的,和一般怪物也不一样,不过……” 任逸飞懊恼地一拍额头:就不该留情,蹬鼻子上脸。又问:“不过什么?” “不过,后来猩红女巫连杀两个狩猎队,可见对于杀人这件事,猩红女巫没有抵触。 “加上他本身不是战斗型的怪物,所以,理论上,他狩猎的时候第一时间应该确保猎物没有逃跑能力和反抗能力,所以最优解是割断手脚筋,你却选择脱臼。” 那头的萨曼笑了一会儿,忍不住敲字:“那时我便想,这么心疼我,一定是阿飞。” 任逸飞:…… 呸,不要脸。 “当然,真的确定还是在实验室,你抬头看我的时候。” “有什么不对?”任逸飞趁机问。 “光芒太盛。” 任逸飞还没有明白,萨曼发来一段话:“无论是你饰演的哪一个人物,其实生活细节上都没什么瑕疵。但是灵魂的光是藏不住的,我似乎能透过那一个个不同的角色,看到一个很认真很珍惜地在生活的人。” 末了,还有一句总结:“寻常人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可展示的地方,也不会特别珍惜。你不同。就算是角色自己看到你也会惊叹,原来我的生活可以过成这样。” 通篇没有一个‘夸’字,却通篇都在夸人,任逸飞都不知道这是说的真心话,还是趁机表忠心。 没营养的废话!任逸飞伸手准备直接关掉通讯,不想那边又来了一条信息。 “我知道一家玩家开的餐厅,据说祖上四五代都掌国宴的,鲍鱼参肚鸡鸭鱼肉,没有他不会料理的食材。阿飞什么时候有空,我去订个位置?” 停在叉叉上的手指缩回来。 “我最近刚好有空。”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对阿飞发动了美食诱捕术。 biu~~ 第132章 群星榜(1) “玩家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哄骗了?”引导精灵痛心疾首。 “我是一顿就能骗走的人?”任逸飞托着脸,懒洋洋的,“不过是看他辛辛苦苦才打听出来我一点小爱好,不忍心抹了他的面子,走一趟罢了。 “当然,要是不好吃,那也是要翻脸的。” 三言两语就约下饭局,关上通讯任逸飞才发现自己居然浪费了整整十五分钟。这时间过得也忒快了。 “下面还有别的什么奖励吗?”没有他就关了。 “没……等等!” “嗯?”任逸飞看过来。 引导精灵若是有身体,他已经跳起来:“玩家你进入群星榜了!进入游戏才一个多月,你进入群星榜了!” 萨曼进入群星榜用了一年,伪装流年天喜用了将近两年,甚至公认最有天赋的几个玩家,也至少用了八个月,甚至更多。 “玩家你是个什么神仙?!”引导精灵的机芯都要激动得炸裂了。 任逸飞想了一会儿,问:“进入群星榜有什么特殊福利吗?” “没、没有。”这样的荣誉还不够吗? 合着就是一个荣誉,任逸飞摇着头:“也没什么实际点的奖励,哪怕发点钱呢?”他转头去看了看自己的余额,发现又多了不少,大概这四五天视频被人发现了吧。 加上刚到手的一万,刚好能把剩下的荒原买了。任逸飞连个犹豫都没有,直接点击确认购买。 二十二万直接刷走,余额狂跌至四位数,他却松了一口气,终于,这片地都是他私人所有了。不必再担心有不长眼的过来招惹他。 “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尽是好季节。” 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按自己的意愿活着,没有那么多的要求和社会规则。 “对了,我听说别人的鬼卡都是放出来正常生活的?”任逸飞想起了这件事。 他之前一直觉得鬼卡冰封在卡牌里就很好,等于睡眠。但是既然很多人都有养鬼卡的爱好,是否说明鬼卡也是需要自己的生活的? 如果是这样,他会考虑买个小镇,就在这片荒原上。他们可以按自己的喜好修建屋子和生活。如果他们有意愿,交朋友成家都可以。 只要别来找他当调解员,怎么都行。 “是呢,玩家要给鬼卡们布置屋子么?”引导精灵来精神了,他早看宿主的水泥屋子碍眼了,这会儿要是能趁机修个庄园什么的…… “为什么要布置屋子?给他们钱让他们自己找地方修去不行么?”任逸飞诧异道。不是吧,玩家还得负责自己鬼卡的穿衣住行? 连自己的生活都料理不好的影帝任逸飞有点想退缩了。 引导精灵一下看明白了自己宿主的意思,居然想把鬼卡丢出去自谋生路?这主人也太省事儿了。 让鬼卡自己找房子料理自己的生活?它想着那些鬼卡的好感度,犹犹豫豫:大概可以吧? “别的都还好,星光女神号怎么办?”那可是一条大船,而这边却是荒原。 任逸飞也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把地图拿出来我看看。” 引导精灵把地图拿出来,放大东星区的位置。 东星区是一块完整的大陆,和无望海相连。而引导精灵特意圈出来的那个荒原,在地图上只有黄豆粒大小,还是在腹部地区,不靠海。 这就麻烦了,难不成他得一路买地买到海边去么? “这得多久啊?”惆怅。 引导精灵没明白宿主的意思,不过它已经第一时间找了最优解,并且开始邀功:“玩家,我咨询了主系统,说可以带着荒原搬迁,不过要交一笔搬迁费。” “搬迁?”任逸飞以为自己听错了,整个荒原一起搬? “嗯,搬迁费三万,可以把荒原搬到靠海的地方,变成三角洲,然后玩家再买一条海岸线,就足够了。” 以后它宿主既能享受荒原粗犷美景,也能在海岸边闲逛。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任逸飞心动了,不过他看看自己的余额:“等过些时候吧。”才买了地,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之后,除了星光女神号,其他的鬼卡他都放出来了。 “就是这样。”任逸飞将事情说了一遍,他给他们钱,他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上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地,然后布置属于自己的房子什么的。 反正他就是负责打钱,其他什么事都不管。 “这倒是不错,老身原来种了菜养了鸡鸭,一天到晚忙不停,心里也高兴。如今什么都不用干,日子没着没落儿的。”春枝婆婆已经想好修什么屋子了。 她准备修一个农家小院,养些鸡鸭,再养一只猪崽,后院再开两个菜圃,齐活儿了。日后养好了鸡鸭种好菜,还能送任逸飞一些。 “那里。”鹤归是第二个选好地方的,他选的是那片树林。 本体算是半植物的鹤归向来亲近植物群体,他选择小树林一点不奇怪。 “想要大大的树!”鹤归提了第二个要求,引导精灵顺势放出一批千年树龄的观赏木,价格万起步。 任逸飞想了想,点点头:“不过要等几天。” 这个穿着肚兜的胖娃娃像极了缩小版的鹤君,任逸飞却没有因此优待他。 鹤君是鹤君,鹤归是鹤归,不是同一个人,不能拉一块儿比较。 至于‘照顾友人之子’这件事,还是算了吧,不会养孩子。 剩下就是傀儡师和堕天使,堕天使好说,他希望修一个地下城堡,这么多年不见天日,突然让他生活在亮处,也不习惯。 傀儡师提出非分的请求,想要在任逸飞的水泥屋附近落户,结果被直接发配到荒原的边缘。 “行了,过几日钱到账了,我再给你们打钱。”任逸飞表示自己会一视同仁,鬼卡们便各自散开了。他们看出来任逸飞是不爱揽事儿的类型。 见人都走了,任逸飞坐在院子前,第一次思考招揽助理或者管家的事儿。 如果仅仅是他一人,当然没有这个必要。可是以后鬼卡会越来越多,总得有个章程。 “玩家,接下来你是要查看视频情况了吗?”引导精灵问,带着十万分的期待。它迫不及待想看到玩家惊喜的样子了。 然而任逸飞只是冷漠地摇摇头:“给我来两份牛肉汉堡,配土豆泥和蔬菜沙拉,对了,要双层安格斯牛肉饼,加酱,不要酸黄瓜。” 引导精灵:“啊?” 始作俑者大口吃着美味的牛肉堡,此时的荒芜之角却因为他疯狂了。 已经有小半月没有任何动静的群星榜突然空降新人,一来就是79位,多少盯着群星榜的人都疯了。 “那是谁?黑兔子?从没听说过!”老玩家们觉得奇怪,这完全没有预兆啊,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 因为只有前一百名是公开的,一百名之后只有个人知道自己的排名,所以他们不清楚黑兔子之前就接近一百名了。 而且黑兔子进游戏满打满算不足两月,除了消息特别多的几个,其他老玩家还真是不清楚。 这些老玩家只在高端局混,他们不关心中端局和低端局,因此不知道最近横空出世的伪装流黑兔子。这会儿被人家直接碾压在下面了,才觉察出问题,让人去查查是怎么回事。 这不声不响的,是走了狗屎运了么? 这一查,他们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一个月前才进游戏?你是在跟我开玩笑?这不好笑。”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黑兔子的名字就在潜星榜上,时间一个半月前,排名157,不高不矮,不至于让人重视,不至于让人看低。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完成了一个半月闯入群星榜这件不可能的任务。 现实中能得到的资料实在不多,最直观的是看他的通关视频。 黑兔子的通关视频目前只有两个,少得可怜,但是联系到对方进游戏的时间,又觉得很可以了,一半的概率可以大满贯,还要啥自行车? 玩家们开始用一种审视的态度看视频。 “嗯。……诶?……哦!”膝盖有点痒。 “他居然是伪装流?”这些玩家们可耻地心动了,“他有固定伙伴了吗?不行招个后宫?性别这块儿可以适当放宽一下条件。” 各种堪比相亲简历的自我介绍就飞一样发去黑兔子信箱了。 脸?在命面前,脸算什么?不要了。 萨曼早就知道,荒芜之角的人一旦开始追星,那是偏执且疯狂的,就是没想到这么疯狂。 黑兔子空降群星榜的事才过去一个小时不到,他之前发的两个视频的点击量就爆炸式增长了。 点击观看的,花钱留评撒花的,下载的,甚至还有很多打赏的。 一波又一波的礼物雨落下,眼睛一眨点击数就上涨三位数,一眨三位数,不到一个小时,十万到手。 这其中他还看到了不少年天喜的铁粉,嗷嗷地恭喜新主进入群星榜。 太现实了,“我追的只是伪装流第一人,具体是谁,我无所谓”,这句话是这群人真实的写照。 年天喜把黑兔子看作敌人是正确的,黑兔子空降群星榜后,他的资源至少有三分之一流走。 这还是黑兔子没有放出‘孤岛’和‘无人知晓’的视频的情况下。 “得小心他狗急跳墙了。” “唔。”任逸飞叫双层肉饼的大汉堡噎住了,他猛灌了一瓶水才压住喉咙里升起的痒意。 刚刚他突然很想打喷嚏,不知道是谁在念他。 陌生人来信都被屏蔽,唯二能联系上他的人,阿金不想打扰摇钱树,萨曼以为他在休息,都没有吵他。 任逸飞的世界安安静静,只有这片一望无际的荒原和荒原中隐秘的动物们。 此时的荒原比最开始来的时候又冷了一些。任逸飞给鸟儿们留了一些过冬用的食物,自己打着哈欠跑去睡了。 就这吃完就睡的坏习惯,难怪他年纪轻轻就有胃炎。 闭上眼,任逸飞出现在意识空间,白发鬼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翘着脚,手里拿着一本新书,猩红女巫的书:“真是执着啊,一遍遍重复绝望,只为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预言。难怪你会为了他主动解锁封印。” 任逸飞走过去坐下:“你来了?” “情欲说你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特别的人。” “胡说八道。”任逸飞抽走他手里的书,送客,“你该走了。” “别恼羞成怒嘛,自欺欺人可不太好。我等着你自打脸的那一天,那一天请务必叫我出来看戏。” “滚。” 引导精灵看着一秒入睡的宿主,默默息了屏。虽然宿主表现得很容易,信手拈来。但是引导精灵不是笨蛋,它知道一切奇迹的背后都有不为人所知的辛苦付出。 “辛苦了,请好好休息吧。” 它要找统炫耀神仙宿主去,咩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双份双层牛肉汉堡~~一本满足。 第133章 群星榜(2) “咦?”一觉醒来,精神饱满,可以开始新的一天了。任逸飞边刷牙边打开视频所在页面,引导精灵突然开特效,哗啦啦一阵礼物雨把他淹没。 任逸飞拿着牙刷满嘴泡泡一脸惊颤:什么情况? “是不是很感动?被钱淹没的感觉啊!”引导精灵洋洋得意,它的同胞们说,玩家最喜欢这种被钱淹没的感觉了! 任逸飞:…… 回头再打死你。 咕噜咕噜飞快漱口,然后洗脸,还顺便洗了个头,任逸飞终于有时间拿起光屏细看。 刚刚冒出来的东西原来是新旧视频下的礼物。 个、十、百、千、万……它们和订阅转化成的白贝直接把他的钱币池填满了,现在又能买下一块荒原。 当然,任逸飞不准备那么做,他可不想做什么地产开发商。 而且在荒芜之角做地产开发完全没有前途。这边刚修好房子,那头所有人死了,官方喊着眼泪白赚几十万白贝的建筑费。 他给每张鬼卡都送去足够的钱,让他们按着自己的意愿自由发挥。 于是一块坡地上立起了农家小楼,树林的边缘多出一株千年银杏树,此外还有用了吸光材料,整个暗得没法反光的黑色城堡,以及造型格外扭曲的人偶工坊。 “现在只剩下星光女神号,不能厚此薄彼。”任逸飞开始考虑搬迁的事情。 什么时候搬,搬去哪儿,都是他要考虑的。可是对着地图琢磨来琢磨去,就是找不到合适的。 “还是找个助理或者管家吧,我实在不擅长这些事。”让人头秃。 “叮咚。您有一封好友来信。” “萨曼吗?”打开一看,是阿金老板来了消息。 她说‘孤岛’已经剪好,他若是有空,随时能去验收。 另外,因为黑兔子视频为他们工作室带来了很多生意,阿金老板直接承诺,对他将不再收取任何费用。 任逸飞不差这点钱,但对方要免费他也不拦着,反正这个工作室现在的收入应该足够他们生活了。 荒芜之角没人会打肿脸充胖子。 “下午来太阳了再出去,好冷。”任逸飞裹紧了衣服。 早餐后他开始跑步和运动。这些日子太废了,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感觉腹肌的影子都要消失了。所以无人知晓的副本里才让人轻轻松松压倒,动弹不得。 耻辱。 任逸飞决定努力运动,锻炼出肱二头肌,血洗耻辱。 临近中午的时候,萨曼发来短信,表示自己已经预约了,这三日他哪天有空都行。 “今晚怎么样?”吃腻了系统提供的官方食物,他想要换换口味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连好吃的东西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好,今晚。”萨曼很快发来地址和预约的时间。 小木屋因为某个人一个快乐的蹦跳摇晃,他的引导精灵黑着脸:“需要我提醒你这里是木屋吗玩家?一旦木屋倒塌,伪装失败,这里的主人很快就能发现你这个偷渡客。” 只是答应约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晚就能进入和谐时间,激动个毛线? 春天还没到,人类却进入了激素分泌的时期……啊,人类真是一年四季无节制的动物啊。 “咳。”差点即兴跳舞的萨曼分分钟冷静下来,坐好,戴好眼镜,又是一副骗死人的精英模样。 月珍珠岛上已经布置好所有东西,关键人员也已经找齐。 下一场游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萨曼想要抓紧时间把该做的都做了,事业爱情两不误。 想着阿飞进了游戏就是陌生人的样子,萨曼忍不住就想起些坏心,趁他维持人设的时候逗逗他。 尽管逗得太过会被挠一脸。 在此之前,萨曼还希望现实中他们能有进一步的交流,比如吃个饭,说一下合作的事情。 阿飞空降群星榜之后,盯上他的人更多了。柯北那个疯子更是决定死磕,萨曼多少也有了危机感。 这种时候,他当然要给自己的竞争力加注。 前三十的玩家还不够,得是前十才行。凭游戏萨曼很难在短时间内到达,但是加上荒芜之角的影响力可以。 所以,萨曼决定最近这段时间推出第一款虚拟游戏。 当然,游戏他还是要跟进去的。对于黑兔子的游戏实力,他是放心的,但是对别的玩家坑队友的能力,他也一样‘放心’。 屠神可是荒芜之角玩家的一大爱好。 萨曼忙着工作的时候,任逸飞出门了,去验收‘孤岛’的剪辑。几日不见,点金后期工作室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任逸飞走在路上却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他就是黑兔子?” 远处的人看着他窃窃私语,两眼放光。 但是他们不敢靠近,任逸飞的身后跟着一个脸上爬着疤痕的危险男人,明显是邻里的boss,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条路已经被任逸飞买下来,在这里他拥有主人的权力,比如关门放boss。 别看剪辑视频里邻里boss被虐得惨兮兮,那得看虐boss的玩家是谁,换他们,呵呵。 阿金老板倒是很平静,她知道任逸飞不喜欢被人围观,所以观看剪辑的只有她、任逸飞和剪辑师三人。 阿金老板有些紧张,她怕任逸飞不满意,失望,然后换新的工作室。 她可是知道不少成名的工作室都在挖墙脚。 以前她不必如此,那时候黑兔子还只是个有潜力的新星。但是现在,他是实打实群星榜大佬,来势汹汹。 她可以和潜星黑兔子开玩笑聊家常,但她不能和群星榜黑兔子闲扯。 就是那么现实。 阿金老板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尊重比你强的人,敬畏比你强太多的人,不要让自己陷在危险里。 “可以。”任逸飞看完了剪辑版,“冒昧问一下,背景音乐谁做的?感觉真是不错,有那种恐怖片的味道了,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是新来的一位同事做的,他说原视频里的水滴、风雨声、断裂声就是最好的元素。对了,还有一件事……”阿金老板欲言又止。 “怎么?” “我们工作室最近新招收了一些工作人员,其中有一人似乎认识你,并且你们有过合作,就是你现实中的身份。他自称你们是好友,你看?” 犹豫了一会儿,阿金老板还是说出口,至于之后任逸飞见不见,那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任逸飞并不是很感兴趣,娱乐圈那么大,认识他的,有过合作,这样的人太多了。不过他还是说:“在哪儿?想见我一面吗?” “是。” “那就见一面。” 五分钟后。 “好久不见,阿飞。”一个脸色苍白有些文弱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任逸飞一挑眉,没想到是他:“好久不见,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们两人的关系不是一句合作过就能概括的,事情的复杂程度足够写一本九十集的狗血生活剧。 他的生父曾要求他喊这个人‘哥哥’,任逸飞直接泼了他生父一脸菜汤,然后被关了十五天小黑屋,直到某部他参演的家庭剧开拍,家里不得不放人。 简单描述起来就是,他父亲梦中情人的儿子。他母亲发狂至疯癫的原因。 都不是好东西。 回想起来,当年的他还是个性格冲动的暴躁儿童。任逸飞吹了吹手里的红茶,轻抿一口。 对面的人看着他冷淡平静的样子,忍不住惨笑着说:“你到了哪儿都能活得很好,我以前就一直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羡慕我一句话没说对,被丢到屋外淋雨淋一整夜?”任逸飞放下茶杯,“真遗憾,荒芜之角太残酷了,没人保护的滋味,很难受吧?” 任逸飞活脱脱就是大反派表情,要不是长得太好看,这笑容都会显得格外讽刺。 这母子两个可真有意思,他母亲看不上任逸飞的生父,可是家里破产丈夫跳楼,第一件事却是找到他生父,‘屈尊’让任逸飞生父离婚再娶。 这人也看不上任逸飞,他背后的人两次三番找任逸飞的麻烦,这会儿落到荒芜之角了,居然跑他面前求助。 他看着像是收破烂的吗? 怪了,是自己当年下手不够狠,还是唯独漏过他,让他误会了什么? 任逸飞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在你去世后的第十天来的。”来人看着他,等着任逸飞露出好奇的表情。没有人不对自己生后事不好奇。 “哦。”任逸飞应了一声,对自己的身后事不太感兴趣,遗产也捐了,没亲人,朋友也没几个,没什么放不下的东西。 见他不在意,这人咬咬牙,突然问:“当年,父亲的自杀,母亲和弟弟的车祸,还有妹妹在学校自杀的事,和你有关吗?” 这个房间其实有不少人,他这话一出口,很多人就提起心中好奇,关于黑兔子过去的流言蜚语很多,就是一直没有得到求证。 当然,这些人都不敢看过来,更不敢说话,所以房间里静悄悄的。 “警方已经给过说法,父亲跳楼自杀,是因为发现财产被你母亲转移了,他要破产变成穷光蛋了。并且你母亲想要离婚,带着财产和孩子远走他国,他付出的一切仿佛成了笑话,没脸活下去。 “这一切,他留下的遗书足够说明了。至于你母亲的车祸……” 说到这里,任逸飞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你以为这个疯狂的男人真会这么轻易放过你母亲?车祸就是他的杰作,你弟弟不过是附带的。 “你妹妹的事情更简单了,当年她霸凌别的女生,让人家自杀,所以人家的姐姐为妹妹报仇,将霸凌原样返回,有有什么问题吗?” 全员恶人的开场,全员恶人的结尾,岂非理所应当? 眼前这人能逃过一劫,还能拿着身世卖惨谋取圈里大佬庇护,不过是因为他恶心人归恶心人,至少没有违法犯罪。 但他要是上赶着伸脸给他打,他也不介意让他见识人间真实。 说完了过去种种,任逸飞打量他:“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报仇?” 对面的人一脸窘迫,却还站直了身体:“可以借我一些钱吗?一个月后我按八分利息还你。” 剪辑工作室的众人都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呵。”任逸飞懒懒地扫过他,转向阿金老板,“能把做背景音乐的老师请过来吗?我想当面谢谢他。” 谢谢他写出这么优秀贴合的背景音乐。 “好的。”阿金老板一个眼神,那个涨红了脸的人就被捂着嘴‘请’下去。这样的无知且愚蠢,别说当事人黑兔子,就是她这个旁观者都只想眼不见为净。 很快一个有些忐忑的中年人出现,他就是制作这个视频的背景音乐的老师。 “你好。”任逸飞伸出手,“请坐。” 第134章 群星榜(3) 十几分钟后,任逸飞和制作音乐的老师一起从剪辑室走出来。他们相处愉快,脸上都带着轻松笑意。 这个做背景音乐的老师在他自己的现实世界也是一个拿奖拿到手软的大师了。这要不是在荒芜之角,未必能请到人。 任逸飞一直很敬重这些在自己的邻域追求极致的人。 阿金老板免费给他做视频,任逸飞就自己给剪辑老师和做背景音乐的老师发了奖金,一人一千。不多,在荒芜之角也能用上很长时间了。 不过最让剪辑老师和音乐老师舒服的,大概是群星榜大佬尊重的态度吧。 明明是一样的事情,但是因为身份变化,立刻就显得不同了。 搞定视频的事儿,任逸飞准备离开。离开前,阿金老板小声:“请放心,下一次一定不会有闲杂人等出现。” 她的脸涨红,感觉自己实在被坑得不清,说好的朋友、合作愉快和从小认识呢?合着就是这种剑拔弩张的认识? 玩儿人呢?! 任逸飞一愣,接着笑笑:“不碍事,他能好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我不是很在意。不必因为我影响你们正常的运营。” 他在意的,不是死了就是残了,晃不到他面前。 那些自杀车祸的,确实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但是导致这一切的,多多少少能扯上一些吧。 比如引导私家侦探查到他继母转移财产和约见离婚律师的事,比如将霸凌的细节送到受害者姐姐手里。 封印了极端情绪好些年,都快忘了当年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 “并不只是因为这件事。”阿金老板解释道,“我们毕竟是服务业,这个员工却不能摆正心态,这样的态度容易招来仇视。您也知道,荒芜之角这里……” 她摇摇头:“他不太适合这里。”或许也不太适合这个世界。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说的那个人就站在路边,混在人群里。 看着任逸飞在鬼卡护送下远去,嫉妒写满他的脸:又是如此,这个人总是活得这样光芒万丈,压得别人惨白无色。 年轻影帝英年早逝,任逸飞的死将他带上了热搜,过往也被挖出来,连带着他也上了一次热搜。 白眼狼、鸠占鹊巢、杜鹃鸟等等外号加在他的名字上。当年他最火的时候,热搜常驻,粉丝压着任逸飞打,这时候却毫无招架之力。 偶像出道,卖小王子人设,吃的是青春饭,所以过了两年没有转型成功,就成了不入流的小演员老鲜肉。 这次的‘白眼狼’热搜一来,他直接丢掉手里一个好不容易到手的角色。 再之后,他就来了这里。 第一个副本,没活过两天,丢掉一条命。 第二个副本,努力演绎角色伪装自己,结果被npc发现。那个副本是有鬼魂附体设定的背景,角色家人认为他被鬼附体,于是他又死了。 连着死两次,就剩下一条命,他只能去打零工干粗活,还没有多少白币,他已经快活不下去了。这时候黑兔子正在出名,他看到了偷拍的正脸,很是吃惊。 情绪怂恿下,他在网络上公开了黑兔子任逸飞的信息,包括他以前确诊妄想症和之后家里一系列事。 这原是现实世界里发生过一次的。 当年的舆论差点让年少成名的任逸飞心理疾病发作,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不过后来听说他经一个老演员的推荐去演了话剧。 之后他再出现在世人眼中,已经是最佳男配角了。 然而这世界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知道黑兔子神经病还有杀人嫌疑,一个个居然都不介意,还很喜欢。 那之后有人找到他,一千白贝,买了任逸飞的信息,现在又让他接近任逸飞,看能否刺激到他。 三千白贝。 这钱太多了,即便知道来了也会被羞辱,他还是厚着脸皮过来,在这里等了四五日。 然而一分钟前,雇佣他的这个人已经把他删除了。是了,他失败了。 自己为三千白贝出卖自尊,而任逸飞随便一个视频的点击量就是十万,嫉妒灼烧他的理智。 “任逸飞!”他跑过去大喊。 任逸飞回过头。 “凭什么你可以活得那么潇洒?你不参加综艺,不拍广告,不理会投资商,连对自己粉丝都爱答不理,凭什么你能成功而我不行?!” 任逸飞歪了下头,笑了。 从小到大,他们就是两个极端。任逸飞很有天赋,但是社恐又死宅。这人天赋一般,但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和谁都能扯上交情。 生活中自然是后者更受欢迎,反正也没有利害关系。而且他也确实风光过一时,是顶级的小鲜肉。 那几年任逸飞混在话剧圈,年收入是他百分之一。 他最风光的时候,粉丝追着任逸飞骂,骂到任逸飞直接删掉所有公众号,只在小众文艺片混。 有时候任逸飞都想感谢他,他在任逸飞本该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带着娱乐圈捧高踩低的风气和如狼如虎的粉丝把他从顽石打磨成了美玉。 任逸飞从童星转型,不靠相貌,走实力路线,正是那几年。之后他凭借一个乱世孤儿的小人物形象拿下最佳男配,这才正式踏上收割各个影帝奖杯的路。 不会社交有什么?不够火有什么?实力强,要价不高,认真负责不作妖,导演就喜欢这样的演员,想要什么样的效果,人家都能演,还能演更好。 这性价比多高啊? 他之前拍的一系列甚至上映都上映不了的文艺片也打下了人脉基础。导演也是有圈子的,好演员,大家都会推一推,给彼此一个机会,相互成就。 这些,这个人懂吗? 凭什么他能成功?能问出这个问题……这人脑子是真的不太好吧? 唱跳唱跳不行,演技演技不行,神仙颜值全靠后天精修,他倒是想问凭什么呢,台词都念不清一部戏几百几千万? 他不会听粉丝吹捧两句就觉得自己是被世人误解的不世出的天才了吧? 在娱乐圈还能卖人设滥竽充数割韭菜,在荒芜之角试试? “凭什么你不行?当然是因为…… “你,德、不、配、位。” 这都进了荒芜之角了,还有旧人跑来伸脸给他打,这是怎么样执着的精神?当着众人的面儿,任逸飞笑眯眯地踏上飞梭,看起来很不在意。 但是飞梭门一关,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是因为这个人,而是因为这个人带来的属于过去的回忆。 都说任逸飞年纪轻轻就成为影帝,脾气还很好。其实不是的,他小时候可是以脾气暴烈出名,谁的面子都不给,像个野生动物,谁伸手都要被呲一脸。 刚上小学的时候,因为被指控虐待儿童,而他当时确实被关在地下室,暴瘦至营养不良,他生母失去监护权。 然而控制成狂的他生母不愿意就此放手,她假意留他住最后一晚,给他过完生日。却在生日那天当着任逸飞的面抹了脖子自杀。 “我是怪物,你也是怪物。” 带着幻觉般的回忆画面,任逸飞面无表情地回到居所,这会儿是下午两点,太阳很大,他却觉得有点冷,裹上了围巾。 引导精灵看着他买了很多的蛋糕,都涂着厚厚的奶油。一开始他用刀叉,后来任逸飞用手拿起来吃。 一个、两个、三个…… “永远不会有人真正爱你,除了我。” 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眼睛直直看着他,红色的裙子和红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那天开始,他感受情感的能力似乎被什么东西斩断了。 只有在演别人的人生时,他才能蹭到一点属于他人的温暖。 他的生父并不欢迎他,一个疯女人生下的疯孩子。他的粉丝一度失望,说他不像电影里那样可爱。 他母亲说的没错,没人会喜欢真正的他。他们喜欢的都只是他演出来的角色。 ‘恶人系统’……任逸飞捏着蛋糕,几乎捏扁了,但回忆不受控地涌上心头。 他记得不久后‘大恶人系统’就来了。 凌乱散落在时间里的记忆片段一个个被抽取出来:和善的温柔的医生走来走去,幼小的他躲起来偷偷听他们讨论自己的病情。 “看过的电影和其他元素糅杂……梦境投射……” “是妄想症。” ‘大恶人系统’是真实存在的吗?任逸飞看着手腕上别人看不见也触碰不到的红绳子,怔怔不语言。 抬起头,面对着一望无际的荒原,一口又一口,他麻木地塞下蛋糕。曾经渴望的食物,却不能带他更多的幸福感。 仿佛身处冰冷海底,无人伸手。 甜品玩家……任逸飞忽然想着那个泛着香气的灵魂。 一群瞎子里,偶尔也能出个长了眼睛的。 “一会儿要去吃饭,吃太多蛋糕就吃不下那些了。” 手里的蛋糕被轻轻放下,情绪波动却一点点变平,像怒涛变成了潺潺的小溪,任逸飞的脸上带起浅浅的笑。 萨曼约的地点在人鱼湾,算是东星区和无望海的交界处。这个餐厅也很有名,是海上餐厅,坐落一个漂浮的古怪小岛屿上。 海水上涨岛也往上浮,海水下降岛也往下沉。 据说还有人专门晚上过来,看海上升明月。 任逸飞来的这个点,海上升明月是看不到了,黄昏日落倒是能见一见。他看了看手表,比约定的还早了半个小时。 他是有这样的习惯,不喜欢让人等他,哪怕娱乐圈一直有什么来得越迟咖位越高的说法,他也是我行我素的做派,就是会早来。 不曾想,他来得早,还有人更早。 任逸飞一来,萨曼就看到他了。明明是自带仙气儿的长相,喝露水长大的,偏偏每次见面都裹得和熊仔一样,怪可爱的。 “阿飞血气不足吧,怕冷。”萨曼看看自己,嗯,血气充足,小暖炉。 他拎着好不容易买来的点心就迎上去了。 “阿飞。”萨曼蹭过来,伸手把点心递过去,“顺路买的,这家点心不错,或许你会喜欢的。” 这可真是找准了任逸飞的死穴,他压根没坚持过两秒,手已经有自己意识地伸过去,抱住这个精美的四层抽屉的点心盒子。 吃点也没什么吧?副本里还啃了他两顿血呢。 这么一想,任逸飞这手都伸得理直气壮了。他们可是合作关系,吃顿饭,拿盒点心,多正常的事儿啊? “谢谢,要不这顿我请?”财大气粗的任逸飞充满了请客的底气。 “好。”萨曼眼睛弯弯,笑容简直比挂在海平面上的太阳还灿烂。 请客就和送伞一样,一个请一个还,一来二去不就熟悉起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好感度+1、+1、+1…… 第135章 群星榜(4) 捧着一盒点心,任逸飞这才认真打量萨曼。 上一次见面在拍卖行,那会儿正是夜晚,为了搞气氛那边也不够亮,他更没有细看隔壁的甜品玩家,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看他。 海边柔和的黄昏光柔化了他的五官,还带上了温和的滤镜。 萨曼回过头微笑看他,细碎的发丝撩过精致的眉眼的时候,任逸飞突然明白了泰坦尼克号的导演为什么一定要等到那场温柔的黄昏光晕。 “突然发现,你还挺……好看的?”便是他看惯了俊男美女的挑剔眼光,也说不出‘寻常’的评价。 难得的是高挑,腿那么长,身上还有肉。 他一米七九的身高其实是最适合做演员的,和大部分女生都能搭上戏。但是这会儿在他旁边一杵,矮了小半个脑袋。 这得一米九几了吧,任逸飞忍不住就酸了。 什么生意人什么搞信息技术的,身板那么直挺,头发那么浓密,做个模特儿也是绰绰有余。 “啊?”太突然,萨曼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咳,这个……还行吧。”被这双眼睛盯着,萨曼难得有些不自在,转眼去看大海和夕阳,金色的光勾勒着他英俊的侧脸。 任逸飞抱着甜点笑,笑得萨曼整个脸都有点红。 “阿飞。” “嗯。” “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嗯。” 两人在港口站了半天,你一句我一句,傻得没眼看。 路人纷纷侧目,诧异至极。 “不是吃饭吗?” 萨曼终于从‘他夸我长得好看’中冷静下来,他恢复了那骗死人的精英脸:“这只是我知道的其中一家餐厅,还有很多风味不同的餐厅。如果你有兴趣,荒芜之角还是很大的。” 包间统一设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四五十平米的地方就放一张桌子,编上有沙发、水果、棋牌类游戏。 靠窗那面是一排落地窗户,也可以选择无窗模式。 坐在那儿就能一边享受着海边日落一边品尝美食。 这间餐厅在这边很有名,请的也都是大厨,但只有包间的东西才是店长动手做的。并且,这边的包间,得是群星榜上的人才有资格预定。 因此,别看店长是不玩游戏的手艺人,就因为他这手艺,大家都尊重他。 食色,性也,顶顶重要的。 “他这儿出菜慢,阿飞先吃会儿点心?要喝点什么?”萨曼一口一个阿飞,还帮着打开了放点心的抽屉,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而任逸飞,似乎也不抵触这种悄无声息的亲近,他伸手拿了一粒奶黄色的酥皮点心。 桌子上就放着一个银质的服务铃,萨曼喊了人来,要了一壶茶。 服务员很是专业,一会儿就端了茶壶和茶杯来,当着他们的面儿烧水烫过茶碗,然后烧了新的水。这水从一个特制的陶瓷壶里拿出来,可能是泡茶专用的软质水。 任逸飞已经吃了两枚点心,一枚是奶黄色酥皮的,一枚是草莓粉糯皮的,不是特别甜,但是奶香重,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果味儿。 此时服务员刚泡了一壶好茶,清甜的茶水甚是解腻,一杯入肚,任逸飞又摸了一枚茶青色的圆胖点心来。一边往嘴里送,一边还问萨曼: “你带了那么多,吃饱了点心还怎么吃正餐?” 因着游戏里两顿‘饭’的交情,任逸飞对着萨曼放松了许多,说话间甚至有些朋友般的打趣说笑。 萨曼也感觉到了这点,他态度更放开了:“你喜欢就好,正餐吃不了就不吃了,大不了我们下次再约在这儿。” 服务员的手都忍不住抖一下。 在这边工作的她最清楚里面的价格,这个包间,什么都不吃,坐下就是五百个白贝。手里这样一壶茶,材料都是最顶级的,要价两百白贝。 还有厨房里店长亲自操刀的菜肴,一桌少说都是大千小万(7000~30000)。 好家伙,这一顿一万起步的宴席,还说不要就不要,不能撑着自己。这就是荒芜之角有钱人追求的方式吗? 服务员都忍不住想要仇富了,她这一个月还不到一千呢。 说话间,第一盘菜上了,一小蛊羹汤,里面飘着雪花一样的鸡蛋丝和嫩白的鱼肉,上面洒了葱花等物。清清爽爽,有种飘花白水晶的美感。 任逸飞尝了一口,润且滑,入口就化作汤汁,带着鱼肉的鲜甜,但没有尝出多少鱼腥味。 “好吃。”他完全不吝于赞美之词。 萨曼脸上升起笑,比自己吃了都觉得开心。 “小心烫。” 萨曼自己不吃,专注给他倒,帮他搅拌散热。任逸飞则看着他,看他细心专注的样子,仿佛食物也带上让人心安的温暖。 年幼时享受不到的,被人专心地照顾的感觉,这时候却像是补偿似的出现在这里。 任逸飞放下勺子,捧着碗慢慢地喝,像个没有规矩的任性孩子,一双眼偷偷瞥着旁边,却见萨曼眼中带着笑意,一点都没有副本里的精明。 “你不吃?” “吃着呢。”萨曼边吃边看他。 任逸飞只是长得不食人间烟火,他真正吃饭的时候,脸上那种由衷的喜悦和满足,会让人有种很安心很踏实的满足感。 见惯了饭桌上的虚假做作,萨曼轻易被这种满足感捕获:“喜欢我们下次还点。” 之后陆续又上了水晶虾饺、蚝汁鲍鱼、芋泥叉烧、扇贝粉丝、果木烤鸭、锅包肉等等。 萨曼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干脆东南西北的招牌菜都点一些。还特意叫了一盘炒田螺。他见春日宴里阿飞爱吃。 任逸飞来者不拒,一口接着一口,吃得又快又干净。 那盘田螺他也吃得很开心,先吸一下螺尾,再重重一吸螺头,肥嫩的螺肉就出来了,根本没有牙签的用武之地。 有时候吃高兴了,他还会舔舔手指上沾到的汤汁,辣得嘴唇红彤彤的。 吃饭时的任逸飞特别好说话,萨曼也是趁机享受了一把投喂的快乐,他又是剥螃蟹又是转菜,自己没吃多少,光注意任逸飞最爱吃什么了。 原本这种转菜、剥虾剥蟹的工作是服务员做的。 而她也一直待在那儿,不过很有眼色地避到一边没有打扰他们。 吃着嘴里软糯的铁板芋泥和叠在上面的叉烧,肚子发出已经八成饱的信号。这个时候他应该停止进餐,但是不知道是气氛太好,还是东西确实不错,任逸飞的手完全停不下来。 他看着萨曼:本来还以为这顿饭会吃得不甚愉快,结果并没有。 任逸飞一向不太喜欢吃饭的时候谈生意,总觉得饭菜都被薰得没了香气。 但是从他舀了第一碗,萨曼要么不说话,专心吃饭或者投喂,要么就是看他对哪盘菜感兴趣,顺便科普一下这道菜是什么材料什么口味,如数家珍。 任逸飞反而自在,坐也自在,吃也自在。 慢慢吞吞吃了快一个小时,这顿饭吃完了,一看单子十几道,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萨曼推荐的这家餐厅菜色确实不错,想来老板也不敢糊弄这些动不动要命的大佬们。 不过任逸飞以前多在外面吃,吃的也都是这种精美小分量的宴会菜,所以他反而更喜欢家常菜,或者路边豪迈的江湖菜。 “这盒点心是哪儿买的?”吃完了一抹嘴,任逸飞问起点心的来处。 萨曼明白了,东西好吃,但没有到念念不忘还想再来的地步,这间餐厅对任逸飞的吸引力有限,倒是点心很合心意。 “离这边不远。” “嗯。”任逸飞抬抬手,按下服务铃,“结账。” 一顿一万多的白贝,也就是这会儿刚好有钱,换了别的时候,任逸飞都要嫌贵。 “现实中的御厨也不是这个价啊。” 也没有什么很名贵的食材,纯粹吃个手艺,换算成荒芜之角的物价,足够普通玩家生活上一年了。 “这间餐厅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来历?”任逸飞问。 萨曼有些惊讶他的敏锐:“荒芜之角出名的餐厅都是他们一家的,哪儿出了好厨师,没多久就要被挖到这里。” “自愿的?” 萨曼笑而不语:荒芜之角的自愿,算是什么自愿? 任逸飞坐在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杯茶解腻。他想到之前见了旧人的事儿。 当时只觉得突然、偶然,如今想想,也说不好后面有没有什么人的手笔。一根线头,后面不定跟着多少螃蟹。 荒芜之角这些人,一个个圈地为王呢。 “点金后期工作室,有人了么?”任逸飞可不喜欢这种不可控的因素。 “那个老板倒是有坚持的,不过,也是你给了她坚持的底气。”萨曼一听就知道他在问哪个。这么重要的事儿,他当然打听过,任逸飞想知道,他就说。 “我给的底气?” “外头说它是黑兔子的御用工作室,这老板似乎默认了。”之后干脆拒绝了所有试探。 只要阿飞一直在她那儿做视频,这个工作室就敢有不低头的底气。 “那也是他们自己挣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任逸飞说。 是工作室的实力吸引了他,可不是什么情怀。 见任逸飞依旧慢悠悠喝茶,萨曼问:“我打听你的事情,你会不高兴吗?” “不高兴你就不打听了?” “不能,不打听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是我上来就请你喝酒看跳舞,你直接就能把我删掉。”萨曼装得一脸老实巴巴,博同情。 长着这么精英的脸,偏要做个老实的怪样,简直辣眼,任逸飞转头看大海,洗洗眼。 窗外的大海一片深蓝,太阳已经沉入海底,只在海天交界线上留一条金边。但天并不是暗的,天上有五色空间鱼,地下有七彩玲珑灯。 天地的浩渺和岸边人类建筑的精致被巧妙地搭建在一起。 “还没恭喜你,进入群星榜。”一张薄薄的合约出现在任逸飞的桌面上。上面还有一张001编号的头盔和一个小礼盒。 “游戏做出来了,我想正式邀请你,成为我的事业伙伴。”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你可以信不过我,但是一定要相信我赚钱的能力。 第136章 群星榜(5) “和真实的副本还有些差距,但是做些低端副本也够了。”荒原,水泥屋,任逸飞刚刚摘下游戏头盔。 和他想象中的全息游戏不一样,戴上头盔后身体就进入了沉睡状态,一切活动都像是梦境。 引导精灵也说他玩游戏时候的大脑波动和做梦的时候很相似。 不论如何,看起来萨曼的研究是成功了。一些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想要多磨练磨练的人一定会被这个新事物吸引。 唯一可惜的是,目前这个游戏只有十个小副本可供选择,类型太少。 “这几天我会尽快给出具体的‘玩后感’以供参考。同意合作。”任逸飞回复萨曼。 “好。” 合作达成,银贝清零。那张纸只是形势,他们最后通过系统定下合约。 一顿饭,付出一万多白贝,收获了一张合约和一件‘小礼物’。是D升C的技能升级卡。 他已经投了现有的二十枚银贝。此后的每个月,任逸飞都要追加十枚银贝,为期三年。 相对的,他拿走百分之十的原始股份,每年可以拿分红。 按任逸飞自己的说法,这位是来送钱的,他没有理由拒绝。 “你不考虑年天喜吗?他那里应该有不少银贝吧?”制作头盔的材料大多使用白贝,但是核心构件得是银贝才能买到的材料,但是市面上银贝数量太少。 这是萨曼找他合作的理由。 银贝是完美伪装的产物,也就意味着一个npc起疑都不行,这实在太考验玩家的演技。 官方一直给双倍银贝也是为了加强银贝在市场上的流通,奈何成功的伪装流确实太少,且多在低端局混,闯入中端局都是凤毛麟角,更别说进入高端局的。 任逸飞要不是偶然获得‘简历’技能,他这一路也不能这么顺。 “年天喜走的是团队路线,他赚的多,花用也多,两边一加减,剩不下什么。而且他的银贝专门卖给少数几个人,自己估计也不剩多少。” 还有一句萨曼没说,一个月十个银贝,这就要求玩家一个月至少一次高端副本完美伪装,年天喜做不到。 “可以与我合作的只有你,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因为这件事,任逸飞放慢了脚步,之后的半个月他都没有进游戏,一直在家给萨曼的游戏找漏洞,一个小副本的十二个角色都玩了一遍。 如果时间允许,他甚至准备每个角色重复玩他十遍,每一次都做出不同选择,以测试游戏的背景完善程度。 任逸飞两耳不闻窗外事,窗外却因为他吵了又吵。 第三个视频‘孤岛’已经发上去,这才多久,目光如炬的玩家们已经扒出里面几个‘玩家’的真实身份,甚至也扒拉出了这些人都是来自什么势力。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黑兔子这么早就被这些大佬盯上了。 瞧瞧,最后被反杀的小女孩,地下城柯北的下属。玩卡牌的眼镜女,天空之城文理的下属,甚至他们还找到了萨曼。 射日逐光弓,这个道具正是萨曼用过的招牌之一。 群星榜的每一个玩家都有自己的档案,都是神通广大的网友整理出来的。玩家里精通刑侦和心理学的可是不少,一些小习惯、爱好、取向都能被发现。 至于用过的道具,可能有的技能,更是逃不过这么多眼睛。 玩家很容易就从‘邻里’、‘春日宴’和‘孤岛’找出了萨曼的身影,三次都撞上,必然不能是巧合! “他们两的关系从纯粹的陌生人,变得有来有往了。不会已经选择和萨曼合作了吧?”一群人替黑兔子哀嚎。 他们觉得黑兔子这样的实力,怎么也得找个十大作为合作伙伴呀! 这话一出口,就被另一群人给群嘲了:“排名七十几的居然点名要找十大合作?你以为十大是大白菜吗?还任你挑任你选?能和萨曼合作就不错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萨曼就算这会儿不行了,也不是一个七十几名能嫌弃的。 “一时运气进入百大罢了,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三十名还有个年天喜呢,这不过是后来者,别吹牛吹破天了。” 这两帮人差点打起来。这会儿可不是黑兔子刚出来的时候,现在人家也有死忠了,因此这两边居然吵了个不相上下。 但是更多的吃瓜群众不关心这些,他们只是查看黑兔子资料,熟悉一下这个群星榜新星。 进入群星榜才半个多月的黑兔子任逸飞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档案。 因为他在现实世界是个明星,公众人物,因此上面的具体身份信息更多。 像萨曼,都没人知道他真名是什么,但是知道黑兔子的都已经知道他真名是任逸飞,是个演员,今年二十一,童星出道。 玩家们已经知道他有一个技能是制造幻觉,主要特征是双眼变成红色,中间有些黑色的符号。另外还能制作纸傀儡用于探听消息(春日宴的麻雀)。 还有一个技能或者道具,可以让他初步掌握角色的现状,主要特征是拿出一张纸。 另外他会一点黑客技术,但算不上十分精通。 配音倒是精通的,估计熟练程度和演技有得一拼。 会盲文之类杂七杂八的知识,记忆力出众,反应快,分析能力强,能忍,能狠……就算不做伪装流,就这样的能力也能自己闯出来。 所以黑兔子的伪装风格和年天喜有很大区别。黑兔子根本不怕事儿,甚至有点搞事的意思。而且每次他都没有主动去找鬼卡,基本是命运(剧情)的推动,鬼卡主动现身。 他也不需要找人合作,自己一个人就能拿下鬼卡。 “我发现黑兔子人还挺好的,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会顺手捞一把倒霉的玩家,具体可以看看春日宴,表现已经很明显了。” “我也发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入荒芜之角的时间还短,还留着一份天真。” 明明已经是大佬级别了,却还带着这种可爱的特质,在荒芜之角的人看来就是反差萌。何况黑兔子的真实长相那么出色,实在戳中不少人的审美点。 空虚寂寞冷的玩家们默默就把这个人加入自己的舔屏选项。 只要他不陨落,就这张脸,就这实力,闭眼吹。 “楼上可别闭眼吹了,我得到消息,柯北,北爷,现在就盯紧他一个。还闭眼吹呢,过段时间都不知道在不在了。” “卧槽,怎么被这个疯子盯上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期待黑兔子的人忧心忡忡,不喜欢黑兔子的人就像开了狂欢宴会。 “……”一直关注着网络情况的阿金老板默默抬头望天。 这会儿‘无人知晓’的视频还在制作中,真遗憾这些人没看到十大的柯北被骗走一张涅槃卡的美丽画面。不然他们一定会感动落泪,顺便有点脸疼。 “最后天使现身的时候,即便已经知道这是玩家,还是自我怀疑了一下。”阿金老板还沉浸在那个结局里。 居然选择爆掉那颗可能是高级道具的宝石,只为完成角色的执念,让人觉得可惜的同时,也受到了心灵的震撼。 活该他被boss青睐。 和邻里副本他选择黑化折磨boss一样,如果不是完全站在猩红女巫的角度思考问题,他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黑兔子拥有的不只是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和模仿能力,还有共情能力。想用寻常方法找出他,想都别想。 柯北就算再跟一个世界,他也别想找出来。 众人所关心的黑兔子在做什么呢?他刚刚把游戏的试玩报告交上去,每个副本都找出了十几个小BUG和逻辑不通的地方。 “可以祝福我一下吗?”任逸飞想要隔着光屏蹭欧皇的运气。 欧皇当即表示随时欢迎,怎么蹭都行:“祝福阿飞摸宝箱摸出最想要的东西。” 蹭到了欧皇的运气,任逸飞开始摸黄金宝箱了,里面飞出三个发光的东西。 他摸到一个,一个直接化成光罩在他的身上,引导精灵开口:“恭喜,获得触感加强一次。” 触感加强?任逸飞看看自己的手,手指上本来有一层薄茧,直接不见了,皮肤就像是精心保养过,十分细滑。 他伸手摸摸别处,自己先打了个哆嗦:“这是怎么回事?” 引导精灵不明白他的问题:“这就是触感加强啊。您是一下不太适应么?皮肤变嫩,皮肤下的末梢神经变得敏感一点是正常现象,过些日子您就习惯了。” 任逸飞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系统说,只是问:“进了游戏也会有这种改变?”皮肤变化太大,对演绎不利。 “不会,”引导精灵说,“皮肤变化不会带过去,敏感会带过去。” 任逸飞:……并没有好多少,谢谢。 他开始怀疑欧皇的实力了,然而剩下两个光团已经出来,等着他摸奖呢。 “就再信他一次。”任逸飞摸向第二个光团,光芒消失后,一张羊皮卷出现在他手里。 活动地图:根据你走过的路线自动生成地图。一个副本限用一次。 这道具可以,任逸飞又有信心了,他摸向第三个光团,一个蓝色小盒子出现在手里,打开。 “卧槽。”引导精灵情不自禁。 本命:从你的卡池里选出你最喜欢的道具,设置为本命道具。设置完毕后,无法掉落、不能捡取,随身携带不占道具名额。 哪个道具设置成本命,还用想吗? 任逸飞眯着眼笑:“还不错。”出了三件,其中两件都是好用的,欧皇的运气仍在,下次还能继续蹭。 心情一下变得很是愉快,任逸飞下了一个决定:“搬家吧,在我进下一个游戏前。” “诶?” 小木屋,萨曼通知了他的下属,各个城市的‘虚拟游戏体验馆’可以开始了。月珍珠岛上的头盔也在紧锣密鼓地生产。 “玩家确定了吗?”引导精灵发出冰冷的电子音,“你的游戏可能帮助更多玩家活下来,你是在挑衅官方。” “哈哈哈哈。”萨曼笑了一会儿,他看向白屏,“我们光是活着,就是在挑衅官方吧?” 引导精灵的白屏闪了闪。 “官方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用副本安抚玩家,在玩家里挑选出所谓群星榜、十大,让玩家这个本来统一的群体自然分裂,分裂成高端玩家、中端玩家和低端玩家。” 萨曼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东西:“看似给了我们未来,但即便是十大,最长的寿命也是七年。玩家们争权夺利,似乎都忘记了,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 引导精灵不说话了,它只是个程序,这些事不是它可以干涉的。 官方……它也在规则之内,能做的有限。 萨曼也不说话,他收起自己的锋芒毕露,又变成文质彬彬的生意人,脸上带着无害又温和的笑意。之前有些紧绷的气氛直接消融了。 窗外的光忽然转向,在小小树屋里转了一个圈,萨曼有些奇怪,他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树枝缝隙里似乎出现了一抹蓝色。 “那是什么?”荒原上有这个吗? 萨曼拿起了望远镜,调节了倍数,蓝汪汪的大海映入他的眼中:“……” “如你所见,亲爱的玩家,在你偷渡的这段时间里,荒原的主人似乎花钱把整个地都搬迁到海边去了。真是个有想法的玩家呢。”引导精灵凉凉地说。 “所以,你是准备交房租还是离开?” “本来在这里就是权宜之计,现在游戏也成功了,我当然……” 萨曼话说到一半,海边溅起一排巨浪,一艘远航邮轮突然出现在视线里,蓝色的船体上喷着熟悉的名字。 “咳,我是说,这边都住习惯了,突然搬家会打乱我的思绪。” 引导精灵:……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搬家是不可能搬家的。 第六卷 :蚁穴 第137章 蚁穴(1) 风吹过草地,哗啦啦吹落一片晨露。对草根处穿行的人来说,这就是一片淅淅沥沥雨。 “小江哥,今天找到了什么?” 看着小江两手空空地往回走,在草丛间穿行的人都在问他,但小江只是虚弱地摇摇头。 “我们一起找?”—个人影顺着长长的草叶子滑下来,带下—滴凝结的露珠。露珠直接浇在他身上,把全身都打湿了。这人打了个喷嚏,又嘻嘻哈哈笑着,他的头顶上还有—朵花,像个帽子。 “我……咳咳。”‘江’才张嘴,就咳嗽起来。 ‘江’手里拄着—根草茎,草茎上留着—片伞大的叶子用于挡雨。他白着脸,时不时咳嗽,在身边粗壮的绿草的衬托下越加渺小,看起来可怜极了。 “哎呀,你这个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啊……”来人用同情的眼光看他,顺手递给他—个巴掌大的小虫子,“送你玩。” 巴掌大的肉虫子,白白的没有毛,长着—对黑豆—样的眼睛,居然还有那么几分可爱。江摇摇手,拒绝了。 “那我走了,今天的份还没找到呢。” 这人抓住一根光滑的草茎,灵活得爬上去,很快消失在叶顶。 ‘江’继续往前走。 泥土是湿润的,留着很清晰的脚印,他扒开两根草,顺着脚印寻找路途。 抬起头,天十分遥远,远得只能看到蓝艳艳一片,那些往日被踩在脚下的小草也和树木一样高大。至于树木,更是和摩天大楼—样了。 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这是一个没有现代科技痕迹的世界,甚至连封建社会都不是,没有屋子,没有修出来的路,没有规整的农田和驯服的家畜。 抬头四顾,都是些披着麻布衣服光着脚,披头散发的半野人,在草叶子上跳跃滑翔,追逐着类似蒲公英的种子,或者低头寻找着什么。 他们好像是拇指国的臣民,在核桃壳里长大,和田鼠做朋友。 相比其他人的邋遢,‘江’略好—些,头发干干净净还绑起来,脚上还有—双布鞋,身上的麻布衣似乎也比别人干净些。 “江看起来就像那些大人,高高的,皮肤也白,可惜他不是。” 他听到那些人交谈的声音,他们一边说话—边在一片带刺的草丛里寻找东西。 —会儿就听到谁叫:“我衣服给黏住了。” “我的头发也黏住了。” “别弄破了这些叶子,黏上了汁液不好洗。” 原来是这种带刺的植物上流下的汁液,似乎具有很强的黏附性。 他继续往前走,双手推开—根又一根的草。这个世界充满了无人的荒凉,那种莽荒感比他的荒原更甚,人在其中异常渺小。 走到一片阴影处,他抬起头,看到视线尽头一个高耸入云的高塔,在一棵连接天地的巨树的底下。 那个高塔从外面看过去是圆滑的圆锥形,中间往上开始出现规律的通风口。 这造型有些眼熟,像是那些蚁丘。 “群居性建筑?”他顺着之前留下的脚印继续往高塔走。 塔太远了,路太难走了,他走了快半个小时,期间被露珠和草叶子打中好几次,这才在黑色高塔下面找到一个很窄小的入口,上书“03”。 这却奇怪了,这边不是半原始社会么?怎么还有这种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文明才能产出的数字符号? 他隐约感觉到了不对,但还是走进去。 里面是一个地下巢穴,像是挖空的树干,四周围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个个小洞穴。有些闷,还有些潮湿。 里面不是密封的,墙上有很多通风通光的小口,角落里还有—些类似苔藓的发光物。他的眼睛在里面适应了—会儿,就看清楚了里头的环境。 无论地面还是洞穴,似乎都是用一种特别的黏土制作的,摸上去很粗糙,也很坚硬。 “蚁穴,咳咳咳。”他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带起—阵低咳。 【玩家中有—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工民。】 【角色任务:覆灭。】 【关键词:蚁穴。】 【9】 九人游戏,第一个提示:蚁穴。 ‘江’,也就是任逸飞,他抬头看着层层叠叠的洞穴,觉得还真的有些形象。 角色任务是覆灭,不知道是阻止覆灭还是制造覆灭,又是覆灭什么。现在还没看到简历,任逸飞仍是一头雾水。 “嘶。”刚刚走了—路没感觉,这突然停下来,才觉得脚底板烧得慌。凭以往的经验,搞不好都起水泡了。 且刚刚—路都擦着各种草木枝叶,露出来的皮肤多出不少红色划痕,火辣辣的疼。 ‘江’是这个时代的人,早就适应了这个环境,所以只能是任逸飞自己的锅。 触感升级可坑死他了,任逸飞从来没觉得这么糟心过。他好不容易把自己从细皮嫩肉打磨成如今的样子,这又倒回去了。 虽然,感觉确实更敏锐了—些,如果有危险,他也能更快反应过来。 这巢穴—层层,都是小洞口,没有看到类似公共厨房、浴室厕所之类的设施。难不成是出门在野外解决这种生理问题? 摸出身上的木牌,上面有—串鬼画符。 他之前不知道这鬼画符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往阿拉伯数字上想,这会儿对比数字,清楚了:03319。 前面两个数字是门牌号,后三个就该是洞穴号码。 他很快找到了角色的洞穴,就在第三层,他从大斜梯上去,走第三层的走道,江的洞穴就在中间位置,门口用晒干的树皮和树叶遮挡着。 他掀开这层树皮帘子,看到了里面。还以为里面会很暗,没想到里头插着—束会发光的植物,因此虽然没有窗户,里面却并不幽暗。 洞穴里有—张床,地下放着两个箱子,边上有个桌子和凳子,另一边有—排架子,放着些黏土动物,都是昆虫造型。 小小的山洞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站人的地儿。 任逸飞走进去,关上门,坐在土床上。 他—睁开眼就在一片茂密的草丛里,小草比人都高,体表还长着尖锐的刺,边缘锯齿状,看着就是不能惹的样子。 然后四周围都是穿得破破烂烂骨瘦如柴的人,在草根缝隙走来走去。他还以为自己是进了什么原始小人国。 江的私人物品不多,翻箱倒柜,才找到一件同款亚麻袍子,只是更破烂些,另外还有—些粗犷风的陶器和木器。 甚至他找到了—卷发黄的很脆的纸张,不是后天制作的‘纸张’,像是类似莎草之类的叶子制作,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 那是不断修正过的简体字,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字体。 它的来历和门口的数字—样,十分神秘。 这个世界处处都不正常,但是无论如何,找到了居住地,不必露宿野外,生存危机瞬间减少—半。 缓了缓,任逸飞把鞋子脱了,仔细—看果然磨出两个水泡。 他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骨针。没办法消毒,只是擦了擦就刺破了水泡,让里面的脓水流出。 躺在这张泥土垒的床上,任逸飞准备理—理目前的情况。 首先,这里的人相对世界很小,可能和原来世界的昆虫差不多大小。 并且平民的生活水平应停留在原始社会或者半原始社会,但是他们已经开始掌握超越这个时代的智慧结晶——数字和文字。 其次,他在野外的时候,没有看到搜寻食物的人。包括搜寻植物果实和渔猎,都没有,甚至也没有农田。 偶尔看到有人喜气洋洋回来,手里也不是食物,而是一种黑色的东西。 所以,食物从哪里来?身上的衣服从哪里来? 第三,他们的居住地是一个类似蚁穴的建筑,高高的堆成锥子形。这也非常不合理。那么高的高塔,对建筑材料和建筑结构都有要求,不是随随便便建造起来的。 问题来了,这东西谁造的?为什么造成这个形状? 这里的—切都很不寻常,特别怪异。 找不出头绪,任逸飞打开了简历,在房间有些朦胧的光线下—目十行。 何江,—出生就被判断为工民,三岁之后从育儿房出来,来到这里,最下面一层的巢穴,打上编号。 工民从三岁开始接受工作,幼小的孩子上午半天在学习,下午半天在打扫卫生。 为了更好地服务群体,他们需要学会最基础的文字和数字。 再大一点可以不用学习了,开始接受其他更难的工作。比如制作陶器、木器,修缮巢穴,基础教师,作为育儿房的保姆…… 何江的成绩很好,他读书的天赋惊人。然而因为本身阶级,只能读完最基础的,就不被允许继续读下去。 在这里,知识和某些东西一样,被上层垄断。 这样也就罢了,他已经学会了字,自己偷偷的,也能找到一些书看。 想要看更多的书,学习更多知识,最好的办法是成为教导幼崽的教书匠助手,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成绩最优秀的他被派出去做最危险的工作——收集物资。 他每天要出去寻找一种特别的东西,立方体的形状,黑色的。外面那些四处游荡翻找的人都是一样的工作,寻找黑色立方体。 没有人知道立方体是哪儿来的,只知道过—段时间就会洒落很多,然后他们就要去搜寻。 这些立方体被收上去后会进行统—处理。 只要每天都完成自己的工作,上面会统—发下衣服、生活用具等。如果收集到的立方体较多,他还能额外得些别的东西,比如药物和其他合用的工具。 这里施行的是分阶层统—管理制度,有点像当年的大锅饭时期。 巢穴里所有的工民的食物都是统—的,每个人都一样,不会更多,不会更少。但是,前提是,完成自己的工作。 任逸飞今天这种空手回来的情况,如果再发生几次,他会被判断为‘失去劳动能力’,会被赶出巢穴自生自灭。 外面很危险,出去只有死路—条。 “所以这个世界的社会制度是?”任逸飞再次感到疑惑。 无人能解答。 除此之外,其他特别的身份和经历,何江都没有,他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病弱工民。最多因为经常帮助其他人得到了—些尊重。 来时的路上,他经过—片水潭,看过自己如今的样子。 和之前的角色比起来,‘江’显得有些病弱了,眼下带着点青,时不时还要咳嗽两声,是个高高瘦瘦的灯芯美人,吹吹就灭。 他本来可以成为教书的工民,最后却没有,这是‘江’人生中极少数的意外了。 这个小小的意外改变了‘江’的人生。 他想要知道为什么,明明成绩最好,结果去做了最累的工种。后来打听出来,是上层的人发下的命令。 “不能让他再接触书籍,工民不需要懂那么多。” ‘江’很聪明,聪明过头,他不知道什么是垄断,但是他知道,这就是一种完全阻死了下面人的未来的事情。 他感觉到很闷,很痛苦,有什么东西在压迫他,—个在此时堪称大逆不道的想法在‘江’的心里萌芽。 看完简介,任逸飞总算明白角色任务是什么了,覆灭原有等级制度。 “副本又玩我。” 作者有话要说: 拇指阿飞:……逼死演绎强迫症。 第138章 蚁穴(2) 任逸飞在这个洞穴里待到进食的信号响起。他出了门,看到所有人都拿着木头或者果壳碗,排着整齐的队伍,没有一个插队的。 任逸飞走在队伍的后面。他前面是个耳朵被割掉一半的女人,这个伤口不像是因为意外产生,他忍不住想这里是否存在这种刑罚。 “小江哥,听说你今天不太舒服?”他的身后来了一个大男孩,很是关心任逸飞。 任逸飞不知道这人是谁,他咳嗽了两声:“我还能坚持。” “小江哥,保重身体。”后面这个大男人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快速划了一个符号。 任逸飞一怔,这似乎是某种特别的提示,类似玩家们联络用的鱼形符号。然而他完全不能领悟其中的意思。 借着咳嗽的掩饰,他将自己一瞬间的怔愣掩盖过去。 后面的小哥也放开手,继续嘻嘻哈哈。 这符号是什么意思?弄得这么隐秘,是秘密联络信号?身后这个看起来才成年的孩子,和他是什么关系? 任逸飞将这个符号死死记住,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用上了。 升级过的简历比之前好点,却也有限,对于原主的介绍很笼统,许多地方依旧要连蒙带猜。 任逸飞不动神色地观察着整个环境。 四周围的人都是同一阶层的,从衣着上也能看出来,都是很朴素的亚麻黄,除了极少数人的脖子上挂一串石头打磨的珠链,手腕上绑一段鲜艳的花环,几乎没看到什么鲜艳的颜色。 知识垄断,掌握物质分配权,或许还有别的东西。总之,看起来这像是阶级固化很严重的半原始奴隶制社会,出身能决定人生。 原始社会的等级制度已经这么分明了么? 他有点好奇,其他阶层的人都是怎么样的,他们身上更能看出这个时代的最高物质文明水平。 这个长队伍开始走动,一直走到这个巢穴的另一边,也是一个圆形空间,中间是一排排木头桌子,四周有一排圆柱形的金属管道。 毫无疑问,这里是餐厅。 任逸飞的瞳孔微扩:无论造型还是工艺,这些金属管道都不可能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工民队伍自动分散开,每个管子前都排了十几号人。 最前面的工民站在管道前,把碗放在管道出口处,几秒之后,里面吐出一块四四方方类似午餐肉的东西,直接落进那个粗糙的木头碗里。 他离开,下一个走上去,还是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方方正正。 拿到这一餐的食物后,工民们坐在椅子上开始进餐,他们用一根木头叉子插进去,举着吃。任逸飞拿着同样的东西,他吃了一口,的确是午餐肉的质感,更粗糙一些,带着一点点咸味。 看着这东西,任逸飞低头咬下吞食:又一个和生活环境格格不入的存在。 午餐只有一份午餐肉,并且味道不算好,任逸飞吃了几口就麻木了。他看到那些人也只是麻木吃着,并不是在享受,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存。 前方不远处,他还看到了怀着孩子的夫妻组合,丈夫把自己的大部分食物都送给妻子,自己只留下一点点。 “快吃快吃,多吃一点。”他已经饿到声音都打颤了,却还催促着妻子吃东西,眼睛期待地看着那圆圆的肚子。 他妻子头也不抬,拼命往嘴里塞食物。 这样的夫妻组合居然还有好几个,任逸飞很是诧异。 外面忽然传来很多杂乱的声音,一个比大部分人高半个头,并且面色红润的男人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类似制服的衣服,穿着皮质靴子,脖子上系着蓝色领巾,还戴着一颗发光的蓝色宝石的饰品。 任逸飞眨眨眼,原始社会里混进来一个封建社会的人? 这人走到哪里,哪里的工民就站起来,不敢坐在椅子上吃东西。 是阶级更高的人,看他不缺营养的脸和精致的衣服就知道。另外,这个人的长相也和他们稍有不同,他长了一只角,就在额头位置。 这会是区分阶级的标志物吗? “03319在哪里?”来人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工民们一被他看到,整个人就颤抖起来。 他们害怕他,且不敢违逆他:“03319是谁?” “江,是江!” 无数目光汇聚到角落的任逸飞身上。 任逸飞捧着碗,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号码……好像是我?” “你就是03319?跟我走。” 来人三步并两步走过来,还抽出一块手帕捂住鼻子。 任逸飞没动,他还在想自己怎么反应更合适。 谁知这人是个暴脾气,一把扯住任逸飞的胸口,将他揪起,任逸飞手上的午餐肉掉落在地上:“你耳朵聋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里存在阶级,但是任逸飞不知道这种阶级制度的森严程度,他试探性地做出反抗姿态,推了这个人一下。 不成想这就是银样镴枪头,这轻轻一推竟推开了,四周围响起一片惊诧的吸气声。 “他怎么敢推大人?” “他是在犯罪!” 四周围的议论声就好像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往日和善的‘小江哥’也变成了怪兽。他们看任逸飞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眼前这个一推就推开的绣花枕头也很生气,不,暴怒:“你敢反抗我的执法?” “来人!” 很快,外面又来了好几个这种人高马大的‘高等人’,他们的额头都长着角,一起围上来:“怎么回事?” “这个贱民竟敢反抗我!”被任逸飞推开的高等人恼羞成怒,抬脚踹在任逸飞的胳膊上。 ‘江’是病弱美人,任逸飞也是战五渣,他被踹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而被踹到的那一片很快红肿。痛是不怎么痛,看着有点恐怖。 工民们吓得瑟瑟发抖,冷汗直流。 任逸飞攥着拳头,心里却异常冷静:看来这个世界的等级划分很是严苛,也不知道原主是做了什么得罪了人。 “起来!再给我装死!”来人冷笑着。 ‘江’因为身体关系,从小就不是冲动的人。他有点像是军师,喜欢谋定而后动。刚刚一推是任逸飞的试探行为,对于这个世界却是‘冲动’了。 因此之后他没有再反抗,被这些人带走。 离开这个食堂前,任逸飞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人还是不敢坐下,也不敢看这边。之前和他划神秘符号的大男孩小心躲在一个人的身后,拿着碗的手微微颤抖。而他之前的位置上,掉落在地上的食物被两个男人抢走。 那是两个妻子怀孕了的男人,他们拿着残余的食物狼吞虎咽,明明是粗糙乏味的东西,这些人的脸上却露出幸福和满足。 即使饿着自己,也要拼命给孕妇进补,一定有什么缘由,并且是这里的人都知道的缘由。 “蚁穴?”他再一次想起这个提示。 类似蚁巢的建筑,像是工蚁的工民,还有这迷你的体型,都在往这个关键词上靠。 蚂蚁是超个体生命,所谓超个体,就是指蚂蚁、蜜蜂这样有着特别的群居属性的生物。 它们统一进行哺育、劳动、反击等等工作,时常作为一个整体在行动。 另外它们内部划分明确,每个阶层代表个体身体的一部分。 表面上女王蚁享受最高权力,负责生育后代延续种族,其他蚂蚁,尤其是工蚁和兵蚁,负责喂养女王、养育孩子、保护巢穴,是纯粹的利他者。 站人类的角度,他们无法理解,因为基因是自私的,都想要遗传下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他们会本能地想:“凭什么要遗传你的基因,而不是我的?” 人类天生就很难成为利他者,生活中真正善良的人和为他人牺牲的人,某种程度上已经远远超越了动物性。 人类的世界由一个个不同个体组成,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的想法都在争夺资源,因此争锋不断。蚂蚁的世界却非如此。 女王蚁和雄蚁代表繁衍和生育,它们就是一个个体上的生殖器官,工蚁和兵蚁终日劳作协助种群延续,它们就是一个个体的肢躯和大脑。 蚂蚁和蜜蜂,一整个族群就是一个个体,彼此协作共同进退。因此叫做超个体。 然而人群中有很多怀着孩子的夫妻,说明这里的人类也具备个体繁衍能力。 假设这个副本的社会制度是蚂蚁这样的社会制度,那就是拥有个体繁衍能力的人类,进入了没有个体繁衍能力的‘蚁群’。 工蚁和兵蚁的利他性还能得到贯彻吗? “干什么?”任逸飞被推了一下,这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身后那个高阶级的人类骂骂咧咧,似乎还在介意刚刚被反抗的事情。 “蚂蚁。”任逸飞低着头,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角色。 与整个社会制度为敌,要推翻它,还只给了七天。 被身后的人推着,他们离开了黑色高塔。 两边的植物逐渐密集,它们又高又粗,没过他们的头。耳边是风吹过缝隙的簌簌声,叶尖的水珠砸在他头上,沁凉。 任逸飞再回头看,透过层层枝叶,才能看到一点黑色。 “看什么看?”用一根长矛对着任逸飞的高等人类恶声恶气。 看着四边无人,任逸飞有所感觉。他大概知道这个人叫他出来是做什么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老老实实往偏僻的地方走了,并在湿润的沙土上留下一串脚印。 终于,到了一个非常非常偏远的地方,一片沼泽的边缘时,长着些奇怪的植物,飘着几片小船一样的浮叶,有些冷,也有些阴暗。 身后的人有了动静。他眼里有着即将杀人的快意,手中长矛全不留手,朝着前面任逸飞的后心狠狠刺去。 带起的风吹在任逸飞的皮肤上,他立刻反应过来,在对方动手的瞬间就避开,转身握着长矛顺势一拉,将这人直接带过来。 他之前就发现了,这个大块头只是看起来强大,实则就是草包。果然,任逸飞这么顺势一拉扯,这人直接没刹住车,朝前踉跄走了两步,已经接近沼泽地边缘。 趁其病要其命,任逸飞一脚踹在这个站立不稳的人身上,他大叫着摔进了沼泽。挣扎间小半身体就被淤泥包裹了。 任逸飞拿走了长矛,他仔细检查这个长矛的工艺,居然很不错,还做了漂亮的花纹修饰。 “救我。”之前还趾高气扬的高等人类无力挣脱沼泽,吓得都哭了。他再说不出那种理所当然带着命令口气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你求我啊。 第139章 蚁穴(3) 任逸飞把玩着手里的长矛,眼睛看向他:“有人让你来杀我?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高等人类感觉到自己在下沉,而巨大树叶之类的漂浮物离得很远。因为恐惧死亡,他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我只是听从了贵族的命令,我们不能违抗贵族的命令。” “长什么样的贵族?” 沼泽里的人迅速回忆,但是因为他此刻整个是崩溃的状态,所以竟不能准确说清,只能给出‘雄性、高瘦、长发’之类的零碎线索。 因为挣扎,沼泽已经包住这个人整个下半身,沉没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也越来越紧张崩溃。 “他为什么让你来杀我?”任逸飞不抱什么期待地问。作为工具的杀手不太会知道隐情,这个高等阶级人类知道的可能性很小。 没想到的是,这人开口了:“他说,你要覆灭整个族群。” “嗯?”你要? 这词儿……原主如今还没付诸行动,知道他想法的人应该不多,怎么就被知道了? 任逸飞想起吃中饭的时候,那个男孩划下的符号。也说不好原主已经露了痕迹,并且被既得利者知道,这才有了今天的事儿。 “救我!救我!”沼泽上的人只剩下一个脑袋和两条手臂了,他涕泪横流边哭边喊,“你救我,我可以不杀你!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哦?只怕你回去不好交代。”任逸飞盯着他的角。 “不,不会的,贵族根本不会下来。” 想了会儿,任逸飞站远一些,他趴在地上,伸出手中长矛,一头刚好可以被够到。 如果站着拉人,可能把自己送进去,趴着会好一点。 那人抓住了长矛一头,拼出吃奶的力气往沼泽边移动。终于,他到了沼泽边,抓住附近的一根藤曼拼命爬上来。 可是爬上岸的第一时间,连口气都没缓,他却对救命恩人发动攻击:“你该死!” “冥顽不灵。” 得意的笑在下一秒冰冻在脸上,一只纤细的手锁住他的喉咙,这个高等人类感觉到身体里什么东西在流逝,他的眼前渐渐模糊。 任逸飞观察着他的表情,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灰败,甚至于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高等人类倒在地上,睁大眼,他还没有死,只是身体突然变得十分虚弱,连话也说不出,嘴巴都无力张开。 任逸飞把长矛上端绑着的金属匕首拆下,靠近了高等人类的角:“一会儿就好了,不疼的。” 眼泪从这高等人类的眼角滑落,他满是哀求,直到匕首一端刺入他的脑门。 尖锐的金属刀刃刺入角和头的接触面,红色的血液从额头滑落。地上的男人睁大眼睛,却只是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一个小时后,高塔第二层。 “你这是什么情况?”守门人看着他一身的烂泥巴和不小心沾上的苔藓,很是奇怪。甚至他的大半张脸都被淤泥包裹着,仿佛在泥地里滚了一圈。 来人只是无奈地摊摊手,他一只手拿着长矛,一只手拿着一个金属号码牌,上面也有小半被淤泥挡住,但是大致还是看得清。 “不用不用,”看一眼他额头的角,守门人挥挥手,“这就是形式,下头的贱民没胆子上来。你快去找地方洗洗吧,天哪,这股味道实在太熏人了。” 来人点点头,走进第二层的巢穴。 比起第一层的巢穴,这里更大更亮堂,用了更好看的材质,地板打磨得很是光洁,天花板和墙上有许多发光的花束,还做了漂亮的浮雕,用彩色泥土作画。 然而里面的人却很少。 差不多的面积,下面挤满了人,一个洞口叠着一个洞口,这边的洞口却隔着老远。这里的人数顶多楼下的十分之一。 而且一楼还有很多公共的功能区,他看到有人湿漉漉的走出来,那是浴室。 还有别的,不过这一眼也认不出来。那些人穿着宽松的衣服坐在那里闲聊,手里拿着书籍和把玩的东西。 两者居住环境差距可类比贫民窟与富人区。 大厅里,那些有着野兽特征的孩子在空地上玩耍打闹,男孩额头长角,女孩耳朵尖尖,都穿得整齐漂亮,还穿着小鞋子。 他们拿着各种玩具在开心玩耍,不需要像楼下的孩子那样从小参与劳作。 他走过那些孩子身边,几个打闹的小孩停下来,探出脖子嗅了嗅:“你身上有股贱民的臭味。” “我刚从下面来。”他说,带着一种排斥、不屑、厌恶的口气,之后甚至咳嗽起来。 小孩们听了,也信了,一下又散开了。 其他成年人看到了他身后留下的淤泥脚印,抬头喊人:“叫一个工民来,把地板擦了。” 任逸飞继续往上走。 金属牌上的数字依旧指向每个高等阶级的人类分配到的屋子。任逸飞给他们起了一个称呼‘兵民’,和兵蚁对应。 兵民居住的还是洞穴,只是大得多,还用彩色石头装饰了门口,门框也经过简单雕刻。 推开厚实的木门,一个四五十平米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它被隔成三处,地下都铺着木地板,顶部挂着发光的石头吊灯。 进来是大厅,铺着地毯,摆着桌椅,墙上挂着弓箭、动物头骨、工具。 然后是隔开的两个小房间,一间供居住,一间供储藏。居住室他找到了笔和纸。储藏室里他发现了酒桶,里面还有三分之一剩余。 “纸笔有了,酒也有了,文明程度或许还要往前拨动。” 纸笔且不论,可能是某些干涉造成的。但是酒,多是吃剩下的谷物、水果之类的东西意外发酵出现,然后才开始被有意酿制。 这个屋子真正的主人已经被沼泽吞噬,任逸飞用之前见过的粘性很强的植物汁液贴上割下来的角,然后换上对方的衣服,用淤泥涂抹自己。 甚至没有使用幻术,他就这么轻而易举进来了。 顺利得都有些意外。 这种没有警惕性的行为也从侧面说明了,这里的人没有经历过阶级斗争,甚至默认阶级斗争是不存在的。 也就是说,这个制度从出现到现在,还没有遭受过冲击。 难怪那个人只是被自己推了一下,就像死了爹妈,特别愤怒和震惊。 任逸飞没有到处翻找,他身上很脏,会留下一堆污渍。 房间里没有水,无法洗漱。想要洗干净身上的东西,就只能去下面的浴室。 在床底下,他找到了一个木桶,还有一块类似肥皂的东西,便往里面放了一张撕下来的纸和换洗衣服,然后出门朝着楼下走去。 大厅里那些人还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之前他留下的污渍已经被清洗干净。清洗地板的是一个工民,跪在地上擦拭着。 一群孩子跑过去,脚踩在他的手背上,他疼得缩回去。 那个孩子见了,把脚伸过来,脚底在抹布上蹭了蹭:“好脏。” 他们又朝着门口走,可是才走到一半,入口处聚集的孩子忽然朝着两边散开,一个个也不吵闹了,都安静站立在两边。 抱着木桶的任逸飞和其他坐在闲聊的人都看过去。 他看到一个肥头大耳双下巴的女人走进来。 哦,走?不对,用这个字是不准确的。她是被人抬进来的,坐在一张华丽到夸张的椅子上,鞋子特别特别高,十几或者二十几厘米,环绕着金色的珍珠和彩色宝石。 这些首饰品太精致了,她的出现再次把这个副本的文明程度往前推了几百年。 一张红色的皮毛被铺在地上,那个椅子被轻轻放在中间,众人终于看清了这个女人的样子:她有一头垂到脚踝的长辫子,上面装饰了很多彩宝和黄金,脖子上和手腕上也都戴着金饰,身上穿着粉红色纱裙,背上有一对透明的小巧鳞翅。 之前守门的兵民跟在她后面,手里抱着她的裙摆,毕恭毕敬。 在场所有人都站起来,笔直站着。任逸飞想起那个兵民走进工民食堂的时候,也是差不多样子。 不必怀疑,这大概就是更高阶级的……贵族。 “咳咳咳。”任逸飞喉咙有些痒意,咳嗽发作,这动静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也包括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她的眼睛夸张地向上吊起,粉裙女人根本受不了这种视觉伤害,一个浑身烂泥巴臭哄哄的男人。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楼上那个烂泥巴人直接缩进角落一个雕像后面。这种自觉总算让粉裙女人松开了眉头。 其余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石雕阴影处的任逸飞压着突然想要咳嗽的欲望:从之前工民和兵民起冲突的案例看,得罪上层贵族的下场绝对不美妙。 目前还不适合起冲突,先苟着。 “来两个人,我需要人提裙子。”她看了众人一眼,捂住鼻子翻着白眼,“天哪,太臭了,这是要熏死我吗?” 很快来了两个年轻女性,在她面前跪下,并且小心翼翼提起裙子一角,她们小小的兽耳激动地抖动着。 粉裙女人勉强同意了,她坐着的椅子被抬起来,稳稳当当一点摇晃都没有:“提着,不许沾地。” 但不知道这两个年轻女性是激动还是没经验,转动的过程中她们手忙脚乱撞在了一起,结果手里的裙摆双双掉落,不但沾到了地,还被小石子刮了一下。 做得极其精细的粉色裙子上立刻留下一道刮痕。 “哦!她们怎么能?” “她们毁掉了这位大人的裙子。”现场响起整齐而清晰的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任逸飞表情微妙,还有种看记忆回放的错乱感。 粉裙女人的眼睛一下睁大:“这可是我一会儿参加宴会要穿的!” 两个年轻女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泪不断流出来。粉裙女人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只是心疼自己的裙子。 管理这里的人从外面进来,他让人割掉这两个女性的耳朵:“送到下面去。” “不!求你!”这两个人的眼泪更加凶猛了,似乎被送到下面比割耳朵都让人痛苦。 但是谁也没有理会她们的哭喊。 那些人只是在指责她们对贵族的粗暴无礼。 很快新的提裙人来了,这一次再没有什么意外,孩子开始走动,大人坐下来,大厅恢复了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这一幕,我仿佛哪里见过。 第140章 蚁穴(4) 假设兵民上面的阶级就是‘贵族’,那么想要杀他的人就和刚刚的女人差不多? 那个贵族是怎么知道‘江’有叛逆之心的?听那个兵民的口气,这些人甚至不会下来,更不可能关心工民的生活。 带着疑问,任逸飞抱着木桶进来公共浴室。 这些浴室像极了现代的公共浴室,里面有隔间,隔间里有一根冒热水的金属管子用于淋浴,也有大浴池。 他去了最里面的隔间。 热水冲下来,冲掉脸上的淤泥,也化掉额头上的植物粘合剂,他摸了一阵,用指甲翘起一头的缝隙,让水流更多地接触到这种植物粘合剂。 断角掉下来,脸上的淤泥也被冲刷干净,露出‘江’那张柔和苍白的脸。 手指碰了碰粘合的部位,并没有不适,看来这种粘合剂对他的皮肤没有大损伤。 他冲刷了很久,浴室里的人渐渐变多,身后传来其他人洗澡的动静,还有人疑惑:“怎么有股贱民的臭味?” 任逸飞淡定地涂抹着肥皂。 随着身上的污浊一点点洗干净,身上带起肥皂上天然的植物香气,外面没有人再问怎么有股臭味。他擦干净身体,头发擦到半干。 脏衣服里有一片巴掌大肥厚的叶片,任逸飞撕开一点口子,半透明的粘液流出来。他将断角重新黏上去,几分钟后就固定了。 之后他换好了衣服,从木桶里拿出那张‘江’接触不到的木浆制作的纸,用水打湿了一点,小心地敷在脸上。 “你好了没?”身后来了一个人。 任逸飞按在脸上纸片上的手一顿:“好了。” 他缓缓转身,泡湿了贴在脸上的纸在光影转换的瞬间,变成了一张熟悉的脸,额头的位置还有一根角。 从浴室出来要经过小孩子玩闹的大厅,那些孩子还在那里奔跑嬉戏,其他人也自顾自说笑闲聊。 他们没有将之前两个女孩的插曲放在心上。 又或者习以为常了。 这些身上有野兽特征的男女,在最底层耀武扬威,但在‘贵族’面前也是一样卑微。一个动作不对,直接就被丢进最底层去。 底层那些耳朵残疾或者额头有疤的人都是这么来的吧? “谷城,一会儿和我一起去送能量块。”一个兵民走过来一拍他的肩膀,“诶,你怎么好像变矮了?” 任逸飞被这一拍,胸口一闷咳嗽起来:“咳咳,你是不是长高了?” “我长高了?算了不管这个了,你把衣服放好,和我一起去送能量块,今天轮到我们了。” 江的体型偏高瘦,只比谷城矮了一点点,并不明显,加上脸和声音对上了,这个兵民没有任何怀疑,还催促着他快把脏衣服放回去。 “一会儿再送洗衣房,贱民会洗的。” 任逸飞绷着脸不说话,现在他脸上的纸快要干了,一会儿动作太大裂开就不太美妙了。 回到房间,任逸飞紧急用植物汁液处理了‘纸膜’,让它依附得牢一点。 幻戏就是这点麻烦,若是用了什么媒介,媒介只能是纸张类。 处理好脸上的东西,他走下来,那个人推着一个小车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们从二层巢穴离开,才走了几步,那个人回头问任逸飞:“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他的眼神渐渐呆滞了。 “我就是你的朋友谷城,明白吗?”任逸飞眼中带着血色。 “明白。”他呆呆回应 一层有个专门收立方体的地方,工作的是两个工民,一看到他们两过来,就恭敬起身,开门。 当然,这个职位的工民,他们的生活条件比其他人要好,衣服的料子更细,皮肤也更好,脸上还带着淡淡高傲。 这个高傲不是对着他们这些‘高阶级’。 这两个负责收黑立方的人把一个装满了黑立方的箱子拿出来,放在他们的木头推车上。 “大人,这是今日的收获。” 工民小心翼翼,而身边的兵民高高抬着下巴,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任逸飞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立方体的样子,是个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立方体,没有一点缝隙,就是个立方体。 他拿起一个,不是金属的,却比黄金还要重得多。 任逸飞很是好奇这东西怎么用,结果陪他来的这个兵民也不知道,他们就是跑腿的,比工民好不了多少。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吃的用的,很多东西都得通过这个黑立方才能得到。然后这些物资一层一层发下来,到最底层的时候,基本不剩什么了。 工民要辛辛苦苦在野外寻找黑立方,最后只能得到一点点回报。上层的人只需要解开它,就能获得很多。 技术、知识、物质都被垄断,加上根深蒂固的理念影响……造成了如今这种完全割裂的状态。 感觉这个副本世界像是封建制度、财阀或者学阀的极端变种,不像是自然演化成如今这样的。 违和感很重,但和‘孤岛’这个类型又不一样。 任逸飞脑洞大开,已经想到了穿书穿电影了甚至是楚门的世界。 低头看手中的黑立方,它很重,那么小一个就大约三四公斤, 任逸飞抬起头,看到那边站着不少有了收获的工民,都排着队。 送了东西来的工民笑得很是讨好:“你看我送来了两块,能不能换点药?” “知道了知道了,两块是吧。工号呢?” 他迅速报出工号,六位数的。 就是木牌上那串数字么?任逸飞猜测。 收货的人翻开本子迅速记下:“去后头领药,下一位。” 收取黑立方的地方没有什么可看的,任逸飞两人推着推车离开,这箱东西重,轮子似乎是木头做的,他们推得也慢。 这一路,隔壁兵民再一次被加强了幻觉,对任逸飞知无不言。而任逸飞脸上的纸完全干了,贴合在脸上,他更不说话了,免得脸真的裂开。 他们走过第二层,爬坡走入第三层,结果第三层不是目的地,第三层是产房和育婴室。 第四层才是他们的目的地。 去第四层需要经过一条不算长的走廊,任逸飞看到两边都是房间,住着一个个大肚子的产妇。看她们行动艰难的样子,似乎快要生产了。 他看到这些产妇有些是工民,有些是长着兽耳的兵民,唯独没有背着翅膀的贵族。 有些产妇的门口站着男人,似乎是她们的丈夫,正往里面塞食物。这么做的多是工民,那些男人一个个瘦骨如柴,怀着孕的女人也一样。 他们缺少营养,那块粉色的午餐肉仅仅只能让他们活下去。 穿过这条弯曲的走廊,往中心走就能看到旋转楼梯,楼梯口有两个高大强壮的兵民,验过身份后可以前往第四层。 准备往中心走时,他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那是走廊另一边。 验过金属牌,他们抬着推车顺着石阶往上,到了第四层。 一到这一层,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前头那个一路说笑的兵民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笑。 门口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兵民,为首那个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们一眼,挥挥手,表示他们可以进去了。 推车的兵民熟门熟路,他推着车小心往中心位置走。 中心位置是一个圆柱形的房间,很大也很高,里面没有发光的植物和矿石用于照明,依旧十分亮堂——那是电灯,现代文明的标志物之一。 里面走动的人全是兵民,他们站在一排排机器前,光点在半空显像。 “这是今天的能量石。”送货的兵人毕恭毕敬地将盒子搬下,连大门都没踏入,推车走了。 任逸飞全程都如死了一般,只是跟着这个兵民,他做什么任逸飞就做什么。 低着头,任逸飞抿着嘴唇,很艰难才压下自己心里的震惊。 发光的屏幕,虚拟输入,立体成像…… 这个物质文明还停留在半原始社会的副本里,居然已经出现了类似电脑的东西?! 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是那个屏幕,那种输入方式,就是计算机。且是超越任逸飞来时文明的高级货。 工民们还在靠没有效率的粗糙体力劳动赚取生存需要的东西,生活水平连解放前的农奴都不如,上层人连电脑都用上了? “贵族住在哪里?”任逸飞问被幻术控制的‘同伴’。他以为‘贵族’是整个制度里的掌权者和受益者。然而黑立方和之后产生的物资都在兵民的控制里。 这就很微妙了。 他就想起了日本的幕府时代,将军才是实质上的主人,天皇就是个象征。 “在第五层和第六层。”同伴呆呆地回答。 “他们不工作吗?” “贵族当然不需要,他们每天吃喝玩乐,享受最好的一切。”同伴理所当然地说。从他的态度里,任逸飞大概知道,这就是所有人的想法。 贵族就是不必工作,只要吃喝玩乐。嗯,听起来很美好。 回去的路上,任逸飞解除了对这个人的幻术,这人的大脑会自动修补这些空白。 他们回到第二层,任逸飞回到‘谷城’的屋子。 现在他有时间‘大扫除’了。在卧室,任逸飞找到了几本‘江’渴望得到的书籍,但是并不被珍惜,而是随意丢在地上垫桌角。 书籍的内容是一则神话故事。 他们的神灵将他们从动物中挑选出来,确定为神的选民,给他们带来了温暖的居所、健康和充足的食物。 神的直系后代,他们确定为贵族,贵族负责沟通神灵,为他们这个部族赐福,让种族得以延续。 剩下的人按照体格的不同设为兵民和工民。兵民和工民都是为服务贵族而存在。 任逸飞不确定这个神话是贵族为了确立自己的超然地位传下来的,还是根据某些‘事实’改编的。 神话故事,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一种是百姓的一种诉求。他们看到却无法理解的,他们渴望却做不到的,就愿意编写成神话传说。类似后羿射日、嫦娥奔月。 还有一种是夹杂真实历史,为了歌颂某个人某件事存在,比如大禹治水,神农尝百草。 还有最后一种,是统治者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而传播。他们可能是创造新的神话,可能是在原有神话上加私货。 阿三的种姓制和神话就结合得特别好。 他不知道这个神话是具体哪一种情况,亦或者三者皆有。 看完一本神话的功夫,那边开始分配食物。 任逸飞戴上一张新的伪装用的纸面具,幻化后来到楼下。 食物不再是不明的午餐肉,而是明确的粗面包、煎肉排和水煮蔬菜汤。兵民开始享受自己的晚餐,吃完之后他们把餐盘丢在一边,统一收拾。 担心‘江’的肠胃一下消化不了这些食物,任逸飞最后只吃了一点撕成小片的面包和肉排,喝了一点汤,剩下全倒掉。 晚餐的质量一般,但是分量足够,一些人吃不下就倒掉,也没人说什么。 工民还在求量,这边的‘量’已经解决,‘质’却还不够。上层的贵族,必然要更进一步,质和量都会有。 之后一直到十一点他都没睡,脑子里全是一件事:如何进入更高阶级的npc的世界,一探究竟。 那些高级文明产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贵族是最高的阶级了吗? 黑立方是什么,哪儿来的,有什么用? 他有太多的疑问等待解答。 这些所有的异常,都在等待一个完整的清晰的真相。不只是为了他本人的好奇心,也为了‘江’那种一出生就被决定未来的不甘心。 他一定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 十一点,信息准时更新:【第一夜:雄蚁。】 作者有话要说: 雄蚁:猜猜我是谁? 第141章 蚁穴(5) 任逸飞眉头一挑,副本名字是蚁穴,第一个提示是雄蚁? 雄蚁是全员雌性的蚁巢中最特殊的存在,唯一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繁衍。 公主蚁和雄蚁都是繁殖蚁,它们带翅膀的时候要出去婚飞,然后公主蚁受精回来,掉落翅膀变成女王,进入繁殖状态。雄蚁呢,一次性产品,用完就死了。 之后,女王产卵,没有受精的卵发育成新的雄蚁,受精卵有两个方向,一个是新女王,一种是工蚁。 兵蚁是工蚁里比较强壮的,头比较大的那一批。工蚁和兵蚁负责一切琐碎事,抚育幼虫、打扫虫巢、保卫家园……都是它们的工作。 “啪。”他忍不住坐起。 一层的是工蚁,长角长耳朵的是兵蚁,那么养尊处优啥也不干的带翅贵族……就是公主蚁和雄蚁? 鬼的真身就是男性贵族中的一员,任逸飞如此推测。 然而这些贵族享受最好的一切,他们能有什么执念? 这个副本的信息太多了,不但是蚂蚁社会的问题,甚至可能有别的高级文明参与。 其实要‘覆灭’这个族群很简单,因为‘蚁穴’背后就是一棵大树,如果他把大树砍倒了直接砸在这个圆锥形蚁穴上,这个蚁穴和里面的生命或许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江’想要的覆灭绝不是这种,压迫他的不只是人,还有制度,他想要推翻制度。用树干打碎蚁穴显然不符合。 任逸飞暂时放弃对‘江’的扮演,将自己分裂成两个角色,一个是失踪的工民‘江’,一个是疑似玩家的兵民‘谷城’。 他使用了更激进的手端,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用玩家谷城的身份寻找线索,最后让‘江’归来。 他必须先了解到这种神奇又矛盾的制度产生的原因,以及另外一个高等文明参与的程度,然后对症下药。 如果他的时间更足,他会选择更加温和的方式。但是现在时间只剩下六天。 虽然翻来覆去琢磨着这些阶层的关系,任逸飞还是在十二点之后睡了过去。第二日一早,这个编号洞穴里成年的兵民集合了,开始统一分配任务。 任逸飞用植物胶调和纸浆,可以让纸面具完全贴合在脸上。除了没办法有太多表情,没有别的问题。 这种仅仅伪装一张脸的做法可以大幅度延长他使用幻戏的时间。 他准备好后就下了楼,并且分到了监督洗衣房工民劳作的任务。 管理者分配完任务就走了。左右看一眼,任逸飞找到之前留意的收到巡视三层的任务的兵民,找了个借口,想要交换任务。 是的,他想去负责生产和抚育幼崽的第三层看看。 按着蚂蚁世界的规则,工蚁和兵蚁是同一种受精卵发育出来的,但是因为发育条件不一样,在卵里发育成不同种类。 如果这个世界运行规律真的照着蚂蚁世界来,决定这个受精卵阶级的是发育条件,那么工民和兵民的孩子就可能不按父母亲的情况来。 听到任逸飞的请求,对方很惊讶,大概没有想过这样的操作。但是比起在三层走一天,当然还是坐在那里监督别人劳作更舒服,他有点心动。 “没问题吗?” “你不说,我不说,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兵民被说服了,他们交换了金属牌,反正大家都是认牌不认人的。甚至有时候牌都不看。 他来到第三层,才进来,守门人抬头看了一眼:“工号。” 任逸飞报出数字,他记下了,挥挥手就放他离开。 手持长矛,任逸飞面无表情地走入昨日走过的路,还是那些孕妇,一个人一间小屋子,待遇相同。 体型丰腴面色红润的是兵民,脸色发黄还有些瘦的是工民,很好认。任逸飞一路走过来,一一对比昨日见过的面孔,发现少了几个旧人,又多了几个新人。 他快速走过产妇区,朝着昨日自己没有进去的地方走去。 那里已经有了婴儿的啼哭声,一个跟着一个,简直大合奏。 走进去,还没见到人他就嗅到一股很重的酸臭味。任逸飞面不改色,他也没有放缓脚步。 抚幼区比产妇区要暗,并且空气也有些不流通,酸臭味久久不散。 婴儿的哭声更近了,一些洪亮一些细细弱弱的。 “让一下让一下。”身后脚步声匆忙,他转过身,看到四个工民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有个产妇,正马不停蹄朝着里面跑。 咦?这是要生孩子了? 任逸飞跟着后面。 担架上的是一个工民孕妇,从衣着看出来的。她似乎要生了,疼得声音都颤抖。 他看着这个产妇被送进一个温暖的有光的屋子,人一进去,木门就关上了。 生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至少不会一下生出来。所以任逸飞只是看了一眼,就走过了这个带着淡淡血腥味的屋子。 走过产房,在平整的走廊走了几分钟,终于到了育儿区。在他的想象中,这应该是类似幼儿园的地方,但是…… 路的两边,没有通光的那间屋子里是大通铺,躺着十好几个婴儿,都是一岁以内,有两个工民在照顾。 说是照顾,就是看一眼。几个孩子都在哭,没人理会,一个孩子快要滚下去了,她们也无动于衷。 倒是任逸飞的到来让她们吓一跳,掩饰性地捞住那个差点滚落下来的婴儿,讪讪一笑。 任逸飞看到一些孩子的裤子已经湿哒哒一片,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声音都沙哑了。 而在这个房间的对面,一样大但是通风通光的屋子里,有几个单独的小床,每个床里还放了一两个木头玩具。 这边也是两个工民在照顾,但是精神状态和对面也完全不一样。 这八张小床里只有四张睡了婴儿,白白胖胖,睡得香甜,他们胳膊伸出来和对面孩子的大腿一样粗。 任逸飞目不斜视,从这完全不同的两间婴儿房的中间走过。 一切复杂心情都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正常’。 后面还有好几个差不多的屋子,都是新生儿,阶级分明。 这里npc的人生,还真是一出生就被确定了。之后个体的努力、聪明、其他方面的天赋都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善于读书的‘江’的绝望,和他感受到的让他无法呼吸的天花板,一直存在于他的世界里,如影随形。 “他会覆灭整个族群。”任逸飞想起,谷城杀他时转述的某个贵族的话。 假设那个贵族就是他们要找的‘鬼’,那么他的执念就在于阻止‘江’,说明‘江’成功了。 如果不是,那就是这个贵族偶然发现‘江’反骨,那么现实中‘江’可能已经失败。 所以,‘江’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之后他又见过了一岁到三岁的孩子的居住环境,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开始接触未来需要学习和掌握的东西。 工民的孩子那边,接触的都是劳作的工具。兵民的孩子这边,接触的多是武器、巫医工具和书籍。负责教导他们的老师连教授的内容也完全不一样。 阶级的观念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植入在脑中。 一圈走下来,已经用了半个小时,他回到出口,也是他来的门口。守卫还是坐在门边,头也不抬地摆弄手上的一把小刀。 原来整个育儿区是环形的。中间一个圆形正是昨日他们送黑立方走的路。那个充满了机器的房间在高塔最中间的位置。 第三层没有别的东西,就是工民和兵民的产妇生孩子,以及幼崽长到三岁的地方。 这里没有贵族,也没有贵族幼崽,他们应该有自己专属的地盘用于生育和养育,蜂巢里养育公主蜂的育儿台也和其他蜜蜂不一样。 门口的光被什么东西挡住,抬起头,他看到两个人。 一个工民扶着他的妻子走进来,他们和所有工民夫妇一样,男的瘦成骨头夹子,而女的挺着一个格外大的肚子(因为母亲瘦而显得格外大)。 “大人,您看这。”男人拿出一张木牌。 守门着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确认了上面的字,冷淡地点点头:“跟我来。” 这夫妇两个就带着忐忑心情跟着守门人走过去,一直走到一间已经空了,并且还没打扫过的屋子。 “你就住这里,这边会提供每日三餐,直到生下孩子。”守门人给他们指了地点就迫不及待离开,简直一刻都不想和这些‘贱民’待一块儿。 怀孕的女人在草垫子上坐下,而男人打扫卫生。他还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吃了一半的午餐肉:“栗,快吃。你的肚子那么大,里面的孩子一定很健康,或许他是兵民。” 女人抚摸着肚子,脸上有着欣喜也有哀愁:“如果我们能亲手抚育……” “嘘。”男人捂住她的嘴,看着外面走过的任逸飞,满脸冷汗。 任逸飞却像是没听到没看到,脚步不停地走过了。 他的脚步声离开很远了,男人才松开嘴,轻轻吐气:“好险。” 任逸飞再一次走过产房,里面传出痛苦的呼叫声,里面的女人正在生孩子。不知道她是会生下工民还是会生下兵民。 在和蚂蚁王国相似的蜜蜂王国,决定幼虫长成女王蜂还是工蜂的因素是食物。 一直吃蜂王浆的会长成女王蜂,前期吃蜂王浆后期吃混合蜜的,则会长成工蜂。 假设,这里孩子会发育成工民还是兵民主要看母体摄入的营养,那么之前那些夫妇的怪异行为就能理解了。 想要遗传下属于自己的基因,让孩子获得更多资源和活下去的可能性,他们就必须多多补充能量,让腹中的孩子健康发育。 为此,孩子父亲可以饿着自己,甚至于饿死。 但是……一面是午餐肉都吃不饱,一面是多到可以倒掉的面包、肉、蔬菜,工民拼尽全力也只是接近兵民最低的水准。 对比两边孕妇的状态,任逸飞并不看好工民夫妇。 巡视第三层的工作就是这样枯燥无聊,就是一直转圈圈。任逸飞走了两圈就坐下来休息了。 中午的时候,午餐被送过来。 他才知道还有员工餐。比昨日的晚餐还要丰盛,还多了一枚鸡蛋和一个水果。 外面根本没看到这种水果,它香甜多汁,很像后世不断改善培育的品种,任逸飞不知不觉全部吃完了。 一会儿有工民来收空餐盘,他看到上面剩余的肉块和面包,两眼都在发光。 任逸飞捏着鼻子,表现得很排斥,对方见怪不怪。 “生了!生了!她生了一位贵族!”产房方向刮来一阵风,激动的工民顾不得任逸飞,朝着大门口冲,一边冲一边报告喜讯。 任逸飞和那个工民都转向产房的方向:“贵族?” 第142章 蚁穴(6) 工民产妇生下了一个贵族? 任逸飞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想过这个产妇生下工民,甚至生下兵民,就是没想到,这居然还能生下贵族? 不,稍等。如果他没记错,在蚂蚁世界里,偶尔也有这种情况:工蚁和兵蚁生下卵,但没有受精的卵只会发育成雄蚁。 蚂蚁的王国,能生育工蚁和兵蚁的只有女王。所以大部分蚂蚁群体,一旦老女王蚁死亡,新女王蚁没有诞生,这个群体就会数量减少至消亡。 任逸飞的脑子有点混乱,这像是将蚂蚁的制度生搬硬套在人类身上,导致出现了一堆的问题。 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工民和兵民,可以生育可以遗传自己的基因。 工蚁和兵蚁的无私利他有个前提,就是它们本身不能延续后代,只能期待女王。但这个因果在人类这里,断了。 “快快!”外面冲进来一些人,有工民也有兵民,他们手里捧着一个填充了柔软的编织物的小床,这个小床的每一个角落都打磨得光滑无比,闪闪发亮。 他们跑过任逸飞,不到两分钟又从产房出来了,众星捧月一样捧着婴儿小床,小心翼翼走过任逸飞身边。 任逸飞看到了,一个小婴儿,男性,看起来没有特别的地方,除了背后露出一点透明薄翅。 搬运这个小贵族的工民和兵民都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前头的小婴儿送走没有多久,里面又送出一个披着亚麻布的人影,被两个人用担架抬着。 “丢外面吧,丢远一点。”里头的助产工民说。 他们走过任逸飞身边,一只手臂从亚麻布一角垂下,皮肤发青。 太阳落山的时候,第三层封门,任逸飞的工作到点了。 这寻常的一日就这么过去,任逸飞回到第二层的时候,大家的嘴里没有任何特别的新闻和消息,世界安静得像是其他玩家都不存在。 天完全黑暗前,所有人都被要求回到自己的居所。 他们会查看所有宿舍,如果一个洞穴长期没有主人,其主人就相当于销号,这个洞口也会被重新分配。 楼下‘江’的洞口搞不好已经进入销号倒计时。 任逸飞坐在椅子上,摊开一卷羊皮,羊皮上出现一个半透明的立体虚拟地图,不同的建筑里分布着洞穴、金属管、一整个屋子的机械…… 而他所走过的所有路线连成一条金色的弯弯曲曲的线。 他将这个立体地图转动,四层及以下的所有建筑结构一览无遗,还有远到沼泽的外域地图。 活动地图:根据你走过的路线自动生成地图。 他以为只是平米的,没想到是这种立体的模式,并且不同区域划分非常详细清晰。 一层的工民巢穴有三处,它们将第一层三等分,‘江’在三号。 根据他那时候的目测情况,三号工民巢穴大约有五六百人,三个巢穴就是一千多快两千人,他们负责劳作。 兵民在第二层,生活面积比工民小一些,人数却仅仅是十分之一,负责管理和守卫。 第三层是工民和兵民共用的生产和抚育幼儿的地方,圆环形,中间有旋转梯,可以走到第四层。 第四层有超越这个文明的机械,它包括第四层和第三层中心部分。地图上都清清楚楚的。 但是最大的收获并不这些,而是某个隐秘的通往第五层和第六层的走道。 整个地图上,第五层和第六层是一片空白,可能因为他没有到达过,但是去往第五第六层的路线却是清清楚楚。 就在第二层两个兵民巢穴的夹角处。 这是游戏第二天,任逸飞心说。他收好地图,走出山洞,一直来到楼下大厅。 “喂!封门时间,除了巡逻兵,任何人待在自己的屋子不要动。”出门口有一个人在守门。 任逸飞面无表情,直直朝他走过去。 现在是玩家‘谷城’时间。 “好好睡一觉吧。”他将昏迷的守夜人拖到角落,转过身的时候,他已经变成守夜人的脸。 用着同样的办法,他弄晕了外面的一个守夜人,特殊通行口的两个守卫,拿到了进入五层的‘钥匙’。 “真高级啊,居然还有专门的通行门卡。”任逸飞拿着从守卫身上找出的通行卡,刷了之后那堵墙就在他眼前推开,让出一条旷阔的石道来。 他将卡片放好,自己走进去,身后石门自动关闭。 因为一日不节制地使用幻戏能力,任逸飞感觉到能量快要消耗殆尽,并且开始变得有点饿。 但是他没有解除了脸上的幻戏,只是将它变回谷城的脸。 漆黑的石道因为他的来临亮起一盏盏幽蓝的灯。 一分钟后。 “喂?你们怎么回事?怎么睡着了?”负责夜间巡逻的兵民路过这边,他们发现了闭着眼睡着的守卫,“是白天没有休息吗?” “嗯?我怎么睡着了?”守夜人从地上爬起来,他还有些稀里糊涂。 “下次再这样懈怠,就把你们换去别的岗位。”巡逻队的兵民处于安全考虑检查了一遍,但是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只是守卫贪睡。 不过他们还是警告了守卫一番。虽然他们内部很和谐,可是外部还是有不少能威胁到他们的生物,万一有什么东西潜入进来就不好了。 其他的守门者也是一样,他们陆陆续续醒过来,却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巢穴内的守门者发现自己躺在角落。但他没有多想,再次来到大门口,继续守着大门。 高塔建立以来还从未发生过什么来自内部的冲突和骚乱,他们都没有将自己一时犯困放在心上。 任逸飞在幽暗的走廊一步步接近第五层,路上无人,很安静。 以往的副本,不管玩家愿意或者不愿意,他们总是能搞出一些事。但是这都两天了,整个蚁穴都安安静静的。 玩家都哪儿去了? 他以为第五层应该守卫森严,他需要花很多精力才能进去。但是到了尽头一看,根本没有守卫,里面灯火通明,装潢称得上富丽堂皇。 走进去,脚踩着柔软的毛毯,浓郁香味扑鼻而来,任逸飞看到走廊两边都有色彩艳丽的绘画,并且隔几米就有很大的雕像,多数是人物雕像,背后带着类似蜻蜓的鳞翅。 它们脸上带笑,手里提着花篮或者水瓶,在花丛中飞舞或者洒水,恍惚间任逸飞还以为自己是进了哪家的美术馆。 忽然他听到一队整齐的脚步声,他便躲到了一个石雕的后面,藏在阴影中。 五个排列成一队的兵民,手里拿着长矛,脚步整齐地从走廊拐角处走来。 忽然,最前面的一个人停下来。 “怎么了?”后面的人不明所以。 “有股奇怪的味道,似乎……” 脚步声靠近了任逸飞所在的雕像,他背靠着雕像,一张道具卡牌滑入手中,并在他手中直接变形成黑色弓弩,三支钢箭搭在上面。 脚步声越近了,任逸飞全身肌肉绷紧,一滴汗出现在额角。 “好像是我弄错了。”石像外的声音说,脚步声也停下了。 “是精神太紧张了吗?”同伴问。 然后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后,这些人再次集结成队伍,继续往前走。 任逸飞还是背靠着石雕,一动不动,连呼吸的声音都放得很低。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他才从石雕后走出来。 “这里果然藏着人。”一道光打过来,照在任逸飞惨白恐怖的纸面具上。 任逸飞在心中低骂,他反手将身边一个石雕推倒,并且在这群人追过来的时候连续推倒了好几个。 “这可是那几位大人最喜欢的!”摔裂的石雕似乎给这些人带来了巨大麻烦,这很好地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现在不是关心石像的时候!”之前发现他的那个人气急败坏,“人都跑了!” 然而其他人竟一个也没听他的,都在‘救’石雕。 任逸飞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违和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两边截然不同的表情,他似有所悟:“玩家。” 之后就快步跑入拐角处。 这个地方很大,装潢是统一的风格,墙壁上有色彩艳丽的绘画,地上铺着毛毯,天花板挂着宝石吊灯。 任逸飞跑进一个飘着水雾的地方,里面还有说话的声音。 “嗯,这个香水味道真是不错。我一定要好好喷喷,今天可是下去了一趟,一定沾上了那些下等人的臭气。” 任逸飞透过雕花挡板的间隙看到白日来过的粉裙女人,她正坐在一张沙发上,和她一起的还有好几个人,也都带着翅膀。 她们的头发披散开,湿漉漉的,似乎刚沐浴完。 这块儿应该是沐浴结束后的休息区,两边才是浴池。 “下去的时候没有穿上高鞋子吗?” “当然穿上了,那下面可真是太脏了,不穿高鞋子怎么能行?”粉裙女人说,“下等人可不配和我们站在一起。” 那头的贵族在说话,无暇注意外面,任逸飞环顾四周,随手从架子上拿走了一件大浴袍披上,一边往里走,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哦,你们有没有闻到?那种下等人的气味?”忽然有个贵族说。 “天哪!”粉裙女人尖叫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沾染上那种下流味道!” 那边任逸飞已经进了男池,这边浴池是一个个隔开的,每个隔间都用轻纱挡着,隐约可以看到人影。里面白色水雾飘飘,三米开外就看不清脸。 这倒是方便了他。 “啊——贱民!” 外面传来女人们高昂的惊叫声,还有一系列东西砸在地上的哗啦声。 突然闯进来的巡逻队似乎惊吓到了这些贵族们。 浴室里头的任逸飞往手背上喷了一点香水,嗅嗅:“还不错。”他的脚边一个男性贵族趴在那里,似乎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伪装流飞已经失踪了,回来的是玩家飞! 第143章 蚁穴(7) 劈里啪啦一阵‘雨’,闯入贵族浴室的巡逻队差点没被打成猪头。 他们身上头上都是贵族们随手砸过来的香膏香水沐浴乳,为首那个玩家受不了这股可怕的混杂香气,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嗅觉加强在这个时候就特别糟心。”巡逻队队长心想。这些香味混合起来,和臭水沟一样有冲击性。 其实他有些激动,等了两日,可算等到了另一个阵营的玩家,自己的角色任务终于有动静了? 他的角色任务是保卫‘蚁穴’,据他所知,拿到这个任务的人实在不少。这一层的守卫和服务人员里,另外两个玩家都是差不多的任务。因为他们都在努力维持这个蚁穴的正常运行。 玩家们都怀疑这是两个阵营对抗的副本。 一方是掌权者,要保护如今的分配制,一方是被剥削者,要推翻如今的分配制。 昨儿信息提示说,鬼是‘雄蚁’,按着这个副本的制度,吃好喝好什么都不用干的‘贵族’不是‘公主蚁’就是‘雄蚁’。 假设‘雄蚁’是贵族,那么它就是如今这个制度的既得利者,或许未来需要它牺牲,当下肯定享受为主。 所以‘鬼’大概率是自己这一方阵营。 当然,也不排除就是要反对自己阶级的可能,就是可能性不高。 具体什么情况,等晚上信息更新就知道了。 先不说‘鬼’,那都太遥远,高端副本的鬼一个比一个藏得深。倒是角色任务是努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隐患找出来。 因此,巡逻队长据理力争,从贵族们的安全角度出发,详细说明了这一次的情况:有不明人士潜入第五层。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贵族们更是暴怒。 “什么?你们这群下等人是干什么吃的?你们就是这么守卫第五层的?居然还让一个不明人士潜入进来?” 说完了又是一堆砸过来的瓶瓶罐罐,疼不说,还呛鼻子。 狩猎队长默念着自己玩家的身份,强忍着,更不能躲。他们要是敢躲,得站在这儿被砸一天。 不,或许砸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把他送下面去了。这破地方压根也没什么道理可言。 就这两日,狩猎队长不是一次两次和这些矫情又自以为是的贵族对上,他都忍不住想:为什么我的任务要阻止蚁穴覆灭,而不是加速蚁穴覆灭? 若他的任务是加速覆灭,他犹豫都不带犹豫,直接找鬼卡生砸了这垃圾副本和这群垃圾贵族。 “大人,事关各位大人的生命安全,还希望大人们行个方便。”再怎么讨厌,嘴里也不能说出来,巡逻队长勉强带着笑,再一次解释。 贵族们享受最好的一切,也最怕死,他们勉强同意了,允许他们进两个人,男池一个,女池一个,还得是干净的。 没办法,他们只好马上去找女性的兵民来,巡逻队长则站在门口等着,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 贵族们多数排斥‘下等人’,连收拾东西打扫卫生也必须在他们不在的时候。这会儿兵民就杵在门口,两个贵族不满,干脆澡也不洗了,直接就要离开这里。 他们要走,巡逻队的人不敢拦不敢搜,只能眼睁睁看着。 因为从小灌输的阶级观念,巡逻队众人连仔细观察都不敢,也就是玩家,还会认认真真看一遍。 当然,这算得上‘冒犯’了,贵族们对他的感官非常不好。 “如果找不到,我只怕也要割角丢下层去。”巡逻队长苦笑着。 这时刚好一个男性贵族过来,披着华丽的斗篷,遮挡着上半张脸,露出的下半张脸带着烧伤的痕迹,袖子掩着口鼻,走过时淡淡香气飘来。 这个也不是,巡逻队长瞥了一眼,然后继续盯着里面。 又过了几分钟,女性兵民来了,他们派出两个人开始彻查浴室。男性查男浴,女性查女浴。然而鸡飞狗跳一顿搜,竟一无所获。 “都看过了,浴池里也看过。”查男浴的兵民低着头,他在里面看到了三个贵族,两个生气地用水泼他,一个趴在那里,头发散落下来,似乎在睡觉,他也不敢过去打搅。 检查女浴的兵民也说:“里面没人,也没有可以遮挡的东西。” 言外之意就是没找到那个闯入者。 不但贵族们的脸黑了,巡逻队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不可能啊!”巡逻队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味道确实到这里才止住,怎么会没有? 这个浴室只有一个出入口,没有窗户之类的东西,浴池里面更没有适合的掩体,这个人是用了什么技能? “拖下去吧。”早就积攒了一肚子气的贵族冷笑道。 “不,他可能还在,只是用了特别的办法。”感觉到不妙的巡逻队长还想争取一下。 “两个下等人走了一圈,浴室都臭了。明天我们还要参加成年舞会呢。”一个贵族用她那从未做过活的柔嫩手指捏住自己鼻子。 看着那两根纤细的手指,巡逻队长感觉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他想不起来。 “只是拖下去?扰了我们那么多人的兴,还留着他的命?”一个贵族冷笑。 玩家当即感觉到不对,这tm是不准备留他了?他直接急了,挣脱开两个兵民的手,转身就跑。 他这一跑,更是坐实了叛逆的心,贵族们怒不可遏:“来人!来人!抓住他!” 任逸飞还不知道因为他的到来,一个玩家上了npc的必杀名单,他正对着地图找去第六层的路,只是一筹莫展。 第五层就是贵族吃喝玩乐的地方,他找了一圈,就是房间、歌舞大厅、游戏房…… 期间他还用‘贵族’的脸见了不少在这里工作的兵民。 这边工作的兵民可真是不少,被他看见的就有二三十人,剩下可能还有不少正睡觉的。 而贵族却很少,看贵族们的房间号,这边最多不超过二十个贵族。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大概是贵族珍贵的原因之一? 这才二十个贵族,两天足够那些玩家认全了。幸好他出来的时候抄了其中一个昏睡贵族的脸,否则随便出现一个陌生脸孔就会被发现。 因为角没有被取下来,他还不得不让头发披散下来,并且选择了一件宽大的斗篷,用帽兜遮住额头。 任逸飞摸了摸自己的脸,坑坑洼洼的触感是那么真实。 没想到贵族里头也有这种被火焰灼烧过的倒霉鬼,还那么巧就被他遇上了。当时三个贵族,就这个身量和他差不多,只能选他。 不知道他们发现那个昏睡的贵族没有? 任逸飞一间一间屋子看过来,日后未必还能摸上第五层,所以这次干脆把所有屋子都粗粗看了一遍。 这些房间全不设防,个人居所也是如此,门一推就开。 从装饰看,这些贵族的喜好还都不一样,有些爱美丽的衣服,有些喜欢精致的玩具,有些喜欢音乐……还有一个画风特别不同,满屋子书。 部分房间里,他还遇到了正在休息的贵族。 遇都遇到了,任逸飞觉得自己没道理放过他们,于是他便动用本就不多的能量去套话。 结果连着找了两个,都是只知道自己这四方天地的小公举,完全是被兵民给养废掉了,对这个蚁穴的了解都没任逸飞多。 连任逸飞怀疑的女王的存在,他们都完全不知道心心念念明日的成年舞会。 看起来他们是贵族,享受最好的待遇,但是他们所有接触的一切都被兵民控制着。 出生之后一直到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别人灌输的现成的东西,贵族们从未努力过,从未追逐过,也极少认真思考,一切唾手可得。 “就像是猪圈里的猪。”任逸飞心想着,并且在心里浮出一句名言:她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所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这是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写给‘断头皇后’的,但是用在这些贵族的身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当然贵族们并不这样觉得,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一点:为什么无论工民还是兵民,都有老弱妇孺,有年幼者就有年老者。 可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居然没有一个成年人。 这些贵族都是一样的年纪,明天就是全部人的成年舞会。唯一的例外是最小那个,是刚送来的。 这是任逸飞来了这里才发现的,一个没有年老者年龄断层的群体,简直可怕。 难不成贵族约好了那一日生产?还是二十个多胞胎? 细思恐极。 超过十八岁的贵族去哪儿了?年纪更小的贵族没有机会出生吗? 解开这些谜题的钥匙会在连路都找不到的第六层么? “难不成是移动式楼梯,用时伸下来,不用缩回去?”他这都把第五层转了一遍,除了中心位置一个圆,地图上也没有还空白的角落,为什么就是没有上去第六层的路? “诶?”正琢磨着,他忽然福至心灵,有了头绪。 上第五层,他是直接从第二层开始走,那么去第六层,有没有可能是从其他楼层上去? 比如……那个神秘的第四层? “bong!”只听到一声巨响,地面震动,任逸飞扶着的墙在摇摆,慌乱的兵民和贵族们从屋子里走出来,惊疑不定。 没经历过这种热武器威力的npc又恐惧又茫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任逸飞倒是知道,他很好奇是哪个玩家被逼急了。 高端玩家底牌多,只要不是遇上报社boss,死亡率都低。不过这不代表玩家就能一帆风顺,偶尔也有这种被npc发现绝命逃亡的时候。 “真可怜啊。”任逸飞满是同情,一边往那边走。 他正准备回第二层去,转道去试试第四层。这边制造的混乱倒是方便了他浑水摸鱼。 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任逸飞直接躲到一边。 一会儿那个倒霉蛋就来了,他边打边退,几下就解决了几个npc。 定睛一看,居然就是之前发现他的那个玩家,而追着他打的是这个玩家之前的队友。 还以为这个风风火火的玩家会带着后面的追兵风一样刮过去,结果任逸飞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冲进了他躲藏的地方,两人一个照面,面面相觑。 “果然是你!”这个玩家气急败坏,瞪着任逸飞的脸,“我就知道你有问题,这是你的技能?” 说话的时候追兵已经到了,这个玩家又跑,但他不死心,回头喊:“这个人就是混进来的!他是兵民,他没翅膀。” “太阳!”任逸飞大骂,也跟着一起跑,“你自己作死还要带累别人!” “是你先出手的!”那个玩家百忙中挤出时候回头怼。 兵民那边也开始用他们的办法叫救兵。几个呼吸之后,一堆兵民就从各自房间出来了,都加入了追逐的队伍。 任逸飞跑得气喘吁吁,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那个始作俑者还回头嘲笑:“你也太弱鸡了。” “你不弱鸡你TM倒是回去硬杠啊,跑什么?”任逸飞一边大喘气一边怼。 其实这个玩家也跑得快没力了,他可比任逸飞跑得久多了。但是他就是要梗着脖子假装‘一切都在掌握’:“我当然有自己的计划。” 其实就是技能道具不够用。 这玩家运气实在不好,三个道具三个技能,居然只有两个能用,非到黑了。 “你……你怎么认出我的?”任逸飞跑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一看就知道,你不会以为自己能变脸就能当伪装流吧?”这个玩家也快没力气了,他晚餐都没吃,这群废物实在难伺候。要不是为了自己的任务,早就一枪一个崩了。 他们的前面又冲出一群兵民,是刚刚叫来的巡逻队,全副武装看着就不好惹:“他们在那儿!” 任逸飞两人一个急刹车停下,结果后面的追兵也到了,简直是前有狼后有虎,两侧是墙壁。 “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玩家:会变脸了不起啊?你压根也不像伪装流! 第144章 蚁穴(8) “这个地方好像是?”两边步步紧逼,他们要进入绝境的时候,任逸飞突然发现了什么。 他若有所思,回头问:“喂,你炸弹还有吗?” “干嘛?”以为他是盯上自己仅剩的道具,这个玩家一脸警惕。 “你的炸弹能把地炸穿吗?”前后左右都走不通,那不就只能试试上天入地了嘛? 地图上这个方位正对应第四层的实验室楼梯口。如果是实验室里面,他还担心万一有个什么金属夹层,可是楼梯口么…… 他们下去后,往第三层跑也行,跑实验室也行。不,或许跑实验室是最好的,里面都是重要机械,这群人投鼠忌器,不敢做什么。 “对啊!”这个玩家恍然大悟,虽然他很不情愿拿出自己的道具,可都这会儿了,也不能计较什么。 三个闪着紫色电流的东西被叠加着丢出去,前面的兵民没有当一回事,倒是后面追来的兵民见识过,下意识就要跑。 “哪儿走?”这个炸弹的威力太强,作为主人也有被误伤的可能,玩家立刻找了人垫背,帮自己挡一下。 他抬头一看,那个半路拉进来的变脸玩家更狠,一手一个npc作为掩体。 很好,很荒芜之角。 轰隆一声,耳朵都震麻了,炸弹落点被轰开一个洞,建筑碎片和巡逻队一起掉落进去,把下头正在工作的兵民狠狠吓了一跳。 “啊——”远处贵族跺脚尖叫。 楼下的兵民立刻拿出了他们的武器,不过是冷兵器。 这可不是第一次爆炸,刚刚第四层的人就感觉到了震动。只是上一次没有炸穿,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会儿可算知道了,地板也穿洞了。 “闭嘴!”一个贵族被这两缺德玩家丢了进去。 趁着这些人手忙脚乱救贵族的时候,任逸飞和那个玩家一前一后从洞口跳进去,踩着地下兵民的尸体缓冲。 他们一个往楼下跑,一个冲进了实验室。 “哥们,对不住了。” 扫一眼就知道哪个是这群人里的老大,任逸飞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就是两道箭矢,解决掉护卫两人,他抓住了那个地位最高的,一支箭矢抵着对方脖子:“想活命就别动。” 他威胁着这个研究员,抵着这人的大动脉,结果一股柔软的苦香味绕着鼻子转。 任逸飞:…… 巧了不是? 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看着就是禁欲冷淡风的萨曼抬手推了下眼镜,这闯进来的两个玩家,一个顺着楼梯跑楼下,一个在这里威胁自己。护卫也一分为二,一队去楼下追人,一队围着他们。 对方的箭头对准了他的颈部大动脉,握着箭矢的手也很稳。 这个玩家的眼睛很利,第一眼就能从人群中找出他,还能这么快挟制成功。心理素质也不错,或者他有什么倚仗。 不过,越是这样,萨曼越是想要让这个玩家希望落空。 他最厌恶别人威胁他。 围着任逸飞的兵民不敢动,他抓住的人质正是整个实验室的负责人,也是兵民的指挥官。 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这才是这个蚁穴真正的执政者,贵族只是不得不圈养的金丝雀。 不,金丝雀这个形容词不能体现贵族的重要性。反正就是必须品。 萨曼指尖微动,一张卡牌出现在袖子里。结果箭头直接往里头顶,刺破皮肤,身后的玩家冷笑:“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这个玩家是发现他的小动作了? 接下来萨曼便感觉到发丝般的藤曼缠绕上他的身体,尖尖刺入皮肤,释放某种麻醉剂。他的手也被捆绑住,这些东西虽然纤细,却很难挣开。 控制类技能? “要不要暴露玩家身份?”萨曼有些犹豫。 这个角色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和他出奇得相像,所以他现在还没有暴露玩家身份。 而且这个角色的优势实在太强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没意外,搞不好还能大满贯一次,金贝银贝一起带走。 副本里完美伪装的唯一要求就是:扮演自己的角色时,没有npc怀疑并且发现不对。对某个人可能不难,对萨曼这类的就很偶然了。 不反抗,这个玩家已经半麻醉他的手,事情将失去控制。 反抗,说不定会引起npc的疑惑和怀疑,失去银贝。 值不值呢? “你也不想死,我也不想死,何必两败俱伤?”身后的人还在说着漂亮的话,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 “你也想知道……第六层有什么吧?玩、家。” 嗯? ‘玩家’这个称呼让萨曼肌肉一紧,他疑惑自己怎么能一个照面被人发现,这两日甚至没有npc发现他不是原装的。 “我当然知道那里有什么,你的威逼利诱似乎没什么用。”萨曼不动神色。 实际上,这两日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理由去‘禁区’。不过这种事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哄谁呢?任逸飞心想,假话说得和真的一样。 第六层藏着这个副本最大的秘密,或者是整个副本的核心,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么容易让玩家进入。搞不好进入就得曝光。 甜品玩家说得和真的一样,他差点就信了。 “真的吗?你的心跳可不是这么说的。”任逸飞侧着身体,两人贴得很近,呼吸吹拂到对方的脖子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发现这个现象的任逸飞笑得更欢乐了:风水轮流转,上个副本给他套女装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 心跳?是通过心跳来测试谎言? 萨曼的手指动了一下,他的手腕上都缠着绿色头发丝一样的蔓藤,可能是这个东西把他的心跳传递出去。 想了想,萨曼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这个玩家要搞什么鬼。 任逸飞没干什么,他只是召唤出了鹤归,让他把在场所有人药倒。至于萨曼,因为不确定这人有没有底牌,加上一点点恶趣味,他倒是没下手。 “现在只有我们了。”任逸飞压低声音,说得暧昧。 “你最好离我远些。”萨曼到底受不了,一看npc都倒了,立马用了一个技能获得自由,并且推开他。 萨曼转动手腕,眼中有着危险的光。 作为一个不喜欢和任何人(除阿飞)有直接身体接触的洁癖,这个玩家简直就是踩着他的底线坟头蹦迪。 “果然,鹤归注射的那点麻醉剂对他无效。”任逸飞想着。 见萨曼真的有动手的意思,他举起手,嬉皮笑脸道:“药效很低,他们一会儿就醒了。杀了我,你不好交代吧?……你是伪装流?” “是又怎么样?”萨曼反问。 “没怎么样。不过……为我丢掉十个银贝,不值得。”任逸飞真心实意地。甜品玩家不是伪装流,这个副本里能完美伪装,那绝对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是别轻易破坏了。 说起来,甜品玩家在这个秘密实验室地位那么高,搞不好在整个蚁穴的地位也很高,要推翻整个制度的话,是不是也要顺便把他推翻了? 任逸飞想着这件事,居然有些期待。 他们的角色还是第一次这么对立,而且对方还没有认出他来…… 实验室温湿度一直很适宜,萨曼却突然打了个冷战,他转过头去,看到那个玩家打开了一张立体地图,似乎已经找到了去第六层的路。 但是…… 进入第六层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大部分暴力开启的方式都无效。甚至萨曼这个实验室老大也不能随意进出,否则他也不能两天还没进去看过。 一个得在鬼卡失效前搞定,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到底选择了合作。 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有永远的利益。 任逸飞很快就搞清楚了进入第六层的方式。 说来也简单,用一滴贵族的血,一滴兵民或者工民的血,还有一枚管理者掌握的钥匙。 两滴代表着不同阶层的血液可以开启钥匙环,然后钥匙可以打开前往第六层的门。 钥匙在萨曼手里,他是现在的管理者。 “血液就交给你了。”萨曼公事公办地说,并且附送一个营业性质的微笑。 “简单。”任逸飞说,他让蔓藤从楼上拖来一个吓到昏迷的贵族,取走他一滴血,落在金属片上,然后自己滴了一滴。 “嘟——”红色,不通过。 任逸飞:…… 萨曼:…… “它故障了。”任逸飞指着大门。 “……”萨曼开始打量任逸飞,“贵族?” “当然不是!” 但是无论怎么说,没有通过是事实,任逸飞咬着牙:“再试一次,刚刚肯定哪里不对。” 他们便又试了一次,这一次果然顺利拿到绿色,任逸飞松了口气,示意萨曼去开门。 有钥匙,大门顺利打开,任逸飞看着缓缓开启的世界,深吸了口气。 目前鬼卡的失效时间只剩下不足十分钟。 “他在这里!”其他反应过来的兵民已经往这里赶,他们一波从上面的洞口跳下来,一波走楼梯,人已经来到实验室,距离任逸飞不足十米。 箭矢重新压在了萨曼的脖子上,通向六楼的大门也开始关闭,任逸飞恶声恶气恶棍上身:“老实点,不然要你的命!” 萨曼举起手当个称职的人质:……等着,这个玩家。 从四楼到六楼,跑上去只要半分钟,就是有点儿累。任逸飞感觉这一晚上跑完了他一个星期的量。 他大喘气站在六楼,往里头一看,眼睛瞪大,简直不敢置信。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透明的圆球形的装置,里面有一个趴着也有三米高的巨大的肉体。 这肉山层层叠叠,一颤一颤,皮肤上长着一根根黑色粗壮的毛发,毛孔更是泛着油光,让人反射性反胃恶心。 “公主蚁和雄蚁,终于……会变成女王蚁和一次性用品,是吧?”任逸飞张张嘴,最后只发出这样的疑问。 “或许呢?”萨曼推了推眼镜。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第145章 蚁穴(9) ‘女王’长着人类的头,肉虫子一样肥胖的身体,全身皮肉蠕动着,奄奄一息,嘴里还不断发出“给我食物、给我食物”的声音。 那肥胖的身体上,还连接着很多管子,细小的管子有蓝色液体在流动。 看蓝色液体的流向,它们是被集中收集到某个类似压缩氧气罐的椭圆形东西里。这种罐子外层有一个提示灯的东西,五个格子只有两个亮着。 这是什么东西,居然需要硬生生从女王的身体里吸取? 萨曼仔细观察着她,研究这样的生理结构是如何形成的。 女王看起来很痛苦,但是她的眼神茫然甚至于痴愚,不知道曾经经历过什么。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女王。看起来她不产卵,但是出产别的东西。萨曼的目光转移到那些椭圆形罐子里。 任逸飞已经走过去了,他靠近的透明圆球形的玻璃。 第六层很高,最高处十几米,球形玻璃外面甚至搭了梯子,为了更好地观察里面女王的动静。 天花板尖顶,上面没有第七层了。 这个地方摆放着许多仪器,一些仪器连着女王的身体,似乎正在检测她的身体状况,一些从她身体里抽取蓝色液体。 中心依旧是玻璃圆球里这个‘女王’。 真不愧是蚁穴,女王也这么形象,让人联想起身形同样巨大的白蚁女王(白蚁不是蚂蚁同属)。 “这是什么东西?”任逸飞好奇想要拔掉一根导线,谁知道拔不动。他想了想,觉得这个导管这么不给面子,那就更要拔了。 于是任逸飞切掉它。 蓝色的液体滴下,还没落到地上呢,就变成了一团蓝色烟雾,又快速散开。空气里突然冒出奇怪的让人躁动的香味。 “你!”萨曼已经掩住口鼻,他看任逸飞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没有脑袋的蠢货。 这东西什么用还不知道就敢动,是找死吗? 找死?当然不是,不过是抱着一种有今天没来日的心情赌了一次。今天是阴差阳错进来,下次再来逛就难了,不是只能赌一回么? 事实上,墙壁上的藤曼已经在破坏墙体,最多三分钟就能破开,任逸飞早就想好退路。 他伸手给剩下的管子打了个死结,所以只是滴下去两滴,目前也没感觉到不对,除了感觉有点香,身体还微微发热。 看着面露不善的萨曼,任逸飞笑着问:“蚁穴的物资哪里来的,和工蚁收集的黑立方有关?” 萨曼嗤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其实萨曼以往是个很有礼貌特别虚伪的玩家,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这个玩家是在故意惹火他。 萨曼这辈子就没被人耍过。 哦,他家阿飞除外,那是情趣。 “不打不相识嘛。”任逸飞继续嬉皮笑脸,“要不要合作?我可是很有诚心的。” 任逸飞说得这样情真意切,骗过了别人,更哄过了自己——没错,我是玩家,我现在是兵民,我是来送温暖的,没毛病。 “想知道?”萨曼终于笑了,笑得比任逸飞都和善,“留下来,待几天,不就都知道了?”当然,怎么个‘待’法,他自己说了就不算了。 “哟,这么好客?我可……”任逸飞话说到一半,忽然脸色一变就地一滚。 透明的枪支出现在萨曼手中,一团金色闪蓝色的电光团以想象不到的超高速度击中任逸飞几秒前站立的地方,这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土地立刻碎裂,成了坑。 “说话就说话,何必生气呢?生气了就变丑了。” 都这会儿了,任逸飞还不忘招惹他,一边反手三根箭矢齐发,只比萨曼晚了一点点。可见他也早早防备着,都是千年的狐狸。 这两人简直是荒芜之角老乡见面的教科书级别范例了。 甜品玩家道具多得很,底牌也多,死不了。 这么想着的任逸飞心里毫无负担,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对萨曼的真实战斗力,他很清楚。 这点攻击,最多伤他点皮毛。 这三根箭矢分别对应萨曼的眉心、喉咙和心脏,他抬手射击电光团解决掉一个,侧身避开了两个。 不料这个箭矢似乎有追踪能力,他反应足够迅速,结果脖子还是被擦了一道,红色血液流下来。 果然伤了个皮毛,任逸飞吹着口哨:“红色和美人果然很搭。” 伸手一抹脖子上的血,萨曼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他起手又是几团紫色光团,任逸飞用藤曼挡住,自己早早躲开,嘴上还不饶人:“干嘛生气啊?这不是很好吗?添个伤口免得npc起疑啊。” 萨曼突然觉得古怪,这人倒像是认识他似的。不是认识角色,而是认识他这个人。那种不自觉的熟悉让他觉得很是怪异。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玩家。”任逸飞笑眯眯的,人已经到了墙边,并且轻松跳上去。 那块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密密麻麻的蔓藤扎入,一点点碎裂,露出一人高的空洞,任逸飞就站在这个洞口上,逆着光。 月光懒洋洋地洒落在他身上,也落进室内。 银白色的月,代表着打破约束的洞,黑色的逆光的侠客,斗篷被风吹得呼呼响,头发也被风吹动。 他看起来就像是古早的歌舞剧演员,站在精心布置的布景上,并且正扮演一个劫富济贫的英雄。 “不和你玩了,再见,美人。” 萨曼黑着脸看着这个玩家露出挑衅般的笑容,返身一跃而下,身影消失在月色中。 他跑过去,下面空荡荡的,只看到一些中间断裂的纤韧的蔓藤。 此时,下面已经传来兵民们撬开大门的声音。 这是一个注定无眠的夜晚,闯入者惊动了贵族,惊动了巡逻队,也惊动了本来沉睡的其他兵民。 所有负责巡逻的兵民都被调动起来,大搜查开始了。 “砰砰砰!” 木门开了,睡眼惺忪的‘谷城’擦着眼睛打开门:“发生什么事了?” 他脸上还带着枕头留下的睡印。 不独他,他身边其他兵民的洞口也被敲响,大家都不明所以。 “开门,检查。”巡逻队黑着脸。 ‘谷城’愣住了:“什、什么?怎么了?” “闯入者惊扰伤害了贵族们,是个兵民,有人看到他往这边来。”检查的人说,“我们不是怀疑谁,只是需要彻底检查。” “竟然有这种事?!”谷城震惊,他立刻把门推开,“快快快,检查,那个人不会潜入我们的巢穴吧?” 他看起来有点怂,让检查的人都忍不住皱眉。 兵民的第一要求就是勇武,无能和胆小都让人看不起。 屋子就那么点大,他们很快把谷城的屋子检查了一遍,理所当然,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很普通的兵民的屋子。 检查的人还顺便摸了一下被子。 因为刚刚起来的关系,他的床有点乱,被子上也留着余温。 只有为首的兵民感觉到一点点不对,他鼻翼扇动,到处嗅:“你的房间……” 他嗅到了一点点很浅很浅若有似无的香气。太浅了,就像错觉。 谷城,也就是任逸飞,他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一边将手背到身后,指尖出现一张道具卡。 “老大!找到了!”冲进来的兵民打断了这次检查。 “什么?”检查屋子的兵民回过头,“找到嫌疑人了?” “对,还、还有一件斗篷,他……”跑得太急,这个兵民一句一个大喘气,说话断断续续。 “快说!”巡逻队的队长是急性子。 “他在边缘……被……” “我自己去看。”巡逻队长根本等不了,直接就冲出去。 余下的兵民一看老大都走了,也一个个从谷城的屋子里出来:“没事了,你继续睡吧。” 继续睡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本来也没睡。但是任逸飞还是点点头,看着他们都走了才关上门。 等了几分钟没动静,任逸飞走到酒桶这边,伸手捞出一根五六厘米长的管子,两头都打了死结。 这是他从六楼弄到的,切下来的小管子,里面是女王身体里取出的液体。 今晚虽然消耗掉了一张鬼卡和五支箭矢,但收获远超预期。 “说起来,江的身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任逸飞看着指尖一点刺破的伤口。 那个贵族的血液没什么问题,亲自看着取下的,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江’。 第二次成功了? 假的。 任逸飞利用藤曼作弊,从地上昏迷的兵民那里取了血液。也不知道有没有骗过萨曼,他那个人一向仔细又谨慎。 “如果说江是堕落的贵族,背上也没有割掉翅膀的伤口,‘江’总不会是天生残疾的贵族吧?”任逸飞脑洞大开。 “每次我的角色都有问题,副本是不是针对我?”任逸飞叹着气,想到了在实验室工作,并且身份不低的甜品玩家。 “运气可真好,欧气也能影响角色的选择么?” 回忆起自己曾经的各种角色,除了刚进来的时候是被偏爱的‘阿飞’,之后…… 眼盲还被boss盯上的宋博之,身陷危险修罗场的鹤君,顾星野倒还好,就是那个副本不利于伪装流,猩红女巫就更不用说了,npc和玩家都追着打。 想到这里,任逸飞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莫非这就是非酋的命? 非归非,大肚的任逸飞没有迁怒萨曼,甚至还有点关心他:不知道此刻的甜品玩家在干什么,他有没有打消那些npc的怀疑呢? “咳咳咳……”萨曼一阵剧烈咳嗽,他伤得太重了,正包裹得像个木乃伊躺在床上。学医的兵民负责照看着他。 兵民们若是晚两分钟撬开门,躺在血泊里的他们可怜的人质可能就要死了。 萨曼实在是个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玩家,任逸飞才给他的脖子留了一道浅口子,他直接扎破自己一条小动脉。 当然,是听见了npc的动静,计算好了npc的时间才扎下的。 他只是为了取信他们,可不是为了寻死。 苦肉计相当成功,没有任何一个兵民怀疑他,他们狠狠安慰了他,并且拿来了最好的药。 一种可以说媲美系统出品止血绷带的药物。抹上之后伤口就开始快速愈合。 看来又是高科技。 萨曼早早就怀疑这个副本存在另一种更加高级的文明,并且这个文明一直用某种方式控制和监督这里的一切。 现在证据是越来越多了,但他心里的疑问也是越来越多。 正因为如此,萨曼不能丢掉角色的优势,将自己暴露。 伪装流代表什么,代表信息上的优势。 难得遇上一个面冷少言还洁癖的角色,萨曼也挺想试试当伪装流的感觉。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去了解某个人。 侧头看向外面一轮圆月,听着下面的骚乱声,萨曼沉默不语。 某个人,现在在哪儿? 是否也正看着同一个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阿飞在哪儿呢? 阿飞:你猜? 第146章 蚁穴(10) 伪装npc不似想象中的容易。 萨曼演了两日,现在最大的想法便是,原来伪装别人是这么麻烦的事。 就算谨小慎微如他,偶尔也兼顾不到一些细节,何况这还要求他生生压制自己的天性,完全用另一种角度去看待问题和解决问题。 如果不是为了维持智力出众武力值一般的负责人人设,萨曼之前已经用技能将那个玩家留下。还能眼睁睁看着他潇洒离开? 能留下对手而不留下,这对武力值相当不错的萨曼来说简直是自我折磨。 “幸好,总算不是白辛苦。”萨曼心想。 两日足够他知道这些兵民的具体工作,他们收集那些黑色立方,投放进这个解冻装置。小小的黑色立方体会膨胀开,变成一些物资。 他们可能是食材,可能是粗加工的工业产物,也可能是贵族使用的那些‘奢侈品’。 无一例外,都带着现代工业文明的痕迹。 对这里的人来说可能很珍贵,可是在萨曼和其他玩家看来,这就是很廉价的东西。 “将王赤忱的心进奉,神灵便有恩赐。”这是神话里的内容,萨曼之前一直不明白‘王赤忱的心’是什么,现在他知道了。 赤忱的心指代那些蓝色液体,恩赐就是那些黑立方里的物资。 他曾查阅过实验室的记录,每天收获的黑立方的数量是一条周期性的曲线。 黑立方的收获数量大约每七天有一次起伏。第一日数量最多,之后阶梯式下降,一直到第七日,然后第八日再一次飙升到最高。 这是个很有趣的数据,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比如黑立方投放的频率,它的具体投放时间和大致投放数量。按照这个算法,下一次投放,应该是在第七天,副本最后一日。 因此萨曼不慌不忙,他知道这个副本要解决,必须等到第七天,控制这个世界走向的‘真正的手’出现。 知道了结果,往前推过程和原因,相对容易许多。 萨曼推测这个世界有吸引那只手的东西,黑立方是一种交换。且是不等价交换,类似用糖果换等大的宝石。 现在他知道了,这颗宝石就是楼上女王身上蓝色的‘液体’。 但是女王喊着‘食物’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应该有专门人士负责喂食女王,但是这几日突然停掉? “嗯?”萨曼想起了蚂蚁们的某个习性。 二楼,兵民巢穴,任逸飞也在想着这个问题:为什么女王会被饿到。 不过他第一时间找了蚂蚁和蜜蜂作为对照物,已经找到了头绪。 超个体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阶级,每个分类都在履行自己的责任。生病虚弱无法工作的工蜂会被抛弃,生病虚弱的女王呢? 同样如此。 以蜜蜂为例,女王蜂的身边有专门检测观察的蜜蜂,这只工蜂每天舔舐女王蜂身上的分泌物,用来判断女王蜂的身体状况。 如果女王蜂生病或者衰老,无法再产卵,或者产卵的速度和密度降低,那么工蜂就会有意减少投喂蜂王浆,甚至不喂。然后用更多精力养育公主蜂,直到新的年轻健康的女王蜂诞生。 那之后老女王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带领一部分自己的子民离开旧巢穴,建立新的蜂巢。 要么,就是被淘汰和放弃。 没有用,就要被放弃,这就是优胜劣汰,保证整个族群的生命力的方式。 人类有道德约束尚且会抛弃生病的人和衰老的人,动物这么做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老的女王蜂因为无法满足超个体的繁衍需求会被抛弃,那么这里的女王会不会也如此? 不断喊着‘食物’,说明她已经进入饥饿虚弱的状态。而她被放弃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衰老? 任逸飞的猜测是衰老,不因为别的,就因为那些贵族的年纪。 工民的成年是十八岁,兵民估计也差不多,那么贵族为什么不能是? 除了意外的新生儿,五楼公主蚁和雄蚁们全部刚刚好到了十七八岁,明天甚至是统一的成年舞会,已经可以承担起自己的职责了。 新女王即将诞生,产量降低的老女王就会被淘汰,很正常。 “嗯?”任逸飞摸出个人卡,信息更新了? 【第二夜:善思者。】 善思者,善于思考的人,多思多虑想得很多的人。再联系上之前的‘雄蚁’…… 他一拍脑门,立刻想起第五层那个摆满了书籍的贵族房间。 其他贵族的喜好对不上‘善思者’这个信息,只有那个放着许多书籍,并且有翻阅痕迹的屋子主人能对上。 然而他仅仅是粗粗看过一遍,很多细节都是模糊的。 再上去一趟?他想到外面到处都是巡逻队,干脆利落放弃这个打算。 不但今晚,之后两天估计都找不到什么机会上去。 “想了也是白想,还是明天再说。”任逸飞躺在床上,闭上眼。 始作俑者已经睡了,兵民的工作却远未结束。 之前逃走的玩家已经被抓回来,似乎是逃到遥远树林中的时候遭遇了雷击,浑身焦黑昏迷在那里。 但是另一个人没有被抓住,他们只找到了一件原本属于贵族的斗篷,是闯入者窃走的。 “是逃离副本范围的惩罚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萨曼已经因为特效药站起来,并且执意要回到工作岗位。 昏迷的玩家还活着,因为想要知道另一个逃走的闯入者信息,兵民们没有立刻杀他,而是抓住他丢进监狱,准备明天审讯。 “明天……”萨曼皱着眉,他总觉得要出意外。 萨曼的感觉没有错,没有一会儿卡牌就出现了信息更新:【玩家死亡一人,鬼封印解锁八分之一。】 看这个时间点,是‘鬼’下的手。 “是谁?”npc们比谁都要惊讶,他们几个人守着门,对方是怎么进来干掉囚犯的? 管理囚牢的人一边让人通知上面,一边带着人仔细检查囚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最后自然什么都没找到。原地只剩下一个睁大眼睛好像看到什么惊恐之物的玩家尸体,并且正消失中。 又过几分钟,这个玩家的存在感消失了,他留下的小bug被自动修补。 npc们只记得有一个不速之客闯入第五层,炸出一个洞,威胁了第四层的实验室负责人,还闯入第六层。 最后他留下一个斗篷全身而退。 “可恶!”当夜的巡逻队队长一拳头砸在墙上,“被他逃了。” “阿嚏!”睡熟的任逸飞打了个喷嚏。 第二日,闯入者的余波还在,不影响任逸飞照常起床、吃饭、上班。 今天上班的地点在学校。 兵民的基础教育学校,一个不大的地方,夹在两个兵民巢穴的中间,老师教导的主要内容是格斗术,因为兵民的优势在于更加强壮,更多工作是巡逻、守卫、看护。 实验室那一拨格外不同的兵民,应该有另外的教育方式,类似一带一师徒之类的,因为这个基础教育学校就是兵民唯一统一参加的教育。 借着聊天的机会和另一个守卫套了话之后,他的猜测得到了肯定。 基础教育出来后直接参加工作的平庸之辈,类似谷城这样的,就只能做做守卫、管理。 武力值受到肯定的加入巡逻队,智力受到肯定的变成研究员、医生等,被老师带着学习。 守卫没有什么特别的工作,他们只需要待在门口,防止这些学生随意进出。 任逸飞借口自己无聊,去里面的书架子上找了些神话故事书。其他技术类的书籍没有多少价值,倒是这种神话故事,能找到不少有用的线索。 果然,翻阅了同类型的七本神话故事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居然还有神降前的时代?”任逸飞托着自己的下巴。 神降前的记录就是很普通很正常的原始社会发展的记录,寥寥几句提到他们的先祖曾经付出生命去土地上,去森林中,去湖泊里获取食物、衣物和别的东西。 因为任逸飞早早接受了工民寻找黑立方,然后可以得到物资的设定,他没有想过,这个世界在以前是可以向他们提供食物和别的东西的。 这样的生存能力为什么会消失? 因为‘神降’。 npc认为是恩赐,任逸飞却觉得这是一种钝刀子磨肉的种族灭绝或者种族驯化。蚁穴里的人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从野生的变成了家养的,离开主人(神)就会活不下去。 糟糕至极,坏得不能再坏。 那么代价是什么?神话里也有提及。 在成年之后,神的子女要挑选自己的伴侣,生育神的后代。被选中的人将自己赤忱的心献给神灵,而她留下的子女会继续她的道路。 ‘赤忱的心’,代价。 “其他人呢?” 生育子女后的‘她’被献给神灵了,那么和她同时期那些贵族呢? 会像蚂蚁世界和蜜蜂世界那样,公主蚁要内斗一番先决出一个胜利者,然后胜利者获得交配的权力?至于雄性,交配完就死翘翘? 如果有个贵族在他眼前,任逸飞都想开个瓢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居然连自己父母辈的事情都不知道,怎么能废物成这样?好歹你看看书…… 书? 他又想到那个画风格外不同的装满了书籍的贵族屋子。 鬼是善思者,是雄蚁。 假设,这个贵族中的雄性,通过部分书籍发现了自己的命运,那么他会不会放手一搏呢? 这个放手一搏想要达到的结果,会是他的执念么? 第147章 蚁穴(11) 昨日两个玩家的闯入事件让npc高度紧张,他们盯上了人群中有异常的玩家们。 这些玩家够不上曝光的标准,但是也的确出现了不符合人设的操作。平常时候这不怎么样,但是这会儿有骚乱,他们就是第一怀疑对象。 “除了即将……的那个,其他都……”萨曼盯着女王,头也不回地下达命令。 玩家?什么玩家?和他有关系吗? 一大批已经被察觉出异样的玩家因此倒霉。 “日了,他们查探归查探,有必要把动静搞得那么大吗?”被盯上的几个玩家叫苦不迭。他们这两日一直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干,招谁惹谁了? 因为手里头没有证据,npc们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就是盯着,不让他们参与到贵族的成年礼。以及换成远离中心区的工作,再找个人监视。 这就够了。 “就是为了这个成年人礼我才憋屈地扫了两日的地,这会儿不让我参与了是什么情况?”说话的也是五楼的一个服务生兵民,前头加个‘原’,她换工作了。 昨儿有人闯入的时间点,她因为是日班早早睡了,迷迷糊糊醒的时候,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本以为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谁料一起床就被通知换了工作——她要去三楼扫地了。 “欺人太甚!” “没关系,”玩家握着扫把,冷笑着抽出一张卡,“不让我去,我就不能去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蚁穴不同的角落,最后都报到萨曼这里。 这个副本的人类就像是蚂蚁一样高效,他们从不偷懒耍滑,很短的时间内,萨曼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当然也不能太信任他们,毕竟这些人是人类,而不是蚂蚁。”萨曼心想。 为贵族们的成人礼,整个蚁穴都忙碌起来。 任逸飞本想趁机参与进来,谁料起了几次话头都被拒绝,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谷城’已经被视之为‘异类’。 他们禁止‘谷城’进入中心区。 玩了这么多次游戏,还是第一次被盯上,他感到十分新奇有趣。甚至开始考虑玩一票大的,然后让玩家‘谷城’功成身退,‘江’重新出现。 不过仔细一思考,任逸飞打消了这个主意。 这个副本对工民太不友好,二层及以上都禁止通行,对‘江’的限制太大。 没关系,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任逸飞撕了一只小爬虫形状的纸片,让它代替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楼上看看情况。 贵族们的成人宴会,总觉得会是相当关键的剧情,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用小纸人的,化身影子的,借用别人的眼睛的……玩家们各显其能,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在贵族们的十八岁生日上。 兵民们严阵以待,他们知道自己等人中出现了变数。这和以往的情况不一样,这次的成年舞会存在更多不确定因素。 但贵族本人却是最放松的。他们被捧着养了那么多年,多少生物本能的警惕性都养没了。 听说这一天之后他们可以获得更好的生活,无论是女性贵族还是男性贵族,都兴高采烈去挑选衣服和喜欢的首饰,没有任何怀疑。 “毕竟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一个人微笑道,‘它’抬头看向窗户,但那外面不是蓝天白云,而是另一层的墙,描绘了各种美丽的风景,栩栩如生。 第五层没有窗户,一扇都没有,贵族们的生活是完全隔绝人世的。 贵族就是被兵民操纵的人偶,看起来尊贵,但是一旦失去用处,也会弃之如敝屣。他们从小被安排进无菌的温室,未受过一点风雨。 兵民精心呵护他们,直到该用的时候。 一次,一次,又一次,把一开始惊诧愕然的‘它’的心都磨硬了。 后来的某一天,‘它’突然想,为什么要抗拒它呢?接受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也让别人接受,不是很有趣吗? 他手里拿着卡牌,上面清楚写着: 身份:执念者 愿望:回归。 太阳慢悠悠晃了一圈,天空变成了美丽的蓝紫色,工民们陆陆续续回来。他们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今天贵族们将成年。 这些人活得很疲惫,但也活得很简单。 “怎么少了几个人?”闭巢之后,三号巢穴的负责人清点人数。 “可能走太远了,明天会回来的。”其他工民说。 为了寻找黑立方,工民可以走出很远很远,有时候当天不能回来,就会在第二日回归,这样的事很常见。 二楼的兵民巢穴也在闭巢清点人数。 这些兵民会分成两拨,一拨如任逸飞这样平庸的,被要求天黑后就要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步不能出。 一拨如守门者,负责今晚的保卫工作和贵族成年舞会事宜。 任逸飞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楼下有四个兵民站在那里,他们要站一晚上,直到天明,一切尘埃落定。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不远的地方,小心藏在楼上某个角落的一只小虫子睁开眼,慢慢从黑暗中爬出。 第五层还残留着昨日破坏过的痕迹,但是地毯已经换了新的,只有被破坏的墙壁和天花板能看出昨日战斗的激烈。 小虫子沿着墙缝小心翼翼爬着,一旦来了人,它就缩成一团贴在地毯上,假装自己是地毯的一份子——任逸飞特意将虫子的外壳设计成地毯的红色。 爬了一会儿,虫子嗅到了一点甜甜的香味。香水在这个副本世界是奢侈物,只有贵族才能享受,毫无疑问,这就是贵族了。 这个世界的人类嗅觉发达,并且他们身上带着一种特别的味道。这点也很像蚂蚁,靠着嗅对方的信息素分辨阶级地位、健康等等。 任逸飞刚开始潜入兵民的巢穴的时候,他身上的工民的味道被嗅到了。但是很奇怪,一天之后他的味道就很自然变成了兵民的味道。 然后他潜入贵族所在楼层,一开始被发现了,可是很快,属于兵民的味道就消失了。 ‘江’的体质一定有问题,因为他散发的气味居然能改变。 小虫子顺着香甜的气味爬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揽镜自照的女性贵族,她正在挑选搭配她的衣服的首饰,并且尝试着调整自己最美丽的角度和表情。 “这件比较衬我的肤色,但是……款式不是很合适。” 她的床上堆满了衣服,首饰随意撒在桌子上。 不是这里,虫子想,它要找的是那个装满了书的房间。 它爬过第二个贵族的房间,是个男性。他披着长发,高高瘦瘦,手上却挽着一个女性兵民,红着脸说:“我不会选择和她们交配,我喜欢你……” 那个比他高大得多的女性兵民只是笑笑,并未承诺什么。 第三个屋子,有两个女性贵族在说话,其中一个正是下去过的粉裙女人。她们看起来感情很好,一人对着另一人说:“成年不成年,我也不在乎。以后去神的国度,我们还做朋友。” “好。”被拉着手的那个女性贵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虽然对着‘下等人’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是她们彼此之间倒是很融洽。 ‘成年后去神的国度’,小虫子记下这个信息,即便看起来就是欺骗贵族的鬼话。 它继续哼哧哼哧朝前爬,才爬出去几个公分,前头传来人类走动的震动。 原来是一队的兵民,一个个神情严肃,手里拿着武器,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小虫子上头走过。 它刚刚就遇上过一队,和这一队不一样。也不知道今晚有多少兵民守在这里。 差不多两个小时就在这种没有尽头的爬爬爬中度过了,它还是没找到放满了书籍的屋子。倒是盛装打扮的贵族们一个个从房间里出来,他们正往宴会走,进行成年前最后的仪式。 在贵族们的身后,是保护他们的兵民。 它看到了昨日被他打晕的那个烧伤了脸部的贵族,他眼神游移,神情和别的贵族有些不一样。 “咦?”昨天他下手太快,都没注意到这点,会是玩家吗? 一个接着一个,贵族、兵民,那些脚从小虫子的身上碾压过去。 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连那些贵族都没有说话,一个个表情严肃,或是期待或是紧张。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小虫子才伸出脑袋,抖抖触角,看着那些衣着华丽的背影。 思考了会儿,想着富贵险中求,它背后的两片甲壳张开,拉出两对翅膀,震动着想要朝那边飞去。 “啪!” 黑影投下,什么东西压在虫子上,还碾了碾:“玩家?” 这是任逸飞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听不出是男是女。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侧头吐出一口血来。 共享五感的纸傀儡就是这点不好,一旦纸傀儡被弄死,他这边也要承受一些伤害。 “究竟是哪个混账?会是玩家吗?”他擦掉唇边血迹,掀开被子准备换衣服。今晚的热闹他绝不能错过,这是直觉。 但是怎么样才能上去? 下面门口位置坐着那么多守卫,而且他受了伤,无法故技重施。 打出去吗?那得浪费掉一张鬼卡,他就剩下这一张鬼卡了。身上的攻击类手段也很少。 任逸飞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得头都要大了,也没有两全之策。 “如果我准备放弃‘谷城’这个身份,那么,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看着这个屋子的某处,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鬼出现了,猜猜‘它’是谁? 第148章 蚁穴(12) 四楼,实验室。 萨曼摘下眼镜,有些疲惫地揉着鼻根处:“楼上怎么样了?” “已经全部安排好。”副手说,“实验室这边也完全封闭,楼下不能再进来。”昨日被闯进来简直是耻辱。 “工民那边呢?” 副手愣了一下:“没有上报异常。” “再去看看,有什么不对立刻上报,我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说着,萨曼重新戴上眼镜。可惜没有类似监控的设备,否则能更加直观地看到楼上楼下的一切,更能让那个威胁他的人无所遁形。 这个副本世界的巨大阴影——那个干涉这个世界文明进程的文明,它需要这边的东西,但也一直防备着他们。 萨曼今日将所有隐秘的房间都转了一遍。他没有找到生产东西的机器,没有看到任何关于生产和科技的书籍资料。 它传下文字和数字,却没有教导这里的人数学、物理、化学和生物。 这里的人受伤依旧使用草木灰撒在伤口止血的办法,神降的这几十上百年,这个世界人类的寿命没有变得更长,生活没有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那个高等文明只给了他们两样东西:黑色立方体,以及解开黑色立方体的机器。 ‘神’到达这个世界之后,这里的人类就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样艰苦拼搏,才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食物、衣物、生活物品、从未想过的奢侈品……一切唾手可得,只需要一点点代价。 “像极了鸦片。”看着那些黑色立方体,萨曼心说。 以往,他觉得兵民养贵族就像是故意养废物,不让他们获得任何独自生存的能力。那么此刻,他发现那个高等文明养这个低等文明也像是养废物。 只需要上供一个‘王’,就能得到想要的任何物资,而不必进行辛苦的劳动。蚁穴里的人,还记得如何从野外获取食物和生活物品吗? 失去生存能力的‘王’只能被剥削,他们这些人何尝不是? “守护族群,寻找新的出路。”这是萨曼的任务,他得到了地位很高的角色,但也背负上了难度极高的任务。 角色给出了这样的任务,说明他已经发现了这种生活方式的隐患,只是他自己解决不了,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老大,既然新的女王就要诞生,那么楼上这个?”副手小声问,想得到一个明确的指示。 萨曼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消失。 不过,在他的印象中,这类蚂蚁蜜蜂的群体,老女王不是只有死亡一条路。 这个女王也才四十左右,理论上她还可以活很久。因为就算每日都得辛勤工作的工民也有五六十的老人存在。 “你,听说过分巢吗?” “啊?” 五楼某处。 “请这边来。”微笑的兵民将贵族们引到一个巨大的画像前,她是本次婚飞的安保负责人。 贵族里一个男性一直在偷瞄她,他们正是小虫子见过的那一对。 这是一副神灵降世图,但这不是重点。 “你带我们来看画?画有什么可看的?”贵族问,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什么地方都走过,这张画他们已经看了几百遍,再漂亮也不能让他们惊奇。 “当然不是让各位大人来看画。”女性兵民弯腰向他们鞠躬,“谢谢各位大人的存在,也谢谢你们将做出的牺牲。” 贵族们面面相觑,隐约感觉不对。 牺牲? 只是多年洗脑,让他们觉得成年是一件伟大而神圣的事情,成年之后他们还会前往神国,就像是他们的母辈祖辈一样。 于是贵族们只是高傲地抬起下巴:“当然,我们的确很伟大。” 这个女性兵民站直身体,她不知道按动画像何处,这副画像居然慢慢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膜,膜上有水光流动,像是阳光下的肥皂泡,七彩的膜包裹着蓝色的烟雾。 一会儿,肥皂泡破裂,蓝色的烟飘出来,一种极为特别的甜香气钻进他们的鼻子。 兵民们没有太强烈的感觉,贵族们的脸却开始变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他们的喘气声变重,痴痴看着那一头。 那是明媚的月夜,风静静吹着,带来凉爽的气息。 女性兵民看着贵族们,那个之前还给过她承诺的男性贵族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他痴痴看着外面,眼中泛起情潮。 她让开到一边,让外面的月光自由地洒落进来:“今天,或许会诞生新的希望。” 贵族们睁大了眼睛,被月光照射到的身体发出柔和的光芒,翅膀也微微震动。 属于王的后裔的本能在觉醒,他们的翅膀变大了许多,震动的时候甚至可以让他们整个人飘起,自由地飞翔。 一个个贵族情不自禁地飞出了那个四四方方的窗户,月光完全落在他们身上,反射出柔和的光。 彩色的光点从不断震动的翅膀中散落。星星点点,就好像拖着一条星河。 发光的贵族在靠近地面的地方会聚,男性贵族和女性贵族被本能牵引着。一个女性贵族会吸引来三四个男性贵族,他们靠在一起,他们散落的光点也合在一起。 月光下,贵族如舞动的月精灵,身体顺着远古的记忆跳起求偶舞。 “一切顺利。”窗口的女性兵民说,她的嘴角带着一点冷漠的笑,他们的身体也在月光下,却完全不受影响。 贵族们在月光下飞舞,身上带着柔光和飞散的光点。他们的脸上充斥着快乐的笑容,震动着翅膀时而聚集时而分散,舞姿曼妙。 突然,女性兵民的脸色一变:“草丛有人!” “咻!”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箭矢从地下来,击中了一个女性贵族的脖子。她瞪大眼,手摸着穿过她脖子的箭矢,整个人失去了光,如流星坠地。 “谁?”兵民们的心脏都要凉了。 下一秒飞箭如雨。 十几分钟前,贵族们还未婚飞的时候。 “一个人也没有?”打破谷城房间的天花板,任逸飞从三楼的地面爬出来。 夜晚的第三层并不暗,这些房间的墙上都有发光的植物,光源幽冷,照得人也是一脸苍白。 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他的动静很小,打的洞口也只够一个人通过,这边又正好是动静大的母婴区,婴儿的哭声盖过了他钻洞的声响。 任逸飞小心翼翼避开打瞌睡的守门者,踮着脚小心走过待满了产妇的屋子,悄悄往楼梯口的方向走。 他准备先去四楼看看情况。 先确定黑立方的用途,再通过昨天那个洞去五楼看看,最后丢掉谷城的马甲功成身退。计划通。 一开始他不准备去四楼,因为萨曼在那里。就对方这观察力,自己去溜一圈,第一层马甲分分钟被扒掉,他还想多苟一些日子。 但是现在他决定舍弃掉这第一层马甲,那就肯定要走一趟了。 嗯,为了他与甜品玩家的友情。 他其实不太担心自己的任务,过来纯粹是因为一种名为‘探究欲’的作死本性。 任逸飞仔细想过了,如果之前他所有假设都是真实的,这个副本人类的设定无限贴近大部分蚂蚁世界的法则,那么覆灭蚁巢简直太简单了。 和同是超个体的蜜蜂不一样,蚂蚁的国度,一旦蚁后死亡,并且新蚁王还没有生产培育出来,那么这群蚂蚁就会一点点减少至灭亡。 所以,把前后两代女王干掉,这个族群就完蛋了(也有极少数没有蚁王也能生存的蚂蚁,属于特例。) 只要能证明‘女王不可或缺’这件事,覆灭蚁穴他就有了七八层的把握。 说起来,这一届的玩家可真是能藏,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现特别出戏的,居然连萨曼都像模像样装起npc。 副本日子不好过啊,解密破题的玩家都开始抢伪装流的饭碗了。 “啊——”女人痛苦的呼叫声打断了任逸飞的思考,他愣住,停下脚步,露出惊讶的表情,并且开始寻找声音来源。 是产房里有人正在生孩子吗? “啊啊——”女人的声音更高了,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后方,产妇区。 听那摔打的声音,那个屋子的女人已经痛得在床上打滚了。但是他抬头看了看,无论是孩子那边,还是守门者,居然都没有动静。 咚的一声,他听到里面的人摔下来,这时候其他屋子的孕妇也醒了,打开门,探出头,无论什么阶级,脸上都写着恐惧。 “没有人吗?” “她是不是要生孩子了?” 她们甚至顾不上任逸飞这个一看就很突兀的存在,只是盯着那间孕妇痛呼的屋子。 终于,其中一个屋子里的孕妇走出来,她走进那个屋子。没两分钟就跑出来,她去找了门口的守门:“快来人!已经破水了!” “今天医生有事情,他们都去了楼上。你忍忍吧,或者自己解决。”任逸飞的耳朵灵,听到门口守门者不耐烦的话语。 这、这要怎么自己解决?这个瞬间连任逸飞都忍不住磨了后槽牙。 “这里这么多人,一个晚上那么长,没有医生怎么能行?你不去就我去!”跑出去的女人是兵民,她抽出一把刀抵着守门者的脖子。 守门者没办法:“我去叫,不过不保证能来。” “不肯来就打晕了,拖过来。”这个大肚子的兵民说,并且一刀子扎进桌子里。 守门者就走了,走时锁上了门。 三楼安静了一秒,下一秒女人痛苦的叫声和远处大大小小的婴儿啼哭声重新响起。守门者的离开对事情没有影响,那个妇人的惨叫声渐渐弱了,声音里带着绝望。 “她会死吗?”探着头的怀孕女人抱着自己的肚子。 其实这时候任逸飞已经快走到去往四楼的楼梯口了,他一咬牙,退了回来。 没有医生,这里很多孕妇也不适合作为助产士,他自己更不合适,但是…… “春枝婆婆,拜托你看一下,这里有个妇人要生孩子。”他召唤出自己仅剩的一张鬼卡,春枝婆婆。 听说古代很多人家的媳妇生孩子时候都是婆婆帮忙,或许春枝婆婆懂一点? 春枝婆婆做梦也没想过,能力全和杀人相关的自己会接到这么一个接生的任务。 不过她还是点点头:“小飞放心,我早年做过产婆,几个孙子都是我接生的。” “十五分钟能行?” “先前老身只是个普通老妇人,自然不行。但是现在可以。” 任逸飞理解了这个意思,春枝婆婆的能力可以杀人,这时候也能让人家母子平安。他大喜过望:“那就拜托婆婆了。” “你忙去吧。”她走进了已经透出血腥味的屋子。 第149章 蚁穴(13) 任逸飞没有走,他等了一会儿,反正也不差这十五分钟。 墙上发光花草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他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心想着:怎么样了?怎么还没动静?里面有没有遇上什么问题? 然而不用十五分钟,只要五分钟,里面就传出了孩子的啼哭声,还有新做了母亲的女人情绪一下放松下来的哭声。 “哈!”任逸飞忍不住拍了一下墙,下一秒绷住脸,让自己看起来冷静理智成熟稳重。 “嗯,咳,还不错,没有浪费春枝婆婆的出场。”任逸飞矜持地说。 “谢谢您。”里面的新上任母亲语带哽咽,“我以为我要死了。” 母子平安,其他关注这里的孕妇也都露出笑容。 “你刚生了孩子,不能哭,哭了以后眼睛会不好。”春枝婆婆的声音也传出来。 四周围其他的女人好奇地走过来,不顾里面的血腥味在门口探头,她们还没见过三岁以下的婴儿呢。 在蚁穴,所有的孩子一离开母体就会被抱走,身为母亲也看不到一面。据说这样孩子不会思念母亲,母亲也不会想孩子,两边能各自安好。 生了孩子的女人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说孩子在那里都好好的。 事实上,孩子活着还是死了,哪一个,她们都不知道。 制定这个规矩的人可能以为这种别离是很简单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人类和蚂蚁不一样,人类里有着割舍不掉的血缘亲情。 怀着孕的女人都朝着屋子围拢,她们不想做什么,只是想看一眼,就当是替过几日的自己看一眼,假装已经看到了生下来的孩子的模样。 “她真可爱。”小小的屋子里充斥着温柔的情感,那孩子竟这么安稳地睡着了。 只有任逸飞带着再次变成卡牌的春枝婆婆悄悄离开了这里,往四楼实验室走。 快到四楼了,前面居然出来了一堵墙,摸一摸还是整块的石头凿的,轻轻敲击有金玉之声。 “老身还有些余力,小飞,你站远一些,免得碎屑砸到你。” “好。”知道自己能力的任逸飞立马后退了十数步,努力不拖后腿。 只见春枝婆婆手一伸,袖子里飞出两条特别的麻绳,活物一样钻进了石墙和四边墙壁的缝隙。 春枝婆婆双手抓住麻绳轻轻一扯,那个怎么推都纹丝不动的石墙居然就像是石膏板一样一拉就倒了。 厚重的石板在重力的作用下向任逸飞的方向滑。 “喔!”任逸飞跳起来。 “小飞莫慌。”春枝婆婆稳稳站立。看着得有三四十公分厚的石板在倾斜的楼梯上飞速滑了几米,还没靠近任逸飞,被春枝婆婆小脚一踢,石板直接碎裂成好几块。 碎石块哗啦啦在楼梯上滚动。任逸飞站在那儿,还有点惊魂未定,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春枝婆婆展露这种力量。 原来鬼卡是这么强大的存在? “敌袭——”四楼的实验室终于有了动静,一群人拿着兵器跑出来。 “啊——”春枝婆婆袖子里又飞出两条麻绳,在兵民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又快速朝着后面延展。 这些兵民靠近十米的时候,就被麻绳串成一条,眼看着就要扭断脖子。 “弄晕。”任逸飞说,他可没有动不动杀人的爱好。 春枝婆婆从善如流。 两串兵民直接倒下,没死,但短时间内估计是站不起来的。 就这样,从楼上冲下来的第一批兵民被春枝婆婆的麻绳一波带走。往日任逸飞极少倚仗鬼卡,每次带的时候也都是随手抽两张,从来不知鬼卡真正的战斗力这样恐怖。 春枝婆婆还只是R级鬼卡,就算有百分百好感度加持,她的技能和先天能力,肯定还是要稍稍弱一点的。那么百分百好感度的堕天使得强大成什么样? 任逸飞都怀疑,自己若是带了堕天使,忽闪忽闪两下翅膀就能把蚁穴吹没了。 难怪荒芜之角的玩家都这样推崇鬼卡,道具等物都要排在鬼卡之后。甚至高端玩家还要努力赚钱给鬼卡升级,升装备,升好感度。 这种一招下来送敌人回老家的感觉……真爽。 “阿飞,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十五分钟时间到。就算春枝婆婆很努力给任逸飞扫清障碍,前面还是有人跑来。可她已经不能停留。 “婆婆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任逸飞拿出了他的大黑鹰弓弩。 其实此时的实验室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 萨曼接到通知,有人射杀婚飞的贵族,并且成功了。 因为没有防备,那一番扫射直接带走了十几个贵族的性命,他们仅仅抢救回两个女性贵族。 “贵族中不是有个玩家么?竟然这么简单就死了。”萨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以为这个玩家会带来什么让人惊喜的剧情。 唯一一个穿成贵族的玩家,这么稀有的身份,明明可以做很多事情。 贵族遇袭后,底下的兵民立刻行动起来,并且找到了射杀贵族的人。是一群工民,拿着弓箭躲在下面的草丛中。 被找到的时候他们丝毫不抵抗,嘴里还快意地笑着。 这让萨曼意识到,袭击是有计划的,他们的背后一定有人,或是玩家,或是鬼。 他正要去处理这件事,结果楼下又来了闯入者。 玩家们真是一刻不得消停。 实验室门口很快来了闯入者,手里还抓着一个人质。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味道,还有熟悉的人。 “又见面了。”看着举着弓弩一步步走近的玩家,萨曼说。 他认得这个弓弩,昨天这个玩家就用过。 大黑鹰弩,很多人都有,似乎阿飞也有一个,从别的玩家那里拿到的。属于花钱就能买到的道具,适用性很广。 今天这个玩家不是烧伤的脸,而是自己原本的样子——应该是原本的样子吧? 歹徒露出脸,这说明他已经不准备藏了,玩家露出脸,表明他将舍弃掉角色的身份优势,这种状态下的玩家将变得极度危险。 任逸飞步步靠近,到门口时停下。 从npc的口中,他已经知道黑立方的确会变成物资,只是还想过来确认一下。顺便见见老朋友,看他曝光了没有。 “看来没有。”任逸飞注意到几个兵民下意识护在负责人身前的姿态,觉得很有意思。 一天的功夫,实验室门口天花板的大洞已经补上了,想从这儿去第五层,只怕有些困难,失算了。 任逸飞抬头看一眼,脸上还是笑眯眯:偶尔也有这种让人失望的意外。 “听说繁殖蚁(贵族)的婚飞出现了意外?”任逸飞说着玩家才懂的话语。 他丢掉手里已经榨干(线索)的npc,笑眯眯地抬起脚,要往实验室走。其他兵民都紧张起来,但是萨曼抬起手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任逸飞是真胆大,明明两张鬼卡用尽,除了他自带的幻戏和吞噬,剩下还有攻击力的只有带五根箭矢的大黑鹰弓弩,以及炸弹狂魔,其他全是辅助性的。 但他就是这么自信满满,一脸军火管够的假象。 实验室其他npc因为他手里的弓弩心生忌惮,萨曼却不在乎,他只是顾忌着自己这次扮演的身份。 也是这次副本特殊,多数道具和技能用不了,才让这么一把随处可见没有特效的弓弩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你是?……谷城?”有个兵民认出了任逸飞的脸。 任逸飞挑挑眉,只是笑:“别紧张,我又不吃人。” 他一脸‘我是好人’的模样,只是手里稳稳举着武器,并不像他嘴里说的这样和善。 “你有什么目的?”萨曼说,他站在两个兵民身后,一只手示意其中一人去通知楼下的其他兵民。 任逸飞发现了这个小动作。 他来主要是为了验证女王对这个蚁巢的重要性,看看能否通过干掉上下两代女王让这个蚁穴覆灭。 但是现在的消息是,已经有人动手了,并且差一点成功。 婚飞的繁殖蚁,也就是贵族们死伤惨重,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导致下一代女王直接消失。 现在,比起第四层的实验室,外面婚飞的贵族更让他感兴趣。 “没什么目的。”他手中的弓弩突然有了动静,众人大惊,还以为他要杀谁,不成想,射出的三支箭很准确就射中了后面机器的某个关键处。 刺啦一声,整个用来溶解黑立方的机器都冒出了电火花。 “断电。”萨曼第一时间关闭那几个机器的电源。 “哦哟,这东西你们用了多久了?怎么都老化成这样了?看来你们很忙,那我就不打搅了。” npc大惊失色抢救机器的功夫,闯入者摇摇手,从容而退。 萨曼总算感受到了伪装流的憋屈,明明一巴掌就能拍扁的虫子,愣是因为人设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看他走。 “追,”一个字从萨曼牙缝里挤出来,“生死不论。” 兵民们分作两拨,一拨还在拯救机器,一拨从楼梯上下去,去追那个胆大妄为的闯入者。可是一眨眼的功夫,找不见人了。 第三层的大门紧锁着,没有被人破坏。 “他肯定还在这里。”搜寻的人肯定地说。 找了一圈,把所有屋子都查了一遍,他们没找到人,倒是找到了那个打通的洞口,通往楼下谷城的房间。 但‘谷城’不在里面,二层守门者也说没看到人出来。 又搜了一圈,没找到人,这些人就问走廊里大肚子的女人,问他们有没有看见陌生人。 “那是个危险人物,会杀人。” “没有,我没见过什么陌生人。”孕妇说。 他们又去问了其他孕妇,这些人大半夜的不睡觉,出了自己的房门在那个已经生了孩子的产妇的门口进出,轮流抱孩子。 “我们都在这里,没看到什么陌生人。”大着肚子的女人都这样说。 搜寻的人看着众多孕妇,面有狐疑:“你们这么多人,就没一个看见?” “你真有意思,我们这么多人都没看见,你非要我们看见什么,那也编不出来啊。”说话的也是兵民孕妇,对着这些人也很有底气。 搜寻的人摸摸鼻子,还是不死心:“守门人去哪儿了?” “喏,她要生孩子,他去请医生了,”她嗤笑一声,“只是左请右请不来,这会儿孩子都生了,也没来。不然你帮我们喊喊他,别医生没喊来,还赔上一个守门人?” 被逮着一阵怼的兵民讪讪离开,他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窗外的同僚正在收拾贵族的尸体。 这些身娇肉贵的同类如今已经不成人样了,身上也没有了光。据说如今只有两个活着,且都是女性。 “哎。”兵民叹了一声转过头去。 他没注意到这窗下左侧墙壁的某个凹陷的缝隙处藏着一个人,他正死死咬着自己的手指,控制这种莫名的变化,那不小心被月光照射到的指尖正散发盈盈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阿飞在哪里? 萨曼:追,生死不论! 第150章 蚁穴(14) 婚飞变杀人惨案,这是谁也没想到的结局。 男性贵族全部死亡,只剩下两个瑟瑟发抖的女性贵族。众所周知,这个世界的女性和女性生不出娃,也不能掉落翅膀变成女王。 “其实还有一个男性贵族,”副官咳嗽了一声,“刚出生。” “……所以你准备等十八年后,让这个刚出来的男性贵族和这两个女性贵族婚飞?” 萨曼感慨于这里的人对女王的执着,并且提出一个致命问题,“先不说男性贵族让女性贵族怀孕的概率问题,我就想知道一件事,现在的女王可以支撑那么长的时间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给女王断了十几天的食物,让她进入生命倒计时,身体几乎不再分泌蓝色液体。 也是后来萨曼说到‘分巢’的计划,他们才继续补充食物。只是这种分泌被打断,女王很难再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蚂蚁世界的女王蚁之所以不可或缺,就是因为它是蚂蚁种群数量和种群延续的保证。但是这个副本里的女王,似乎没有这种生育一整个族群的能力。 萨曼其实有点好奇,这里的女王,她的不可或缺是体现在哪里,仅仅是因为黑立方? 然而这个世界的人类若是愿意尝试,野外也能生存下来,黑立方并不是不可或缺的。 是的,萨曼的焦急只是在脸上,他和其他所有玩家一样,不关心这些npc的死活,只想要知道更多的隐秘和世界的真相。 这些信息可以帮助他找出‘鬼’。 “昨日抓捕的工民在哪里?他们的背后是什么人在控制?”萨曼站起来,“我要见一见这些人。” “那这里?”副手指着还在修复的机器。 “今日第二层的巡逻队长是谁?” “术野。”副手说。 萨曼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个很强大的女性兵民。这个世界的女性普遍比男性的体格强大一点,无论兵民还是工民,掌权者多是女性,萨曼的角色因为智力比较出众才成为负责人。 “那就让她暂代一下。”想了想,萨曼又加一句,“再找两个人,三人协同。” 蚁穴的地下,有个不小的地牢,地牢有一小片泡在水中,因此叫水牢也可以。水牢是最折磨人的,人在水里待久了,身上会起一层白色的霉菌,奇痒无比。 昨日抓到的十几人就关在水牢里。 他们都是工民,最小的十三四岁,最大的三十多岁。如果任逸飞也在,他会非常惊讶,因为那日在他手上划了个图案的大男孩赫然就在其中。 上头的人来提审,当然不会选在水牢中,他们一个一个被带出来。 “弓箭是谁给你们的?”萨曼问了第一个问题。 那是一种极为特别的射程很远的弓箭,箭矢也很特别,箭头还带着毒素,并不是黑立方里的产物,高等文明不会给他们送这种杀伤力的武器。 那么,只能是他们自己做的。 被抓住的工民死死咬着牙,不说。 “你们不怕死,那么和你们有过接触的其他人,你也不怕他们死?那些和你住在一个洞穴的人又有什么过错呢?” 此时的萨曼完全就是个大恶人,或是残忍又冷血的酷吏,他的笑让人打从心底发寒。 经他威逼利诱,工民里终于还是有人招了:“是‘江’,江往日出门寻找黑石(黑立方),其实并不是在寻找黑石(黑立方),他是在给我们做弓箭和其他,都藏在神树的一个洞穴中。” 江?这是蹦出了一个新人物? “哪个是‘江’?”萨曼以为这个制作武器的‘江’就在被俘虏的人中间。 “他不在这里,你们找不到他”大男孩红着眼,恨恨地看着他。在这些人眼里,‘江’已经光荣牺牲了,他被带走的时候,看向人群的最后一眼就是和他们告别。 “去把江抓回来。”萨曼和下属说。 下属走了,过不多久他回来了:“老大,‘江’两日前就失踪了,他们看到‘谷城’将他带走,之后再没有回来。” “谷城呢?”萨曼不怕麻烦,继续抽丝剥茧。 “就是昨天闯到四层的那个,我们找了一日也没找到他。” 萨曼:…… 他?萨曼回忆了那个玩家的做派,显然不是维护如今制度的。所以他会杀了一个同样准备给蚁穴找麻烦的npc吗? “明天就派人将这附近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一遍。” 这条线暂时断了,萨曼决定换一个问题:“昨天射杀贵族的事是谁起的头?” 时机抓得那么好,拿取藏好的武器,躲藏在草丛中,一波箭雨直接带走十几个贵族的生命,要说没有人指挥,真是鬼都不会信。 贵族婚飞的地点是昨日才定下的,具体时间也是如此,萨曼防着人搞鬼,只告诉了几个主要负责人,还让他们保密。 这个幕后黑手能把时间地点抓那么准,一定知道准确消息。 所以,会是哪个家伙在这里玩无间道? 一开始这群人死鸭子嘴硬,说自己等了几年等来的。 萨曼差点就笑了,贵族十八年才成年一次,等几年等个寂寞吗?说谎都不会说,怎么能相信他们有脑子做出这样详密的计划? 萨曼将十几个人拉出来,放在不同的监狱,分开审讯,逐个攻破。 之前弓箭的制作者‘江’已经被供出来,等于窗户已经破开一个洞,那么再破开一个又有何妨? 所以,没怎么下狠功夫,总指挥也浮出水面。 “她自称术野。” “术野?”萨曼站起身,脸色铁青,“回实验室。” 晚了,萨曼回到实验室的时候,现场就是恶战过的场景。不但机器设备被打砸干净,人也全倒下了,现场遗留了很多脚印,杂乱无章。 有守卫这里的兵民,有留下的两个巡逻队长,还有一些工民。 他们跑过去检查他们的情况,连着检查了四五个,副手站起来,摇摇头。 昨夜的闯入者只是打晕了他们,今天这个却没有留手,全部人……死亡。 去往六楼的大门已经洞开,他们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是真正走上去,看到了完全被破坏的六楼的机械设备和早已经消失的女王,萨曼带来的这些兵民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们带走了女王,还搬走了蓝色药剂。” 副手听见了,刚准备说什么,被萨曼一个眼神制止。他将六楼转了一圈:“来的都是工民。” 这点很明显,因为在现场,还遗留了很多属于工民的气味。 工民或者兵民,他们便如蚂蚁一样,自带特别的信息素。其中工民的信息素味道比较明显,加上生活在下面那种潮湿的地方,久而久之就有了特殊的味道。 现在这里就有很重的带着潮湿霉烂的气味。 说到这个气味,萨曼又想起昨日那个闯入者。对方是兵民,理论上也会带着点兵民的信息素的味道,不是臭或者什么,至少靠近的时候是能闻到一些的。 但是昨日被挟持的时候,他却只是嗅到一点很浅的香水味道。 突然,某个画面出现在萨曼脑海里:血。 第一次抽血的时候,他没有成功,第二次成功了。可是第二次真的成功了吗? “贵族身上的气味是怎么样的?”贵族喜欢喷香水,他还真不知道贵族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嗯?啊……贵族可以模仿别人身上的味道。”副手说出自己知道的。 萨曼的眉毛轻轻上扬,他似乎抓住那个玩家的把柄了。 “老大,现在怎么办?”一地狼藉中,兵民还在等待他的命令。 “先去一层,拿到今日没有到达洞穴的工民名单。”萨曼怀疑这件事不只是这一小波人参与。 这群人的目的很明确,改变这种工民受压迫的现状。 贵族的婚飞只是契机,长久的阶级矛盾,终于在此时找到了爆发的点。 萨曼不由得想起‘无人知晓’的世界,那场他点燃的火。这个时候,身份却反了,他不是点火的人,倒是护卫旧制度的。 “他们带走那些蓝色药剂,是准备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但是听老人说,以前祭祀的时候,会将女王分泌的这种蓝色药剂分送给有巨大贡献的人。难道会让人变得强大?” 兵民们谈论着,他们都是年轻人,生来就是有黑立方的存在,关于这种女王身上的蓝色液体的作用,知道得并不清楚。 “别胡说。”一个年长的兵民喝道,“这东西原是控制生育的,根本没有那些强身健体的作用。” 他们惊讶地看着这个年长者。她五十多岁,在这个世界已经是暮年老人。但是神降的历史比她的年纪还要老,所以她是怎么知道的? 甚至书籍上都没有记载。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祖母告诉我的母亲,而我的母亲告诉我的。”年长者笑了一声,视眼穿过时间化成的年轮,回到回忆中。 “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统一养育孩子,都是父母亲负责养育自己的孩子。” 作为老人,她知道的事情比年轻人多得多。 “女王是如何控制生育的?”难得遇上知道蓝色液体作用的人,萨曼不准备放过,他连贵族都不想去看,反正这一时半刻也死不了。 “大人想知道,那我就说吧。我总是要说呢,总不能带着它进入永恒的黑夜。” 老人讲起了过去的事情。 在神降之前,他们就生存在这片土地上,在这里繁衍生息。 那时候的他们并不建筑这样圆锥形的巢穴,而是在树上做窝。贵族们生活在上层,将树叶编织成巢,他们在其中飞舞。 工民和兵民生活在下层。 他们的日子和现在差不多,工民要去寻找食物和各种原料,兵民守卫屋子和女王。 唯一不同的是,工民和兵民没有生育的能力,他们需要得到女王的赐福,才能生育后代。 那时候的女王是生育的保证,而贵族才是真正的统治者,不像现在,不过是个被养废的吉祥物。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把江抓回来。 下属:江失踪了。 萨曼:谷城呢? 下属:耍了您之后全身而退了。 萨曼:那我家阿飞呢? 读者:玩high了回不来了。 第151章 蚁穴(15) “我们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必须女王赐福才能生育。后来神灵告诉我们,我们的身体里本来就有可以让人生育的东西,但是女王身上散发的味道会压制这个器官的成熟。只有那种蓝色液体可以解除这种封锁。” 这个人说起了几十年前,神降之前的事,那是更老的人传下来给她的。 他们并不愚蠢,并不是神灵说什么都信。 但是,将女王锁住,不让她接触新生儿给新生儿‘赐福’,也不让她接触到其他人,之后的工民和兵民果然可以自由孕育。 因为被欺骗而愤怒的人们才决定把女王当成是祭品献给神。 如果换到动物世界,这不过是进化出来的一种生存方式,比如杜鹃鸟的‘鹊巢鸠占’,在人类看来就是情感欺诈、谋财害命、不共戴天之仇。 但在鸟类看来,这就是我的一种生存方式啊,我就是这么进化的啊。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然而动物一旦有了人类情感呢? 蚁穴给出的答案就是,反击。曾经女王利用他们给自己养孩子,现在轮到他们利用女王获取资源了。 因此有了蚁穴这个圆锥形建筑,也有了被关押十八年几乎退化为动物的女王。 而之所以他们要这么娇养着贵族,一方面,是因为工民和兵民的自然生育率太低,并且容易难产,他们依旧需要女王分泌的蓝色液体。 另一方面,他们需要用‘女王’去神那里交换物资。 最后,贵族本身的进化方向就是信息素,他们的信息素能影响别人,和其他人隔开比较合适。 而且,贵族太过脆弱,不好好养很容易死掉。 关于如何养贵族,是几十年前的那一批兵民定下的,他们将贵族们放在第五层,封住窗户,教他们玩乐,让他们享受最好的待遇。 另外,还要教导他们‘身份尊贵,不能和其他人混在一起’之类的话,彻底封锁贵族们的交际圈。 这些贵族唯一可以走到外面世界的时候,就是婚飞的时候。 贵族们在十八岁的时候会自然成熟,但是想要加快这个速度,可以使用一点女王分泌的蓝色液体。 一个贵族的成熟会自然引发其他人跟着成熟,最终形成大型的婚飞的景观。 婚飞时,体格不够强壮身体有缺陷的贵族会因为各种原因自然死亡。 唔,放在现代能上社会新闻那种死亡方式。 剩下的都是大自然挑选出来的优秀的基因传承者,男性贵族和女性贵族交配后,男性贵族大部分会死去,也有小部分存活下来,变成并无卵用‘王夫’之一。 因为婚飞那一次就能满足女王之后的生育问题,说王夫并无卵用,没毛病。 如果一次产生多个女王,她们会自然分巢,并且两个巢穴之间距离很远,老死不相往来。但是大部分时候,一个族群只会产生一个‘女王’。 女王会在之后的一年内产下下一代贵族,之后才会开始分泌蓝色液体。促使工民和兵民生育孩子以供养贵族。 放在自然界算是很普通的生物行为,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基因延续下去。 现在的蚁穴依旧尊重贵族婚飞的习惯,不过他们会人工剔除掉存活下来的‘王夫’,免得他活着浪费食物。 从这里就能看出,女王和贵族完全从统治者变成了工具人。 另外,工民和兵民里也可能产生男性贵族,但绝不会产生女性贵族。女王的基因主要通过女性遗传,当然不会为他人做嫁衣裳。 产生男性贵族是为了补充数量,男女至少五比一才能保证受孕率,一次性生育用品嘛,多多益善。 年老的兵民说完之后,年轻的兵民都是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们的教育告诉他们要爱护尊重贵族,原来是这么个尊重? 这其中还有不少人曾经不忿,想着贵族这种毫无作用的废物为什么能凌驾在他们之上,能享受这样好的生活。就因为他们是什么‘神的后裔’吗? 现在他们心平气和了。 “你们会听从贵族的命令,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身上的气味可以影响你们。”年老者最后补充一点。 故事讲完,萨曼终于明白了这个副本这群人的违和感从哪里来。 比喻起来就是,神降前,这里的人就是很普通的抱团模式,女王用生育控制部落,贵族有实质权力。 神降后,这里的人是蚂蚁生存模式,女王变成祭品,贵族成为吉祥物,而兵民拥有了实质权力。 然而无论哪一种,数量最多的工民的权力都没有得到实现,现在轮到一直被压迫的工民展示自己的不满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行动参与的工民有多少。 以他这些日子的了解,真正会选择揭竿而起的工民不会很多,对方能拉出来的人数很有限。 这是个好消息,兵民天生身体素质强于工民,但是数量仅仅是工民十分之一,真要两个阶级对立起来,这点武力值恐怕无法抹平人数上的差距。 口袋里的卡牌微微发热,原来已经是十一点。萨曼的手指收紧又松开。 女王的‘消失’和黑立方机器的破坏对身为玩家的他没有什么坏处,甚至对他的主线任务也没有坏处,破而后立,比原基础上修正更容易。 他只是很不喜欢事情脱离他控制的感觉。 其实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点,旧的思想和制度已经追不上新的发展,蚁穴想要活下来,就要转变。 或许他可以趁机完成角色任务。 进入副本的玩家没有立场,角色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 “诸位,有没有想过,万一哪一日,神灵不再降恩泽,或者减少恩泽,我们会怎么样?下场会更好吗?” 萨曼转头看着众人:“能站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你们有没有在哪个瞬间突然觉得,我们和那些贵族其实也没什么两样,生死都在别人手里?” 选入实验室的都是兵民里的佼佼者,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只不过知道也没什么用,神力强大,无法反抗。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只是现在情况不太一样,我们……没有可以和神灵做交易的筹码了。所以之后要面临的,会是什么?” 老女王失踪,大概率已经死亡,新女王得等十八年,还未必能成。然而再过几日,就是神收取恩赐的时候,那时候…… 想到可能的后果,这些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您说,我们怎么办?” 萨曼一直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大部分人的反应都让他很满意:“现在我们面前有两个选择,一,继续服从苟活,直到哪一日,我们也如这些贵族一般走上祭台。” “那还有一个选择呢?难不成要回到过去被女王掌控的时候?”之前科普的年长者反问。 “为什么一定要回到过去?我们可以走出一条新的路。既然已经知道女王对生育的影响,又怎么会让她再次凌驾众人高高在上?” “那你想要怎么做?”还是年长者在说,但她不是一个人,她代表了很多心有疑虑的人。 “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先通知所有兵民集合。这不是针对贵族的袭击,而是……一场全新的变革。” 萨曼的拳头按在桌面上,目光如剑,“保护好剩下三个贵族。其余所有人,带上你们的武器,随我去……” “平叛?”副手急着问。 “不,召回伙伴。” 把敌人变成朋友,让朋友多多的,他才好安心‘屠神’。工民和贵族不是敌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手才是。 【第三夜:复辟者。】 【玩家死亡两人,‘鬼’封印解锁八分之二。】 “今晚又有玩家死了?”一晚上没睡的玩家们正拿着卡牌,上面有新更新的消息。 死亡通知跟着信息一起来,十一点之前死的,可见不是‘鬼’下的手。 “死的是那个贵族玩家,据说婚飞时被信息素控制着完全无法自控,最后被一阵箭雨直接带走,连个遗言都来不及留。”有人幸灾乐祸地笑。 “那也行啊,总比交配到一半体力不支倒地体面。” 看来对于这个‘幸运儿’,大家都很不喜欢。 “成年的雄蚁死光了,下一代女王是不是得再等十八年。幕后的人是因为角色任务,还是为了逼出高级文明?”玩家们有自己的猜测,他们都觉得能干出这种事的一定是玩家。 毕竟玩家一个比一个狗。 “副本都快过半,鬼的影子都没找到,他们急了。” 初级高端玩家苟副本,中级高端玩家寻‘鬼’,高级高端玩家打‘隐藏线’。 玩家都已经意识到‘高等文明干涉’这个元素,并且凭借直觉找到了这个副本隐藏支线——对抗高级文明。 和‘无人知晓’里任逸飞解开怪物限制拿到隐藏成就一样,高端副本基本都有这种难度超高的隐藏支线。 这是拉开玩家差距的财富密码。 萨曼如今还努力扮演角色,不轻易动用自己手里的技能和道具,就是为了第七日,高级文明下场,他要和他们掰手腕。 其他玩家估计也有这个打算,大家都藏着底牌不动,就等最后抢人头。 蚁穴的墙壁上。 任逸飞也感觉到卡牌的温度变化了,但他没有时间看。 墙壁凹陷处,他藏在里面,半天没有动,身体都麻了。背后痒得要命,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 最可怕得是,他发现自己的皮肤会在月光下发光。 “诅咒?” 开个玩笑,他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手都摸到翅膀了,又薄又脆。这个副本里长翅膀的除了贵族还有谁? 万万没想到,‘江’搞阶级斗争还能搞到自己的隐藏身份上去。 ‘雄蚁’、‘善思者’,任逸飞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他不会又穿到‘鬼’的原身上去了吧? 他痛苦地抹了一把脸,要是如此,最后一秒把自己也弄死吗? 任逸飞开始琢磨弄到鬼卡后再自杀是不是规则允许了。 这个隐秘的可以躲藏人的角落是一个孕妇提供的,有一小片可以站立的地方。据说她丈夫就曾躲在这里,只为了多陪伴妻子一晚上。 “知道我要来这里,他一个人偷偷的哭,没有办法,只好找了这样的办法。”孕妇说着抱怨的话,眼底却全是幸福。 一开始任逸飞并不是很相信npc们,就算一个不说,难道所有人都会选择不说。可是没有一个人把他供出去,手里的弓弩也是白举了半个晚上。 手很酸,但是心里是高兴的。 等到月亮消失在云层中,天也还未暗,他撕破衣服,缠在腰上,然后从墙壁凹陷处飞出,高频振动的翅膀洒落一地星点。 任逸飞第一次感受到用翅膀自由飞翔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和风奔跑,追逐这日月星辰,战胜了对自由落体的恐惧,全身心的放松。 这世界上你无处不可去。 “这就是长翅膀的感觉吗?”他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会儿。 蚁穴就在他的身后,那些窗户都透出冷色调的光,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第二层兵民所在的巢穴尤其明显。 “今夜将有暴风雨。”任逸飞转动方向,朝着大树飞去。 “老大,你在看什么?”副手看着窗外,灰沉沉的天空,月亮也躲藏起来,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他们巢穴旁边的神树。 “在看漏网之鱼。”萨曼抬了下眼镜。 “漏网之鱼?”副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漏网之鱼,不过他倒是想起另一件事,“老大你真是神了,之前你说分巢的时候我还觉得是多虑,没想到……” “嘘。”萨曼打断他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事已至此,不如……玩一票大的? 阿飞: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想搞个大场面。 第152章 蚁穴(16) 当夜,天未亮。 多数工民还在沉睡的时候,兵民悄悄来了,他们搜查了所有没有人的洞穴,也记录下今夜不在的工民的名单。 比预计的人数要多,工民加上兵民,已经占据总人口四分之一了,且都是青壮年。 看着这个数据,兵民的几个队长也陷入沉思。 “这要是起了冲突,就是两败俱伤。”萨曼看向最顽固的几个人,直看得他们眼神回避。 “明白了,我们合作,暂时。” 不久后,一组兵民开始出发前往神树。 神树距离蚁穴并不远,这么多年一直为蚁穴遮风挡雨。 在很久以前,神降之前,神树就为他们提供过住宿,如今根部还残留着当年留下的洞穴,四通八达,面积比蚁穴整个加起来还要大。 “为什么当年我们要放弃神树?”一个年轻的兵民不理解。 “到了夏日,洞穴会有被雨水浸泡的危险。但是我们现在居住的地方有排水结构,多余的雨水会冲入地下。” 手持照明木的兵民们小心走入树根底下,他们发现了很多动物尸体(多数为昆虫)。都是烧过的,旁边还有遗留的火堆和锅具。 “他们在这里生活很久了。”兵民丢下手里脆弱的甲虫甲壳。 工民的食物只能保证存活,为了更多摄入食物,他们选择自己收集果实和动物,然后获得足够的淀粉、蛋白质、脂肪等。 这不是一次两次,不是一年两年,但是没有任何人发现。 “或许有人发现了,但是他的选择是成为共犯。”工民的待遇那么差,哪怕是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也会做出这种选择。而兵民,或许他们的温饱解决了,可是他们依旧是被制度捆绑着的。 这两种人达成了共识。 他们继续往前走,找到了工民制作工具的地方,地上有很多做坏了的石片、骨头片、陶土等等。甚至他们还找到了新鲜的脚印。 “这里!”队长按捺着心中的紧张,带着人顺着脚印走。 一路走到某个岔路口,忽然浓烟从洞穴中喷出,这东西让他们咳嗽、眼睛刺痛,并且喉咙感觉很不舒服。 伴随着浓烟的是箭矢,和昨日射杀贵族用的是一样的。工民就躲在岔道口的各个角落,这是他们专门设下的陷阱。 “敌袭!”队长喊起来,他拿出一只号角。 工民们听到了呜呜的号角声,这声音在洞穴里引发了共振。 白烟渐渐散去,他们看到被围攻的兵民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在一起,手里都举着一个盾牌,盾牌围城了一个半球形。他们射了半日,其实只有少数兵民受了伤。 这还不算,他们来的方向,一组全新的全副武装还蒙着湿面巾的兵民队伍出现了,他们是第二拨兵民,也是真正的后手。 岔道口的工民一下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这是要生死一搏了? 第二拨兵民分开成两队,一个穿着白色制服腿长身高的男人走过来,他说: “想要打破神的封锁,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吗?” 他的声音清润悦耳,却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新的时代,我们不必幸苦寻觅黑石才能获取食物,我们不必连自己孩子的一面都见不上,不必一衰老虚弱就被驱逐,甚至我们也不必卑微地跪在等级更高的人的前面请求赦免。” 暗处传出一声嗤笑:“你是谁,在这里说这种大话?” “我是总负责人,来和你们谈判,寻求合作。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最坏的程度,不如,信我一次?”萨曼向前两步,张开手,他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对于这样一番话,工民们自然是不信的,至少不是全信。 可是不信又能怎么办?人家的兵就站在那里,雄赳赳气昂昂,打起来两边都会损失巨大。 “我们杀了贵族。”工民喊道。 “我知道。”萨曼说,“你们只是想要结束这种生活。我说得对吗?术野,你也不忍心他们因为这种内斗死去吧?这是你拉起这个队伍的初衷吗?” 萨曼说了很多话,为了逼出隐藏在暗处的术野,她既然领导了反叛军,那么拿下她才是彻底清除隐患。 “你可以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你的下属也一样,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 “你说说,我们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洞穴深出传来女性的声音。 萨曼笑了一声:“我也厌倦了,只能跪着祈求神灵才能活下去的生活。” 他没有直接说,但是意思很明显,他想要推翻所谓神灵设下的陷阱。 在神降之前,工民和兵民没有这样等级分明,因为他们的基因是一样的,工民可以生育出兵民,兵民也能生育出工民。 工民和兵民,这两个称呼是神赐,这两种概念也是神赐。推翻神灵,意味着也要推翻这种身份定位。 “很好。”术野从黑暗中走出来,她的身后跟着很多兵民和工民,“证明给我看。” “四日后,你就看见了。” 萨曼见他们自己出来了,也不去深究他们信不信,和下属说了一声就准备鸣金收兵。 “把这里打扫一边,我有用。”这么好的地方浪费了几十年,实在可惜了。 “老大,术野也就算了,您把这些工民叫回来,有什么用?”副手小声问他。 “我们毕竟很多年没有在外面生存过,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全都不知道。倒是这些工民有些经验。”他们迟早要和高等文明一掰两断,这会儿做准备,总比毫无准备好一些。 萨曼离开了树根下的洞穴,他回头看一眼神树,在树冠上,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任逸飞腰上缠着一圈布,赤着上身,坐在一根柔软的嫩枝上,手里是一张叶片卷起来的水囊,水囊里滚动着夜间收集的露水。 小心喝了一点,他的身体跟着嫩嫩的枝条晃动,透明的翅膀也一振一振。 任逸飞背上这是两对翅膀,上头的大,下头的小,全透明的,只是扇动的时候会闪出星星点点的光。 再配上如今他这个体型,总让人想起诸如小精灵之类的生物。 在蚁穴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小,主要对比物都是为他这个体型准备的。这一出门,到了自然环境中,他立刻回忆起被草叶子支配的恐惧。 任逸飞已经坐在枝头吹了半夜的风,他想坐在这里等日出。 下面就是蚁穴,但是这边这么高,除非有人长了一双鹰眼,否则不会发现他。 在这棵树的上面,其实还长了一些果实,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认识,身体本能却说着‘可以食用’。另外他还发现了一些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在粗壮的树枝上,他找到了很多人为的伤口,以前似乎有人在树枝上搭过巢穴。他们还在树皮上雕刻花鸟虫鱼,刻录历史。 他参观了这些粗糙的雕刻绘图,似乎都是神降前的事情。 巨大的但绝对不像是六楼那个那么大的女王给刚出生的孩子赐福,有角的没角的,有耳的没耳的人都跪在下面,捧上食物和珍贵的物品。 “……”看起来以前的女王是类似原始社会族长和巫师的综合体。 除了身体肥大没有翅膀的女王,画上也有长翅膀的贵族,他站在一个伏地的男人前,伸出双手做了个‘释放’的手势。 那个跪地的男人的上方就出现了很多画面。 神神叨叨的,一看就不是正经活动。 树皮画因为保存不善,只留下这么几副,任逸飞觉得没意思了,就趴在树枝上观察树底下。 树底下有人类在进进出出,从枝头看下去,真的和蚂蚁差不多大,密密麻麻的,整整齐齐排着队伍。 蚁穴,副本的名字从来没有取错过。 两度闯入第四层,谷城估计已经进入甜品玩家的必杀榜单。 谷城的故事可以宣告一段落,到了‘江’重新出来的时候。借口都是现成的,玩家‘谷城’觉得不杀‘江’的好处更多,于是放了他一码。 唯一麻烦的是身后这个翅膀了吧。任逸飞回头看了一眼漂亮的透明的翅膀,垂下来的时候就像是纱织的披风。 也还好,回头找一件斗篷披上,把翅膀挡住不就行了? 等了一会儿,天空变成鱼肚白,任逸飞坐在枝头上,遥望着地平线。 浅浅的橙黄色最新出现,如一条划开天地的金线,白色的云雾和青色的山峦在橙黄色中起伏,一轮红日跳出来。 一步,两步,三步,跳到他的面前。 这边的空气太好了,好到仿佛一伸手,他就可以够到太阳。 微风轻轻吹过,它们灵巧地钻过树叶的间隙,发出清脆悦耳的啸声,叶片也被弹奏着,雨露落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任逸飞举着一片树叶伞,但露珠还是落下来,从脊背划过,打湿了包着他的布料。 “嘶。”清晨的水雾可真冷啊,他打了个哆嗦。 “好了,愿望达成。”看完了日出,今天又是精神饱满的一天。任逸飞两只手抓着一片巨大树叶的两边,从枝头一跃而下。 风托举着树叶,也托举着他,他就这么晃晃悠悠地朝着地上飘。 远处起伏的山脉,破云的太阳,五彩的朝霞……还有近处带着亮晶晶晨露的草地,飞舞的不知名的昆虫,甚至是柔软的红晕一样可爱的花儿,都缩在他的眼睛里。 树叶带着他,在风中旅行了一阵,轻轻软软落在一朵开得正好的花朵上。 嫩黄色的花蕊,深紫色的花瓣,像小雏菊,他就坐在花蕊上,震落许多花粉。 “阿嚏,阿嚏。”任逸飞捂着脸打喷嚏,没发现花朵被他越压越弯,终于他从压弯的花朵上掉下去,掉在一根被沉重的果实压弯了脖子的小草上,顺着草茎‘咻’一下就滑到了地面上。 “阿嚏!”这次不是因为花粉了,而是因为天气。 地面比树上还冷一些。任逸飞赶紧解下围在腰上的布料,重新披上,把翅膀也严严实实藏住。 他看了一圈,发现自己飘远了,这里距离大树还有些距离,离蚁穴就更远了。 这会儿工民已经出了巢穴,他们和往常一样,出门寻找黑立方。任逸飞不想惊动他们,就躲在一根草的后面。 这些工民的脸上带着笑,似乎不知道昨晚上这里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任逸飞避开了他们前进的方向,朝之前的‘沼泽地’走去。 那一片任逸飞一直记得是沼泽,但是在大树上看了,就是一片积水的泥坑,在大树树冠阴影的包围里。 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偏远的泥坑,找到了之前留下的标记。 沼泽很平静,无论吞噬了多少东西,它都是这样安静。 任逸飞看了一眼沼泽,他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找出了之前埋在这里的‘江’的衣服和鞋子。 衣服放了两日,有股潮湿的味道,不过他还是立刻换上了,身上的布料再破,也不是一个工民穿得起的。 这样的细节正是演绎的关键之一。 “簌簌。”草丛里传来了什么声响,任逸飞耳朵竖起,他伸手直接将谷城的衣服团成一团塞进石头缝里,用碎石头填上。 才做好这些,摆出一个捂嘴咳嗽的表情,草丛的动静就变得明显起来,一个人从草叶上滑下来:“江?你还活着?” 任逸飞像是受到惊吓,跳起来就往草丛跑。 “江!等等!”来人三步并两步跑来抓住任逸飞的衣领,“上面说,没事了,你别跑。” 任逸飞转过头:“放手,你不知道是谁要我的命,要和我一起死吗?” “负责人一早上亲自说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既往不咎。”拉着任逸飞的人不让他走。 任逸飞愣住了,怔怔看他,犹豫着。半晌,他问:“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甚至提到了你的名。” 任逸飞:……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听说负责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就觉得有阴谋。尤其想到后面是观察力和分析能力都很惊人的萨曼,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江’的真实身份一定是个巨大的坑。 但是‘江’的武力值就摆在这儿,走是走不了了。任逸飞一脸不情愿地被拖回去。那边果然没有为难他,见他说身体不舒服,还给他披了一层毯子。 “一会儿我们负责人就来了。”招待他的兵民笑眯眯地说。 一会儿就来了个带着微笑的兵民,穿着白大褂,斯斯文文:“能说说谷城当时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任逸飞看着他,紧张地打了个嗝儿。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无助,柔弱。 阿飞:又到了我表演的时候。 第153章 蚁穴(17) “咳咳咳。”他咳得厉害,眼角湿红。玩家谷城放飞自我的美好日子结束了,眼前是需要维持人设的倒霉鬼‘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任逸飞声音断断续续,显得很虚弱。 “谷城失踪了。”萨曼呷了一口茶水,眼睛看着‘江’,“听说你们之前起过冲突。” “没、没有,我们只是见了一面。”任逸飞战战兢兢地回答,不敢抬头直视萨曼。 “不要紧张,我只是好奇,如果你实在不想说也可以。只是……”萨曼停顿了几秒,“只是我不好保证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事。” 威胁吧?这是威胁吧? 任逸飞的脸微微发白,他咬咬牙:“他说,有个贵族要杀我。” “哦?”萨曼脸上带起笑意,仿佛是鼓励他继续说。 “那一天……”任逸飞陷入了回忆中,他的视线转开了一会儿,又转回来。 “那位大人把我带到一块草丛中,离这里很远,长着一片带着花的植物,旁边还有沼泽。我以为,他要杀我。” “我将他推向沼泽。”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双手捂住脸,“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萨曼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等待他平复情绪。 “但是那位大人没有杀我,他从池边爬起来,却只是让我离开那里,他说,”任逸飞小心看了一眼萨曼,抿抿嘴唇,“他说我可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什么是你要做的事情?”萨曼的两只手十指交叉,笑眯眯地看向任逸飞。 任逸飞缩了一下,避开他的视线:“他说那个贵族要杀我,是因为他觉得我会覆灭这个地方。真是太可笑了,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我自己都住在这里。” 任逸飞连续变换神色,他极力保持镇定,但握紧的双手和突然泛出红晕的脸,都能说明此刻的紧张、无措。 萨曼确信他说了一部分谎,不多,主要是最后的两句。 他强调这是一派胡言,那时候他的眼睛盯着萨曼,似乎想要以此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加强‘真实’的效果。 但是情况恰恰相反,他这个表现,反而说明:是的,他确实有过,甚至付诸行动,想要覆灭这里。 “我相信你,那不过是为了找你麻烦随便寻找的借口。”萨曼笑着安抚他。 任逸飞点点头,他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拳头也没有那么紧了。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那个贵族是谁?” 看起来很和善的萨曼循循善诱,用无害且温和的表象让眼前的npc放松警惕,而这个npc也确实在放松之后轻易说出了重要信息:“是谁我不知道,只说是一个瘦高的长发的男性贵族。” “好,你可以回去了。”萨曼点点头。 任逸飞轻轻松了一口气,他又偷瞄了萨曼一眼,慢慢站起身。 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萨曼突然开口说话:“你制造的弓箭质量不错,被人拿来杀了不少贵族,锋利的石箭直接穿过了那些脆弱的脖子。” 任逸飞吓了一跳,身体僵冷,心脏都要跳停了。 “砰。”这是杯子放在桌面上的声音,很轻,却显得很响。萨曼的身体在阴影里,声音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听说,你很爱读书。那确实厉害,能查到贵族婚飞的日子,还做了这样周密的计划。” “……”任逸飞扶着门,冷汗从额头逼出。 原主……是个狠人啊。 半晌,站立在门边的任逸飞缓缓回过头,那绝不是一个可怜小兔子的眼神,倒像是鹰,像狼。 “是吗?我竟错过了这样的事。贵族都死光了吗?”他的声音不再无力地颤抖,虽然还是又轻又慢,却因为那种诡异的愉悦显得格外危险。 这个病弱的看起来很胆小的工民,第一次露出底下藏着的锋芒。 “很遗憾,没有。”萨曼看着他。 在清理神树洞穴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江制作武器和藏匿武器的地方,甚至看到了他刻在墙上,留给其他人的‘遗书’。 因为做着这样危险的事,江似乎早早就安排好了未来。 遗书里,他写了婚飞的时间,写了婚飞会落地的细节,甚至写了有效可行的猎杀计划。 没错,江的目的就是杀死所有贵族,从源头断绝一切可能性。但是他不知道,若是完全没有了女王,人类的自然生育率会低到计生委都忧虑的地步。 “如果猎杀了所有贵族,工民和兵民,一对夫妻一生可能只会生出一到两个孩子。 “你知道,十个孩子,能活到成年的也就是一两个。不需要外界干涉,只需要一两代的时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们了。”考虑到这个人的杀伤性,萨曼干脆说出了贵族的作用。 “人类的数量会越来越少,直至最后一个人类死亡。这是你要的么?” 蚂蚁和蜜蜂不一样,女王意外死亡,蜜蜂会造王台孕育公主,但蚂蚁却只会一个个死去,整个族群灭绝。 所以这个副本是‘蚁穴’而不是‘蜂巢’。 因此,贵族全部杀死是不现实的,种族延续还要继续依靠女王。不过人为控制完全可以做到。 任逸飞沉默了,他判断着这句话的真实性。 “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之后,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一辈子别碰弓箭,要么,为我们制作弓箭。”萨曼还是笑着,却也没有了伪装的温和,他像是掀开了人皮的野兽,露出凶狠的一面。 任逸飞的手指绷紧了,指甲几乎要扎进墙里,他脸上却笑着:“我选,第二个。” 就这样,失踪两日归来的‘江’开始了新工作,他不需要去寻找黑立方了。 来到专门的工作室,墙上已经挂上了他制作的弓箭,一边的架子上还有制作弓箭的工具,比如斧头、刀、火炉等等。 原材料包括但不限于木头、某些昆虫的身体部位、粘性树胶、石块…… 任逸飞并不会制作弓箭,他没有这个技能。但是不要紧,最多也就是停留四天,这点功夫用来做准备工作就很合适。 熟悉了一下新环境,下午他借口要去外面寻找合适的材料,就穿着宽松的斗篷,带着一个名为助理,其实和监视器也差不多的瘦小工民出发了。 才出了门,他就在外面看到第二层下来很多人,搬运着食物、衣物、工具等等的东西,排成了长列,朝着大树的方向走。 “他们在干什么?”任逸飞问。 “我不知道。”小学徒回答,一脸迷茫,独独没有好奇。 任逸飞泄气,继续往外走,去寻找坚韧的材料。这里的人真的很像蚂蚁,至少身上的确具备蚂蚁的一部分特质。 他们活得像个被设定了程序的细胞,任劳任怨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从来不问为什么。 只有极少数,如‘江’这样的人,想要获得公平,想要自己独立养育孩子,还想要别的。 “江!我终于找到你了!”走到野外没多久,一个人喊住他,正是之间那个在他手上画图案的大男孩,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个英姿飒爽的女性,是个兵民。 “太好了你还活着。”大男孩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他上来就想给任逸飞一个拥抱,任逸飞不着痕迹地避开,免得他发现背上的翅膀。 “我听说过你,江,你制作的弓箭很棒。神赐的弓箭都不能像它那么顺手。”一旁看着他们两的兵民由衷道。 “谢谢?请问你是?” 任逸飞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大男孩立刻上来说:“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她吗?上一次本来要见面的,可惜……不过现在也不晚,这位就是术野大人。” 术野摆摆手:“当不得。江才是真正的厉害,你写给大家的信,我们都看到了。还有那些武器和生活工具的制作流程……仅凭观察和使用,就能再造神的产物,你是天才。” 任逸飞只是微笑,这件事他是下来才知道的,简历里根本没提到江在私底下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居然还会制作弓箭和其他工具。 也对,第一天的时候他就感觉‘江’的人缘好得过分。既然是病弱的人,这里又慕强,怎么还能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而且,江的房间那些小摆设,也能看出精湛的手艺来。 她看向任逸飞:“我要谢谢你,本来我犹豫不决,是你被贵族盯上的事实告诉我,我们不能再等了,更不能再犹豫。” 任逸飞没反应过来:“啊?” 不过很快他就想起来了,贵族射杀事件。 “我们和总负责人有个合作,这件事你知道吗?” 任逸飞看了旁边的学徒一眼,欲言又止。 “放心,”术野看着那个装傻的学徒,“现在这不算是秘密。” “我今天刚刚回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任逸飞摇着头说,“但是,听起来似乎和那些往神树走的人有关?” “没错,”术野点点头,她看向远处的神树,“被神灵支配,必须听从命令的生活,也该结束了。” 任逸飞一开始还迷茫,之后眼睛猛地睁大:“你是说?” “我们已经有了决定,留一部分火种去神树下。孩子、工民、兵民和贵族,都会转移过去。” 果然如此,瞒天过海把种群分裂出去,在别处留下火种,然后旧部继续和高等文明虚与委蛇? “你有很好的手艺,我想把你转移过去。”术野继续说,这只是表面的理由,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反抗军需要新的领导者。 合作是暂时的,斗争才是一世的,想来对方也是这么想。 所以他们必须有领导者,没有领导者,这个队伍就是一盘散沙。 术野在做最后的安排,她已经在心里给自己下了死亡通牒。 代表了激进派的术野,和代表了温和派的萨曼,他们在一轮交锋后终于达成协议:先完善火种计划,之后的事情再议。 将蚁穴一分为二,年幼的孩子,有着丰富野外生存经验的人,还有战斗能力一般的人都分到神树那边去。贵族也会转移过去。 其他人,抱着必死的决心等待神灵的降世。 “什么?那你呢?”任逸飞顾不得别的,“如果没有一个领导者,我们……” “还有你,你之前就做得很好。”她打断任逸飞的话。 任逸飞摇摇头:“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工民和兵民之间,确实有着难以逾越的差距。他们生来就更加强壮。” 术野却说:“工民和兵民,本就是伪命题,他们由同一个母亲生育,不过是天赋的侧重不同。万一我们失败了,你带着他们走得远远的,离开这里生活。” “失败?”任逸飞感觉到有点不对。 “跪着才能活下去的日子,我们过够了。神降,是一场巨大骗局。” 任逸飞一愣:“你们要?” “弑神。” 第154章 蚁穴(18) 选择合作后,萨曼和术野分享了部分只有他们知道的事情。 于是术野也知道了神降之后的阴谋。 神灵制定规则,让人类如蚂蚁一样生存,就是为了供养女王,让她源源不断产出蓝色的液体。 这个过程中,有一个真正的受益者。无论工民、兵民还是贵族,都被无形的阴影笼罩着。 他们是神灵手里的玩偶,他们的生活、生命甚至所有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取悦他人的把戏。 “我们内部的矛盾,可以以后再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几乎难以抵抗的庞然大物。这个庞然大物,无论我们其中的谁都不能抵挡,除非我们团结起来,或许才有一丝希望。” 萨曼的这句话让术野下定了决心。 她杀了那么多贵族,怎么还能一直活下去?这件事总该有个交代。能够堂堂正正为抗争自由死亡,也比因为谋杀贵族被杀死强。 弑神,术野还想过这种事,真是……让人一想到就热血沸腾。 任逸飞沉默了很久,好半天才再次开口:“你说弑神,是准备在神灵接收祭品的时候行动吗?” 他看向术野:“是你的想法,还是别人的?” 虽说高等文明的存在是在压迫本土文明,但是这么多年都安静过来了,突然一下玩那么大,说有人干涉都不信。 比如某个甜品玩家。 上个副本他鼓动阶级革命,这个副本都进化到屠神了? 术野有说话,这件事属于阴差阳错的结果。 她杀死了大部分贵族,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不会有新的女王诞生。蚁穴的负责人有办法向神灵交差,他们只有一条路可选。 要么被神灵问责,要么先一步下手屠神。 杀死贵族是一步最险的棋,全部杀死,会彻底逼疯这些人,最后自相残杀,留下太多,会很快产生新的女王,等于功亏一篑。 现在这样刚刚好,希望还在,只是需要等待十八年。 但她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总是要付出代价。那就是和兵民的负责人一起,给这件事划一个句号。 这是最好的结局,因为她将参与最终一战,面对绝对无法想象的强大敌人。如果她知道‘马革裹尸’,可能还会笑着说,这是战士最好的宿命,战士就应该死在战场上。 而不是以罪犯的身份死在囚牢里。 在确定自己的死亡之前,术野特意来找‘江’,她早早听说过他,非常聪明。精密的工具,看过一遍就能模仿出来。最重要的是,他有领导能力和坚定的信念。 这样的人才应该留下来,无论他们有有成功,都应该留下来。 “等那边料理好,你就可以过去了。”术野根本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这件事我已经和上面说过了,他们也认同。” 术野实在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见过‘江’,达成目的之后立刻就离开了,一步也停留。 任逸飞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以人的躯壳,对抗神灵?” 他们玩家知道那是高等文明,但是这个世界的人并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却还是做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愚蠢或者莽撞,是人定胜天的勇气。 只因为看到了隐患,看到继续下去他们将灭族亡种的危机,于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移动历史的轮子滚动的方向。 无数平凡的普通人创造了历史,这些平凡人里走出的不普通的人指引了方向。 在这个副本的本源世界,蚁穴里的人类一定已经走出了被榨干价值之后丢弃的命运,因为他们有这样的牺牲者。 任逸飞垂下眼,他从杂乱的草根中穿过,衣服也被打湿了一些。 天渐暗了,萨曼坐在自己的房间,眼前有一叠十八年前工民和兵民的出生名单。 十八年前,正是上一代女王生下孩子的时候,她一次产下三十多个幼小的生命,一出生他们就死掉了三分之一,之后陆续死掉几个。 说贵族娇贵脆弱,还真不是谣言。 同一年,因为女王怀孕后分泌的大量的蓝色液体,那一年很多工民和兵民都怀孕了,所以十八年前,那段时间降生的孩子也特别多。 减去意外死掉的,那一年降生的孩子,存活到现在的一共有八十多人。 谷城就在其中。 萨曼调查他的报告,因为他对这人有了疑心。血液不能打开门是一点,身上的气息可以模仿是第二点。 再加上,那日他确实看到了一个落单的贵族,在夜幕中飞向神树。 谷城具有重大嫌疑。 “以往有有出现过,转化成兵民,却在十八岁成年后成为贵族的情况?”他问了年纪最大的一个人这个问题。 这个人原本就是管理户籍资料的,他知道的东西多。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不过……”人停顿了一下,好不容易想起一些事,“倒是有过贵族发育不成熟有翅膀,被误认为是工民的事。” 虽然这个人这么说,萨曼还是将‘谷城’这个名字画为重点对象。 雄蚁、善思者、复辟者,指向性很明确,贵族里某个想要恢复曾经生活的人。 一开始他认为‘鬼’的真身在贵族里,但如果工民和兵民也能生出男性贵族,并且存在发育不成熟的情况,那么是否,这个类型也该纳入被怀疑对象? 谷城是不是呢?或许下一次他见到谷城的时候,能得出答案。 另外萨曼还去找了指示谷城的‘高瘦、长发、男性’的贵族。那一日的确有个贵族和谷城见过一面,也符合所有条件,但是这个人已经死了。 并且这个人的身上有任何和提示搭得上关系的点,除了性别。 所以,这个贵族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命令?或者,是谷城欺骗了江? 不但是萨曼,其他玩家也感觉整个剧情都是扑朔迷离的,鬼的真身已经找到(大概),并且那个穿到‘鬼’身上的玩家也已经死亡,但是‘鬼’在哪儿呢? “我觉得,这一局会是‘鬼’的胜利。”一个玩家深沉地说。 “那我们就可以考虑一下打隐藏线了。”事关最后奖励,鬼卡和珍稀道具,他们总得拿一样。 夜深了,门外的巡逻队照旧巡视着整个蚁穴,但火种已经被转移到了神树底下,蚁穴突然空了很多。 尤其是第三层,已经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了。 那批孩子可能会是最后一批的共同抚养的孩子,那之后,孩子出生后就会和父母在一起。 昨日难产差点有生出来的那个孩子是第一个将被父母抚养长大的,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去了神树下的洞穴。 到达神树的那一批人需要尽快适应这种改变。 神树里的人被要求待在中心地区,不轻易外出。这边的意思是,让他们尽可能保持安静。 如果这边和高等文明和平分手,那么大部队也会搬回神树下。如果不能和平分手,他们大概率是会被弄死的。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神树底下的火种就等着这些天上人离开,再远远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因为玩家的介入,这个原本简单的‘守卫蚁穴’和‘覆灭蚁穴’二选一的阶级斗争已经变成了‘弑神’或‘被弑’的残酷游戏。 暗处的‘鬼’快要疯了。 ‘它’已经让人杀了江,但是江有死,事情还变得更加糟糕。仿佛命运嘲讽‘它’:放弃吧,妄图回到过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难道我连做一场美满的梦的权力都有?”鬼愤怒地想着,同时诅咒所有该死的玩家。 错,‘它’也很厌恶神灵的存在,因为就是神灵把他们从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变成如今这无能的样子。 但这不代表‘它’就喜欢这种上下联合,对抗神灵的剧本! ‘它’只想要回到从前,想要把控制权从兵民那里拿回来。然而这些人总是要做多余的事情。 玩家,还有反叛军,全部把部族往死路上引。 “还有那个可恶的江!” 现实中,江就在贵族婚飞时动了手,但是他有完全成功,最后还是产生了一个新的女王。 第二代女王出现后,江又潜入第五层射杀了年轻的新女王,还杀了‘它’。 鬼在死后徘徊过一阵,他看到‘江’自杀了,莫名其妙的,然后神再一次降临。 虽然贵族被杀光了,新女王也死了,但的女王还活着,事情还不算太糟糕。神灵减少了恩赐,但有降罪整个蚁穴。 那之后,鬼就来到了副本世界。 ‘它’记得被杀时候的绝望,因此对江记忆深刻,所以每一次游戏,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杀了‘江’。 在副本世界,每一次‘江’都是玩家,玩家会反抗蚁穴的制度,惹人注意,于是曝光。 曝光的玩家会被其他人排斥,‘江’原本的计划就不能进行。并且曝光的玩家面对‘鬼’有先天劣势,很多能力会被封禁。 ‘它’轻易便能斩草除根。 “想到这一次的游戏,那个兵民也是玩家。”这是‘它’失算的地方。 这一次,‘它’利用了另一个男性贵族,派一个兵民下手。万万想,这是派一个玩家(谷城)去杀另一个玩家(江),人死,他们勾结了。 因为这个失误,江有死,他失踪了,而不是曝光,于是他留下的猎杀贵族计划准时被执行。 这一次的副本,新女王有产生,女王还死了。等于是贡品全都有了,这是逼得蚁穴只能和神灵决裂。 “江。”‘它’喊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 “咳咳咳。”病弱人设不倒的任逸飞正熟悉着江制作的弓箭。 他的手指触摸着着手中弓,研究它的结构和原料。加强过的触感让他更直观地感受到弓表面的光滑和触感的细腻,‘江’真是了不起的工匠。 他用一种黑色的木头、褐色的柔软的胶,不知道什么皮制作了复合弓,强度几乎可以媲美现代的弓。 绷紧的弓弦更不知道是哪个动物的毛发,或是哪个植物的植物纤维制作,拉开之后的回弹效果超好。 在工作间他就试过了弓箭的力量,可以穿透三十米外的草垛子。单凭这个年代简陋的工具可以制作到这个程度,‘江’要是在现代,搞不好是个手工大佬。 “弩箭只剩下两根,我要更快适应这种本土的武器。”翅膀加上箭,等于高敏远程射手,还可以尝试箭头淬毒,见血封喉。 他现在是在江原来的房间,一个狭小的洞穴里。房间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不过有遗失物品。 在门的外面,有个守卫专门就盯着他的洞穴口。 一个危险的改革者,这是他如今的标签。 洞里的人见了他,都问他去了哪儿,怎么失踪了三日,以及那个大人有有为难他。任逸飞一一笑着应了,能说(编)的都说(编),不能说(编)的就糊弄过去。 还有知道‘江’的底细的,也来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 任逸飞说他会听从上面的指示。 嗯,当然,只是这么说而已。 以任逸飞自己的判断,江温和的表象下,绝对是一个很执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灵魂。 跑去神树那里苟活么?只怕他宁可为理想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杀掉女王和贵族的想法得暂时放下,既然他们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那么,重点只能放在‘高等文明入侵’这件事上了。甜品玩家玩得够大,明明任逸飞的任务是覆灭原有的制度,这会儿不得不顺着萨曼的思路转移到‘神降’这件事上。 合理怀疑,萨曼的任务和神降有关,其他玩家和哄来的npc都是给他打工的。 看来神降那一日,大戏才会开场。 抱着这种复杂心情,他难得睡了一个轻松安稳的觉。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是大亮了,信息再一次更新: 【第四夜:双生子。】 第155章 蚁穴(19) 双生子?! 什么双生子?! 谁跟谁是双生子?! “可笑!荒谬!” 谁都没想到,反应最大的不是玩家,而是‘鬼’。 ‘它’整个鬼都快不好了。 因为每一次副本的关键词都不一样,鬼也是第一次刷出‘双生子’这个关键线索,‘它’的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双生子?”‘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不会吧?” 在以前,‘它’偶尔会梦见一些奇怪的画面,在梦里,‘它’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是一个工民。 但鬼一直将之当成是某种恶毒的诅咒,有人在诅咒‘它’,让‘它’变成贱民,终日辛苦劳作。 鬼抱住脑袋,拼命地去想,去回忆。 那些蒙上一层岁月黄色的记忆碎片不断在脑子里闪现,和人打招呼的,劳作的,嬉戏的,快乐的,痛苦的…… 是和‘它’的日常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碎片中那些陌生人看过来,非常高兴地和‘它’打招呼,他们张开嘴,似乎在喊:…… 喊什么?他们喊什么名字? 鬼的眼镜微微睁大,‘它’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有个人,此时此刻也正看着‘它’,以及‘它’的回忆。 “到底是谁?” 这一晚没有玩家死亡。 以前低端局和中端局的时候,副本的每一晚就要死一个祭天,高端局要么不死,要死就死一片。 也是神奇。 不是很想去找‘鬼’的任逸飞看了一眼信息更新就上班去了。他昨晚没有睡好,做了很多梦。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些梦都是关于这个世界的贵族的。 看他们无所事事,看他们穷奢极欲。 “第一次觉得金丝雀的生活这样可怕。”那种封闭的,类似幽禁的环境,正常人都能被逼疯。难怪贵族们看上去都是疯疯癫癫的。 任逸飞不感兴趣,他继续熟悉弓箭去了。倒是其他还想捞一张鬼卡的玩家十分兴奋。 男性贵族就这几个,这个关键线索一来,基本直接锁定‘鬼’的真身。 众所周知,贵族,大部分都是女王生的,她是个英雄母亲,一胎就能产下十几二十个。这种情况,说双生子,那肯定不对。 但是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工民和兵民生下的男性贵族。 而且,这样的情况都会详细记录下来,很好找。 “找非女王生育的男性贵族,基本就稳了。”玩家已经有了方向。 而萨曼已经摸到真相的边缘。 昨日拿来的户籍资料还没送回去,他一早就翻了翻,找到了那一年双生子还生出贵族的记录。 春季,某个兵民夫妇生下双子,一人为贵族。 记录里就这一句话,那兵民是谁,不知道,贵族是谁,没说,还有一个孩子是谁,也没说。 光这样,不好锁定。 身为负责人的萨曼权限很高,他立刻又要了贵族们的生活起居记录。 一一对比十八年前的记录,翻了十几页,萨曼找到了那年的春天,突然多出来的那个男性贵族。 圣春,前面的圣代表他是个贵族,后面的春是说他在春日出生。 贵族生活起居录里每个贵族的介绍都很详细,也包括圣春。 圣春从小好奇心比别的贵族重,什么东西都想自己尝试一下,照顾他的兵民总是活得战战兢兢,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的实验品。 编写者甚至注解:这是一个特别的贵族,他很聪明。 这个起居录还记载了关于圣春一件重要的事。 据说五岁的时候,圣春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火焰’,还非要用火焰烧烤食物,就做了火焰的实验。 但是那一次的实验发生了小小意外,导致圣春的面容被毁。之后他开始变得沉默。 圣春喜欢书籍,他的房间里都是书。并且为人也很古怪,不喜欢和人往来。这些不用刻意打听,他的服侍者每个都有一堆的抱怨。 “他有时候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会儿很爱惜书籍,一会儿又推倒书籍,总之,非常奇怪。” “看来‘鬼’的真身可以确定了。” 毁容,房间里有很多书籍……这就是那个被玩家穿越,并且已经不幸死在婚飞中的贵族。 这一日,搬家的继续搬家,做活的继续做活,玩家们来到第五层圣春的房间。 反正这会儿第五层已经没人了,贵族也不在,兵民也不在,跟不设防的后花园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于是三个玩家同时出现在这里,他们为一个目的来。 “哦,看这个。”一个玩家发现了惊喜,“如何在婚飞时逃离死亡的命运。”一张夹杂在睡前故事里的纸,写着男性贵族如何在婚飞时尽可能保全自己。 “他知道婚飞,并且知道雄蚁是一次性用品。” 别的贵族都傻不愣登什么都不懂的时候,鬼已经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了。 “动物界雄性的日子不好混,公螳螂会成为怀孕母螳螂的食物,公蜜蜂和公主蜂交配后会被割掉JJ,大部分公蚂蚁则会死掉。”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把房间里的书籍粗粗找一边,玩家们们发现圣春翻开最多的还是神降前的记录,那里头也夹杂两本老实人写的,曾经贵族的生活。 为什么说是老实人呢?因为神降之后的几十年,他们都故意隐瞒掉女王的存在了。 神降之前仅仅提到女王和贵族带领着众人接纳了神灵。 神降之后呢,这些人用了个春秋笔法,说女王她,成为祭品飞走了,飞到神国享福去了。 只有傻不愣登……咳,只有内心有执着的人,才那么认认真真记录下神降前贵族和女王的真实生活。 那时候他们有农田、牧场。和现代的当然不能比,但是的确有人为开垦的天地,有自己种植的食物和养殖的动物。 女王和贵族占据了百分之八十的土地,并且他们拥有很多的服侍者。 “哦,所以说是‘复辟者’,他是想要过回之前的生活,不想当吉祥物了,只想拥有真实的权力。”玩家们明白了。 “那么执念会是什么?复辟?” 这人的执念要是复辟,那……玩家想到目前贵族们的处境,嘶,惨,真惨。复辟不复辟的,能活着都算是运气了。 “盯住那些射杀贵族的工民,如果里面有玩家,那就是鬼下手的第一目标。” 工民里头的玩家也是这么想的。 那日射杀贵族的活动,其中恰好就有一个玩家,技能和远程有关,一箭一个小贵族。为促成两边的合作立下汗马功劳。 她这会儿心很慌,总觉得自己已经被盯上。 于是这个玩家左手道具右手鬼卡,准备和鬼正面刚。 “敌袭!”外面果然传来声响,然而方向竟有些不对,不是在左边也不是在右边,而是在楼上。 这个玩家从屋子里走出来,也和其他惶惶不安的npc站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 “敌袭。”守门者让他们保持冷静,“不过是二楼,兵民那里。” 被袭击的不是玩家,也不是参与过猎杀贵族的npc,是一个年老的兵民,掌管户籍。她还活着,只是昏迷了。 凶手从三楼来,打穿了天花板,然后袭击了这个老兵民。 “谷城?”他们都这么怀疑。 “我不知道,他蒙着脸。”老兵民颤颤巍巍喝着水,眼神避开别人,“一来就用刀指着我,让我说出十八年前孩子出生记录。” “他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想要找自己的父母?” 老兵民摇摇头:“他要找双生子的记录。” 喝了热水,老兵民总算冷静下来,她把散落在地上的资料拿起来。 其实下来的那个人没有用刀指着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轻易就听从了这个人所有的指示,回答这个人所有的问题。 那是一种可怕的,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感觉。 她很清醒,老兵民确信,她是完全清醒的,并且完全自愿听从和服从这个跳下来的陌生人。 太可怕了,她忘不了自己当时那种恨不得顶礼膜拜的痴狂感觉。 这让老兵民想起一个传说:传说贵族中有可以沟通天地的人,是行在地上的使者,万物见到他都会跪拜在他的脚下。 老兵民也想起了那个人的问题:“十八年前是不是有一对双生子?其中有一个是贵族?” 十八年前的资料,不巧,她都送到负责人那里了。不过双胞胎难得,其中还有一个是贵族,更是前所未有,所以她还有一些印象。 那是春天,一对兵民夫妇生了双子,这两个孩子一模一样,可惜人生截然不同。 他们一个是男性贵族,一个是工民,出生前待在一个肚子里,出生后就分了两边。贵族的那个孩子叫‘春’,工民那个他也有些印象,记得和水有关。 “来的人是谁?会是贵族吗?可是男性的贵族都已经死了。为什么突然问起双生子的事?”老兵民百思不得其解。 她一边收拾着资料,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个不注意,不知道撞到架子的哪儿,一本册子落下来。 老兵民随手捡起,突然看到了一行字:“隐翅者……” 她脸色微变,莫非? “天呐,天呐。”她紧紧抱着这个册子,“我需要告诉负责人。” 老兵民走出去,并且找到了一个人,让他带着自己去找负责人,因为她可能发现了一个秘密。 因为没有人伤亡,老兵民离开后,蚁穴再一次进入安静的夜晚时间。住在同一个巢穴的玩家们用他们的方式传递消息。 “会是谁?”他们都认为会是玩家,npc没有这个需求,鬼更不可能,那就只能是玩家,在那里铤而走险,找鬼的资料。 “话说回来,这几日就死了两个玩家,还有一个是npc杀的,看来副本的鬼不是那种弑杀的类型,我们会不会躺过副本?” “真要能躺过去就好了。” 进入高端局的玩家,多数就剩下一条命了,他们反而没有低端局的玩家那么拼命,能苟就苟。好死不如赖活着。 第四层,萨曼的办公室。 老兵民坐在椅子上,她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表情有些激动:“我确信,一定是贵族。只有贵族有这样非凡的能力。” “你说,工民里可能还有一个男性贵族?”萨曼来了兴致。 第156章 蚁穴(20) 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同卵双胞胎。一个是贵族,另一个没有可能不是贵族,那么他就极有可能是未发育好的贵族,被当成了工民。 这个工民因为大型婚飞的影响,成熟了,并且找到了老兵民,可能是为了自己的身世。 “我判断鬼的前提是,筛查了所有男性贵族。但是如果是这种情况,同时男性贵族,且都是双生子。那么,新出现的这个人物,也有可能是鬼。”萨曼冷静思考着。 双生子,其中必然有一个是鬼。如果找出这个闯入者,说不定很快破解鬼的秘密。 既然落单者极有可能是圣春的双胞胎兄弟,且确定是一个工民,那么…… 萨曼摸着下巴,那么那日他在窗外看见的就不是谷城,而是这个刚成熟的落单贵族。 然而谷城身上的疑点如何解释? “你说那个双胞胎之一的工民,他的名字和水有关?” “我只是隐约有些印象,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老兵民不敢下保证,都过去十八年了。那时候她觉得这样稀奇的事情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但是毕竟人的记忆力有限,她连那对夫妇的样子也完全记不得了。 “记不得也没关系。”萨曼安慰她,“难为你今日受了惊吓,明天就和他们一起去神树吧。户籍资料都带过去,好歹,也算是对过去的一种记录。” 老兵民是知道他们的计划的,这个计划基本就没瞒过谁。 三分之一的人口迁徙,瞒也瞒不住。 她点点头:“好。” 大部分工民和兵民都不知道上面在做什么。只不过长期养成的服从命令的习惯让这些人下意识听从,没有质疑。 人走后,办公室只有萨曼一个人了。他拿着那个记录着‘隐翅者’的册子翻看。这个册子上还有些别的记录。 比如,婚飞期的贵族一定要照顾好,因为他们正在觉醒属于贵族的特有能力。 特有的能力是什么,上面没有细说,只是表示这个时候的贵族会特别脆弱,比平日都脆弱。另外不能让婚飞期的贵族接触蓝液,反应会很剧烈。 “反应剧烈?”萨曼若有所思。 “阿嚏。”任逸飞梦中感受到一股寒意,他打了个喷嚏,翻过身,被子从身上滑下去。 【第五夜:觉醒者。】 这会儿刚好十一点,信息更新。任逸飞似乎感觉到了,迷迷糊糊睁开眼。 外面很安静,小小的洞穴也很安静。 “明天再说。”没有感觉到危险,他翻了一个身又睡了过去。 这一夜什么事都没有,昨夜老兵民被袭击的事情,被认定是玩家的手笔。因为这是一个管理户籍的兵民,通过他,可以找到双生子的部分信息。 一大早听说了这件事的任逸飞也是如此怀疑。 “觉醒者。” 这个副本的信息提示和‘者’刚上了。 前头的信息是:雄蚁、善思者、复辟者、双生子,再加上今天的觉醒者。已经三个者了。这‘鬼’的头衔倒是不少,就是不知道都是什么意思。 讲真,江真的不是鬼吗? 雄蚁,江是隐藏贵族。 善思者,江的确善于思考,非常聪明富有才华。 复辟者,这个稍稍有些异议。 因为复辟是贬义词,是说被赶下台的封建君主复位,有历史逆行的感觉。而江没有准备让蚁穴回到过去,他对贵族更是无感,恨不得杀干净。 江只是希望工民能得到平等的机会。若是非要形容他,盗火者都比复辟者更合适。 双生子,这个也需要任逸飞进一步解锁信息,才知道是不是。蚁穴的共同抚养政策不利于他查询这类信息。而户籍管理官……很不幸,昨日受到惊吓的她据说已经离开了这里去了神树。 觉醒者,如果从这个角度入手——觉醒后成为阶级斗争的战士,嗯,可以解释过去。 “咳咳。” 突然涌起的痒意打断了他的思考,任逸飞摸着自己的喉咙,这会儿可不是装的,他喉咙是真的疼。 一早醒来他就发现身体情况不太对,被子还落在地上。 因为昨晚上踢被子着凉了?这种天气不盖被子也没问题,怎么就着凉了? 并且这病情来势汹汹,头也晕,喉咙也痛,喝水还疼。 “江,你怎么了?”隔壁的大男孩看到他从屋子里出来,发现他脸色不对,整个人状态也不对。 任逸飞摆摆手:“只是有点不舒服。”结果话一出口,声音都是哑的。 “又生病了,要去医师那里看一看么?” 任逸飞还不知道这里的药,除了治疗外伤的,其余都是本土的巫药。黑立方里根本没有药,高级文明也没有教导过这里的人医学上的知识。 所以他想了想,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好吞咽不太苦的西药,觉得能接受。 “好,去看看。” 大男孩带着他去了,但是他们没有往蚁穴楼上走,而是走出蚁穴,绕过一片树丛去了另一边。 那儿有个草垛子一样的屋子,外面晾晒着类似草药的东西,里面还飘散着草药特有的苦涩味儿。 “……”感觉稍微有点不妙。 “不知道药婆婆在不在,上一次药婆婆还说你这十几日都不用来了,谁知道这才几天,就又过来了。” 大男孩边说边拉着他,“你的贡献点就那么多,大半都买药了,想想就心疼。” 江果然是个体弱多病的人设,任逸飞心想。 走进茅草屋,里面别有天地。 和黑色的蚁穴不一样,这边用的是白色的建筑材料,质感介于水泥和石膏之间。 房子里有个很大的火炉,他第一次在这里看到火,看着还挺亲切。 火炉前坐着一个煮黑色药汤的老婆婆,她正用木头勺子搅拌汤汁,屋里弥漫着让人鼻子发酸的涩味。 另外还有两个兵民姑娘,正在整理一些草药和虫子尸体。 任逸飞的视线在虫子尸体上定格一秒,强行转到老婆婆脸上,尽量不去想那碗汤是什么东西熬煮的。 “江又来了?”老婆婆似乎认识他,“还以为这一次能坚持久一点。”她自顾自说着,伸手从一个口袋里拿出几撮粉末,倒在碗里,再加一勺子黑药汁。 “给。” 任逸飞默默看着那碗汤,伸手的速度慢了一秒。 就这一秒,老婆婆就发现了:“快喝,你这个身体,要是没有我的药,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深吸了一口气,任逸飞带着复杂的心情,吹了吹药,就一口喝完了。 “无。”任逸飞死死抿着嘴唇,又酸又涩又苦,柠檬汁配黄连都没这么反人类。 大男孩看着他的脸白了红,红了黑,好半天,才变回正常的肤色,他忍不住笑:”江每次吃药都是如此。这样难以下咽,为什么还要一口气吃了?” 任逸飞心说他也不想一口气干了,换他,能磨蹭多久就磨蹭多久。 可是‘江’是个很有计划,也非常有效率的人。他十八年做完了别人二十八年能做的事情,这种人多半一口气直接喝了,还要面不改色,无论如何不会说一声苦。 老婆婆把药碗拿回来,回头对着一个兵民小姑娘说:“江,记两个点。” “诶。”这姑娘脆生生应了,并且记录下来。老婆婆则挥挥手:“走吧,总来浪费我的药。” “谢谢。”嘴里还一股酸涩味的任逸飞点点头,转身准备和大男孩一同出去。 “等等。” 任逸飞停下,回头看里面。 老婆婆没有看他,还在搅拌着锅里的汤,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你十八岁了吧。最近晚上夜风凉,就别出来了。我怕你这破布口袋一样的身体兜不住。” 这话,仿佛意有所指? “我会的,谢谢。”任逸飞藏起所有情绪,对着里面的老婆婆点点头。 贵族的身体,和工民不一样吗? 受限于信息不足,任逸飞也不敢肯定,这个老婆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从小看着‘江’长大,给他治病,或许早早发现了异样。 如果她知道江是贵族,这会儿蚁穴正缺少男性贵族,她为什么不说? 带着这种忧虑,任逸飞告别了大男孩,自己一个人来到工作室,那个学徒已经在里面等待。 “老师好。”他毕恭毕敬。 “我今天不太舒服。咳咳,挑选适合的树胶的事情,就让你来试试。”任逸飞坐在凳子上,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病态,身上还有药味。 学徒不疑有他,开始拣选收集来的树胶,并将它们涂抹在木头上,检验粘性和干后的韧性。 部分树胶带着刺鼻的味道,任逸飞坐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他站起身,说自己就在门口,让学徒继续刷树胶。 门外的空气果然清新多了。 其实他的工作室就在巢穴旁边一个公共活动空间,一些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出门的工民也在这里转悠。 上面突然不强制要求他们每天必须捡取多少黑石头,大家怪不习惯的。因此每天捡取了一颗之后就显得无所事事。 “江。你怎么不在里面做弓箭?我以前从不知道,你还会制作弓箭。” 江失踪回来,还成为制作弓箭的匠人,这在工民堆里可是个新鲜事。许多工民慕名而来,都来看看他长什么样。 “无意间会了。……嗯?”正说笑,远远的看到一群人捧着什么东西过来了,像是香炉,冒着蓝色的烟。 这个世界里让他觉得熟悉,又冒着蓝烟的东西,恐怕只有那一个,女王身体里抽取的蓝色液体。 任逸飞后退一步,他还记得最初嗅到那个东西的时候,身体稍微不正常的反应。 然而避无可避,这群人还是直接朝着他走来。 他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这是冲他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谁针对我? 第157章 蚁穴(21) “昨日又有人作恶袭击人,上面说这个能抓出袭击者,这东西要怎么抓?”抱着香炉的工民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 上面突然来了这种命令,让他们拿着这个在一层各个地方转一圈,看看谁有特殊的反应。 神树那边也有人捧着同样的东西去了,连那些外出寻找黑立方的工民也没有错过,他们另有一拨人守在门口,进来巢穴前都要嗅一嗅。 目前还没有谁出现特别不一样的反应。 蓝色的烟雾已经扩散到洞穴里面了。 “咳咳咳。”任逸飞捂着嘴痛苦咳嗽,他扶着门,额头逼出细细的汗,让自己看起来就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路过的一位年长者都忍不住问:“江啊,你没事吧。” “昨日受凉了,”任逸飞沙哑着嗓子说,“虽然吃了药……”他摇摇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难受,剩下都让人脑补。 看着他这个凄惨的样子,大家的脑子里立刻落下一个‘江今天生病了很不舒服’的印象。 江本身就是病秧子,大家很容易就能接受这种印象。 这时候捧着蓝烟的工民终于来了:“都靠近摸一下,我来登记。” 站在这里的工民面面相觑:“这是什么?” “昨晚上不是来了一个袭击别人的家伙吗?据说那人中了什么药,摸到这个烟雾就受不了。现在整个巢穴都在排查呢。” 所幸蚁穴众人都习惯了听从命令,哪怕不明白,也不妨碍他们迅速排成了长列,一一上来摸了香炉。 工民对蓝色的烟雾没什么反应,倒是任逸飞,远远的只是嗅到了一点点,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背上连着翅膀的部位痒得厉害,想要张开翅膀,身体也出现了类似吞噬X药的症状。 任逸飞还记得,自己在某个酒宴吞食过这种强力X药一样的东西,感觉有些相似。 那时候他直接选择了报警。 虽然之后半年简直被整个娱乐圈排挤,但是紧随其后就是他拿到国外重量级影帝的消息。 “咳……”他咬着舌尖,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吞回去。 这蓝烟让他想起了那时把自己锁在厕所的无助。 纵使少年成名,复出就是最佳男配,在有些人看来也就是一盘可以随意取用的菜肴。 只需要一声招呼。不,只需要一个眼神,资本的世界转动起来,他就‘自己’出现在了陌生的房间。 那时药物灼烧着身体,他突然庆幸自己在大恶人系统里死了太多次,甚至对药物也有些特别的抵抗力,之后才能强撑着走进厕所,反锁门窗,报警。 那么这时候呢? 蓝色的烟雾飘过来,就算不呼吸,那些东西也能透过毛细孔钻进来。 这不是X药,但比那更强,燃烧着理智,身体蠢蠢欲动,想要展翅飞翔。 “这就是贵族婚飞的感觉?”他本来还奇怪,贵族里本来有个玩家,那个玩家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问题原来出在这里。 越是难受,他脸上的微笑越是平静,任逸飞的心是铜墙铁壁,人也是一身坚冰,想要击溃他,休想。 “江,你没事吧?”他们见任逸飞咳得厉害,头上也一直冒汗,都很关心他。 任逸飞摆摆手:“没事,一会儿我回去休息会儿就好了。” 他抬头看了人群尽头的蓝烟,又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负责检测工作的工民捧着香炉,已经到了队伍的尾巴,那里站着一个看起来有些虚弱的人,这人温和地朝他笑了笑:“摸一下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脸色发红,还有汗。 “你怎么了?”工民忍不住问。 “他生病了,之前就一直不舒服了。”旁边认识的人七嘴八舌解释道。 “对,江的身体一贯不好。” “原来是这样。”工民点点头,安慰他,“碰一下就好了,你生病了就快去休息。” 那个人点点头,他慢慢伸出手,指尖碰到了香炉。大概因为生着病,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但是人站得笔直,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工民抱着香炉转身走了,任逸飞的手‘轻轻’扶着门,脸上带着一点笑,看着他们离开。 人影刚离开了视线,任逸飞终于支撑不住,他转过头,哇一下就把早上喝下的黑药汁全吐了出来。人也是一下跪倒在地上,双膝砸下来,发出‘砰’的一声。 “江,你怎么了?”附近的工民一下围上来,想要拉起他。 任逸飞白着脸,一只手搭在另一人的手臂上,不给别人搀扶他的机会。他飞快看了一眼门口,缓慢却坚定地站起,稳稳立住:“我没事。” 远处捧着香炉的人转过头:“后面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那个生病的人吐了些药汁。”一人跑进去看,见任逸飞站在那儿,又跑回来,还笑着说,“我喝药也不行,一整天肚子都难受。” “我也是,那药都是怎么回事?也太难喝了,比屎都难吃。” “你还吃过屎?” “呸呸,你才吃过。” 一行人打闹了会儿才去回复:这边没有任何异常。 这些信息陆陆续续回到了萨曼的桌子上,显而易见,他没有找到那个‘隐翅’的贵族。对方可能藏起来了。 他没有失望,看了一眼就将回复放到了一边。 今天是第六天,明天他等的‘客人’就该来了。 每一次,这些‘客人’都是悄无声息过来,除了少数负责接待的人,其他人根本连他们什么时候来都不知道。 他们来时,六楼不许有人,一日之后接待者再来,只能在女王的玻璃罩旁看到一些不明显的脚印。 “没有人见过他们,但我们知道他们来了。”负责接待的人这样说。这其中还有几个狂热者,对萨曼试图弑神的计划冷嘲热讽,并且诅咒他们都会腐烂而死。 “人死了都会腐烂的。”萨曼很淡定地回复,那些诅咒进不了他的耳朵。 这种狂热者已经被他控制起来,弑神计划谁也不能阻拦。 不但这些接待者,更早的人也不知道‘神灵’的长相。只有一个胆子很大的兵民偷偷看过一眼,他说,那是光,黑暗中全身都在发光的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看过这些神灵的长相。”萨曼意味深长道。 副手不明所以,萨曼却已经转移了话题,他说起整个蚁穴。 蚁穴的外壳是兵民和工民建造的,他们使用了特殊的沙土,配合树胶和别的东西,制作了这种沙土材质的蚁穴。 但是,在工民等人贴上外壳之前,蚁穴的骨架和地基,却是‘神降’的手笔。 走过多个高科技文明的萨曼知道,就算科技进步到可以穿梭空间,‘落点坐标’依旧是第一要素。 他们需要有一个方向指引他们,不要迷失在时空中。 这个坐标,会不会就是蚁穴? “只要毁掉定位坐标,就算他们的实力相差了十几个世纪,找不到,依旧白搭。” 萨曼摸着自己的下巴,想着自己的计划。 “还得感谢高科技文明送来的这些机器,不然短时间我做不出太多需要的东西。” 另一头,任逸飞在洞穴躺了半日,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他说自己要出门走走,学徒陪着他。 今天是第六天,明天那些神隐的玩家们就该出动了。这一整个副本,基本就没看到这些存在感一向很强的玩家出来,他们忍到明天也就差不多了。 这会儿是下午,太阳挂在半空,工民还在外面寻找黑立方,蚁穴没有一点危机来临的感觉,和平日差不多。 那头该搬去神树的都已经搬去,他们听从指令,都小心翼翼隐藏在树根深处。 任逸飞想起‘江’在树根洞里留下了不少痕迹,就想着去那里看看。 神树树根粗壮,对任逸飞的体型来说,那已经是一片森林,树根架成桥,铺成路,叠成山包。 他抬起头,看到一条巨蟒一样的树根,他们就从下面钻过去。 树根上布满了苔藓,有小虫子爬进爬出,像个小型的树林。树根上一条条细小的根须垂下,像一道帘子。 他记得有些苔藓和菌类会发光,不知道夜晚这边会是怎么样的。 其实不用等夜晚,一会儿他走进山洞,就看到了五彩斑斓的苔藓和菌类,在树底下铺成一条蓝绿色的河。 水母一样发光的飘絮在空中飞,他指尖一点,飞絮就闪着光旋转起来。 树根底下的空气虽然流通,却不透光,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这样的环境很适合真菌的生存。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当年的人轻易就抛弃了树根入住蚁穴。 蚁穴的一楼再怎么潮湿也不会像是这里,几乎要滴出水。这种环境对人体可不太友好。 “老师,里头这么暗,要不要带光木进去?”学徒问。 “暗?”任逸飞转头看着在他眼中绚丽多彩的洞里世界,的确没有外面亮。但是这种明暗度,恰恰是美感所在。 “你带了光木?” 学徒摇摇头:“我现在去拿。” “一会儿你再来找我。”说着,任逸飞直接走进去,不给学徒任何拒绝的机会。 松软的泥土上也长出了很多菌类,他踩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荧光色的脚印,一串串连接起来,十几分钟才会消失。 任逸飞的嘴角微微勾起,他继续往前走,一路看着墙上显然是人类留下的各种痕迹。 “嗯?” 在他的视线前方,一个图案出现在某个岔道口的墙壁上。不知道谁那么有才,用苔藓移植铺了一个图案出来。 仔细看了看,任逸飞低头摸着自己手腕:这不是那个大男孩在自己手上画的图案么? 顺着图案,他一路走过去,看到另外隔出来的一个空间。里面没有苔藓,都被石板和木板隔着,黑洞洞的。他看一会儿才看到一层浅浅的轮廓线。 任逸飞走进去,才发现是架高的一个小洞穴,霉湿的气味不重。他摸索一阵,摸到了很多木头和石头碎片。 那些碎石片十分锋利,他不小心割破了一点:“嘶。” 任逸飞将伤口含进嘴里,另一只手摸着那个碎石片,分辨它的形状 “就是这里吗?”他心想,手里这个分明就是石质的箭簇,这里或许就是江偷偷制作工具的地方。 他在这个黑乎乎的地方找了会儿,只摸到一些原材料。这时候,学徒的声音传过来,他在找他。 丢掉手中碎石头,任逸飞正欲离开,这转身的间隙,他却看到角落有个突兀的发光点。 是几颗发光的矿石,荧光绿,颜色和苔藓之类的差不多。任逸飞把那几颗矿石拨开,在下面的夹缝处摸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像是布料或者别的什么。 “老师。”那边学徒的声音越来越近,任逸飞不动神色地将手里的东西收起,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收获‘江’的礼物+1。 第158章 蚁穴(22) 任逸飞提前一步站在岔道口,仿佛自己等了许久:“我等了你很久,怎么才来?” 学徒拿着光木,看着任逸飞,见他并没有生气,笑道:“这边岔道口多,我之前走错了。老师以前来过这儿吗?” “来过。”说了这两个字之后,任逸飞沉默了会儿,他脸上流露复杂的表情,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不过也就是几分钟,他又恢复了平静:“我们走吧。” “嗯,我来领路,老师小心脚下,这边地湿路滑。”学徒拿着发光的植株照着前路,洞穴里一下亮了很多,衬托得苔藓都暗了。 有光木照亮前进的方向,再找树根中部就容易多了。 他们这两日搬家,把路上的苔藓和真菌都毁掉了,地上还残留着很多人类走过的痕迹。 顺着这些痕迹走,任逸飞和学徒很快就找到了大部队。 远远的,橙色的光就从那个入口透过来,让人看一眼就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 和想象中潮湿狭小的地底环境不太一样,神树树根的中部居然是个很大的空地,大小不亚于第二层兵民的巢穴,目测有三层楼那么高。 而且里面的空气也不错,甚至能感觉到风。 洞穴底下已经搭了很多帐篷,转移过来的工民和兵民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排列着,和吃饭的时候一样整齐,工民在左,兵民在右,泾渭分明。 墙壁上的洞穴也有光,但是最夺人眼球的还是一个个火堆。 他们居然使用明火在这里烹饪食物?因为长期没有在这里居住,已经忘记了先祖留下来的各种经验教训,所以他们不知道在这类半密封环境烧火的坏处吗? “这些火。”任逸飞欲言又止。 他还没委婉说出自己的想法,左边已经有人认出了他:“江?是你吗江?” “嗯。”任逸飞走过去,那是五六顶帐篷围聚起来的小区域,全是工民,有两个还是小夫妻组合。离开了蚁穴,他们总算不必分居两地了。 之前招呼任逸飞的人狠狠拥抱他:“我听他们说了,说你回来了,太好了!” 这个热情的工民拉着任逸飞坐下:“你出去后我们也有人跟出去,却跟丢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任逸飞顺势坐下来,将编过的故事加上点复杂的情感再讲述一遍。 听故事的工民表情比他还复杂:“没想到那个叫谷城的兵民,居然也是……他演得真像,我还以为他想要你的命。” 是要命,被反杀了。 任逸飞露出笑容:“不说我了,你们搬到这里,感觉怎么样?” “还行,我们又不是没在这里住过,这会儿人还多了呢。”这个工民笑着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 “在地底生火,容易发生一些让人悲痛的意外。”任逸飞看着火堆,忍不住提醒。这里的人应该不知道一氧化碳一氧化硫之类的,甚至他们也没有在外面生活的经验。 谁知他却笑起来:“知道了,每次你都要提醒我们,怎么敢忘记?” 边上一个一直闭嘴听他们说话的工民也说:“我知道,这很危险,所以我们之前的先祖在这里生活的时候,都是居住在里面,却在外面生火做饭。 “还有,厕所要远离居住的地方,否则人会生病。这些我们都听你说过很多遍了。你看现在厕所就在很远的地方。” 任逸飞表情不变,心里却一跳,‘江’竟然连这些也懂吗?未免太博学了。他没有办法接触到更高等级的书籍,那么这些知识都是自己一个人琢磨出来的? 这……过于厉害了。 之前的工民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这是在担心,安慰道:“也就是这两日会在里面烧火,上面说了,等过几日,另外有安排。” 然后他们端来了热汤和一枚拳头大的果实。 “……”拇指人实锤了,手里拳头大的东西,分明就是一粒烤得膨胀的谷物类食物,热汤也装在一个椭圆的果核里。 他差点以为自己进入了童话世界,他是一个拇指人,坐在田鼠家的大厅里,烤着火,吃着米粒。 “那些吃惯了粉色肉的人,一开始根本无法享用这些美味的食物,他们只能吃磨碎的放在水里炖成汤的食物,实在太可怜了。”工民一边说一边给任逸飞塞谷子。 “我不饿。”任逸飞摇摇手放下热汤和米粒,安静听他讲搬来这里之后的事情。 虽然搬进来也才两天,还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工民和兵民每日都要出去寻找食物,是的,食物,而不是黑石头。 说话的这个工民他们负责教导那些工民和兵民,怎么样寻找食物,以及什么东西是可以吃的,应该怎么吃。 需要自己寻找烹饪才能享用食物,这让习惯吃现成食物的人很不习惯。 因为饮食的问题,还有上厕所和扫卫生的问题,以及别的……总之,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幸好他们的帐篷和活动范围都是一早就划好的,相邻的也都是熟悉的人,所以住处上倒是没有出乱。 “主要还是食物问题。”他说,“这些人,无论工民还是兵民,他们根本没有用火烧过食物。之前居住的地方又不允许烧木材,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火焰。” 任逸飞看了一圈:“但是他们现在看着还不错。” “是,还行吧,或者已经吓不动也尖叫不出来了。”工民忍不住讽刺。 “这不是他们的错,我们之前没有用过火焰。你知道为什么,对吧。” 任逸飞诱导着,这人没有发现,还顺势说:“我知道,听说修建巢穴的时候用了很多的易燃树胶,用火焰会一下全部烧起来。所以药婆婆只能在外面的草屋里烧她的药水。” “是啊。”任逸飞应和着,一边想着自己工作室那个小火炉。 不许见明火的蚁穴,却允许他带入小火炉,难不成他们不准备留下蚁穴了? 之前任逸飞发现蚁穴的照明工具都是发光植物和矿物,并且从未出现过明火,他就猜测过蚁穴可能有‘火抗较差’的缺点。 没想到那些摸上去就是硬邦邦的水泥,它真的不耐烧。 吃了米粒和热汤,一会儿学徒就表现出了不适,他的肠胃似乎不能立刻接受这种食物。 工民发现了,正要说什么,任逸飞开口了:“我忘记了你还没吃过火焰烧过的食物。以后熟悉起来,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抱歉,这里的厕所在哪里?” “在外面,杰,你带着这个孩过去一趟。”之前说话的工民像是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着。 “需要我带你去上厕所吗?”人群中一个人站起来,带着学徒去上厕所。 为了保持洞穴的干净,厕所在很远的地方,来回需要时间。当然,帐篷里的人有专门的小马桶,每天清晨去外面倒一次。 等到学徒两人走远了,工民转过头看任逸飞:“这个人是……” 任逸飞摇摇头:“不好说,还是谨慎一些。对了,今天是不是来了一个负责户籍的兵民?” “是的,她还带来了很多文件,一群人帮着运进来。”工民把方向指给他,“就在那里,那个特别开辟出来的山洞里。” 任逸飞一眼就看到了,那边很亮,插满了光木。 “你有事找她?” “本来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想要问一声。就算没有结果也没关系。”任逸飞笑着说。 他的确是顺带的想到这件事。 对于‘鬼卡’,他本身没有特别的执念。 如果他是执着鬼卡的人,这个时候一定很着急。高端副本对信息的提供异常吝啬。在低端局和中端局很轻易就能获得的信息,在高端局却需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 个比方,他如果看到双生提示,想要知道双生的信息,第一关是找到户籍管理者,期间不能曝光。 第二关是找到她接触到她。工民的身份不能随意走动,那就只能是现在这种环境有机会接触到。否则就得考虑潜入,然后引起众多npc的仇视。 第三关是让这个户籍管理者愿意透露类似这样的机密。普通人,没戏。那就只能尝试着用不普通的手段,而且还得确保不会暴露。 就这一个‘双生’的信息,就得用上那么多手段。如果要知道更多,那基本上,就是每天奔走在寻找任务的道路上。 他都怀疑那些玩家没动静是因为放弃找鬼了。 任逸飞说要找户籍管理者,这个工民误会了:“你也想要问问自己的出生吗?她来了之后,已经很多人去问了。不过大部分都已经找不到。” 原来还有很多人关心自己的来历,任逸飞顺势点点头:“我先试试。” “贵族也在这里?”在户籍山洞的边上,任逸飞发现了一些位置更靠上的山洞,那里似乎有人正往下看。 对面的工民顺着目光看过去:“听说是,没有见过他们,倒是听到她们骂贱民的声音了,啧。” 和江一样,这个工民对贵族的态度基本还是排斥的。他们不清楚贵族和女王的作用,认为他们仅仅是趴在他们身上吸血的废物。 从任逸飞知道的信息看,这里的贵族和女王不但不吸血,搞不好还被抽了很多血,略惨。 “还有那些人,他们还期待着两天后就回到之前的生活里。”他将炭灰盖在燃烧的火堆上,将之熄灭。然后将其中完整的木炭捡取出来,放在一边的陶罐里。 “你留着这些木炭做什么?”见了他的动作,任逸飞很是奇怪。 “上面收这些木炭。” 将完整木炭夹出来,又补充了一些干燥的木条,他的事情才做完:“出来之后,事情的确变多了,但是,我仿佛更高兴了。” “我觉得,在外面生活,食物、习惯,这些都不重要,这里才重要。”这个工民指着自己的脑,但是他真正想要指的其实是另外的人的脑。 见任逸飞不说话,他还以为他是不明白:“我给你演示一遍。” 任逸飞就看到他站起来,走到帐篷区的中间,大声说:“我们以前住在笼里,你们知道吗?” 其他人都抬头看他。 “就像是被养殖的东西,那个存在每天丢下一些食物,直到有一天,可以宰了。我们不属于那里,我们应该享有自由。”工民又说。 那些人纷纷把头转开了,自顾自做着什么。 “看,就是这样。”工民回来了,他脸上虽然笑着,神情却写满了无奈。 这些人作为火种的一部分过来,但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只是习惯性听从了上面的指令。 几十年来,所有人都是这样教导他们,不需要疑问,只需要听从。 如江,如这边几个工民一样叛逆的,是少数。 “会好的。”任逸飞只能安慰他,现在也就是两天,以后他们才会真正意识到如今在做的这件事的意义。 学徒已经离开一会儿了,任逸飞不欲浪费时间,站起来往户籍管理者的方向走。 一个兵民拦住他:“你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任逸飞咳了两声,脸上带着无害的笑,“我知道可能找不到,只是不试试总是不死心。” 守着洞口的人退开了一点:“找不到就马上出来。” “谢谢。” 里面整理资料的老兵民已经听到了动静,她抬起头:“你要找什么?” 然而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圈红色的漩涡,漩涡中有黑色的字在旋转。老兵民的双眼失去焦距,再一次问:“你要找什么?” “十八年前的双生,你还有印象吗?” 这个问题有两个人问过老兵民,所以任逸飞一问,她就答了:“十八年前的双生,一个是贵族圣春,一个是工民,他的名字与水有关。” 任逸飞之前就有些预感,但是听到名字和水有关的时候还是顿了一下。 “江?” 作者有话要说: 高端局的难度提升手段之一:卡信息、制造混淆选项。 等于同样的试卷,从开卷考变成了闭卷考,从单项选择题变成多项选择题。 不管是‘无人知晓’还是‘蚁穴’,玩家都需要观察、思考、提升npc好感度、使用非法手段等等,才能得到正确信息。 第159章 蚁穴(23) “……江?”老兵民的双目呈现失神状态。 “第一个孩子是贵族,很快抱走了。之后第二个孩子出生,很遗憾,只是一个工民。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雨水在巢穴前的溪流汇聚,溪流变得很大。抱着那个孩子的人说,传说有那种需要巨大的船才能过去的宽阔溪流,叫做江,这个孩子,就叫江吧。” 这种半催眠的情况下,被催眠的人甚至能说出一些她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细节。 老兵民不但说出了当时两个孩子出生的情况,还说到了这两个孩子的父母,是一对兵民,不过都已经死了。 无论工民还是兵民,死亡的时候都要在她这里销掉名字。 “难怪我想不起来他们是谁,原来很早就死了。” “那个贵族孩子是个怎么样的人?”任逸飞继续问。 “他叫圣春。”老兵民从一个特别的箱子里拿出一份用线装订的册子,这是贵族的生活起居录。 一开始只是为了记录贵族们的身体情况,但因为记录的人总是不自觉吐槽,慢慢就成了生活起居录。 收起册子,任逸飞看着她低声说:“我在你这里找不到想要的答案,因此离开。” 老兵民呆呆地点头,她的眼神渐渐清明,对着任逸飞带着歉意道:“抱歉,我找不到你要的资料。” “没关系。”任逸飞转身离开,换上失望的表情。 来到之前的帐篷旁,认识的工民问:“找不到?” “时间太久了。”任逸飞笑着摇摇头,“对了,你知道附近有什么毒性很强的动物么?我想试试弓箭。” “动物?动物我不知道,倒是知道一种可怕的毒草,沾到它的汁液,十步就会倒地身亡。” “是么?还有这样的植物?你说来我听听。”任逸飞以一种轻松的口吻问他,对方也没有多想,就把这种植物的特征报出来。 又过一会儿,一脸菜色的学徒捂着肚子回来了,他们便离开了树根下的巢穴。出来时,外面已经接近傍晚,天空布满了橙黄色的云霞。 “明天会下雨吗?” “我要去那边找些材料,你要一起去吗?”任逸飞问学徒,学徒刚准备点头,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他脸色一变。 “老师,我……” “没关系。”任逸飞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吧,吃点药,我自己能行。” 学徒有心跟,肚子却受不了,只得先离开了。 在天黑之前,任逸飞回来了,他收拾好了所有东西,然后离开了蚁穴。他躲进了树根下某个小洞穴里,墙壁上的光木发出幽幽的光。 靠着墙,他首先拿出从户籍管理处找来的册子。 鬼不是江就是这个贵族,二选一。他肯定要搞清楚这个贵族是怎么样的人,知己知彼。 “诶?”翻开第一页,就是贵族圣春玩火毁容的记录,大概是五岁。 巧了,他那会儿伪装贵族,伪装的就是烧了脸的这位。当时还觉得身形差不多,伪装起来效果更好。 “孽缘啊……”他感慨着继续翻看。 喜怒不定,有时爱极了书籍,有时又要毁掉它们,但总体还是喜欢看书的安静的人。 ‘雄蚁’、‘善思者’、‘双生子’,符合。 复辟者和觉醒者依旧需要进一步证实。 性格上,因为火焰灼烧了脸部和右手,其他贵族不再和他玩,所以比较孤僻。喜欢一个人待着看书,收集了很多书籍。 日常比较喜欢用没有损伤的左手,算是后天形成的左撇子。 这倒是个辨认‘鬼’的点。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多的特点了,他便放下手册,拿出从树根下的洞穴里找到的类似布料的东西。 这可能是江留下的。 是一卷皮质的卷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作的,表面非常光滑细腻,上面的字迹也很清晰。 本来任逸飞以为这会是日记、遗书、武器制作图之类的东西,没想到正面是一张手绘地图,而反面是一段话。 是‘江’留下的,说自己梦中会进入到神奇的世界,是在一个放满了书籍的地方。他在梦中学习背诵,白日则寻找机会记录下来,至今已经抄写百多本书籍。 ‘江’认为这是神灵感受到了他对知识的渴望,所以‘梦中授予智慧’。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将偶然得到的这些智慧结晶留给后来者,因此留下这一卷地图。 这些书籍都被他藏在某处,希望以后有人看到了,能挖出来。 “……”如果不知道他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并且那个兄弟也很爱书,任逸飞会和‘江’一样,认为这是一种‘神授智慧’的事迹。 “这样看来,服侍圣春的人所吐槽的‘喜怒无常’也有了解释。”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心灵相通? 任逸飞几乎可以确定了,拥有这种广博胸怀,还想着留下珍贵的宝藏给后人的江,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复辟者’? 只能是圣春,江的双胞胎兄弟。 因为被毁了容貌,所以被排挤,长期处在孤独的环境中,人的精神也会变得很反常。这种状态的圣春更有可能渴望权势地位,以及他人的关注和敬畏。 天渐黑,任逸飞走到洞口,外面已经看不到外出的工民,也看不到蚁穴里巡逻的兵民的影子。 奇怪,兵民们今天晚上也很安静呢。 想了想,他退回去,将地图塞回原处,自己背起放满了箭矢的三个箭篓,又拿起江精心制作的一把弓。 “不是今晚,便是明日。”斗篷解下来,被随意丢到一旁,两对翅膀在他身后缓缓展开,冰玉般透亮。 任逸飞震动翅膀,拖着散落的星光从树根飞起,一路飞到了树冠上。 他放下两个箭篓,背上弓,躲藏在一片碧色的叶片下,凝神关注着下面蚁穴的动静。 蚁穴中的萨曼也算着时间,他就在第六层,之前锁着女王的地方。 第六层破损的仪器都已经搬走,这里空荡荡的,一抬头就能通过之前‘谷城’打出的口子看到外面。他站起来,走到洞口,风很凉,云层很厚,今夜没有月亮,外面灰蒙蒙的。 其他人都在第四层,虽然已经被逼到贼船上,不得不反抗神灵,npc们还是没有这种勇气直面‘神的使者’。 兵民因为他的吩咐去下面了,他还有一个特别的任务交给术野。事关重大,除了她,其他人未必有这种魄力。 所有人严阵以待,他的命令可以决定蚁穴的未来。 天空忽然飘来一朵巨大的妖异的黑云,黑云中透出几缕刺眼的光线,萨曼抬起头,任逸飞抬起头,其他躲在暗处的玩家和npc都抬起头。 黑云来得很安静,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它静悄悄地漂浮到蚁穴的正上方,笔直地投下一束光。 蚁穴的正上方,尖顶处,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自己慢慢打开了。 趴在叶片下的任逸飞几乎是愣愣地看着几个同样发着光的影子像羽毛一样飘落,落进了蚁穴中,然后蚁穴顶部合拢。 而那片乌云依旧安静地飘在空中,不发出一点声音。 “UFO?” 萨曼的反应没有比任逸飞好多少,他的眼睛被光刺痛,生理性的盐水充盈眼眶。他用手挡住光,一边装备了‘直面真实之眼’。 之前占卜师技能抽出这张低级别道具的时候,他还觉得奇怪,没想到是用在这个时候。 装备了真实之眼的眼睛可以透过伪装看到生物最真实的样子——没错,透视的,用不好特别辣眼睛那种。 他看到了什么? 萨曼进了副本这么久,第一次露出这种带着点不可思议的表情:为什么……这些人看起来和兵民一模一样? 男性额头长着角,女性耳朵尖尖,面部特征,身体特征,几乎和这里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都披着一层会发光的特别的衣服,脸也藏在里面,看上去就像是光化成的人。但是在这些奇异的让人恐惧的伪装之下,居然是兵民们的脸? “女王呢?”这些人看到空空如也的第六层,同样表现出了震惊,脸上写满了意料之外和惊恐。 “为什么女王不在这里?蓝液呢?”他们的声音经过变形,发出来之后就像是机器在说话。 萨曼抬起眼,短暂震惊过后,他开始分析眼前的情况。 假设,这些‘神灵’从来不是无意间选中这个世界,而是特意选中这个世界,并且一开始就是为了蓝液而来,那么…… 有没有可能,这是来自平行世界,已经失去了女王的族群? 兵民和工民对蓝液的需求是,增加生育能力。没有女王的蓝液分泌,灭族亡种就在眼前。 从这个角度去想,去分析,有没有可能‘神灵’就是急需提高生育率的同类?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对方发来的食物、衣物、生活用品,这边的人都能使用。 萨曼之前一直想不通,两个文明,他们所食用的,所使用的,居然都能完美契合,这实在有点不可思议。现在他明白了,这或许就是两个时空的同一个种族。 但是为什么不选择带走这里的女王或者贵族们呢? 这么每个星期过来取一次蓝液,不嫌麻烦吗? “我嗅不到女王的气息,也没有贵族的气息。”‘神的使者’变得惊慌失措,他们几个人朝着萨曼走过来。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很遗憾,你们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萨曼抽出了本地工匠制作的刀具,道具使用时间有限,先剥掉这些光人的皮,剩下的之后再说。 第160章 蚁穴(24) 因为没有防备,最靠近萨曼的一个‘神使’被一刀划在衣服上。然而那把精钢打造的刀具却根本没有刺入这层柔软又坚韧的‘皮’。 “不好。”萨曼暗道,并且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做好了回避的动作。 他几乎就要拿出鬼卡,可就是一犹豫的功夫,鬼卡被收起来。 “还没到必须使用的时候。” “你竟敢伤我?”并没有受伤,但是痛感依旧的‘神使’非常愤怒,其他‘神使’也立刻有了反应。 光从他们的手指射出来,那不是光线,而是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刀,擦着萨曼的手指划过,所过之处砖石翻飞,黑色焦痕交错。 一小段指甲连着米粒大小的指尖肉被光切割下来,萨曼险险躲开,连感受疼的时候都没有,就要应付下一场犁地式的攻击。 这些人的攻击没什么章法,就是锋利和密集。但这种半密室的环境中,锋利和密集叠加,恰恰是最为致命的。 此时又是三道锋利的光,呈夹角将萨曼逼入绝境,无论走哪个方向,都有光刃等在那儿。 若他不动,那更好了,直接切成肉泥。 粘稠的汗滴从鬓角滑落,萨曼看准了时机,不前不后,就在那三人的攻击全部落在他身上时,镜子道具终于祭出。 三道光被镜子反射走,直接击中了另一个神使。 “啊——”光刃划过,对方一条胳膊直接被切断了,血喷溅出老远,这个人才反应过来疼。 受伤的神使满地打滚,这变故让其他人的攻击也暂停了片刻。 “杀了他!杀了他!” 这个断臂神使痛苦的叫声唤醒了其他人,光束再一次集中。 萨曼观察和计算着角度,他转动镜子,让反射光在另一个神使身上拉出一条线,光芒中就有了一条焦黑的线,那处裂开,看到了同样撕开的血肉。 “啊——”又一个神使倒下了。 剩余神使们又惊又怒,被原始人反击的耻辱让他们失去理智。几个人对着萨曼疯狂上下扫射,萨曼就算身手敏捷,身上也有几处被伤到,留下焦黑的伤口。 他不去管自己身上的伤口,只最大限度利用自己手中的道具:在道具的效果消失前,必须拿下了这所谓的‘神的使者’。 “不能解决这些原始人,却被他们伤到,回去之后,他们会笑死的。”连着折损两人,神使们终于认真起来,开始正视他们眼前的‘原始人’。 “他手里的东西可以反射激光,换电流。” 他们收起了指尖的激光武器,转而使用了另一种东西,电流。 同样是在指尖释放,电流的范围更加广泛,它形成了密集的网。 这种电流就像是长了眼睛,不碰其他任何人和东西,只盯着萨曼。萨曼猜测电流会追着活物,而之所以这些神使没有被锁定,是因为这些发光的白色衣服阻隔了目标。 “嘶。”电网击中了他,整个身体都过了一遍电,身体部位变得又麻又疼,速度也大幅下降。 “该死,不行。” 萨曼的镜子可以反射多种无形的攻击,但是显然,电流不算在其中。 这个副本的限制太高,欧皇如萨曼,手里可用的道具和技能也不够多,鬼卡倒有两张,这会儿却不是使用的最好时机。 要知道头上那团乌云还在,这几个神使只是前头兵。 萨曼一边寻找着机会,一边狼狈躲避:如何才能对付这些无处不在的电网? 眼见着一片密密麻麻的电网像渔网落下,萨曼无论如何都逃不开这张网了,那几个神使几乎看到了这个人被电成焦炭的下场。 他们大笑道:“你不是很能耐吗?你……” 萨曼指尖的鬼卡起了一道金色的边:看来,必须使用了。 “咻!”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尾巴轻轻抖动的箭矢带着寒光穿过了六楼的洞口,一下刺破那个神使防御满级的衣服,扎入皮肤。 毒素顺着血液钻进去。 “箭。”被击中的神使重重倒在了地上,见血封喉。 追寻着之前惊艳一箭的痕迹,他们看到了夜空中一个全身泛着微光的精灵,他举着弓看着这里,翅膀洒落无数星星。 “那是……”萨曼想要看清楚,可是道具的使用已经到了时间点。 道具失效,他眼前都是那些衣服上射出来的白光,只是在白光的间隙中,依稀看见一个精灵似的人。 “隐藏的男性贵族?他为什么救我?” 任逸飞的箭矢指向下一个人,他没有一刻犹豫,箭如流星。 “这就是神使?”他的瞳色如血,看不见具体形状,只看到能量流动的痕迹。这是上个副本结束后才升级的能力,不知道是受到了副本影响,还是功能再一次突破。 总之,面对这种不科学的光人的时候,这个功能意外的好用。 “真是狼狈啊甜品玩家。”又一支箭矢瞄准了一个暴怒的神使,他的唇边带着一点肆意的笑,“可别死了。” 饿了自己几天之后,饥饿燃烧着,吞噬的力量附着在箭矢上,顺着弓弦回弹的力度,尾部甩动着再一次朝着孔洞里坠去。 即便已经死了一个,身着特殊的光制服的神使还是不将这远古的箭矢放在眼里,直到那箭尖触到了衣服。 衣服只挡了一秒,表层的防护磁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根本无力阻拦箭头的入侵。 箭头带着见血封喉的毒素刺破了神使娇贵的身体,砰,又一个神使倒下了。 因为远程射手的加入,神使攻势暂缓,萨曼用一只手臂挡住眼睛,一只手按在一个特别的按键上。 “咚——” 按键被按下,一声闷闷的钟鸣之后,漆黑的窗口一下全部亮起了灯,寂静的蚁穴传出整齐的脚步声,整个蚁穴都‘醒’了过来。 工民和兵民们没有出来,但是里面已经传出整齐的声音,仿佛他们早有准备,这是等着敌人入套。 看蚁穴的动静,任逸飞确定甜品玩家一定留着底牌,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拉开弓弦,继续消减那些神使的数量。 大半夜像浴霸一样发光的家伙,真的太讨人厌了。 “什么东西?”一束光打在了任逸飞身上。 是那乌云里穿出的光,三道光锁定了他。 神使的死亡似乎通过某种方式被这个乌云下的人接收到,它终于有了反应。 任逸飞看到蚁穴上庞大的乌云旋转起来,细碎的光就像是歌舞厅的灯光一样晃眼——哦,当然,任逸飞看不见,刺痛的是下面萨曼的眼睛。 因为蚁穴的顶部又打开了,比第一次还要粗壮的白光落下来。 即将有更多神使到达现场——这就是那个飞碟的回应。 “UFO?”在蚁穴外,拒绝听从指挥,并且一直埋伏在草丛里的玩家们跑出来看奇迹,他们看到了一个扁扁的圆盘,浮在蚁穴的上空,四边细小的光芒闪射,中间一束白光落下,白光中还有很多发光的人影。 黑夜中这道光过于刺眼,玩家们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是个大家伙,或许就是副本的隐藏boss。”一个玩家的眼睛都红了。不是刺痛所以红的,而是激动。 他的某个技能刚好针对这种庞然大物。 “现在就动手,还是先让别人打残血?”他紧张地握紧拳头。 “看那里!”一个玩家指着上空,空中几道流星似的箭矢飞入那个粗大的白光中,里面几个发光的人形直接坠落。 顺着箭矢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笼着一层浅光的精灵,手持弓箭,一箭一个。 “卧槽,谁说贵族都是猪的?有这么帅的猪?” 隔得太远,看不清脸,也分不清男女,但是光芒中那修长柔韧的身影,像极了电影中敏捷善战的精灵。 这些玩家不知道隐翅者的存在,还以为这是幸存的哪个女性贵族。只有萨曼知道,这不是哪个幸存贵族,而是漏网之鱼,因为发育不成熟而成为工民的贵族。 也是圣春,鬼的双胞胎兄弟。 任逸飞的几箭带走了极具威胁的前一批神使,而后一批神使也持续性坠落中。那些难以攻破的光衣的保护在任逸飞的吞噬箭矢面前形同虚设。 然而这却让萨曼有了时间和精力,去猜测他的身份。 萨曼有着这样的直觉,这个人的身份将对鬼身份的推测起极为重要的作用。 “擅长弓箭的工民……”想要拥有这种百发百中的技术,再有天赋也得进行日复一日的训练,而有机会接触到弓箭的…… 原先的蚁穴制度下,武器是兵民的专属。工民们因为任务仅仅是寻找黑立方,他们通常不被允许拥有武器,更别提可以经常拿着使用。 工民想要拥有武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私下制造。而私下制造了弓箭,有机会经常接触的只有之前射杀贵族的那些。 “……”所以,隐翅的贵族成了反叛者,射杀了之前的那些贵族,包括自己的双胞胎兄弟? 萨曼记忆力惊人,那次射杀贵族的工民的名单他全部看过,并且记在了心里。 十八岁,名字和水有关……按着这两个要素检索一遍,似乎没有人对得上。 萨曼一边注意着天上即将落下来的光人,一边思索着隐翅者的身份。 突然,一个关键线索闪过他的大脑,能经常接触到弓箭的,除了那些狩猎贵族的工民,还有一个人。 温和的病弱的青年江,和那时回眸,笑着问‘贵族都死光了吗’的反叛军‘江’。以及,手持弓箭,百发百中的神射手贵族。这三个形象慢慢重叠在一起。 江,工匠江。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获得关键线索——双生子的身份。 第161章 蚁穴(25) 而此时,蚁穴外的任逸飞也遇上了大麻烦。天空巨大的圆盘飞碟中飞出了一排人字形的东西,仔细一看是纸飞机造型的单人飞行器。 它们速度极快,一个呼吸就已经到了眼前。 这些飞行器上发光的炮筒对准了半空中的任逸飞,光形成的子弹化成一场猝不及防的雨。 发现自己可能应付不了,任逸飞震动着翅膀闪避,还是被击中几处。正犹豫着是否开启暴食模式,那排飞行器已经散开,有二分之一都向草丛行去,它们似乎发现了新的猎物。 只见又是一阵突突突的光雨,草丛直接被烧成了黑炭,其中有一人跑出来,头皮都被烧焦了,身体像气球一样疯狂涨大。 “这是什么?”任逸飞还没见过这种让自己巨大化的能力。这个巨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承受不了变大的体型,现场全爆。 他几乎是看着这个巨大化的玩家体表长出许多毛发,并且越来越大,很快超过了蚁穴的高度。 过了将近一分钟时间,玩家的变化结束了。任逸飞因为过于吃惊,还不小心又被射中了好几次,胳膊留下几个焦黑的擦伤。 “大猩猩?” 变成大猩猩的玩家直接吸引了前方火力,连任逸飞面前那一排人字形的飞行器都被吸引过来。 “玩家果然留着不少后手。” 任逸飞再看蚁穴,顶层已经完全打开,他刚刚射杀了好些神使,但还是有许多通过白光通道进入蚁穴。 巨人正在打飞行器。 相比任逸飞的慢吞吞和萨曼的狼狈,这个横空出世的玩家战斗力贼强。 虽然因为巨大化,他的动作在任逸飞等人眼里也变得慢吞吞的,但这不妨碍他一拳过去就有一个飞行器失事。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身边还围满了飞行器,哪怕闭着眼,也是一挥一架三角形的飞行器。 那些不幸被击中的飞行器冒着白烟直接撞在地面上,四分五裂,里面的人也不行了。 任逸飞正观察这场完美拷贝电影场景的画面,突然巨大黑猩猩又是一拳头,又一架飞行器被击中,它擦着任逸飞过去,撞在神树上,里面掉出个……兵民? “嗯?”任逸飞盯着那个能量体的额头位置,感觉有些不对。 他暂时关闭能量视觉,果然看到了一张兵民的脸。 为什么飞行器里掉出来的人,会长着兵民的角?任逸飞还不信邪地飞过去检查,一模一样,童叟无欺。 “贵、贵族……活着的。”那个飞行员还没死掉,还吃力地睁大眼睛看他,还有他身后的翅膀。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痴迷和向往。 任逸飞抬起眼皮,压低了声音:“平行时空?” 被打落的飞行器越来越多,总有那么一两个幸存者爬出来,这时就有玩家嗅着味儿上去了。 刚刚一波扫射,有一个玩家直接躺尸,一个玩家拿出了底牌变身巨大黑猩猩,其余人唏嘘片刻,继续躲避,直到这时。 围上去一看,怎么还是兵民?玩家们脑洞都大,立刻就想到了平行时空上去了。 “他们隔段时间就得跨越时空来收一次女王的分泌物,别是他们自己已经搞死了女王,只能祸害别的时空吧?” 一个女兵民摇着脑袋:“我看这个副本不应该叫蚁穴,而应该叫蜂巢。这些人是搁这儿割蜜来了,不对,说错了,是割蜂王浆来了。” “你又错了。”别的玩家反驳她,“要是蜜蜂,蜂王死了他们顶多再造个王台就好了,哪还需要全世界薅女王分泌物?……哦哦哦!草。” 这说话的时候,又一辆飞行器砸下来,差点没把他们一道送走。 “躲起来躲起来,这是金刚战飞碟,闲人免入。”玩家们都打着等boss残血再进场的打算。 玩家们的头顶,任逸飞再一次出发,翅膀因为高频震动发出嗡嗡的响声,身后还拖着流星雨一样的光点。 榨干净价值的来犯者被钉在神树上,已经死了。 任逸飞往那个高高悬在天空的飞碟飞。 黑猩猩这会儿正拿着石头砸飞碟,他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自己这个小体型很适合悄悄靠近,给他们一个巨大惊喜。 飞行的过程中他看到了萨曼,他已经被那些能量体围起来了(再一次开始能量视物效果)。不过任逸飞没有停留,而是朝着飞碟的方向快速飞去。 “甜品玩家肯定还有许多底牌,别的不说,鬼卡总有两张。”他又加快了速度,将蚁穴和萨曼都远远抛在身后。 全力以赴,才是对‘江’最好的回应。 萨曼的确存着底牌,且不是一个两个。 他一直计算着时机,哪怕自己差点被光线削掉了头也没有立刻使用道具。 直到外面的飞碟被黑猩猩稳稳拉住仇恨,无暇顾及这边,萨曼动手了。 盆大的镜子瞬间变成玻璃种般透明的玉面镜子,并且扩展开,在半空重组,里面有小小的星点在旋转。 以手握的地方为中心,外面三圈都旋转起来,‘咔’的一声,镜子不转了,一个二十八星宿图出现在镜子中。 这些自发光的神使不知道他手里的是什么,还以为是宝石或者玻璃,激光和电流一阵齐射。 结果透明的镜子竟像是张大的嘴巴,一下就将这些攻击吸收了。以萨曼为中心,他脚下的土地也开始发亮,一个金色光点组成的星图将整个第六层笼罩在内。 星宿图从镜子中跳跃出来,锁住了在场所有神使。 神使们瞪大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长官,这个世界的一个贵族正靠近我们,我们是?” 时空飞梭中,监测着整个周边环境的机器发出了警报,一个眉目俊秀体型修长的贵族出现在屏幕里。 他们不知道这个贵族是什么时候靠近的,发现的时候对方已经出现在飞碟的边缘。 异世界兵民们的基因密码瞬间被启动了,他们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符合他们审美的贵族了。 “是什么是?攻击,不能让他靠近我们。你们忘记了觉醒的贵族对我们的控制能力?”负责人一声令下,不管下头人愿意不愿意,炮口还是对准了那个浑身笼着光的纤瘦男性贵族。 光束从飞碟里打下,带着灼烧空气的热度。任逸飞的眼睛微微睁大,双手交叉挡在面前。 此时的蚁穴。 “配合一些,对你我都好。”萨曼抽出一条手帕,把自己眼睛蒙住了,正准备动手扒衣服。想想不对,又拿出了一对手套,戴上了。 看着他一只手里拿着刀,一只手抓过一个神使,妥妥磨刀杀鸡的架势,其他神使都在心里尖叫:这个原始人他要干什么?! “我劝你们早一点接受,不要反抗。” 大部分道具都有使用时间,越是强力时间越短。开启镜子的最终模式后,其效果持续时间也会大幅度缩减。 他需要充分利用每一分每一秒。 萨曼来时带了三个技能三个道具,这三个道具一个主攻击,一个主控制,还有一个占卜师死活塞进来的真实眼睛。 真实眼睛用完了,主攻击的道具因为副本限制废了,就剩下这么一个主控制的,所以他更要速战速决。 看的时候发光的衣服刺眼得像个刺猬,碰到之后才发现就是类似皮套的东西,有一道隐藏式拉链,撕开之后,光芒就消失了,皮套也解开了。 当然,人也一丝不挂了。 受过教育颇有廉耻心的神使们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过萨曼只是皱着眉粗暴地扒掉那一身皮衣,没有做更多事。 他脸上的抗拒和嫌弃比神使脸上的还多。 萨曼做事很有效率,不过几分钟,在场所有人都被扒掉了发光的皮套,他扯下蒙住眼睛的手帕,差点被这群人辣到。 “为了最终的任务。”萨曼看了一眼窗外,黑猩猩开始落于下风,但还能拖个几分钟。 在道具效果完全消失前,这些神使都已经被捆绑起来,外套在一旁堆成一个小山。正要说话,却见外面一下亮如白昼,就像是谁投射了一个闪光弹。 又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飞碟直坠地面,砸晕了黑猩猩,之后翻过面来,一边直直插入地面,一边高高翘起。 而天空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不但底下的玩家不明白,萨曼也愕然。 这真是计划之外的发展,难道? “阿飞?”他想着这个名字,表情缓和,看上去还有些温柔,“总觉得会是他的手笔。”自带滤镜的萨曼愿意把他的名字写成‘奇迹’的样子。 “你这个卑劣的原始人?是谁在帮你们?!”神使的叫骂声吵醒了萨曼,手中的镜子无声消失了,控制时间已到。 他不理会叫嚣的神使们,而是连通了某个号码。 “术野,暂停一号方案,现在进行二号方案,神灵的座驾……”萨曼脸上勾起一道浅笑,“坠亡了。” 不管是谁让飞碟坠亡了,不耽误他们打扫战场。军事化管理下的工民和兵民,大概会让这些高傲的家伙大吃一惊。 “坠亡?什么东西坠亡?”即便没听到诸如‘飞碟’的字样,神使们还是发现了些许不对,他们抬头寻找,却找不到乌云,也找不到庞大飞船的痕迹。 “你们做了什么?”飞碟可能坠落的事情让这些人惊恐,事情正朝着他们绝对不想要的方向狂奔。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了?所以,你是穿越了时间,还是穿越了空间?”萨曼微笑着用刀拍了拍他的脸。 第162章 蚁穴(26) 蚁穴的四楼,实验室。 这里灯火通明,这里站满了人,但是整个实验室静悄悄的,他们都侧耳听着外面动静。 实验室的位置在中心地带,没有窗户,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又正在发生什么。 之前轰隆一声大地震颤,有人已经忍不住了想去看看,却被守卫拦下:“大人说了,大家都等在这里,等大门开启。” 守卫只听从萨曼一人的命令,违令者斩。 非常时期行非常法,萨曼给了他们先斩后奏的特权。 “等等等,都等了一晚上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人群中一个脾气火爆的兵民忍不住了,“我们已经听了他的命令,铃响后所有人都已经走出洞穴进入地下,接下来还有什么,总该和我们说一声。” “就是,我们要这么稀里糊涂的等多久?” “不必等多久。” 四楼通向六楼的门突然开了,萨曼带着冰碴子的声音出现。 就像刮过来自西伯利亚的风,整个实验室寂静无声,所有等待者的心都提起来:他们负责人,可不太好说话。 却看到萨曼拿着刀从里面走出,刀上沾着血,另一只手上抓着一个表情狰狞的兵民:“楼上还有几个活的,都带下来。” “是。”守卫听从了他的命令,排成小队往六楼走。其余人看着他和他手上的兵民,忍不住后退了,讪笑道:“这是谁?” 萨曼没有回答,他等了一会儿,守卫们带下来四个被捆绑起来的没穿衣服的兵民,男女都有。 这些人的脸上带着止不住的惊恐,一些人身上还沾着溅出的血迹,他们很怕萨曼,眼神带着畏惧。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低声问:“不是说要等待神的使者吗?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萨曼冷笑一声,提脚将手里被五花大绑的兵民踹在地上:“这就是你们要找的神使。” “啊!”被踹到伤口的神使大叫,而萨曼面不改色。 失去了那层贴身的发光的古怪衣服,又没有了飞碟作为后盾,神使就是砧板上的鱼。他们的身体素质甚至比不上骁勇善战的本土士兵。 所谓神使,只是占着拥有更发达的科技肆意欺辱弱小的小人罢了。 “你做了错误的决定。”神使抬起头看萨曼,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你惹到了惹不起的敌人。你不知道,等着你们的是什么。” “你想说,你们大本营的家伙,还会顺着坐标找过来,是吧?” “没错,我们……” “别说了,闭嘴。”另一个被捆绑的神使踹了同伴一脚。这是一个杀神,更是一个聪明人,不能当成是普通的原始人。 他们死了只是死了,若是被推掉坐标,那才是千古罪人。要知道,从万千世界中找到这里,定下位置,他们也是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一旦定位被毁,想要再找到就难了。 “你说他们是神使?这、这怎么可能?”那头的本土人士终于反应过来。 四楼的众人一时间难以接受这种转变,高高在上的神灵,居然……是同类?且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可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以本地人的认知,他们完全不能想象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你们可以理解为另一个比我们强大得多的种群,他们甚至制造了一眨眼就能飞越高山和江河的工具。但是……” 萨曼顿了顿,又低下头用手帕擦拭刀刃上的血迹:“他们失去了自己族群的大部分女王和贵族。” 在六楼的时候他已经审问过这些人,问出了很多消息。在死了半数以上的来犯者之后,这些人终于懂得了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的确来自平行世界,一个发达得多的平行世界。那里的人已经进入星际时代,他们再没有基础的温饱困扰,也实现了大多数的愿望。 然而人的欲望,是永远无法被满足的。 在那个世界,他们的族群数量庞大,占据着几个星球。贵族是荣誉统治者,本身没有什么实权,更多是一种象征,工民和兵民也没有分得很开,本来是很和谐的世界。 偏偏这些人想要重新定义人类的基因。 工民的优缺点都不明显,兵民强大聪明却有极端缺陷,贵族女王控制生育却身体脆弱。 “这个世界上,能不能出现一种结合了所有优势的新人类?” 人体实验就这么开始了。 最后他们没有设计出强大新人类,倒是整出了一种专门针对贵族的病毒。 一开始,这个病毒以‘改善人类基因’的和善面貌出现,几十年间,它肆意蔓延。等到他们发现这种病毒会破坏贵族的生育功能的时候已经晚了。 前一代的贵族们大面积死亡,后一代的贵族小猫三两只。截至到现在,贵族的人口已经不足人群比例的万分之一。 为了不使种族灭亡,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掠夺其他平行世界的女王分泌物,返补自身。 一开始他们是掠夺女王和贵族,还准备劫掠人口。然而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些人一离开原世界,很快就会死去,身强体壮的兵民也一样。 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放牧模式。 所谓放牧模式,就是蚁穴这种,统一管理,专门为他们提供蓝液。 而他们给这里的人提供那些廉价物资,也只是为了稳定人口,因为女王分泌液体的数量会根据族群人数而增减。 族群人数过少,女王生育欲望降低,分泌液数量不够。 族群人数过多,女王满足子女所需后不会再分泌多余的蓝液,数量依旧不够。 他们那边的科学家研究了很久,才找出了最佳的族群数量配比:一个女王配备多少人,可以产出最大数量的蓝液。 他们正是利用黑立方里的物资的数量,将这里的人口稳定住。 而这样的牧场,他们有好几个。 如果没有人反抗,长此以往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呢?会一直无法发展起来,习惯了被施舍被投喂,彻底失去自我,成了真正的养殖场。 直到哪一天,这些人不再需要另外的蓝液了,养殖场里的动物或许能苟活,或许适应不了死去。 这件事萨曼也告诉了其他人,他们才是最有资格知道的人。 听到事情真相的兵民们一脸三观崩碎,他们忍了忍,忍不住一脚踹在一个‘神使’身上:“你们自己做的错事,就该自己解决,为什么要吸我们的血?!” 还有年长者涕泪横流:“这么多年,我们维持着这样的制度,你说要反抗的时候,暗暗的还有别的想法。我们是族群的罪人。” 萨曼没有安慰这些失意者,他更好奇这些平行世界来客能带来什么信息。 “难道你们就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吗?”被踹的人爬起来,冷笑着反驳,“从头到尾,这都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我们从没有强迫过谁,别一副受害者的表情。” 兵民一噎。 从神话传说看,他们的确是欣然同意了。 见这些人心虚,这个‘神使’壮着胆气再接再厉道:“你敢说你们就没有私心?尤其是兵民。 “不用辛苦劳作就能获得食物的感觉很不错吧? “压榨着工民获得物资,又养废贵族将之变成手心的玩偶,让他们没有欲望无法觉醒,难道这一切不是你们的手笔?我们可从没教过你们如何压榨自己的同胞。” “别说了!”人群里有面薄的兵民喝道。他们不蠢,当然能看出来,如今这个制度,好处全是兵民的。因此,萨曼说要弑神的时候,很多人都是不甘不愿的。 如果不是没了女王和贵族,无法交代,他们无论如何不会选择这一条路。 但这薄薄一层虚假的脸皮,如今却被‘神使’直接撕破了,这些人都有些难以面对。 而他们越是如此,这个神使越是快意。 见为首的萨曼不说话,甚至带着鼓励的意思,这个‘神使’心一横,说出了很多的秘密。 关于蚁穴的秘密。 他们的确设置了很多的牧场,每七日收割一次蓝液,并且修建蚁巢,用黑立方控制人口数。可是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干涉。 蚁穴的工民待遇那么差,贵族被圈养,都是掌权的阶级,兵民的决定。 神使就差大喊: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身上扣! 既得利者的兵民们尴尬了,脸上燥热,责问神使的立场都消失了。倒是萨曼注意到了关键:“贵族会觉醒?” 提示里的‘觉醒者’会是这个含义么? 那人一看是萨曼,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也可以不说。”还是那一套,用刀子威胁,但是对方立刻怂了,尤其是嗅到上面的血腥味时。 “我说!” 等到刀尖离开了一些,这个‘神使’才看了四周围的原始人一眼,咬着牙慢慢解释: “贵族里的佼佼者,在经历生死危机的时候,或者因为某个目的冲破了极限的时候,有可能激发出特殊的能力,我们称之为觉醒。” “什么特殊能力?”萨曼用手背抬了抬眼镜,让他继续说。 “这种能力只针对兵民。”神使笑了一声,又被萨曼冰冷的眼神吓退,讪讪道,“你们不用把我们当仇人一样,我们给你们修建蚁穴,投放物资,也算不上完全的恶意吧。” “少左顾而言他,继续说,是什么特殊能力?” 在萨曼的威胁下,这个神使终于说出了觉醒的真正含义:“我们这个族群,工民人数众多而平庸,他们充当着社会主要劳动力。 “兵民的体质更加强大,头脑也更好,然而他们人数少。 “贵族,体质脆弱如玻璃,死亡率还高,变成女王后会影响整个族群的生育率。”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众人一眼:“所以,如果没有意外,兵民都会成为族群中的掌权者。而无人监督的权利则会滋生暴乱,这种暴乱会让贵族不安,贵族中就有部分人觉醒了能力。 “他们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嗅到这个味道时,兵民将对他言听计从,心甘情愿为之去死。” 说到一半的时候,这个‘神使’的表情有微微的变化,他张张嘴:“这个味道……这个味道……” 在场所有的兵民都有了奇妙的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让人迷醉的气息流淌在实验室,嗅着这个味道,他们所有的警惕、抗拒都消退了。 “就是这个味道,对吗?” 人群里走出了一个人。 第163章 蚁穴(27) 蚁穴外,术野带着一群兵民已经包围了飞碟。 这个飞碟有一半插入地面,露出的一半却比蚁穴还高,上面的灯光依旧闪烁着,只是引擎停了,里面静悄悄,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们神情紧张,一直吞咽着口水:“这就是,神的座驾?” “是吧?”术野仰起头,看着望不到头的边缘,白色的灯光和扑面而来的高科技的味道让人心生畏惧。 这必然是神灵的杰作,人力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它那么重,也没有翅膀,却能在天空飞翔。 想到他们居然计划杀死这样的存在,术野都为自己的勇气惊叹。 她握紧手中的武器:“神也好,人也罢,休想掌控我们的命运。” “嗡嗡嗡。”奇异的嗡鸣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翘起的那一头,一道门打开,里面透出暖色的光,一个修长的人影从里面缓缓走出。 术野眯起眼,一只手抬起,逆着光她看不清这人的样子:“准备。” 弓箭手的箭对准了这个人影。 慢慢的,人影近了,更近了,近到他们看清了这人的样子,以及身后一对透明的翅膀。 “我的天……”弓箭手放下了弓。 术野更是难以置信:“怎么会是他?” 十一点,准点准时,信息推送从不迟到。 【第六夜:黑山羊。】 【玩家死亡四人,鬼封印解锁八分之四。】 蚁穴内四楼,实验室。 人群中走出的兵民站在中间的位置,她指尖勾着自己的长发,似笑非笑看着被控制的这些人。 被信息素影响的兵民脸上现出狂热姿态,那个‘神使’已经恨不得跪下来舔她的脚趾了。 这些都是曾经的她头上的大山,一想起就绝望和无力。 “还以为多有能耐,原来也不过如此。” 力量被解锁的感觉让人飘飘然。副本存在越久,鬼的力量越强,此时的她已不是刚开始的她。 “如果一开始就有这种强大的力量,又怎么会被轻易杀死?”一想到这件事,她的心里就满是不甘。 不过,她真的没想到,这一次的玩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神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种种问题,今日都有了答案。这一次之后,这个副本更困不住她了。 在一众被这特别的味道掌控的兵民中,萨曼一动不动。 他表现得像是和信息素的力量抗争。但事实上他已经找回自己的意识,尽管身体还没有完全听从指挥,但是灵魂是自由的。 萨曼认得这个女性兵民,她负责第五层的安保工作,还和一个高瘦长发的男性贵族有暧昧关系。贵族婚飞这件事,她是主要负责人。 鬼,自己站出来了。 虽然之前‘神使’就说过,觉醒的贵族对兵民有绝对的掌控力,但是真正遇到了,萨曼才知道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多么难受。 他的灵魂说不可以,但身体却一动不动。 事实上,阻止自己像其他人那样狂热,他就已经拼尽了力气。 “我是什么?”她问一个年老者,那是兵民里极为顽固的一个人。 “是我的神。”年老者爆发出这个年纪的人没有的热情,“你是我的神灵,你掌管我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萨曼以为‘鬼’会做什么,所有的信息都表明‘他’不是善茬,然而鬼只是笑,看着膜拜她的兵民,笑声逐渐尖锐。 她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左手指尖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我一直以为,贵族的命运是上天决定的。一代,两代,三代……到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吧,没有人可以逃脱。 “就是像我以前养的那些动物,我给它们别人享受不到的一切,但它们要乖乖的呆在笼子里面,取悦我,也要服从我。” “我愿取悦你,也愿服从你,我一切都属于你。”那个神使已经扑上来,跪在脚下,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穿,那个样子让人觉得很是可怕,完全抛却了廉耻礼仪。 “滚。”鬼却冷下脸,一脚踹在他脸上。 神使听从了,他抱着自己的膝盖,真的在地上滚动起来。 鬼仿佛欣赏着小丑的表演,她看着神使滚远了,才转头看向其他脸上露出痴狂表情的兵民。 看了一圈,他看到了咬着牙不动的萨曼。 “你,”她上下打量着,“你是玩家,还是这里的人?” 萨曼不吭声。 她笑了笑:“是什么都无所谓了,要不要听我说说我的故事?” 萨曼的手指已经摸出了鬼卡,如今这种情况,身体都不能完全听从指挥的时候,使用鬼卡可以最大程度保证自己的安全。 有了牵挂,他开始惜命,不像以前,带着随时可以抽身的无所谓。 “五岁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特别的,因为高贵,所以高高在上,不和那些贱民闻一样的空气。就是偶尔下去,也会穿上高高的鞋子,免得被下头的污浊染脏了。” 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在笑什么,一边笑一边摇头。 “明明我一个不高兴,就有人因此送命。所以,我们不该是最高贵的拥有权柄的人么?” “是吗?”一个声音打断了鬼的自言自语。 她愣住,眼睛都睁大了,直直看向门外楼梯的方向。 披着宽大的斗篷,手持一根光木,任逸飞从楼梯口慢慢走上来:“到处找不到人,原来你们在这里。” “江?”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还有他身后一排拿着弓箭和兵器的人。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现实中死在这人箭下,鬼对他简直有恐惧症。 “挡住他!” 她后退数步,那些被迷惑的兵民围上来,挡住任逸飞的脚步。 真有趣,工民克制贵族,而贵族控制兵民,最后兵民可以压倒性战胜工民,一个闭环生物链。 “这件事我和你一样好奇,为什么你会站在这里,并且似乎认识我?”任逸飞有一瞬间表情复杂,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你不是玩家?”鬼一直觉得江就是玩家,之前的副本一直如此,但现在她不是很确定,开始怀疑。 “什么玩家?”任逸飞疑惑道,并且皱起眉头。 “不,没什么,不是什么好东西。”鬼说,她盯着任逸飞的脸,似乎透过他正看着什么,一句话含在嘴里,欲言又止。 “你似乎畏惧我。”任逸飞看她的目光充满了疑惑,那双眼睛简直要看透她所有的秘密。 “你不是负责人,却让他们听从了你的命令。巫术?”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明白些。 “不许再靠近,”任逸飞突然的靠近让鬼很是不舒服,她看到桌子上有刀,直接拿了来,指着其中一个兵民,“再靠近我就杀了她。” “您要杀了我吗?”谁知道那个兵民却露出痴迷的神色,“您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她直接朝着刀尖撞过来。 “闭嘴,滚。”鬼收起刀,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她不怕杀人,也不在乎杀人,但鬼不能伤害npc是规则。 比起这个被迷惑的兵民,更让她心烦的是‘江’。 为什么他又来了,这里已经没有新女王,他来是为了什么? “江,你还没有放弃你的想法,想要杀光所有贵族?”这么多次副本,第一次遇上‘江’,她憎恨的同时,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情绪。 因为这个人杀了她,她对那个世界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张冷酷的脸。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说什么破除原有制度,那么,为什么你的刀不对着兵民,却对着同样是受害者的贵族!” 鬼冷冷看着他的脸,讽刺道:“说到底,你不敢,你怯弱了,只能找更弱者。” 她的痛苦,她的不甘心,还有她的迷惑,都需要一个解释。 任逸飞表情越加警惕,他在门口站住,一只手拿起了弓,箭瞄准了她:“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还是之前的想法?如果是,你为什么不去神树底下?那里有你要找的贵族。” “有人告诉我,没有贵族和女王,几代之后我们都将不复存在。所以……”任逸飞看着那些在贵族的信息素和自己的意志之间摇摆的兵民们。 “所以我决定,和他们合作。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可以控制他们?” 看着还不明白的‘江’,就算这只是副本,鬼的嘴角还是咧开到两边,露出一个带着邪气的微笑:“想知道,不如让他们告诉你?” 接下来的几分钟,任逸飞基本就是在欣赏各种不要钱的彩虹屁,什么女神,什么灵魂的归处,一个个都像是狂信徒。 “你到底是谁?”任逸飞一字一顿,“是和那个巨大的机器里一样,自称自己是神灵的家伙?” “不,我就是你要杀的贵族。” 她后退了一步,十指展开双手向前齐推:“给我杀了他!” 在场兵民全部有了动作。 看着他们一步步包围靠近‘江’,看着兵民和江带来的工民对峙,她哈哈大笑。 杀玩家有什么意思,隔靴搔痒,难得正主就在眼前,就算最后进了小黑屋,她也要杀一次。 “当日杀身之仇,今日我要全数讨回!……唔!” 她低下头,看着胸口刺进去的刀尖。 怎么可能?这里全都是兵民,全是听从她的指令的兵民……她缓缓转过头,看到萨曼双手握着刀,浑身都抽搐着,好像两种意志在他身体里战斗。 他笑了一声,脸也扭曲起来,拼命抵抗着身体里那种服从这个贵族的本能。 “杀谁都可以,他不行。他是我的合作伙伴。” 鬼卡边缘的金色燃完了,一个金甲战士出现在了本就够挤的实验室。金甲人双手持剑,一出现就站在了任逸飞的前面,对着众多兵民,眼中却燃烧着战意。 她怒极反笑,释放的信息素越加浓烈,连萨曼这样抵抗力强悍的人也中了招,双手双脚都听从了另一个人的指挥。 “不杀他,好啊。”她怨恨地笑着,“那你,自杀吧。” 萨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倒转,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 他现在什么都干不了,拿出另一张鬼卡都办不到。解锁一半封印的boss,对兵民的控制力实在太强了。 深吸了一口气,萨曼看向被金甲卫保护的任逸飞。 但是没看到他,倒是看到一支拖动着尾巴的箭矢,直接擦过了鬼的脸,钉入后墙。 鬼吓了一跳,一摸脸已经流血了,她张开嘴,正欲加大围攻强度,小小实验室却忽然爆发出另一种浓烈的信息素。 它像清爽的风刮开鬼留下的糜烂气味,强势地将整个实验室圈定。萨曼的手停住,他丢掉手中的刀,并且直接远离她。 “合作伙伴。”任逸飞看着鬼,言简意赅。 其实还有半句没说,但懂的都懂:他是合作伙伴,所以你不能杀。 作者有话要说: 鬼(冷笑):您二位搁这儿秀恩爱来了?! 第164章 蚁穴(28) 鬼的表情僵硬了,她看着任逸飞背上的翅膀。 “十八年前啊……是一个工民……名字,似乎和水有关……”管理户籍的老兵民的话出现在他脑海中。 “江,居然是江?” 这个人是其他任何人,都不会让她这样难以接受。她神情恍惚,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怎么能是你?你杀了他们……你杀了那么多贵族,你还杀了我……” 死前的一幕一遍遍回放,她一直记得这个人是怎么样冷酷地杀了他,杀了女王,然后自杀。 蚁穴被点燃了,熊熊火焰吞噬了一切。 自杀?她记得最初的时候,真实的记忆中,江的确是自杀了。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自杀,直到现在。 “原来如此。你真是可怕。” 她指着任逸飞,眼睛通红:“你是怪物吗?” 怎么能在发现自己是贵族后,还要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甚至为了这个目的,让自己和自己的秘密一起葬身火海?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任逸飞从金甲卫身后走出来,“你说你是贵族,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贵族。” “你知道你……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想问:你知道我们是双生子吗? 但是问了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他们立场不同,是不是双生子都不会改变。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圣春。”鬼正色道。 任逸飞眉头一皱,脸上带上了怒气:“别拿死人开玩笑。” 看到他这个反应,鬼反而有了猜测:“所以,你知道我们是双胞胎的兄弟了?” “我说了别开死人的玩笑!”一支箭擦过鬼的头发射入后墙,任逸飞从箭篓里又拿出一支箭,对准了。 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如果‘鬼’再胡说八道,下一支箭就会对准心脏。 “哈哈哈哈。”回头看这射入墙壁的箭头,鬼居然觉得快乐,难以言语的快乐,“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了对不对?” 她眯着眼:“我想想,是发现自己成为贵族之后才知道的,对吧?” 贵族们婚飞的时候,一定就是他发现自己成为贵族的时候。所以上辈子他来杀人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贵族,甚至也知道了他们是双生子。 鬼的笑容越来越浅,最后消失。 她看着任逸飞,并且朝前走了几步,仿佛是要靠近他。 “站住!”任逸飞不动,但是眼神已经变得危险起来,“不想死,就离我远一点。” 鬼站住了:“五岁的时候,你点燃了第一把火。” 任逸飞还没反应过来,她却已经开始自顾自说话:“闪电在草丛里留下了火星,饥饿的你在泥里面找到了两块肥厚的根,那是你第一次食用火焰烤过的,非分配的食物。” 鬼紧紧盯着他,不错过他那种被窥破了梦境的无措眼神。 “你为什么会知道?”任逸飞的表情已经不像是一开始那么坚定,他开始动摇了。 “因为我亲眼看到了!”她强调。 “不过我以为那只是一场梦,醒来后我还是想要试一试。但是没想到,我失败了,火焰烧毁了我的脸。” 鬼伸出左手摸着自己的脸,脸上没有火焰烧过后的磕磕巴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会是江的样子吗? “但是,让人痛苦的却不是毁掉容貌这件事,而是……意外在图书馆发现了前人留下的书信。一张没有被销毁的书信。” “你知道贵族是怎么回事么?养十八年的牲畜而已。”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脸上似笑非笑:“一开始我很痛苦,憎恶自己的身份,更不想接受这种命运。 “我不再快乐,因为我的生命是有数的,过一天,少一天。但是,比起兵民,我更恨你!” 任逸飞脸上表情一僵,正要说什么,那边鬼再一次陷入她自己的世界: “我本可以像其他贵族那样,在春天一样美丽的梦境中死去,死在婚飞里,或者之后被兵民杀死。总归我是个愚蠢的傻子,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什么是痛苦。”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任逸飞。 “可是你,你却让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每天都看着你,在草丛里奔跑,和别人打闹,那都是我没有的。你就像是欲望引诱我,让我看到窗外的世界,却不给我走出去的门。 “你不知道那种绝望的感觉!”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鬼想起那段日子,她像个疯子一样。有时候她想要毁掉书籍,毁掉她寻来的梦中见到的那些东西,就像是烧掉自己不必要的奢望。 或许烧掉之后,她就能和其他贵族一样,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想,在既定的结局到来之前彻夜狂欢。 然而终究还是舍不得,舍不得的不只是书,还有一份在痛苦里沉沦的清醒。 “呵。”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低笑的任逸飞,表情扭曲:“你笑什么?” 任逸飞扯着一边的嘴角:“你以为你这就是绝望了?知道活活病死是什么滋味么?知道找不到黑石头被赶出巢穴自生自灭是什么滋味么? “就算这些你都不知道,那么你总该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吧?” 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在生存本能的指引下去生火烤食物,一定是让人难以忘怀的饥饿经历。 那张年幼的脸一定也因为生存的艰难扭曲变色。 但这一切绑住工民双腿的苦难她都没注意到,她只注意到了遥远的自由! 鬼噎住了,她的痛苦来源于被决定的命运。但是老实说,贵族在物资上从未短缺过,她亦从未感受过饥饿的滋味。 就像是要补偿他们,兵民对贵族有求必应,他们享受着世间最好的一切。 这种美好更加剧了她对未来的恐惧。 “可是,可是你们可以出去。”她找到了一个反驳的点。 “对,出去,出去寻找黑石头,或者偷偷获取食物。那不是玩,不像你记忆中的美丽,那是生存。”任逸飞冷冷说。 “江,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知道贵族和女王存在的意义,你会杀光他们吗?”她又说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这个疑问压在她心里几年了,她拼尽全力,最后依旧没有活下来,她太不甘心了。 “会。” “你说什么?” “会!”任逸飞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也打破了鬼最后一丝幻想。 哗啦一声,她掀翻附近能掀翻的所有东西,那双眼如厉鬼一样,恨恨地看着任逸飞:“这世界上那么多人都可以活着,为什么我不可以?!就因为我是贵族吗?!” 现场一片寂静,没有人可以加入,这是两个贵族的信息素在交锋,她要反抗,却依旧死死被压制。 “错不在贵族的身份,而在你们的行事。以折辱别人取乐的贵族,就像是粪坑上乱窜的苍蝇,更是伤口上的腐肉,处理不干净,罪恶还是会滋生。” 任逸飞几乎是冷漠地看着她疯狂:“你问我,如果不清楚贵族和女王的作用,我会不会杀了你们,这就是答案。事实上,如果老的女王还在,还有生育能力,我会选择杀死所有贵族。 “这世界上总得有人做刀子,我就是那把刀子。割掉所有腐肉,伤口才会好。这腐肉包括你,包括其他贵族,更包括那些冥顽不灵自以为是的兵民。” “所以你死了!”她指着他,咬着牙,每个字都滴着血,“你多狠啊?你连自己都不放过!” “如果真是那种情况,而我又是如今这种情况,那我便是‘该死’。”任逸飞依旧很冷静,和癫狂的鬼形成两种极端,一个是灼烧的火焰,一个是不化的寒冰。 “身为贵族的我活下来,那么我的意志和决心便不足以取信于人,他们更不愿听从我留下的指导。我和我的信念如果只能活一个,我就‘该死’。” 看江留在神树树洞的东西就知道,他一直抱着没有明日的心情过着每一天。他的决心如此强烈,可以不惜性命。 “江!”任逸飞身后的术野一巴掌拍在他身上,任逸飞咳嗽了几声。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什么死不死的?我们都会好好活下来,我们不但会活下来,还会送那些该死的神灵回他们老家!” 虽然江是贵族,可是江和那些贵族完全不一样,他没有享过这个身份一天的福,凭什么就要因为这个身份被质疑受轻慢? 任逸飞笑了笑:但是,从鬼的话语中可以知道,江的确是做了这样的选择,他的话就是江的话,如果信念和生命只能选择一个,他可以抛弃生命。 “下面的工民和兵民全部撤离之后,就可以点燃蚁穴。” 说到这里,他还看向一旁微笑着看他的萨曼:“我们的负责人可是给了我们很大一个惊喜。” 隔着兵民和金甲卫,萨曼和任逸飞远远对视一眼,他们没有说话,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萨曼站起来:“我们去楼下。” 鬼自然是不愿,但是她的信息素被压制了,不甘不愿也得去。 到了蚁穴外面,萨曼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最后一批。其他的工民和兵民早早就出了蚁穴,都整整齐齐排列成行。 唯一突兀的是一个昏迷的大猩猩和一个巨大的飞碟,他们的画风和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那里面的人怎么样了?”萨曼指着飞碟。 “死了。”任逸飞的嘴角含着浅浅笑意,低头咳嗽的时候看着还很柔弱,但他的行事作风却意外的凌厉强势。 “里面发现了很多蓝液,还有一些活生生割下来的翅膀。”术野担心萨曼觉得任逸飞心狠手辣,忍不住解释。 “他们从活着的贵族身上割取翅膀,制作成工艺品,据说在他们的世界可以卖出极高的价格。这些人死不足惜。” 从第一层开始,火焰沿着墙壁燃烧,风一吹,蚁穴很快整个儿燃烧起来,像个火炬。 火光照耀着外面一圈工民和兵民的脸,连神树底下的人也走出来看。现场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默默看着,也默默流泪。 “以后就没有蚁穴了。”萨曼说着一句双关的话。 在场所有人都仰着头,和曾经告别,萨曼也仰着头,手却悄悄伸出去,指尖碰到了指尖。任逸飞的手缩回去,又被追上,抓住了,勾着手心。 他们两人面上都是一本正经,只有手不老实,终于任逸飞忍不住看向萨曼:别闹了。 忽然轰隆一声,蚁穴内部不知道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巨大的建筑裂开,崩成好几个部分。燃烧着的碎片刷刷掉落,差点殃及到最前面的人。 萨曼拉着任逸飞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安全的距离。 “天、天罚?”人群里有些骚乱。 “都安静!”术野开口说话,“这是之前我们埋下的东西。还记得之前让你们收集的木炭,粪池边上的泥土之类的东西吗?” 光是烧还不够彻底,必须完全毁掉这个坐标点,萨曼就想到了火药。其中黑炭、粪池边上的泥土里收集到的硝都是制作火药的主要原料。 任逸飞听到术野说,上面让他们收集这些东西,他立刻就猜到了萨曼的意图。所以上第四层之前,他便作主让全体人员退出蚁穴。 要玩,就玩大的。 “哈哈哈……”隔壁的鬼在笑,一边笑一边红了眼眶。这个蚁穴不仅是限制了工民,也限制了他们贵族。 那么多次副本,这是唯一一次,烧掉炸毁蚁穴的。 她的心意外的有些轻松,感觉压着她的什么东西也跟着蚁穴一块儿消失了。 “差不多时间了。”任逸飞走到鬼旁边。 鬼转头看他,觉得他给人的感觉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江?” 任逸飞微微一笑,江的感觉淡去:“正式自我介绍,我叫任逸飞,天地浩大任我翱翔的任逸飞。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你好,圣春。” 圣春:“……?” 作者有话要说: 鬼,角色身份是一个兵民,妹子,之前被男性贵族拉着求爱那个。 但是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男性贵族,毁容那个,和江是双生子。 第165章 蚁穴(29) 外面的男人都是老虎,都不可信。 这么多的副本,就真情实感了这一回,还是假的,一个骗子! 圣春感觉自己就是遇上渣男的可怜少女,自己声嘶力竭,对方好整以暇,或许还在暗地里嘲讽过他的天真。 莫名的羞耻感让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你!玩家!” 面对着狂暴的圣春,任逸飞面色不改,他知道圣春此刻心情非常糟糕。但那又如何?圣春的能力在于觉醒,然而任逸飞稳压对方。 那时高等文明的光炮的确让任逸飞一瞬间恐惧、战栗,但是他的恐惧并未到可以觉醒的程度。 然而身体却有了反应,他感受到一种奇妙的能力。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让他想起了神树上那副宗教意味特别浓的树皮画。 任逸飞猜测,原世界的‘江’就已经觉醒了,或许是因为信念受到冲击,或许是别的,他肯定已经觉醒了,所以这里任逸飞能顺理成章战力升级获得‘觉醒’。 任逸飞看向圣春。去掉觉醒的光环,两个人都是战五渣,不,圣春还要更加脆皮一点。 “我要挑战你。” 进入荒芜之角那么久,鬼卡都组成牌组,但是任逸飞还一次都没有和鬼卡对战过。传说指认鬼卡然后对战,这才是标准路程。 那他今天就试试这标准流程。 圣春展开翅膀,已经化作他贵族时候的样子,长长的头发遮挡住脸的一边,右手上也有火焰留下的吻痕,整个人阴郁又黑暗。 副本已经开始在消失,无论是燃烧的蚁穴,还是画风不一致的星际飞碟,都开始化成白色灰烬飞离散去。 npc们立住了,颜色褪去,身体也一点点龟裂。 任逸飞手持弓箭,飞到半空。圣春不甘示弱,不知道从哪里抽了一把长刀:“去死!” 只是空中对战,对任逸飞这样高敏的远程更有利,圣春连他的衣角都没有伤到,自己倒是差点中箭。 萨曼在地上,着迷地看着任逸飞飞舞的英姿和对敌的游刃有余。 “鬼不是对手,阿飞因力量不足近战堪忧,但一拿上远程武器,只有他杀别人的。”他心想。 结果如萨曼所料,鬼被几箭射下来,带着重温噩梦的茫然,不甘不愿成为了任逸飞的鬼卡。 SR:月精灵。 “这次可能没有宝箱了。”任逸飞自言自语,拿着卡牌飞落。 没有宝箱就没有额外收入,非酋如他,又失去了一个测手气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发现自己非酋,任逸飞越是喜欢抽卡测手气。) 这一局的游戏死了四个人,一个是被任逸飞带累被鬼杀掉的,一个死于婚飞,还有两个出门捡漏死亡。 除了鬼,剩下还有任逸飞、萨曼、大猩猩玩家,和一个反叛军阵营的弓箭手玩家。 “如果最后那两个玩家没有试图出门捡漏,或许能活下去。”任逸飞心想。 但是下一秒他又推翻了自己的话:“然而一直苟活,在游戏里也没什么好下场,主动出击才能争取更多生存机会。” “我没有发现你。”萨曼走过来,眼里是欣赏,话语中是落寞,“没有第一眼就把你认出来。” “……”任逸飞不说话,只是嘴角轻轻上扬。无论是‘江’的第一眼,还是‘谷城’的第一眼,萨曼都没有认出来。 “咳,如果每次都让你轻而易举认出来,我岂不是很失败?”任逸飞收起箭,看着不远处还昏迷的大猩猩玩家,摇摇头,又转回来,“那时候为什么先救我。”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萨曼那时候仅有一次使用鬼卡的机会。但是这样的机会,他选择让金甲卫去保护任逸飞。 “你会救我的。”萨曼理所当然道。 看任逸飞要反驳,萨曼转移话题:“最近我找到了一家做江湖菜的餐馆,阿飞能吃辣吗?” 不太能吃辣,但就是好吃辣的任逸飞一秒都没犹豫:“那咱们约个时间?” “好。”生怕任逸飞反悔,萨曼立即应了,末了看看他的表情,低声问,“我们这算不算约会?” 人高马大的一个人,偏要做出这种期待的狗狗表情,犯规。 任逸飞伸手搭上萨曼的肩膀,自己下了一个定义:“饭友。” 萨曼眼睛都亮了:饭友饭友,一个锅里的饭吃多了,以后不就……对吧? 他也伸出手搭上任逸飞的肩膀,不过因为身高差,这个姿势略显别扭,他的手便下移到任逸飞的手臂上,如此才得了趣味。 就是翅膀有点儿挡手。 这两人就这么贴一块儿,看副本慢慢消散。而他们的身后,大猩猩玩家终于醒过来,左顾右盼:“那个飞碟呢?我那么大一个飞碟呢?” 工民阵营的玩家抹了一把脸:“别吵我,狗粮吃噎着了。” 又一尾空间鱼化成了流光散去,但底下仰着头的人已经换了一批。 荒芜之角的新人,几乎每一个月都要换掉一批。三次的生存机会对他们来说就是今天死和明天死的区别。 死人是荒芜之角最常见的一件事,比吃饭都寻常。毕竟有时候他们可能吃不起饭,但一定死得起人。 但今天比较特别,十大里的一个人陨落了。 一早的时候,第十一挤进了十大的位置,大家就发现了不对。 那会儿任逸飞他们还在副本里斗智斗勇。这会儿一整个白天过去,玩家陆陆续续从副本里出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网络上的议论声也就越来越大。 “花朝酒,他早上死在了副本里,一个小时内,网络上所有他的通关视频都下架不见,另外名下资产全数收归官方所有,连那豪宅都被收走了。据说一屋子莺莺燕燕没处可去,一部分流落风尘,一部分找了别的人做情人。” “那他庭院里的鬼卡呢?” “鬼卡?鬼卡自然和主人一块儿消散了。” 任逸飞是回来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虽然荒芜之角每天都死人,但是十大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变动了。在玩家们的眼中,他们像是定海神针,只要他们一直在,心就一直稳。 如今,心乱了。 “原来变得再强大,也还是要死的。” “他们不是一早就该知道这件事吗?”任逸飞奇道。 不会以为给了他们三次命,就觉得这个世界不凶残了吧? 相比那些只有一次机会的恐怖游戏世界,荒芜之角只是在屠夫的真实上披了一层美人皮。真要以为荒芜之角的官方是做善事的,那简直比瞎子还瞎。 “大概还年轻?”引导精灵猜测。 它已经习惯了玩家的日常发疯,十大死亡这件事对玩家来说惊天动地,对系统来讲则是每年的日常。 玩家们若是多活几年,自己也习惯了——如果他们能活这么久。 “不过这一届的十大确实活了很久。”引导精灵拉出一排数据一一比对,“已经有人待了七年没有死亡,看起来他似乎快要打破‘存活最久’的副本玩家记录了。” 任逸飞一愣:“七年就打破记录了?” 平均寿命得多短? “难道没人选择赚到一笔横财之后就养老吗?” 他算了算自己的存款,他就算今天开始不玩游戏,也能过个几十年。十大他们的钱更多,不玩游戏可以过到天荒地老。 “积分不足。”引导精灵说。 “嗯?” “每年年底会结算一次积分,不合格的人会被清理。不过玩家您的积分早就足够了,因此您没有这样的困扰。” 任逸飞摸着下巴,忽然想到阿金老板这样的手艺人:“选择不进游戏在外面做买卖的人怎么办?” “交税,凡是登记过的生意,官方抽取税收的时候都会发放积分。就是做身体买卖的,也会有积分。” 想了想,引导精灵还补充了一句:“唯一需要担心的,可能是被人养在家中的那些配偶或者情人们。对荒芜之角来说,不能给它增加税收的都是废物。” 任逸飞:……全职太太们这么惨么? “不扯了,把这次的收获拿出来我看看。” 引导精灵将奖励页面打开:积分增加40,白贝增加10000,银贝加10,金贝加5,没有宝箱。 “这次的鬼卡居然只有47%的好感度?”引导精灵仿佛发现新大陆,这么低的好感度,在别的玩家那里简直太正常不过,可在任逸飞这儿就是反常。 “大概因为我骗了他,又揍了他一顿。”任逸飞说。 引导精灵:……好在没有影响大满贯的成绩。 “虽然这一次的鬼卡没有上一次那么亮眼,但是增加了一个相当有用的道具和被动技能!”天性乐观的引导精灵很快忽视掉没有宝箱的遗憾,它总是能发现生活的亮点。 任逸飞看了一眼,第一页就是阴沉的圣春。 SR级鬼卡:月精灵(47%) 略过这张鬼卡,任逸飞被其中一项道具吸引了目光。 月精灵之心:装备后将变身月精灵,自带无尽弓箭和针对黑暗生物的谜之吸引力。 他想起了那个变身黑猩猩,并且之后一直也没有变回来的玩家,对方也是使用了类似‘月精灵之心’的道具么? 再看其他奖励: 技能:信息素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濒临死亡时自动发散,距离最近的人会成为你的俘虏,愿为你冲锋陷阵,为你而死。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B(不要和废柴为伍,这是我的忠告。) 任逸飞沉默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大概会用不上这个技能,便继续往下看。 技能:假身份 技能发动:杀死一个生物后,可以窃取对方的身份。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B(人要有自知之明,能不能装你心里没数?) 任逸飞眼前一亮,这技能再适合他没有了。 他正缺这样的技能,只是不知道这个‘窃取身份’是完全变成那个人的角色,还是仅仅获得对方的‘身份’。 下个副本若是有机会,倒可以试试。 最后还有一件道具:鬼卡专用升级宝石。 任逸飞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就给春枝婆婆用了。 春枝婆婆的卡牌有了一些变化,上面的字母从R变成SR,面貌更细致了,背后隐约多出一个棺木的虚影。 图案变了,能力应该也有变化了。不过他用鬼卡不多,还真不知道春枝婆婆具体都有什么样的能力。 任逸飞还是习惯性使用自己的能力,对道具、技能和鬼卡的依赖性不强。 说到鬼卡,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在闯四层实验室的时候,任逸飞就想过这个问题。 “系统,鬼卡的使用,没有任何限制吗?”如果没有任何限制,那就只需要携带等级最高的卡牌,比如堕天使,他就能横扫全场了。 “这个,鬼卡的使用比较复杂,不过主要是受环境的影响。像是星光女神号,如果在海上,那自然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但万一去的地方是沙漠,基本就废了。” 任逸飞点点头:“那么堕天使,他会有什么限制?” “从字面意义上理解,这个副本得有西方传说,卡牌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宿主难得有那么多疑问,引导精灵自然是知无不言。 别的玩家都会很认真地研究自己手上最大的战斗力,鬼卡,只有任逸飞是靠着自己一路闯的,压根也没想起来鬼卡,以至于他在这方面的常识缺失。 引导精灵说了不少,总结起来就是:鬼卡的限制都需要持卡者自己去发现,主要还是和环境的契合程度,越是契合,发挥的力量越多。 但是鬼卡有一点好,虽然环境影响强弱,但不会像道具一样,进入不合适的世界直接哑火。 任逸飞琢磨着引导精灵的话,想着哪天是不是找鬼卡们出来了解情况,这时候萨曼来了通讯。 上面只有一句话,却让任逸飞看愣了。 “十分钟前,年天喜确认死亡了,最近官方可能要清一批高玩,注意安全,这几日先别进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荒芜之角:年底了,羊肥了。 第166章 玩家清除(1) 年天喜这个人吧,虽然没有正面对上过,但是同为伪装流,任逸飞一直觉得他们迟早是要会一会,决战紫禁之巅,决出一个高下。 只是没想到,剧情不照他设想的演。 伪装流的世纪之战还没开始,就永远结束了。 “消息准确?”任逸飞知道萨曼那边消息来源多,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 “准确,据说之前养在手下的后期制作团队已经在找你了。” 任逸飞伸手将落下的刘海撩到耳朵后面:这才死了十分钟,就开始找下家了吗?速度还真是快。 不过想到十大之一也不过死亡一个小时,他的情人们就飞入别人家了,任逸飞也就理解了这种情况。 大家都为生存而已,没有那么多的情深意重。 他只是稍稍有点遗憾,还没近距离看过年天喜的伪装风格。 “不必遗憾,从他只敢躲在幕后的行事风格,就能看出他知道自己不敌,怯战。他早就输了。”那头的萨曼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居然很神奇的对上了任逸飞的脑内频道。 “我有什么可遗憾的?倒是你,排名差不多,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任逸飞发过去。 “还没求到喜欢的人,舍不得死,也不会死。”过了两分钟,这句话出现在屏幕上。 “你……”任逸飞敲下几个字,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转移话题:“这一次你似乎看不见我发光的灵魂了?” “没有,还是看到了,烈阳一样。是我对自己的直觉信心不足,错过了,下一次不会了。爱心.jpg。”萨曼边笑边答。 任逸飞轻嗤一声:“犟嘴,明明就没认出来。” 经过萨曼的提醒后,任逸飞其实改变了自己以往的演绎方式。 因为十几年都在演艺圈,演的不是话剧就是电影,他习惯的还是电影的演绎方式。从众多信息中提取一个角色关键的元素,通过加强这种特征突出人物。 电影最多也就是两个小时,还要分配给那么多的角色,所以里面出现的信息全是有效信息。他习惯了,演这个人物的时候,每分每秒都应该是有效的,是可以完善这个人物的。 但是这就造成了之前的问题,人物形象太过鲜明、突出。 现在调整过后,他的人物身上多了很多‘无效剧情’,人物也就更加生活化了。 不远处的树屋,萨曼手里拿着光屏,人却遥望着视线尽头的海。 官方对高端玩家的清洗,还有年天喜等人死亡后的势力分割,萨曼都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担心一件事。 如果阿飞知道他就在他购买的土地上,是会生气,还是会很生气? 一想到这件事的后果,饶是萨曼一向不要脸皮,脸上也燥热。他这个行为虽说一开始是无意的,但是说出去,那也和娱乐圈里的私生饭一样无耻了。 “如果送礼物能消除未来的恶感就好了,哪怕一个高级道具只能消除一点恶感,我也能毫不犹豫送上一百个。”萨曼看着自己的道具库,忍不住想。 即便富有如他,送一百个稀有道具,那也是伤筋动骨。可只要不让脚下这片土地的主人生气,萨曼觉得,他可以把自己也打包带走。 心虚的萨曼忍不住送了一个包裹过去,里面是金闪闪的道具卡。 “太多了,或许你有用。” 道具还有嫌多的?这壕气扑面而来,任逸飞感觉自己被‘秀’到了。他忍不住‘秀’回去:“不用,我不追求数量,而且多数用不上。” 小米加步枪,照样掀翻你。 海边的萨曼和任逸飞聊得很愉快,他们都忘记了之前拿来做了个开头的工具人年天喜。 他们忘记了,其他的玩家可没有忘,他们快要疯了。 一日之内死了两个相当有名并且能苟的人物,最近的副本很难么? 之前的花朝酒也就算了,他是主动破解副本的那类人,冲锋陷阵在前线,早晚有那么一天。可是年天喜,那可是妥妥的善于保全自身的伪装流啊! boss不能伤害npc是铁律,只要年天喜伪装得够成功,boss就奈何他不得。 所以,年天喜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听说是黑兔子下黑手了,他们最近不是很不愉快吗?” “楼上别造谣了,欺负黑兔子没粉吗?黑兔子比年天喜早一点出来,而年天喜去的副本团灭,他们压根也不是一个副本。” “那会是谁?年天喜可是最擅长保命的。” “没谁,不是说全军覆没吗?搞不好遇上那种灭世的副本了。他再会保命,遇上这种环境碾压型的类型的副本也是没辙。” 关于这两人的死,论坛上众说纷纭。但这些基本都是远离真相的吃瓜群众,真正了解情况的是如萨曼一样的高端玩家。 “所以这些日子高端副本难度增强不是我的错觉?” “狗日的官方又不做人了,它肯定准备清掉一批高玩,这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些高玩自己内部也有小论坛用于交流。 十大和年天喜是比较显眼的两个人,可是除了他们,最近还死了不少经验丰富的老玩家。群星榜可能看不出来,可是潜星榜已经有数次变动。 知道内情的人都摇头叹息,现在还只是露出一点苗头,就叫这些人这样胆战心惊,未来官方动了真刀子,还不知道这些人如何惶恐。 “传说七年前,荒芜之角也清理过一批老玩家,现在的十大,活最久的那个,当年还只是刚进游戏还不知道情况的小萌新呢。文理、蝴蝶这些人也都还没进荒芜之角。” “楼上你又知道了?” “我在荒芜之角几年了,知道些情况有什么奇怪?我不但知道这件事,我还知道一件被称之为传说的事。” 一扯到什么秘闻、传说,论坛里的人来了兴趣,纷纷恭维他,希望他说一说那件事。 “这件事我也是听说,如果是误传,那也别找我。” “行了你说吧。”玩家都没什么耐心。 “听说,进入十大排名的时候,每个玩家拥有一次挑战官方的机会。如果赢了,可以获得一个愿望。这个愿望……甚至是离开荒芜之角,过正常的生活。” 他说完这段话,这个高玩集中的论坛安静了很久,至少是三分钟,一个人都没有冒头。 又过了几分钟,才有一个人问:“你说的是真的?” 对玩家来说,回去过正常的生活,那根本就是一个梦,遥不可及的梦。如今竟有人说这个梦是有机会实现的? “如果是真的,哪怕只有一丝丝的机会,我肯定也要试一试!” “我不知道,但是,即便它是真的,一定也很难很难。”光屏前的玩家叹了口气,继续敲字。 光屏反射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如果屏幕前的那些玩家知道是谁在和他们聊天,一定大吃一惊——原因无法,这个人也是十大之一,且是活得最久的那位。 他已经在荒芜之角活了七年。这个数字在外界可能没什么,但在荒芜之角,已经是妥妥的‘老人’。 也不对,这个‘老人’是针对玩游戏维生的玩家,可不限于生活系玩家。 生活系玩家的日子苦得多,但他们的平均寿命也比闯关的玩家长。 只不过官方清理高端玩家这件历史,即便生活系玩家活几十年,也是不知道的。就连他,那会儿也只是嗅到一点暴风雨的味道的萌新,什么都不懂。 也是那一次众星陨落之后,他慢慢才觉察出其中的险恶来,胸口更是一直发凉。 荒芜之角从未隐藏过它的目的——杀人,将玩家带进副本,一个个杀掉。但是它给自己披上一层皮,玩家就被迷惑了。 “只要减少规定量的玩家就好了,”他想,“出去的机会应该可以吸引一大批玩家进入这个血肉磨坊,这样就能消耗掉一批高端玩家。” 他没有骗人,的确是有这么一个机会,每个进入前十的玩家都要这样一次机会。挑战成功就能得到一个愿望,哪怕退休去正常世界养老。 只是他们全都败了。 其实让现在的十大再去挑战一次‘机遇副本’,未必他们会输,可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自我来到荒芜之角,原来已经七年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还是刚进来时候的样子,三十来岁。 就算加上这七年,他也不到四十,正是年轻力壮雄姿英发的时候。可是他怎么感觉已经过了几百年,自己也变成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 “叮咚,您有好友来信。”引导精灵跳出来,发出甜美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打开通讯器:“是你啊,有什么事?” 通讯器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忍不住笑起来:“看来大家都坐不住了。你们有几个人?” 他拿着通讯器,眼睛注视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声音带着笑,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 “没错,几年前我是用过这个办法,让自己安然存活。但是……和官方合作,就是在与虎谋皮。对它来说,我们所有人都是该死的,死谁都一样。所以你们决定好了?” 他看着窗户倒影里的自己,嘴角拉开一道残忍的弧度:“30%,这是我当年活下来的关键,十大,和群星榜,必须先死30%的人。可以是你我,也可以是别人。 “哦,对了,有一件事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柯北的涅槃卡,用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荒芜之角:年末赶业绩不是很正常吗? 第167章 玩家清除(2) 十大的死亡只热闹了两日,之后就连对方留下的下属都不再提起他的名字。 荒芜之角的死亡就是这样,像是刻在沙土里的名字,风吹一吹,就消失无影,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那之后两日过去了,这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天空澄澈透明,大海是一望无际的蓝色。 任逸飞正躺在金色沙滩上晒太阳补充元气,手边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 海边风景极美,唯一的缺点是现在正处冬季,海边有点冷。 可就算冷,他也要裹着厚实的冬衣对着大海喝热乎乎的红枣米浆。 磨成粉的大米熬的米浆,加上剁成泥的红枣,吃起来不甜,温温的,有点儿稠,还带着红枣特有的甘香,喝下去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这种懒洋洋什么都不必做的滋味可真好,此刻的任逸飞是一条翻都不想翻的咸鱼。 “系统。” “在呢~”引导精灵满是雀跃地跳出来。 “晚上萨曼请吃饭,三个小时后再叫我。” “是。”引导精灵蔫儿蔫儿的,它觉得自己要失宠了,它宿主说起外面那个萨曼的时间比说起它还多! 想要主统关系和谐,就得防火防盗防玩家,前辈系统果不欺它。 “对了,”任逸飞坐起来,摘下眼罩,“我是不是也应该带什么礼物?” 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吃了人家一盒的点心。 后来才知道做点心的也是一个高端玩家,那人做点心全凭兴趣,但就是做得特别好吃,能拿到对方亲手制作的一盒点心并不容易。 “我不太懂玩家们的交际,不过您要是想要送什么礼物,不如直接送道具?”引导精灵带着心酸给宿主查‘送玩家的十个礼物’。 “……”任逸飞想到了萨曼那个豪迈的金闪闪的气势,“那算了。” 送不起,穷。 说完,任逸飞就把棉大衣一裹,卷起来,在宽大的躺椅上睡着了。 这两日他吃好喝好睡好,脸色红润简直不像是荒芜之角的玩家,而外界,年天喜死亡的余波还在继续。 年天喜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主要收入来源是视频,影响力也在普通玩家里。所以他死了,对普通玩家的影响反而比十大更大。 至少,大部分玩家都看过一部甚至多部他的通关视频,而这些视频,现在全部都消失了。 经过两日,他们已经知道年天喜死在哪个副本里——‘小游戏’。 一个已经存在了一年多的高端副本,百人团。 “我记得有人通关过,只是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没有拿下鬼卡。所以现在是副本升级了吗?百个高端玩家团灭?!” 百人团可是最适合伪装流玩家的副本,也是最容易苟活的副本。两者加成,居然还让年天喜死在里面? 这个‘小游戏’究竟凶险到了什么地步? “年天喜这么厉害,看他之前的通关副本视频,他就像是水滴藏进大海里,怎么也会死?” “游戏世界的boss一定升级变异了,变成了团灭的副本类型。” “真是太不幸了,伪装流最怕遇上这种副本,完全没有说理的地方,不管你是玩家还是npc,都是必死的下场。” 玩家们心有戚戚然,遇上这种团灭副本,什么流都没用。 “也不用太悲观,或许年天喜是运气不好。团灭结局能打出完美通关的也不是没有。一些还能带着其他玩家一起通关。” “楼上说的是,虽然副本竭尽全力要让玩家死,但不会真的只有死路一条,总还是有一线生机,只看自己有没有能力抓住。” 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大背景下,黑兔子的剪辑视频《无人知晓》出来了。 没有年天喜的视频,一些玩家抱着寻找一点安慰的心情点进了这个同样伪装流玩家的通关视频:这里还有一个伪装流呢,或许事情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视频开始于一个废弃的屋子里,猩红女巫出场。 任逸飞不再隐瞒‘简历’这个技能,于是观众跟着主视角一起看了简历上的内容。 看到上面短短两行没营养的介绍,大家的表情开始麻木:用掉一个技能,就出来这点线索? 猩红女巫开始尝试出门,然而他一晒到阳光就皮肤干裂灰化。看来这个角色是非人,不能见光的体质。 伪装起来的难度是不是太高了?玩家们忍不住担心,并且代入自己。 “……”算了,别折腾自己了,遇上了只能躺平。 之后视线一转,已经是黄昏。 猩红女巫从住处一路前往海边的这一段太美,剪辑者一帧未剪,废土末世的寂寥原原本本呈现在观众眼前。 可是还不等他们为这充满了神秘和危险的背景惊叹,人类狩猎女巫的行动开始了。 “好惨……太惨了,居然是人类公敌的身份,完全借不到npc助力,反而被追杀。”玩家都为这展开惊呆了,所以黑兔子在这种危机四伏的背景下是怎么打出通关结局的? 第二夜,依旧是狩猎女巫,这里面还多出不少玩家。 看视频的这些玩家忍不住提起心:官方对黑兔子也太不友好了,这种身份,谁来谁死。 “既然通关视频都出来了,那就一定没问题的。”玩家们安慰自己,这一定是一个能让他们重拾信心的爽剧。 围猎之下,黑兔子没死,他甚至反咬了一个玩家。 当伏在玩家身上的猩红女巫抬起头,他唇边沾着血,表情直白又纯净,红彤彤的带着纯粹食欲的眼睛看向屏幕,屏幕前的玩家心脏都要骤停。 就像被丛林里一只野生的大猫盯上。 “不……猩红女巫真的是玩家?是不是剪错了,剪npc视角了?”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也保持着猩红女巫的非人状态,我输得不冤。”玩家都在惊叹,只有柯北在反思。 黑兔子最近的一场游戏他没有跟进去,除了这边的琐碎事绊住手脚,还有就是这段时间高端副本难度调整的事情。 低端局和中端局的难度没有明显变化。但是高端局出现团灭的次数增加了。 在三年前,柯北还没有真正进入十大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情况。那段时间玩家之间的厮杀非常激烈,前三十的玩家死了七八个,连十大都死了两个,柯北才后来居上。 这是又开始轮回了。 他已经让人去寻找一些可保命的道具,这种时候什么高攻道具都不如一张涅槃卡好用。 传说有些游戏里还出产可以瞬间救命的道具,柯北见过一次,一种一次性的道具,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他已经让人去寻了。 此时不是柯北一人在寻找治疗类型的道具,因为不是他一人感觉到受威胁。整个高端玩家,尤其是群星榜上那些,都是这一次官方的清除对象。 低端玩家没有那么直观的感觉,他们最多只是奇怪最近找不到治疗类的道具。 不是没有想过拖过这段时间,只是官方不给这样的机会。 如果想要清除的玩家数量一直没有达到,官方会暴躁起来,演变成七年前那种大屠杀。 所有高端副本难度全部升级,高端玩家淘汰率到达百分之五十甚至百分之七十,大清洗才结束。 “真可惜,你早了一个月进游戏。”柯北的手指擦过屏幕上猩红女巫的脸。 他真的很欣赏这个玩家,就算对方毁掉他一张涅槃卡。 一个月就进了百大的奇才,可惜底蕴不足,道具不够,这一次也在大家的狩猎榜单前排。 “联系上黑兔子了吗?” “拒收陌生人来信。”柯北的引导精灵冷冰冰地说。 “这样啊,”柯北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个奇异的笑容,“追加悬赏,一百万买萨曼的命,他身边的人太碍事了。” “阿嚏!”沙滩上的任逸飞打了个喷嚏,转个身继续呼呼大睡,风声、海浪声伴随着他,引他走入梦乡。 “这才多久,你就废成这样了?” “嗯?”任逸飞‘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水泥屋子里,天空悬着许多书籍,却有一束光从外面打进来。 顺着光看过去,他看到墙上出现了一扇窗。 “我的精神世界……有窗?”任逸飞愣住了,顾不上身边白毛体,站起来走过去。 或是近乡情怯,他越是靠近窗户,速度越慢,最后竟然迟疑了:那外面会是什么? “呼——”一阵风吹来,窗户自己开了,他嗅到一阵熟悉的海风的味道,还有阳光的味道,暖融融的。 任逸飞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片卡通蔚蓝大海投入他的眼中。 那是一块无边无际的蓝色油彩,蓝色里跳出了一只鲸鱼,在空中转了一个圈,重重落下,溅起蓝色的水。 又一个蓝色鼓起,开出一艘船,呜呜地冒出两个白色烟圈,再次化成蓝色液体融入蓝色的世界中。 各种蓝色的颜料汇聚成的大海和天空,扭来扭去漩涡形的太阳,还有爬来爬去的白云。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毫无疑问,因为它是如此怪诞,好像一副变来变去的儿童蜡笔画。 “轰隆!”突然,两朵胖乎乎的白云撞在一起,胖胖的云朵上出现了两个大哭的简笔表情,然后一眨眼,白云变成乌云,浅蓝变深蓝,歪歪扭扭的金色闪电劈下来,闪电落处飘出个晃晃悠悠极其抽象的蛋糕,飘着满圈的简笔小爱心。 “哈哈哈——”身后白毛笑得难以自持,任逸飞啪就把窗关上了,还拉上了窗帘。 “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通蛋糕:看我~看我~ 阿飞:啪! 第168章 玩家清除(3) “我不能来这儿串个门?”白发的任逸飞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脚,白生生的脚一晃一晃。 任逸飞也坐下来。 以前三天两头就得进来一次,但最近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进入意识世界了,不知道是最近副本刷太多累了,还是日子太过充实。 “门串过了,你可以走了。”任逸飞坐下就开始赶客。 “别介,干嘛急着赶我走?” 白发的任逸飞先前还懒洋洋的,瞥来的眼神都带着倦意,下一秒翻过身,也变了另一种表情,声音带着勾子:“你瞧瞧你的窗户,都把你出卖了。食色,性也,对于喜欢的东西,不必那么抗拒。” 他的声音低低的,抬起脖子,将脸贴过来,像条美人蛇。 “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丢掉,你纠结什么呢?” 任逸飞低头看他:“为了出来,你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哈哈哈……”白发任逸飞低笑着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脖子,低语,“就算不为他,难道你不想和人亲密接触获得温暖吗?” “不想。”任逸飞冷漠道。 白发任逸飞只是笑着在那儿蹭来蹭去:“我就是你的欲望,不能坦诚面对的欲望。所以你也很想抱抱,对吧?” 说着他就八爪鱼一样缠上去:“啊,你身上好暖和~” “……”任逸飞叹气,伸手推开他。 有时候他觉得‘色欲’只是需要一些温暖在撒娇,就是口气正常一点就好了。 任逸飞想起过往麻烦缠身的日子:真是,太容易招惹烂桃花了。 “好了,我走了。窗户有了,什么时候门也出现呢?”白发任逸飞站起来,任逸飞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看他消失。 他抬头看向窗户,那里本该是一片水泥墙,可是如今它是窗户,并且之前拉上的窗帘又拉开了,窗户也开着,一只黑色的丑丑的绒毛兔子坐在窗台上,呆呆看着外面。 “嘶……”转过脸不想看,牙疼。 过了一个小时。 “这里?”牙疼归牙疼,任逸飞还是准时出现在约好的地点,荒芜之角一个很特殊的大陆——冰城。 冰城是浮冰岛屿,但岛屿上面覆盖着一层绿色植被,据说是直接从冰层里长出来的,夜晚还会发光,是荒芜之角又一个浪漫旅游胜地。 但是他们来不是为了欣赏夜景,单纯只是为了吃。 “这一家的菜是冰城最有名的,老板根据本地环境进行了改良,招牌是他们家的沸腾鱼和冰山生鱼片,鱼头汤也很好喝。” 萨曼今天也穿得厚厚的,和任逸飞站在一起就是两个毛绒绒的布偶人。不过店里面就很暖和了,所以他们进包厢后就摘掉帽子和围巾,还脱下了外套。 他们一过来,店里就先送了两份冰淇淋,每个人两个冰淇淋球,可以自己选口味。任逸飞要了巧克力味和纯奶味,萨曼要了香草和抹茶。 很快冰淇淋就上来了,两个叠在一起的冰淇淋球摆在一个高脚的冰山效果水晶杯里,插上两根蛋卷,淋上巧克力酱和花生碎,还撒了葡萄干和巧克力豆。 如果是喜欢拍照的人,这个时候已经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两张照片,但任逸飞眼里只有‘吃’。他直接伸手拔出沾了巧克力酱和花生碎,还沾了纯奶冰淇淋的蛋卷,放进嘴里咔擦一声。 脆脆的蛋卷瞬间散落、碎裂,又酥又脆,再配上冰凉浓香的冰淇淋和一点点巧克力酱,让他忍不住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快速解决掉蛋卷,剩下就是冰淇淋。 让奶香浓郁口感细腻润滑的冰淇淋在等待中融化这种事,任逸飞怎么可能会让它发生? 是的,冰淇淋连融化表层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吃掉了,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一会儿菜就来了,是这里最有名的冰湖沸腾鱼。这种鱼大概是荒芜之角的特产,口感比草鱼或者伙头鱼更好,只在冰城附近出没。一些人会专门来这边钓鱼,然后让餐馆制作。阿飞有兴趣也可以自己现钓现做。” 这一次是萨曼请客,菜都是他点的,任逸飞今天就负责吃。 “可以啊。”任逸飞还挺喜欢钓鱼这个活动的,不累,只是需要耐心和细心。而且他自带钓鱼加成buff,往往都能满载而归。 萨曼也笑了,他猜阿飞会喜欢这里。 虽然阿飞看上去总是一副很自在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这个人把自己藏在人群里,却拒绝和世界接触。 像个被遗忘的孩子,在繁忙而热闹的世间孤独着。或许他曾经期待过有人回头看他、喊他,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 萨曼偶然发现了,转过身想要抱抱他,但那双眼里是拒绝。他戴上厚厚的面具,无声说着:你找不到我,别靠近我。 他想把这个人从那个黑暗的角落拉出来,带他去看世界繁华。 “尽管藏起来,但我会一次又一次找到你,喊出你的名字。” “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任逸飞抬头就能看到萨曼那蠢蠢的傻白傻白的笑,简直辣眼睛,哪儿还像是别人口中的萨曼。 “咳。”萨曼正襟危坐,收敛了,“菜马上就上了。” 沸腾鱼是麻辣菜,任逸飞不太能吃辣,所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浅尝辄止。 这种心理活动大概坚持到了沸腾鱼上桌,上面的红油刺啦刺啦像是要烧起来,辣椒和花椒铺在雪白的鱼肉上头,被油一激吱吱作响,香飘十里,让人口舌生津。 “在荒芜之角应该没有变胖长痘的烦恼吧?而且鱼肉富含蛋白质,理论上不像红肉一样富含卡路里。”任逸飞一边自我说服一边伸出筷子。 雪白的鱼肉在筷子上轻轻抖动,滴下一滴浓香的汤汁,颤颤巍巍,表面浸润着油光。 “好烫。”觉得烫,又不舍得吐出来,他就加快速度咬碎,结果鱼肉的温度降了一些,麻辣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的脸整个红透了,像秋日枝头熟透的果实,沉甸甸坠在那里,引得人忍不住去摘取。 杯壁结着水沫的豆奶出现在眼前,上面放着一根打了结的吸管。他拿起喝了一口,冰凉的豆奶压下了嘴里的麻辣。 火烧的感觉是没有了,可那种刺激也消失了。 任逸飞想了想,又朝着沸腾鱼伸出筷子:有冰豆奶呢,怕什么? 又吃不了辣,又想吃辣,任逸飞喝掉三瓶冰豆奶才解决掉一锅麻辣的沸腾鱼,底下泡在辣油里的青瓜、豆芽、白菜、千张等也吃了不少。 但是能吃辣的萨曼一晚上光吃他给任逸飞准备的其他不辣的食物了。 幸好荒芜之角没有生病这回事,否则这样三瓶冰豆奶灌下去,今晚上任逸飞非肚子疼不可。 “果然,我就不该解锁暴食,都是暴食的错。”看着被自己吃光的整整一盘的沸腾鱼,任逸飞摸着一整块的腹肌,他再也吃不下什么了。 平日体现不出来,遇上喜欢的就会失控,这就是他的极端情绪。 萨曼就叫了一壶普洱茶去油。 任逸飞擦擦嘴角红油:“来这儿需要预约吗?”下一次他再来。 “原来是要的,现在不用。”萨曼低头看着手中普洱茶,醇厚润滑,也是好茶叶。 “怎么说?” “上面管着的人没了,以后这里只招待现来的客人,不接受预约了。” 萨曼这一说,任逸飞就明白了:“所以,产业里包含所有有名气的餐饮业的那个人,就是两天前那个死得轰轰烈烈的玩家?这位还是个老饕?” “待在荒芜之角就像是坐牢,总得找个能消遣的东西,否则日子总是过得很空。” 萨曼倒是想起自己之前过的日子,他对虚拟游戏也没热爱都献出生命的地步,但是就像是他说的,荒芜之角需要这么一个两个能让玩家坚持下去的东西。 否则啊,脆弱的灵魂容易垮,人也要废掉。 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坐牢呢,坐牢总有时间,总有看得见的希望。可是荒芜之角什么也没有,它就像是一团挥不开的浓雾。 身处这片浓雾之中,不知自己活着还是死了。 就像坐牢?任逸飞拿着温热的茶杯,他倒没有这种感觉,或许他的人生本来也和坐牢没什么两样。只是偶尔从这个牢房去到那个牢房。 “你也觉得像坐牢?”任逸飞奇怪地问。 “嗯,以前是,现在不是。” 以前他带着一种死了也不可惜的心情,仅仅是为了排解那种无法对抗命运的烦躁而寻找虚拟游戏。所以进入高端局的那一年,三条命掉落到一条命。 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遗憾,偶尔觉得就这样死掉也不错。 “我以前从未抬头看过荒芜之角的天空,也从未低头看过荒芜之角的土地,更没有注意过这些带着烟火气的食物……”他和其他人一样,只是行尸走肉。 任逸飞捧着茶,有些怔愣。 却见萨曼身体前倾,伸手盖在他头顶上,用力揉了揉:“谢谢。”谢谢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任逸飞拿着茶杯淡定喝茶,只是手一下一下顺着自己被揉成鸡窝的头发,“谢我陪你吃饭么?那以后多找一些好吃的餐馆来。” “好。” 这个时候,冰城的天空已经黑了,地上绿色的植物亮了。深绿、浅绿、草绿、湖绿、晴绿……各种绿色汇聚成别样的美景。 底下一对对的玩家举着灯在绿色光点中行走,一路欢声笑语。 任逸飞看着外面,酒足饭饱后他的精神就放松下来,一双眼弯弯的。 “我送你吧。”看任逸飞心情不错,萨曼忍不住道。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走个明路,看能不能卖个惨,入住那片海边荒原。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虽然晚餐吃得很愉快,任逸飞还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所在地。 萨曼有些失望:“那,回去早点休息,海边夜风凉。”别大冬天的躺沙滩上吹风了。 “嗯。……嗯?”看着窗外的任逸飞慢慢转过头,笑容也变得危险,“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住在海边?”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危。 第169章 玩家清除(4) “我发誓,我绝无偷窥你的生活的意思,一切都是巧合。不,也有一点不是巧合,但大半都是巧合。”萨曼的表情一下变得很严肃。 任逸飞眯起眼,看他解释。 “咳,”萨曼抬头看着任逸飞,“在一个月前,我曾经被人追杀。为了躲避那些人的骚扰,我就藏身到了某处荒原附近的密林里。” 荒原?任逸飞听到这里的时候隐约发现到不对了,他换了一个姿势,继续听萨曼解释。 “来到密林之后,我在一棵树上建造了树屋,在上面暂住,准备等到风平浪静就离开开始新的生活。但是某一日,突然的,那一片的土地被人买下了。” 说到这件事,萨曼又想起了当时自己那种错愕的表情:荒芜之角的土地又不能升值,还得每年交十分之一的养护费,买地着实不实惠,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买这种没有用处的荒原的。 萨曼虽然自己买了一个岛屿,但那是为了秘密发展自己的势力,阿飞显然没有这个需求,他就是纯粹的不想和人离太近。 是的,萨曼大概琢磨出任逸飞的心态了:我买下这片地,他们就不能不识相地硬挤到我身边打搅我的生活。 “……”更心虚了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还是没有搬走?”任逸飞扯着嘴角,那表情说不上‘好’。 “当时我认为有主的荒地可以更好地隐藏,因为那时候的敌人已经开始狗急跳墙了。当然,的确是我入侵了别人的土地。” 萨曼不是什么好人,能在荒芜之角生存下来的人,底线都低。但是突然将自己这一面拉出来放在任逸飞面前晾晒,他还是感觉到很羞耻和惭愧。 任逸飞明白了,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哦,那个别人是我。” 萨曼不吭声了,等着最后的处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面的游客们提着灯走了一波又一波。萨曼的心在这短短几分钟上上下下地蹦极。 看着萨曼僵在那儿有些忐忑的表情,任逸飞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霜,他伸出手。 萨曼拿出一把小刀,刀柄对着任逸飞:“用工具吧,免得手疼。”就这泛着玫瑰红的指甲尖,打人自己得多疼啊? 任逸飞的手却已经伸到面前,食指卷起来,用大拇指压住,‘啪’一下狠狠用食指弹了萨曼的额头。 看着萨曼吃痛的小表情,他笑起来,眼里闪着快乐的光芒。 小时候看到那些孩子们吵架和道歉,都会狠狠弹一个脑袋瓜,他现在也弹了,很有趣。 “补交房租。还有,不经允许不能蹭我的沙滩。” 萨曼捂着额头,故意表现出‘疼’的表情,心里却是软软的。还以为前方是悬崖峭壁,结果轻易就被拯救了。 轻易到……觉得自己才是被偏爱的那个。 任逸飞在冰岛吃鱼的功夫,他的视频又一次炸了。 其一是因为‘萨曼’。 每一次的游戏都有萨曼出现,并且有过交集,玩家们已经默认他们两个私底下有交情,并且感情还不错。但是玩家们没有想到自己还要在视频里吃这两个人的狗粮。 “他们要不是情人我TM直播吃粑粑!”玩家们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自己玩游戏是生死危机,人家玩游戏是情趣。人家一边撩着男友一边就把鬼卡赚了把关卡通了,而自己呢?还在这里花钱看狗男人撩狗男人。 天耶,这世界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玩家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黑兔子这个男人,也感觉最高潮的部分已经过去,之后就是顺理成章找到‘鬼’,万万没想到,世界boss出现了。 视角直接拉远到基地上空,就看到boss的死亡阵法笼罩了整个基地,万物为祭,成就自身。 传说中的团灭背景! “说起来,无人知晓这个本,之前的确有过几次团灭记录。” “对呢,他们还猜测鬼到底有过难缠,合着不是鬼?我算是知道那些玩家都是怎么死的了。太冤了,只要身在基地,不管什么立场,有没有被发现,都逃不过被吸干的命运。” “黑兔子是不是有点儿非?我记得春日宴原来也是团灭副本。” 团灭副本着实吸引了一批目光,尤其是高端玩家的。 因为这就是一个高端团灭副本,对他们来说还是比较有参考性的。尤其这会儿官方都下死手了,他们总得有些准备。 “高端的团灭本都能破解,这个黑兔子还是有点东西,不是简单的伪装流。” 玩家们看得最习惯的还是年天喜这样的伪装流,就是单纯的靠着信息隐藏自己,有机会可能找到鬼,然后凭借道具拿下鬼卡。没有黑兔子这么疯的,他简直是比鬼都像鬼。 是的,视频进行到这里的时候,第三视角的玩家们已经发现猩红女巫就是鬼的真身了。 黑兔子把它演活了。 “我敢说,肯定有不少人觉得黑兔子就是鬼,然后上来指认。”玩家们在底下发表议论。 换了他们自己,如果在里头,基本也会觉得,鬼就是猩红女巫,然后就暗搓搓想要捡漏。 好家伙,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比本尊都像本尊。 “可不是?老实说,要不是最后晚一步,我都直接开口指认了。幸好我晚一步,哈哈哈哈哈。”有副本经历者跑上来,他没说自己是哪个,只是在那幸灾乐祸。 “这么说最后还有惊喜?”视频下的玩家追问,“什么惊喜?” “楼上闭嘴,拒绝剧透。” 一群人恨不得捂住那个人的嘴不许他剧透,他们的兴趣完全被勾起了。 视频继续,剧情已经进行到猩红女巫吞噬反杀,因为剪辑版本的关系,从观看者的角度他们看不到外面那个吸能量的巨大虚影,但是boss的反应是不能骗人了。 “这是什么技能?就像吸星大法遇上北冥神功,强中更有强中手。” 玩家中的分析帝们发现了猩红女巫之前用那种药剂自残的行为,他们分析认为,黑兔子发动这个技能需要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自伤八百,然后才能损敌一千。 “虽然有这种自残的前提条件,可是这种技能用好了,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正如他们所说,黑兔子用这一套自残的技能成功挽救了自己和其他倒霉玩家,然后顺便变成了新的光茧。 众人惊叹不已,只有一个人发现了华点:“最恐怖的难道不是,都这样了,人家还是没有曝光这件事吗?兄弟们!玩家们还以为他是boss呢!” “卧槽,还真是。” 敏锐的嗅觉告诉他们,剧情高潮就要来了。 他们等啊等,等啊等……“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指认失败的玩家实在给他们提供了很多乐趣,只是下一秒这种笑容就僵住。 “楼下的朋友,我刚刚好像眼瞎了,居然看到了涅槃卡?这种救命的神物也是我们能看的?” “楼上的朋友,你没瞎,因为我也看见了。” 视频屏幕都瞬间干净了。 许久的安静后,第一个发表评论的人说:“我记得,带着涅槃卡,并且还有这种让人静止技能的……” “闭嘴!不可能是北爷!” 柯北的粉丝自己掀了盖子。一粉顶十黑,原来是真的。 玩家们对十大简直太熟悉了,比他们自己都了解本人的各种技能、道具和小习惯。哪怕这个视频里柯北只是露了几面,还是被一眼看破了真身。 “让柯北死去活来的男人!”这个承载了无数围观者的欢乐的称号,就这么稳稳戴在了黑兔子的头上。 涅槃——死去活来,形容得很到位。 看过柯北玩弄别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伪装流把柯北坑到这个地步,简直……喜闻乐见、喜上眉头、喜极而泣~ 邻里被‘哈哈哈’刷屏,而无人知晓就被‘正道的光’和‘黑兔子去死’刷屏。 当然,黑兔子为了角色心愿碎裂宝石的场面也很震撼,奈何这个副本距离玩家们的生活比较远,倒是柯北,喜欢他的和厌恶他的都是极端得多。 极端的人总是一个人喊出十个人的音量,现在这个情况也是如此。 几百个极端厌恶柯北的人就能在视频下舞出千军万马的气势,然后极端喜欢柯北的人也能召唤差不多的同类。 这两伙人瞬间把之前的吃瓜玩家给冲没了。 之后又有很多玩家慕名而来,围观坑杀柯北的伪装流新一代神话的风姿。 任逸飞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还是阿金老板告诉他的。 “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签订协议,点金后期工作室成为你的专属工作室。”知道年天喜的团队找上黑兔子之后,阿金老板就进入了焦虑状态。 黑兔子的视频是他们工作室的招牌,一旦被抢走,点金工作室可能会回到之前的状态。 “……阿金老板,我很喜欢现在的合作方式,不用担心。”任逸飞没说自己根本不打算接收年天喜的团队,但他还是给阿金老板吃了一个定心丸。 “不过。” 阿金老板的心又一次提起来。 “不过阿金老板可以试着多挖掘一些人,不要把所有的筹码放在一个人的身上。年天喜的今日,未必不会是我的明天,希望你们以后也能一直好好的。” 如果他哪一天死了,希望能安安静静地死去,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被删除,不要给任何人带去麻烦。 “不会的。”沉默了一会儿,阿金老板说。 “虽然都说在荒芜之角活过七年是奇迹。但……如果你都不能带来奇迹,我想象不出任何人可以带来奇迹。” 第七卷 :小游戏 第170章 小游戏(1) 任逸飞在荒芜之角待了几日,除了偶尔有个过了明面的邻居带着他不能拒绝的美食来串门,生活无惊无喜。 萨曼的虚拟游戏体验馆已经开业十几天,客似云来。而任逸飞自己的通关视频下,也是观看者如潮,带来无数白贝。 一切看着都挺美好。 至回来荒芜之角的第七日,他在海边晒太阳的第七天,引导精灵再一次发出曾经的电子音: “玩家编号95XX27,强制绑定高端副本启动钥匙,三日后您将被强制带入随机高端副本。您可携带三个主动技能、三个非鬼卡道具、两张鬼卡,请做好准备。” 任逸飞:“……” 就是生产队的驴它也得歇几天呐,这又是哪个人下了黑手? “叮咚,您有好友来信。” 紧接着就是萨曼的来信,任逸飞点开,是一串标点符号都来不及打的文字:“阿飞被强制带入高端局了吗?” “是呢,就在刚刚。” “我在外面,现在马上回来。” 几分钟后萨曼就来了。 之后他才知道,就那一秒的时间,十几个人都被强制卡锁定了,全是最近风头较盛德高端玩家,十大也有数个中招,倒像是有备而来。 “对方瞬间锁定我们几个,我们可能会进入同一个游戏,也可能不会。”萨曼和他说,“保护好自己,我担心有人趁机搞鬼。” 说完之后,他送来好几个市面上有价无市的保护性质道具。 任逸飞本想拒绝,想了想问:“你自己呢?” “我也有,阿飞放心,我还没有和你去吃遍荒芜之角,不会死的。”萨曼笑着说,想要打消任逸飞的担心。 “不要乱插flag。” 最终任逸飞收下一个认为合适的道具。 守护符:为你挡下一次必死伤害。 是一个钥匙形状的挂坠,用一根红色绳子绑着。看着它,他就想起猩红女巫的百眼筛,护身符能带来的不只是效果,可能还有一种祝福。 突然的强制游戏打乱了很多人的安排,一些玩家开始安排后事——怀着最好的期待,做最坏的打算。 他们通过系统留下遗嘱,可以将自己的一部分财产死后转赠给别人。 设置遗嘱需要一笔钱,死后遗产转赠又是一大笔遗产税,其中鬼卡、道具之类的都无法转赠,所以很少人会立遗嘱。 “玩家也要设立遗嘱吗?”引导精灵很惊讶,这件事它之前和宿主说过,但是他完全没有任何兴趣,为什么现在改主意了? 任逸飞揪着自己的头发,第一次有了这种烦躁的情绪。 还以为下一场游戏甜品玩家还会跟进来呢,突然就出来这种事,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他一直很自信,不认为自己会是失败者。但是万一呢? 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 “系统,立遗嘱。” 三日匆匆过去,任逸飞在一个摇摇晃晃的列车上醒过来。 “醒啦,新人?” 他睁开眼,看到一个圆脸大鼻子的男人,搭着前头的座椅,笑眯眯地看向他。 “你……”任逸飞转头看着四周围,发现自己在一个有些历史感的列车上,外面漆黑,似乎是晚上。 他眼睛转动,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眼前这个圆脸男人的‘新人’说法让他有些在意。 “啊!这是哪里?你们是谁?绑架?” 任逸飞还有些愣神的时候,他前侧方的一个年轻男人也醒过来。 这个年轻男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尖叫,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包,整个表情语言,整个身体语言都在说着此刻他的无措和恐慌。 “吵死了新人。”最前面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冷冷看了一眼这里,那双眼睛就像是刀子,吓得之前尖叫的年轻男人闭上嘴。 “想死的话就继续叫。” 年轻男人捂住自己的嘴,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抖动得很厉害。 “听说过无限恐怖吗?”圆脸男人笑眯眯地问。 年轻男人傻住了:“听、听说过……” “这就是。” 随着圆脸男人一句话,年轻男人的脸整个儿煞白。看着这一切,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别扭劲儿的任逸飞:……仿佛张飞遇见李逵。 趁着大家的吸引力被年轻男人吸引走的功夫,任逸飞快速打量了自身情况。 左手是劳力士表,有轻微使用痕迹,任逸飞有过两块劳力士,他认出了这是新款的劳力士纵航者型,可以显示双时区时间和年历,市价三十万上下。 身上则是深蓝色的休闲西装,料子很舒服,垂坠感也很好,面料起皱的时候闪着一点细碎光芒。 “夹杂钻石粉末的定制西装布料,连面料带手工费用,一套定制西装的价格在十几万上下。”任逸飞粗粗计算了身上穿戴的价格。 因为没看到鞋子的样子,只能大致估算。但是这也足够他得出一个结论:一个中产阶级。 看手的皮肤状态,二十多接近三十,很年轻,搞不好还是个富二代。 之后,其他几个趴在座位上的人陆陆续续也醒过来,一个是穿着睡衣和拖鞋的年轻女人,一个是穿着篮球服的黑皮男生,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穿着社畜三件套的中年男人。 圆脸男人照例‘热情’欢迎了新人的到来。 面对着这种突然进入恐怖世界的剧情,他们完全不能接受,还觉得这是恶作剧,是什么直播的把戏。 结果刀疤女人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打在车盖上,车盖完好无损,只是发出一声响。 黄澄澄的子弹头落下来,已经扭曲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火药味。 “冷静了吗?”刀疤女人问。 一群人吓得和失去母鸡的鸡仔一样,张着嘴表情惊恐,眼睛都要瞪出来:是真家伙? 任逸飞混在其中,但他看起来非常冷静,至少脸上绝对看不出慌张,只有频频看手表的动作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你们来之前是不是都在玩手机,还点进了某个休闲小游戏的广告页面?”圆脸的男人笑眯眯地问。 他似乎是个老玩家,看起来很懂的样子。 “你们现在可以打开自己的手机看看,或许就懂了。” 包括任逸飞在内的五个新人半信半疑,但都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之前尖叫的年轻人手忙脚乱地在小口袋里找到了手机,还手抖把手机掉落下来。 “不用怕,游戏还没开始呢。”圆脸男人对冒着虚汗的那个年轻人说,结果这个年轻人更是吓得直哆嗦。 任逸飞手里是原主的手机,黑色机形,造型简单。他低下头,打开手机,一个页面直接出现在眼前: 玩家:钟岚 等级:lv.0 积分:0 在页面的最下方他还看到了一个‘商城’,点开发现是一堆奇奇怪怪的道具,比荒芜之角能提供的少一些,但是需要的金额更多。 购买用的货币则是积分。 天下无限流真是一般黑。 任逸飞皱着眉在手机上点击,仿佛在寻找退出按键。 “死心吧,不通关游戏你是出不来的。这时候不如背背书看看科普类视频,或许更加有用。”圆脸男人摇着头说,他仿佛对第一个醒过来的任逸飞很有好感。 “你说的游戏是?”任逸飞抬起头,自然地挺直身体,声音有些低沉。说得俗气一点就是如大提琴一般优雅深沉。 从目前得到的线索看,原主至少不是没经过事儿的小年轻,所以这会儿他冷静内敛一些是合理的。更具体的他需要看过简历。 “如果浏览一些非法网站,就有可能点到这个游戏邀请,你们要么是手滑,要么是感兴趣,于是点了确定,是吧?” 闻言,任逸飞更是眉头微皱。 “我之前不小心打开了盗版小说网站。”睡衣女人捶着自己的额头。 “我只是翻墙看看……”年轻男人说,其他人也露出懊恼表情。 圆脸男人环视一周,笑道:“这里是休闲小游戏世界,当然,这是它自称的,我们习惯称之为‘绝望列车’。” “每一场小游戏半个小时,列车到站后开始计时。如果能顺利通关,你们会回到现实社会。但是……”列车里几个人刚露出一点笑容,圆脸男人一个‘但是’把他们都打回去。 “但是什么?”之前尖叫的年轻男人问。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趟旅行结束,今天之后,你们还会出现在这里。等级越高越靠近前面的车厢,并且以后每一天都会有这样一场小游戏。”所以才叫绝望列车。 “那个,这个绝望列车,它、它有尽头吗?”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战战兢兢。 圆脸男人露出神秘的微笑:“或许有,谁知道呢?” “您真是好心人。”上班族的中年男人缓过劲儿来,凑上来恭维这个圆脸男人。 “好心?倒也不是,介绍游戏规则可以获得一点积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他笑起来,“不过之后再问,可就要给钱了。” 说罢,圆脸男人坐回之前的位置。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还有五分钟。” 任逸飞也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为九点五十五分,刻度上方5的刻度里是深红色,旁边小窗口里则是数字4,五月四号。 从角色身上看不出此刻是早上九点多还是下午九点多,但是从上班族中年男人疲惫的姿态看,应该是晚上九点多。这个时间点也符合人们下班刷手机的习惯。 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旧的列车中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都是压抑的。 任逸飞坐在那里安静不动,他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转过:圆脸男人和刀疤女人无疑是老玩家,至少有过一次或者几次游戏经验,剩下他、年轻男人、黑皮运动学生、睡衣女人和中年上班族。 二带五,七个人的配置。 看起来这像是新手游戏。 另外,游戏世界自称是‘休闲小游戏’,玩家们则称呼为‘绝望列车’,玩好一个小游戏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他可以得出两个信息: 一,这个世界的基础模式应该是‘休闲小游戏’,需要足够的知识量才能通关(劝他们多读书和看科普视频),时间限制半个小时,具体情况玩了才知道。 二,这个游戏不是玩好就结束的,可能需要无限地玩下去,并且玩游戏一定存在生命危险,最后,游戏开始前都会出现在这个列车上。 三,游戏和游戏之间,存在休息时间,他们可以回到现实世界。这也意味着,游戏世界的消息可以被带到外界去。 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两个人知道了一件事,这件事就不可能成为秘密。然而新来的几人表现得像是完全没听过这种事,所以,游戏一定用什么手段限制了玩家透露这里的消息。 滴答,滴答,秒针一格一格跳跃,终于,它转了一圈之后靠近了12这个数字。 任逸飞坐直了身体,列车里其他人也都紧张得几乎停止呼吸。 “滴答。” 十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关于我在无限流玩无限流这件事。 第171章 小游戏(2) “这里是……哪里?” 十点一过,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再是列车,而是一个古旧的院落,他们站在一个宽阔的院子里,中间有一口井,两个夹角有两口大水缸,三面都是居所,一面是大门。 这会儿这里正是黑夜,只有清幽的月光洒落下来,而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红灯笼,照得人脸也是红的。 站在其中,他们不知门的朝向,但按着古人坐北朝南的传统,门应该是朝着南边开。而这整个院子,有点像是北方的三合院,也就是流行于明清的北京天津那边的宅子。 之所以判断是三合院而不是四合院,主要是院子规格。如果是四合院,房舍要更多,院子还要更大,一些甚至还有花园。 那两个老玩家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任逸飞有样学样,也打开手机,上面出现了新的信息: 休闲小游戏之大家来找茬。 请找出不合理之处,一个地方一个积分,三个积分通关。对了,小心黑暗中的不知名生物哟。 忽略掉恶意卖萌的口气,看内容游戏已经开始了,具体是寻找这个地方的不合理之处,可以获得积分。 只需要找出三个就能通关,但是没有说不能找到更多获得更多积分。 另外也没提及‘指认错误’会有的惩罚。 荒芜之角指认错误立刻死,不知道这里会是什么。参考手机上的一些找茬小游戏,更大可能是拥有一到三次指认错误的机会,或者,指认错误会减少游戏时间。 比较让人在意的是‘黑暗中的不知名生物’。那会是什么? “我的包呢?”年轻男人四处找自己的包。 “别找了,除了你本人和手机,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带进去。”这次说话的竟是刀疤女人。 她看了院子里这些人一眼,提着灯笼朝着正房走去:“游戏开始了,自求多福。” 任逸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表也没有带进来,口袋里的车钥匙也是一样,手里只有一个手机和一个灯笼。 他将手机放回裤袋,并且借机拿出自己的身份卡和道具卡。 没有障碍,很好,荒芜之角显然段位更高。 之前他就已经将这个院落扫了一遍,这是一个典型的明清风格的宅院,中间四四方方的院子,铺着青砖,三面是内宅,通向外院的大门关着。他走过去尝试开门,门纹丝不动。 看来地点被限制了,只能在这个宅院里,就像是‘喜宴’。 只有半个小时,他沉思着:这类古宅里的住房分配均遵守严格的封禁制度,按着尊卑老幼制定。 通常来说,一家三代同住的时候,正房为长辈住所,正房北屋的耳房是未婚姑娘的居住地,东西厢房是儿子儿媳的住所,佣人则住外院。 “呼——”吹来一阵,吹得灯笼摇摇摆摆,照得任逸飞的影子也摇摇晃晃。 红色的烛火忽明忽暗,走廊下似乎有什么影子快速飘过,睡衣女人吓了一跳,短暂叫了一声。 那之前就已经不太好的年轻男人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剩余其他人也都战战兢兢的。 “那就是黑暗中的生物?”任逸飞猜测。 此时已经过了两分钟。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不想死,就去试着找找线索。”说完,任逸飞没有再理会还呆坐在院子里的人,他提着灯笼朝着一处厢房走去。 正房已经被老玩家抢先了,他这会儿去也吃不到最好的,不如先去厢房看看。 远的时候只是看到门上似乎有影子晃动,近了才发现,厢房的门上挂着一件东西:用五彩纸折叠成的挂件,三角形、四方形,下面垂着彩色穗子。 他就想起了自己某次在清宫戏客串的时候,听当时一个老师说过的事儿,清代端午的时候流行在房门上挂‘彩葫芦’,是端午厌胜物,五月初五取下。 端午。 他只是短暂停了一下,就推开了门。 屋中很暗,他就找到烛台,用灯笼里的蜡烛点亮了几个蜡烛,房中果然就亮堂了。 转头看,这是清代十分流行的‘一道线’的家居摆设形式,就是家具全集中摆在一个面。 刚进去的地方是一个小会客厅,边上有炕,炕上有炕桌,桌子上摆着紫砂的茶具。炕边还有被阁、大柜、顶柜等物,此外这边角落还摆着一个博古架,一个高脚凳,上面有一盆花。 东西其实不多,摆设也偏素雅,不像是电视剧里的色彩艳丽。 走过这个小会客厅,穿过一道垂帘门,里面是卧房,放着一张四柱的月洞门罩的雕花架子床。另外还有并不完全配套的衣柜、梳妆台…… 提着灯笼细看,这架子床像是梨花木,别的却要次一等。 床上有枕头被子,都铺平整了。他还注意到床上雕刻的是石榴、葡萄之类的祈求多子多福的图样,这不是未婚的小伙子小姑娘睡的床。 那么现在需要验证的就是,这是某个儿媳的屋子,还是某个妾室的屋子。 三合院屋子不够,太太和小妾一个院子也不是没有。 架子床的后头就有箱子,他一个个拖出来,打开,里面出现了几套冬衣。大部分是棉麻的,也有少部分绸缎。 那些绸缎都折叠好了压在箱子底。 他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大红的衣服,倒是在箱子底找到了一支‘角先生’和一个青瓷盒子,瓷盒子上绘制的是两个交颈鸳鸯,打开盖子,里面居然是两个陶瓷的立体小人,没穿衣服抱在一起。那个男娃娃的脑袋后面正拖着一根老鼠辫。 “……”古代人真会玩。 说起来,这个屋子似乎没有男性长住的痕迹,无论是日用品还是衣物,都没有男性用的。再联想到不成套的家具,任逸飞大概明白,这边绝不是正房太太的居所,倒有可能是小妾姨娘的。 之后他打开外面的衣柜,里头果然都是些看起来很一般的棉料子衣裳。 “嗯?”他拿起一件放在里头的红色衣服,用灯笼照着,衣服红彤彤的,不知道是照的,还是本就是这么红。 他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了:“清代尊卑森严,按理说,小妾的房中不应该出现正红色的衣服。” 话音方落,手上正红色的衣服瞬间退了色,变成了偏紫的洋红,他的手机震动了三秒。 打开了,就看到积分变成了1,下面标注:寻到错漏一处。 原来是这么玩的,任逸飞终于明白了。 别看他一直挺冷静的,其实这会儿才真正有了把握。 荒芜之角的游戏一直很适合他,要么就是找人,找不到人管好自己也能通关,所以他很少有那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 这边却完全不一样,就是考验你的个人能力,并且没有躺赢一说,找不到三个错漏,很可能就是死亡。 当然,任逸飞还有三条性命,这里不通关也不会死。 但这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任逸飞不是无敌的,三次机会总有用完的一天,他和荒芜之角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两样。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失败。 知道了通关办法,任逸飞提着灯笼继续看,看了衣柜并无异样,又去看梳妆台。 梳妆台上有一面模模糊糊的铜镜子,背有葡萄石榴求子纹,正面则是凿刻了四季花草。 这镜子就摆放在三层的首饰盒上。 盒子上放着几个绫罗绸缎制作的葫芦、粽子、樱桃,用彩绳穿在一起,绑在一根铜簪子上制作成发簪。 这簪头也是端午厌胜物,是戴在姑娘头上的,也有系在孩子的身上,或者和香包之类的挂在一起。 簪子边上还摆着一个小钵,钵里有磨了一半的玫瑰花瓣,或许是在自制妆粉。 他将首饰盒一层层打开,第一层是化妆用的东西,胭脂水粉之类的,没有奇怪的。第二层则是些珠宝首饰,他甚至看到了一对玻璃的耳坠子。 不过考虑到清朝已经有玻璃首饰,所以他没有妄下结论,而是继续看第三层。 第三层放着两个碧玉镯子,圆条,油性还成,就是颜色有点儿闷,是和田玉,不是最好的那种。 “似乎没什么不对。”他一个个将抽屉退回去,再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十分钟已经过去了。 “只剩下二十分钟。”任逸飞深吸了一口气,如果错漏是某些演技上的东西,或者是和人的形象有关,他稍微还有点把握,可是环境的错漏…… 只怕得找那些剧组的顾问来,才能胜任这项工作。 他已经有些紧张起来,但脸上不显。 外面也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看来他们也开始寻找错漏,只是不知道这些新人的进度如何。 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转移阵地,忽然镜子里一道黑影窜过来。任逸飞吓了一跳,下意识把红灯笼甩过去。 “啪嗒。”红灯笼打到了白瓷钵,里面红色的花汁流出来。 然而那个黑影却不见了,镜子里只有模糊扭曲的他的脸。 “蛇?” “啊!蝎子!毒蝎子!”屋外传来痛苦的惊叫声,听着像是那个中年人,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任逸飞正欲离开去看,忽然他的视线在白瓷钵上定住不动了。 “端午节很多地方流行染指甲,他们用凤仙花捣出汁,然后将指甲染成红色,以辟邪。没听说过用玫瑰花染指甲的。” 他刚说完,那一片片的玫瑰花花瓣就变成了凤仙花的花瓣,他又找到了一个错漏处,这就两个了,压力稍减。 “还剩下一个。”他想,并且最后看了一眼室内。或许这里还有很多不符合事实的地方,但是他是看不出来了,只能去别处碰碰运气。 或许正房里东西多,线索也多。 他从厢房出来,发现其他屋子全都有人了,院子里也有一个,正是那个中年上班族,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红灯笼就在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 任逸飞从他身边走过去,发现这个男人的脚踝已经肿起来,并且发紫。他哀嚎着,痛苦地流着眼泪。 在这个中男人旁边就是一口水井,井边放着一个木桶,桶里有一半地水,似乎谁汲水汲到一半。 看到水,任逸飞倒是想起了端午的又一个小习俗,和水井有关。 端午作为一年之中的‘毒月’,存在很多忌讳。 但是那个习俗是地方性的而非全国性,他不确定这里有没有那种说法,也不知道指认错误的惩罚,干脆先压在心里做个备用选项。脚步则一刻不停歇地朝着正房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游戏之——清代习俗知多少? 阿飞:…… 第172章 小游戏(3) 正房太太居住的地方果然比妾室的屋子大了很多,也豪华很多,炕床上甚至看到了一块玻璃炕屏。 他走进去时房里早有人了,就是那两个老玩家。他们一个在卧房,一个在会客厅,都神情严肃在翻找东西,谁也没搭理新进来的任逸飞。 房间里的灯全点亮了,十几个蜡烛和油灯,照得和白天一样,就是光源黄了一些。 两个老玩家翻找东西很快,从他们利索的动作中任逸飞都能品出争分夺秒这四个字。 “染色翡翠,不是。”刀疤女人拿着一个绿色的镯子,双眼像夜间的狼。只是下一秒这双眼就暗淡下来,她恨恨地将镯子摔在桌子上,嘴里低咒了一声,继续翻找。 看来一次说错不会死,但确实也需要付出一点代价。任逸飞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拿起被摔成三瓣的镯子。 绿色圆条镯,正如刀疤女人所说,染色镯子,种水也不好,里面是豆青的底子,外面一层染色翠绿皮。 且不是现代的浸酸注胶工艺,而是以前的染色技术。 染色翡翠…… 他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想起来了。 清末慈禧最爱绿色翡翠,那段时间缅甸那边就进贡了很多绿色翡翠镯子和摆件之类的。 这时候的翡翠还不算特别珍贵的玉石,也没有后世的种水、色之类的讲究,慈禧喜欢绿的,那就推崇绿的。 于是当时就有了不少染色的绿镯子绿首饰。 这一下就把时期搞明白了,这是清末的时候。 刀疤女人奇怪地瞥了一眼任逸飞,复低头寻找错漏。 她之前已经找过衣柜和大大小小的箱子,这些箱子都开着,衣服首饰凌乱地堆在地上。 任逸飞一眼掠过去,就看到了某个箱子里的官员礼服和诰命服。 官员礼服在一边,上面是犀牛补子(清朝官员身上的图徽),还放着顶戴花翎。顶戴是阳文镂花金,花翎是五眼花翎(孔雀尾巴毛)。 很典型的八品武官礼服。 官员礼服边上就是诰命礼服。看它们摆在一起,应该是一对夫妻,丈夫给妻子请的诰命。 清朝命妇的礼服仍旧以汉族传统的袄裙、凤冠霞帔为主,只是身后有一块补子。 一般来说,妻子的补子是随丈夫或者儿子的,但清朝命妇的补子,不论文武,全部都要用禽纹。然而这块补子上却是一只犀牛。 清官服上的犀牛补子,是七八品武官,对应文官的补子是鹭鸶或者鹌鹑。 任逸飞走过去,拿起那件命妇礼服。 “清代命妇的礼服补子应该是禽纹。”他这一说完,犀牛补子立马变成了鹭鸶补子。 “嗯?”怎么是鹭鸶,鹭鸶可是七品。 命妇的诰命随丈夫,很少会超过丈夫,任逸飞再看顶戴花翎就觉得不对劲了。 “应该是素金顶戴?” 果然,阳文镂花金的顶戴就变成了素金顶戴,又一个错漏找到了。 刀疤女人注意到了,遗憾从眼里一闪而过。但她很快就收起了这点情绪。 每个小游戏的侧重点都不一样,这个找茬游戏就是考验一个人的知识量,考验一个人的眼力。 谁行谁上。 成了,三个错误都找到了,还多出一个,生命无忧。 任逸飞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过了十五分钟了,还有十五分钟。 如今得到的信息是:清末,慈禧当政时期或者之后,七品武官的宅邸,端午节期间。现在就差一个准确地点,这个坐标轴就出来了。 坐标轴一出来,找错漏就很快。 这都是他以前在片场偷学的经验。其实很多剧组都会请历史顾问,来检查错漏,可是偶尔应市场需求,只能对一些明显错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到这个时候,作为顾问被请来的教授们就要气地晕过去。任逸飞因为足够安静,偶尔也会成为倾诉对象,这些经验就这么学到了。 余下的时间他依旧在正屋寻觅,但他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多数来源于片场,没有系统学习过,因此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更多。 倒是同屋的两个老玩家,就这几分钟的功夫又找出了一二个不妥当的地方。 当然,也各失败过一次。 眼看着时间已经走到最后,只剩下三分钟,任逸飞决定走到院子里,把之前存疑的一个点指出来。 既然错了不会死,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对了很好,若是错误,至少也得了经验。 他走过随意丢在地上的衣服和文房用具,忽然,他看到了地上一个笔筒。 那是一个白瓷笔筒,雪白温润的胚体,上面画着粉色的桃花枝,那桃花色泽柔嫩雅致,在几片绿色树叶的衬托下越发娇艳。 他弯下腰拿起了那个笔筒:“这个年代没有毛瓷吧?” 手中水点桃花样式的白瓷笔筒有光芒闪过,白瓷变成了青瓷,上面娇嫩的桃花也变成了两尾青鱼。 “呼……”这种杯子他是在一个年代剧里认识的。 任逸飞哪怕不拍戏的时候也会待在片场,只要留神听,留心看,他总能学到很多知识。 毛瓷指的是特殊年代专门为主席设计的瓷器,代表了那个时代的艺术审美和陶瓷水平,其中最典型的一个样式就是‘水点桃花’。 当时的剧组为了这个细节,还专门买了几件仿照的现代瓷器,用作剧中人物的生活用品。他出于好奇查询过,后来还在博物馆看到了正品的水点桃花杯,因此有些印象。 这点功夫,刀疤女人又找出了一个错漏,她手里拿着一把短刀,错误被指正后,那把刀刀柄上的图案有了一点点变化。 反正任逸飞是没看懂这上面的差别,这是他的知识盲区。 此时距离结束还有一分钟。 他急忙忙走出正房,那个哀嚎的中年人已经说不动了,他抱着腿,脸上满是挣扎后的泪水,但是人已经昏厥。 而其他人则在两边的厢房,还在找东西。 任逸飞几步走到水井旁:“端午那日,不汲水。” 端午那日不汲水,是清代北京城民间的习俗。但是他不能肯定这里是北京城,也不能肯定今天就是端午那一日。 这是一场赌博。 他紧紧抿着嘴唇,心里没有底。 手机又震三秒,他拿出来,发现上面的积分已经变成了6,而另外,游戏进入了三十秒倒数计时。 “鞋子!鞋子不对!”左边的厢房传出一声大喊,紧接着便是狂喜的大笑声,“三个了!我三个了!” 5,4,3…… 手机上的数字一秒变动一次,就像是指着额头的枪,时间一到就要扣动扳机。任逸飞完全可以理解那个人的狂喜。 2,1,0! 眼睛一眨,他的眼前又是之前的车厢,并且他依旧举着手臂,看着手腕上的手表,那上面,秒针刚刚跳了一格。 十点,零一秒。 一秒?居然是一秒?任逸飞猛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两个表情轻松的老玩家,也看到了大笑的睡衣女人。 其他所有人,中年上班族、年轻男人、黑皮小子,都低着脑袋一动不动,原本正常的皮肤透出一种死人的青灰色。 任逸飞吞咽口水,觉得喉咙有些干。 “果然,你活下来了。”圆脸男人看着他,“有时候一车的新人都不会活下来一个,不过看你刚醒的时候能迅速整理好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就觉得,你或许能活下来。” “他们会怎么样?”任逸飞指着那些失败者。 “会以各种原因猝死。” 这个无限流比荒芜之角更简单利落。一个是钝刀子割肉,虽然痛苦,好歹活着。一个是快刀子割喉,痛苦是很快的,死亡才是永恒。 圆脸男人伸出手:“我叫胡杰,你叫我老胡吧。要不要留个号码?” “好。”任逸飞说。 游戏结束后,圆脸男人,也就是老胡,他显得活泼了许多。 “我在现实世界是个记者,”他摸出一支烟,点燃了深吸一口,“我以前挺讨厌这个工作的,怎么也没想到正是这个工作的积累让我活下来。” 任逸飞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是作为记者需要接触很多东西,所以知识量比常人稍稍多一些,这才让他顺利活下来。 “倒是你,你对古董之类的有研究?”老胡注意到他指认成功的不是清朝官服就是水点桃花杯,又看他非富即贵的样子,就这样猜测。 任逸飞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研究,不过恰巧知道。胡老哥进这个游戏多久了?” “一个月了。”老胡沧桑地吐出一口烟,“不过我知道的也没你们多,反正,回去多研究研究手机上的游戏规则,有时间可以玩玩那些小游戏。” 他刚说完,列车一个急刹,任逸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飞起来,眼前的车厢扭转成一团漩涡,把他吸进去。 “经理?” 任逸飞睁开眼,发现自己稳稳坐在一辆轿车的后座,空气里飘着很淡的香味儿,运行中的车也很稳,边上一个都市白领正紧张地看着他,眼里泛着桃花。 “怎么了?”任逸飞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提起一万个警惕,这些人是认识原主的,这才是演绎的真正开始。 “经理,我家到了。”都市白领小声说,还带着一种和‘男神’共处一室的羞怯和不自在。 “嗯。” 车行到前面一个路口就停下了,后座的都市白领下了车,和他说再见。 车开出去很远,转角的时候任逸飞还能看到对方站在原地望着这里,看来原主拥有能吸引人的特质,只是不知道是钱是脸还是能力。 “老板,现在回去吗?”前头司机问他。 “回去。”任逸飞伸手捏捏鼻根,一副自己累了的表情,“到了喊我。” “是。”前面的司机注意到他疲惫的样子,伸手按下按键升起挡板。 后车座变得十分安静,任逸飞抽出身份卡牌: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角色任务:成为一个无法被忘记的人。】 【身份:玩家。】 【角色:玩家。】 【关键词:小游戏。】 【100】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从好处想,干一份活,给了两份钱。 第173章 小游戏(4) 角色和身份都是玩家,还真是难得一见。不过角色任务居然是‘成为一个无法被忘记的人’,难道这个角色自认为自己不够万众瞩目,希望更有特点,最好让人一眼万年? 想到这里,任逸飞拿出了简历。 角色名钟岚,一个典型商政联姻的产物,母亲是某官员妹妹,父亲是富二代,生下他之后父母的婚姻就名存实亡了,他就被一贯严肃的爷爷养大。 因为家庭环境关系,钟岚从小到大都是严肃的性子,并且一直按部就班直到毕业后继承家族事业。 从资料上看,这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看着严肃冷漠的外表是他的保护膜。 如果没有意外,他的未来就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生下子女继承事业。而且他也确实到了这个阶段,目前正准备和某集团的千金联姻,但是意外发生了。 哦,这个意外不是他突然和谁上演‘冰山总裁爱上我’的爱情故事,而是指‘小游戏’这件事。 冰山总裁每日工作无心恋爱,连游戏几乎都没玩过。但是他也不知道是点到了什么东西,结果就点进了‘小游戏’的世界。之后一局都没有活过去。 钟岚懂得很多,他遇上别的游戏都可能过关,偏偏第一个小游戏是和清朝风俗有关,这正好是他的弱项。 临近死亡的他将自己的过往梳理了一遍,发现自己之前的人生竟是如此苍白——如果他死了,除了爷爷可能会怀念他(也可能不会,因为对他爷爷来说,家族事业比孙子更重要,何况他不只有一个孙子),其他所有人都会很快忘记他,包括他的父母。 他没有为自己活过,他所有的选择都是别人给他的。 而其他人对他的理解也是这样单薄:虽然长相出众能力尚可,但本人是个十分无趣的人,就像是谁推出来的一个台上木偶。 “如果有来世,想要成为一个无法被遗忘的人,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临死前他发出这样的心愿。 这一次的简历居然还带了‘遗嘱’? 难得遇上这种没有什么隐藏身份的‘普通’的角色,但是无法被遗忘……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未被发掘的魅力,钟岚也有。 只有有些人的魅力是孔雀开屏,浓烈夺目,有些人的魅力是深谷百合,喜欢静静开放。不受人关注,不代表没有魅力,会轻易被遗忘。 或许他对自己存在什么误解,任逸飞心想。 “唔?”手机来了短信,署名‘老胡’,他给了一个号码,说是一个小小的游戏玩家群,想要把他也拉进去。 任逸飞不着急加群,他打开了那个小游戏的app。 玩家:钟岚 等级:lv.1 积分:6 这是固定的三条信息,除了它们,下面还多了好几条信息。 下一场游戏时间:22点。 下一场游戏提示:8×8 非游戏期间,不得对任何非玩家透露游戏存在,否则抹杀。 游戏开始前十分钟内可以对非玩家发送邀请码,成功邀请后获得一次豁免机会。 他盯着最后一个信息看了很久,他记得简历里说,原主不知道触碰了什么才进入游戏世界的。 按这个乖乖小孩的风格,他不应该随意翻墙或者看垃圾网站。 有没有可能他是被人坑了? 想到此,任逸飞立刻打开几个通讯软件,看看最近的不久前有谁找过他。甚至邮箱也看一看,看最近打开过的邮箱。 他在车厢醒过来的时间是九点半,当时他还瞥了手表,很确定就是这个时间。 但是看了记录,这个时间点并没有刻意联系谁,也没有打开邮箱。 “难道,那个邀请码看完之后就会消失?” 将这个怀疑藏在心底,他继续看下面的。 “64?不对,特意点出‘乘以’……又或者是这个符号有什么含义?”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任逸飞选择求助万能的网友。 不能对非玩家透露游戏存在,又没说不能将部分信息展示出来求救。 擅长玩文字游戏的任逸飞拿出护身道具,然后敲下:8×8,看到这个大家会想到什么? 一秒,两秒,三秒,无事发生,他收起了道具护身符,伸手摸摸额头,发现有一些薄汗,原来他也是紧张的。 “八个轮子的轮式装甲车?” “魔方?” 这个知识交流论坛很快出现了留言,任逸飞设置的高额奖励吸引了不少人。 但是他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更戳他的回答,大家的猜测五花八门,但没有一个是有压倒性的优势的。 “如果网友不行,老玩家们是否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呢?”想着想着,他选择加入那个玩家群,代号‘工作狂’。群上面有个公示:欢迎玩家相互交流。 “欢迎新人~” “哟,似乎来个一个小哥。” 他刚进去,里面就冒出一堆泡泡,都说着欢迎新人。任逸飞顺势发了五位数的红包,结果三秒抢光。 群里大约有二十多人,他不确定二十多人占总数的几分之几,他们又各自身处游戏的哪个层次。 思索再三,他没有贸然求助,而是关上手机思索着,试图将前后断裂的时间线连接起来,找出原主进入小游戏的原因,以及探索一下这个无限世界存在的契机。 他们的车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停留了一秒,车顺利开进去,进入别墅区。 十点多了,路上却是灯火通明。而且这些灯光只照着车道,剩余的光都被两边高大的树木挡住,不会打扰到两边住户。 车道两边都是别墅,每间别墅都被整齐高大的树木围绕着,相互之间看不见,只是隐约看到点砖墙。 这些别墅的基础造型都差不多,不过装修就完全不一样,并且相互之间距离也很远,不会感觉拥挤。 “老板,到了。”没多久,司机的声音响起。前后座中间的挡板慢慢降下去,任逸飞向外看去。首先看到一个种满了月季花的院子,上面的阳台也是花草繁茂,垂着深紫的吊兰。 车子停在一个很豪华的别墅前,这边一停下,门口居然有个保安一路小跑过来,给他打开车门:“少爷您回来了。” “……”这称呼让任逸飞不习惯。 任逸飞以为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该都是自己一个人住,进去才看到还有一个老人,虽然年老,目光却很有神,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爷爷。”任逸飞第一眼就看出这个老人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那么他是谁也不必多问。 “嗯,回来了?厨房里炖了汤。” 老人发话后,整个屋子都像是开启了开关,去厨房的,推着老人的轮椅过来的……每个人都安静做着自己的工作。 任逸飞原本还揣摩原主在家时候的表现,猜想会不会稍微热情一点更合适,现在一看,沉默寡言反而是最合适的。 不过,这个家里居然还有十点多吃夜宵的习惯么?他还以为注重养生的有钱人九点之后就不会吃任何东西了。 “少爷。”一个穿着深色长裙的妇人走过来,看她动作是要拿他手里的外套。任逸飞将外套递给他,心里多少还是别扭,他实在不喜欢屋子里有太多陌生人。 哪怕这些人训练有素,十来个人的屋子,却硬生生营造出一种‘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的无人效果。 此后老人没有说话,他也不开口,看四周围的人的表情,仿佛这才是正常的。 如果原主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那么变成现在这种冷冰冰的样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长长的四方桌,老人坐在最上面的位置,他的左手边则是任逸飞的位置,因为放上了餐具,不需要他寻找。 他走过去的时候,家中佣人就将椅子搬开了。一切动作都是这么熟练,似乎上演过成百上千次。 一会儿,汤端上来。家里只有两个主人,结果他们两人面前的汤水都不一样。老人面前是小米粥,好消化易吸收。而他面前是菌菇汤,也不知道是原主的习惯还是老人的习惯。 “明天晚上记得请安小姐出来吃饭。” 安小姐就是简历里提过的相亲对象,两人门当户对。 任逸飞夹菜的手一顿:“明天我有事。” “我问过你的助理,明天晚上没有安排。”老人依旧自顾自说着自己的安排,“并不是让你见一面就直接订下来。如果你们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做长辈的也不会强迫,毕竟是结亲,不是结仇。” 都说到这里了,再拒绝也不符合原主的性格,任逸飞轻声应了:“我会让人安排的。” 老人抬起头看他,叹了口气:“你这样公事公办,难怪女孩子都不喜欢。总要自己挑一件礼物,或者送一束花。这是未来太太,要尊重她。” 任逸飞:“……”沉默。 他正用汤勺一前一后有规律地划汤散热,汤勺一次都没有碰到碗壁。因为不知道这个家里吃饭是什么规矩,他干脆把自己学过的全用上了。 这就是他不喜欢和人同住的原因,突然多了太多束缚。 一碗汤吃了有十多分钟,老人停下勺子,任逸飞也放下勺子。 “如果实在没有时间,就让小魏把礼品单送过来,你挑一件。”老人看了他一眼,虽然那眼神很平常,但是任逸飞还是读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不是,这一顿饭的功夫就琢磨这件事吗? 看着时间,也快十一点了,老人的轮椅被推进一个小电梯里,一路升到第三层。任逸飞走楼梯。 他压根不知道原主到底住哪一层,哪个房间。原本还想看看地板上有没有什么痕迹让他看出来路径,不想地板干干净净看不出什么东西。 尴尬了,二楼都快走到了,怎么解释自己忘记了房间号这件事? 虽然任逸飞恨不得天降提示,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佣人们都在,就是没有一个上前给他送提示的,而二楼已经到了。 往左还是往右?二楼还是三楼? 这是一个送命题。 他沉默了一秒,假装感觉到口袋里手机震动,低头看看裤子,然后很自然地摸出手机,用一种看文件的冷漠表情,手指上下划动找线索。 ‘小魏’,这是老人之前提起过的名字,搞不好是助理,或许对方能送点信息。 他很快找到了‘小魏’,果然是助理,通讯里全是公司大小琐碎事,一件和生活有关的都没有。更别提私人住宅和房间号这种事。 他在二楼的楼梯口停留了太长时间,都感觉到楼下的人看过来了。 救命,有没有人聊一下私生活? 任逸飞绷着一张脸,活像休息时间被工作占据正在处理公事的社畜,但他的内心一直在SOS:救救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药丸。 第174章 小游戏(5) 楼下的佣人走过来又走过去,任逸飞虽然一脸平静,但是细看鬓角已经冒出一点薄汗,他几乎都要转头找人了。 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通讯录的头像上。 原主的头像是一片花草,隐约能看到下面修剪成标枪的树木,和缝隙处灰白色的车道。 这是一张站在阳台门口向外拍摄的图片。 而这个种满了花草垂挂着吊兰的阳台,刚刚似乎见过。 ‘咔’的一声,闪电劈过,记忆瞬间回到十几分钟前,他的车缓缓开近这个别墅的时候。 “原来是那里。” 正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那么一瞬间,他的大脑里已经有了一张粗略的方位图,任逸飞关上手机,神情自若地朝着右边走去。 走到差不多的位置就看到一个房间门,打开,里面出现的是一个深蓝和灰色组合的单身男人的屋子。脑袋里绷着的那根弦猛地松了。 他走进去,关上门,整个儿板直的背部都软下来。他扯了扯领带,朝着整洁的大床走去。 被子似乎刚晒过,又软又松,他大字型倒下去,软软地陷在里面,闭着眼不想动。 从睁开眼到现在,真是一刻都没有放松,突然找到了刚进荒芜之角的感觉。 真想就这么睡过去。 洗澡的习惯把他从柔软的床上拉起来,他解开手表,扯下领带,脱掉衣服进了浴室,热水冲刷着他的脸。 十分钟后他擦着头发出现在镜子前。 镜子里是一个眉目非常英俊的男人,剑眉星眸,鼻子高挺,宛若冰翡雕琢,透着股仅可远观的高冷。 “轻易就能被遗忘的人?”任逸飞挑眉,开始怀疑原主的审美。 这么能打的脸,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没有存在感? 当然,好看并不意味着就有知己朋友,不意味着就很受欢迎(过于好看反而让人望而却步不敢奢想)。但是觉得自己轻易会被人遗忘,那绝对是误解。 至少他的员工们未来遇上大腹便便的标准总裁的时候,绝对会想念他的。 吹干头发之后他才上床,此时已经十一点,卡牌信息更新: 【第一夜:看门狗。】 【玩家死亡12人,鬼封印解锁九十九分之十二。】 评价‘看门狗’就离谱,仿佛能品出荒芜之角深深的嫌弃之意。他突然有个相当不靠谱的猜测,比如同行相轻…… 当然,不是说这个无限流是‘鬼’,因为鬼只能十一点后杀玩家是铁律。他猜测鬼是管理者或者代管者,两个无限流正通过这个副本在争斗。 准确的说,是荒芜之角通过‘鬼’给源世界的那个无限流下战书:你看,你也不过如此。 而且这第一天死的人也太多了,接近十分之一,这才一个照面。 看起来是没有春日宴多,但是这可是一群高端玩家,身经百战的精英。结果来了这个无限世界,第一天就死那么多。显得荒芜之角很没水平似的。 他要是荒芜之角的官方,都觉得脸上无光,实在丢人。 当然,任逸飞有个猜测,这些死掉的倒霉玩家应该不是穿新手身上,而是穿老玩家身上了,一时半刻适应不了这里的游戏规则,才会惨遭淘汰。 但不管怎么说,荒芜之角的玩家们,文化课有待提升。 哦,也包括任逸飞,他偏科挺厉害的。 放好身份卡牌,他一一检查携带的道具。 “荒芜之角彻底不做人了。”看着起效的道具和技能,任逸飞啧啧出声。 他携带的道具和技能全是无限制的:道具有墨骨扇、守护符、月精灵之心和活动地图,技能有简历、大天使的呼吸、欺诈,鬼卡则是堕天使和春枝婆婆。 在大部分世界,它们都可以随便用。然而这一次,月精灵之心、活动地图、欺诈全部都变成了无效的灰色。 合着,除了治疗类的和基础类的,其他金手指都不能用? 明明是无限流的世界,道具和技能却被限制为‘普通世界’。他都嗅出了两个无限世界隔着时空对战的硝烟味。 玩家就是其中的棋子、炮灰。 任逸飞因为携带的本就是无限制的道具,所以能用的还有一半。他都不敢想象其他人发现自己的大部分道具和技能失效的表情。 一定恨不得在荒芜之角官方的坟头蹦迪。 趁着睡意还没袭来,他将通讯录最近的通讯信息都浏览了一遍,爷爷的、爷爷护理何俊、助理小魏的、秘书的……发现基本都是工作相关,原主活得很简单,也没有周末可以出去浪的朋友。 至于邮箱,那更不必说,全是工作。比如最近一些主打产品的收益曲线,还有设计部准备出国参加比赛的事。 公司他也查到了,居然是一个做珠宝首饰的集团,旗下有几个子品牌,主打婚庆珠宝和轻奢时尚首饰。 这是一个家族企业,虽然他是总经理,那也是因为他爷爷属意他,其实里面还有不少叔伯和堂兄弟姐妹,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地方。 “难怪他有这样的感慨。”就算没有了原主,下面还有好几个堂兄弟可以上来坐总经理的位置,工作上他不是必须的。 事业是如此,亲情、友情和爱情,同样如此。 “他走了,地球照样转,也没人为他的死痛苦不已难以治愈。我走了呢?” 这个问题一下击中了任逸飞的心。 他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可是这会儿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说不出的伤心。他死了,会有人为他彻夜翻转不能入寐吗?会有人念他到一生的尽头吗? 会有人,因为偶然间看到他留下的遗物,突然痛哭吗? “怎么突然就悲春伤秋了?都怪萨曼,乱立什么flag。” 萨曼要是不说那句话,他就不会多想。他要是不多想,就不会傻兮兮立遗嘱。他不立遗嘱,就不会想到死后的事情。 归根到底,都是甜品玩家的错! 任逸飞是一向不相信什么flag的,可是听到那句话的第一时间还是心惊肉跳。从来很理智的他才会在情绪作祟下做出那种愚蠢的迷信的决定:用flag破解flag。 直到现在,任逸飞都觉得自己当时一定被下了药,不然怎么会觉得,如果自己把他设置为遗产受益人,他就能活下来? “甜品玩家有毒,他那香是迷魂香,让人智商狂跌。”他决定把这件事带进棺材里,已经蠢到难以复制,想起来都是一口血。 “睡觉!”灯一关,被子一裹,明天醒来他还是那个睿智又精明的他。 第二日他是在一阵让人昏昏欲睡的钢琴声中醒过来的,将月光曲设置为闹铃,原主好创意。 眼睛还没睁开,他的手伸进枕头下面摸了摸,摸到手机,打开,眼睛也眯开一条缝:“六点半?才六点半?” 这是小学生作息吗? 任逸飞哀嚎着从床上爬起来,两只手揉揉脸,终于找回一点冰山的状态。等他拿着今天要穿的衣服进去刷牙洗脸后,出现就完全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冰山总裁了。 原主衣柜里都是一套一套的定制西装,还有专门放表的一个柜子,里面放着十几个可搭配的手表,其中不少镶嵌珠宝的定制款。 他家的家族财产一定十分可观。 等他从二楼下来,老爷子似乎刚刚逛好了花园,带着外面的凉意被推进餐厅。 “今天怎么比平时晚了?”老人问。 “睡晚了。”任逸飞回答,他的眼睛瞥过老人身后安静推着轮椅的护理,突然发现照顾老爷子的这个男人很年轻,还有点眼熟。 奇怪,这个男人的眉眼……嗯?任逸飞想起来了,这个男人的眉眼分明和原主有几分相似,只是戴着眼镜,脸型又完全不一样,所以很难发现这点相似点。 也是任逸飞是娱乐圈的人,对骨像有种直觉般的感应,这才能发现这一点。 他举起水杯,不动声色地喝早茶。 昨日吃夜宵的时候分明就他们两个坐下来,可见在明面上,这个男人不是‘主人’,所以他不会是原主那些堂兄弟,甚至也不是稍微有些亲缘关系的远亲。 私生子?谁的私生子? 如果他没记错,手机的通讯录里也有这个人呢,备注(爷爷护理),原主平日还会向他咨询他爷爷的身体情况。第一条消息在一个月前,可见来了不算很久。 如果是私生子,不知道会不会和原主有些关系,又会不会妨碍他的行动。 早饭快吃完的时候,家里又来了一个年轻男人,老人看到他喊他‘小魏’,想来就是原主的助理。 小魏先向老爷子问好,然后跑来他这里:“总经理。” 任逸飞已经吃完早餐,拿出纸巾擦擦嘴,站起来:“走吧。” 坐进专用车架,不用半个小时他们就进了一个写字楼。任逸飞一开始还担心遇上昨日的窘境,幸好不用他开口,就有电梯少爷给他按了楼层。 二十四层。 这是一个高层专用电梯,说明这一整个写字楼都是他们集团的,真是……有钱人。 之后也完全用不到他,助理走前面给他开的门,还有秘书倒好咖啡,任逸飞喝了一口,苦得牙都要倒了。 真想加一包糖再加一盒奶油。 虽然心里十分嫌弃,但是为了驱逐睡意他还是喝了小半杯的黑咖啡。 等人都走了,他还站起来将办公室转了一圈,虽然是经营珠宝首饰的集团,办公室却很是简练。 墙壁上有个隐藏式的门,里面是个小休息间,带着浴室和厕所。小房间整整齐齐,除了一些书没什么东西。 他拿出手机看玩家群的消息,一夜过去,消息刷新了几百条,他们正讨论之前玩过的小游戏,老胡也说了大家来找茬的小游戏。 任逸飞一条一条细看,一边整理信息。 他之前还以为这个无限流存在很久了,没想到最老的玩家居然也才玩一个月,没错,就是老胡。 游戏每天都有一次,新人游戏最简单,一般半个小时结束,之后随着游戏难度增加,时长也会增加,甚至有人玩过一盘历时三日的小游戏。 玩过的游戏不会再重复出现,但形式可能重复。比如他昨天是在清朝的一个三合院,下一次别人就可能出现在西汉的民居。因此交流游戏体验也能增加生存几率。 “一个积分换一万,可以当面转钱,有人和我换积分吗?”群里突然蹦出一个消息。 差不多三秒的安静后,玩家们又自顾自说起来,没有被区区一万迷惑住。 “一个积分换十万。” 这一次大家安静的时间更长。 “一百万。” 整个群都安静了。 第175章 小游戏(6) 一个积分一百万,敢这么撒钱,八成是荒芜之角的玩家。 对方给的钱实在是太多,群里几个玩家心动了。尤其他们对自己能不能活到下一次游戏没有多少信心,又想要给父母妻儿留下足够多的钱财的时候,这一百万就成了无法拒绝的诱惑。 任逸飞相信想这么玩的人肯定不少。荒芜之角带进来的多数技能和道具不能用,只能花积分购买这个小游戏里的道具。 而这个世界拥有的钱只不过是一串数字,用一串数字换取生存的机会,非常合算的买卖。 如果任逸飞不需要维持人设,他也会做这件事。 群里才二十几个人,而进来这个副本的荒芜之角的玩家还有八十几个,可见这个群只是占了玩家人数的几分之一,在外面还有更多人。 那些人又在做什么准备呢?而这其中哪一个会是鬼? 任逸飞摇摇头,这种情况想要把‘鬼’逮出来,比大海捞针轻松不了多少。 当boss的工作量不是很多,大多数都是处理好了他过目签字就行。于是任逸飞就有时间上网。 他用了一点非法的手段搞到了别人的通讯账号,然后朝着原主的父亲和几个叔叔都发去同样的留言:一百万,你和XXX的事就当我不知道。 这个XXX就是原主爷爷的护理的名字。 三叔最先反应过来:莫名其妙。 二叔迟了一步:神经病。 原主父亲虽然姗姗来迟,却是带来了震撼消息:你想干什么? 行了,破案了,任逸飞看着那几个字,嘴角一点嘲讽的笑意。难怪原主觉得自己的存在没什么意义,这上面都是些什么货色? 那个护理可是比原主都大呢,可真能啊,还没结婚就搞大别人肚子,还不负责。既然管不住干脆切掉好了嘛。 不过,护理知道这些吗?他以什么样的心情和立场出现在那个别墅里?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同父的另一个孩子? 明明有同一个父亲,一个可以成为继承人,一个只能做护理,他真的不会不甘心么? 坑原主的人会不会是他? 任逸飞的手指慢慢敲击着桌面。他昨天没有仔细看,不知道护理的反应。从早上的情况看,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何俊,你昨天是不是给我发了信息?” “没有。”那边速回。 “呵。”他关上手机,回应的速度太快了。就算手机就在手边,也得回忆一下再说,但是显然,那边完全没有‘回想’这个过程,干脆利落说了‘没有’。 不需要回忆的,要么就是才发生过,要么就是自我催眠的谎言。 任逸飞倒是想起昨日见过的商城,里面有个同行符,三个积分一张,可以将另一个玩家带入自己的小游戏中。 回头就可以试试了,能带进去,那就基本没跑。不能带进去,就算是排除嫌疑。 “砰砰。” 任逸飞端正表情:“请进。” 助理小魏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册子:“总经理,这是老先生让我给您的。” “最新款?”任逸飞一看,还是个珠宝手册。 助理咳嗽:“老先生说,请您选一个作为赠送安小姐的礼物。” “……”差点忘记了,今晚他还得去相亲。 任逸飞审美还算可以,他选了一个指甲盖大的镶苹果绿翡翠锁骨坠。这个坠子不算大,但是种水、刚性都很好,只在周围绕一圈18k金,适合年轻爱时尚的年轻人。 待任逸飞选好了礼物,助理小魏又把时间安排说了一遍。因为听说那位安小姐喜欢西餐,他就帮忙约了一个西餐厅,时间定在七点。 任逸飞一概用沉默应对。 无论是他本人,还是有了自己想法的原主,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联姻,这一次大概率要不欢而散。 甚至任逸飞还做好了被泼酒的准备,让助理一会儿多准备一套换洗衣服。 “原来您还是很看重这次的约会。”助理小魏似乎误会了什么,以为他是担心工作时间把衣服弄脏了过去不体面,所以让助理多准备一套。 任逸飞独自承受了这种误解:答应了要出来相亲,心里却抱着拒绝的目的,怎么说都是不够诚意,只希望对方能看在礼物的份上,轻一点泼。 这一天就这么平平淡淡没有意外地过去了,眨眼就到了去迎接挑战的时候。为了委婉表达自己的目的,他还在花店选购了矢车菊:优雅纤细,单身的美好。 不过他到了才发现,可能不是他一个人不配合。 “你好,安小姐,我来晚了。”看着前头素面朝天一身深色工作服的安小姐,任逸飞礼貌性地拉开嘴角,露出一个很不明显的微笑。 对面的小姐看到他手里的矢车菊,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伸出手:“你好,钟先生,是我来早了。” 老实说,任逸飞的确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将花束和礼物送出去:“很高兴见到你,希望你会喜欢。” 这话干巴巴的,表情也甚是寡淡,实在不讨人的喜欢。然而安小姐却是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还伸手接过花束:“我很喜欢,很配我此刻的心情。” 优雅的单身者。 他一坐下,有眼色的服务员立刻拿着菜单就来了。任逸飞看了一眼,将菜单一转就转到对面女士的前面。 对方也没有矫情地推开,而是直接点了自己喜欢的牛排和其他配菜。然后她将菜单转回到任逸飞面前。 要说这家餐厅只整一份菜单,就是为了给小情侣制造浪漫,结果被两人这么一整,浪漫没有,倒是徒增许多不便。 等到两人都点了餐,餐具也就送上来了,安女士的柠檬水和任逸飞的凉白开都端上来,和四周围餐桌的红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不是来相亲的,好像只是单纯吃顿饭应付一下家里。 边上不知道是哪位女士生日,她的男友请来小提亲演奏老师,现场拉一曲情歌,另外还有烛光、礼物和深情告白。 现场多少女士露出憧憬的目光,然而离得最近的安小姐像是没听到,低头切割牛排。而任逸飞呢,他正吃生牛肉寿司卷,是和牛生牛肉,入口即化,奶香浓郁。 全场都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时候,这两人妥妥就是破坏气氛的异类,偏他们自己全无感觉。 见此,一直潜伏在人群中的人向雇主发去信息:没戏,这两人全程没有一个眼神交流,更不见半点面对陌生优秀异性的不自在,生意伙伴都比他们融洽。 收到信息的雇主自然是十分失望:多好的两个优秀的孩子,他怎么就是不来电呢? 可惜他们再怎么失望都没用,这又不是封建社会,安女士和钟岚也不是他们手里的木偶,想要他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于是一顿饭吃完,这两个人就很有默契地站起身,连号码都不留一个就准备打道回府。 因为两人专注吃饭无交流,所以此时也才过了半个小时不到。 “我送你回家?”就算没有继续的打算,任逸飞也不会任由安女士一个人回家的。除非她有车。 “我会送我姐回去,不劳钟先生。”一辆重型机车刺溜一声在他们面前急刹车,穿着黑色皮衣的骑手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年轻的桀骜不驯的脸。 他将另一个粉色安全帽丢给安小姐,然后朝着任逸飞露出挑衅的表情:“我是她弟弟。” “行啦,别对钟先生无礼。”安小姐戴上了粉色安全帽,跨步上了这辆摩托车。 这种重型摩托车可以载一人,不违反交通规则,是以任逸飞并未阻拦:“再见,安小姐。” “再见。”安小姐一只手抱着矢车菊,一只手抱着她弟弟,挥了挥手里花束。 随着一声轰鸣,这辆摩托车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七点三十分。”约好七点,七点半就结束,再没有比他们更有效率的相亲了。任逸飞不准备再回公司,而是直接回到家中。 他爷爷正吃完了晚饭在院子里遛弯散步,看到任逸飞回来,身边空空荡荡,这表情都是说不出的失望,看他就像看一只拱不到白菜的失败猪。 “……咳,我先回屋了。” 任逸飞和护理何俊擦肩而过,他们两人谁都没有看谁。直到任逸飞的已经上了楼,何俊才侧身看过去。 也不知任逸飞背后是否长了眼睛,就是这么巧,这个时候他也回过头来,两人隔着一整个大厅视线相接。 任逸飞微微一笑,何俊却像是被吓到,低下头去。 他回到房间,房间里有电脑,他便用电脑查找玩家群里那些玩家的地址,结果这些地址来自五湖四海,不在一个省市。 “如果能顺着那所谓的‘小游戏广告’找到无限游戏的真身就好了。”任逸飞还不死心地尝试了一会儿,他寻找那些盗版网站,也的确找到了部分休闲小游戏的广告,结果全不是。 时间到了九点,楼下送来了夜宵,他吃过夜宵,又在阳台上站了会儿吹吹风,这才回到屋里。 然后换上一套方便活动的运动服,穿上运动鞋,等到九点半,他出现在车厢里。 车厢人很多,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密密麻麻全是人。 按着座位一排排数,一共十四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相互之间也不交流,相互打量的时候眼中还带着些敌意。 任逸飞扫视一圈,并无上个游戏见过的玩家,也没有那人。他便打开手机,直接购买了同行符,并且确认了某个人的身份姓名。 光芒在车厢中乍现,一个瘦小的男人一脸诧异地出现在这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任逸飞,还有任逸飞手上自燃的同行符。 “你。”他的脸顿时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我这人看得开,今天的仇从来不会记到明天。 第176章 小游戏(7) 冰山总裁难得微笑,他僵硬的嘴角扯出一个满是嘲讽的弧度。何俊身上的气势瞬间弱下来,甚至不敢和他对视:他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他是要报复? 任逸飞已经收起了手机,还有三个积分,但他不准备买任何道具了。 这个无限世界能限制荒芜之角的道具,可不能影响他自带的能力。 “要聊聊吗?”任逸飞抬下巴示意他坐在身边的空位上,“我不吃人,也吃不了人。” 然而何俊避他如避开猛虎,快走几步去了前面。 任逸飞冷漠地注视着他仓皇而逃的背影:不着急,还有六天呢。 十点,游戏准时开场,倒计时一个小时。 休闲小游戏之猜猜我是谁。 万物均可食物链,猜一猜吃你的是什么鱼,你是什么鱼,你吃的是什么鱼?猜中一条即可通关,一条鱼三个积分。小心不要被吃掉哟~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湖,月光静静洒落在湖面上,又顺着涟漪起了波澜。 玩家们都坐在一叶独人小舟上,手里有一个木浆。他们可以看到别人小舟上一个白漆的字符,但自己的却不能。 有人好奇,想看看自己小舟上的字符,不想身体才微微倾斜,这个小小的独木舟直接失去平衡,翻了。 船头一个白漆的b5倒着盖在水面上。 其他有同样打算的玩家都吓了一跳,他们全身僵硬不敢动,并且眼睁睁看着那个玩家在水中扑腾,湖水因为他的摆动荡起圈圈涟漪。 小舟太小了,只能坐下一个人,再坐一个就会翻船,因此谁也没有贸然去救,伸出木浆都不敢。 咕噜咕噜,水里冒出一串气泡,几个三角形的鱼鳍出现在水面上。 “是、是鲨鱼?”离得近的那几个玩家的脸都白了。水中的玩家更是血色全无,他拼命朝着最近一艘独木舟游去。 “你别过来!”那个小木舟的主人拼命拍打船桨,但是他不会划船,怎么划船,船都在原地旋转。 也是巧,这个玩家选中的小木舟正是何俊的,任逸飞远离人群,冷漠看着。 “啪!”那个玩家一把抓住了何俊乱挥的船桨,头从水里冒出来,脸白似鬼,嘴巴却在笑。 “啊啊啊啊——”何俊吓得丢掉了船桨,可是晚了,那人已经游过来,还抓住了木船的边缘,眼看着他就要伸出手去够何俊。 “哗啦。” 水里冒出一个巨大的水花,抓住木船边缘的那个玩家惨叫起来,并且松开了手。他的身后,一个三角形的鱼鳍露出来。鱼鳍上分明有个同样白漆的数字:d4。 水里一圈血色泡沫翻腾,鲨鱼咬着玩家甩来甩去在撕扯。四周围的独木舟都吓到了,上面的人快速划船,也是在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身边也冒出了那些三角形的鱼鳍,这更是让玩家们方寸大乱。 被咬的玩家旁边的何俊怕得最厉害,他已经喊不出来,又没有船桨,只能缩在上面瑟瑟发抖。 “我不能活,你也死!”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那个玩家不知道是哪里抽出来的一股劲儿,居然拖着鲨鱼到了何俊的船边,手指抓住了独木舟的边缘,青筋绷起。 “啊!”何俊伸手胡乱挥舞,他的动作更加剧了船的不稳。 眼看着船就要翻了,他将步这个玩家的后尘,一只之前追着另一个玩家的鲨鱼突然调转了头,朝着第一个落水的玩家冲过来。 它速度之快,甚至带起一道白线。 任逸飞看清了这只鲨鱼的鱼鳍,上面写着:b2。 原以为接下来的画面应该是何俊翻船进入水里,两个鲨鱼大口吃玩家。 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何俊即将翻船的时候,先前咬着玩家的鲨鱼却违反科学地吐出了口中猎物,反身一个尾巴拍起一个浪花,居然将何俊的那艘小舟稳住了。 “啊啊啊——”可惜了,船是稳住了不错,何俊本人的平衡感却将他带进了沟里——他终于还是落水了。 任逸飞以为原主的大仇应该可以得报,谁知道紧接着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b2和d4两条鲨鱼就像是没看见何俊,居然齐齐朝着已经半死的第一个玩家扑过去。 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就是之前围绕着何俊的船转悠的那条鲨鱼,居然也退缩了,呆呆飘在不远处,就是不上前。 其他人都在逃窜,只有任逸飞注意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开始怀疑,这个何俊是游戏代理人了,否则难以解释这种堪称作弊的行为。 好家伙,敌人还自带外挂。 任逸飞看着何俊以狗爬式爬回船上,而就在他一米远的地方,第一个落水的玩家被撕碎了。 那只本来漆着d4的鲨鱼,它的背鳍字符变化,变成b5。 杀死玩家的鲨鱼原来会继承被杀玩家的符号? 可是这又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 咕噜咕噜,任逸飞的船边也升起一串串的气泡,他连头都没有低,只是眼睛快速下撇,看到了一个三角鱼鳍:h7。 鲨鱼冒出一个头,对着他呲牙,三角牙齿反射着冷冷的光。然而它对上的却是一双‘你继续演,我怕算我输’的眼睛。 鲨鱼:…… h7鲨鱼绕着小船,两只眼转着圈圈怀疑鱼生。 任逸飞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就像是照相机,在尽可能地记录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没有再去看绕着他转圈的鲨鱼。 之前他就注意到了,虽然那些鲨鱼追着玩家跑,却没有一个会碰到玩家的船,这可能就是游戏给玩家留下的自保策略。 如果玩家们足够冷静,他们会发现这一点,然后反过来制约水中的鲨鱼。 可惜玩家们并没有这样的心理素质,他们只是普通人,没有身经百战之后的波澜不兴。 “都冷静点。”任逸飞提高了声音,“只要不掉进水里,这些鲨鱼奈何不了你们,它们也被规则约束。” 但只有两个人听了也信了,他们不再划船,而是深呼吸着,手里抓着船桨缩在小舟上。 小船轻轻晃动,月光也随着水波晃动,船上的人看着鲨鱼的三角鱼鳍出没,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像是任逸飞说的,这些鲨鱼凶神恶煞绕着船游动,却愣是一次都没有碰到船身,只能不甘心地露出脑袋,对着玩家呲牙,威胁他们。 “真、真的。鲨鱼,鲨鱼它不能碰船!” 只是更多人并不相信,或者说,他们已经失去冷静,听不见这些声音。任逸飞就看到一个小舟的主人浆没有用好,加上着急,直接翻了船,围着船的鲨鱼当即冲上来,张嘴就是一口。 “啊啊啊啊——”血水涌出,这小舟附近的其他玩家又一次被吓到。 任逸飞则看着那条鲨鱼,直到鱼鳍上的字符变化,变成死亡玩家的字符。 “看来杀人鱼取代玩家的字符不是个例。”他心想,并且看向‘幸运儿’何俊。 何俊浑身湿漉漉地缩在船上,惊魂未定。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面貌只是清秀的何俊竟有股格外让人怜爱的楚楚动人之感,尤其乌黑的头发裹着雪白的小脸的时候,眼里还噙着眼泪,淡色的眉毛微微皱起,就像个打湿了羽毛的小可怜。 “为了自己活命,把邀请码发给别人的时候可就不太可爱了。” 任逸飞已经过了轻易会被皮相迷惑的年纪,他盯着这个人,只是好奇这个小游戏为什么独独对他放水? 凭什么?凭他脸白? 小游戏要是有投诉渠道,他都已经投诉了。 又一个玩家翻了船,他身边的那个玩家慌不择路,朝着任逸飞所在方向撞。 这些人很多没有划船的经验,掌握不好方向,往往自己把自己送上绝路,还要带走几个倒霉鬼。这人显然也是如此。 “救我啊。”来人直直朝着任逸飞的船冲,任逸飞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只是将船桨往水中一划,横着的小舟变成了竖着的,那艘小舟直接从他身边擦过。 “你不用紧张,冷静,鲨鱼不能碰你的小舟。” 那个玩家听到了这句话,但他不认为这是建议,只觉得这就是嘲笑。 这时他的小舟已经有些歪了,这个玩家情绪失控,恶从心中起,怒向胆边生。他不顾自己即将失去平衡的现实,也不管后面再一次追上的鲨鱼,手里扬起船桨就向任逸飞的方向拍过去。 任逸飞也没想到自己的好心提醒会换来这个结果。 即便知道人性之恶,偶尔他还是愿意相信一下人间有真爱——能自保的前提下。 “只能说,真不愧是无限世界。” 其实他已经向后退了半米,但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就算躲避了,船头还是被狠狠擦到,他的船也剧烈摇晃起来。 那个玩家已经落进水里,还被鲨鱼追上,他却不管不顾,还指着任逸飞哈哈大笑,颇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晦气。”任逸飞在心里低咒,一边努力用船桨拍打水面,稳住摇晃的船。 围着船的鲨鱼蹭过来,露出白森森的大牙,想要吓他。 “啊,差点把你忘记了。”任逸飞这才注意到鲨鱼。 鲨鱼莫名其妙的有点冷,还来不及再吓他,一把船桨又快又狠又准地拍在了它脑袋上。 鲨鱼都给拍懵了,回过神才发现任逸飞借着拍他的那一下把船稳下来,然后……他又不动如山了。 任逸飞正试着将所有的符号拿出来,他有这样的预感:只要破解这个符号的秘密,这个游戏给出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时间在流逝,游戏失败的惩罚他昨天已经知道,是死亡。 但越是这种时刻,他越是要冷静。 “哗啦!哗啦!”在任逸飞沉默的这段时间,绕着他的鲨鱼一直在努力刷存在感,它一会儿摇摇尾巴,一会儿把头顶出来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然而冰山如任逸飞,一个眼神都没有回过。 如此几分钟过去,这条鲨鱼终于不动了,它放弃了,安静飘在水里吐泡泡。 只是它消停了,任逸飞却来精神了。 拿出手机看,倒计时只剩下四十分钟,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浪费了整整二十分钟。而这二十分钟里,已经有八个玩家葬身鱼腹,剩下的不是不敢动就是躲鲨鱼,似乎是要全军覆没了。 其实他已经将这些玩家和对应鲨鱼的字符对应起来,但是还没摸清楚其中的规律。 8×8,食物链,字母和数字组合的字符,有选择的厮杀……任逸飞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快速地将能看见的独木舟的符号都记下,并且和船边的鲨鱼编号对应上。 一个个线索串联在一起,变成了一条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线。 “原来如此。” 第177章 小游戏(8) “妹妹,”任逸飞喊不远处他提醒过的一个女孩,“我船上的字符是什么?” “h、h8。”那女孩两只手紧握两边的船沿,下意识作出回答。 他的船上是h8,而这条围着他转悠的鲨鱼鱼鳍上是h7,全对上了。任逸飞的眼睛亮若星辰,而底下沉默如金的鲨鱼却有些不太美妙的预感。 鲨鱼的预感成真,这个可恶的玩家又是一个船桨拍下来,并且跟着一个指认:“这条鱼是‘军’。” 【指认错误,扣除一个积分。】 任逸飞耸耸肩,似乎不在意这次失败,而是直接来了第二次的指认:“‘后’。” h7和h8是纵向相连的数字,h7能吃h8有三种情况:军、王、后。 最多就是错误两次,他就能印证自己的猜测。 这一次是手机震动了,任逸飞还没来得及刷手机,就看到这条鲨鱼一跃而起,直接在空中化成了巨大的彩色泡泡,啪一下破裂了。 “妹妹,你看我船上的字符变了吗?” “没有。”那个女孩瞪圆了眼睛,脸上还带着几分迷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指认不能让他取代鲨鱼的字符,任逸飞心想。 安静了二十几分钟,现在他终于开始行动,小舟像是一片树叶,剪开了月光下的湖面。 经过那个女孩身边的时候,他小声而快速地留下一句:“妹妹,谢谢你,所以送你一句提示:国际象棋。”说完,不去管她是什么反应,他已经朝着那些鲨鱼冲过去。 月影、湖面、小舟、鲨鱼,都从他的意识世界离开,世界漆黑且寂静。 任逸飞的眼前出现了光点,光点拖出一条条金色的线,在他的面前组成了一个格子棋盘。 竖排标注12345678,横排标注abcdefgh。 没错,一个国际象棋棋盘。 之所以他判断是国际象棋,而不是以其他规律进行的食物链吞吃游戏,是因为第一个落水者。 第一个玩家落水的时候,水里有十五条鲨鱼,却只有一条快速游过来,其他鲨鱼无动于衷。 其实当时在场还有一条鲨鱼b2,似乎也准备游过来,但是被d4抢先了,它就去找了另一个玩家。后来这条鲨鱼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回头加入战场。 所以他判断,鲨鱼和玩家之间,有一个字符克制的关系。并且这种克制和数字大小或字母大小没有关系。 他直接想到了棋牌类游戏,一一排除怀疑项后,剩下就是国际象棋。 金色棋盘翻转,缩成标准大小出现在他手心。 意识世界里,任逸飞站在水面上,指尖托举着一个透明的金色格子棋盘。 鲨鱼为白棋,玩家为黑棋,白棋先行。 之前紧急记下的所有图片都飘出来,在他身前围绕成圈。 “第一个落水玩家,b5。”一团模糊的白色立体影子出现在b5的位置。 “跟着b5玩家可以吃他的,d4和b2。”d4和b2的位置立刻出现了一团模糊的黑色立体影子。 就这么的,十五个玩家,十五条鲨鱼,除了稍远的三个看不清,其他所有人的字符都出现在棋盘的相应位置。 这是最初排列。 但是经历过一番厮杀后,玩家死亡八人,鲨鱼位置变动八人。 八个模糊的影子带着行走的虚线轨迹出现在了死亡玩家的位置。这些虚线轨迹可以告诉他,模糊的黑色影子都是哪些棋子。 任逸飞睁开眼,从意识世界退出,眼前还是月影、湖面、小舟和鲨鱼,只是湖面上一条条金色线条勾连,这是一个只有他可以看见的棋盘。 第一个被他找上的是b5鲨鱼。这条鲨鱼之前应该是d4,然后它吃掉了b5,然后成为b5。 国际象棋里,只有一个棋子可以走日字形。 “‘马’!”一船桨拍下来,又一个鲨鱼化作气泡飞走了。 b5鲨鱼的不远处就是b2鲨鱼,这条鲨鱼已经看傻了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条鲨鱼不久前也尝试攻击过b5玩家,只是它没有抢过d4鲨鱼。跳过三格直线攻击的,不是‘军’就是‘后’。 鉴于之前已经收拾掉‘后’,任逸飞猜测这一条是‘军’。 b2鲨鱼看着任逸飞带着势如破竹的杀气冲过来,整条鱼都吓得跳起来。它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任逸飞能让嘴里的鲨鱼溜掉?那必然不能! 玩家们就看到了下面这让人心情复杂的一幕:一个玩家追着一条鲨鱼跑,这个玩家跑到哪儿,哪儿的鲨鱼就一哄而散,哄都哄不回来。 “没想到,得分的关键还得看体力。”任逸飞划船划得气喘吁吁,在水里他占尽了劣势,这速度实在跟不上。 就这么看着到手的积分飞了?他有些不甘心。 他再次看了看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而水里至少十几个鲨鱼,一条三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任逸飞将手中船桨一丢,自己主动跳下水去,并且用着极快的速度朝着某个小舟附近的鲨鱼游过去。 其他玩家这时候却没有注意到他的惊人一跳,他们都在琢磨刚刚任逸飞喊出的那几个字,那分明……是象棋棋子啊! “我怎么就没想起来?!”懂得国际象棋的人已经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他们终于明白这些符号的含义了。 但还有更多人不明所以,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中国象棋,还是国际象棋。 中国象棋和国际象棋有许多区别,也有很多共通之处。 以前国际上认为国际象棋起源于印度,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证据出现,国际上出现了另一种来源说:国际象棋起源于中国。 然而不管怎么说,两者的规则是不完全一样的,不了解国际象棋的人在这场游戏里会非常吃亏。 不懂国际象棋的人已经快绝望了,这就像是被狮子追逐到悬崖边的人,眼前有一架直升飞机,那是唯一可以存活下去的路径,可他们不会开。 而懂得国际象棋的人,在狂喜过后,又遇上了新的问题:他们不知道自己船的符号是什么,那么怎么判断围着自己的鲨鱼是什么呢? “诶诶,这位小哥,你告诉我我的字符是什么,我也告诉你你的字符是什么,我们相互交换,怎么样?”有人已经想到了堪称双赢的解决办法。 对面那个玩家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了头。 于是他们相互交换了自己看不见的字符,然后解决掉围绕着自己的鲨鱼。 其他不懂国际象棋的人一下得到了启发,他们用自己能看见对方的字符作为筹码,换取一部分国际象棋知识和自己的字符。 这是一个很不公平的买卖,但是生死之际,也顾不得公平不公平,活下去才有机会说公平。 任逸飞已经注意到,但他没有干涉,也不去找玩家船边的鲨鱼。他找的都是那些已经成功杀死玩家的鲨鱼和无主的鲨鱼,只除了……何俊船边的鲨鱼。 何俊因为不会划船的关系,一个人孤零零在中心地带很久了。他现在知道了国际象棋这个重要线索,并且也懂得国际象棋的规则,然而他的身边没有人,最近的都有五六米远。 这样的月夜,字符又在船下,离开五六米根本看不清,何俊急得不行。 “兵。”任逸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船的附近,被指认的正是围着何俊的船的鲨鱼。 何俊的字符是e8,围绕着他的鲨鱼字符是d7,斜进一格吃子。 听他语气也不是很确定,因为可以斜线进一格吃子的,有兵、相、王、后四个,他完全就是在赌概率。 “你!”何俊看到他,又惊又惧。 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任逸飞微微笑了,他嘴里冒出几个泡泡,再一次潜下去,消失在何俊小舟边。 “为了显示你的特殊,护理先生,我会一直守在这附近,确保你……不会被任何一条鲨鱼‘骚扰’到。”他愉快地想。 b2鲨鱼在湖面上转圈圈,它惊魂未定,疑神疑鬼,总觉得那个可怕的玩家会从哪里冒出来。 不过附近没有玩家小船,想来对方并没有来。 “哗啦!”一只带着温度的人类的手出现在它的皮肤上,那个宛若水鬼的男人就这么出现在鲨鱼面前。 “你好,军。” b2鲨鱼,猝。 之后的任逸飞简直是杀疯了,他连着送了四条鲨鱼上了天,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小船的位置,湿漉漉地爬上去,喘着气。 包括之前指认的三条,他一个人就解决了七条鲨鱼。剩下的八条鲨鱼,五条被其他玩家解决,还有三条在游荡。 在场唯一一个还没有指认鲨鱼的玩家就是何俊,但是三个鲨鱼不围着他转悠,甚至何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字符,他想要最后时刻指认鲨鱼身份也难。 任逸飞将湿透的头发抓到脑后,眼睛盯着已经惊慌起来的何俊。 此时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不到三分钟。 游戏失败就在眼前。 滴答,滴答,任逸飞低头看看手机。泡了水,手机却完好无损,上面的倒计时已经进行到最后一分钟。 “邢大哥!救我!”终于,何俊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喊出一个奇怪的名字。 “这里还有他的内应或者同伙?” 正奇怪呢,任逸飞的身上,还有何俊的身上,突然都冒出了一团光。正当他疑惑的时候,一条光将他二人连接起来。 何俊的眼睛一下亮如灯泡,看任逸飞的眼神都变了。 一个相关信息飞过大脑,任逸飞脸色一凝重:“王车易位。” 任逸飞的位置是h8,何俊的位置是e8。放在棋盘上,他们就是位置没有动过的‘车’和‘王’。 国际象棋的规则中,双方有一次‘王车易位’的机会,何俊原本在e8,移动后就将到达g8,而任逸飞原本在h8,易位后将到达f8。 当然,对方使出这一招不是为了易位,是为了提醒何俊他的身份和字符。 “万物均可食物链,猜一猜吃你的是什么鱼,你是什么鱼,你吃的是什么鱼?猜中一条即可通关,一条鱼三个积分。”这是规则。 规则里明说了,猜中自己等人的身份也算通关。所以,游戏简直就是把答案送到了何俊的面前。 “何俊,‘王’。” 何俊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因为这不是他的声音,这是另一个带来噩梦的声音。 其实他已经想到了‘王车易位’,因为他学过国际象棋。然而有人比他更快,这个人还在他痴愣的眼神里说完下半句:“钟岚,‘车’。” “今天就算裁判下场,你也得给我留在这儿。”任逸飞平静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天皇老子来了,你也得死。 第178章 小游戏(9) 鲨鱼被指认后会消失,任逸飞之前以为玩家被确定之后也会消失。但是游戏既然如此偏爱何俊,又怎么会让他陷入危险? 可见玩家指认是不会导致消失的。于是任逸飞干脆把他们两个都指认了,走游戏开给何俊的捷径,让何俊无路可走。 一切尘埃落定,王车易位已经结束,何俊的字符变成了g8,但是晚了,唯一的路已经被任逸飞封死。 何俊的脸整个儿变成了死人白,他哭喊着:“邢大哥,邢大哥,救救我。” 剩下的三条鲨鱼游过来,围着他转,却无能为力。 ‘王车易位’有条件限制的,如果‘王’正被对方棋子将军,或者经过和到达的格子会受到对方棋子的攻击,王车易位就无法成功。 所以,这三条鲨鱼哪一条都不能攻击何俊。 其实,这里还有一个排除法,既然三条鲨鱼都不能攻击‘e8’、‘f8’和‘g8’,那么反向推理,也能推理出这三条鲨鱼各自代表哪个棋子。 任逸飞几乎是一眨眼,就算出其中一个鲨鱼所代表的棋子。 但何俊不是他,狂喜过后的突然坠机深深伤害到了何俊,他完全崩溃了,又哭又叫,嘴里喊着一个名字。 平静的水面起了波澜,任逸飞的小船摇晃得很厉害,他却稳稳坐在里面。 他已确信何俊和这个游戏的管理者有关系,并且这个管理者也被游戏规则制约,就算吹黑哨也不能光明正大来。 那便没什么可怕的。 手机上的倒计时已经到了最后三秒:3、2、1。 眼前一黑一亮,他重新出现在列车上,手表时间依旧是十点零一秒。 任逸飞第一时间抬头找人,只见侧前方的何俊脑袋低垂,脸色青灰,他已经死了。 如他这样的人很多,十五个人的游戏,一共死了九人,这样高的死亡率,他们居然还庆幸。 “谢谢你。”之前得到他提示的女孩过来道谢,她泪眼婆娑,“我还以为我这次死定了。” 在座的几人都欠了任逸飞一分人情,如果不是他发现这个游戏的关键,只怕他们的死亡率还会更高。但是最后过来道谢的只有这个女孩。 “不客气,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任逸飞冷淡地点点头。如果不是这姑娘足够听话,还乖巧,他压根看也不会看一眼。 “咳,那个,大佬。”这个女孩没有被他冷脸吓到,还觉得他就是传说中刀子嘴豆腐心的反差大佬,壮着胆子蹭过来。 “大佬,你觉得这个提示是什么意思?” 她特别自然就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是她的玩家信息。 说她没有戒心吧,她也不是谁都给看,说她聪明吧,又有些天真。任逸飞心想反正也遇不上了,就当自己难得发善心,便看了一眼。 女孩名叫蓝朵朵,lv1的玩家,积分只有个位数。 “糖三角。”这是她的下一场游戏提示。 “是说食物吗?”女孩想来想去都是那种美味的点心。 “或许。”任逸飞说,“还有一种解释,由蔗糖引发的三角奴隶贸易。” “啊?” “回去查一下,蔗糖和黑奴的三角奴隶贸易。蔗糖是这三角奴隶贸易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任逸飞说完,就轻轻把手机推开,闭上眼。 见此,女孩安安静静就把手机收回来,她知道这会儿大佬想要休息。能得到这样一句解释,已经是她的运气,大部分人不会有这样的好心。 话说回来,大佬他……真是又高又帅,还这么聪明有胆识,现实生活中一定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大概平日都生活在不同阶层,如果不是游戏,或许一辈子也碰不见一次。 又高又帅又有胆识的大佬不像是女孩脑补的那么冷静淡定,他在复盘之前发生的所有事。 不知道何俊进游戏多久了,如果他进游戏有一段时间,却还保持着如今这种‘单蠢’,那只能说明他用了多次豁免权,并且的确是被游戏偏爱和保护的。 ‘猜猜我是谁’这个游戏,无论是鲨鱼不吃,还是最后神来一笔的‘王车易位’,都能说明这一点。 但凡何俊不是个棒槌,他被这么追着喂饭,也能活生生喂成一个大佬。 而何俊的确没有那么蠢,只是不巧,新手期就遇上了任逸飞。 任逸飞这个人做事喜欢干净利落,就不爱留给后患成长的时间。所以发现何俊可能成为后患的时候,拼着上无限世界的黑名单,他也要把人拉下去。 “游戏管理者大概已经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所以下一场游戏……不好说。 他从绝望列车出来,人还在房间里,身上没有水,没有汗,他却感觉整个人都不舒服。 任逸飞去洗了澡,连通关游戏后的信息都来不及去看。等身上只有清爽的沐浴乳的味道后,他才像是彻底从泥腥味中脱离出来。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荒芜之角的信息更新: 【第二夜:黑哨。】 【玩家死亡三十二人,鬼封印解锁九十九分之三十二。】 任逸飞:“……” 完全不隐藏自己的嫌弃和鄙夷了啊荒芜之角,同行相轻这种事做得那么明显真的没问题吗?虽然他也想要吐槽裁判下场干涉游戏这件事。 这个无限小游戏世界,别的不好说,眼光肯定不太好,选个管理员都是感情用事的。 至于死亡人数,倒是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游戏考验冷知识,也考验知识储备量,这对偏科的荒芜之角玩家来说非常不友好。 任逸飞因为之前经历得多,对于大部分东西都是稍稍了解,不精通。可是荒芜之角的玩家基本都是破解谜题、武力硬刚、伪装自己的类型。 这就像是和飞毛腿比头铁,和铁头功比速度,人家不按套路出牌,操作太骚,荒芜之角的玩家骚不过。 “啊——”楼下传来惊叫声,任逸飞挑了眉,手里还拿着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何俊的尸体被发现了?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吵?”盖着毛巾的他从房间里出来,带着淡淡不悦。 “少爷,”急匆匆走过的女佣停下来,脸带惊恐,“何俊出事了。” “何俊?”任逸飞表情疑惑,之后恍然大悟,“爷爷的护理,他怎么了?爷爷没事吧?” 关系到爷爷,任逸飞的表情也紧张了。 “太爷没事,何俊……”女佣欲言又止。 “说。” “何俊死了。” 任逸飞一愣:“死了?怎么死的?” 何俊就这么死了,医生检查后判断是熬夜通宵玩游戏猝死。但是他现在的监护人,舅舅舅母过来的时候,钟家还是赔了两百多万作为补偿。 和对方亲人交涉的是钟家请来的律师,钟太爷没有出现。何俊真正的父亲,也就是钟家的长子也没有回来。 任逸飞不信他不知道这个消息,他纯粹就是不想来。从这里就能看出,这个男人是个大写的渣,毫无责任心那种,对私生子对婚生子都一样。 不过这一切和任逸飞都没关系。 仇恨这种事,报复完就可以放下了,留着过夜容易失眠多梦。 他对于私生子没有负面看法,总归都是不负责的父母的错,他们又不能自己决定出生。但是私生子因此仇视甚至伤害婚生子,那就有问题了。 有本事找不负责的爹妈呀,找另一个孩子算是什么本事呢? 楼下还在说着何俊的事,楼上的任逸飞开始看玩家信息: 玩家:钟岚 等级:lv.2 积分:29 下一场游戏时间:22点。 下一场游戏提示:色彩语言。 非游戏期间,不得对任何非玩家透露游戏存在,否则抹杀。 游戏开始前十分钟内可以对非玩家发送邀请码,成功邀请后获得一次豁免机会。 “色彩语言?”任逸飞第一个想到的是冷暖色。 所谓色彩语言,狭义上指非语言性的‘通过色彩去表达的沟通方式’,比如大面积的灰蓝色就给人忧郁感,大面积的橙黄色给人热烈感…… 其实表演中他们也常常用到一些色彩语言,这些色彩不再只是情绪的一种表达,有时候还和背景结合起来。 比如古代背景中,紫色和红色多数代表权贵,秦时黑色是尊贵的颜色,明清时明黄是尊贵的颜色。 造型师通过不同的服饰颜色去表达角色,甚至去渲染环境。 “色彩语言和无限小游戏世界结合,它会是什么样的游戏?难道是那种绘图填色游戏?”甚少玩休闲游戏的任逸飞简直绞劲脑汁去猜。 等这个小游戏世界结束了,他得试着去玩玩小游戏了,这些副本世界真是什么样的都有。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楼下何俊的舅舅舅母带着何俊意外身死的补偿款走了,这钱足够他们在郊区再买一套房子。 任逸飞躺在床上刷手机,玩家群里又在交流信息了。 “有人能告诉我豁免权是怎么回事吗?需要最具体的解说,可私聊,一个积分。” 任逸飞的信息才发出去,一个玩家飞快抢了任务,定睛一看,不是昨儿一百万买积分的土豪吗? 这位是有多缺积分? “豁免权是无限小游戏为了扩大玩家群体搞出来的,游戏开始前十分钟可以选择一个人发送邀请码,对方在游戏开始前打开信息,点击邀请码激活,就视之为收邀进入,发送邀请码的人就能活得一次豁免权。” 敲字到这里,这人顿了一下,提醒他:“一个积分。” “……”任逸飞抽抽嘴角,“你的玩家id发来。” 他立刻转了这人一个积分,对方收到后继续科普:“游戏开始后,发出去的邀请码失效。 “目前为止,百分之九十九的玩家都是被身边的人这样骗入游戏的。还有些人是找了小学生群或者兼职群,用打开邀请码就能获得十块钱的诱惑骗了孩子进来。” 任逸飞本来侧躺着,看到这段文字他坐起来:“连孩子都有?” “有,并且死亡率很高,已经被外界注意到。最近新闻媒体都在呼吁让孩子有一个健康绿色的网络空间,就是一种应对。政府部门里或许也有小游戏的玩家。” “那,岂不是只要一直邀请别人,自己就能苟活?”他想到了何俊那蹩脚的应对,对方不知道发送了多少邀请码,才能一路躺到现在。 “目前我知道的,时间最长的那个人,用这个方法苟活了十天。但是因为豁免就意味着自动通关,所以十天之后那人就分配到了难度较高的游戏,死了。” 那个人最后发来一段话:“一直利用豁免权苟活的玩家并不多,但百分之九十九的玩家都使用过豁免权,尤其是坚持了一个月的那几个零星玩家,基本都有至少十次的成功拉人经验。 “在生死面前,再理想主义的人都坚持不过十天。 “或许,你就是下一个。” 第179章 小游戏(10) 第二日任逸飞顶着黑眼圈上班,家里人都以为他是因为何俊的事情休息不好,还安慰他事情已经处理好。 任逸飞应了,心里还想着昨日那个人说的话。 居然把孩子拉进无限世界,low穿地心了,衬得荒芜之角都眉清目秀起来。 所以后半夜他怎么也没睡着,爬起来去了某个非法张三们的交流网站。作为曾经的擦边张三,任逸飞就算初来乍到也很快找到了这群人的大本营。 他没别的,就是花钱查人,查‘何俊’。 加急件,二十四小时要出结果,一口价一百万,先付三十万定金。 何俊口中的‘刑大哥’不是游戏代理人(也就是鬼),就是游戏的另外化身。甭管是哪一个,揍死完事儿。 毫无底线,和大恶人系统简直是一丘之貉。 同时,他还花了三百万,让人制作一种手机病毒,然后以‘邀请码’的形式在小学生群和老年人群散播。 小游戏的那些玩家怎么套路家人亲戚和陌生人,任逸飞就让他们怎么套路网民。 不点没事儿,点开就让手机报废。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随便点开陌生邀请码。 等到他睡醒,那兄弟发来捷报:这一晚上功夫,据说已经毁掉了上万个群,有家族群、网游群、同好群…… 任逸飞甚是满意,但仍觉不够,希望对方再接再厉,破掉更多的小学生群:小朋友玩什么社交?快去学习! 那头鏖战一宿的黑客群体:只要钱到位,甲方爸爸说什么都是对的。 一晚上的功夫,钱用掉了几百万,效果如何却还看不出来。 心里装着这事儿,任逸飞这一天都是‘别惹我’的棺材脸。连助理小魏都极有眼色地缩减存在感,更不必提那些最善察言观色的秘书们。 无人打扰的办公室,任逸飞冷着一张脸,看了一整日的新闻频道。 因昨日那个玩家的提醒,他才想到这个世界官方的力量。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官方已经知道这个小游戏的存在,但是官方有所行动一定是事实。 无论是打击盗版网站,关闭非法网站,还是加强网络管理加强网络教育,无一不在说明,他们已经感觉到这股隐藏的危险力量。 在找不到罪魁祸首真身的情况下,减少无知民众接触到的可能性,也是一种策略。他散播手机病毒,某种程度上就是给大伙儿打疫苗。 “有没有办法和官方联系上呢?”任逸飞突发奇想。 幕后的无限流小游戏力量太强了,很显然他一个人是搞不掉的。荒芜之角还不给发福利,一点不为自家玩家着想,想来想去,他一个人搞不掉,就找能搞掉它的人。 那不就只能是那种掌权的集体势力了么? “国家,是统治阶级有组织有系统的暴力机器。”政治书早就告诉他最大的势力是谁。 但是小游戏不允许透露的规则就是悬在玩家们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所以怎么样避开这个规则,给人透露消息,就成了重点了。 这个时候广告部送来的创意文件就给了他很好的灵感。 今年广告部请了几个顶级的大神网络作家,结合他们的产品定制小说,在年轻人群体里推广最近出的一个时尚子品牌。 “很有想法。据说那几个作者都来了?” 助理小魏不明所以:“都来了,您……要见见么?” “嗯。” 助理小魏一脸懵地走了,要不是知道自己老板是个六亲不认的工作狂,他都要怀疑老板是哪一位的书粉了。 一会儿,两个作者来了,一个在男频写文,一个在女频写文,不同的题材,同样的广告植入。 “我想私人定制两篇文,最后今天就出大纲,明天发文,一日三更。” 两位网文大神面面相觑,迟疑道:“明天就出稿,是不是有点儿赶?而且就算网文,也有擅长不擅长和能不能写的。” 很显然这两位网文大神是那种喜欢细细磨大纲的类型,并且有偏好的题材。可惜任逸飞这边却没那么多的时间了。 “一百万字,三百万rmb,我会先付30%的定金。”任逸飞以金钱开道。 “成交。”男频那位大神二话不说就把手伸过去要进行‘成交之握’了。 时间太赶?题材不擅长?没有的事,一字三块钱,他能写到金主破产。 “咳。”女频的大神稍稍含蓄一些,“我们不为钱,主要还是为了尝试更多的风格。” 说吧,想要写什么?她甜宠能写,渣贱也行。 甚至,老板想要看耽美百合,她也能写! 一百万,这只是定制费用,之后的收入不算在内,除了少数年薪百万的高薪高管,大部分人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他们也不能。 “您想要什么样的定制文?”两位网文大神热情地看着金主。 三百万哪,就算这个金主癖好奇特喜欢自带绿帽和抖M,他们都能写! “先说好,这只是一个故事,虚假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两位网文大神点点头。 任逸飞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手心是一枚小小的护身符:“你们听说过……无限恐怖吗?” 这一日任逸飞没有回去,他真正做到了以公司为家——这晚他要睡公司了。 老板带头007,下面的打工人瞬间感觉不好了:老板007有跑车豪宅,他们007有猝死套餐。 幸好任逸飞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他让职工们正常上下班,他是因为个人私事留下的,不是因为工作。 助理小魏回了一趟别墅,拿来了换洗衣物,还带了厨房阿姨煲的靓汤。 对于任逸飞今天这个举动,家里人的解读是,昨夜刚死了人,多多少少有些忌讳。你看,就是钟家的老太爷今天都住在了外面。年纪大了,对于‘死’他们更敏感。 “那个别墅搞不好得处理了。”助理小魏心想。 其他人的想法任逸飞都不知道,他住公司只是为了清净而已。这会儿他正拿着配色的书籍恶补色彩搭配。 作为一个主业是珠宝首饰的集团,设计部这类的书籍应有尽有,他顺路收了两本,囫囵吞枣一样翻了一遍。 到了九点半,他准时进了列车。这一次的车厢又有些不同,墙壁上到处都是血手印,还看到不少裸露的生锈的铁制品。 甚至整个儿车厢也带着一点铁锈味,只是不知道是血还是铁锈。 包括他在内,车厢里坐着十二个人,都沉着一张脸,十分严肃。他们多是三十来岁的中青年,只有一个是五十多的中老年。 这个游戏对知识量和体力都有要求,老人和小孩这两个年龄段的人多半被‘淘汰’了。 这个小游戏一日一玩,淘汰率惊人,它比荒芜之角疯狂得多,也更加肆无忌惮。也不知道它搞这些是为了什么,是在养蛊吗? 还是用游戏的方式包装自己,最后还是为了吞吃掉人类的灵魂? 任逸飞也没有开口,他们这些人,说好听一点是有竞争关系的对手,说难听一点,是抢夺生存权的敌人。 无人说话的时候,时间越发难熬,任逸飞看着那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就是走不完五分钟。 “你们中有人是绘画相关专业的吗?”突然有人说话了,是那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两鬓斑白看起来就很严肃,是邻居家的孩子看到都会吓哭的‘X爷爷’。 列车很安静,依旧没人回应。 这个人却并不介意:“我年轻的时候学过国画,对西洋油画也有些了解,如今是美术老师。 “都是玩家,都有家有亲人,我们天然是一个阵营的人,如果大家有疑问,尽可以问我。” 任逸飞抬头瞥了一眼这个中年人的手,凭手艺吃饭的人对手都珍惜一些,这个人的手也是如此。 其实不管他是否学过国画油画,单他今天在列车里说了这些话,就容易让人升起好感——假设他说的都是真的。 果然,就有人回应他:“提示是色彩语言,不知道你们学习绘画的人是怎么理解的?” 中年男人仔细听了,认真点点头,非常神奇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打开了,是个色环。 这张纸的最中间的是白色,然后是一圈亮度比较高的红橙黄绿蓝紫色环,再是一条很正常的色环,最外面一圈亮度较低的色环。 怕他们看不清,还用很粗的笔写了:亮度越高颜色越暖,亮度越低颜色越冷。 居然随身携带色环?这就是准备来科普的? 任逸飞突然信了这人是美术老师,并且一腔好意。 “三原色、间色、补色之类的,想必你们都已经翻找过书籍,有个大致的印象。我们可以说说冷暖色和中间色。”中年人一按钥匙圈上挂着的激光,一个小圆点出现在色环上。 “给人清凉感和冷寂感的颜色,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冷色,绿色,森林的颜色,蓝色,海水的颜色,黑色,黑夜的颜色……” 他一边说一边还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张纸,抖了抖,抖开了,是打印的三张绘画,分别是向日葵、大海、森林和黄昏街景。 这个瞬间,中年人的气势变了,变得更加凌厉。 是让学渣不寒而栗的‘老师’气质。 在场其他人原本还爱答不理,这会儿倒是竖起耳朵开始认真听讲。就是稍微懂那么一点点的任逸飞都认真起来。 因为时间的关系,中年人的语速很快,但他咬字清晰,字句通顺流畅,没有任何含糊的地方。 他就像是高三时候恨不得把精华都塞进学生脑袋里的老师,把重点提炼出来,编成小调写成故事,只恨不得将自己脑袋里的知识朝着学生脑袋里灌进来。 中年人不但结合例子说了基础的冷暖色,还说了怎么样的色彩能制造混乱感,什么样的色彩更加和谐,什么样的色彩有冲击力,什么样的色彩显得平静。 他一双眼平静地看着车厢里的人,就好像这里不是一个可怕的可能有来无回的恐怖世界,而是很普通的一个课堂。 很快,时间已经接近十点,中年人看看手表,停下了解说。 列车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坐直了身体,虽然依旧恐惧,却不是全然的绝望。 “时间要到了,希望大家都能保持冷静,用最好的姿态,去迎接这场人生的挑战。黑暗终究会过去,在此之前,请大家好好保重,相互守望。” 这个昏暗的,充满了铁锈味的破旧列车里,这个严肃还有点吓人的中年人就站在一个角落。 他看着很普通,像是随处可见的楼下遛弯的大爷,但是这个时刻,他带着祝福的话语,和鼓励性的眼神,却如黑暗中的小小烛火亮起。 “他真的是老师。”任逸飞心想。 第180章 小游戏(11) 滴答。 前一秒还是昏暗破旧的列车,下一秒是暖香环绕的化妆间。 那打了灯的化妆镜,那三层式化妆盒……还有最重要的,镜子前坐着的服装不同种族不一的模特儿,都在说明这是一个化妆间,还是集体性化妆间。 倒计时一个小时。 休闲小游戏之万国舞会。 请根据模特儿的诗句为她们设计美丽又贴切的妆容?每个玩家选择四个模特儿,全部模特儿勉强满意过关。(勉强满意:3积分。普通满意:5积分,还算满意:7积分。十分满意:9积分。) 如果让模特儿不满意,嗯……自求多福哟~ 众人相望,脸上都写着茫然,连那个老师都失去了表情。 “所以,是化妆?”人群里的男士牙疼,人群里的女士也抚额无语。 神特么的……色彩语言。 不会化妆的男士都要绝望了,幸好下一秒他们发现这些模特儿的脸上都浮起一个平面图,上面是平面的线条勾勒,旁边有颜色选择和化妆材料选择。 原来竟是那种游戏上的傻瓜式化妆,只需要选好颜色、形状、效果,直接覆盖就可以。 男士们松了一口气:“那这还好,只要审美不出错,拿个及格应该是可以的。” “不,”这时候的任逸飞却突然开口,“重点不是化妆,而是‘万国舞会’。 “你们没有发现吗?这些人全都穿着本民族的服装,穿马面裙的明朝贵妇、穿梅染和服的大和抚子、穿小黑裙的美国佳丽……所以,她们的诗句会是什么呢?” 众玩家这才注意到,的确这些模特儿都穿着本国的经典或者传统服饰。所以,她们描绘的诗句可能也和她们自己国家的文化有关? “这游戏考验的,该不会是世界文学吧?”一个玩家苦着脸,“我可是理科生啊,连自己国家的文学都没有搞明白呢。” 不会这么简单,任逸飞心想,自己得罪死了游戏管理者,对方会将他丢进这样很容易得个及格分的游戏么? 理论上说,这一场游戏会比上一场更难,仅仅是根据诗词去描绘妆容,而且是傻瓜式化妆,不符合游戏要杀人的根本目的。 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大家都选好了位置,其中穿本国民族服装的模特儿都被哄抢。 任逸飞晚了一步,只捞到一个穿鸟型纹深衣的中国模特儿,剩下全是外国的。 分别是一个穿条纹浴衣的日本模特儿,一个穿着夸张礼服的浅金发模特儿和一个穿古典长裙的棕发模特儿。 “鳴(な)る神(かみ)の……”穿条纹浴衣的昭和姑娘首先开口,她一出口,就带出日本许多老电影中那种寂寥、轻愁如雾的感觉。 任逸飞没有第一时间惊讶对方用日语,他用着仅仅是略通的日语去解释这句话:雷鸣……诶?这不是那个吗? 全部句子说出来后,那种熟悉感简直太强烈了,然而就差了一层薄薄的纸,他突然之间就跟失忆了一样,没有想起来。 “雷鸣隐约……愿风雨将你暂留……柿本人麻吕收录在《万叶集》里的《雷神短歌》!” 他对于日本的和歌了解不深,只是有一次拍中日合资电影的时候稍微学习过。所以对这首短歌的理解也比较浅。 在他看来,这首短歌和诗经·齐风里的《鸡鸣》情感类似。 《鸡鸣》表达的是男女幽会将终,他们依依不舍的眷恋亲昵。《雷神短歌》也是借用了环境,表达希望对方留下,并且无论如何自己都会一直等待的爱恋之情。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合适,但是真的很有那种少妇幽会意中人,惆怅不能长长久久不分离的感觉。 叛离世俗,忠诚于自己的情感和欲望,深陷爱情,却又哀于现实。 于是,任逸飞选择的妆容颜色,便多是纯度较低颜色较浓的石榴裙色、赩炽色、胭脂虫色。有种花开到最盛开始衰败的味道。 选好了妆容,点击确定,素面的模特儿脸上立刻显出了妆粉膏脂的颜色,比想象中的更好看,脸上的腮红更有种情人幽会过后高潮未褪的靡丽。 而这个模特儿自己似乎也很喜欢,她站起来对他微微鞠躬。 任逸飞看了一眼手机,他刚刚到手了七分,模特儿给了还算满意的评价,应该算是很不错的分数吧? “你会日语吗?可不可以帮帮我?”站在任逸飞隔壁的男人快要哭了,他就是之前说自己理科生那位。 这个玩家的第一个模特儿是美国人,讲美式英语,说的还是经典老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台词,所以玩家凭着印象拿到了一个‘勉强不揍你’的及格分,三分。 但是他第二次就没有那么幸运的,是一个穿着艺伎服的日本人,头上垂着用丝绢制作的樱花发簪,说得也是日文,玩家根本听不懂。 “散る桜,残る桜も……” 任逸飞仔细听了:“是良宽禅师的辞世诗句。‘枝头,空中,终需落,皆樱花’。” “谢谢!”这个玩家只是试一试,没想到任逸飞真的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帮他,他的眼睛都要红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哥们,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饭,我请客。” 然后他就继续对着这些诗句抓耳挠腮,顺便狠狠咒骂小游戏:让理科生根据诗词给人化妆,人干事? 其实任逸飞也只会一点点日语,幸好他没有选中那个一看就是中东国家的模特儿和印度的模特儿。 人家要是来一句她们自己的本国语,那任逸飞也只好跪了……呸,只好连蒙带猜在那里瞎画了。 第二个模特儿穿着一身带着希腊长裙风格的古典裙子。 这类裙子的特点是不强调曲线,收起了夸张的衬裙,强调自然、和谐、柔美。模特儿的发型也是如此,用简单的发带装饰一下就很美丽。 “有点儿像是新古典主义时期的裙子。”差不多就是傲慢与偏见那个时代的裙子。 “Sound sleep by night, study and ease……”模特儿开口说话,她的嗓子柔和甜美,念诗如歌唱,任逸飞在旁细听。 “夜间酣眠,学习和休息……”他一边听一边翻译,全部过了一遍。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诗歌,但是听起来有种恬淡自然的田园风情,和模特儿本人的服装也很搭配。 “是亚历山大·蒲柏的《幽居颂》,说的是避开俗世烦恼幽居田园,潜心学术,并且享受大自然。”隔壁理科生突然转头补充,他是在回报任逸飞之前的善意。 如他们这样互帮互助的人其实不少,有些玩家懂化妆,有些玩家懂历史,有些玩家懂诗词……他们的力量结合起来,虽然不能保证拿高分,却至少指出了通向成功的路径。 最后任逸飞选择了纯度不高颜色轻柔的‘彤管’、‘渥赭’、‘美人祭’,以及属于大地色系的‘朱草’、‘朱颜酡’,只是唇部用饱满的银朱色点亮。 穿着古典长裙的模特儿站起来,对着自己的妆容还算满意,最后她给了任逸飞7分。 而任逸飞隔壁的玩家也已经结束了第二次化妆,他简单粗暴用了樱花色系,勉强过关。 “啊啊啊!”突然的一声大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发生了什么事?”她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色长裙的女人,她的脸上有着精致美艳的妆容。 “她在说什么?”这个模特儿说的是日语,隔壁理科生玩家没有听懂。 “她在唱怀念死去丈夫的哀歌。这是一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任逸飞摇摇头,那个玩家给一个唱着丧歌的女人化了艳丽的妆容,导致游戏直接失败。 玩家们几乎是眼睁睁看着画着艳丽妆容的模特儿变成了魔鬼的样子,她流淌出血泪,一边唱着那首此刻听来十分诡异的歌曲,一边朝着玩家靠近。 那个玩家眼睛疯狂转动着,只是身体一动不动。化成鬼的模特儿对着玩家微笑,接着张开血盆大口吞掉了那个玩家的头。 失去头颅的尸体重重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八分钟,死亡一人,和谐得不像是高难度游戏。 “接下来要小心了,死亡人数太少的话,游戏难度会增加。”一个老玩家‘自言自语’,用这种方法提醒大家要提高警惕,不能放松。 越是接近成功,敌人越是疯狂,这个游戏世界也是如此。 大家对待游戏越发小心了,虽然游戏不能随意更改规则,但还是有很多漏洞可以钻。 他们玩游戏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对游戏的无耻无下限都有深刻的认知,反正往最坏的方向想就对了。 这边任逸飞已经对上他的第三个模特儿,一个穿着夸张戏剧服装的,并且因为衬裙太大只能站着化妆的淡金发模特儿。 任逸飞猜测这个模特儿要说的诗词可能和戏剧有关,他所料不错,模特儿说的正是莎翁的经典喜剧《仲夏夜之梦》里的一句台词:当我看见你面孔的时候,黑夜也变成了白昼。 热烈的少年人的爱恋,像火炉般旺盛,又如月光般纯净。 他用了很多饱满热情的颜色,纯度较高,颜色却不清透。嘴唇的颜色最重,如枝头滴着水露的红樱桃,带着一点透明感的红色。 她应该像是情人赞美的那样,如女神一样青春美丽。 模特儿果然很喜欢这个妆容,她给了一个全场最高的9分,然后满意地提起裙子离开。 现场就剩下一个模特儿了,之前说过的穿鸟型纹深衣的中国姑娘,她黑色的长发松松地扎在身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任逸飞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稳了。 这是一个本地姑娘,说的也是本国的诗歌,总不会比外国的模特儿更麻烦。 这个姑娘张开嘴:“&#。” 任逸飞:“……您说的是,方言?”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小!游!戏! 小游戏:来啊来啊,你来打我啊~打不到,略略略~ 第181章 小游戏(12) 日了,没见过这么狗的无限流!(虽然也才见过两个) 居然让人说方言?!咋想的?这是要逼死他吗? “有谁听过这种方言吗?”任逸飞果断求助,游戏戳中他薄弱处了,方言他就知道几个经典的,老是上银幕的和自己老家的。 “似乎不是方言。”之前那位老教师回忆了会儿,确定道,“是不是古汉语?那时候的发音方式和现代完全不一样,就连说话的语序都是不一样的。 “对古汉语继承得比较好的是南方地区,比如古汉语和古瓯语形成了现代瓯语,也就是温州话。古汉语又和古闽语结合,形成了现代闽语。他们的方言里就经常出现文言文中的倒装句。” 古汉语? 要不是得维持形象,任逸飞都要诅咒小游戏了,方言就够难为人了,居然还是古方言?大学历史系教授来了也抓瞎好么? “嗯?”如果他没有记错,堕天使的前身,猩红女巫生而知之,通晓所有人类语言。 用堕天使?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语言上可能找不到突破口,只能从这个模特儿的整体衣饰上去看。 这是一个穿着曲裾深衣的模特儿,大约十五六岁,她身上的衣服衣袖肥大而下垂,袖口收紧。衣服上有对称鸟兽纹的花绣,材质为丝绢,腰上配浮雕玉佩。 头发在她后脖颈处结有双环髻,余下头发垂落,头上簪桃花,手里拿着一根碧玉簪子。 曲裾深衣,能从战国时期追述到东汉,所以任逸飞无法断定这个模特儿要表达的年代。但是从桃花可以判断出,季节应是春。 比较有趣的是,这个模特儿手里拿着一根玉簪。她不戴在头上,只在手里拿着,脸上还带着一种期待的羞涩的笑意。 任逸飞是个俗人,他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年轻男女幽会,男生给女生送了一根簪子。但是仔细看看,那个模特儿脸上的笑容虽然是羞涩的,却没有避着什么,不像是和心上人约会。 “春季桃花盛开的季节,十五六岁的贵族少女,身着曲裾深衣,手握一根碧玉簪子……桃花节?” 他说的桃花节就是上巳节,三月初三桃花盛开的时候,在古代,也有女孩选择在这一日进行及笄礼。 所谓及笄礼,就是古代女孩十五岁时候进行的一种仪式,代表这个女孩的社会身份转变,她已经有了结婚的资格等等。 因为时间不足,任逸飞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以成人礼为主题,设计以桃花色为主的妆容。 他本来还想在这个模特儿额头上贴一个桃花花钿,后来想起这是唐朝的时装流行,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主推桃花粉,因为古代就是推崇桃花,花形美,颜色艳,还能结出硕硕果实。说一个女孩像桃花,那就是妥妥的称赞。 而且从这个模特儿的年龄、头上的桃花看,少女元素很多。就算他猜错了不是上巳节,桃花妆也能拿一个及格分。 在倒计时只有三分钟的时候,任逸飞按下确定,少女的脸上出现了一层轻薄的妆粉。她对着镜子仔细看了又看,手抚着鬓角的桃花,笑容像含着蜜。 她嘴里又说了一串任逸飞听不懂的语言,微微屈身行礼,留下了9分的最高分就走了。 “……”任逸飞回过神,才发现手心有一层细密的汗。 原来他也不是信心十足。 小游戏特地把他丢进这里,主要是因为‘钟岚’作为私人生活比较单一乏味的高富帅,应该不太懂化妆这类事。 ‘他’应该没想到这个壳子里有个从小和化妆打交道的演艺圈人士。 不管怎么说,自己又逃过一劫了,而下一次小游戏或许还会更加疯狂。 现在剩下的十一个玩家只有两个还没完成自己的大作,一个对着印度模特儿,一个对着非洲部落模特儿。 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往都会冷漠旁观,这个副本里他们却真心实意为这两个落后生担心起来。 “看这个印度模特儿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印度楞哈,也就是短上衣、裙子和披巾三件套,从上面的金线刺绣能看出来是婚服,再看她手背上的海娜纹身,可以确定就是新娘了。” 一个女孩在旁出谋划策:“印度新娘妆比较浓艳,眼睛要涂黑色的眼线,眉形干净利落颜色浓黑,眼影可以选择带金属光泽的大地色,唇红选玫瑰红或者朱红。眉心不要忘记加一点朱砂痣。” 而那个非洲部落模特儿旁也有人试图提供帮助:“我没认出这是哪个部落,不过我女朋友是仿妆UP主,她有一期就是非洲部落仿妆,如果你……” 他还没说完,那哥们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愿意,你说!说什么我都听!” “……”开口的玩家抽抽嘴角,“现在没时间了,你直接用白色涂料质地的粉底液涂,头上画一个船型月牙,两边眼睛下面画三角形泪沟,下巴处点小圆点。一条白色直线从鼻根一路画到下巴上!” 时间确实是不多了,满打满算两分钟。那哥们再无犹豫,上手就画。 倒计时:10、9、8、7…… “确定确定确定!” 鬼画符一般的白色线条出现在了非洲模特儿的脸上,她对着镜子仔细看,最后居然点点头,给了一个5分。 “呜呜呜……”之前生死时速的玩家一下腿软跪在地上,控制不住大哭。 3、2、1,游戏结束。 十二个玩家,十一个活着离开了游戏,这真算得上一种奇迹了。 “老师,谢谢你。”最后一个完成任务的玩家跑过来,第一个感谢救他一命的那个玩家,第二个感谢老师。 老师在游戏前的表现,为整场游戏玩家的表现定下了基调。 在这种地方,信任是比帝王绿翡翠还要稀有还要易碎的东西。但就是这么稀有的东西,他们却得到了。 正是这样的信任和相互帮助,让他们得以顺利活过这场游戏。 当然,玩家们并不天真,他们知道这样的奇迹再难复制。很多小游戏是竞争性的,合作和对抗之间有一个微妙的平衡,也就无法轻易选择帮助他人。 但是,就算下一场游戏玩家们依旧要相互厮杀,现在总归是快乐又轻松了。 以往哪怕成功走出游戏,心里也是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让人喘不过气,让人疲惫,还让人看不到明天。 只有这一次不一样,他们由衷的感觉到轻松,还有微妙的自豪。 “绝望列车,我们不怕你!你也不是不可战胜!” “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我姓……”玩家们拿出手机,开始交换联系方式。就连任逸飞这么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的脸,也有好几个人上前要了号码。 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老师,老人虽然还是一脸严肃,但是涨红的脸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情。 “真好啊。”任逸飞想。 愉快的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玩家们被甩出了游戏。 任逸飞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老板椅上,就是有点儿腰酸背痛。他揉捏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开了手机。 玩家:钟岚 等级:lv.2 积分:60 下一场游戏时间:22点。 下一场游戏提示:神哭鬼泣。 非游戏期间,不得对任何非玩家透露游戏存在,否则抹杀。 游戏开始前十分钟内可以对非玩家发送邀请码,成功邀请后获得一次豁免机会。 神哭鬼泣,让人想到了玄幻的迷信的内容。然而一想那个‘色彩语言’,他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小游戏那个尿性,里头套路肯定是一套一套的,不能从常理出发去解释。 现在他的积分已经上涨到了六十,商城里很多看起来很好用的道具都可以买了。不过他看了一圈,还是没有下手。 这些道具多是针对其他玩家的,少有针对游戏本身的。 对比出美丑,这会儿就显出荒芜之角的‘友好’了,毕竟荒芜之角的大多数道具是连着玩家和副本一块儿针对的。 不像是这里,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都在催促玩家们自相残杀。 甚至连拖未成年进游戏就能豁免这种无下限的事情也做。好歹荒芜之角不会拉未成年进来。 嗨呀! 任逸飞突然get到了荒芜之角的真实目的,这一波它在第五层! 利用这种无法使用道具的小世界淘汰掉一批靠着道具成为高端玩家的玩家,然后利用两个无限流的对比让玩家们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仿佛不做家务不带孩子的男人每天自吹‘世纪好男人’,还拉出应该碎尸万段的家暴男和废物妈宝比较。 恍恍惚惚间脑子如同被丧尸吃掉,得出一个‘还不错’的对比结论。 太奸诈了! 任逸飞站起来,决定去浴室洗洗脑子:小游戏不是好东西,烂到蛆都不吃,荒芜之角也不是好货色,乌鸦和(黑)猪一般黑。 他一定要坚定自己的立场,不能被带歪。 洗完澡出来已经十点半,距离荒芜之角来信息还有半个小时。他就上网去了张三聚集地,看看任务进度。 一个说将何俊从小到大能在网络上找到的记录都找到了,包括早就已经删除的,一半已经打包发来邮箱,还有一半等付了尾款就给。 还有一个呢,说自己制造的病毒已经搞掉了十几万个群,但是他们也陷入了小麻烦中——被网警盯上了。 “不过很奇怪,他们似乎有意放水,每次都在我们炸掉群之后才姗姗来迟。”这位黑客忍不住和任逸飞吐槽,“那里面还有几个原来玩过的,他们绝对不是这个水平。” “国家队下场了?”任逸飞托着下巴,“他们会不会追到我呢?” 第182章 小游戏(13) 国家队有没有追上他,目前尚不得知,但是男频女频两个大神以一个结构的题材为基础,开始创作新书,却是妥妥的让人好奇的新闻。 定制书不少见,一个题材一次定制两本,那是不多见。 尤其这两人都有数以万计的死忠粉丝,才开一个文案丢一个文名就有人来打卡落字的。这半个晚上下面的留言就冲过了四位数。 “据说下了不少本钱。这是哪儿来的土豪?能让这两个鸽子当夜出稿?”读者们议论纷纷。 这两大神,一个弃坑太监成瘾,一个三不五时消失缘更,要不是写得真好看,读者早集资买凶把他们葬了。 “还得是有钱啊,才能说包养就包养。”文下读者嗷嗷叫,“这次都定制文了,总不能断更弃坑了吧?” 看在钱的份上,这两作者几个小时就打好了大纲,一个走帅强惨升级流,一个走学霸大佬咸鱼流。 但是他们的创作基础是一样的,全部照搬了‘休闲小游戏’,连里面几个小游戏都是直接抄‘小游戏’的。 还擅自改了个名儿——‘绝望列车’。 ‘绝望列车’,进了小游戏的玩家一看就懂。 “好家伙,这都行?开篇来一段‘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定是巧合’,这就能避过规则了?这也太儿戏了吧?” “关键是,他算不算薅了无限游戏的羊毛?”这创意都抄完了吧?欺负小游戏没申请版权? 总之,这消息一出,休闲小游戏的玩家们都傻了眼了。 这事儿在半个小时内就被正好追书的玩家发到了群里。接着就像是病毒蔓延,一个接着一个,十几个玩家群都知道这事儿了。 “真的假的?” “真的,你可以搜索看看。……狗日的,真是有钱人,直接金钱开道。不过他搞这个干什么?是想集合玩家,还是想要吸引某些势力的关注?” “这人就不怕失败死了?真勇。” 其实他们以前也想过用这种拐弯的办法,把无限世界的事儿给透露到外界去。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集思广益,一定能把无限游戏弄死。 可这不是惜命么,就这一条命,实在不敢冒险。于是念头转了好几圈,到底被现实打败,才叫这人拔了头筹。 “胆子真大,这人到底谁?” 看着群里的议论,任逸飞没吭声,十一点了,他等着身份卡牌来信息。 这算是荒芜之角给他们这群后娘养的玩家最后的优待,帮助他们找出代理人,然后顺藤摸瓜,最好一举干掉无限游戏本体。 身份卡牌发烫了。 【第三夜:夜郎自大落第秀才】 【玩家死亡41人,鬼封印解锁九十九分之四十一。】 嚯,第一次看到那么长信息量那么大的提示,也是第一次看到荒芜之角这么挺玩家。以往的提示那叫一个云里雾里,就没这么明白过。 瞧瞧,第一个提示是‘看门狗’,说明鬼是没有真正实权的管理者。 第二个提示是‘黑哨’,也在说这人有一定权限,可以参与判定游戏结果,并且它的判定夹杂大量私心,并不公正。 如今连‘夜郎自大落第秀才’都出来了,前头四个字带着情绪暂且不理,后面这可是重要线索。那无异于荒芜之角拍着玩家的肩膀用手指方向:是他是他,就是他。 落第秀才对应到如今这个社会,差不多就是高考没考上的学生。 这么一缩减,盘查范围瞬间又少了一圈。 而任逸飞这边还有别人所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何俊和管理者可能纯在微妙的关系。所以他盘查起来更简单,直接从何俊的旧友故交里找。 找比何俊大的,名字里有‘xing’发音的,高考还落榜的男性。 想着想着,他的手就打开了邮箱。 第二日。 “喝!”捧着文件夹进门的助理小魏被狠狠吓了一跳,这一晚未见,自家老板怎么像是被妖精吸了精血,眼白上有红血色,眼下青灰,双目无神,脸还发白。 “你来啦?”任逸飞懒懒的抬起手臂,掩饰性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都冒出了泪花。 “总经理,您这是?”被女妖精找上了么? 看这表情就知道脑子里没想什么好东西,任逸飞冷冷瞥他:“不过有些认床睡不惯,不必大惊小怪。” “是是,那我给您叫份早餐。” “中式的,顺便来份咖啡。” 等助理小魏买了早餐回来,任逸飞已经洗了澡,头发还湿哒哒的,人却腰背挺直地坐好了,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眼睛看着电脑,似乎在处理文件。 他一扫之前的颓废感,虽然眼底还是有些发青,看着依旧是职场精英、冰山总裁。 黑客发来的前半个文件压缩包他一直看到凌晨两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何俊虽然是私生子,但一直记在舅舅舅母的名下,大部分人都不清楚这点,所以他没有因为私生子的身份受到外界环境的欺压。 而且钟父每年也会匿名打过去一笔抚养费,他舅舅家拿了一部分,还能漏下很多给何俊,因此物资上他也不缺。 至于情感上,或许受了些委屈,毕竟母亲早逝,父亲还不如死了,舅舅舅母养大他就是恩情,不能指望真的如父母一样。 在这个文件压缩包里,何俊纵使有些偏激敏感,却也不像是这会儿走偏方向。总体来说是个挺普通的男孩,如无意外,以后也会继续这样过着平凡也幸福的生活。 “这里没有任何他想要的,xing这个发音的人没有,特别的同龄男孩也没有。” 于是任逸飞补上尾款,拿到了下半截压缩包。这一看,他就看到了早上助理小魏过来。 “怎么会没有这个人?”任逸飞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已经仔仔细细将所有资料都看了一遍,之后有通过重点字检索把所有xing的同音字和‘大哥’找出来,然而竟还是一无所获。 “这个刑大哥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还以为后面的压缩包能给他带去什么重要信息,没想到和前面也差不多,是一个很普通的青年人的成长史,只除了…… “他是怎么出现在钟家,成为钟太爷的护理的?是被找到了,还是主动过来?” 这很奇怪,因为钟父一直是匿名打款,理论上何俊不应该知道自己生父是谁。 “似乎一切变化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而那时也正是休闲小游戏出现的时候。” 何俊突然放弃原本的工作,来到钟家,然后成为钟太爷的护理。另一边,无限小游戏来了第一波玩家。 “有没有可能,何俊和他那个刑大哥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翻出最近一个月的何俊的资料,逐字逐句地细细琢磨,终于,在他存放的手机的备忘录里发现了一点端倪: “今天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对不起,对不起。” “或许是自作自受,幸好还有他,他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 “这世界上会有什么是为我一人存在的吗?有的。” “意外得知了一些事情,我想去看一看那个男人,我不甘心。” “看到他了,他们一家看起来很幸福,不知道为什么,好难过。” …… 不知道是顾忌到小游戏的规则还是别的,何俊留下的都是这类模糊的留言。 知道了后面发展再去看这些留言,很容易就能破解这里头的信息。但若是不知道的人点进来,只怕是一头雾水。 “所以是进入了无限世界后,才意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么前面的‘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总不能是他把无限世界放出来的吧?” 任逸飞将自己的疑惑记下,然后继续往下看。 经历过几次可怕的小游戏后,何俊的心态在转变,从他的留言里能看出来。这期间那个人也一直在帮助他、陪伴他度过每一次精彩刺激的‘冒险’(日记原话)。 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何俊完全没有感受到副本的残忍可怕,倒是他们两的关系迅速升温。 短短几日,何俊完全地信任了这个人。 但是帮助和陪伴并不能让何俊获得不进入游戏的特权。 只要进了游戏,就一定有死亡风险,这似乎是管理员都无法撼动的铁律。 之后那个人暂时无法陪伴何俊进入同一个游戏(猜测是游戏本身发现了他吹黑哨的行为),何俊不得不开始自己独立试玩游戏的日子。 尽管作为被优待的对象,何俊可以提前一天知道副本内容(秘密日记里侧面透露),但是他还是恐惧于每一日的游戏。 于是他有了第一次拉人取得豁免权的事情——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话语间带着一种虚伪的道歉精神,或许刚从日本进修了回来。 之后这种事越做越顺手,最近某一天,何俊留言:突然觉得很轻松,阳光很好。 但是第二日,也就是前天,他留言:怎么办? 任逸飞猜测这里指的是原主被暗算的事。只不过何俊从小就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哪怕是私人日记里,他也将自己描绘成了无害的普通人。所以一下不能看明白。 因为他就是这样别扭矫情的人,所以他的日记里真正有用的信息不太多,很多内容需要联系上下文结合实际去猜想。 剔除掉他对‘钟岚’的嫉妒和对自己没有享受过这些资源的不甘,再剔除掉他对那个总是帮助他的人升起的好感,剩下才是真正有用的。 “可惜了,还是没有找到‘刑大哥’的真身。”任逸飞叹息。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至少任逸飞已经得知了一个信息,就算是管理者,对方也要下游戏的,否则不会几次都能陪在何俊身边,也不会和玩家一样在意积分之类的。 另外,这个人对副本的影响有限。 或许管理者享受比普通玩家更多优势,比如提前知道副本具体内容之类的。但是本质上,他也是玩家中的一员。 “我说呢,这鬼要是管理员,天天躲在幕后的,谁能找到他呀?但是他若也是玩家中一员,事情就好办多了。” 一杯咖啡喝完,又吃了早餐,员工们陆陆续续过来上班,任逸飞打开每日新闻。 “诶?!” 万万没想到,新闻头条就是:‘可怕的邀请码’,科普神秘手机病毒肆虐,全国已经有几十万人的手机受到邮箱。 还有小标题:‘你的每一次随手一点,都可能导致你失去一部手机’。 “这标题起得……”任逸飞正欣赏呢,大门被很粗鲁地推开,他一把关掉网页,冷着脸:“干什么?为什么不先敲门?” 助理小魏拦不住,只能给老板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钟父将一个日记本丢到桌子上,他面红耳赤,像个发狂的猪。 任逸飞低头一瞥,那一页写着:他恨我,恨不得我消失在世界上。 啊,这个矫情的文字…… 第183章 小游戏(14) 看一眼桌子上翻开的日记本,再看一眼发怒的钟父,任逸飞打了电话:“来个人,把我们的客人请出去。” 保安队长出现了,几个膀大腰圆的‘扶’住钟父,钟父眼睛都瞪圆了,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任逸飞挥挥手,一句话没说,但是嫌弃的意思是很明白的:解释个毛毛,一个拿分红的闲杂人等,给你脸了?滚。 钟父被押下去,任逸飞又给钟太爷去了一个电话,说明了这件事。 钟太爷最看重家业,当然不能让这种小道消息影响家族生意,更不会放任那个愚蠢的儿子做出更愚蠢的事情。 钟太爷甚至没有问一句任逸飞知不知道何俊的身份,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人已经死了,人死万事休。 再说了,何俊是猝死的,医院给了证明,这种事怎么还能怪别人头上。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钟太爷叹息着挂了电话。 而任逸飞呢,他向秘书要了一盒散粉。 细腻的散粉被轻轻掸到日记本的封面上。这还是漆皮的封面,薄薄一层粉落下,再把多余的吹走,上面就出现了五六个指印。 他拿着透明胶带将两面的指印都复制下来,这才打开了敌人送来的日记本。 何俊人已经死了,并且死得特别突然、毫无准备。他又是个孤僻的没有交心朋友的人,那么送来这个日记本的只能是‘那个人’。 “看起来我似乎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不知道源世界何俊是什么时候死的,但肯定不是现在。 以往他不是取得豁免权就是提前得知游戏内容,所以玩游戏很有把握,这一次却被任逸飞硬生生拉进了一个他完全没有准备全然陌生的游戏,还被任逸飞针对。 这不就暴露自己真实水平了么? 此时的外面,在任逸飞所不知道的角落,一群人正讨论新闻上的‘可怕的邀请函’。 “最近似乎出了几个很有想法的人,我从未想过,原来还能给大家打一个‘邀请码疫苗’。”作为被邀请码带进来,又曾经发出过邀请码的其中一员,他们对于邀请码这个东西感情复杂。 “还得有钱才行。” “这是一个信号,国家已经注意到了。你觉得他们可以让这辆没有尽头的列车停下奔跑吗?” “或许。哦,对了,忘了和你们说一件事,我今天会发一首新单曲《绝望列车》,记得给我捧场。告别歌坛七八年了,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我。” “什么?你疯了?”她的朋友都很惊讶。 “既然有人能拐弯让别人出书,我出单曲有什么问题?歌已经录好了,无事发生。就算以后会有事发生,至少我不会后悔。” 两个老朋友都知道她心意已决,重重叹气:“我会帮你的。老实说,这种没有明天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当日的下午,退出歌坛多年的天后突然发了一首新单曲《绝望列车》。 和她以往甜美的风格不一样,这是一首让人听完之后感觉到绝望和痛苦的歌曲,明明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但就是压抑着痛苦,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煤气罐。 因为生活圈子不同,任逸飞不知道这件事,他已经出现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 自己把自己举报这件事,任逸飞做起来也是十分熟练。警察忘不了这个珠宝集团继承人出现在警局,平静地说‘我要自首,罪名,防卫过当,以及传播手机病毒。’ 然后……然后就不归他们管了,一个神秘的部门迅速接手这件事,从头到尾不到半个小时,连最敏锐的记者们都没有嗅到味道。 “钟先生,要加点糖吗?或许加点糖会让人舒服一些。”一杯泡好的咖啡送到他桌子上。 任逸飞没有带镣铐,也没有被强光照眼睛,他就坐在那里,有一台摄像机,还有两个人,但是对他都微笑着。 他不像是罪犯,倒像是座上宾。 “你们认识我?”任逸飞扯开领带,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们知道你私人定制小说,还有邀请码病毒……”那个中年男人带着安抚的语气,“不过请放心,非常时期行非常法,你没有犯罪,反而救了很多人。” 任逸飞苦笑着摇摇头,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么你们也知道我请人调查何俊的事情了?” 他们点点头,调查任逸飞的时候,顺便把何俊也调查一遍,都是现成的。他们这里有行为心理学的专家和犯罪学专家,何俊那点小心思骗骗小年轻还行,在他们这里无所遁形。 于是他们也知道了,几日前‘钟岚’被何俊的邀请码带进那个恐怖世界的事情。 但是不幸陷入这种危险的‘钟岚’没有选择发泄和报复,而是通过自己的方式阻止更多人进入这个游戏。 “赤子之心。”这是上头的评价,因此这两人对他都很是和善。 某种程度上,这已经是英雄了。 “我只是冒险一试,因为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们愿意相信我吗?”任逸飞疲惫地说,他的眉头皱起,整个人都带着一种精神紧绷的味道。 熬夜过后疲惫憔悴的样子增强了这种说服力。 “当然,你不必相信我们,但是可以相信我们代表的立场。”对面两位郑重地说。 这不是第一个试图向他们求救的,但绝对是最有想法的那一个。虽然进入那个世界也才两天,却已经做了许多惊人的事情。 老实说,他们也很期待这个年轻人带来的信息。 “何俊,是关系户。” 任逸飞的第一句话就让两人一惊,其中一人正色道:“你能保证你的话?” “能。”任逸飞目光坚定,“我能。这是我为什么调查他的原因。只是没想到,他会是我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 “这是何俊的日记本,里面似乎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我倒是听他提起过一个名字。‘xing’大哥。”任逸飞把文件包里的日记本拿出来。 对面两人对视:“在那个地方说的?” “对,他试图求救,在即将失败淘汰的时候。”任逸飞用了另一种比喻,“那时我们在抢最后一个苹果,裁判试图帮他将路铺平,可惜最后还是被我抢走。 “那时候我手上已经有两三个苹果,所以不拿也没事。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拿走那个苹果,于是他被淘汰。我这种情况,是防卫过当么?” “咳,”那个人咳嗽了一声,疑惑地反问,“这不是公平竞争么?”什么防卫过当?没有的事。 另一个人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踢走了内定人员,怀着私心的裁判岂不盯上了你?” 任逸飞点点头:“所以我来了。对付自己无法解决的敌人,最好的办法是釜底抽薪。这件事我做不到,其他玩家也做不到,只有你们身后的力量可以。” 他并不隐藏自己的私心,比如希望国家队提供一点帮助,或者快快搞掉那个无限恐怖世界,再这么每天一个小游戏,他要英年生华发了。 “这里,我也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你们。”任逸飞拿出一卷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胶带,“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 他简略地将早上的闹剧说了一遍,然后说了自己保留下指纹的事情。 虽然如今国家指纹库里的指纹多是犯罪分子、失踪人口的,但是万一呢,是吧。那个看门狗这么疯,说不好就曾经留下过什么案底。 对面两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一人由衷道:“钟先生非常敏锐。” 一般人绝对想不到还要保留日记本上的指印,他们没有这样的意识,这是一种天赋。 “事关自己的安危,总是要多注意一些。” 任逸飞把胶带送出去,对面收下后,很认真地和他说:“无论有没有,今天晚上九点前,我们一定会通知你。” “好的。”任逸飞的心里,那块石头的重量好像轻了一半。 这次来自首是冒险举动,如果不是那个黑客说网警有意放水,而时间又不足,他不会选择将自己暴露。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个人的力量终究太微弱,还是需要集体参与。 是的,任逸飞的目标不仅是看门狗,还有看门狗后面的人。 离开这个地方后,任逸飞回去公司,然后补了一觉,一直到七点醒过来。助理小魏看着他,犹犹豫豫:“总经理,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任逸飞揉着鼻根,深吸了一口气:“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我地做对不对。对了,小魏。” “嗯,您说。” “如果有人给你发什么邀请码,不要点进去,无论如何都不要点进去,明白吗?”任逸飞冷着脸很认真地说,一双眼睛黑得像是深不见底的坑洞。 “好、好的。那我给您带些吃的吧?” “嗯。” 今天他还住在公司,喝着苦咖啡,看着电脑,皱着眉,苦大仇深。 八点四十分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发了一个短信过来,是一张某青年的大头照,和‘刑明’这两个字。 任逸飞:“……” 不愧是国家队,这是什么样的效率? 他回电话:“冒昧问一下,你们是在指纹库里找到的吗?他是曾经犯了什么罪?” “不是,”那边说,“我们找了高考指纹收录系统。” 任逸飞一拍掌,他都忘了,这会儿的高考申报也是需要收录指纹的。 “这人还是大学生?”他试探着问,想要最后确定。 对面沉默了会儿,可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但是最后他还是说了:“是。” 任逸飞一颗心沉下去:不是他? 第184章 小游戏(15) 荒芜之角一直针对这个小世界的无限流,所以它会尽可能的将准确信息传送过来。 落地秀才如果还有别的解释,问题就复杂化了。荒芜之角不至于在这个问题上糊弄人,鬼八成是高考落榜生。 是大学生的刑明不太可能是鬼。 那么,到底是何俊欺骗了他,还是这个人欺骗了何俊? 如果何俊和这个人相遇的时候,对方给的是别人的名字,那就真是…… 不过话说回来,该开始不认识的时候不愿意透露真实身份用假名,还能理解。后来这又是什么情况呢? 而且从日记本的指纹看,明明刑明还活着。 “你们找到那个人了?” “事实上,一个月前他打工的书店发生了大火,他和老板以及另外两个店员全部葬身火海。尸体都已经火化,不过当时的尸检报告还在。” 言下之意就是这几个人可能有一个或者几个,不是‘死亡’而是‘失踪’。 “方便看一看那几个人的照片、姓名、基本资料么?”任逸飞追问。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大概在商量要不要将这样的事透露给他。仔细说起来这也不算是机密,但是毕竟是官方,不适合私人掺合。 “或许我可能遇上那个人。”任逸飞说,“我抹了那个人的面子,如果遇上了,多少会露出一些痕迹。” 大概是这句话让那边有了决定,几秒后,新的资料出现在他的短信里,一张证件照对应一个名字,还有简历一样的介绍。 “谢谢,有需要的,尽管找我。” 他挂了电话,开始看这几个人的资料。 店长是一个快三十的男人,看起来倒像是讨人喜欢的那种忠厚老实人。 另外两个都是正式店员,男性,二十多的模样。他们一个长脸杏眼,看着斯文,一个方脸大眼,更高壮。 看学历那一栏,全是高中,再看这三个人的样子,被何俊喊‘大哥’也没有违和感。 “这就愁人了。”这三个也很可疑。 不过游戏真正开始的时候,任逸飞还是想到了好主意——是不是,拉个人就知道! ‘鬼’既然也是玩家之一,那就可以被同行符拉进来。只是这个同行符一天只能买一次,买完就变成无法交易的灰色。还想要,那就等明天,或者用别人的。 他第一个先试了‘刑明’,结果同行符烧完了,新人也没出现。 帮助何俊的那个鬼果然不是‘刑明’,他借用了这个人的名字,或许也利用了这个人的身份。何俊这是深情了一个寂寞,搞半天,这还被‘骗婚’了。 “要么他不是玩家,要么被杀人灭口了。排除。”剩下还有同样存在疑点的书店三人。 如果他能多几张同行符就好了。 今天份额用完,无事发生,任逸飞闭上眼,靠着椅背不说话。他在祭奠自己曾经欧过的日子:日后但凡是考验运气的,他都不该掺合。 等等,运气不够,钱来凑? “有人要出售同行符吗?十积分一张。”手握几十积分的任逸飞开口道。 车厢里其他八个人都看过来,惊讶于他的财大气粗,三个积分的同行符,这人用三倍价钱买?有钱人啊。 然而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什么顾忌,还是心存疑虑不太信任,看了一圈人,居然没有一个卖的。 行吧,任逸飞收回视线。 这里不行,回头他上玩家群问问。反正剩下还有四天,他一个一个排除,总得逮着那条鱼。 话说回来,同行符真是这个小游戏最好用的道具了。才三个积分,物美价廉,不像是荒芜之角,同样跟踪的道具,要0.5的金贝,普通人根本用不起。 到点了,任逸飞睁开眼,首先就是一道刺眼的白光,接着是……黑板? 看着正前方的黑板和拿着粉笔的老师,再看看上面‘天天向上,好好学习’的红色塑料标语,他的表情出了一条裂。 其他人的表情更是崩碎不少,说好的神哭鬼泣呢?原来是这么个神哭鬼泣么? 梦回学生时代,是挺想哭的。 没错,学生时代。 他们就坐在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教室里,每一个人一个座位,桌面上还贴着两位数的数字,大概是学号。 找了一圈,啥也没有,桌面上和抽屉里也没有书、纸、笔。 教室的窗户都关着,外面黑洞洞的,让人想起了晚自习和晚自习时默默贴在窗户上的班主任的那张脸。 倒计时四十五分钟。 休闲小游戏之你画我猜。 老师每分钟会画一幅画,请根据老师精准的画作抢答猜字。猜对一个字三积分,猜错扣三积分。最后积分为正6分者,成绩及格,过关。 连及格都没有的青春算个屁的青春?! 哟,这语气怎么还热血起来了?以前不都恶意卖萌的吗?怪不习惯的。 任逸飞眯着眼看那个‘你画我猜’的题目,他总觉得这个老师的画作绝对不像是游戏吹嘘的那样‘精准’。 而且这个题目里还有一个巨大的坑‘抢答’。 一个人通关需要两次成功,看起来他们九个人很容易就能抢到机会。但是在真实的环境中,这种无序的混乱会大大增加玩家的死亡率。 就像是九个乒乓球用绳子系着放在高脚瓶子里,明明一分钟足够这些乒乓球一个个出来。 但因为无序的争夺,这些乒乓球会挤在瓶口,绳子缠绕,最后谁也出不去。 现在玩家就处在这种状态里,除非他们中出现一个拥有绝对权威的人,进行合理的统筹安排,规定顺序和每个人分到的名额,否则最后死亡率必定会很高。 任逸飞倒是想要自告奋勇,但是显然他的资格不够。他们相互之间不熟,也相互不信任,任何人都做不了那个权威者。 台上的老师对着台下的他们微微一笑,提笔就在黑板上画出一个大头穿裙子的火柴人,火柴人手上还托着一个张大嘴巴的水晶球。 “哪位同学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啊?”老师环视一周,视线所过之处,都是低垂的脑袋,像极了英语课上上台默写单词的‘抽奖’。 废话,回答错误扣三分呢!没把握谁敢举手? “如!”任逸飞举起手,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已经做好失败的准备,主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球,他真的想不出有什么字可以概括这样的画面。 只要最后是正的就行,不如前头多错几次,摸着错误过河。 老师对着任逸飞微笑,任逸飞手指攥紧:难不成对了? “错!”上面的老师下一秒就变成了咆哮的脸,恨铁不成钢道:“这么明显,这么明显啊!一个女人,抱着一个襁褓,就是孩子,‘女’加上‘子’,不就是‘好’嘛?你怎么会觉得是‘如’呢?一看就没有认真听!” “……”任逸飞面无表情:失敬了,原来那是玩意儿是襁褓吗? 其他的玩家虽然没有因为答错被扣分,脸上也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活体的灵魂画手!那个破了口的鸡蛋居然是襁褓中的婴儿? 神鬼有没有哭泣他们是不知道,但是他们现在是真的很想哭。 一分钟时间到,这个题被刷掉,老师重新拿起了粉笔,玩家们心里都是一咯噔:希望是个正常的。 然后他们就看到老师画了个木头板凳,他还很认真地将四条腿都画了出来。 “送分题!太简单了!”老师敲着黑板。 “几!”这次又是任逸飞。 老师一拍黑板,先是夸赞了他的勇敢:“你们要好好学习这位同学,越挫越勇,遇失败而不气馁。” 玩家:……你们高兴就好。 “对的,这次对了。这个一看就是矮桌嘛,几,矮桌,对不对?不过也是因为这个题目太过简单才会一下猜对,不能骄傲啊。” 任逸飞心说自己能骄傲什么?两轮下来也才转零好么,距离成功还有6分。不过他脸上还是很谦虚的,用着一本正经的脸恭维老师:“也是老师画得像。” 画得像?玩家侧目,想要记住这个不要脸的人。 可惜第三场的关卡开始了,老师开始画第三幅图,玩家们没时间看人,都看黑板去了。 只有任逸飞一心二用,还在心里总结失败和成功的经验。 首先,字和图很像,象形字。 二,字意和图也有关联。 像是第一幅图,女字旁加上一个子,就是‘好’字。而且女子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代表家庭新成员出现,代表生命延续,所以是‘好’。 而‘几’这个字,它长得像是矮桌、凳子不说,在古代也有矮桌的意思,现在也能寻出痕迹,比如‘茶几’。 “所以猜字游戏的潜在要求就是,既要符合字形,又要符合字意。”任逸飞在心里头叹息,这种技术活一般人做不了,得是很懂汉字的人。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任逸飞对文字实在没什么研究,更不敢说信心。现在就指望瞎猫遇上死耗子,能猜中几个。 这时候老师的第三幅画已经完工,是一个尖头的长条形石碑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然后放置在一个台子上。 “且!”找形这件事已经被其他玩家也发现了,有人先任逸飞一步做了解答。 然而…… “错误!”老师狠狠击碎了玩家的心。 “圭牌放置在神台上,代表了吉兆,是‘吉’!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学习是学了个寂寞?”接着她又狠狠瞪其他玩家,“笑?你们还笑?你们连回答都不敢,还笑?” 玩家们莫名其妙吃了顿火药,心里说不出的受伤:没笑啊,谁笑了?再说了,也没人规定说上课不许笑啊。 “诶?字形不像啊。一个尖头长条立在一个段胖石台上,和‘且’、‘介’等还有几分相似,和这个‘吉’可是完全没关系。” 任逸飞彻底蒙圈了,之前的结论又被推翻。 所以这个游戏的核心到底是什么? 告别失败的第三层,又来到了‘喜闻乐见’的你画我猜时间段。老师在黑板上仔仔细细画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图案。 “上面那个是下雨的云朵,下头的……三条鱼?” “上面鱼啊?那是鸟,你看鸟的脑袋上还有尖嘴呢,鱼有这玩意儿?” “怎么没有?金枪鱼家族是假的?” 之前失败了一局的玩家恨不得用额头撞桌子,太难了,这太难了! 任逸飞不参与玩家们的议论,但是他将议论都听进耳朵里。上面是下雨的小乌云,下面就是三只不知道是鱼还是鸟的小东西,这个字体字意…… “别是甲骨文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为什么总要为难我这个艺术生? 第185章 小游戏(16) 任逸飞够小声了,耐不住其他人耳尖。 “居然是甲骨文?”玩家们都为小游戏的折磨程度惊了。除了少数古汉语相关的专业,谁还学甲骨文啊?! 虽说中文是一步步简化过来的象形文字,可这都多少次简化了? 见了鬼了,他们能通过玄孙(简体字)认出祖爷爷(甲骨文)?要有这眼力,还做什么社畜啊,人体目测DNA遗传好不好? “霍呀!霍元甲的甲……呸,霍呀!你看上面雨,下面鸟,是不是一目了然?走出去不要说是我的学生,这个字都不认识,丢人!” 老师拍着讲台,一副‘骂在汝身,痛在吾心’的模样:“算了算了,这一题无人回答,作废。下一题。” 底下玩家吵吵闹闹,上面老师一概不管,一分钟时间一到就换下一题,没答的直接跳过。就这么会儿功夫,三四道题略过了。 终于有个玩家忍不住了,他拿出道具冲上去:“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啪! 老师大怒:“上课期间,怎么能离开自己的座位?!”一抬手就将这个玩家拍死在墙上,就像拍一只苍蝇。 那个玩家深深嵌入墙体,显然已经死了,他用自己的生命为玩家做了一个错误演示。 此刻的教室特别的安静。 “你们这些学生,自己是学渣,时间随便浪费,上课还搞七搞八。可是我的时间是很珍贵的,我有任务的,必须说满四十五个的,你们不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好不好?” 老师npc拿出了推心置腹的架势:“不想学,就安安静静趴在那里睡觉,四十五分钟一到,老师讲完课,转身就走,不会多耽误你们一秒。咱们相互尊重一下,好不?” 玩了几场游戏,任逸飞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个性鲜明的npc,就像是急着下班的社畜,每一个眼神都写着‘早死早超生,别耽误我回家刷剧’。 当然,还有心情分析npc的只有他一个,其他玩家还沉浸在那个玩家的突然死亡里。 盯着被拍进墙里抠不下来的倒霉鬼,玩家们吞着口水:虽然都是死,可是他们不喜欢这么个死法啊。 “怎么办?这一次真的要死了?”玩家绝望了,题,题解不出来,打,打不过,这一局怕是要凉凉。 “看来我立下的遗嘱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无望的心情在玩家群体里蔓延,他们就算玩过几天甚至十几天游戏,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真的发现眼前只有一条死路,心情还是异常复杂。 “不,”任逸飞忽然抬起头,“或许还有希望。” 他四周的人很是诧异:“你懂甲骨文?” 任逸飞摇摇头,他打开手机,做了一件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现买了一个道具,是一根红绳。 “身为学生,离开座位绝对不可行,攻击老师也会受到反击,但是不离开座位不主动攻击呢?” 其他人还没想明白,就看到他使用了道具:那根红绳发出了莹莹红光,一头‘咻’一下拉长,捆住了老师的手腕,一头回转,捆住了任逸飞的手腕。 “生死同心绳,十个积分。”一个副本内,可以绑定一个人,该副本存在期间,同生共死。 老师没当众玩过这种捆绑play,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 “老师,不能一起活,干脆一起死吧?”任逸飞看着台上完全傻掉的老师,歪头,“没人规定不能师生恋吧?” 神TM的师生恋,你根本是在威胁老师吧! 玩家们所料不错,任逸飞就是在威胁老师。在上一场游戏他就发现了,这个游戏里的npc也有趋吉避凶的本能,那么,他们会不会被威胁呢? 任逸飞冷冰冰看着台上浑身僵硬的老师:“我对老师一往情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老师感动吗?” 不敢动,不敢动。 老师的脸发白,他瞪着手腕上的红绳:“你想要我帮你?不可能的,至少,不能完全……这是违反游戏规则的。” 是么?看来还有些限制。 任逸飞思索片刻:“不然,你画得仔细一点,不要那么抽象,最好一看就明白?” 老师愣了,下意识问:“我这,还不够具体传神么?” 看着老师真诚的充满疑惑的眼神,任逸飞:……你对自己的画,是有什么特别的滤镜吗? “那么,你解说得仔细一些?”仔细到一听就知道是哪一个。 不能完全……那就可以一定程度优待玩家,对吧?不能画仔细一点,干脆说仔细一点,他不挑剔。 任逸飞不想逼迫npc太过,有道是物极必反,但是小小争取一些福利,想来对方不会很介意。 不,介意,很介意。老师直直看着任逸飞,任逸飞无惧无喜,脸皮贴钢板,随便他看。 半晌,老师屈服了:“好。”为了不死,他决定同流合污。 其他七个玩家瞬间变成了呐喊脸:还能这样?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难道是因为我太要脸? “这个,”老师指着他新画的一张图,那看起来像个顶着圆球的木棍拎着另一个迷你的圆球木棍,“这是一个人,抱着一个孩子。它本义有‘养育’、‘抚养’的意思。” 然后就木有了。 就这样,老师也已经是一脑门的冷汗,眼神充满拒绝:极限了,再逼也没有了。 任逸飞不再折腾老师,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虚虚画着。 “抱着孩子的是一个人,没有别的更复杂的定语,不是一个XX的人,或者一个男女人。可能,这是一个单人旁。” 他又看向那个小孩图,一个圆脑袋,下面一条身体,伸出四个枝桠代表手脚,看起来……有点像‘呆’字。 眼看着一分钟就要过去,他心说npc不想死就得帮他,还有试错机会。任逸飞再不犹豫,脱口而出:“保!保护的保!” “正确!”台上的老师比他还激动,顶着上头的压力公开挺玩家,老师的心理负担也很大。 “保,原意是抚养、养育,后来也是襁褓的‘褓’和城堡的‘堡’的通假字,就有了保护、保证之类的意思。” 第一个三分拿到,还有一个三分,自己就不用跟着这个倒霉玩家一起死了! 老师快乐地开始画下一张图。 而其他玩家的眼睛都要红了,要不是潜规则似乎是不能离开座位,他们已经一拥而上,抱着大佬的腿疯狂蹭分:我~好~惨~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幼儿,可怜可怜我,送我一点分吧。 “这位兄弟。”前排的玩家回眸一笑群魔舞,“你玩游戏吗?实不相瞒我是游戏区的UP主,就没有我玩不好的游戏,带你上分,陪你吃鸡,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这一局你先带带我,怎么样?” 任逸飞还没说话,隔壁的玩家不同意了,这是个年轻女孩,二十五六的模样:“这位先生,一看你就是成功人士,肯定经常需要出国或者面对一堆多语种文件。 “五国语言精通,擅长法语、英语和拉丁语,从此之后就是你的专属翻译。随时随地你都能发文件过来,我睡着都会爬起来给你翻译。” 一个接着一个,都在热情推销自己,各种吹自己的能力。前头还是UP主和多语种精通,到后面已经内卷成手握资源的娱乐圈幕后大咖和一流集团的高管。 都卷到……有些假了。 他们的心思全是明明白白的:先混过去,别的以后再说。 而被众人围绕的任逸飞其实一个也没注意到,他的心思全在讲台前的npc身上。四周围嘈杂的声音甚至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声音干扰。 他本来就是听力加强的,这么叽叽喳喳七个声音,在他这边的效果不亚于他站在一个鸡鸭混养的农场里。 好在他也习惯了在嘈杂的声音里找重点,再配合读唇语这项技能,基本听明白了老师的解说。 然而并无甚用。 就一个水盆,老师讲解也说是‘一种洗漱用的水盆’,但他真的完全没有头绪,只好挥一挥手:过。 老师npc气极,狠狠敲黑板:“是‘也’啊!之乎者也的也啊!这么明显都认不出来?你们这一届学生真是……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小学生都不如!” 好歹上了大学的任逸飞:…… 小学生的门槛都这么高了吗?还得会甲骨文? 任逸飞还疑惑,‘洗漱用的水盆’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它怎么能偷偷进化成‘也’?这两个完全对不上号啊,毛毛虫变蝴蝶都没有它们变化大。 大概是对任逸飞的智商绝望了,下一张图,老师npc直接画了两团火焰,上下叠在一起,然后开口:“这是……” “炎,炎热的炎,上下两团火,有火焰不断升腾、火势很大的意思。”难得遇上一个眼熟的,任逸飞立马抢答。 老师npc冷哼一声:“认识个炎,很骄傲?那我不得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啊?” 任逸飞特淡定:“你飞啊,我又不拦你。” 这个老师也不知道是哪儿教书的,他出现在这儿是不是因为现实中嘴贱被打死了?简直游戏里的脸T(靠脸就能吸引仇恨值的人)现世。 与此同时,这个老师npc也在腹诽:这个玩家嘴太损,他会出现在这儿,是不是因为现实中太遭人讨厌? “咳,”老师npc眯着眼,“你已经是正六分了,可以了吧?” “那哪儿成?买这个道具我花了十分积分,总得再让我赚点吧?”任逸飞和他讨价还价,就这么结束?那是不可能的。 老师npc受制于人,他没有办法,又给提供了两个特别简单的字:一个是‘雪’,画着云朵和雪花。一个是‘涯’,左边画水流,右边画山崖。 因为太简单了,就有其他玩家看出来想要抢答,可惜全被任逸飞抢先了。 “可以了吧?”老师npc没好气地问,12个积分了,赚回来了,别得寸进尺。 “我是可以了,可是……”任逸飞指着其他人,“他们还不可以呢。” 本来已经绝望的玩家们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迸射出希望的光来。全场只有一个人脸绿得像湿地公园:“不要太过分!” “也不算很过分吧。”任逸飞神色淡淡,“已经死了一个玩家,就算完成了最低指标,我们也算各退一步。” 这个指标是他特意提出来诈npc的,他很好奇,这些副本是不是存在最低的死亡指标。 老师npc到底还是单纯,脸上果然露出‘你怎么知道’的惊讶表情。 稳了。 任逸飞心想。 看来npc和无限游戏的关系,并不是荒芜之角副本那样,是游戏生出npc。他们更多是一种打工和打工平台的关系,于是还有这种最低的任务指标。 “我这个人好奇心重,看到字谜就想猜,万一错几个,成绩再一次归零,那就不太好了。” 任逸飞威胁完了,又带着好人的面孔循循善诱:“都是打工人,为老板出生入死,很不值当。” 老师npc明显心动了,但是他还是有所顾忌:“那也不行!我凭什么要帮这些人?对我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我疯了才会去做。” 任逸飞低头沉默一秒,复抬头:“你听过‘扶友魔’吗?” “……”扶你妹啊!这还专门为我造了个词儿吗?你们就是萍水相逢的玩家,现如今的友情都这么廉价了吗?连朋友都扶,你这样的就该单身到世界末日你知吗? 老师npc张张嘴,一瞬间居然说不出话:未曾见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被一个玩家薅羊毛也就算了,还要间接被一群玩家薅羊毛?是可忍孰不可忍! “扶友魔?”老师npc皮笑肉不笑,“我没听过。你不要太过分,信不信我和你同归于尽?” “我不信。”任逸飞摇摇头,一脸包容,“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 老师npc:…… 第186章 小游戏(17) 到底不想死,老师npc闭上眼,还是选择了更具体的解说:“我会多说两句,但是更多就没有了。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就是自己没用,怨不得人。” “自然。”任逸飞点点头,知道这个npc已经到底线了,也就不再说什么。 但即便如此,玩家们也是异常惊喜,有了那多出的两句,这场游戏的难度至少降低了五十个百分点。 老师npc继续画图,之后出现的图没有难度很低,基本白给的,但还是有很多玩家猜出来,甚至任逸飞都抢答了两次,并且全部正确。 四十五分钟很快过去,下课铃响了,玩家们在这铃响中回到列车。 九个人进场,最后死亡三人。一个是袭击npc死亡,还有两个到最后都没有凑齐6分。 但是这已经很好了,很多人都以为这一次会是全军覆没。如果没有任逸飞那神来一笔的骚操作,团灭……搞不好是事实。 “哦,你们看道具商城!”一个玩家叫起来。 其他人,包括任逸飞都打开了手机,点进道具商城,只见那价值十分积分的生死同心红绳,价格已经飞涨到二十个积分,并且很郑重地在后面加上一句:不得对npc使用! 还想着蹭这个bug的玩家们失望极了,任逸飞还想着:我帮他们修好了一个bug,却一点奖励都没有,亏了。 不过他倒是重新被激发了逛道具商城的乐趣,道具好用不好用,或许应该看使用情况。垃圾用对了地方就是珍宝。 这时候剩下五个玩家都来加他的联系号码。他们对任逸飞这个人充满了好奇,这个人看起来像个高冷的社会精英,但他做的事情却是这样出乎意料。 “我之前的承诺依旧有效,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打游戏。”游戏区UP主激动地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任逸飞礼貌地拒绝了,他不太习惯和人近距离接触。 到点了,任逸飞离开了游戏世界,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一分钟都没有浪费,直接拨通了那个神秘号码。 “刑明不是,他或许不是参与者,或许已经死了,但他确定被排除。我不能告诉你们怎么做到的,但是可以肯定,他不是。” “我们刚好也查到了这件事。”那边说。 “这件事?”任逸飞抓起额前的刘海,他稍稍放松下来,坐到椅子上。 那边没有隐瞒他,对方直接说了:“半个小时前,刑明的尸体被发现。他出现在某个烂尾楼的地下停车场。那个地方没有监控,也没有人居住,如果不是刚好有人带着狗在附近跑步,可能还要很晚才知道。” 任逸飞的眉头深深皱起:“死在九点半之前?” “看尸体变化程度,死亡时间在昨夜八点到十二点之间。对方很谨慎,刑明未着片缕,身上也没有任何可疑痕迹。” “他是怎么死的?” “猝死。” 猝死,让人想起了何俊。游戏失败的后果就是猝死。所以这是在游戏里死亡的?那么也就是昨晚十点。日记本应该是提前让他接触过的。 鬼也有身份卡,他看到了‘落第秀才’这个信息提示,知道刑明的身份瞒不过荒芜之角的玩家们。所以这是做给这个世界的官方看,混淆他们的视线的。 鬼做这样的举动,是否暗示着,在源世界中,官方给他带去了不少麻烦,甚至直接导致他的灭亡? 任逸飞觉得,这不无可能。 不过,他就没想过,荒芜之角的玩家可能选择和官方合作么? “从尸瘢的形成看,尸体是在六小时前出现在地下室的。(尸瘢形成在2~14小时之间,移动尸体位置导致尸瘢的形成出现位置变化。) “这两日因为修路关系,许多支道被封,能去烂尾楼的只有两条支干道。我们已经在查看昨夜十点之后到今天下午四点之前的路面监控情况。如果有发现,也会尽快通知你。” 这个时候任逸飞的情绪已经缓和了,清空了你画我猜游戏留下的糟糕画面,他和电话说:“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 那边也笑起来:“不能让我们的同志寒心。”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一种承诺:不用怕,尽管去做,只要是正确的事情,他们会尽全力支持。 任逸飞一愣,竟然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好半天,他才说:“明天,我把另外三个都排查了。” 挂了电话,眼前是安静的办公室,磨砂的玻璃外是漆黑的办公楼,和这个世界的玩家们的未来一样黑。 从初来乍到小心翼翼跟着游戏规则走,到现在利用规则漏洞,其实任逸飞也在成长。相信其他玩家也是如此。不管是哪里的玩家。 都是用一个个生命总结出的经验。 这个世界的玩家们或许能有官方帮助,脱离噩梦,他们荒芜之角的玩家呢?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不正常的世界,被迫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游戏。 任逸飞喜欢演绎,尚且有感觉疲惫和厌烦的时候,其他人更不必说。 “不知道能不能拿这里的无限游戏练个手。”他想。 玩家:钟岚 等级:lv.3 积分:65 下一场游戏时间:22点。 下一场游戏提示:嫌疑人X。 非游戏期间,不得使用任何方式,直接或者间接对任何非玩家透露游戏存在,否则抹杀。 游戏开始前十分钟内可以对非玩家发送邀请码,成功邀请后获得一次豁免机会。 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游戏提示‘嫌疑人X’,而是变更的‘不得使用任何方式,直接或者间接……’。 看来这个无限游戏也发现玩家们的暗箱操作了。到底是年轻的无限流,经验不足,留下太多的漏洞,居然没有想过玩家会用暗示、隐喻和挂羊头的方式去透露游戏细节。 倒也没关系,该透露的都已经透露了。现在他们纠结的已经不是游戏本身,而是作为管理者的某个鬼。 游戏规定不能透露游戏存在,可没有规定,不能透露游戏里某个玩家的存在。 瞧,只要认真找,还是有漏洞可以钻的。 打着哈欠,任逸飞洗了澡就睡了。昨晚上的通宵让他这一天都很不舒服,下午补充的睡眠不足以弥补缺失的。 信息的事情还是明天再说,睡了。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助理小魏过来敲门,任逸飞才醒过来。 洗漱、用餐,全部搞定之后已经快九点了,职工们踩着点进入公司,新的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对了,”任逸飞叫住助理小魏,“选一套五位数的化妆品给秘书室的小张送去。” “啊?”助理小魏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主要他老板一向沉迷工作、洁身自好,不给任何小妖精近身的机会,这怎么突然还送化妆品了呢?而是五位数的化妆品,是不是有点衬不起‘总裁’的范儿? 这也太便宜了,哪怕选一套珠宝呢? “昨日借用了她的散粉。”任逸飞一句话解释清楚,不给人留下任何遐想余地。 助理小魏点头记下这件事,又问起新的事:“总经理,您准备什么时候下楼视察各个部门的工作?” “按着以前的时间来,走之前提醒我。” “好的。” 助理小魏细心地将门带上,诺大一个办公室,又只剩下他一个。 任逸飞拿出了身份卡牌: 【第四夜:以书为业。】 【玩家死亡56人,鬼封印解锁九十九分之五十六。】 玩家死亡人数超过一半了,看来昨天游戏难度又有所加强,这才死了那么多开始适应的玩家。 别说,要不是游戏存在小小漏洞——副本期间可以购买道具,以及道具可以对npc使用,昨日的游戏基本也得全灭。 甲骨文?这么冷僻的知识点,知道的人不足百分之一。 这也侧面反应了,他们这些荒芜之角的玩家对这个无限流世界产生了威胁,小游戏慌了。 “不知道下一场游戏会不会更难。”任逸飞叹了口气,他觉得会。 闲来无事,他又打开玩家群,这才知道一个天后发歌‘绝望列车’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有名的人都在暗示或者隐喻‘绝望列车’。 难怪小游戏把规则都给改了,合着小游戏的存在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收同行符,十个积分一张,收两张,先到先得。” 任逸飞把要求丢上去,也就是一眨眼,还是那个玩家还是那个速度,一秒抢到手。 “换几张?”对方平淡的回复里带着股‘我库存充足’的霸气。 任逸飞特好奇,这人的底气是哪里来的:“不是每人每天只能买一张吗?” “转手。”对面解释到。 哦,原来还是中间商。但是任逸飞急需,也懒得和他讲价。最后他以二十个积分的‘高价’换到了两张同行符,这边道具商城再买一张,就能凑成三张。 “砰砰。”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果然是助理小魏,他来提醒他,可以下去视察各个部门的工作了。 任逸飞关掉通讯页面,等到电脑关机,这才和助理小魏一道下去,准备从最底层开始看。 “您好,这是XX小姐的快递,还有XXX先生的和……” 也是不巧,他刚从电梯出来,来到前台,就遇上了快读小哥送快递,一摞十几个,都是公司员工的。 门口的保安正准备代签。 任逸飞瞥了一眼,正要略过。忽然他的脚步一顿,视线再一次飞快瞥一眼那个快递小哥。 助理小魏感觉到了这一丝停顿,只是他才抬起头,就看到他们总经理已经转向去了前台。 “公司怎么不设一个专门的员工快递暂放柜?这样乱糟糟堆在这里,有碍观瞻。”他说,视线快速将所有人看一遍。 “是他。”任逸飞心里如水波不平,“他是幕后的手,还是仅仅是一个工具?” 第187章 小游戏(18) 刑明出事的那个书店,一同遇害的还有三人,一个老板,两个店员。任逸飞看到的就是其中一个店员。 虽然带着头盔,脸部也做了修饰,但任逸飞那是娱乐圈里锻炼出来的眼睛,一眼就能看破那点伪装。 所以这人是为谁来的? 是我吧? 他有些不要脸地想。毕竟他刚刚反手打了游戏世界一巴掌,利用游戏世界的漏洞。必然给游戏以及代理人留下十足深刻的印象。 而如果代理人和何俊有私交,他还会知道,自己这个‘钟岚’是舶来品,就是为了搞死他来的,所以更要针对他。 任逸飞暂留了两分钟,让公司加了一个寄放员工快递的储物柜,之后就在其他人的簇拥下离开。 从始至终,那个快递员都没有抬头看这里一眼,避讳一般地低头理快递。 他却不知道,这时候随主流偷偷看几眼才是常理,也是最自然的反应。 在楼下转了一圈,并在职工食堂解决了午餐后,任逸飞回到办公室。 午休时间,大家不是午睡去了就是回家了,整个办公楼都少有人走动,任逸飞本想睡一会儿,但是心里挂着事,眼睛瞪天花板瞪了半个小时也没睡着。 “叮。”手机响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整个人立刻鲤鱼打挺坐起来:“喂?我是钟岚。” “另一伙寻找焚毁书店的人?”听到那边新来的消息,任逸飞皱起眉头。 继续深入调查书店焚毁事件的官方意外发现了另一个势力的痕迹,他们也在寻找失踪的四个人。 官方猜测这些人也是游戏里的玩家,他们中有各行各业的从事人员,这时候被某个人集结起来。 “但是,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任逸飞知道,那是占着何俊提供的信息。后来又有送上门的日记本和国家队的支持。‘鬼’这样小心谨慎,在外还用别人的身份,那些人是怎么知道他的? 电话那头的官方人员也觉得奇怪:“据说是用了什么道具。” “……”任逸飞的手握紧手机。他已经将商城看过一遍,没有那种可以锁定代理人的东西,这个道具显然不是小游戏出产的。 这个无限游戏再怎么蠢也不会生产对自己不利的道具,所以这个人只能是荒芜之角的玩家,而道具也是荒芜之角的道具。 说起来,他的简历如果不是已经用在自己身上,它用来锁定或者排除一个嫌疑人,也是很有效。 可见荒芜之角的部分道具是能克制这个世界的无限游戏的。 今天已经是游戏第五天,这些游戏一日难过一日,且都考些冷僻知识,除非是全才,否则谁也不敢保证下一局还能顺利过关。 这种时候,剩下还有将近一半的玩家也开始急了,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任务,都要尽快解决掉幕后黑手。 官方发现的这一个只是其中一例。 今天晚上的游戏,不管是鬼这一方,还是玩家这一方,都会展开行动。 他都已经锁定嫌疑人了,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抢他的人头么?任逸飞把玩着手上三张同行符,心中已有了决定。 “小魏,帮我买些东西。” 晚上,九点半,任逸飞待在公司的第三个晚上。 他准时出现在了车厢。 这一次的车厢更加不同,特别长,玩家也特别多,车厢也特别破旧。那裸露的钢铁的车壁上,除了血手印,还有一道道带血的抓痕,每一个抓痕都述说着自己的不甘。 “是你?”玩家里的一人认出他,是个穿着时尚的大男孩,仔细一看,哦,相亲对象那姐控的弟弟。 而比这些画面更早让任逸飞感受到的,是特别的气味。 铁锈味和腐尸味混杂的大背景下,隐约嗅到一点甜甜的蛋糕屋味和带着迷幻色彩的罂粟果实气味。 任逸飞:“……” 真热闹啊。 虽然这一次进入游戏的玩家似乎格外多,目测得有三十多人,但是一下遇到现实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相亲对象弟弟,还有同样来自荒芜之角的甜品玩家和罂粟果实玩家,还是有种‘世界真小’的微妙感。 也或许不是凑巧,是幕后之人想要把他们这些异类一网打尽呢。 既然这样,不如让这场游戏更热闹一些? 任逸飞面无表情,他身上绕着拒绝社交的气息。被西装外套掩饰着的手上,三张同行符同时启动。 书店店长江东,一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男人第一个出现。 他的脸上闪过诧异,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店员一号,斯文白净的男人张越紧随其后,发现环境转变后他也吓了一跳,不过看到身边熟悉的江东,就松了一口气。 有一样表现的还有二号店员李玉,他就是任逸飞白天看过的外卖小哥,他发现自己被人叫进副本里,表情就变得十分不好。 这三个人虽然不说话,眼神却快速地交流了一番,可见,他们是一伙的。 这三人的到来一下引起了其他玩家的注意。任逸飞就发现至少四五个玩家的眼神都微妙起来,看这三个人就像看着一盘做好的烤鸭,被人烤好了放在他们面前。 其实这会儿任逸飞也有些懵圈,主要手里的三张同行符居然就一张烧完了,还有两张完好无损。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召唤了其他两个人?”任逸飞分析,“或许还不只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全都撞上了。” 突然心情复杂。 就一盘菜,却要几个人分,这得怎么分? 而群狼环伺下的三人组,却不像是他们以为的那样恐惧,他们甚至是挑衅般看着其他玩家,一副对游戏很有把握的样子。 也对,他们不是傻子,肯定算到了玩家们会找他麻烦,于是私底下也有了应对之策。 若是他们还要聪明一些,或许玩家浪费积分召唤他们,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只要玩家还不能确定他们三人中的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管理者,他们就还是安全的。 目前为止,小游戏里还没有出现玩家直接对战的副本,或许游戏规则也不允许玩家之间的直接厮杀。 否则这三个人不能这样冷静地面对着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玩家。 车厢的气氛变得越加紧张,只有完全不知道的本地的玩家还在临时抱佛脚。他们或者手里捧着书看,或者耳朵里塞着耳机听讲解,都在认真地进行考前复习。 任逸飞打开手机看一眼提示‘嫌疑人X’,看起来像是刑侦类的游戏,但也说不准,以这个游戏的尿性,之后的真实内容搞不好一言难尽。 十点,开始正式游戏,任逸飞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四四方方脏兮兮的水池里。而他脚上戴着一个铁质镣铐,一端连接着水池底。 铁链很短,以至于他没法跑另一边去拔掉出水口的塞子。 “哗哗哗。”水池的四个角都在放水,泛着淡淡红褐色的水快速地没过他的鞋底。 然而水池高度越一米,而他身高一米八,如果对方是打算淹死他,这绝对不是合适地点。 但是对方若是要恐吓他,那……大概有些效果吧? 别的不说,这血水就挺恶心的了。不知道是哪儿弄来的,是一种带着血沫子的红褐色水,上面浮着零碎的黄色脂肪和一根根毛发,看起来油腻腻的。 “这鞋子要毁了,袜子也得丢。”不觉得自己有洁癖的任逸飞此刻十分痛苦。 他看看四周围,是一个个铁架子,架子上挂着尖锐的铁钩子。 角落还有平台,乒乓球桌那么大,随意丢着几把杀猪刀和铁叉,还有一团泡着血水和脂肪组织的抹布,看起来很像动物内脏。 这些东西和地上的石砖上都有很多使用过的痕迹,颜色暗沉,仿佛有血。空气中也有一股油腻恶臭的气味。 “……”这里好像是一个杀猪场。 他抬起脚,带起一串水滴。铁链十分沉重,他走了几步就觉得累。但是麻烦的是铁链真的很短,完全够不到水池的边儿。 眼看着水是越冒越多了,他要么就得在这儿泡着,要么就得想法出去。 “其他人去哪儿了?一个人一个杀猪场?”他摸出了手机,看里面的游戏内容。 倒计时:二十四小时。 休闲小游戏之逃出死亡密室。 X先生开了一间密室逃脱体验馆,本来生意很好,但是最近不知道因为什么,密室逃脱体验馆被封了。他们都说X先生估计设计了很多陷阱用来杀死客人。 现在,嫌疑人X逃进这个密室体验馆,并且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请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离开这间密室体验馆的路,要小心人群中的杀人犯哦~ 对了,这些密室里会随机出现机关、陷阱和惊喜,是不是觉得十分刺激呢?二十四小时内成功离开密室,成绩及格,过关。 找到和杀死嫌疑人X还有另外奖励哟~ “啊……”他听说过密室逃脱,但是从来没有玩过。曾经还有一个类似的综艺找过他,也被他拒绝。 那时候的任逸飞完全理解不了他们,安静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找点什么刺激? 哦,那时候的他基本每天晚上死一回,刺激含量超标。 “这些密室里是不是都有一把隐藏的钥匙?开启后才能进入下一个密室?”任逸飞低头看自己脚腕上的铁镣铐,他得先解开这东西才能进行下一步。 然而手机里的商城却是关闭状态。 看来昨天那临场买道具的行为还是惹怒了游戏。 要说后悔,那是没有的。昨天要是不临时买道具,他连进入今天这场游戏的资格都没有。 他还没想好下一步动作,角落里一股烟冒出来,非常呛人,呼吸到都觉得喉咙疼。 “日!破游戏!”任逸飞控制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第188章 小游戏(19) “小魏,我需要一套特别的魔术师服装。” 玩家进入游戏的时候,只能携带身上的衣物、眼镜和游戏道具,其他任何东西,类似手表、首饰都不能带进来。 这可能是游戏弄出来防止玩家作弊用的。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天衣无缝的规则,只要有心去找,总是能找到漏洞。 比如,这个带进去的衣物……它可不可以是功能更多更复杂的衣物呢? 任逸飞就想到了特工衣服和魔术师衣服,自带很多小工具和小机关,关键时间能起些用处。 小魏不愧是月薪几万的超级助理,他说了要求之后,小魏就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内找到了符合他要求的衣服,据说是高价从某个特工电影爱好者手中收来的。 现如今这套价值六位数的衣服就在他的身上。 任逸飞低头在外套的纽扣上摸索,他找到第三颗纽扣,轻轻一旋,一根纤细的钢丝转出来。 他脚腕上那个镣铐的锁扣是最简单的样式,利用铁丝就能打开。 将钢丝扭曲,他低头,闭眼,开始尝试。第一次尝试失败,但是钢丝已经拨动了里面的机关,他能感觉到,那种震动是格外不的。 迅速调整了形状,任逸飞开始了第二次尝试。血水已经漫上脚背,俯身的时候可以嗅到很重的腥臭味,有点像是污水和食物残余一起发酵后的味道。 第二次又失败了。这时候室内的浓烟变重,远处也变得模模糊糊的。他的心态依旧很稳,还在调整钢丝的形状。 第三次,钢丝穿入锁眼,他闭上眼,让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上。触觉加强在这时候帮助了他,他可以很容易地感受到手指上钢丝的震动。 “咔哒。”锁眼里的小机关被触动了,镣铐打开。 任逸飞从水池出来了,他的鞋子湿了,这不是那种防水的靴子,于是里面的袜子也湿了一个底,让人难受。 空气里辛辣的烟雾特别呛,他咳嗽了几声,想要找到大门的位置。 “没有门?”没有玩过密室逃脱的任逸飞愣了,“怎么会没有门?” 在他的概念里,锁上门的房间也是密室。所以他一开始以为这里是一个上锁的屋子,只要找到钥匙,或者开了锁,就能出来。 但是现在,他居然还要先找到‘门’吗? 环视一周,烟雾弥漫,任逸飞觉得,找门不是第一要紧事。他双手推着杀猪的那个平台,听着下面轮子转动的声音,一路推到冒烟雾的机关下。 冒烟的是个钢管,就在临近天花板的位置,一股股吐着烟。 他爬上平台,拿起一个很厚实的杀猪刀,用刀背‘哐’一下砸在那个冒烟的长管子上,把它直接砸骨折了。 他观察几秒,发现还有漏烟,又是哐哐哐几下把长管子砸成了饼饼,一坨卡在哪儿,几乎没有烟再冒出来。 “让人吸二手烟就是谋财害命。” 长管子:…… 丢下杀猪刀,他从平台上下来,顺了一个小铁钩,对着墙壁敲敲打打寻找可能的暗门。 他用铁钩敲打,是为了通过声音判断后面是空的还是实心的。不过也能看出他确实没有玩密室逃脱的经验,完全就是拿着找‘隐藏门’的架势在找门。 正常来说,这时候他应该好好找一找‘机关’。 全无经验的任逸飞像个迷失的羊,他把墙壁都敲了一遍,一无所获。他有些烦躁地拿着铁钩子走来走去,牛筋底的鞋子踩在石砖上,发出很轻的声音。 在那些铁钩摇晃的桌子上,他找到了部分纸张碎片,拼凑成一个角,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开头:我时常听到……爸爸……地下室…… 看起来这个密室是想要给他讲一个故事。 按照电影的套路是该这样,用一个传说或者日记本或者别的,引出恐怖故事的开头。但是在这里,这些碎片纸张可能是线索。 因为他已经发现,在纸张的背后,是潦草的线条图。 “哎。”没有别的线索,只好先跟着游戏给的路线走,任逸飞走上了寻找纸片的道路。一会儿纸片就收集了大半,线索出现了,是一个算术题。 数学公式都记不得多少的任逸飞:…… 这个游戏对学渣太不友好了,想要线索还得先解数学题。 关键是数学题也是缺漏的,还差了几片。 他搬动、推动那些杀猪平台,想看看有无漏网之鱼黏附在侧面。轮子在地上滚动着,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嗯?”忽然,他定住了,头低下来,去看刚刚轮子滚过的地方。 平台被拉回来,轮子再一次滚过之前的那块石砖,那个声音有些许不。 普通人可能没什么感觉,听着差不多。但对听力加强过的他来说,这种不非常明显,无法忽略。 这看起来就是一块很普通的石砖,他蹲下研究了半天,没有看出任何不。 它也没有那种明显的缝隙,想要撬开都无从下手。 “只能暴力拆了。”他想,然后找了一个类似斧头的工具,用尽全身力气,用刀背砸下去。石砖应声裂开,裂成四五块。 搬开石砖碎片后,一个旋钮出现在他面前。它旁边还有个小纸条:X先生希望自己能穿下M码的衣服。 任逸飞:…… 这叫什么,通关送线索吗? 直接旋转旋钮,只听到咔咔两声,头顶一大块的天花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下来。幸好他反应迅速躲开,没被砸死。 嗯,只是被碎石头打到,稍稍有点儿疼。 看着那个四四方方只够一个人通过的口子,任逸飞一阵无语:他找了半天的门居然在上面? 然而这么高,他怎么上去? 十分钟后。 哼哧哼哧把零零碎碎的东西叠成三米高的‘宝塔’形状,任逸飞拿着一把自觉十分好用的长铁钩小心翼翼爬到了上层。 才扒拉到上面,下面轰隆一声,高塔直接塌了,他半边身体悬在半空晃啊晃,手上突然也滑了,眼瞧着就得掉落回去。 任逸飞的汗都要吓出来了,他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股力气,双臂一撑就把身体给支撑起来。人也就顺利上去了,然后一抬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下层的‘宝塔’塌了,有个小凳子在地上滚,发出噪音。 任逸飞没时间管它,他正思考一件事。 X先生的密室逃脱体验馆被封,难道仅仅因为他杀人吗?会不会是因为他抓了牢底坐穿兽呢? 嗯,房间里有一只看起来不太友善的狮子。 这个草原王者正隔着笼子和他四目相对,并且露出一个很挑衅的表情——呲牙。 隔着无法打破的笼子,吃不到食物,它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尾巴一会儿扭成S形一会儿圈成漩涡形。 这是一个铁笼子,毫无疑问。 他就在一个铁笼子里,四面都是拇指粗细的铁棍,敲一敲梆梆响。铁笼子有一个门,是最简单的插销结构,很容易就能打开,但是打开之后…… 狮子可能会异常热情地欢迎他吧。 下去不甘心,出又出不去,任逸飞就地坐下,有些发愁。 狮子看起来还算平和,没有攻击的举动。他猜测这是因为他身负两个针对非人npc的被动技能。 圣心,增加5%好感度。 怪物之王,攻击力减30%。 出去,是外卖到家,不出去,找不到出这个密室的路,两难。 外面的狮子绕着笼子转圈,它抖动鬃毛,并且向任逸飞示威。而任逸飞没有被吓到,反而注意到狮子脖子上有个金色链子。 “动物园养的?”又不像,还围着笼子时不时嗅一嗅,不知道它是闻到了任逸飞的味道还是闻到了杀猪场的味道。 “杀猪场!”他抬起头,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眼睛都亮了。 “等会儿啊狮子兄。”任逸飞和狮子打了一声招呼,转头从那个小开口跳回到下面的杀猪场去。 叠的塔尖塌了,下面基座还在,任逸飞毫发无伤。 他拿着铁钩子把杀猪平台上那几团常年浸泡在肉堆里的抹布勾起,看看颜色也觉得像肉,觉得自己的计划还是有希望成功。 狮子依靠视觉发现和锁定猎物,或许它会看出不对劲。但是不试试,无论如何他都不甘心。 重新搭了高塔,任逸飞再一次爬上来,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一团散发着腥臊味的抹布。 这些抹布被丢在地上,外面的狮子看见了,转圈的速度更快了,一双眼看着地上的抹布,张嘴发出低沉的引擎声:“嗷呜~” 看着狮子的表现,任逸飞感觉胜算更高了。饥饿迷惑了狮子的理智,让它看布成肉。 他咬着牙,眼睛一闭直接把铁笼打开了。 几乎就是一瞬间,狮子窜进来,眼看着它就要扑到那团布上,任逸飞抓住机会直接冲出去,并且‘啪’一声把铁笼子关上,上锁。 等到狮子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一切都尘埃落定。它大声朝着笼子外的任逸飞咆哮。 因为5%的好感度,它一直没有对这个两脚兽露出凶残一面,谁知道……终究是错付了,人类都是大骗子! 涉世未深的狮子在笼子里跳脚,玩弄狮心的男人已经开始敲敲打打找通关密码了。 这里很小,最多也就是四十多平米,和下头的杀猪场不能比。这里的东西也少,一眼看过去,就只是看到了一堵堵印了许多抽象符号的墙壁。 任逸飞的太阳穴一突一突,他以为自己短时间内见不到甲骨文了,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 不,比甲骨文要更贴近汉字,‘金文’? 这种重回考场的感觉让他精神恍惚,又不得不提起精神分析上面的符号都是什么意思。 这些符号不是用笔写上或者油漆喷涂上,而是压出来的,和墙壁色,有时候看过去就很不明显。 “上面屋顶下面女人,‘安’。看起来像是头戴羽毛冠的男人,‘美’……”任逸飞想要寻找类似‘门’的符号,但是最后却在一处找到一个‘锁’。 “触感不一样。比其他的符号浅一些。”他试着用铁钩子把上面一层薄土刮掉。才一下,下面露出个金属的边边。 弄干净后他才发现,这是一个饱满的花形金属凹槽。 看起来它需要一把特殊的钥匙。 这个形状他仿佛才见过。任逸飞想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狮子愤怒的咆哮声。 他回过头,看到了狮子厚厚的鬃毛下一闪而过的金色。 在金链子的最下面,一个花形吊坠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要说: 狮子:嗷呜? 第189章 小游戏(20) 明白了钥匙所在,任逸飞站起身走到笼子旁。 狮子有些懵,总觉得这个一脸平静的年轻人带着一种危险的气质。但是狮子没有动,它只是在观察。 它还太年轻,不知道人类的可怕之处,这种两脚兽疯起来没下限。 “哐哐哐!”就是这么的突然,铁钩子如暴雨砸在铁条上,发出尖锐的刺耳的噪音。 狮子都愣了,有一瞬间它以为这个两脚兽突发性神经病。 铁钩还敲打着铁条,这个举动惹怒了狮子,它愤怒地扑过来,大肉爪子拍在铁笼子上,整个笼子都晃动。 狮子的爪子几乎碰到了他的鼻尖,而任逸飞的眼睛都没有眨。 他只是在狮子扑过来,将毛脸贴在铁条上威胁他的一刹那,伸手抓住狮子鬃毛下的金坠子,连着狮子毛一起扯下。 这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训练有素的魔术师。 而且他还有时间空余摸了一把狮子伸出来的小脚趾(铁条间隔太小,伸不出一整个爪子)。毛茸茸的,就是毛有点粗,没有猫咪的软。 在某部电影里,他曾经客串过飞贼。为了演出导演想要的一镜到底的效果,他也是狠狠练习了怎么快速准确又不着痕迹地偷取别人脖子上金项链,并且快速隐藏的技巧。 那个镜头后来成了剪辑区UP主拿来吊打流量的经典片段,一般还有个吸人眼球的夸张标题《神级客串》。 当时他自己还笑,学了一堆用不上的技能,没想到是技多不压身,这会儿用上了。 被拔了毛,还被摸了小脚趾,狮子生气地又是一声吼,它的口臭味扑鼻而来,任逸飞却已经转身去实验金坠子了。 这个密室考验的大概是人的勇气什么的?任逸飞不太确定。 隔着笼子的话,他完全没有那种恐惧感。恐惧多数来源于无法控制,但现在的局面完全在他控制之内。 发现狮子无论如何伤不到他之后,那种面对猛兽的天生恐惧感就被压到很低很低的程度。 说起来,他似乎也经历过被饥饿的野兽生食的事,在大恶人系统给的梦境里。 然而他却没有留下多少心理阴影。大概因为那个野兽第一时间咬断了他的脖子,没有给他带去太大痛苦。 比起被食人魔一片片切割最后活活疼死,这已经算得上温柔了。 花形金坠子按进花形凹槽里,严丝合缝。他听到身后的响动,是一堵墙在往两边转,墙的那一头,有一个花容失色的年轻男人,他脚边还躺着一具形状惨烈的尸体。 “唔。”飘来的气味冲淡了这个房间里野兽的骚味和屠宰场的腥臭味,这是尸体腐败的味道。 任逸飞怀疑这个密室逃脱游戏的设计者和鼻子有仇,这三种气味都特别败兴。 “是你?”年轻男人指着任逸飞。 巧了不是,又是相亲对象那个姐控弟弟。 眼看着大门又要缓缓关闭,任逸飞拎着铁钩子进入那个弟弟所在的屋子。 看起来这像是一个太平间,有尸体清理台,有一个个放置尸体的冷柜,还有帮运尸体的推车……配合着头上幽幽的冷光,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身后的门关闭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尸臭味。任逸飞从口袋里摸出一对薄手套,仔细戴上,动作缓慢且冷静。 年轻男人和尸体待了很久,本来吓够呛,这会儿看到来了个熟人(?),看起来又很冷静沉着的样子,他忽然也有了一点信心。 “你杀的?”任逸飞意指地上的尸体。 这个男人顿时像被火烧了一般跳起来:“什么?关我什么事?我进来时他就这样了!” “哦,还有其他人吗?你之前有没有遇上别的人?” 年轻男人摇摇头,这时候尸体上一只绿苍蝇飞起来,这恶心到了他。他退后数步,一只手捂着鼻子:“我从进来直接就看到这东西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前。我也不确定,这里也没有计时的东西。” “从进来?你进来副本就在这里?”任逸飞觉得奇怪,这人还一个密室都没通关过? “是啊,你已经过一个密室了?我好像看到了一只狮子。”年轻人上下打量他,“看不出来啊。诶,你是怎么通关的?” “墙上有个凹槽,狮子脖子上有个钥匙,隔着笼子拿走就好了。”略过一切难点,任逸飞轻描淡写说了自己通关的秘诀,然后问对方,“你呢,有什么发现吗?” 这会儿正需要通力合作,年轻男人也不准备隐瞒什么,他指着大门的方向:“这里有门,但是需要密码,我不知道密码是什么。” 任逸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开始一个个查看那些存放尸体的抽屉,空无一物。看起来唯一的尸体就是地上这个。 “你以前玩过这种密室逃脱游戏吗?”任逸飞问这个年轻人,他看起来很时尚的样子,像是会玩这种游戏的类型。 果然,一说到这个,年轻人的尾巴就翘起来:“可不是?我可是高手。不管是用镜子反射激光的,还是利用压力的,或者是需要某些声音的……就没有哪个套路我不知道。” “是吗?那你对这个密室有什么看法?” “看法?”他看了一圈,揉揉胳膊,语气迟疑,“应该差不多吧?不过这种出现明显的门的密室,需要破解的就是密码。但是……” 他摇摇头:“正常的密室都会有些数字提示,这里,我连一个阿拉伯数字都没看见。” 这倒是真的,就是那些冷柜上也没有号码,他们就不担心取错尸体吗? 想到这个年轻人在这里折腾了半个小时还没折腾出来,而他都已经连着闯过两个密室。任逸飞一面羡慕别人的运气,一面感慨这个密室逃脱的难度。 看来就算精通密室逃脱游戏的玩家,这时候也没法起太大帮助。这个密室逃脱不按着套路来。 事实上面对着尸体还能保持基本冷静,任逸飞觉得这个年轻人已经很可以了。 他走到尸体旁,蹲下来开始研究地上死状恐怖的尸体。 这是这个密室留给他们的唯一线索,也是最有可能提供密码的线索。 “……卧槽,你干什么?你好变态!”年轻男人受不了地叫起来,他看到任逸飞用铁钩子拨动死者的嘴唇,那上面爬满了蛆,还有几只绿头苍蝇。 铁钩的动作让这几只苍蝇飞起来,但是没有飞远,它们去了尸体的裆部。那里也有吸引苍蝇的‘窍穴’。 “如你所见,正在找线索。”任逸飞头也不回,他认真观察着尸体。 “恶。”现实中根本没见过这阵仗的年轻男人有些反胃,他别过脸去,心说姐姐相亲不成功是正确的,这种面不改色玩尸体的人,还不是法医专业,能是正常的? “你不觉得恶心吗?听说你是学金融的?”学金融的还玩尸体? “不会动的尸体有什么好恶心的?它不会站起来打你,也不会张嘴骂你,也不会躲在你的床底下吓你一跳。”任逸飞特别淡定。 其实他以前也不太能适应尸体,到底是和平社会长大的人。但是进入荒芜之角一个多月,任逸飞发现对恐惧的敏感度下降了。 还是危机能锻炼人。 嗯,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些都是npc,所以脑子里自动出现npc化蜡像的画面,就一下冲淡了这种恐惧感。 想到自己动来动去的,或许只是人造蜡像,就没有那么害怕了。感觉和演电影时候的道具或特效妆演员差不多。 他居然连看尸体都没感觉,真是越来越不像人了,任逸飞内心感慨。 而另一边的年轻男人已经吓到不行。任逸飞刚来的时候他还挺开心,但是这个时候开始怀疑:和这个可怕的家伙共处一室真的没问题吗? 任逸飞没理会这个年轻男人,他在观察虫子。 老实说,任逸飞对法医昆虫学没有仔细的研究,他只能初步判断这个尸体是死了多久的。更具体的,恐怕要专业人士来了才能知道。 看衣着,短袖T恤加上牛仔长裤,所处季节应该和外界差不多,初夏,平均气温二十三度左右。 尸体的手腕上带着手表,不过手表已经不走了,是机械表。 他口袋里还滑出半个手机,目前不知道这个手机能不能用。 面部,尤其是嘴唇上有成团的蝇卵,同时可见苍蝇和幼虫,鼻腔内有幼虫爬动。最长的是长0.5cm以上的三龄幼虫,还没看到蛹。 这些虫子只在孔窍出现,说明尸体上没有其他破裂伤口。 他又用铁钩子撩起衣服观察腹部,腹部有明显隆起。 人死后,尸体腐败,会产生气体吸引苍蝇过来产卵。如果没有意外,二十四小时内就能看到第一批一龄幼虫,也就是蛆。再一天,蜕皮成二龄幼虫,然后是三龄幼虫。 现在尸体上有成团的卵,有三龄幼虫,但是没有蛹,结合平均温度,再配合其他特征,比如尸斑的情况和腹部隆起的特征,他大概能判断,这个尸体死亡应该有三天。 “我记得,太平间接收尸体的时候都需要登记,上面需要标注死亡时间。” “所、所以呢?”年轻男人哆哆嗦嗦地问。 任逸飞用铁钩将裤袋边的手机划拉出来,‘咻’一下滑到年轻男人脚边,把他吓一跳:“你干什么?!” “你把它打开,我看看年月日。”任逸飞说。 “你为什么不打开?”年轻男人看着手机上还爬动的两只白胖小蛆,差点没有吐出来。 “呵。”任逸飞敲敲长铁钩,震落上面的小虫子。 年轻男人憋住气,他突然有点怕这个人。 “我是个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任逸飞说,“如果你对我没什么用,说不定我会把你的腿敲碎,丢在这里和尸体作伴。” 他的声音平缓且冷静,年轻男人却生生吓得打哆嗦。 “等等,我,我按还不行?” 第190章 小游戏(21) 怂,但是识相的年轻男人小心翼翼打开手机,手机还有一点电,上面出现了现在的时间:“5月31日,五点三十七分……” “后面的不用报了。”任逸飞走到密码锁前,这个世界的今年是2023年,他在外面的日历上看到过。 这是一个六位数的密码锁。 “230528。” “叮咚。密码正确。”随着电子密码锁的声音,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一个漆黑的,只有无数激光射线的黝黑走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卧槽。”年轻男人愣住了。 任逸飞没有直接去那里,他回头拉走了一个尸体推车,然后进入那个屋子,年轻男人见他走了,这才急急忙忙冲过来:“大哥,等等我。” 密码一开,直接改称大哥了,一点没有当初那个嫌弃的样子。 “卧槽,大哥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年轻男人这会儿表现得很热情,“大哥,我姓安。哎哟,看我,我姐姐姓安我肯定也姓安啊。你怎么知道那个密码的?” “猜的。”任逸飞言简意赅。 “别这样,说说呗?” 年轻男人追根问底:“这怎么能是猜能猜出来的?您是从尸体上发现的?那尸体也没写名字啊?还是时间?不对啊,那我刚来就输入过时间了,一模一样的时间。” 任逸飞这会儿才觉得这个人吵得慌,他只好多说了一句:“这个尸体已经死亡三日,现在的时间往前推三天就是真实死亡时间,密码就是死亡时间。当然,我猜的,只是运气好猜中了。” “我……” “嘘。”任逸飞让他安静。 “推一辆运尸车来,哦,还有,”任逸飞仔细想想,指着地上的尸体,“把那双鞋子摘下来。” “什么?” “推车,扒鞋子。”任逸飞重复一遍,让他不要假装听不见自欺欺人。 “可这,这鞋子……”年轻男人富贵人家出身,哪里干过这种事?推车也就算了,扒死人的鞋子,而且是死了三日已经腐烂的人的鞋子,这…… 然而在任逸飞冷冰冰的目光下,他竟然没法反抗。 总觉得,如果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用处,分分钟就要被这个姐姐的前相亲对象踢出去自生自灭。 捏着鼻子他去脱了死人的鞋子,又推了一辆车。 两辆运尸车将这里挤得满满当当,年轻男人跑一边干呕,他觉得自己这会儿脏了,不干净了。 随着大门慢慢关闭,这个走廊变得越加漆黑,而那些代表了激光的线也红得更加夺目。 “这是激光密室,需要避开这些激光去到对面才行。”吐完了,年轻男人走回来。他说得很小声,声音里带着畏惧。 如果是一般的密室逃脱游戏,他是不怕的,反正死不了人,再怎么刺激也有限。但是这里的游戏,那是真的会死人的。 鬼知道触碰到激光会触发什么机关,万一是必杀阵呢? “必须是活物才行,还是死物也能影响激光?”他问玩过密室逃脱的年轻男人。 “死物就可以。我是说以前那些密室逃脱游戏,但是这里,我不确定。” 任逸飞想了会儿,用铁钩勾起一只鞋子丢出去。 速度太快两人没看到具体是哪根射线被干扰,但是效果还是很明显。一团团火焰从地板处冲起,看那颜色,几百度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是人走过去,还不得被烧成烤猪?”年轻男人有些畏惧,人类对火本来就有着天然的畏惧。 “只是喷火,没有其他的吗?”任逸飞却想着这个问题。 他选择了另一个方向,丢了第二只鞋子。这一次冒出来的还是火焰,温度很高,隔那么远都感觉自己要被烧到。 但是,只有火焰,只有一个方向冲过来的火焰,任逸飞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他低头检查了运尸车,下面是全金属钢板,上面铺着一层很薄的塑料布,轮子是前后轮而不是万向轮。 年轻男人似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你要坐这个冲过去?半路停下了怎么办?或者方向歪了撞到墙壁上?” 任逸飞扯掉了塑料布,自己躺上去,双腿蜷缩,脚底顶着门。是的,他准备利用反弹的推力让自己向前。 这条走廊不算太长,如果力道足够,他是可以被推到最后面的。 这样做肯定有一定风险,但是比什么都不做强。 “我不负责别人的生命,这个责任太重。所以,你自己决定。我最多可以等十分钟。”说完,任逸飞双腿猛地一蹬大门,运尸车的四个轮子直溜溜转动。 红色的激光射线被阻断了,火焰从下面冲上来。高高的火焰一下阻挡了后面年轻男人的视线,他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那太刺眼了。 任逸飞缩在中间一动不动,他紧紧咬着牙,强迫自己,隔断了挣扎和恐惧的身体本能。 他躺在上面就像尸体,运尸车就这样稳稳穿过了火焰,任逸飞感觉到下面的钢板变得滚烫,但又像是错觉。他的眼前火光炸响,身边也全是火焰,仿佛身处火焰堆里。 终于,运尸车撞到了另一个东西,它停下来,任逸飞还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着,一时间分不清情况。 “到了?”他抬头看,看到了门,是一个石门,上面没有密码锁之类的,只有一堆在昏暗环境中笼着阴影的浮雕图纹。 这时候走廊上的射焰都已经停下,年轻男人也把自己的手臂放下,他看着走廊另一头完好无损的任逸飞,情不自禁道:“这居然真的可以?” “你是怎么做到的?”年轻男人十分懊悔之前遮住眼睛的事,他完全没有看到运尸车冲过火焰的样子。 任逸飞成功了,那就说明这件事是可行的。不是理论上可行,而是实际操作可行。 然而即便有了这么一个成功案例,真的让他去复制的时候,年轻男人还是迟疑了。他感觉得出来,那种能把骨头烧化的温度。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他大声问。 任逸飞没有理会他,他正看着那些门上面的图案。 这里太暗了,所以他用手机自带的灯照着看。这是九个各自独立的石砖,上面有着风格统一的Q版浮雕,在一块儿搭成了九宫格的样子。 而九宫格的外面还围着一圈,上面有很细的图案。 “大哥,你还有别的办法吗?”身后的年轻男人还在喊。 被打断思绪的任逸飞转过身,用手指着手腕。虽然手腕上已经没有手表,但是这个意思还是很明显的,就是‘看时间’。 “要么自己过来,要么就等在那儿。”都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经历那么多事,他的心也变硬了。如果这个男人不能在十分钟内过来,任逸飞会直接走人,并且毫无负罪感。 正如他所说,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生命负责,而不是把这个责任转嫁在别人身上。 看到任逸飞的回应,年轻男人都要哭了。但是没办法,这里不是他家里,没有疼爱他的父母,也没有为了权势讨好他的人,或者那些真正的朋友。 他学着任逸飞之前的样子,缩在那里,然后用腿蹬门。 “啊啊啊啊——”不过他还是没有任逸飞那种冷静,一开始他就慌乱了,哇哇大叫,身体在上面动来动去。 混乱间伸出去的手指还被火焰燎了一把,幸好时间短暂,手指倒没有烫伤,只是他受到了惊吓。 这显然影响了运尸车,它没有走直线,而是走了一个弧线。 快要冲过火海的时候,运尸车一头撞到墙上,车停下来,下面的火焰几乎要融化钢板。 “完了。”年轻男人心想,他的眼前开始晃过自己前二十多年的人生。 “真是荒唐啊……希望他们不要哭。”年轻男人闭上眼。 “还没死了,就瞑目了?” 一只手,一只拿着铁钩子的手穿过红色激光的间隙,没有触动任何一条。 他钩住了运尸车的车头,用力一拽,在火焰冲出前就把车子连着上面哭泣的年轻男人,一起从火海中钩回人间。 年轻男人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他,火焰中那张冷酷的脸带给人一种别样的安全感,和特别的魅力。 “妈蛋,这个男人好帅。” “下来。”任逸飞说。 到达安全地点了,年轻男人麻溜地从运尸车上下来,小媳妇一般跟在他边上。 任逸飞觉得对方有点儿怪,以为是吓坏了还在平复心情,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年轻人多经历几回就淡定了。 “咦?这不是埃及的死神阿努比斯吗?”年轻男人指着门上一个狼头人身的Q版图案,“我以前去埃及玩过,还有些印象。还有这个,这是王权的代表,交叉的曲柄杖和连枷。” 曲柄杖是一个前端弯曲的权杖,连枷则是一个挂着三串珠串的木棍,经常出现在古埃及相关的地方,非常有辨识度。不过在这里,它们被画得非常圆润可爱。 “这是什么?”年轻男人问任逸飞。 任逸飞摇摇头:“它没有具体的提示。不过,我发现这些独立图案浮雕是可以移动的,在最下面的中间位置,有一个等待位。像不像华容道游戏?不过这却是用来拼图的。” “拼图?” “对,古埃及神话体系的代表物,还有古希腊神话体系的代表物,以及古印度神话体系的代表物。”任逸飞伸手指着外面那一层的边框,“你看这边框上的浮雕纹,其实也代表了不同的神话体系。” “最上面的是圣甲虫图案,这是古埃及神话标志物之一,他们的传说里,太阳是一只巨大的圣甲虫(屎壳郎)推动的。 “下面这是莲花,在没有找到佛教代表物的前提下,我猜测这是古印度教的象征物。 “最后是古希腊神话,这个就不必解释了,木马,特洛伊战争。” 任逸飞双手并用,他脑子里有着清晰的路线,告诉他怎么样推动这些浮雕砖,用最少的步骤达到最好的效果。 年轻男人只看到他像是不用思考一样移动浮雕砖,他的双手就像是被两个大脑分别控制,全都在快速完成自己的工作。年轻男人只觉得眼花缭乱,光是看着都很累。 “死神阿努比斯,王的权杖,还有放着一根羽毛的天平,这是古埃及神话体系的。” 放着羽毛的天平是用来称死者心脏的重量的,它叫审判之秤,羽毛是真理之羽。如果死者心脏比羽毛重,会被打入地狱,反之则永生。 “象头神犍尼萨,嘴里咬着毒蛇的大鸟娄迦罗,以及作为武器的金刚杵。这是古印度神话。” 任逸飞对印度神话完全不熟悉,他能排列出这三个,其实是用了排除法。 这也是很简单的,想一想大象的原产地,既不在埃及也不在古希腊,那就只能是印度。 还有大鸟娄迦罗,一度让他认作是埃及神系,因为鸟加上毒蛇,真的很埃及。不过埃及神系位置满了,这又不像是古希腊神话的,那就只能是古印度神话体系里的。 剩下三个:带翅膀的帽子,这是信使赫尔墨斯的,没有争议,就是古希腊神话里的。 一只白牛,嗯……这个一开始存疑,因为印度人似乎挺崇拜牛的,尤其是白牛。但是另一方面,宙斯变成白牛诱惑美女也是大家熟知的一个古希腊神话故事。 最后一个,金苹果,这个也没什么争议,引发特洛伊战争的最美女神之争,它的奖励就是一颗金苹果。 调整好位置后,任逸飞后退了一步。他期待着新的变化。 只见这些浮雕砖头的缝隙间有光射出,在黑暗中无法忽视。他们能感觉到,地面在微微震动,眼前的门似乎正在打开。 它开了一道缝隙,年轻男人迫不及待凑近了,突然,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不知道选啥的时候,善用排除法~ 第191章 小游戏(22) 大门缓缓打开,白色的光和屋子里的场景倒映在任逸飞的眼睛里,而年轻男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 蛇,到处都是蛇,三角脑袋的,圆脑袋的,黑白的,彩色的,它们在拼贴着彩色玻璃的地上爬来爬去,也在那些仿造的树枝上挂着荡秋千,嘴里发出让人浑身发麻的嘶嘶叫声。 年轻男人整个人已经僵硬了,他干干巴巴地开口:“我、我蛇类过敏。” “这里是游戏世界,理论上不是真的蛇,也不是真的有毒。当然,你若是心理性的过敏,那就当我没说。” 任逸飞走进去,他把铁钩子紧紧抓在手里。 那个长长的铁钩子吸引了很多蛇的注意力,它们抬起脑袋,发出威胁的叫声。 群蛇环伺,任逸飞却依旧保持冷静,他用铁钩子敲打地面,用声音和震动喝退这些蛇,但他没有对任何一条发动攻击。 蛇是安静的宅男宅女,同时非常敏感,如果感觉到受威胁,就会变得异常凶恶。 看到他已经进去,年轻男人磨蹭半天,也不想留下,只好跟着进来。 虽然任逸飞说这里的蛇都是假的,他还是感觉到不适。这世界上的确有很多喜欢蛇类的人,但一定不包括他。 毛茸茸不可爱吗?为什么非要是这种冷血动物? “嘘。”任逸飞停下来,“先别动,蛇的视力不好,它们对静止的东西不太感兴趣,但是能精准地捕捉到运动的东西。” 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是相对来说蛇最少的一个地方,也是正中心的位置。 任逸飞还发现,他们脚下的彩色玻璃拼贴的地面,居然是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图案。 “见过这种密室逃脱吗?”满目都是蛇,任逸飞也不知道线索要从哪儿找起。 他是不怕蛇,但也没想和它们同处一室,而且数量还那么多。 “没见过。”年轻男人躲着蛇,走得十分辛苦。若是有这样的密室逃脱,不知道多少人得吓出心脏病——虽然玩游戏要刺激,但也没有直接把人丢在蛇窟的。 这屋子里的蛇太多了,饶是任逸飞对蛇没有偏见,这会儿都有些发冷。他站了会儿,撑着高冷的人设,眼睛也观察着四周,寻找可能的方向。 一只浑身灰黑的三角脑袋毒蛇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任逸飞好悬没有吓得直接把铁钩子挥出去。 “嗯?”这时候,蛇腹部的一个图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不是一个图案,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字:花。 任逸飞想到了什么,他转头去看别的蛇,发现它们高悬脑袋的时候,腹部也有字:“你看这些蛇的腹部都有字,这些字有什么含义?” 难不成要把这些字都认一认,组成什么字句? “字?什么字?”年轻男人吓都吓半死,还能注意到蛇腹部有字?而且这些字太小了,花生米那么大,稍微远一点,视力差一点,那都看不清。 任逸飞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像这条不请自来的黑色毒蛇,大部分蛇不喜欢和人类靠太近,靠太近,蛇会感觉到威胁而发动攻击。但是站太远,看不清它们身上的字。 “这是一个花字。”任逸飞决定先解决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危险的黑色毒蛇。 “不会是飞花令吧?”年轻男人脱口而出。 任逸飞抬起头,年轻男人的说法给了他灵感:“说不定呢?” 他对着那条黑色的不知道是不是非洲黑曼巴的蛇道:“春城无处不飞花?” 他刚说完,黑蛇就化成了一团烟雾炸开,烟雾散去,地上落了一枚拼图碎片。还真是飞花令? 他们两个都非常吃惊,同时还有些高兴,可算找到这个毛线团的线头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基本上就是在背诵各种古诗词。这里还有个限制,一句不能超过七个字,于是一些长句就被排除在外。 并且,只要是出现过一次的字,之后不会再出现,于是越到后面,剩下的字越是生僻。 任逸飞能想起来的古诗词大都是曾经课文上要求背诵的,然后还有一部分工作时候接触到的,为了理解角色而背诵的。 所以,基本上,这些小蛇蛇身上的字,他大概只能想起一半的相关诗词。 看到‘病’能想起‘何如霍去病’那都是他人品爆发。 倒是年轻男人,这个看起来和诗词不是很搭的人,却基本是一口一个,连着斩获几十片拼图碎片。 “我大学学的是古汉语。”他不好意思地说。 “很了不起。”这么好的专业,看懂甲骨文和金文也不在话下。 被任逸飞这么一赞,年轻男人越发得了趣,再次往蛇堆里走,连自己怕蛇都忘记了。 其实期间也有蛇受到惊吓试图攻击他们,被任逸飞眼疾手快地用铁钩子挥走。不过一般来说,只要他们没有先做什么,蛇是不会理会两人的。 两人通力合作,很快就收集了约莫三分之二的拼图碎片,屋子里的蛇也少了大半。 “剩下的那三分之一你来负责,我来拼图。”任逸飞知道这方面不是他的专长,果断放弃,选择了更为擅长的拼图。 年轻男人看到任逸飞只需要一眼就能从那堆差不多的拼图里找出边角,然后一个个飞快摆上,也知道这工作自己无法胜任,于是专心念诗去。 任逸飞记忆力好,分析能力也强,这些拼图碎片在他手里就像是被编了号,几乎不需要思考,他就知道这些碎片应该放在哪一个位置。 一个找碎片,一个拼碎片,随着拼图慢慢完整,一幅卡通风格的画作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一条缠绕成8字形状的五彩蛇,用红橙黄绿蓝五种色彩的碎片组合而成,正是他们脚底下的地板的图案。 图上五彩的腹部,一枚黄色的小碎片上有一个红点,这是这个拼图给的提示。他们找到了这块小小的玻璃碎片。 “里面是一个远红外线接收装置,密室逃脱游戏常见的小机关。”有过多次游戏经验的年轻男人和任逸飞说,“需要把远红外线激光射入这个装置里,门才会打开。” 远红外线……任逸飞看向走廊,那里有很多远红外线激光。 “完了。”年轻男人又开始散发绝望气息。 那边的线动一动就要喷火,而且要折射到这里,至少需要两个镜片,他们去哪儿找这两个镜片? “这就完了?”任逸飞只想了两秒,就拿下手机保护罩。 这个手机就是他自带的手机,进入游戏后所有功能停用,但是外形不会有变化,甚至保护罩被默认为整体也保留下来。 年轻男人一开始不明白他的操作,直到手机背面露出巴掌大的镜面。 任逸飞将镜片撕下来,用铁钩敲成两片,一片递给年轻男人:“学过镜面反射吧?” “学、学过。”年轻男人还沉浸在这种‘神一样的队友’的震撼里。 “两辆车最多可以挡几十秒,我来做反射第一次,你负责将激光射进感知装置里。”任逸飞站起来,拿着碎玻璃准备动手。 “你……会不会有危险?”年轻男人一脸忐忑,十分纠结。他也很想勇敢,很想变得强大,然而内心还是胆怯了。 “不会。”任逸飞没回头。 这世界上哪儿有完全没有危险的事?吃饭都可能噎住,何况这种事。不过他信不过这个年轻男人,很担心他一慌张就把玻璃摔地上去了。 他可就这两块碎镜子,这要是丢了,那他就是再能,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年轻男人也知道事情严重性,他手里拿着镜片,一脸坚毅:“我准备好了。” 任逸飞站在走廊里,他的头来回转,寻找着最合适的角度的激光。其实他此刻没有自己表现得那么淡定。但是年轻男人胆子不大,若是自己也慌乱了,这个人更是要完。 因此,另一个人可以害怕紧张,他却是绝不能的。 “开始。”他找到了最合适的激光,但是第一件事不是伸手,而是推出运尸车,就在下面火焰冲起的时候,任逸飞拿着镜片伸出手,镜片接到其中一根激光线,调整角度,射入室内。 “接!” 年轻男人如梦初醒,赶紧用镜子去接,然后试着调整角度,想把激光反射到下面的装置里。 年轻男人已经很努力在调整角度,可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任逸飞的脸上冒着汗,但是手没有一点抖动,镜片也稳稳的,反射的激光也稳稳的。他想要催促,却又担心让这个玩家更慌乱。 下面的火焰温度极高,就这么点时间,那块钢板上已经出现了几个烧红的点。那点越来越红,几乎要变成橙黄色,而上面的手感觉到的温度也在飙高。 终于,钢板出现烧熔的情况,眼看着就要化掉,任逸飞当机立断,他一脚将这个运尸车踹开,自己的手收回来。 就那一秒,火舌融化了钢板,已经窜出来。不过还没烧到任逸飞的手,车就被踹走了,他的手也收回来。 室内的年轻男人看到了这惊险一幕,他很是懊恼。其实有两次激光就要折射进装置里,但是他手抖了一下,就抖旁边去了。 “你做得不错。”任逸飞一句话拯救了低迷的年轻男人,“等三分钟,进行第二次。按着你之前的感觉来,没问题的。” 他的话语太过笃定,因为失败大受打击的年轻男人都因此重新有了勇气:“这一次我会很小心的。” “嗯。”任逸飞应了一声,闭上眼。他在意识空间里模拟之前的激光的转折反射,准备找一个更好的角度。 年轻男人的手臂抬起来的那个高度,是他的双手觉得相对舒服的高度,如果一开始反射的激光的位置就在那里,说不定他的手不会那么抖。 任逸飞想要将自己这边的角度调整得更加精确,好降低第二次反射的难度。 三分钟的短暂休息后,他们开始了第二次实验,这一次任逸飞降低了射线过来的落点,果然,年轻男人一抬手就接收到激光,并且没有用很大力气,就将激光反射入激光接收器里。 这一切太快了,几乎就是几个呼吸,整个地板的玻璃碎片里都发出光。 “成功了?成功了!”年轻男人几乎要跳起来。 任逸飞也收起镜子走过去,他站在那条发光的玻璃蛇上,等着哪个门打开。 可是没想到,打开的不是哪个门,而是一整个地板——他们瞬间就掉落了,落进一片黑暗中。 任逸飞感觉自己像是落进了水里,可是睁开眼,他却站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的前面还站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儒雅男人。 那是年天喜,一个‘死人’。 第192章 小游戏(23) 这里是片场,任逸飞从小在片场长大,他对这里异常熟悉,闭着眼嗅嗅味就知道是这儿。 这里有很多人,导演、副导演、摄影师、编辑、场务……但他们就像是看不到这个角落。 “当我发现你也在这里,我就一直期待这一天。”对面的年天喜一抖长衫,坐下来,“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任逸飞?”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也讽刺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拍卖会,你和萨曼一起来的。如果那时候我查一查,也不会错过。” “‘任逸飞’?他怎么知道?”任逸飞才发现自己也是一身长衫,且他已经不是钟岚的样貌,而是本来的任逸飞的样子。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这个副本本来就特别,出现这种情况也不奇怪。 “你没死?” “死了,进了荒芜之角的那一天就死了。这里是和荒芜之角一样的地方。”明明之前还恨不得弄死他,这会儿见到了,年天喜却是意外的心平气和。 听了这话,任逸飞觉得奇怪:“你……不,你们,其实没有真正死去,而是跳槽了?” 应该也不是真正的跳槽,没听说过大厂月入七千的员工跳去小厂月入三千的,图什么呀? 虽然他一直觉得荒芜之角就够糟心的,但是low中自有low中手,这个‘休闲小游戏’的下限已经突破了人类的底线。 所以任逸飞又自己驳回:“不,应该是失败之后,作为战利品或者俘虏被留下了。” 年天喜眉头直跳:这人说话可真是无遮无拦,据说还是娱乐圈的影帝,他是怎么在那个需要高情商的圈子里混下来的。 “进入小游戏副本后,你所有的举动,我都看到了。正如我一开始担心的,你果然是我的劲敌。”年天喜回避了‘俘虏’这个问题,转而说起其他的。 但是年天喜不知道,任逸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一句话就能分析出很多信息。 于是任逸飞笑了,眼睛看着年天喜,问:“我自认自己的表演没有大错,然而你却直接知道是我。所以,你们看到的是灵魂真正的样子?” 年天喜一愣,脸上稍稍露了痕迹,可是不等他掩饰,那边任逸飞又开始分析了。 “能观察进入游戏的玩家,必然是这个游戏的授权。资本家们不做无意义的事,是不是你们还有一个指标,比如干掉一两个荒芜之角来的玩家?” 年天喜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一秒后转回来,直视任逸飞,却是色厉内荏。 “之所以你选中我,是想要在我们最擅长的领域击败我,对吧?” 任逸飞一边说一边分析年天喜微妙的表情变化。被这双眼睛观察着,年天喜感觉自己就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毒蛇久久不动只是在想从哪一头开始吃更好。 黑兔子和萨曼果然是朋友,年天喜自嘲似地想。 上一个看他几眼就能扒掉他的面具的家伙就是萨曼,那个人十足狡诈,他只是把自己伪装成混混头子。萨曼骗过了所有人,然后他搞出了虚拟游戏。 这两个喜欢观察和分析别人,让人毛骨悚然的家伙聚集在一块儿了。 “不,黑兔子应该还不知道萨曼也在这里吧?而且负责萨曼的还是个豺狼一样的玩家,喜欢慢慢折磨死对手。”年天喜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让这个兔子失去冷静的点。 “我之前还在想,这里的‘鬼’就算难找一点,也不至于来一波荒芜之角的玩家就团灭一波。原来如此……” 任逸飞不知道年天喜在想什么,他想起了论坛上的说法。 一开始‘小游戏’出来的时候还能活下几个,但是这段时间,基本来多少死多少。大家都在猜测是boss进化了,现在看看,明明是整个副本进化了。 这个‘小游戏’的副本,重点从来不是‘鬼’,而是玩家和‘鬼’代表的立场。荒芜之角和绝望列车正以玩家为子,在这个‘棋盘’上对弈。 而年天喜这样的,一开始是‘棋子’,死亡后沦为‘伥鬼’。他们这些人的存在大大增强了游戏的难度。因为他们就是荒芜之角出来的,他们最了解曾经一个阵营的玩家们。 用荒芜之角的左手打荒芜之角的右手,这个游戏真是有创意。 “哈哈哈哈……”任逸飞笑得很开心,差点儿眼泪都笑出来。 给敌人送装备,荒芜之角原来做了那么久的‘运输队长’。 “不要太得意了,黑兔子。”年天喜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任逸飞脸上的笑是那么的刺眼,让人恨不得将这张漂亮且自信的脸毁掉。 “抱歉,不是在笑你。这里的‘鬼’不知道这些事吧?也对,棋子只需要做,不需要知道太多。” “那么,”任逸飞敛了笑,他不笑的时候,眼睛乌黑深邃,精致的五官带着淡淡邪气,“你准备怎么拿下我?” 年天喜一直觉得,黑兔子任逸飞只是势头很足的后起之秀,能威胁他,但还不能和他平起平坐。 然而这一天,真的直面这只兔子的时候,年天喜却被那气势压制着,冷汗湿透衣背。 “你是谁?”年天喜感到迷茫。他自己就是学戏的,很清楚的知道这种威慑力绝不是被人吹捧几句,或者靠着天赋演过几场戏就能拥有的。 这是无数次胜利叠加,甚至是百战不败而形成的‘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场。 而他,一个戏剧世家的后人,戏场泡大的人,竟被压得没有还手之力? 这人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他就是出生之后一年演一部叫得出名的戏,也就十几二十部,他的身上怎么能形成这种气势? “你要击溃我,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是要击败我吗?给你一个机会,来一场‘公正’的比试。” 任逸飞摊摊手,他乌黑的眼瞳里有红色晕开,又在下一秒消失无影。 这话可真是太气人了,什么叫‘给你一个机会’,是求他了吗? 几句话就被后来人控制了话题走向,年天喜怒极反笑:“好,我倒想看看,你的实力是否也和你的嘴一样硬!” 一个剧本被丢过来,年天喜手里也有一个:“这个剧本我之前也没有看过,我们的起点一致。划红线的是要演的角色。” 任逸飞接住剧本,剧本上写着《夜歌》,翻开看了一页,似乎是民国时期的剧本。他抬起头:“npc是裁判?” “同一个角色同一个场景,我们各演一次,导演不说‘卡’,戏就不能停。”年天喜是真的想要和任逸飞决出高下,他不搞那些阴谋诡计了,只想用演技,堂堂正正和任逸飞拼。 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因为角色有契合度的问题,但是相对的公平,他可以做到。 “戏更长的人胜出?” “没错。”年天喜一扬手中剧本,“半个小时准备时间,可以临场修改剧本内容,但是人物不能崩。” 任逸飞点点头,这就开始翻看剧本。 如果时间充裕,任逸飞会将剧本翻看数遍直到起毛边,但是现在时间不足,那就只能快读。 他带着一定目的性,准确地找剧本所要表达的信息。 这个目的性包括并不限于: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起因、事件过程、事件转折、事件结果。 前者是一种想要读懂读透的想法,后者是纯粹的‘应试阅读’,不为别的,只为拿高分。 任逸飞两者都行,以前他多用前者,拍戏之前差不多把整本剧本都给背下来。进了荒芜之角他多用后者,快速找重点。 二十分钟不到,任逸飞已经将整个剧本翻看一遍,囫囵吞枣般。他也知道了这个故事大概是在讲什么。 他要演的呢,也不是主角,而是一个具体说起来没有什么辨识度的很普通的配角。唯一的不普通,可能是他也曾是权贵,幼年纵享人世繁华,如今人到中年,尝遍时间冷暖,也赶上了社会变迁。 任逸飞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人物身上的闪光点——新旧矛盾。 旧社会的权贵少年时期,和新社会的平民中年时期,他身上集中了时代赋予的矛盾点。 虽然他本人已经放弃抵抗命运,连辫子都已经剪了。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有一些顽固的无法剔除的东西,在倔强地烧着。 剩下的十分钟,他将这个人物重新过了一遍,在脑子里凿刻出一个大致的印象,戏就开始了。 年天喜说他先来,任逸飞也不抢,他还能多几分钟再看看剧本,这不是很好吗? 他就自己搬个小马扎一边儿看剧本去了,和以前一样。 年天喜的戏他没看,这东西怎么说呢,只要看过,多多少少肯定记下一些觉得可以的眼神、反应、应对等等。但是这些闪光点是别人的,非要拿来和自己的相结合,很容易水土不服。 所以他干脆就不看了,担心影响到他,打乱他的安排。 然而也就是十五分钟,那边喊了停。任逸飞抬起头,看到年天喜手里提着一尾活鱼,似乎也愣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被喊停。 但是他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走下去,目光转向任逸飞。 任逸飞也放下手里的剧本,朝着目光聚集的中心点走。年天喜就看到他顺手牵走了一个空鸟笼,但他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这一幕的戏很简单,初秋季节,角色揣着手出来溜达,路上遇到了几个人,最后买了一条鱼回家。 任逸飞来了,提着一个空鸟笼,蓝色的布垂下,挡着,仿佛里面还养着鸟。 “哟,三爷,您哪儿去啊?” 任逸飞反射性掸袖头,要打千儿,可是半道想起来,如今这是新社会了,得改规矩,硬生生又把手扭了,极为别扭地伸出一只手摆摆:“我这,随便走走。” “您那八哥今儿怎么不叫了?”来人有些奇怪。 剧本里这个人以前是养过八哥的,最近给卖了,换点钱。这个点加得恰到好处,对面也接得很流畅。 任逸飞的脸上露出些许窘迫,他将鸟笼子往背后挪了挪,既不想和人说自己卖了鸟的事,也不想继续鸟笼的话题。 所幸对方没有紧盯着这个话题不放,倒是说起了别的:“我记得以前咱们城有很多乌鸦在飞,还有别的麻雀、鸽子,怎么都看不见了?” 任逸飞抬头看着,似乎看着紫禁城的方向,苦笑着:“已经被乌鸦抛弃了啊。” “改了台词?!”台下的年天喜攥紧了拳头。 原台词是:乌鸦也飞去别处了吧。但是改完之后的这一句,那种‘被时代所抛弃’的悲哀更是透骨。 尤其是‘抛弃’两字,不只是说这座城市,更是说这座城市的‘旧人’。 年天喜紧盯着聚光灯下的任逸飞,他自己饰演的时候,就是演一个内心还不肯离开旧社会,身体却不得不接受的失意中年人。 他刻意弯着背,眼神也藏着怯,只是偶尔怀念地看看四周围的老物件。 然而这种肢体戏和眼神戏,老实说,大方向没有问题,只是特点不够。 可是任逸飞呢,他那个打了一半的,不合时宜的千儿,还有缩到身后的没有鸟的鸟笼,以及最后一句‘被乌鸦抛弃’,这个人物的形象立刻鲜明了。 剪了辫子,却第一时间打千儿,这是个旧社会过来的人。 提着鸟笼子,里面没有鸟,曾经阔气过,如今落魄了,只是还不能忘记旧日时光。 看起来有些啼笑皆非,但是笑过之后又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小人物被时代的马车拉扯着走的感觉。 任逸飞的台词没有更多,动作也没有更出格,但是两边比对,年天喜的演绎就像是烧过的烟一样苍白。 “原来这就是任逸飞,”冷汗从年天喜额角流下。 第193章 小游戏(24) 高手过招,只看起手式就能大致估摸对方水平。年天喜这会儿就感觉自己估摸到了任逸飞的水平,只怕比他在视频里表现出来的还要高。 在副本里,信息对演绎的影响太大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可不是说笑的。 这会儿有了真正的剧本,才能觉察出任逸飞这个人的恐怖之处。 年天喜知道这世界上有天才。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但是家里长辈却说: “你技巧已经足够,只差了那一点点的灵性。技巧和灵性,可是缺一不可。然而你和你的师兄弟们,却不是这边差一点,就是那边缺一块。真正的演绎天才,应该是天赋和努力的结合,他们身上自带神奇的魔力,只要出现在屏幕上,你的眼睛就离不开他了。” 年天喜一直很不服气,他拼命学习锻炼自己,就为了成为长辈嘴里百年难一现的‘天才’。 可是长辈们总是笑着摇头:“你真正见到的时候,就明白了。那种人,不接触演戏便罢,一旦接触,任何东西任何事都挡不住他,人们会为他疯狂。” 年天喜有个坏习惯,紧张的时候喜欢咬指甲,这会儿他已经咬上了。 开始前他觉得自己和任逸飞的胜负是五五之数,或许自己还要略高一些。但是这会儿他不这么想了。 他直直看着台上的任逸飞,这会儿对方已经告别第一个人,到了当铺的门口。 角色是来赎回冬衣的。 夏日的时候,吃水买冰都得钱,他手里头的钱不够,就把冬衣当了整几个活钱。这会儿初秋了,他攒了几个钱,准备赎回去。 等到了冬天,买煤买棉的时候,他还得再当一次夏衣。 穷人的日子嘛,就是这么跟着季节转的。 “三爷,稀客哟,您这是拿了什么来当来了?”伙计正拿着鸡毛掸子打扫卫生呢,一看到任逸飞就停下来。 他嘴里说着客气的词,口气却略带嘲讽,眼角眉梢都是看人落魄的幸灾乐祸。 任逸飞更显窘迫,但到底是抬着头进来了,伸手将几个钱拍在台子上,又小心从身上翻出一个半新不旧的荷包,拿出纸契:“喏,钱,把我那冬衣拿来。” 伙计还没说话,那头整理东西的掌柜探出脑袋,笑道:“哟,瞧他,这么狂呐?” 任逸飞涨红了脸,也不吭声。既然已经沦落到冬当夏衣、夏当冬衣的地步,自然也没有那‘狂’的资格。 掌柜的这是笑话他呢。 然而此刻底气不足,他也没什么好争辩的。 掌柜的出来,数了钱,也看了纸契约,让伙计把那棉衣拿来,一边和任逸飞闲扯:“最近哪儿发财去?” 任逸飞一手提着鸟笼子,另一只手不知道往哪儿摆,嘴上勉强扯出一个笑:“赚些力气钱。” 掌柜的就笑了,眯着眼上下打量他:“这要搁二三十年前,你爷还在的时候,那出门都是穿金带银的,哪儿就想到落得如今这境地?” 被提及以往,他更是羞愧难当,见伙计拿了衣服来,他一把抓过夹在胳膊下,侧过脸,双手随意一抱拳,就往回走。 走远了,还能听到身后当铺里的说笑声,说的是他,笑的是他们。 下头的年天喜表情凝重。这一段看起来很日常,似乎没有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炫技式演绎。但是就是日常,才见得真功夫。 都说艺术有三个境界,演戏也是如此。 第一个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大凡刚接触戏剧的,都是从模仿开始自己的演绎生涯,这个模仿不是模仿别人,而是模仿生活中的人,去学习。 第二个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时候演员已经走过了简单模仿的阶段,他们从生活中提炼元素,融入表演中,可以说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而最后一重,就是这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那些演了一辈子戏也学了一辈子戏的老戏骨里就常出现这种演员。你看他的表演都是浑然天成的,没有一点‘演’的痕迹,就觉得,生活中就有这么一个人。 这种演员最典型的特征就是,一个出场,一个表情,就能把观众带进戏里,并且觉得自己身边就有这种类型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任逸飞这么好看的脸,该是很吸引人的。可是他揣着手一脸窘迫的时候,就看不到他的‘帅气’了,完全被带进去,只看到一个失意的落魄的旧式权贵子弟。 年天喜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样的年纪,是怎么把演技磨练成这样的?这就不是天赋的问题,是经验的问题! 再怎么了不起的天赋,若是没锻炼过,也决计演不出这种中年人的沧桑。 下面一段,就是他从典当行出来,遇上鱼贩子买鱼的剧情,也是年天喜被喊停的一幕。 年天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任逸飞的表演,他想看看他是怎么演绎这一段的,也想知道自己欠缺在哪里。 此刻任逸飞已经遇上向他走来的鱼贩子,挑着木桶,里面是刚钓上来的河鱼。 因为心里藏着事儿没有注意,他们两个不小心就擦碰到了,木桶里的水打湿了任逸飞一点衣角。 “哎哟,你怎么不看路啊?”任逸飞一只手要拿鸟笼,一边夹着冬衣,还得拎起长衫的衣摆抖水珠子。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爷,您要买鱼吗?刚钓的,那么鲜,那么肥,您带回去熬鱼汤也好,烤鱼也好,保管家里那位太太说不出一个不好。您再买一块嫩豆腐,切开一起炖,那滋味可美着呢,老人小孩吃着都好。” 鱼贩子趁机推销他的鱼,嘴里话术一套一套的,什么豆腐炖鱼,什么灶膛烤鱼,仿佛他的鱼就是人间美味。 任逸飞本不欲理会,听到老人小孩这四个字才停下脚步:“诶,你的鱼怎么卖?” “我这有鲫鱼、草鱼、鲤鱼……”小贩看他有意买,立马把扁担上的两个木桶放下来,让任逸飞自己挑。 任逸飞选了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这时候他讨价还价一番,被鱼贩子讽刺‘穷酸’,但还是忍着买了,这段剧情也就结束。 但是这个时候,边上却来了一个人,指着任逸飞手里的鲫鱼道:“这鱼我要了。” 任逸飞脚步一顿,正思索着,那个半道插队的家伙仿佛刚看到他:“哟,这不是三爷吗?您这样的身份,怎么还自己买鱼啊?” “改戏了?”剧本里可没有这一段。 台下的年天喜隐约明白,这是有别的东西在干涉,但另一边,他也好奇,任逸飞会怎么回应。 看那人手上甩着几个铜钱,身上穿得也好,看着就不差钱,鱼贩子当即转头道:“错了错了,我说的是这一条鲫鱼,您手里这条,得是两个子。” 这就是见钱眼开临时变卦了。 任逸飞涨红脸,据理力争:“可没有这么做生意的,吐出的口水还能咽回去!这鱼苗不是你放的,鱼食不是你喂的,所耗的就是你一点子力气,也配得两个铜子?” “您甭管是怎么说,要么两个钱您拿走,要么您让给这位爷。”鱼贩子打蛇随棍上,为一个铜钱,职业道德都不要了。 鱼贩这模样,边上那人还一副看戏表情,任逸飞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嗡地冒气。 他一把摸出几个钱作势要砸,然而现实生活的落魄阻止了他。最后他只留下一个,其余的塞回去。 然后任逸飞就将这一枚铜钱狠狠砸进木桶里:“留着吧,爷赏你的棺材钱!” 这一段也就是半分钟,然而表情几次变化,从忍耐、压制,到压制不住爆发,中间其实有一段复杂的心路历程。 虽然这段戏是中间插进去的,但是任逸飞衔接得很好,仿佛剧本上本就是如此。 “我输了。”年天喜心里发苦,如果是他,突然插入这种戏,可能没有任逸飞处理得那么自然。 “努力这么久,做小伏低只为活下去,真是不甘心。”年天喜的眼睛几乎充血。 生死面前,他才知道什么原则什么公正都可以先放一边。他的眼睛转到旁边其他npc的身上:不,或许还有希望,小游戏想要得到这些高手玩家,它是裁判,也是选手…… 就像是验证他所想的,任逸飞刚拿了鱼,拎着麻绳准备走,导演突然站起来,大声喊了‘卡’。 这声音是一道不受欢迎的噪音,打断了故事,也破坏了任逸飞营造的气氛。任逸飞的眼睛抬起,几乎隐藏不住自己的锋芒:这个时间点太微妙了。 年天喜也站起来,手里的剧本都要被他的指甲抓烂了。喜悦无法抑制,嘴角也一直控制不住地上勾:不早也不晚,任逸飞的戏就比他的少了那么一秒。 关键性的一秒,决生死的一秒。 “演技再高又怎么样?他一个人,还能和整个环境相抗衡?”年天喜心想着,“娱乐圈从来不少这种事,再有能力,总还是要被有背景无能力的人压制。” “他早该适应了这种潜规则,水至清则无鱼。”年天喜一遍遍和自己说,那种心虚的感觉也就慢慢散了。 环境如此,他改变不了,也不想改变。 沉默半晌,任逸飞将手里的活鱼丢回木桶里,他伸手将额前的刘海抓到脑后,表情变得平静,眼神也是如此。 他看向一角的年天喜,而年天喜居然躲开了他的视线,不敢直视他。 真正的结果,两人心知肚明,大家不过是在装傻充愣。 “结果已经出来了。”扮演导演的npc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的虚伪,“玩家刚刚好少了一秒,真遗憾啊,就这么一秒你就输了。 “其实你也很优秀,可惜了,可惜了。” “认赌服输。”边上的副导演也加了一句。 “对,输了就得认。” 任逸飞看向其他人,尤其是眼神闪躲的年天喜,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暴风雨前的乌云:“你们也觉得我的戏不好?所以你们认可这个结果?” “认可认可。”之前操控摄影机的npc嘻嘻笑笑,“我们可都看见了,你这演的和剧本不一样啊,那都不是改词儿,是改剧本。” “就是,之前那句台词就改得很不好,说什么被乌鸦抛弃,就没听说过有谁能被乌鸦抛弃的。真是狗屁不通。” 一群人嘲笑任逸飞,仿佛之前还看入迷的人不是自己。 年天喜欲言又止,身为演员,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不会否认自己的失败。 然而,这次情况太特别,失败是会死亡的,彻底死亡。 能苟活着,为什么要死? 如果年天喜是那种为了信念宁死不屈的人,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成为专门对付荒芜之角的玩家的利器。 演员的骄傲,还是自己的生命,这还需要选吗? “你输了。”年天喜深吸了一口气,“你的确输了,有目共睹。” 作者有话要说: 年天喜:你输了。 阿飞:呵呵。 第194章 小游戏(25) “哈哈哈……我输了?”任逸飞突然大笑,他用指尖点在眼角,点下一滴眼泪水,“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就是哭得眼泪都出来了也没用。”这些npc之前都是玩家,有些是荒芜之角的,有些是本土的。但是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不希望任逸飞成为赢家。 “如果我这样悲惨,凭什么你还能冲破牢笼?留下来,一起堕落吧。”这才是在座几人的真实心声。 任逸飞的演技就是好到天上去,这一局他也是必输无疑。裁判要一个人输,那个人就必须得输。 一左一右两根黑色锁链从看不见的远处伸过来,锁扣扣住了任逸飞的双脚,四周围的热闹街景如烟雾散去,露出真实的模样——是一个四面都白得发光的屋子。 而那些npc也不再是导演、副导演的模样,他们长相没有变化,衣着全都变了,都这么不怀好意地看着任逸飞。 “看来你只好下来和我们作伴了。”一想到天才坠落,世间再无‘黑兔子’,年天喜的笑容都真实了几分。 “实力分两种,一种是个人能力,一种是背景。只有小孩子才会那么天真地以为,自己够强,就能胜利。” 他走到任逸飞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那眼神挺像古代老妓打量着还在挣扎不休的苦命女人。 任逸飞一巴掌拍开,他眉间染上淡淡排斥和不屑。 在年天喜看来,任逸飞的一声不吭仿佛是在做着消极抵抗。任逸飞越是不情不愿,他越是高兴:再骄傲又如何,还不是落到这样的地步? “我一直想和你见一面,可惜没有机会。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可就太多了。”年天喜像是面对着必死的猎物,心里充满了倾诉欲,他简直迫不及待要发泄之前被后来者超越的愤恨。 “真好,你有一张适合娱乐圈的脸。因为脸,一直受着优待吧?我真好奇,你经了多少人的手,那些前辈还有导演们,很会调教人吧?你的演技是这么练出来的?”年天喜已经完全不掩饰他的恶意了。 任逸飞反而笑了:“你看起来嫉妒到要疯了,我的演技,是不是很好?” 心里的渴望被直接看穿,年天喜脸色难看。没错,他说那么多贬低人的话,只是因为他嫉妒。只有这么贬低、恶意猜测,他才觉得那种嫉妒稍微变淡一些。 “实不相瞒,我这个人,最喜欢的事情便是仗着有天赋为所欲为。”任逸飞再一次将额前飘落的刘海梳到耳后:“看见自己的脸了吗?你嫉妒得……眼里都要流出血了。” 任逸飞的语言变成箭,一根根扎入年天喜的心。 “闭嘴,你不怕死吗?” “为什么闭嘴,这不是事实吗?”任逸飞笑得很灿烂,“至于死么,这倒是不担心的。最多就是从荒芜之角跳槽到这里,损失不大。倒是你……” “我怎么?” 任逸飞的笑容更浓几分:“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选择留下我,对比太残忍了。手里没有真钻的时候,莫桑石也能凑合,有了真钻,谁还要莫桑石?” 这话着实是刺激又残酷,年天喜又想到刚刚的比试,他恼羞成怒,一只手朝着任逸飞的脖子抓来。 任逸飞只是双脚被束缚,他的手却也不动,等着年天喜来抓。 可惜,年天喜的手才伸到一半,神秘的力量制止他。 意识到这力量来自哪里,年天喜的脸煞白。他想到任逸飞刚刚的话,什么钻石什么莫桑石。 “我要被遗弃了?”年天喜的心抽痛。在荒芜之角的时候,那些口口声声要追逐他的人,也是这么轻易地转投了任逸飞的怀抱。 甚至高端玩家也开始将黑兔子列为第一的合作对象。 “老板,你不要被他骗了,这个人根本没有……” “嘘。” 年天喜一个激灵,不动了。 “新来的玩家,我要怎么称呼你?”空间里出现一个特别的声音,找不到源头,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来。 小游戏本尊来了,之前还没点正经样子的npc立刻站直身体。 “和荒芜之角里的一样,叫我黑兔子吧。”任逸飞看起来特别友好,感觉下一秒就要跳槽了。 显然这个小游戏也是这么认为,所以他直接说:“欢迎你加入,黑兔……” 它话还没讲完,任逸飞抬起手:“稍等,我还没决定我是否要加入。当然,我知道,不加入要死。不过我对活着没有特别的执念,用这个威胁我可能没什么用。” 年天喜在旁冷笑:他居然拒绝一个无限流?找死…… “你有什么想要的?”权衡片刻,小游戏还是觉得任逸飞的价值可以让它稍作退让。 找死的死字还卡在年天喜的喉咙里,其他npc也惊呆了。他们何时见过这样好说话的小游戏本尊?又何曾和小游戏这样讨价还价过? 然而任逸飞就敢提出要求:“想要我加入,总得让我看看,我要服务的人是谁。那个傀儡就算了,我要看的是老板,真正的掌权者。” 在场的npc全部倒吸一口气,他们觉得任逸飞简直是胆大包天,他一个玩家居然敢提出这样非分的不合理的请求。 但是任逸飞有自己的理由,小游戏比不上荒芜之角,荒芜之角自己就有能力塑造一个个副本,玩家对它来说就是纯粹的消耗品,且是能源源不断再生的消耗品。 可是小游戏呢,它还在可怜兮兮地使用有限的、从别的无限游戏薅来的玩家做人工npc呢。 所以荒芜之角不需要强大玩家,但是小游戏需要,npc不够强力,副本很容易就被攻破,所以它需要任逸飞这样的玩家,就像它之前选择留下年天喜的命。 “你胆子很大。”小游戏说,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好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是一个相互选择的事情。”任逸飞表现得很冷静,像极了他这一次演绎的身份,一个商人,“你想留下我,就应该让我看到诚意。” “我就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我。”小游戏说。 也就是说,没有实体,没有特定的存在方式,它就是这个无限游戏本身?任逸飞皱起眉头:“那就麻烦了。” 小游戏还没明白,就看到这个玩家露出一丝带着邪气的笑:“还想引你的真身出来……算了,赶时间。”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劈开这个白色的屋子。头顶的天花板突然缺了一块,黑洞洞的。 npc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脚下也出现了几个小一些的黑洞,并且那些小黑洞越来越多,无论什么东西被碰上,都会变成完全漆黑的不反射任何光线的黑点。 像一张彩色的纸上出现了一个个被烟头烫出来的破洞,不是掩盖,那是消失。 意识到这东西的恐怖之处,不只是年天喜,所有npc的脸色都变了:“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怎么回事?”副本世界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npc们不知所措。 “老板呢?老板为什么没有了回应?是出现故障了?” 这些人试图逃跑,但是不行,他们被限制在这个范围内。 黑洞越来越多,吞噬的东西越来越多,几分钟后,大半个房间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黑。 npc们喊了半天的游戏主人,但是无人回应,这其中几个已经被黑洞碰到,身体部位也在一点点消失。 “是死亡!”这些人终于慌乱起来。 在这一群乱糟糟的环境里,只有任逸飞一如既往的冷静。他甚至是带着欣赏地看着一切。也只有他,身上一个黑洞都没有。 年天喜质问:“是你做的?” 任逸飞微微一笑:“你猜?” 每一种极端情绪都对应着一种能力,贪婪的能力是幻戏,暴食的能力是吞噬,那么身为主要情绪的骄傲呢? “是领域。” 因为对自己的演技绝对自信,而诞生的能力 但是之前他从未用过,甚至临近危机也只能靠着解锁其他情绪的能力来应对。不是他不肯用,而是不能用。 领域出现的条件太过苛刻,必须是在‘演员表演中的片场’。 在演戏这个领域,他拥有唯一的制定规则的能力,其他任何力量都要在他的规则面前退一步。 ‘黑哨’,荒芜之角早就有过提示,小游戏人品堪忧,任逸飞又怎么会真的毫无准备? 他一边答应比试,另一边就开启了领域,而他的规则是:公正。 不搞别的虚头八脑的东西,也不讲背景,就拼演技。舞台上就需要演技,别的都是次要的。 以任逸飞的骄傲,演戏这件事上他不玩阴的,只想要最公平公正的比试。 可惜,让人失望了。 年天喜的人品配不上他的演技。剧组里的确有带资进组的人,也的确有抢了他角色的人,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会跑到任逸飞面前自命不凡。 哪怕那个艺人没有脑子,他的助理和经纪人还是有脑子的。任逸飞实力那么强,人脉又广,得罪他有什么好处? 年天喜这是自己送上门。 可惜了,他还给了这些人一次机会。 就是那时候,他问他们,是否认可这个结果。那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不认可’,场面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然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即是说,他们都认可这个结果,他们也都参与了弄虚作假。 这些人就是多此一举。如果一开始就准备进行不公正的比赛,那还不如直接来抓他。如今来这么一场,自己就把自己的命断送了。 “真为他们感到遗憾。”任逸飞几乎要为他们的不幸流下鳄鱼的眼泪。 其实他真正遗憾的只有一点:没有顺便把小游戏真身也拉进来,一块儿弄死。 为了引出这个小游戏的真身,任逸飞拖后了违反规则的惩罚时间。 领域的规则高于一切,一旦实体进入这里,就被规则管控着。当年他隐瞒下这个能力,然后把大恶人系统骗进来杀,这才有了之后几年的逍遥日子。 这一次他准备故技重施,坑杀小游戏。谁知道这个小游戏居然没有实体。当然,也可能是它过于狡猾,并且对他有疑虑,这才谎称自己没有实体。 但是目的无法达成这件事是事实,任逸飞只好选择放弃坑杀小游戏继续闯关。 爸爸(小游戏)不在,儿子(代理)也凑合。先拿到鬼卡,其他的嘛……让小游戏和荒芜之角狗咬狗去。 “虽然荒芜之角也是渣,但总比这个三无厂子好一点,想一想,我还是不跳槽了。”任逸飞和年天喜说。 此刻的年天喜已经被黑洞吞噬掉大半的身体,他想要将任逸飞也拖下去,可是腿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双手还徒劳地在半空中抓挠。 “任逸飞,你知道萨曼也来这个游戏了吗?”就连脖子上都开始被黑洞吞噬的年天喜依旧不甘心,哪怕不能伤到任逸飞,他也要这张平静的脸上露出其他的痛苦表情。 “知道,还知道他这会儿也在闯关。所以呢?你有什么临终遗言想要我转告的?” 任逸飞这话差点没把他噎死,年天喜黑着脸:“你知道他来了,那你知道他要死了吗?” 任逸飞手指绷住,但他脸上还是一派轻松:“隔着副本你都能知道他快死了?厉害了。” “别用话激我,我的确不知道他如今的处境,但我知道小游戏一定不会放过他。活到现在的玩家不少,但大部分都只是安静通关,但是一个你,一个萨曼,进一个副本毁掉一个副本,并且严重威胁到了小游戏的存在,你认为小游戏会让你们活着离开?” 即将被完全吞噬的年天喜哈哈大笑:“你们是情侣吧?可惜了,你和萨曼,今天总是要死一个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邻域’的存在不是神来一笔,是基础设定——一种情绪对应一种能力。 大家都没有好奇过‘骄傲’的能力是什么吗?为什么他关键时候不用只能解锁其他人的? 文里面也暗示过:骄傲最为骄傲的就是他的演技。 一大早看到大家说突兀,我差点以为基础设定就出了问题(捂脸)。 第195章 小游戏(26) 纵使年天喜百般不愿,他还是只能走向死亡这一条路,小游戏救不了他,也救不了在场其他npc。 “任逸飞!”他红着眼睛,“我死后,荒芜之角,是不是已经没有了我的名字?” 任逸飞没说话,而年天喜笑得凄凉。 荒芜之角没有墓碑,人死万事休。 “如果我当时直接死了,没有出现在荒芜之角就好了。”年天喜的身体已经消失了大半,手臂和脖子也在消失,但他却突然平静下来。 “我出生在戏剧世家,生来就要唱戏的。可是我的嗓子条件不好,永远走不到最顶级的那一拨,也无法在历史上留下姓名。” 年天喜笑了一声:“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一开始走的就是影视圈的路,结果肯定完全不一样。我会成为一流的演员,会成为闪耀影坛的星,会长长久久活在影迷心里!”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打破了你的美梦。哪个圈子都不那么好混。”任逸飞冷漠地回应。 无法当顶级的戏剧演员,就一定能成为顶级的电影演员? 想啥呢,这东西得要天时地利人和。圈子里那么多演技高得不行的,就是缺了一点运,只能老成‘老戏骨’。他们也得这么每天自怨自艾?那还活不活了? “你根本不懂!你已经功成名就,且是英年早逝,让人无法忘记!任逸飞,你知道死后轻易被人遗忘是什么滋味吗?”年天喜的眼睛那么红,几乎要淌下血来。 “我还真没想过要被谁记住。”年天喜说再多,任逸飞也是无动于衷。 “我曾经去过的一个副本,就是我来的世界,我在荒芜之角三年,那世界也过了三年。可是三年后,就是我曾经的学生都想不起我的名字了。我的存在对那个世界毫无意义。” 此刻的年天喜只剩下半张脸了,可就是只剩下一张嘴,他也要把话说完:“那时候我便发誓,不折手段也要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着!” 带着不甘,年天喜消失了,他离开的地方落下一张半透明的丝绢。任逸飞接住,它就化成一张荒芜之角出品的道具卡。 按着年天喜对任逸飞的恨,他不太可能留下什么遗产给他,所以是……荒芜之角暗度陈仓? “这是?” 使用道具卡后他发现这是一个类似思维风暴的散点地图,中心位置是一个微笑的大圆形。它朝着四面射出线,线上连接着一个小圆形,这些小圆形里分别画着针头、蛇、玻璃试管、面具等物。 这些小圆形也要射出一条或者两条线,连接着更小一些的圆形,圆形里同样有图案。 任逸飞的手指戳到最外面一个小圆圈,上面是一把杀猪刀,从这个圆圈的线往下,出现了狮子的图案,再接着,是一个黑色的死亡现场剪影,再之后是蛇,蛇之后就是笑脸图案。 这些分明就是他一路走过的关卡,只是没有年天喜什么事。 也就是说,那个演技比试,是脱离在这个‘密室逃脱副本’之外的‘小意外’,仅仅针对荒芜之角来的玩家? “啧啧啧。”果然黑。 这个副本和以往任何副本都不一样,中心点不是‘鬼’,所有人都是棋子,两个无限流的游戏才是下棋的人,他们还暗搓搓用了很多不公开的手段。 比如这种一对一的追杀,比如从头到尾都能看到玩家的真实灵魂于是信息不对等……这种种原因导致任逸飞等人玩这个游戏玩得特别辛苦,因为意外真的很多。 在这个地图上,还分布着很多的小圆点,大部分都停在通向笑脸图案的那条线上,还有少部分在笑脸里面。代表着任逸飞的点就在蛇和笑脸之间。 按着任逸飞的理解,这些小圆点应该是荒芜之角的玩家。 “但是怎么会这么多?” 他记得列车上就三十多人,可是现在还有三十多人。总不能全员过关无减员吧? “嗯?”就这几秒的时间,丝绢上的几个点消失了,任逸飞心脏突突跳动,直接想到年天喜说的那些话。 “不可能的,他底牌那么多……”他想要很自信地说出这句话,但是年天喜的诅咒在耳边徘徊不去。 终于,整个白色的屋子都被吞噬干净了,任逸飞出现在一个拱形大门前。 他的身边是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年轻男人,边上有他从屠宰场带出来的长铁钩,而任逸飞自己也成了‘钟岚’的模样。 手中的丝绢再次化作卡牌回到口袋里,任逸飞弯腰拿起长铁钩,便伸手直接推开拱形门。 他的脸上封着厚厚的冰,任谁都别想透过这层冰看到他真实的情绪。 任逸飞想象过这扇门背后的样子,或许是刑讯室,或许是人体实验室,或许是废弃医院……在他的想象中,这作为最后一个关卡,应该是很恐怖的,让人看一眼就心生畏惧,以至方寸大乱的地方。 但是门开了,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儿童室内游乐场。 灯光很亮,却不刺眼,空气很干净,没有屠宰场的腥臭味,没有狮子身上的骚味,也没有死尸的腐败味。 眼前是闪烁彩色灯泡的旋转木马,天花板上还垂下了胖乎乎的棉花云。 这里一切都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样子,看着也很正常,只除了空无一人。 任逸飞:“……”好像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站在一个休息角,深蓝色的地板上堆着好几个沙黄色的懒人沙发,还放着几个假的椰树盆栽。这个角落通常是带娃的家长们休息的地方——旁边就写着呢,家长休息区(马尔代夫)。 马尔代夫?真是有想法。 而在他旁边,是儿童阅读区。这是一间做成球形的阅读室,墙壁全部做成书架,中间也立着几排书架,上面放满了这个年龄的孩子喜欢的绘本故事。 阅读室边上也有个代号(瑞士)。 嗯,大概是精神富足才是真正的富足的意思? 附近所有的功能区都有自己的代号,全都是国家的名字,这是这个游乐场的特色吗? 在他的正前方,又是一堵墙。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有卡通的海盗船长和一艘海盗船,最上面四个大字:寻宝活动。 任逸飞多看了几眼。他如今也有了玩家的自觉,会留意一切可疑的事物和特别的信息。 “春夏秋冬四个娃娃,爱捉迷藏来玩耍。” 突然的歌声吓了他一跳,但是上面找不到喇叭。 目前来说这是这个地方唯一的声音,配合着自己旋转的木马,和四周围卡通木偶那呆滞的眼睛,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任逸飞回头看,来时的门已经消失了,他看见的只有一个彩绘的墙壁,也是海洋主题的,画着各色的贝壳和海洋生物。 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听这歌重复地唱了一遍,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去看看。 拿着他的‘祖传’长铁钩,任逸飞出了这个角落。 外面就是很典型的室内儿童游乐场,针对小学以下三岁以上的儿童,他走过了蓝白两色的泡泡球区域(英国),又走过大大小小的跳床区域(印度),依旧找不到一个人。 “春夏秋冬四个娃娃,爱捉迷藏来玩耍。” 任逸飞来到扮演区的时候,游乐场出现了另一个声音,是个尖锐的男人声音,混在广播的童音里,声调十分奇怪。 任逸飞下意识寻找这个声音所在的方向。 “这个地方还有别人?是敌是友?” 紧随歌声之后,是脚步声。不,不只是脚步声,还有什么东西被拖动的摩擦声。任逸飞突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他避入附近的建筑里。 这里是游乐场里的扮演区(日本),上下两层,被装修成不同的功能建筑的样子,医院、警察局、娃娃屋、厨房……里面的东西小而精致。 此刻的任逸飞就在一个两面开窗砖红色的小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 他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音。面对不知道规则的东西,必须谨慎,再谨慎。 那个尖锐的男人声音越来越大,没有多久,任逸飞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一堆夹娃娃机里穿行。 这是一个头大脖子粗,脸上带着傻笑的男人,看得出来精神不太正常。但是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特别大,但是眼瞳特别小,像一条死鱼。 他四处张望,一只手拿着一个屠宰场同款的长铁钩,一只手拖着一个麻布袋。 袋子下面被血浸透了,他走过的地方,拖着长长的血印子。 任逸飞的眼睛微微睁大。 “春夏秋冬四个娃娃,爱捉迷藏来玩耍。”痴傻的男人依旧唱着儿歌,他兴致勃勃地翻找着可能藏人的角落,一双眼睛带着残忍的天真之色。 “嗯?”不知是什么细微声音吸引了他,他停下歌声,径直朝着泡泡区走去。 任逸飞趴在窗台边,远远的看到那个男人抓着铁钩子在泡泡池子里划拉。“刷刷,刷刷”,这些彩色的塑料泡泡被挤来挤去,发出刷刷的声音。 这个游乐场是那么安静,只有广播里儿歌的声音和那个男人在泡泡池里划拉的声音。 又是一声刷刷,那个男人站住了,他往边上挪了两步,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铁钩…… “啊——”惊叫声突兀出现,又在半路戛然而止,血水从泡泡池里涌出来,像喷泉一样,任逸飞眨了好几次的眼睛,仿佛他的眼睛也被那血水溅到了。 痴傻男人再一次唱起了歌,他的歌声充满了快乐。他拿起长铁钩,钩子正牢牢扎入一个玩家的脖子里。他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突然这个男人抬起头,向扮演区的方向看去。 扮演区就在对面,从这个男人的角度可以看到去二楼的旋转楼梯和底下做成监狱的游戏房。监狱房的一角,露出半个砖红色的屋子,还有半扇窗户。 不过那窗户上什么都没有。 任逸飞背靠着墙,放缓自己的呼吸,刚刚差一点就被看见了。 结合目前的线索,他可能已经进了某个游戏场景里,这个场景就是‘捉迷藏’。一个人扮‘猎人’,其他人要藏起来不能被猎人找到。 玩家们是‘小盆友’,那个拿着铁钩子的男人是‘猎人’。 他进这里的时间不对,不知道一开始是个什么场景。不过从玩家们不愿意和那个男人正面刚,而选择躲藏的角度看,正面刚没什么用,甚至被发现后逃跑也没有什么用。 否则那铁钩子都划拉好久了,那个玩家完全可以逃,总比坐以待毙好。可对方就是‘坐以待毙’了。 来这里的都是玩家,手头多少有些自保的道具,但他们既不逃,也不反抗。可见这个游戏必然有什么规则在约束他们。 任逸飞没有和人玩过捉迷藏的快乐童年,但是他知道捉迷藏的规则。‘小盆友’被找到就算失败,而不是被‘抓住’算失败。 这是两种概念。 被找到就算失败,那么玩家被这个男人发现的那一秒,他就淘汰出局了。这个时候的玩家很大可能是无法用道具来自救的。因为他已经失败了。 而被抓住算失败,则要求玩家必须被对方控制住,才算是失败。那么被看到,被发现就不算是‘输’,玩家还有机会反杀和逃跑。 ‘啪嗒’,细细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在背后,就隔着一层薄薄的木墙,任逸飞的手臂上涌起一片的鸡皮疙瘩:“?!” 他一下握紧手中的长铁钩。 “冬躲春来,秋躲夏呀,你找我来,我找他。”男人哼着儿歌,将他那圆圆的大脑袋探进了砖红色小屋的窗户里。 他大大的眼睛有三分之二是白的,只有中间一点黑眼睛滴溜溜转动。 第196章 小游戏(27) 小小的红色小屋子,里面简单摆放着一张婴儿床,几个小玩具,一个打开的衣柜,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砖红色的小屋外面,靠着另一个窗台的地方,任逸飞蹲坐在那里,他捂着口鼻,手里握着长铁钩一动不动。 听到脚步声的第一时间,根本连思考都来不及,他选择在本能的指挥下从窗户里跳到外面去。 从听到脚步声,到翻窗,就十几秒,若是稍稍迟疑那么一秒,这个圆脑袋的男人这会儿已经发现他了。 当然,现在依旧没有脱离危险,任逸飞全身神经都紧绷着。 圆脑袋的男人将半个身体挤进窗户里,他伸长手臂,用长铁钩敲打屋子里的东西。 婴儿床、衣柜、小板凳、小梳妆台……这些精致并脆弱的东西几下就被圆脑袋男人砸坏了。但他依旧没有看到想看到的猎物。 这让他很不高兴,嘴里开始发出‘啊啊’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东西,这个男人终于放弃了,他将他的圆脑袋从小小窗户里伸回来,伸手提着他的大麻袋,哼着歌再次离开了。 一直等那歌声远去,任逸飞才翻窗转回屋子里。 他坐在一堆废墟里惊魂未定。 面对小游戏本尊他都没有这种特别的恐惧。因为那时候他很有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可是这会儿没有。 而且,小游戏再怎么low,它也是能沟通的。然而这个圆脑袋的男人一看就是无法沟通的凶兽,毫无人性的恶魔。 太奇怪了,这不是密室逃脱游戏么? 任逸飞完全不能理解这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解谜游戏要变成追杀游戏了? 假设这个游乐场是‘密室逃脱’里的密室,那么这个圆脑袋男人算是什么?为了增加玩家的趣味性(?)而出现的沙丁鱼里的鲶鱼? “小朋友们,捉迷藏的游戏好玩不好玩啊?刚刚真是可惜,有三个小朋友没有藏好被发现了。剩下的小朋友一定要认真玩游戏哦~”广播里的《捉迷藏》儿歌暂停了,一个娇俏的女孩声音冒出来。 “现在,大家继续来寻宝游戏吧,找到海盗首领的宝箱,就能拿到钥匙啦。小朋友要仔细寻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哦~” 这贱贱的卖萌声音,是小游戏没错了。 任逸飞听到外面响起悉悉簌簌的脚步声,他再一次小心探出头。 圆脑袋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玩家们从一个个角落钻出来,居然还有从圆筒形的滑梯里滑出来的,真是有创意。 看起来暂时没有危险,任逸飞也从小屋子里出来。他有种直觉,这个游乐场站着的全是荒芜之角出来的。 人很少,一眼看过去只有六七人。 其他玩家都奇怪地看他手里的长铁钩,这东西不久前才出现在那个可怕屠夫的手里。 其实玩家们手里的道具更多,他们不像是任逸飞什么都不买,这些人可是吃足了荒芜之角只能带有限道具的苦,因此一有机会就要大买特买。 小游戏也没有制止他们,这会儿每个玩家的身上都是一堆一堆的道具。比任逸飞这个只有一根顺来的长铁钩的穷酸阔气多了。 冷着脸,任逸飞快步走过跳床区和泡泡区。他记得自己进来的地方贴着一张‘寻宝游戏’的海报,那上面有他需要的线索。 “那时候怎么没有留心把这海报背下呢?” 任逸飞脚步匆匆,和对面迎来的三人组擦肩而过。 淡淡的酒香飘过来,虽然淡,气味却甚是霸道浓烈。他面不改色走了过去,心里却起了波澜:“陈深?她也来了?” 当时列车上有萨曼和柯北,可没有这股酒香。 “看来不只是一个队伍进入这个游戏。小游戏或许是打着一网打尽的目的,所以把所有玩家都塞进去了。” 假设剩下所有玩家都已经在这里……任逸飞想着那个丝绢和丝绢上的红点,昨晚的幸存人数减去之前的红点数,就是这场游戏里死掉的玩家。 已经十几人了,并且死亡人数还在继续增加。用荒芜之角的玩家打荒芜之角的玩家,小游戏这招太阴损,难怪玩家们损失惨重。 三步并两步,他赶到一开始出现的地方,海报还在,任逸飞轻呼一口气。 “红纸红,红纸红,使把剪刀剪一剪……”这时候广播里再一次出现了特别的歌声。任逸飞的心再次提起,他看了眼手机,距离上一次歌曲消失刚刚五分钟。 这一次会是什么?剪纸吗? 任逸飞来不及多想,他撕下海报躲进球形的阅读室,然后藏在一个书架的后面抓紧时间看。 【想得到维京海盗的秘密财宝吗?走他们走过的路,收集线索,找到打开财宝的钥匙吧!】 维京海盗的大名他听过,还听说是北欧五国的先祖,甚至比哥伦布更早发现美洲大陆。但是更具体的…… 任逸飞再一次感受到了知识量不足的痛苦。他知道郑和下西洋的路线,可是维京人扩张侵略的版图他真的不知道。 “当年找上我的要是学霸系统就好了,大恶人系统那个垃圾!”他第一万零一次踩大恶人系统。 比起在荒芜之角混日子,任逸飞更想成为一个朴实无华的学霸,在知识的海洋里蝶泳仰泳狗爬泳。 “咦?参考……书。” 他现在待在哪儿?阅读室。 阅读室什么最多?书。 虽然都是儿童绘本故事,可是万一呢?万一有讲维京人的书呢? 任逸飞小心翼翼扒着书架往外看,外头静悄悄的,也没看到玩家的人影,也没听到说话的声音。 外面只有广播里一遍遍重复的儿歌。 他正想把头转回去,却见到外面的蓝色公共走道里白色的影子飞快过去了。 那东西太快了,他根本没看清是什么,只知道是白色的,也不高,最多到膝盖这块儿。 这事儿一来,任逸飞连找书都先放下,他握着自己的长铁钩,看着外面动静。 “嘶!”不知道什么东西咬了他的脚踝一口,任逸飞直接拿长铁钩挥过去,同时眼睛也看过去。 他看到了什么? 五六只纸片老鼠在地上乱窜,其中一只的嘴里还咬着一块碎肉——从他身上咬下来的碎肉。 而且书架缝隙里还在钻出越来越多的纸片老鼠,它们躲避着任逸飞挥舞的铁钩,却不肯离去。 游乐场的其他地方也传来不小的动静,走廊上出现的白色影子更多了,潮水一样涌出来,然后闻着玩家的味儿就去了。 剪纸,这就是剪出来的‘纸’。 “铰只狗,铰只猫,铰只鸭子呷呷叫。”广播里还在放这首儿歌,并有小朋友嘻嘻哈哈的声音伴奏。 “啊——”远处传来玩家的惨叫声。 小游戏出产的道具多是让玩家们自相残杀用的,论起实用还没有任逸飞手里的铁钩强。 当然,这会儿最好用的其实是火。 纸怕火嘛。 然而任逸飞的身上没有可以点火的东西。倒是有个迷你的凹凸镜,可以聚光成火,可这会儿没有太阳光。 “老鼠太多了,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几只狡猾的纸老鼠爬上书架,从上面跳到任逸飞的身上,又咬了他一口。 他直接扯下脖子上的纸老鼠,撕碎了。 “没有火,就用水。”任逸飞瞥一眼外面天花板上的指示灯,除了出口,上面还标记了厕所的方向。 他拿长铁钩猛地一扫纸老鼠,忍着身上的疼痛朝着厕所方向狂奔。 任逸飞速度还可以,但他耐力不足,冲刺了十几秒速度就开始下降。后面的老鼠军团紧追不舍,跟着他一路冲进了男厕所。 可是迎接这些追星鼠的可不是被它们逼到墙角的可怜玩家,而是一个拿着水管,用大拇指按住开头的大半,然后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的黑化玩家。 水管的出口有三分之二被堵住,冲出来的水波带着很强的杀伤力,尤其对纸老鼠来说。 任逸飞拿着水管就像拿机枪的战士,一扫就是一片。纸老鼠被冲得七零八落,一个个湿哒哒地贴在厕所门口的地上半天起不来。 乌压压的老鼠大军在水枪面前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不过半分钟,它们中大半已经贴在了地上,还有部分苟延残喘,但是浑身湿透已经爬不动了。 有几个纸老鼠堵在了排水口处,地上的水越积越多,几乎形成了一个小水洼。纸老鼠们绕着水洼过不来,小水洼像护城河一样保护里面的任逸飞。 “呵。”摸着脖子上流下的血液,任逸飞丢下手里的水管,弯腰捡起一只湿透的还在挣扎的纸老鼠,一句话没说,开撕。 一张又一张,纸老鼠的尸体在水面上静静漂浮,那些还泡在水中的纸老鼠们实在挣扎得厉害,然而它们越是挣扎,身体烂得越快。 外面玩家的动静越来越大,任逸飞似乎还看到了火光,火光中有纸蝴蝶在飞舞——继纸老鼠军团之后,纸蝴蝶军团来了。 “小心,这种纸蝶带毒。”那边的玩家大喊着提醒其他人。 这边也正有一群纸蝴蝶朝着任逸飞来,他直接拿起了水管。 正要动手呢,突然半空中撕裂出一条缝,一个玩家从天而降,直接砸进泡着纸老鼠的水坑里,溅起的水花带走一批纸蝴蝶。 他快死了,心脏处被直接撕开,红色的脏器暴露在空气里,淡淡的苦香味混在血腥味里。 他也知道自己快死了,朦朦胧胧间看到一个玩家,就交代后事般丢出一个东西:“找……黑兔子,可换一百金……贝?” 一对巨大的光翼柔柔地将他包裹,带着让人心安的温暖,身上的痛苦和灵魂的疲惫似乎都被驱赶了。 “一百金,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我哪儿来的一百金贝? 萨曼:我遗产。 第197章 小游戏(28) 白色的光芒照耀下,萨曼身上的伤口处飘出黑色的烟,那不知道是诅咒还是毒素。任逸飞的指尖轻触伤口,萨曼疼得蹙眉。 萨曼感觉到,身上靠得很近的玩家指尖在他的伤口处点来点去,有些痒,小草刮着足心般酥酥麻麻的。 “阿飞……”萨曼嘴里吐出两个字,并且安心地放弃抵抗。 “你又知道是我了?” 萨曼的嘴角往上扬:“荒芜之角不问得失利益,选择毫不犹豫救我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任逸飞嘴角翘了一点,又很快压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真狼狈。” 护身符的作用是抵挡一次必死伤害,然而伤害已经造成,护身符也是没用的。反正大天使的呼吸放着也是白放着——他这样说服自己。 “算你运气,掉到这里。”任逸飞俯下身,捏捏他的腮帮子,这一次的萨曼看着特别嫩,像个刚进入大学的大男孩。 “不是运气,”萨曼试图冷静,他呼吸乱了,因为这突然的近距离接触有些紧张,“是它带我来找你。” 一枚小小的宝石碎片落在任逸飞的手心。 “在必死的危机中寻求一线生机,它名‘奇迹’。”萨曼将之前丢在地上的东西递给任逸飞,语带兴奋,还带着点期待,“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一个小小的宝石盒子。 “复制品,这个无限游戏的核心的复制品。当然,没有那么强大,只是复制了个三分之一。”萨曼轻描淡写地说。 “……”任逸飞沉默了会儿,伸出手‘啪’地弹了他的脑门,之后又安抚般地拍拍,嘴里不客气道,“找死吧你。” 难怪拿着那么多道具还差点儿送命,小游戏大概要疯了,一个玩家钓鱼执法(任逸飞),一个玩家让它生孩子(萨曼)。 被迫‘生下’遗传了三分之一基因的‘无限流宝宝’,它如今还好? “九死一生找到的东西,确定送给我?”任逸飞低头看着萨曼的双眼:反悔趁早,进了他的口袋就别想拿回去了。 “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和你很配。你可能不知道,绝望列车的真身是一个球形的图书馆系统,带着它等于带着一个资料库。” “等会儿,你能找到小游戏的真身?”任逸飞想起之前就是因为找不到小游戏真身,才被它逃掉这件事了。 “我有个技能,可以将无形之物数据化,分解成0和1。至于这个复制器,是来之前占卜师技能抽出来的一次性道具。”欧皇萨曼如是说。 “可惜了。”任逸飞心想,若是萨曼能早点过来,他们两人的能力结合起来对付小游戏,还要什么复制品啊?真身一块儿带走! 然而也就是想想,小游戏这么狗,怎么可能让他们有机会联合在一起? 看着萨曼胸口的伤口完全复原,和没受伤前一样,任逸飞背上那巨大的包裹着他们两人的光翼突然散了。 发光的羽毛飘飘洒洒,朝着四面飞去。 那之后角落里传来玩家们此起彼伏的惊叹:“这是什么?我的伤怎么好了?” “……”任逸飞低头看着脚踝上的光羽,它自动地寻找到伤口,轻轻地贴上去,这伤口瞬间就好了大半,脖子上也是一样。 技能上只写了能选择一人救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可没说救了人还有余力,会顺便给同阵营玩家回血。 “不该叫大天使,该叫圣母。”任逸飞扶额。 回过神,任逸飞发现自己还一只手撑在水洼里,半跪在萨曼身上,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短。 萨曼那张大男孩的脸透着粉,嘴唇红得像枝头的樱桃,眼睛也是湿润明亮的,如沾了晨露,浑身都散发出‘好吃好吃’的信号。 任逸飞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挡着微微扩开的瞳孔,他快速爬起来,忽略了萨曼眼中的遗憾,将他也拉起来。 萨曼身上湿了大半,裤脚滴水,任逸飞也是,游乐场的循环风一吹,冷飕飕的。 之前围着他们的纸蝴蝶和纸老鼠都不见了,只有水里还残留着一些泡得软烂的纸片。但是剪纸的儿歌还未停止,来自纸人的攻击也没有停止。 新的纸老鼠和纸蝴蝶向他们围拢,任逸飞重新拿起水管,手里的宝石盒子塞回到萨曼手上。 萨曼以为他不要,站起来要说话。 “嘘。”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嘴唇上,任逸飞眼睛乌黑,仿佛藏着很多秘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过两日,到了荒芜之角再细说。” 他自嘲般一笑:“只怕你看了便想逃。” 不需多说,两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萨曼的喉结滑过一个紧张的弧度,脸颊泛红,在任逸飞的凝视中等待着被幸运女神垂怜:“我不逃。” “等见过我真实的样子,再来说这句话。” 任逸飞转过身继续对付纸蝴蝶。 萨曼一看任逸飞自己完全可以应付,一脸‘我很乖’地就找了个板凳坐了。快三十的男人,这会儿毫无负担地装起了生嫩的大学生,安静坐在任逸飞身后,看他拿着水管喷射出扇形的水波。 纸老鼠不足为惧,纸蝴蝶被水波拒绝在弧线外,任逸飞尚有余力,便和萨曼说了‘寻宝’的事。 “你知道维京海盗的事迹吗?” 萨曼听完就来精神了,他刚好知道。 在现实中萨曼是开公司做游戏的,他们旗下刚好有一款航海时代的手游,里面就有维京海盗,因此他也稍稍了解过这个群体。 “他们主要在西欧国家活动,所以首先应考虑北欧五国:挪威、瑞典、芬兰、丹麦和冰岛。然后,只需要沿着欧洲海岸线前进,基本没有哪个国家是他们没有骚扰过的。” 维京海盗有两重身份,打得过的时候是海盗,打不过的时候是商人。比如西班牙成功地组织了一次反登陆,过来的维京人就成了规规矩矩的‘商人’。 从这个角度看,说欧洲这些国家都流着强盗血,还真不能说完全错误,你看这行事风格都如出一辙。 “我们来晚了,不知道还能找到多少有效线索。”任逸飞转头继续扫平纸蝴蝶,“如果能快点解决这些蝴蝶就好了。” 然而这个小游戏就是要用这些纸动物折磨玩家,又怎么会允许他们拥有克制它们的道具?而荒芜之角也是不给力,大部分道具和技能都不能用。 “阿飞有没有想过,既然找到钥匙就能离开,为什么又要设置一个存在感很微妙的X先生?”萨曼带着深意,“或许我们可以另辟蹊径。” 寻宝游戏是小游戏给玩家划出的路线,但是为什么要照官方的来?他们本来就不是老老实实的闯关者。 任逸飞冲纸蝴蝶的动作停顿数秒,萨曼这话倒是给他提了醒。规规矩矩走小游戏给的路线,他们永远被小游戏的规则支配。 之前遵守荒芜之角给的规矩,是因为在荒芜之角手里混饭吃。可是小游戏又不是他们真正的老板,顶多算是卧底时期的上司。 那还犹豫什么?上就是了。 “我是被惯性思维束缚了。”任逸飞深深反省,他还是习惯把自己当成是和平时代的普通公民,做事考虑太多。 这思想一通,任逸飞就找到了很多之前忽略的点:“就算是小游戏自己,也不能随意更改规则。否则它对付我们就不必拐弯抹角作弊了。所以游戏一开始给出的提示才是这个密室逃脱游戏的关键。” 那个提示乍一看是说玩家们要逃离这个密室,并且小心暗中杀人的X先生。但是深入去思考,X先生是密室的设计者,只有他知道怎么离开密室。 从头到尾,这个提示都没有说过,有钥匙可以帮助玩家离开这里。 换句话说就是:找什么钥匙啊,直接找X先生! “我通关第一个密室的时候,发现了一句提示:X先生希望自己能穿下M码的衣服。” 任逸飞回忆着之前经历过的密室:“但是我去的第三个密室,也就是某个npc(年轻男人)的第一个密室,里面却没有任何提示。这个提示是否是随机出现的?” 萨曼点点头:“我也遇到了一个,在第四个密室。提示是:X先生是个孤家寡人。” 一个正常或者偏胖体型的单身汉?总不能是那个挥舞着长铁钩的痴傻圆脑袋。 信息太少了。 看着纸蝴蝶差不多弄死了,任逸飞从内兜扯出一块纱布,扯断了撕成两半,一半用水打湿捂着口鼻:“走,去看看是谁在剪纸。” 他拎着长铁钩往纸片来的方向走,萨曼紧随其后。 他们一路遇到不少纸东西,但都被两人解决。任逸飞才发现萨曼这里有很多的道具,一个接着一个,他口袋是连通着异世界吗? “这个角色还算有钱。”萨曼解释说,“所以我收了不少积分。” “是吗?”任逸飞就想到他们群里那个一百万一个积分的傻子了。不可能是萨曼的,这简直是往水里撒钱,萨曼看着又不蠢。 “一开始没人相信,我就花大价钱打广告,那之后来了很多卖分的人。市场从卖家市场转为买家市场,价格很快就降到五万一个积分,偶尔还能三万收到。”萨曼说着自己的事,没有发现走在前面的任逸飞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那你,还挺有钱。”任逸飞一脸平静:原来是你啊,解释‘豁免权’的人。 “也不是,中间缺过一些,就在网络上接单子。有个人让我查一个人的生平资料,给了一百万。” 任逸飞:“……”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阿飞,我赚钱养你呀?(疯狂摇尾巴) 阿飞:…… 第198章 小游戏(29) 任逸飞就尴尬了一秒,一秒后就找到了新的理解方向:萨曼真会做生意。 就这么几天,地理位置隔了十万八千里,现实中两人也不认识,结果居然能有两次交流,一定是萨曼的生意网撒太广了。 前方的纸片动物越来越多,任逸飞两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两人几乎就要看到那个剪纸的人了,广播里的音乐却戛然而止,那个娇俏的女声再一次出现。 “小朋友们,剪纸是不是很有趣啊?大家都收到我们工作人员送出的剪纸小礼物了吗?咦?好像有小朋友不太喜欢这个礼物呢。” “废话,这么恐怖又阴险的东西,谁会喜欢?”玩家们在心中腹诽。 “没关系,我们工作人员一定会仔细挑选一首大家喜欢的儿歌的~”广播里的女声其实非常可爱,只是在这种环境里听着,总是有些恐怖。 “现在,大家继续来寻宝游戏吧~” 只差了一点点,真是可惜。任逸飞左右看看,他似乎来到了小舞台边,台上有很多乐器:架子鼓、电子琴、吉他、手风琴等等。 他走过去,拿走了一个腰鼓,牛皮封的鼓,用手拍了咚咚响。 “你要这做什么?”萨曼不理解。 “先拿着,用不上就丢掉。” 任逸飞不太喜欢用道具和技能,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 ‘大恶人系统’也给过他道具,但任逸飞没有依赖它们,他逼着自己在种种绝境中求生,一层层开启力量。 最后大恶人系统消失了,那些道具、技能都跟着它一起消失,只有他自己领悟的能力保留下来。 有时候想一想,如果他一直依赖着那些不费力就能得到的道具技能,还能那么干脆地说毁掉系统就毁掉系统吗? 他不知道。 所以无论荒芜之角的人多么推崇道具、技能和鬼卡,他基本是能不用就不用,尽量不产生依赖性。 说到底,这些都是荒芜之角给的,不确定性太大。就像是这一次,两个无限流对上,玩家的一堆道具和技能直接就废掉,太被动了。 ‘墨骨扇’是唯一的例外。 虽然看起来和其他道具一样,但是拿在手上的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个东西是完全被他掌握的。这是鹤君借着荒芜之角的手给他的礼物。 因此墨骨扇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限制的道具,即便在这个世界,都能正常使用。 当然,现在搞不好有第二个‘例外’了。任逸飞的视线隐晦地看过萨曼的口袋,那个宝石盒子里的复制体,是另一个荒芜之角无法控制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差点被其主人转手送给任逸飞。 如果是其他东西,萨曼要送,他就收了,就当是救命钱。可是这个太过贵重了,贵重到他无法继续无视背后的期待。 多少人都拒绝了,怎么就这会儿硬不下心肠? 任逸飞转头看萨曼一眼,那人却笑眯眯地一路跟着他,既不出声提醒,也不失望离开,好像只要他回过头,这人都一直在他身后。 是了,从他到荒芜之角,这个人似乎一直跟着他,这一次的意外他们也凑一块儿了。不知不觉,就适应了。 歌曲的间隙时间,一些玩家开始找线索,他们找的果然都是写了欧洲国家的区域。但也有一部分人,他们没有去找东西,而是找玩家。 任逸飞和萨曼对视一眼,两人朝着一处走去。 “X先生的线索,一换一,或者换道具。”只需要多看几眼,就能找出合适的交易对象。这方面任逸飞和萨曼都有特别的天赋。 果然,那个人心动了:“你们有什么道具?” 任逸飞身后的萨曼将手放进口袋,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抓着四五个道具。这个玩家的眼神都变了:“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积分?” “用钱换的,角色是个富二代。” “你运气真好,我的角色是个穷光蛋,而且一开始我还很蠢地卖了一分换生活费。” 任逸飞:“……”你卖的这一分可能就在对面这个人账户里。 “X先生讨厌火,因为他和纸住在一起。”选中自己想要的道具后,那人说。 “真实。”任逸飞和萨曼作出这样的判断,他们一直观察着他,这几分钟都在建立谎言基准线。 玩家之间的交易多数时候都是一换一,公平合理。 当然,可能存在谎言,这就需要大家自己判断了。 之后他们又找了一些人,其中有三人和他们交换了情报:X先生喜欢动物。X先生收集玩偶的头。X先生每天都要清点自己的玩具。 这个X先生奇奇怪怪的,收集玩偶的头让任逸飞想起麻袋里玩家的头,还有和纸住在一起,喜欢动物,他又想起那些纸动物。 大部分玩家都交换道具。 信息用于寻找X先生,继而找鬼。而道具用来自保。 这些玩家对自己没有信心。虽然都是高端玩家,但是他们只想要道具,用来自保。 “他们中很多人都受了重伤。”靠近后才能发现这一些端倪。这些玩家装出一副‘我很好’的样子,但是偶尔僵硬的身体暴露了他们的真实情况。 这也是这些人选择道具的原因,活着是一切的前提。 这不难理解,萨曼都差一点死掉,十大的柯北这会儿还没出现,不知道是还没来还是已经挂了。 “哦。”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任逸飞刚念完这个名字,一个粉色公主亭子里出来个狼狈的玩家,他带着罂粟果实和血液的味道,捂着自己的腹部,脸色苍白,衬得脸上的鞭痕更红了。 “是马鞭留下的痕迹。”任逸飞做出如此判断。 柯北发现了玩家们,然后他立刻站直了,虽然脸上还有伤痕,但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平静。和其他玩家一样,他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点呀点呀点豆豆,点呀点点豆豆。”广播里的儿歌开始了。除了新来的柯北,其他玩家都瞬间做好站斗准备:这狗日的儿歌不知道又整什么幺蛾子。 任逸飞和萨曼走到扮演区站着,任逸飞丢下腰鼓,从扮演区的道具屋里顺了一个木头的盾牌和木头的剑。 柯北跟着他们进来了,他是个聪明人,即便不了解情况,也不会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他们三人占据了两个角落,柯北的脸发白,却还死撑着,他手里捏着一把西洋剑。 任逸飞突然觉得柯北可能比他还要非,如果他早几分钟,还能被大天使奶几口血,如果晚几分钟,正好躲过儿歌。 可是这会儿,不早也不晚,儿歌来了。 想到这里,任逸飞决定里柯北更远一点:柯北这么非,可能会带累他。 “点呀点呀点豆豆~”孩子的声音出现在游乐场,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三个四个,是很多很多孩子的声音混合着。 顺着脚步声,玩家们看过去,看到舞台的方向破开一个漩涡一样的门,穿着花花绿绿的‘孩子们’从里面走出来。 圆圆的白色脸,左右两边有一对均匀的红晕,眼睛是一条乌黑的细缝,嘴巴则是弯弯的线。 玩家们从来没想过,古风年娃如此写实地出现在现实中会是这么恐怖。 一行九个,娃娃们出来了,它们身后的漩涡也消失无踪。 这些年娃们头上扎着小辫子,不是穿红就是穿绿,手里提着篮子,嘴里唱着歌,看到个玩家,就热情地撒出一把豆子。 “点呀点呀点豆豆,点到谁谁开花,开花罗~” 被豆子打到的玩家直接炸了,手被炸开,脚被炸开,脸颊也被炸开,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娃娃看到‘花开’很开心,追着玩家跑。 “找掩体,这些豆子接触到人类的皮肤才会爆炸。”玩家们行动起来,他们开始找一些类似盾牌的东西。 还有人试图反击,他们用游乐场得凳子砸娃娃的头,娃娃直接被砸飞了,一落地再次嘻嘻哈哈跑过来。 任逸飞和萨曼往扮演区的里面走,任逸飞记得这里面有些好东西:“喏,全套包裹式玩偶服。”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为孩子准备的,他们找了半天才找到两件勉强合身的。 “快!”这时候两个娃娃已经跑进来,一看到在玩具屋子里的两人,黑色的细缝眼睛都睁大了一些。萨曼当机立断关上门,关上窗。 大门被敲得砰砰响,每敲一下,木门就晃动一下,几下之后锁扣上的钉子都被拍离了木板。 这些娃娃看起来小,力气倒是不小。 这个门保护不了他们。萨曼抓紧时间开始穿白色的长耳兔子玩偶服。 这时任逸飞已经套上了军绿色的霸王龙玩偶服,从恐龙张开的嘴巴里,他看到了窗户上那个没有了笑容的看起来有些阴森的娃娃的头。 它伸出麻秆一样的手臂,一巴掌拍在玻璃上,玻璃直接碎裂,紧随其后就是豆子们。 任逸飞侧身,想用背护身后的萨曼,他不知道萨曼穿好衣服没有。萨曼的手却伸到任逸飞的嘴巴前,想用手挡住有可能进入霸王龙嘴巴的豆子。 他们一个朝左一个朝右,萨曼的手隔着厚厚的玩偶服将任逸飞抱了个满怀。 霸王龙的小短手上下晃动,慢慢的,慢慢的不动了。 豆子如雨点般落下。 白色兔子的头贴着霸王龙的头,萨曼的心跳得厉害。 外面劈里啪啦爆炸声远去了,世界变得很安静,安静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猩红女巫的世界,他们也曾亲密接触过,还有顾星野的世界,但是那是不一样的。那是任逸飞扮演别人的时候,为了人设,他选择不拒绝。 这次的情况不同。现在这里都是玩家,如果任逸飞不喜欢他的靠近,可以直接推开他。但是没有,他没有推开。 “都走了。” “嗯?”萨曼回过神,才发现娃娃们都已经离开,而他甚至不知道这些怪东西是什么时候走的。 “咳。”萨曼脸上在烧,这种危急时刻,他居然还在想有的没的。 幸好有玩偶服挡着,不然轻易就要被看破真实的心情——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己装礼物盒子里送出去的心情。 任逸飞忽然站起来,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 “去舞台那边。”任逸飞和他解释,“还记得那个提示吗?X先生和纸待在一起,还有每天清点自己的玩偶。我怀疑这些娃娃和X先生住在一起。” 萨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准备富贵险中求:“你想要跟着这些娃娃去那个漩涡里面?” “对,所有游戏都有一个破解的成功概率,无法破解的游戏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我们又找不到X先生。那么,有没有可能,他是在某个特别的,可以观察到所有屋子,并且能控制游戏的地方,并且这个地方我们是有可能找出来的?” “我们一起。” 任逸飞摇摇头:“我还有三条命。”输得起。 萨曼心说不一样,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任逸飞独闯。就算任逸飞的猜测有误,进去他们会死,萨曼也想要试试:“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怕。” 任逸飞沉默了。 萨曼的脸,被它主人直接丢了。隔着玩偶服,他这会儿放飞了自我:“我怕黑,玩偶里面很黑,你可以拉着我吗?” 带着一种有点儿微妙的,好像吃了沸腾鱼,又好像喝了酒的心情,任逸飞轻轻点头:手里这个护身符还没用,给他用。 游乐场里娃娃追逐着玩家,玩家东奔西跑上蹿下跳,之前还待在一个屋檐下的柯北被炸掉一只手。 一只霸王龙拉着一只白兔子的手,大摇大摆走过滚满豆子的塑胶走道。 霸王龙走在前面,一只小短手还拿着一根铁钩,来一个娃娃挥走一个。白兔子走在后面,低着头。 只因多看了这一眼,刚爬到二楼的玩家脚下一滑从滑梯上滚下去。 “……草(一种植物)。”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死皮不要脸):我怕黑。 阿飞(假装相信了):牵! 第199章 小游戏(30) 当豆子撒完了,娃娃们陆陆续续回到舞台上,画满了鲜花的墙壁出现一团漩涡。漩涡门越来越大,一会儿就长到一人高,一个娃娃走进去,两个娃娃走进去…… ‘嘶——’玩偶装直接被扒下丢在一旁,隐藏在附近一个卡通人偶后面的任逸飞拎着铁钩就冲上去。 娃娃们顿时变了脸,伸出手想要扯住他们的衣服。而之前还一副‘我怕’的萨曼比他还快,他早早脱了白兔子装,一脚踢开一个试图攻击任逸飞的娃娃。 “走!”萨曼用手臂挡着那些娃娃,伸手拉起任逸飞就冲进了漩涡里。 那藏在附近抱着同样心思的玩家等不及了,然而等他们冲过来,漩涡门再一次缩成半米的大小。这种情况如果再钻进去,搞不好穿一半被压缩成饼饼。 “那两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 跟着娃娃们的脚步,任逸飞和萨曼拉着手一前一后跳进了某个特别的房间。毫无意外他们受到了这些娃娃的攻击。 萨曼祭出道具,而任逸飞集中精神观察四周。 左侧的一整面墙,视线所及全是小窗口的直播间,一个直播间一个密室,任逸飞看到了之前他走过的那几个密室,狮子已经趴在笼子里睡着了。 “这里果然是总控制室。” x先生就在这里看着玩家们一个个死去吗? 在这里,还有一个书桌和转椅,桌子上有一本看了一半的书,还有一杯清茶。 书名《窥视者》,是一本恐怖小说。 任逸飞盯着那个转椅,他坐上去,稍稍感觉到不舒服,可能椅子更高一点比较合适。 “X先生似乎比你矮。”萨曼解决了娃娃过来,他一眼就看出任逸飞在做什么。 任逸飞点点头,突然,他想起一个道具。 正是丝绢地图道具,这东西是荒芜之角难得使用作弊手段送来的,论理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丝绢正面依旧是密室逃脱地图,但是本来空白的背面也出现了一张图,有两个小红点在一个四四方方画着小电视图案的方格里。 “这是我们,顺着这里走……”他的指尖从唯一的出口往前走,一直到某个特别的黄色圆点处停下。 任逸飞没说,萨曼却知道他的意思,红点是他们两个玩家,黄点有没有可能就是X先生? “我走前面。”任逸飞的眼睛里,黑色像墨被水冲走,露出下面剔透的红色来,小小的黑色符文在瞳孔四周转着圈,那不是嵌在眼睛里的,而是浮在上面按着一定的规则运动。 萨曼见过这样红色的眼睛,他一直以为那是鹤君的能力,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神秘气息。没想到这是任逸飞自己的能力。 那么,他现在不再掩饰自己的这个能力,是在表示自己的‘强大’和对萨曼的‘信任’吗? 萨曼后退一步,将主导权让出去。 任逸飞丢掉手里长铁钩,他的手里出现一把墨色的小扇。丝绢上的黄色小点开始移动,朝着外面移动,对方要逃。 “我们要快点了。” 任逸飞伸手正欲开门,突然房间的门被一脚踹开,若非萨曼一把扯过他,门板要扇他脸上。 饶是任逸飞冷静,这会儿也咬紧了牙。只见一个提着麻布袋子的圆脑袋就站在门后,手里拿着长铁钩,对他们露出残酷又痴傻的一笑。 萨曼眯起眼,手里拿出一个道具,任逸飞却将手按在他的手上:我来。 圆脑袋的男人期待他的小羔羊们疯狂逃窜,然而任逸飞仅是看了他一眼。 他眼中黑色的符文改变了运行的轨迹,圆脑袋男人的眼神就变得更加呆滞。 “看到了吗?你的猎物。” 圆脑袋的男人呆呆地点头,并且露出一抹带着血腥味的笑。他的幻觉中,面前是一块镜子,一个猎物就趴在他头上,于是他举起长铁钩,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任逸飞带着萨曼走过倒地的尸体边,他不在意地擦去脸上溅到的血滴,擦出一条血痕。 那颗圆圆的脑袋已经被铁钩扎穿了,白色的眼球几乎瞪出了眼眶。 这痴愚汉子还以为这会儿是游戏里,npc占尽优势?未免小看了他们荒芜之角出来的玩家。 他们出了门,走入一条长长走廊。 这走廊看不到门,也没有尽头,远处是白光一片。 任逸飞在前,萨曼在后,两人脚步越来越快。萨曼小心着身后,也看着任逸飞。不得不说,被人,被喜欢的人保护在身后的感觉,非常好! 走在前面的任逸飞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我可以’,就觉得自己应该走前面。 手里的丝绢上,黄色的小点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然而前面却跑出一群纸动物大军,它们红着眼,目标正是他们。 他两人再次被阻。 这是一群大型的纸动物,有猫、狗、大鹅。 任逸飞皱着眉,这些纸人没有智慧压根不受幻戏影响,萨曼的道具里又没有可以快速杀灭一群的。 “我留下应付,你快去。”萨曼说。 “不,我记得你的道具里有一个恶作剧盒子,里面有一种黏附性很强的胶水。”任逸飞想起这个道具。 萨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默契十足:“苍蝇纸。” 他两人把道具拿出来,在地上用胶水倒出一条横线,后退,隔三十公分再倒一条直线。如此这般,五条黏黏的线倒好了,组成了第一个防御方阵。 纸动物是完全没有智商的,它们被人控制着,不管不顾朝任逸飞两人跑,啪嗒,粘上了。 后面的纸动物依旧不记教训,越过去,啪嗒,又黏上了。 这么着,短短两分钟,大半纸动物都密密麻麻的叠在了那五条线上,不是脚被黏住就是尾巴被黏住。 “那个家伙快逃了。” 任逸飞和萨曼踩着他们露出来的纸片冲过去。 因为挤在一起的纸片太多,相互妨碍,竟一个纸片都没有攻击到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向走廊另一边。 前头又转出一个提着篮子的狼外婆,那毛茸茸的灰脑袋才咧开一个笑,任逸飞又急又烦,一扇子挥过去:“滚。” 两人像影子掠过,留下一个咬下毒苹果‘服毒自尽’的狼外婆尸体。 之后的npc也全这么送了菜。幻戏力量全开的任逸飞简直是人挡杀人,佛挡灭佛。力量越烧越快,他们也越来越靠近黄色小点,几乎就隔着一条线。 可不就是一条线?他们已经看到那背影了。 “站住!X先生!……嗯?” 即将追上的时候,走廊却突然光芒大放。白光刺眼,他们不得不闭眼避开。 再睁开,眼前的不是走廊,甚至也不是游戏里面,他们,居然出现在一个无人的操场上? 任逸飞的脸瞬间就黑了:“……草。” 甚少说脏话的他牙齿都要咬出血。 天空的月亮洒落浅浅一层月光,夜风吹拂着脸,远远的他们能看到学生宿舍楼亮起的灯。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半空的空气却扭曲了,一个个同样懵逼的玩家从里面掉出来,就像有个透明的东西在呕吐。 一个、两个、三个……二十来个玩家,陈深在,柯北也在。柯北如今有点儿惨烈,胳膊没了一只,身上也有伤,如果他在游戏继续待下去,说不好是个什么结局。 阴差阳错的,他们还间接救了这人一命? 事已至此,气也没有用,不如想想之后。 手中的墨骨扇收起,眼中红光也散去,任逸飞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他低头看手腕,那块劳力士表回来了。时间是十点又七秒。他们的确是出了游戏。 连列车这个过程都没有,就直接出了游戏?看来是真的被逼到极点了。 可是这样反而暴露了某些事。 任逸飞心中冷笑:蠢货代理人和蠢货小游戏,一蠢就蠢一块儿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其他玩家问任逸飞两人,因为他们是第一个出现在这里的。 而且,虽然两人穿着玩偶装,但是长铁钩之前拿在任逸飞手里,之后又出现在霸王龙玩偶手中,两者基本能划等号。 “大概因为我们差点把他的操作室给炸了。”萨曼摊摊手,半真半假的让人看不穿真相。 在场玩家没有一个是傻子,他们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找到了什么?鬼?” 游戏时间还没到,并且连作为中间站的列车都没有,他们就被直接甩出游戏,可见这绝不是一个小游戏的问题。 只有‘鬼’,才需要这个小游戏大动干戈。 任逸飞两人不吭声,表情也是淡淡。 没错,他们也是这么理解。X先生这样落荒而逃,失了分寸,一定是因为他有绝对不能被玩家看见的理由。 比如,他是‘鬼’,一个照面就可能被指认的‘鬼’。 任逸飞一开始就猜测‘鬼’是游戏的代理人,也是玩家。但是现在,他的猜测里还要加一条:鬼作为代理人,还可以是游戏里的npc。 并且这个代理人,比任逸飞想象中的还要重要。因为他的差点曝光让小游戏失去原则,选择中止游戏。 要么,代理人是小游戏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媒介,要么,小游戏的本体因为某种契约或者别的,无法离开代理人。 当然,这种信息,他不会分享给这些玩家。 “谁?谁这大半夜不睡觉在操场上溜达?!哪个班的?”一束光打过来,后面跟着一个骂骂咧咧的学校保安。 “你们……”保安瞪大眼,看着这群身上带血异常狼狈的人。他吓得丢下手电筒就跑:“来人啊——报警——” 在场二十来号玩家面面相觑,感觉眼前一切都是说不出的荒唐。 第200章 小游戏(31) 一番不友好的交流后,众校外人士被赶出了这个不知名的学校。 他们这辈子估计都没遇到过这种囧事,不帅不酷还有点无语。玩家们准备去找旅馆凑合一晚,顺便想想对策。 任逸飞低头查看自己的所在地,发现离着公司两个区,连夜坐车或许能赶上明天的早班。 “这里离我住处很近,去我那儿过一晚?”萨曼带着期待地说,并且已经想好了怎么充分利用沙发上的空间睡觉——睡沙发的肯定是他。 “不,”任逸飞放下手机,“去一趟派出所。” 路上他就拨打了一个神秘电话:“已经确定在剩下的三人中,另外,我这里还有些线索。” 任逸飞这些话没头没尾的,但是那边直接就明白了,并且开始记录他接下来将提供的消息。 任逸飞给的消息不是别的,就是X先生的线索。X先生的线索都是围绕着他这个人展开,其他喜好之类的或许是设定,但是身材、孤家寡人之类的,应该是真实的。 这些他全部丢给了那头的人,其中内容的真假他们可以请专家来辨别。国家队的专家最多了。 除此之外,他还申请了一些权限,比如,帮他查一查附近外来人群聚集的地方。因为他怀疑‘鬼’也在这里。 鬼是在惊慌失措中掐断游戏的,时间那么短,一瞬间闪过大脑的玩家投放地点应该是对方十分熟悉,或者之前才见过的一个地方。 那三个人的基本资料他都记得,这里不是那几个人的老家,也不是生活工作的地方,那么,会不会就是此刻他们躲藏的地方? “我也可以。”在旁的萨曼说,“虽然没有这种势力强大,我能做的也不少。” 炫耀羽毛般,萨曼把他这几日做的事说了一遍。虽然才几天,他却已经联系上本土玩家里十分有关系的那一群,并且也已经查到书店四人组。 确定‘鬼’的范围时,他们仅仅是比官方晚了那么半天。 任逸飞摇摇头:“你不觉得,拿着官方的力量压制本来占据绝对优势的小游戏,这种事很有意思吗?”这可是光明正大地降维打击。 “而且,无论是我们还是这个世界,都在盼望着事情早一点结束。”荒芜之角很多玩家是被强制拉进来的,这个世界的玩家也是一样。 小游戏必须死,是民心,也是大势所趋。 等两人来到派出所,一报出姓名就被送入另一个特别的地方。 就在派出所附近一个普通小楼,那里早有三位同志等候多时。作为编外人士,深入敌方的任逸飞受到了大家的欢迎,而从事非法网络活动的萨曼自然就被无视了。 其实他们给任逸飞安排了旅馆,但是任逸飞宁可留下来提供一些线索,熬夜通宵也没问题。 会不会影响正常工作? “我就是老板。”资本家就是这么有底气,想不上班就能不上班。 这个因为任逸飞的到来临时组建的队伍有三人,一个是老队长,两个是新上来的毕业生,刚刚成为国家螺丝钉,一脸的春青和赤忱。 因为人手不够,任逸飞和萨曼也加入枯燥的检索工作中,他们几乎做好了熬一宿的准备。 “别着急。”萨曼给他端来一杯茶,“你先睡一会儿,有消息了我喊你?” 任逸飞正看三人组的详细资料,他伸手接过茶杯,抿一口。 “这会儿正是对方最虚弱的时候,当然要乘胜追击,让它缓过劲儿来就不妙了。”任逸飞不想再等。 自从小游戏违规操作污蔑他演技不行,还差点把萨曼弄死,他对小游戏的忍耐限度就到了顶点。 眼瘸心黑还无脑,这么糟心的玩意儿还是早点完蛋好呢。 “你们两说什么悄悄话呢?夜宵要不要来点?”自称小卫的年轻人捧着几碗泡面过来了。 “要。”任逸飞矜持地点点头,心里加一句:要是能加个鸡蛋就好了。 面泡好了,小卫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查阅这一个月登记的暂住证。 说来也巧,他们上个星期才关注过出租屋这个话题,当时要求所有外来务工人员都补办暂住证,或者进行登记,才能在这里租房子。 政策影响,就算租客不愿意,房东都会上报身份信息登记。只要有登记,事件就好办很多了。 身份可能修改了,但是照片是现拍的,可以进行人脸对照。 “哦!”小卫狠吸一口面,然后拍了桌子,“找到了!” 这是一个假身份,除了脸别的都对不上。而最为特别的是,这个身份登记是昨天,特别新鲜。 这三个人要么就是流窜团伙,要么就是因为某个意外(比如刑明的死亡)不得不搬家。 不管怎么说,能找到就是好事。 “快,申请逮捕令,别让人跑了。” 通过登记资料,他们很快找到了这三个人的落脚点,同时,十一点到了,荒芜之角信息更新。 萨曼出去找地方看了一眼,回来的时候表情复杂。 “X先生。”他说。 任逸飞揉揉酸涩的眼睛:“也行吧,至少证明了我们的方向没有问题。” 找到X先生,就是找到鬼,找到鬼,就是找到小游戏。 在小游戏里他奈何小游戏不得,在外面,可就由不得它了。 十分钟后,接到特别命令的刑警队就带着逮捕令出发前往本地一个城中村了。 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那房子已经空了,只留下吃了一半的外卖盒子和极少量不小心落下的私人物品。 根据附近租客提供的线索看,的确是他们三人的临时住所,前天晚上才拖着行李进来。 “门口有监控,不过监控两天前不知道为什么坏了。”房东说。 他们有些失望,难道就这么回去? “这车是谁的?”一个刑警发现了出租屋门口的小轿车,轿车上安装着一个行车记录仪,并且亮着红灯。 部分私人物品、邻居口供和行车记录仪里拍摄的视频很快被送到警局……旁边的小屋。 关于这件不能公之于众的事,上面似乎给了他们很大的权限,允许他们动用很多力量。 他们对任逸飞这个体制外的人也有着超高的信任度,所以他可以直接翻看房东等人的口供,也能看行车记录仪录制下来的视频。 “这个超市购物小票是哪个的?”带回来的私人物品中有一张购物小票,上面有一盒罐装茶叶,看品种就是他在小游戏里看到的。 任逸飞拿起透明的证物包装袋,交给小卫:“这能查到吗?” “上面有地址和时间,大概可以。”小卫拿走了这包证物。而任逸飞继续看剩下的其他物品。 东西特别少,因为他们才刚刚搬过来,估计行李箱里的东西还没全部搬出来。任逸飞看过没什么有用的,转而拿起邻居们的口供。 “过得可是够惨的,这是图什么啊?”这些人被小游戏捆绑了一个月,生活质量反而不如以前。 吃的是城中村那些苍蝇馆子的外卖,穿得也像是外来务工人员。他们以前在书店工作的时候至少活得光明正大,平凡但也幸福。 “阿……岚,你看这个。”正翻找东西呢,萨曼拿着手机过来,任逸飞探头看一眼,眼睛都瞪圆了。 这是一条官方的推广消息,悬赏三个□□,一人一百万赏金。 没错,就是还活着的那三人。 国家队就是大手笔,全国信息推送,还有电视新闻联动,那几个家伙是真的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别看游戏里有‘小游戏’撑腰一个个牛得不成样,这些人在现实里依旧是无户无业无家的三无人士。 主要还是人不行,拿着屠龙刀也拼不过别人的菜刀。 其实也怪小游戏没有识人之明,找了个明显不上档次的代理人。好好一个图书馆系统,传播知识的,如今却人人喊打。 它若是找个像样一点的…… 比如萨曼,几天就搞了个小组织出来,行动力刚刚的。比如陈深,那是发动群众力量的行家,绝对不会那么快让它暴露。再不济还有柯北,搞个人极端崇拜也是一流,能拉来不少自愿的npc。 他们中随便哪个都不至于让小游戏变成这种凄惨的状态。 哪怕在任逸飞手上呢?他都能想到怎么利用妈妈群把小游戏变成学生的噩梦,让他们在梦中‘快乐’学习。 如果小游戏非要吞噬灵魂,这不还有那么多罪大恶极的死囚呢?全部丢进去,学习德智体美劳,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嗯?全员罪大恶极的死囚……任逸飞眼神闪烁,他低头喝茶掩饰了这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记得荒芜之角有个说法,只要是进了荒芜之角的玩家,生前必有不为人知的恶行。这些恶行或许达不到法律量刑标准,或许逃脱过法律的追责,但它存在。 甚至还有人说,进入荒芜之角的标准就是:杀人而未受惩罚。 这个说法任逸飞一直当作是笑话看。 荒芜之角这种没有严格规则的法外之地,如果丢进去一群恶人,那应该养蛊一样地养出毒虫来。 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荒芜之角的职业玩家里确实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可是生活玩家里正常的人更多。 现在任逸飞依旧不认为荒芜之角的玩家是全员恶人,他只是好奇它挑选玩家的标准。 “在想什么?”萨曼的视线刚从行车记录仪的视频中抬起,就看到任逸飞略有所思的模样。 任逸飞正要说话,小卫走进来,他挥着证据袋眉飞色舞:“找到那家超市了,有监控。” 第201章 小游戏(32) 超市监控很快到了他们的电脑上。 大概下午七点五十分的时候,书店店员之一的张越出现在视频里,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看得出来是在有计划地选购物品。 他先买了很多生活用品,然后买了些泡面零食,之后询问了店员买了茶叶。最后快走的时候他还买了果味酒。 “不是他。”任逸飞说,“看这个购物单的长度,这是他们集体的购物清单。另外,这个人之前已经路过茶叶区,但眼睛一直看上面的咖啡。正常喜欢喝茶的人不会这样。所以他是代买的。” 其余人点头,赞同他的结论。 又排除一个人,还剩下两个人:店长江东,和曾经来他这里当了快递员的店员李玉。 任逸飞倾向于店长江东。 他和‘鬼’有过几次打交道的经验,何俊死的那一次游戏,他们间接打了一场,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鬼’没有魄力,很怂。 之后‘鬼’利用刑明给他们送日记本,更显得手段低劣,放在宫斗剧都活不过三集。 再之后就是今天,不对,这会儿一点多了,应该算是昨天。昨天连面都没碰上,就落荒而逃。 这样一个人,他会自己亲自出马去公司看看究竟吗? 不,他不会。 另外就是一条,何俊再怎么的茶里茶气,他到底是一个成年男人,让他喊一个差不多年龄或者更小的人‘刑大哥’,估计他喊不出口。 而且何俊因为成长环境,对于年长男性有特别的‘父亲’滤镜,更容易被看起来成熟的人打动。 老板江东更符合条件。 之前任逸飞不敢下结论,因为店员张越其实也符合条件。他年纪比何俊大,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但是现在排除了张越,剩下的就是店长江东。 “现在只等热心群众的举报电话了。但愿那一百万有点吸引力。” 嫌疑人已经锁定,只等东风。任逸飞去盥洗室用冷水冲了把脸,出来的时候发现萨曼靠着墙在等他。 “已经想好怎么对付小游戏了?” 任逸飞点点头又摇摇头:“具体还不好说,已经有了想法。” 萨曼知道任逸飞身上有很多秘密,但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他不过是多嘴问一句。 鬼不足为惧,倒是他背后的小游戏有点麻烦。 那时候萨曼令其整个数据化,是因为他就在游戏里,又有媒介。离开了游戏世界,萨曼也不知道如何对付小游戏。 指认后的挑战必须指认者自己来,其他人不得干涉,这件事只能任逸飞自己来。 萨曼就是再担心,也没法代替他去做。 “回去后多准备一些保命道具。”任逸飞看出了萨曼的担心,他没有特别放心上。最多就是失败,又不会丢命。倒是萨曼自己,如今处境可不太安全。 他在萨曼的手心写下四个字母:hwzj(荒芜之角)。 萨曼能将小游戏数据化,那么他能不能将荒芜之角也数据化呢?他手里握着这么一个杀器,不管他主观上有没有动机,荒芜之角都会生出忌惮。 站在荒芜之角的立场,萨曼的存在就是一种威胁。 萨曼放弃这个大杀器,就像将军归还军权,那么他还能像以前那样生活,并且生死全在他人之手。 要么他一步不退,被荒芜之角视为第一批应消失对象,从此之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关系微妙。 “如果是你呢?”沉默一会儿后,萨曼问任逸飞。 “手里没剑,和有剑不用是两回事。”任逸飞借用某个大佬的话语回答这个问题。 开什么完笑,杀手锏当然要握在自己手里,枪杆子里出政权,换到这里也是一样通用。 “很高兴我们又有了一个共同点。”萨曼带着淡淡笑意,他真怕任逸飞劝他妥协——虽然这可能性很小。 “阿飞,你不觉得我们很有默……” “叮。”萨曼得‘契’字还没说完,手机铃声打破气氛。 任逸飞转头接了手机:“喂,安小姐?” “嗯……钟先生?” “是。”任逸飞声音冷淡又客气,“请问安小姐有什么事吗?” 然后就听到那头安小姐按住通话口低声地抱怨:“你这个混蛋,这个点让我打电话,别人误会了怎么办?” 安小姐抱怨完了,松开手指,她的声音再一次清晰:“其实是我弟——” 她的嘴巴被捂住了,那头换了一个有些紧张的男人声音:“咳,那个,是我。怎、怎么出来的时候没见到你?” 任逸飞一挑眉:“你还好?” “还好。” “嗯,”任逸飞追问,“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还是那个点,不过这一次没有出现在车上,直接就回来了。我姐说,看到我的时候我就躺在地板上。你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和你一样。”任逸飞面不改色地说谎,“或许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 “哦。”那边停顿了很久,不知道是在考虑什么。 任逸飞看着时间,快两点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挂了。” “诶,等等。咳,你有空吗?不不,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别误会,我就是谢谢你,没别的,真的。” 任逸飞轻皱眉头,他刚要说什么,萨曼突然靠过来,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明明没有睡觉,嘴里却发出被打扰了睡眠一般含糊的声音:“岚,这个点了,谁找你啊?” 手机那头的人触了电一般:“这是谁?我是说,你前几天不和我姐相亲么?你这是?” “和你一样,‘车上’认识的朋友。”任逸飞侧头对挂他身上的萨曼无声警告:别闹。 萨曼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嘴角却轻轻勾起。 年轻男人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态度不对:“我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 “没关系,快睡吧,这个点了。” 挂了电话,一转头任逸飞就看到萨曼似笑非笑的脸:“语气那么温柔,只怕那个小孩晚上要睡不着了。” “你很喜欢这个语气?”任逸飞扯了扯领口的领带,他靠近了萨曼,近得鼻尖都快碰到。 萨曼屏住呼吸。 这个世界里,他们两差不多高,甚至任逸飞看起来更成熟,气场也更强。当他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那深邃的眼睛仿佛盛着让人着迷的深情。 萨曼被这‘深情’迷惑了,忍不住伸出手去,他的手臂几乎要勾住那柔韧的腰。 “找到了!……咳,那什么,二位先忙。”情绪激动地冲出来的小卫手脚同步缩回去。缩了两步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小声说:“内什么,你们快点,赶时间。” 任逸飞:…… 热心群众来的信,还有一段视频,视频里的确就是那三人。 “重点是他。”任逸飞指着店长江东,并且他说了自己的判断,除了一部分无法透露的事,其他能说的他都说了。 这些情报也会很快上传到上面。 “我需要请示一下,这个地方比较复杂,涉及人员也多。”老队长摇摇头,“那是一所特殊学校。” 是的,逃窜三人组去了一个特殊学校,里面很多孩子是住校的。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手里有什么,但是选择去这里,这三个人肯定考虑过挟持学校师生的事。 大约五分钟,老队长拿了一个电话来,他递给任逸飞:“领导的来电,省里。”原本乱糟糟的小房间一下很安静,全场静声屏息,都看着这个手机。 就是任逸飞自己都愣了一秒。 “小钟同志。”那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这边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我们这里的意思是,只要是对社会有利的,不要怕,我们全力支持。 “你不要有心理包袱,事实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大胆放心去做,国家支持你。” 任逸飞静静听着,最后他说:“好。” 国家这个庞大且复杂的机器运转起来,效率出乎意料。十分钟内,所有部门都开始配合他们的行动。 通向特殊学校的路段开始设置路障,并且有交警站岗。狙击手在最短时间内集结,甚至谈判专家组都从另一个市赶来了。 事不宜迟,任逸飞等人也立刻开车出发了。 同车的小卫紧张又兴奋,他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活动。另一个新人就老成很多,若不是双手握成拳头,几乎看不出他的真实心情。 任逸飞沉默地看着天空,此刻的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仿佛被黑雾笼罩着。 便车悄悄进了目的地,一个半废弃的老城拆迁区。 这会儿老城区静悄悄的,三点钟,正是睡得香的时候。 那间特殊学校的大门被撬开了,保安趴在桌子上,被人打晕了。 任逸飞他们到的时候,里面漆黑一片,无论是教学楼还是住宿楼。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安静得像一片影子,等待着上级的命令。 “这个点他们都在睡觉。”负责这次行动的长官皱着眉,“先确定这些人的位置。” 他们带来了警犬,这些英勇的战士隔着几里地都能嗅出犯罪者的味道。 很快他们就确定了三人组的去向,在这间特殊学校的学生宿舍楼。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他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上去查看,确定目标的具体位置。” 这一次出发的是身手敏捷训练有素的特种兵。 任逸飞看着他们猫一样翻过墙,消失在楼梯间,他伸手揉着太阳穴。很晚了,但是他没有睡意,只是有些疲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滴答滴答,它走得特别慢。 “602。”上面来消息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们没有热武器,没有炸弹之类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坏消息是602寝室的四个孩子成了他们的人质。 “我们上去,和他们谈谈。另一边,把其他师生带下来。” “我也去。”任逸飞说,他目光坚定,“他非常恨我,看到我或许会情绪失控,那正是机会。” 任逸飞上去了,还有萨曼。里面的三人组用刀具指着四个缩成一团的孩子,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暴露。 “是你们!”狼狈三人看到了任逸飞和萨曼,并且一眼认出他们,“你们居然找官方合作?你们……不怕死吗?” “怕死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任逸飞微笑,“和你们不一样,我一直很愿意相信自己的政府。” 说着,他看向两个店员:“我知道你们是被胁迫的。” 两个店员下意识看了店长江东一眼。 鬼已经暴露,喊出那个名字,这个世界就结束了。 “何俊很想你。”任逸飞看着店长江东,也注意到他不受控制的微表情,“X先生,鬼,江东店长。” 第202章 小游戏(33) 穿着破夹克,狼狈的江东店长瞪着他,那张之前瞧着还人五人六的脸,这会儿真是异常的沧桑,直接从大叔老成了大爷。 不知道何俊看到这样子的‘刑大哥’,心里还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身份卡牌微微发烫,指认已经成功。 任逸飞感觉到江东身上有什么东西正试图逃离,是‘小游戏’! 他直接喊萨曼:“撒网!” 一个呼吸的时间,看不见的网笼罩了这里,萨曼的眼睛里0和1排列成各种程序,并且快速刷过。 ‘小游戏’在网中横冲直撞,甚至为了逃离这个网回收力量。 手机震动,任逸飞拿出了他的手机,来的第一天就跟着他的小游戏app进入自我删除阶段。与此同时,这个世界的很多角落,沉睡玩家身旁的手机里,某个捆绑着噩梦的软件在消失。 同样彻夜亮灯的某个办公室,一个快要退休的老人一拍桌子,发出青年人般洪亮的笑声:“好!好!” 天上的乌云散开,月亮露出半个脑袋。 黑色的阴影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门外的长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有一种本能的直觉,一种黑夜即将过去的直觉,他突然感觉到轻松。 “结束了。”任逸飞将手机塞回去。 四周围的刑警眼中失去了神采,颜色也褪去,褪成白色。就是那两个店员也都没有了色彩,虚拟的世界在淡去,留下的只有玩家们:任逸飞、萨曼和鬼。 店长江东却没有紧张:“就算你找出我,又有什么用?” 他以为背靠着小游戏,就能有恃无恐,又或者之前失败的玩家给了他这种错觉。 可惜被他指望的小游戏正被萨曼的技能克制着,不得不退回到江东身上。 “别动。”一把手枪顶在江东老板的头上,任逸飞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来的,已经开了保险。 “我知道你不怕死,你也不怕疼吗?” 老板江东:…… 文明社会,不要动枪动刀。 因为副本的特殊性,玩家的攻击性道具和技能一个都用不了,他们和普通人无异。 众所周知这个国家是禁枪的。而且玩家都是筛选过的普通人。以往那些玩家要收服江东,只能上冷兵器,或者肉搏。 肉搏这种事,江东从来没怕过。被揍个十五分钟而已(收服鬼卡的时间限制),而且,难道他不会逃? 所以为什么这个玩家会有枪? 任逸飞看着僵硬不动的江东,笑意愈深了。他手里的枪是假的,假得很明显,只是这个人被吓破胆,居然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就这东西,也配做‘鬼’?要不是小游戏掺合,他连狗屁都不是。 “源世界也是你把游戏玩儿完的?”任逸飞问。 这似乎刺激到了‘鬼’,他红着眼:“是那些狗崽子多管闲事追着我咬!我早说了,这个破烂国家没什么好待的,最好是去美国,那里才自由!我早TM说了!” 任逸飞笑容一敛,抬脚就踹他脸上,对着鼻子踩下去:“让你说这些了吗?” 江东吃痛,却还畏惧那把枪。他可是知道,这些另一个世界的玩家,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说得出就做得到。 “你看,我拿个假枪,他就吓得不敢动了,一个废物渣子。小游戏,要不要考虑换个人?”任逸飞放缓了语速,循循善诱。 “你看我怎么样?” “假枪?”江东恼怒地抬起头,结果下一秒又是一腿扫过来,他的头直接撞床角上,眼冒金花。 ‘哗啦’一声,天空落下金色的闪电,大地微颤。这是这个副本背后的存在,荒芜之角在表达不满。 江东的额头闪过一道月牙光环。任逸飞看到了,他丢下手里的模型手枪:“不用担心,只要你愿意,剩下的交给我。” 江东额头的月牙光环更亮了,而落雷更多,最近的那一道几乎劈到宿舍大门。 副本在消失,终于宿舍也消失了,天和地都是空荡荡的。 他们的头顶凝结了一片巨大的乌云,其中雷鸣电闪,仿佛金龙在其中盘旋。它时不时吐出一串雷火,代表着荒芜之角威胁下面的叛逆者。 任逸飞抬起头,对着乌云微笑。他的身后凝出一团虚影,一道闪电落下,虚影张口吞下,身影瞬间涨大一倍。 乌云里又是几道闪电,却尽数被吞,虚影已经有大山一般高,抬起手就能够到天。 任逸飞却还微笑着。这个‘乖巧’的,总是懒洋洋的优秀玩家,此刻突然露出锋利的獠牙。 萨曼着迷地看着他: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他那么优秀。 发现荒芜之角竟奈何一个玩家不得,小游戏似乎心动了。它从江东的额头飘出来,无视江东愤怒、痛苦、绝望的小眼神,飘到了任逸飞的面前。 “我们可以签订契约。”小游戏矜持地开口,“只要和我签订契约,你就能借用我的力量。” 成为一个无限流游戏的代言人,是不是难以拒绝呢? “没有人可以拒绝我。”小游戏颇有些自得地想。 只要按着它的规矩来,换一个下属也无所谓,之前这个蠢货他受够了。当初真是命不好,被他解开了封印。 “我很期待。” 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悬在小游戏的下方,任逸飞笑得温和极了:“谢谢你选择了我……抱歉,你被骗了。” 小游戏还没反应过来,虚影一把将其吞没了。 天真的小游戏还是没能敌过人类的狡诈,它亲手把自己送了。 “借用力量?……直接成为我的不是更好?”他将手伸入那一团虚影中,握住。 金色的能量化作网流淌在身体表面,它们太过爆裂,流动着能量的皮肤承受不住这种冲击,开裂,流血。 一个眨眼,任逸飞就成了血人。 “阿飞?!”萨曼很担心,但他也知道自己若是过去,只会打乱阿飞的计划,这样反而不好。 “我应该相信自己选择的人,那不是一个莽撞的人。”萨曼紧握拳头,上面青筋暴起。 任逸飞侧过头,隔着薄薄一层虚影看着萨曼,并对他一笑。他的脸上有血液流下来,污了他俊美的脸庞,但没有掩盖掉身上的光华。 “你看,我们都是荒芜之角的忤逆者了。” 如果荒芜之角不整幺蛾子,搞什么高端玩家清理计划,任逸飞不会这么‘上进’。 别人不喜欢荒芜之角,他倒是觉得还好,有地方演戏,有一大片无人的土地可以居住。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安静地生活好久。 可惜了,为什么非要清理高端玩家呢? 任逸飞对很多事都无所谓,只除了被人控制。 无论是控制命运还是控制生活。 任逸飞要自由,荒芜之角非要操纵他的自由,不可调和的矛盾既然已经诞生,就一定有爆炸的那一天,小游戏的出现只是加剧了这种矛盾。 天上雷电如雨,地上小游戏也在极力挣扎,任逸飞的皮肤直接裂开成一道道,它们快速愈合又裂开,金色的能量在伤口处流动。 任逸飞的两只手都已经伸出来,将小游戏锁在手心。 随着能量的被吞噬,小游戏里游出的各种法则碎片越来越多。这些小小碎片在任逸飞的眉心处聚集,任逸飞只觉得头骨都要被劈开了。 他强忍着这种痛苦,更是加大了力度吸收小游戏。 “麻烦了,小游戏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东西,力量庞大杂质又多,还有荒芜之角送雷电,感觉都要炸了。” 高山一样的虚影没有再长高,倒是如气球一样鼓起来,这膨胀的程度让旁边的萨曼都有些心慌。他一边和自己说‘要相信阿飞’,一边死命按着自己,不让自己冲动。 “萨曼,把我的礼物丢来!”即将到达极限的时候,任逸飞终于开口了。 萨曼二话不说打开宝石盒子,将复制体丢出来。 任逸飞单手接住,从小游戏夺来的力量过了一遍他的身体,流入手中复制体之中,一条能量路线瞬间建立。 快要爆炸的能量找到了一个倾泻口,复制体的表面泛起浅金色的光。 仅仅复制了三分之一先天不足的复制体疯狂吸收这些能量,它来者不拒,无论是荒芜之角的力量还是本体的力量,都疯狂吸收。 甚至,任逸飞感觉到了一种小小的,类似‘亲近’的情感反馈。 “这小东西已经生出了‘意识’?”任逸飞特别惊讶。 十五分钟很快就到了,小游戏已经被吸干抹净渣都不剩,天上的乌云也无奈地停止了暴动,任逸飞手上的复制体变得金灿灿的。 江东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平了,变成鬼卡落在脚边,然而任逸飞有点嫌弃,不想要。 他想将手里的复制体还给萨曼:“还你。” 萨曼伸出手要接回来。 ‘咻咻’,金色复制体四周的小能量碎片组成了一对柔软的小羽毛,小羽毛一把抱住任逸飞的手指,球体在指尖蹭来蹭去,还很嫌弃地用羽毛尖扫扫萨曼:你走,不要你! 萨曼:…… 任逸飞冷酷无情,揪下不甘不愿的金色复制体丢到萨曼手里:“到时间了,不行你带它来找我。” 说完他们就离开了这个破碎的小世界。 “骨头都要撑断了。”任逸飞在荒芜之角醒过来,感觉自己差不多被大货车碾了一遍。吸能量吸到承受不住差点爆炸是个什么滋味,他算是感受到了。 “玩家~~” 引导精灵刚冒出来,任逸飞伸手按下:“安静,我要补眠,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摸着额头,上面什么都没有,平平的。但是他能感觉到,这里藏着一个巨大的资料库。 只要他想,里面的东西就会自动跳出来。萨曼花了一年时间弄到的高科技文明的信息技术,这里面也有。 但是最重要的,也是荒芜之角花了那么多心思想要得到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一枚蕴含着‘生’的力量的碎片。 只要有足够能量,再有足够的时间,这一点‘生’的力量可以演化出一个世界。 他上一次感受到,是成为猩红女巫,有幸成为历史见证者的时候。就是那枚金色的碎片,只是那是投影,所以感受不会那么深。 不像现在,任逸飞竟然还生出了十分傲慢的想法:若是我想,甚至能单独弄出一个无限世界。 太累了,他是吃饱了撑的,才想去搞什么无限小世界。任逸飞摇着脑袋直接躺下: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 算了,想不起来的肯定不重要。 第203章 海边(1) “卧槽,兄弟姐妹们,是我眼花了还是排行出错了?前三十人怎么换了七个?甚至还有那个刚进十大的十大?” 随着‘小游戏’副本的永久结束,群星榜上的人又换了一轮,不知道其中真相的吃瓜玩家们都惊呆了。 虽然再高手也会死,但最近这死亡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而了解真相,并且还是其中参与者的这些玩家联系上,他们都在询问是谁触发了最后的关卡。 若是按着他们的进度,差不多第二日晚上再进小游戏,才能彻底结束掉这个游戏,但是半夜人就没了,是怎么做到的? “我听闻有人选择了和官方合作。”一个玩家说,“或许那人就是通过游戏里政府的路子,提前一步找到了鬼。” “即便如此,想要完全破解掉,也得先解决掉鬼背后的‘休闲小游戏’。这个副本限制那么大,多数技能和道具根本用不了,这种情况下想要解决‘小游戏’,难度不亚于和荒芜之角正面对上还能苟活。” 解决荒芜之角这种事,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能在正面刚上之后活下来,就很了不起了。 小游戏根本没法和荒芜之角比,它们的差距好比是鹌鹑蛋撞上鸵鸟蛋。 “如果是荒芜之角出手呢?”一个猜测被丢到论坛上。 这个秘密论坛顿时安静许久,因为他们也是这么想的。那个小游戏的副本里处处可见两个系统的对峙,荒芜之角关键时刻冲出来把小游戏吞噬了,也很正常。 “我们辛辛苦苦闯关,九死一生,最后倒是让荒芜之角拔了头筹。”玩家们想到这件事便有些忿忿不平。 实力不够,终究只能成为废子一枚。 别看外界吹捧他们,看着十分风光,可是人一死,也就如沙地上名字一样,风吹过,什么痕迹也无了。 “呵。”任逸飞家前面小院子的白色塑料椅上,萨曼正喝着茶,一边看里面的人骂荒芜之角。 官方又不能跑出来喊冤,背锅就背锅吧。若是被这些玩家知道阿飞吞噬了小游戏,那才是真正麻烦。 当然,为了不让人怀疑,萨曼还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场:“那个人是黑兔子吧,他的排名冲得很快,外界都已经议论起来。”迟早知道的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倒也不意外,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很多,老实说,看不透。” “说起来,黑兔子的排名直接跳到了顺位第二十九,他这是得罪荒芜之角了?” 看起来跑得快是好事,其实不是,因为玩家能力足够,对十大发起冲击的时候,可以获得一次特别的挑战机会。 一旦成功,他可以要求一个愿望,什么愿望都行,哪怕是离开荒芜之角。 所以上升速度稳,慢慢累积技能和道具,反而是最好的。 这个小小讨论空间里全是小游戏的幸存者,身在十大的陈深和柯北也在里面。其中柯北的心情最是复杂。 他已有死亡准备,没想到有人提前破解游戏,他算是间接被救。 当时柯北在小游戏中的情况已是非常不好。 小游戏对他很是忌惮,暗中下手堵截,他能活着从里面出来,已经是个人能力极强的证明。之后又因为信息掌握不足,又身负重伤,最终还是失去一条手臂。 这种情况下再玩一次小游戏,他有身陨危险。黑兔子提前把副本破解,某种程度上是救了他一命。 柯北这辈子没受过谁这种恩,哪怕对方是无意的。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会影响他的行动。 比如,下一次再遇到黑兔子,难不成他要放水? 柯北觉得这种‘放水’侮辱了自己。 “就当还这一次的人情。”沉吟片刻,他还是决定把十大的那一次挑战的详细情况发给黑兔子。 虽然没有挑战成功,但是能活着出来,他给的信息就有非同一般的价值。 “如此,我们互不相欠了。” “阿嚏!”任逸飞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要沉入海中了。而萨曼已经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坐了一个下午。 “阿飞这边景色真是不错,面朝大海,心境开阔。”萨曼没半点客人该有的拘束,很是自在。 “玩家,这个家伙非要进来,再三警告都没用。还有它,助纣为虐!”引导精灵一看任逸飞醒了就告状。 “呵。”萨曼的引导精灵很是高冷。 任逸飞:“……” 难怪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 “本次收获怎么样?”任逸飞拖来一个塑料椅。他穿着一套岩灰色的绒睡衣,头发散着,发尾淘气地四处乱翘,然而他的表情却很是冷淡。 不是拒绝或者讨厌的冷淡,而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冷漠。 这和萨曼在游戏中看到的任逸飞,或者在外的时候遇到的任逸飞有些不同。 “你有事找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任逸飞斜睨了他一眼,眼神依旧是冷淡的。 若是正常人,听到别人这样说,看着又是一副‘不欢迎’的态度,就是泥菩萨也要燃起三分火气,更有种转身就走的不爽感。 但萨曼却笑了,提着凳子蹭过来,不用人招待,自己买了一个同款的玻璃杯,自己给自己倒水:“我想你,就来了,阿飞不欢迎?” “随你。”任逸飞不为所动,他脸上既没有惊喜,也没有不耐烦,依旧是平静的,让人很有些挫败。 只有那双眼,在某个瞬间流露出一种哭笑不得来。这个眼神的变化太短了,就像是错觉。 萨曼不知道如何形容,那个鲜活的可爱的青年人似乎被封印了,他被人剥夺了自由表达情感的能力。 演戏,似乎正是一道解开他的封印的锁。所以萨曼才能在游戏里看到很珍惜地在享受生命的任逸飞。 “我住的树屋震塌了,阿飞能收留我吗?”萨曼不要脸地说,并且把罪魁祸首拎出来,捏着两个小羽毛翅膀甩,“看,就是它做的。” 看着萨曼手上蔫哒哒的复制体,任逸飞视线转向笑眯眯的萨曼:“你还能更不要脸么?”欺负人家不会说话? 说完任逸飞就把复制体从萨曼手里解救下来,小小的金色球体比小橘子也重不到哪儿去。就这么点重量,能毁掉一个屋子? “嗡嗡嗡。”复制体可怜兮兮地震动小羽毛,一只小羽毛的羽毛尖对着萨曼,高频震动的声音仿佛在表达着自己的委屈和不满。 “它刚刚可不是这样的。”萨曼都要气乐了。虽然刚刚的话有夸张之处,但是这个小东西绝对是树屋倒塌的原因之一。 复制体不理他,它还用小羽毛抱住任逸飞的手指,金黄色的球体一蹭一蹭,然后在任逸飞的手心滚来滚去。 虽然任逸飞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萨曼还是敏锐地感觉到这会儿的任逸飞心情还不错,他趁机卖可怜:“阿飞能收留我吗?别的地方我也不熟,而且外面还有很多我的仇人。” 任逸飞抬起头,勉为其难地说:“你在这儿挑一个地方自己修房子。” “好。”萨曼本来也没觉得自己能住进去,他是在试探任逸飞的态度。但是没想到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他立刻站起来,不准备给任逸飞一点反悔的机会。 看这人喜笑颜开的样子,任逸飞瞬间有了反悔的情绪。 然而晚了。 就这么两分钟的功夫,萨曼已经在隔壁买了屋子,一个小木屋。 他屋子外面缠绕着很多花木,粉色、红色和紫色。木屋的外墙颜色还是很可爱的蓝色和白色,和大海的风格特别统一。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精巧的小木屋,和旁边粗犷的水泥屋组合在一起,居然并不突兀。 小木屋的窗台是简洁的白色,垂着颜色清爽的窗帘。如果坐在那个屋子里,打开门,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大海吧? 任逸飞突然想起意识世界的那扇窗,他的视线从窗户上转回到萨曼脸上,这邀功的模样又让他想起那块扭曲的卡通小蛋糕。 “以后一起去吃饭也方便了。这一次我们去吃什么?小火锅怎么样?枸杞鸡汤作底,或者八菌汤,当然猪肚汤也不错……” 萨曼一连说了好几个让人垂涎欲滴的火锅底汤,任逸飞本来不觉得饿,被他念得肚子都快咕噜咕噜叫。 “也行吧。”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以后找饭友可就方便多了。” 任逸飞把光屏叫出来:“刚好你在这儿。可以祝福一下我么?”欧皇本尊加持,这一次的奖励说不定会很好。当然,额头的东西已经值回票价。 受到邀请的萨曼受宠若惊。 阿飞需要解开什么宝箱的时候才会要祝福。可是那张鬼卡不恨他们就不错了,不可能掉落宝箱。 再联系到他之前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萨曼猜测他还没有查看自己的奖励。 “你要当着我的面抽奖励?”萨曼惊讶地问。 “有什么不对?”任逸飞疑惑反问。 有什么不对?当然有很多不对。就算是最信任的下属,萨曼也不会当着对方的面查看自己的奖励。 “没有,我很开心。”就算任逸飞只是相信自己的能力,萨曼依旧觉得高兴。 “阿飞会抽到最适合最好的。”萨曼的眼底盛着温柔。 他想像傍晚的风吹过他的发丝,想像海边的阳光吻过他的脸庞,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贪婪地用视线描绘这个别扭的可爱的人。 怎么这么可爱,想要含在嘴里咬一咬、啃一啃的这般可爱。 “我还以为你第一时间要和下属联系,或者做些其他准备。没想到你倒是一点不担心。”看萨曼轻松的样子,完全想不到他已经进入荒芜之角的黑名单。 萨曼摊摊手:“事已至此,担心也没用。” 任逸飞也是一样,他心态特别平和。已经吞噬了两个系统了,再来一个也无妨。 “系统,查看奖励。” “好的,亲爱的玩家~”引导精灵显然很喜欢这个环节,它很开心地报数,“又是一次大满贯,当然我已经心如止水。 “积分加40,白贝加10000,银贝加10,金贝加5,没有宝箱。鬼卡SR级管理……” “稍等,”任逸飞指着新到的鬼卡,“系统回收吗?” 引导精灵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请求,不过它还是在查询后告诉任逸飞:“恐怕不行。” “那能销毁吗?”他又问。 “可以是可以,但是玩家确定要这么做?”一张SR级的鬼卡说销毁就销毁?壕无人性! “销毁,恶心到我的眼睛了。” 玩家坚持,引导精灵只好选择销毁这张新来的卡。它将这张鬼卡拿出来,看着它具现化。 “玩家,你真的决定了?” 老板江东已经出现在院子里,他还一脸不屑地说着:“晚了,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做任何事情。” 是的,江东的好感度接近于零,属于指使不动的好感度。 “好狂的卡牌,需要我帮忙吗?可以还你一个乖巧听话的。”傀儡师从光屏里冒出半个身体,手上还缠绕着透明丝线,笑容真是比鬼都邪气。 “没你的事。”任逸飞伸手将他按回去,继续道,“销毁。” “什么?你?”江东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脸都白了,“你要销毁我?你疯了?我可是SR!” “废物而已。”就是SSR也没用,太废了。 销毁卡牌已经开始。从江东的脚到江东的头发丝,色素点在逸散。仿佛无形的橡皮擦一点点擦去他的存在。 发现任逸飞是来真的,鬼卡江东的身体都哆嗦了:“我有特别的能力!我可以将别的玩家带入游戏场!还有……” 脚已经消失了,腿也在消失。这种即将彻底死亡的恐惧击溃了店长江东。 “不,等等,我还有别的能力!”这个空有等级的鬼卡,在生死面前的表现还比不上死在小游戏里的玩家。脱去小游戏带来的光环,这就只是一个油腻的、自命不凡的中年男人。 然而销毁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中断。发现任逸飞从始至终保持冷漠,江东终于不再求饶,他破口大骂,用词之难听,发在某网站上都会被全篇口口。 “不许这么说玩家。”任逸飞还没怎么样呢,一人一统为他不高兴了。 “高考落榜后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靠着遗产开个书店还卖盗版书,在网络上无能犬吠,在现实里自吹自擂,毫无廉耻心又能力低下。” 萨曼冷笑着开口:“没有了小游戏你连蛆都不如,让你留在卡槽里都是对其他卡牌的侮辱,你不该死谁该死?” 他几句话刺激得江东跳脚。引导精灵还屏蔽了江东的声音,导致跳脚的江东看起来更像是无声电影里的小丑了。 任逸飞其实不在乎,但是看到有人为他在乎,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夏日吃着冰淇淋。 鬼卡江东彻底消失了。 说起来傀儡师也不是好东西,月精灵也有些无能还怂,但是任逸飞完全没想过把它们销毁。 “大概因为我可以忍受坏和蠢,不能忍受又坏又蠢?” 鬼卡销毁,有点守财奴性格的引导精灵心情低落了好一会儿,不过看到下面的游戏奖励后它再一次兴奋:“哦!玩家,这次的奖励特别好!” “那是,我有欧皇的祝福。”任逸飞嘴角微微上扬。 萨·欧皇·曼白净的脸皮泛起红晕,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技能:光环绝缘体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可以无视那种不科学的非凡的‘魅力’,魅惑术从此对你完全无效。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A(或许你愿意别人这样称呼你,主角杀手。) 技能:家财万贯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进入副本后自动获得一笔足够正常生活十年的启动资金。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C(给你花钱的不一定爱你,但是不给你花钱的一定不爱你。) 相当实用的技能,尤其是第二个。想一想上个副本萨曼的钞能力,还有任逸飞撒出去的钱。这个技能若是用得好,可以大大缩减任务时间。 任逸飞看向下一个奖励,这一个就有些鸡肋了。 百科全书:你想要知道的常识,它全部都知道。 在他拥有了小游戏的知识库的前提下,这个道具对他的作用还没有一块松糕大,至少松糕可以吃。 好在还有一个可爱的道具:愿望宝石,可以随机提升你的一个技能,最高提升三级。 任逸飞使用了这个宝石,然后他就看到‘家财万贯’飙升到S级:“……” 技能:家财万贯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进入副本后自动获得十年生活费,可转换成你需要的任何等价位物资,不限品种和数量。 限制:只能转化成该副本有的物资。 评价:S(抱歉,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第204章 海边(2) 任逸飞在一个技能身上感受到了‘财大气粗’。 理论上说,十年生活费不是很多,如果角色是穷人,一年生活费一万,十年也才十万。 但是想到它可以不限制数量和品种地换物资,就觉得这笔钱很多。 一个朋友好不好,不看他是否愿意在你发达的时候陪你畅谈,而是看他是否愿意在你落魄的时候陪你喝酒。技能也是一样。 困难的时候可以帮上忙的,就是好技能。 “如果是物质缺乏的副本,它的作用只怕比S级的攻击技能还要大。”萨曼也注意到了。 “嗯,我更高兴的是。荒芜之角似乎不能干涉游戏奖励的发送。”荒芜之角本身肯定不希望他们继续增强实力,然而这一次给的奖励依旧丰盛且实用,可见荒芜之角有独立的运转规则,它本身也不能改变太多。 这就说明,至少玩游戏的时候,相对还是一个公平的环境。 “下一场还是一起?”萨曼的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了他的,两人的椅子靠得很近,人也靠得很近,尤其萨曼一只手搭在任逸飞的椅背上的时候,仿佛有种特别的亲密。 极少人能抗住任逸飞那种淡漠的样子,就算一开始说可以,后面也会索取更多,得不到就会疯狂。 “就算你做再多,我也不会感动。” “要感动做什么?”萨曼不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喜欢和感动是两回事。 他靠得太近了,那股让人发甜的香气包围着任逸飞,就和眼前这个人一样,特别甜,还软,足可抚慰世间冷漠带来的疼痛。 他一直在想,他闻到的究竟是什么的味道,现在知道了。 “如果灵魂有味道,你觉得自己会是什么味道?”任逸飞突然问他 这个问题很有趣,萨曼想了好一会儿:“嗯,橘子味汽水?” 酸酸甜甜的橘子味汽水?任逸飞忍不住要笑,那也是一种很可爱的味道。 “不是吗?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是冬日,街角一间甜品店的味道。”任逸飞很确定地说。而且是寂静寒冷的冬日的夜晚,亮着橘黄色的灯,陈列着松软点心的甜品屋。 这种说法很新奇,萨曼没想过自己灵魂的味道会这么可口。他知道这只是一种比喻,但是某个瞬间,看着任逸飞认真的表情,萨曼觉得这就是真的。 他就是阿飞喜欢的甜品的味道。 “阿飞猜自己是什么味道?” “是什么味道?”任逸飞也很好奇,在旁人眼中自己会是什么味道。 “是阳光的味道。”萨曼笑着凑过来,像是要吻他,又克制着,“我喜欢阳光的味道,阿飞喜欢甜品屋的味道吗?” 萨曼的心砰砰跳,他期待着任逸飞的回应,又带着隐隐的担心,担心迎接他的是一个明确的拒绝。 任逸飞突然发现萨曼的眼睛被阳光一照是漂亮的黄褐色,像极了融化的糖块。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糖果屋的味道?”他在心里说,那是别人偶然讲过的童话故事里他最期待的东西,围绕着甜蜜和幸福的屋子。 那时他便想,如果有一个人拿着一个糖果屋来哄骗他,他一定会被骗走。 结果小时候没有人拿着糖果屋来骗他,倒是长大后,有个男人用甜品屋的香气来诱惑他了。 心里也被柔软的香气填满了,任逸飞正要侧过身说话,忽然瞥到边上还有两个极有存在感的引导精灵,他家那个正一脸好奇地看他们。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搞不好要教坏小孩子。 “嗯?那是什么?” 顺着任逸飞的视线,引导精灵转了方向,萨曼的视线也转移过去。突然一只手伸过来贴在了他的脸上,阳光靠近。 萨曼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被飘落的花瓣碰了碰,露珠润过他的唇。 “喜欢的。” 吻,一触即分。 任逸飞淡定地拿起水杯喝水:“有点甜。” 萨曼手里举着杯子,眼睛微微睁大。 等两个引导精灵转回来,萨曼的脸已经红得像醉了酒。 “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这个玩家怎么?他过敏了吗?”引导精灵的光屏上飘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萨曼的引导精灵已经明白了什么,它受不了自家宿主的蠢样,冷笑道:“是啊,过敏。”恋爱过敏。 黄昏的光落在海面上,给世界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萨曼的心都飘飘荡荡开始跳舞了。他回味着,还有些懊恼,对自己的表现一百个失望。 “阿飞……” “不。”听着这声音的甜度他就知道萨曼想做什么。 “再一次。刚刚太快了。”萨曼心里的狼在月下嚎叫,就这么点到即止怎么够?不够不够,舔舔肉骨头不能饱。 “你还想几……” 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呼吸交缠着呼吸。 得了允许的恶狼再没有装出来的乖巧可爱,他掠夺着自己可以拥有的一切,听着耳边带着潮气的鼻音,眼睛更是绿得如同饿了三天三夜。 引导精灵目瞪口呆,光屏出现一串乱码。 萨曼得引导精灵就淡定很多,它的光屏上只有一根点燃的沧桑的烟:这种活该单身到世界末日的宿主都能有伴?人类这种生物它真是看不懂。 后悔。 现在就是后悔。 怎么也得再磨几天才对。 对着镜子看脖子上的牙印,任逸飞脸黑得和墨汁一样:这是属狗的吗?不留下点痕迹不甘心是怎么的? 萨曼趴在盥洗室的大门上,表情像雨水打湿的狗狗一样可怜:“阿飞,我错了,你要是不高兴,也咬我一口?” 他就是吃准了任逸飞吃软不吃硬,这会儿装乖。 门突然开了,趴门上的萨曼差点摔里面去。 “阿飞。”他眼睛亮晶晶的,身后几乎虚化出一条摇来摇去的狼尾巴。 “呵。”任逸飞不想理他。 然而就像当初萨曼死缠烂打赶不走,这会儿更是不可能赶走,别说冷漠,就是冷成冰块也赶不走他。 索性任逸飞就不管他了,他和阿金老板联系,说到看《蚁穴》的样片的事。他们约好了明天早上。 萨曼给他削了苹果,切成块,还给他泡了茶,然后对着光屏处理自己的事。 虽然屋子里多了个人,但任逸飞没有感觉到不舒服。以前就是助理在他的住处走动,他都会有一种私人生活被入侵的不适。 是太习惯了?可是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称不上习惯。 “咚咚。”桌子被敲击两下,抬起头他看到萨曼手里举着一张白纸: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边上还有个‘可怜’的泪汪汪的表情。 一脸精明相的萨曼用这个表情,有点儿辣眼了。 “……”任逸飞继续敲字,“明天我会和朋友一起过去。” 萨曼得意地嘴角上扬,然后在任逸飞看过来的下一秒变成无害的模样。 任逸飞扯扯嘴角:就装吧。 “您的朋友?”阿金老板有些惊讶,因为任逸飞给她的印象就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也没听说黑兔子和谁特别好……不,还真有一个。 “好的。”阿金老板回复,她猜了一个名字,但是没有问出口。这原也不是她应该关心的。 关掉通讯页面,萨曼一张笑脸就出现在他身边:“是阿飞变成精灵的那个副本吗?” “嗯。”任逸飞突然想起,萨曼知道他的角色是‘江’,可不知道他中间还伪装成了‘谷城’,甚至和他有过对手戏。 想到这件事,任逸飞心情微妙,他开始期待明天去看样片:“就是《蚁穴》,顺便把《小游戏》的视频送过去。不过今晚我需要粗剪辑一下,把一些不方便发出来的内容删除。” 萨曼不知道任逸飞期待什么,他只是高兴,恨不得给任逸飞所有认识的人介绍自己的身份。那三个字在舌尖流转一遍他都觉得自己快要被幸福淹没。 “我现在特别特别兴奋。”发现任逸飞没有在工作而是在发呆,萨曼直接过来,抱着他的脖子蹭。其实他更想咬,然而不行。 任逸飞怀疑萨曼是属猫的,这是要把自己的气味全蹭到他身上,暗搓搓宣誓主权? 然而他却是不讨厌。 想要温暖的贴近的拥抱,想要人类的温度。本来只能在演绎的角色身上汲取温暖,但是现在似乎也可以稍稍从别人身上感受到了。 因此任逸飞拒绝不了。 不需要更紧密,就这样靠在一起拥抱着,就能缓解一直以来的肌肤饥渴。 “阿飞。”见任逸飞放任,萨曼试探地问,“我可以在这里留一双拖鞋吗?” 任逸飞不喜欢别人的东西出现在自己屋子里,但这一次他同意了,一双拖鞋而已,算不上什么。 “喝水的水杯呢?”他指着刚刚买下的,和任逸飞一个外形的玻璃杯。 任逸飞想了想,又点头。 “可爱的男朋友呢?”萨曼不要脸地给自己贴金。 “不行。”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可爱的男朋友在索要晚安吻无果后落寞地离开了任逸飞家,去了隔壁。 同样很可爱的引导精灵噫呜呜噫地哭:“早上我就不该放他进来,玩家要被他抢走了。我知道你有了新人,就一定会忘记我的。” 引导精灵此刻仿佛被二胎的长子,浑身都是戏。任逸飞简直哭笑不得:“少看电视,明天七点叫我。” “哦。” 任逸飞还以为自己会做梦,梦到‘色欲’,得到一个‘真香’评价。但是这天晚上他睡得很沉很香,什么都没有梦见。 第二天他很早就醒了,身体和灵魂前所未有的轻松。就连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脸色似乎都比往日红润些。 打开门,一个男人抱着一捧新采的野花,提着一个保温食盒,迎着晨露站在门口。看到任逸飞他展颜一笑:“早上好,一起吃早餐吗?” “好。”任逸飞说。 新的,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205章 海边(3) 任逸飞和阿金老板约好了九点,但他八点半就来了,且不是一个人来的。 那个人他们也熟。 萨曼的作风在东星区算是高调,一个多月前才和老东家割裂,这会儿自己就搞出了虚拟游戏,如今人人都知道他以前是韬光养晦。 就是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凑一块儿的。 今天他们来早了,点金后期工作室还没来得及清场,前头的一个客户还在。阿金老板担心他要不高兴,但是任逸飞只是微笑着说:“我们可以在这里转转么?” “当然。”阿金老板还要亲自作陪,带他们认识一下扩建过的工作室。 自从有了‘黑兔子’这个金字招牌,点金后期工作室也算是打出自己的名号,在众多后期工作室有了立足之地。 尤其现在黑兔子风头正盛,短短两个月闯入前三十,大家都说他只要不死,必然要在十大占一席。 点金后期工作室也就间接得了利,甚至东星城的那个门面都没人敢收保护费了。 所以,不管是出于个人情感,还是出于利益,阿金老板都希望黑兔子能一直好好的,长长久久活着。 她就是有一点奇怪,第一个视频(邻里)的时候他们还完全不认识,现在就在一起了么?而且看着也不是那种露水情缘、荷尔蒙发作。 其实任逸飞和萨曼表现得并不特别亲密,也没有特别缠缠绵绵的举动,甚至对话都少。只不过一个人的视线总是黏附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而另一个人呢,虽然没有时时关注身边的人,但是两人独处的时候姿态会特别放松,没有往日的疏离和客气。 萨曼第一次逛这种地方。他对剪辑视频不感兴趣,但是想到任逸飞是演员,以前一定经常和这类人接触,这也算间接了解了他的职业。 一出了家门,原本懒散冷淡的任逸飞就戴上了精巧的‘面具’。戴着‘面具’的他温文尔雅,谈吐言行充满了成熟的魅力,是个让人觉得很亲切温柔的人。 以前萨曼接触到的也是这样的任逸飞,但是他似乎更喜欢那个神色淡淡,对什么都不是很感兴趣的‘任逸飞’。 因为那是他的‘阿飞’,真实的不加任何掩饰的阿飞,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限量版。 “很好奇我的以前?”任逸飞想了想,“虽然不能带你回到过去,不过也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 萨曼很快知道了‘别的办法’是什么。 “我可以试试吗?”正巧他们给一个通关视频配音,里面需要一个低沉有威严感的帝王音,任逸飞自告奋勇。 也就是六句台词,角色是一个功败垂成的枭雄。 “我以前一直想要试试这类角色,不过年纪不够,最多也就是演这类枭雄的儿子、女婿、下属等等。”任逸飞笑着和萨曼说。 “因为你太优秀了,如果演反派,主角就没有人看了。”萨曼中肯地说,要是反派是任逸飞这样的,谁还看主角? 萨曼说得太认真,任逸飞差点就信了,他问阿金老板:“怎么样?” 阿金老板心说这客户何德何能,低级副本的通关视频找前三十的大佬给配音,而且还是专业级别的配音。 “当然,您可以试试。”阿金老板说。 录音室外面是调音室,任逸飞让萨曼坐在那里,他和阿金老板说:“不用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一个人看看。” 阿金老板很自觉就看向了那‘一个人’。 “咳。”萨曼挺直胸膛:没错,是我。 群星榜上两位大佬来访,一个还要进来过过瘾,工作室的人都战战兢兢,姿态放得极低。不过他们也没有因此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一群人配合得很好。 阿金老板沙里淘金,被她选来的工作人员全都实力强横,在源世界都是业界大佬。 一戴上耳机,任逸飞仿佛忘记周遭一切,仅仅是一个六句台词的角色,还是配音,他却很认真。他的表情,他的肢体动作,他的发音方式,全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认真的人很美,认真的任逸飞光芒万丈。 萨曼看着他,再看不见其他任何人。 任逸飞的配音能力有口皆碑,只用声音就能‘演戏’。但其他人也完全没有被他压制,他们各有特色,生生把这个视频的可看度拉高了五个百分点。 身在其中的任逸飞颇有畅快淋漓之感。 他越加好奇荒芜之角选人的标准,这些人背景不一、生活环境不一、性格不一、成长环境不一……他们究竟有什么共同点? “在想什么。”等任逸飞从里面出来,萨曼递给他一个一次性水杯,里面是从系统里买的矿泉水。 “萨……观月是怎么来的?”任逸飞说了一个字就改口。新交的男朋友属狼狗的,找遍理由亲密接触,喊错名字一次‘惩罚’一次,难道这不是他自己取的代号? “忘记了。”萨曼回想几年前自己在源世界的事情,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之前,几乎记不得,“只记得喝了很多酒。” “我在想,我们是因为死亡才进入这里,还是因为进入这里才死亡?”任逸飞喝着水,一边走一边低声说,“如果是后者,荒芜之角为什么偏偏选了我们?” “间接或者直接促成他人死亡,而不受惩罚。”萨曼姿态亲密地靠着他,声音很低。 其他人离他们都远远的,阿金老板可没有这么没眼色。因此萨曼的声音也就是任逸飞听到了。 任逸飞表情微变:竟是如此么? “进入十大之后,有一次向官方挑战的机会。通关后可以问一个问题,有人问了这个问题。” “可是我听说,通关后可以得到一个愿望。” “那得是破解了才行。有人选择离开这里,还有人选择复活一个人……甚至有人选择成为荒芜之角的工作者,很可惜,那个人被拒绝了。”萨曼没有说自己是从哪儿得到消息的,他在这里待了那么久,消息来源比任逸飞多。 “其实慢慢的你会全部了解。这些东西在外面是机密,知道的人却不少。身份地位增长,有些东西你就算不关心,也有人送过来让你知道。” 和现实世界一样,很多信息都是被上层垄断的。下层玩家的淘汰率那么高,知道得再多也没用,只会增加恐慌。 这时候前头的客户已经走了,他们便直接去了剪辑室。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这就是成品了。”任逸飞一点点和萨曼说着细节,而萨曼专心看他柔和的眉眼。 建立了确定的关系后,任逸飞展露出的体贴和温柔会让人上瘾,他越陷越深。 阿金老板给他们准备了新的更舒服的椅子,剪辑室暗下去,而屏幕亮起来。 黑暗中一只手伸过来,悄悄在任逸飞的手心塞了一粒糖。看在糖的面子上,他和萨曼说:“一会儿别喝水。” 萨曼:? 影片的开头是一片黑暗,风吹过草丛的声音,和远处虫鸣声响起,世界更加安静了。 随着‘江’睁开眼,世界开始变亮,一个‘巨大’的世界慢慢展开。这是一片荒原,无边无际也没有人烟的荒原。 小小的剪辑室没有一个人说话,萨曼看得目不转睛,他知道上面的人就是阿飞,但还是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他看着任逸飞在很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调整表情、动作,和npc对话得到线索,悄无声息完成了身份的转变。 江开始从身边的环境里寻找信息,然后分析信息。他还进入用餐的队伍,并且认真听着周围人的谈话。 这时,‘谷城’出现了。 萨曼坐直身体,他记得这之后就是‘江’失踪的事,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又是如何独自在外度过那两日的? 他对任逸飞的一切都好奇。 来工民住所找人的谷城嚣张跋扈,看着就是一个很典型的设置出来打脸的炮灰。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丝后面那种狡猾、冷静、狂妄但不自大的痕迹。 萨曼突然有些不太对的感觉。他遇上的那个谷城,是这样的吗? 果然,谷城将‘江’带走之后就被反杀了,‘江’诱导他说出真相,确定了是一个男性贵族要对付他,理由是他将覆灭蚁穴。 萨曼看着江把自己伪装成了‘谷城’。他穿着谷城的衣服,身上抹着烂泥巴,神情自若地出现在兵民的住所。 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 任逸飞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敲着椅子扶手,那个有节奏的声音充分说明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而萨曼渐渐失去了笑容,他木着脸,在想自己现在跪榴莲还来不来得及。 晚了,已经晚了。 江给自己糊上一层纸,伪装成了‘谷城’。他查探黑立方的秘密,送黑立方去实验室,白天全方位了解了蚁穴生育的细节,晚上开始‘夜探贵族层’。 他被一个玩家发现,转身就伪装成脸颊烧伤的贵族。 萨曼捂住脸,并且深吸了一口气。 当时的种种细节出现在萨曼脑海里。天花板被炸开一个洞,两个玩家跳下来,一个是原守卫,一个是脸上带疤的。 这之后,他做了什么? 他被阿飞的蔓藤捆绑,然后在权衡利弊后选择暂时忍下,自称……‘伪装流’。 他居然在阿飞面前自称伪装流? 萨曼直接就干裂风化了,一吹就是一片飞沙。 接下来完全就是萨曼的社死时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的自己各种作死,一边放着狠话,一边被撩拨戏弄。 视频里他和阿飞相互攻击,不留余地。 “红色和美人果然更配。”里面的任逸飞对着伤口流血的萨曼吹口哨,而萨曼愤怒到表情扭曲。如果他手里有一把机枪,已经对着任逸飞突突了。 “不和你玩了,再见,美人。” 不速之客留下轻佻的笑跳入月色中。徒留被调戏的白净青年恼羞成怒。 多么像古老电影中窃玉偷香的采花大盗和被调戏的大小姐的剧情?只是他不是大盗,他是那个小姐。 这一段小视频就这么在萨曼的脑海里反复播放反复鞭尸。他一想到这东西还要放出来让很多人知道…… 只想原地坐化。 一边的任逸飞撑不住,身体都微微颤抖:不笑,是最后的温柔。 看他忍着笑,忍得椅子都颤抖。萨曼无奈,伸出手刮刮他的手心:还笑。 任逸飞一挑眉,眉梢含情眼波横,无声开口:美人。 萨曼的指尖都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美人~ 萨曼:喊错,惩~罚~ 第206章 海边(4) 萨曼被那‘美人’喊得浑身酥麻,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一百个让任逸飞喘着喊‘观月’的办法。 不料下一秒就出来他坑阿飞的剧情了。 不知道真相的他下令对所有身份存疑的玩家动手,并且逼得任逸飞不得不打破天花板去实验室找线索。 解决完产妇问题他就和视频里的萨曼再一次对上,之后还是不欢而散。 “追!生死不论。”萨曼咬牙切齿,而任逸飞被逼躲在外面,并且,月光下他开始精灵化。 婚飞对雄性贵族是巨大的负担,何况‘江’天生体弱,他果然生病了。 看着独自苦撑的任逸飞,视频外的萨曼很是心疼,还有自责。 这种自责的情绪,在他发现回归‘江’的身份的任逸飞被蓝液逼到呕吐的时候达到顶点。 “对不起。”他在任逸飞的手心写字,“我没有认出你。” 演戏是工作,没有哪个工作是不受任何罪的,所以任逸飞本人倒是一点感觉没有,他还能微笑着在萨曼手心回信:“乖,是我太强了。” 萨曼一下握紧他的手:我会学习,如何一眼认出你。 这两人的眉眼官司是情人之间的小秘密,其他人完全看不明白。 阿金等人疑惑这两人怎么突然表情变化那么大,甚至工作人员开始忐忑了:是我剪得不够好,还是配音出了问题?萨曼为什么黑着脸?任逸飞为什么颤抖?以前任逸飞来验收的时候,可不曾这样过。 事后,阿金老板小心翼翼问了这个问题,当然她问的是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请尽管提。萨曼那个突然失去笑容的脸她看着有点怕。 “不用,现在这样就很好,一刀不剪,留着。”任逸飞照例给了奖金作为奖励,他把小游戏的视频留下了,已经剪掉了最后吞噬小游戏的画面。 任逸飞的话语稍稍安抚了犹如惊弓之鸟的阿金老板。但是萨曼那灵魂出窍的表情还是吓到不少无知群众,于是事情一结束,任逸飞就带着萨曼离开了。 点金后期工作室的人远远看着他们,看他们走出很远,突然手就牵在了一起,然后一块儿走进飞梭。 “他们是真的?” “去哪儿?” 任逸飞仔细想想:“去你以前生活过的地方,想了解你。” 长久的和谐需要彼此了解,他只是不喜欢和人交往,不是不懂交往。 这一个直球砸得萨曼心花怒放:“去东星城。” 东星城。 临近年关,积分开始清除,玩家们也都在赶任务,突然之间街上的人少了很多。 萨曼和任逸飞在东星城的一条繁华街道上走。 因为萨曼的‘不懈努力’,东星城终于变成一个没有强大团体势力的区域。 是的,洪恩这个团队已经就地解散,东风也宣告完蛋。倒是春雨楼还在,依附了别的势力,照样夜夜笙歌。 他们刚刚从萨曼原先的住所出来。 那住所已经空了,萨曼离开后,这个屋子就被人泄愤毁掉,后来他干脆请人清理一遍,这就成了空荡荡的样子。 “我以前常走这条路,这里晚上会亮起霓虹灯。只是没有阿飞的荒原和海滩美丽。”萨曼省略掉入夜后东星城的乌烟瘴气。 “诶?你们是?” 两个容貌气度都很出色的人走在街上很是引人注目,于是很快街上的玩家就将他们认出来。 “好久不见啊,萨曼哥。” 这里任逸飞只来过一次,萨曼却留了一年,两边店铺的老板很多都认识他,这就有认识他的上来打招呼。 “咳,叫我萨曼吧。”代表黑历史的称呼就这么暴露在任逸飞面前了,萨曼这么厚的脸皮都红了。 另外还有一群人围着任逸飞,他是横空出世的传说,簇拥者众多。只是大家平日看不到他,无论现实中还是网络上,任逸飞都是妥妥的失踪者,他们这些追随者的一腔热情无法表达。 现在可算找到人,还不一窝蜂涌上去? 不过他们畏惧于彼此地位差距,倒不会如现实中追星一样直接上手。 “黑兔子!我看过你所有的视频,你的表演出神入化。可是,我们根本做不到这种地步。” “不必做到我做到的地步,学我者生,像我者死。”要学习的是他收集信息、分析信息和运用信息的能力,而不是像他那样周旋在npc之间,在剧情线上蹦极。 “大佬你通常是怎么快速分析自己的角色和环境的?” “一看手,手是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水平的。其次是服装,从服装的材质、款式、新旧程度,还有饰品的搭配,大致能分析出这个人的消费水平。这里的重点是鞋子,根据鞋子甚至能判断出这个角色如今所处环境。” 见黑兔子和善,人也好说话,更多人围上来,里三圈外三圈,带着一箩筐的问题。 任逸飞是娱乐圈人士,对于这种被人围堵的情况有很多经验,所以他一点不慌乱,还能一个个和他们交谈。 倒是被这群人挤到边缘位置的萨曼急了。他像尖刀一样插进去,推开那些人,像个铁塔一样立在任逸飞前头:“让开。” 嚯!是萨曼! 萨曼离开这里才多久,他这混混头子的威名还没散呢,街上的人还是惧怕他的,一时之间竟不敢动了。 趁着一群人被镇住,萨曼拉起任逸飞就走,一辆车直接停在他们面前,车门自动打开。 两人钻进后车座,汽车咻一下奔驰而去,留下才反应过来的玩家们。 “他们!”玩家们注意到他们拉着手,萨曼那个洁癖居然都没有戴手套。 “不会吧?” “大佬你好,我叫刀月。”前头的司机兴奋地和他们打招呼。 任逸飞早就知道萨曼有一个团队,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团队队员:“你好。” “大佬你每一个视频我都看了,看了十几遍!”要不是正在开车,刀月都恨不得挤到任逸飞和萨曼的中间去。 “咳。”萨曼视线如刀:别打扰我们! 刀月是萨曼喊来的,他一直住在这里管理一个虚拟游戏体验馆。 本来还想走一走这个曾经熟悉的地方,顺势回忆往昔,没想到低估了两人的名气,痛定思痛,萨曼决定去真正无人打扰的地方:“我们回家?” 本身不喜欢人群,只是为了身边的人在忍耐的任逸飞:“好。” 回去,那里有阳光、沙滩、海浪和他们的小屋。 他终于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 撇开一直想跟来的刀月,他们回到了小屋,点燃了壁炉,拉开一层窗帘,窗户上很快结了一层雾,外面的世界朦朦胧胧。 萨曼进了厨房,他说自己会做意大利面。 任逸飞拿着书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奶茶,桌子上还有一大盘松饼。他偷偷买了胃药和消食片,脸上依旧是淡淡的。 今天很冷,冷得大海都快结冰,所以今天不出去了,看看电影,或者午睡。 “好了。”从厨房出来的萨曼端出来两盘很像样的意大利面,一盘是番茄酱的,一盘是黑椒牛柳酱的。任逸飞选择了那盘番茄酱的。 萨曼看着他一口一口吃面。虽然已经过去一天,他还有些不真实感。 “阿飞。” “嗯?”任逸飞抬起头。 “你什么时候决定答应我的?” 任逸飞吞下嘴里的意大利面,他想到意识世界里那个一直努力显示存在感的小蛋糕:“你住进我心里的时候。”字面意思。 对面的萨曼喝了一口奶油汤,他觉得自己醉了。 黑兔子和萨曼在一起了! 只需要一个中午的时间,消息就传遍了网络。昨天黑兔子排名飙升正是最火的时候,他的消息一出来就有人点击查看。 有图,有视频,有目击者,这事儿吧,基本是实锤了。 “我就知道,每一次的视频都有他,肯定有问题。哪有那么巧的事情?”玩家们居然不是很意外。主要是每个视频都有另一个人的痕迹,多多少少有了心理准备。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这两人年轻英俊能力又强,喜欢他们的人不少,要是搞真的,这些人得哭死。 “真搞笑,就是他们不是真的,也轮不到那些人吧。这是谈恋爱还是扶贫啊?”玩家们吐槽那些人痴心妄想。 “……你说得好有道理。” 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在做什么呢? 海边的水泥屋,关着门,门外两个迎风哆嗦的引导精灵,门口两双同款不同色的拖鞋,门内悉悉簌簌的传出衣服摩擦的声音。 “……萨曼?”一个带着浓浓困意的声音响起。 “乖,叫观月。” “唔。你干什么?”任逸飞刚升起点警惕心,被带着焦糖气息的柔软毯子一裹,又晕晕乎乎了。 “穿外套午睡会感冒的。故事看到哪儿了?”萨曼把脱下来的外套挂好,拿起掉落的书。 任逸飞从毛毯里伸出一只手打哈欠:“红狐狸把自己挂在皮草架子上那里……” 海边太冷,他的屋子里生起了暖暖的壁炉。任逸飞本来躺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书也落到柔软的地毯上。 新铺的地毯,灰色和蓝色组成了漂亮的几何纹路,某人的喜好。 那个人就坐在地上,他靠着沙发,手里拿着任逸飞掉落的书,声音温柔地讲着红狐狸的故事。前面的茶几上有喝了一半的奶茶,还有半盘松饼。 而任逸飞呢,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听着红狐狸的故事,半睡半醒着,呼吸里带着淡淡的奶茶香气。 终于,机智的红狐狸的故事讲完了,萨曼将书放回到书架上。 这个不高的书架上放着很多书,但是其主人看最多的是童话书。就像是要把失去的童年补回来。 童话故事,糖果,无忧无虑的玩乐,这一切萨曼都想带给他。 关上厚实的两层窗帘,关上灯,屋子里立刻暗下来。 “沙发很大,可以让我躺一个角落吗?”萨曼来到沙发边上,俯身低语。 任逸飞几乎要睡着了,闻言抬起眼:“……嗯。” 毛毯掀开了一个角,另一个略高的人钻进去。沙发太短了,他只好缩着,一只手小心翼翼伸过去,将人抱住。 黑暗的环境中,香味被体温融化开,越发浓郁。 “真暖和啊。”任逸飞想着,合上眼,睡着了。 新添的壁炉,新添的懒人椅,新添的地毯,新添的靠枕,新添的沙发上缩着两个午睡的人。一个闭着双眼,一个悄悄睁开一只眼。 另一个人的痕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入侵这个冰冷的屋子,添了彩色,加了温度。 “我想赶走你宿主。”门外的引导精灵含着眼泪,“我宿主以前不会这么对我的。” “随便,去吧,我出钱。”另一个引导精灵说。 一片落叶飞过,海风萧萧,天更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导精灵一号:嘤嘤嘤。 引导精灵二号:tui! 第207章 海边(5) 最近的荒芜之角很安静。 快要跨年,但是高手玩家的清除计划依旧没有完成,于是高端副本的难度突然就上了一个阶梯,团灭时有发生。 但这一切和任逸飞都没什么关系,他才从副本出来,准备先享受半个月的清闲。 之所以是半个月,因为他是需要汲取阳光才能活下去的生物。演绎不同的人,是他生存的方式。 若是不让他演戏了,任逸飞大概会选择静静死去在无人的角落。 萨曼不知道任逸飞的情况,但是既然阿飞准备玩半个月就进副本,他陪着就是。 他和萨曼在荒芜之角的各个地方寻觅美食,也曾坐着小舟在寒江垂钓,欣赏过雪山上的日出,也躺在荒原上享受星河横空。 当然,最多的时候是披着毛毯,在壁炉旁下棋,有时是象棋,有时是跳棋。 屋子又扩建了,因为增加了一架钢琴。萨曼会弹钢琴,任逸飞会欣赏钢琴曲,于是所有人都觉得很好。 此处岁月静好,而外界依旧纷纷扰扰。 不知道是谁透露了高端玩家清除计划,也知道最近副本那么难是因为十大还没死够。便有一部分高端玩家将炮火对准了十大。 不过前十的玩家每个都有自己的势力,这些人也只敢隔着网络逼逼,真让他们正面上,却是万万不敢的。 其实十大玩家也很郁闷,眼看着要拖过年。若是过了年还没有死够人,只怕三个都打不住,或许像上上次一样,死掉六七人才消停。 “荒芜之角不该叫荒芜之角,或许该叫恶鬼轮回所。”玩家苦笑。 他们这些玩家,全是被审判为‘有罪’的灵魂,怀着恶意直接或者间接杀死同类,才会来到这里。 而荒芜之角的存在,就是为了将他们废物利用(过副本,度恶鬼)。 这些都是之前的人一点点问出来的。这个真相若是曝光出来,只怕这个小小角落当场就要乱,所有普通玩家都会疯狂。 而荒芜之角定期要清除一批玩家,则是因为容量有限,需要地方容纳新人。 它究竟不是人,不知道人类的爱恨情仇,更不知道人类里的逼不得已。 诚然,玩家里的确是有罪该万死的杀人犯,但更多是被逼着反抗的人。谁知道即便逃过了法律的定罪,最后还是出现在这里。 “抱怨这些也没什么用,除非能加入荒芜之角的管理层,改变选择玩家的标准。但是,不可能的。” 这倒是,荒芜之角出现都多少年了,要是能成功早就成功了。 “并非全无可能。”小群里突然冒出这句话,大家一看,是陈深。 “怎么说?” “小游戏里出现了一个和荒芜之角同等级,但是弱很多的系统。之前我们一直以为它被荒芜之角吞噬了。但是不久前,‘附灵’告诉我,荒芜之角因为到手的东西被人抢走而愤怒。” 十大都有自己的奇遇和外挂,陈深也有,现在就是她的外挂告诉她,有人抢走了荒芜之角的战利品。 最近的副本里,需要荒芜之角亲自出手的,就是小游戏这个副本了。 “黑兔子?”其他人立刻想到了小游戏最后的赢家,“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还有萨曼,虚拟游戏的出现增加了低端玩家的生存率,同样是在和荒芜之角作对。这对小情侣……还真是在荒芜之角的死穴上蹦迪。” 陈深坐在自己家里,手里拿着光屏,继续语音输入,转换成文字:“进十大的那个挑战机会,对他是危险,也是机遇。” “阿嚏。”任逸飞紧了紧衣服,他正在外面,一边看着窗外的流光,一边吃着水果捞。 昨天他们在冰城吃了烤鱼,今天在木都吃本地特色水果捞。荒芜之角七个区,目前只有柯北所在的地下城,和据说十分混乱的废土他没有去过。 木都也是荒芜之角一个极具特色的地方,整个就是一棵大树,玩家们居住在树上,休闲、工作和娱乐也都在树上。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影响,本地从事生活职业的人特别多。他们都还保留着正常世界的很多习惯。看着来来往往的生活系玩家,偶尔会忘记这里是残酷的荒芜之角。 “这些人的身上,都背负着人命吗?”坐在南瓜盏一样的果实屋子里,他可以看见下面忙忙碌碌的人,他们在树干上行走、交谈。 “观月杀过人?” 这个问题让对面的萨曼一愣,他想到了年幼时候的事情。如果是其他人,他笑着就会将这个话题带过去,但既然是阿飞想知道,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准确地说,不能算杀人,至多是……见死不救。”萨曼喝着果汁发酵酒,稍稍回忆了过去的事情。 “作为一个没有接受过‘求助教育’的孩子,看到自己父亲倒地的第一时间被‘吓到’,耽误了几分钟,不是很正常吗?之后也有认真地跑出去叫人。只是可惜,没有救回来。” 对于荒芜之角把他定义为‘恶人’这件事,萨曼一直持怀疑态度。这世界上的人渣那么多,为什么要选择他这样一个奉公守法的公民? 那些利用口舌的群体性犯罪,那些占着年纪小的未成年犯罪,那些以情感为名的暴力,哪个不比他更‘恶’? 任逸飞相信了这个说法,因为他也是无辜受害者。他父亲选择跳楼和他能有什么关系?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荒芜之角的挑选标准有问题。” 任逸飞和其他所有掉进这里的玩家一样,很容易就得出这个结论,因为他们都不觉得自己有罪。 看着平静的任逸飞,萨曼突然有一种倾诉欲。 他不愿意告诉别人他的名字,不愿意说自己的过去,别人对他的所有认识就是萨曼刻意让他们知道的。 但是对象是阿飞的话,他想将真实的自己展示给他。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那个男人似乎将自己的失败全部怪罪在家庭上。所以,还没有学会说话,我就已经学会了看人的脸色。” 他面容平静,仿佛第三方讲故事:“只需要一秒,不,一秒都不用,我就能判断那个男人此刻的心情,以及我今天会不会挨揍。” 这实在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说给别人听都觉得俗套,家暴而已,放在法院都不会判离。 法官想要自己的仕途平顺,其他人希望离婚率不要涨,父母长辈要面子,谁会在乎那个连出门都恐惧的受害者,以及角落里扭曲生长的孩子? 只要不死,就不算什么事儿。 萨曼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也就童年那点往事可以拿出来供人谈论,或许还能赢来两滴眼泪。 只是他从未拿着过去赚同情,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只除了现在…… “阿飞,可以抱抱我吗?” 任逸飞:“……” 在敲他一个额头和给一个敷衍的拥抱之间犹豫了几秒,任逸飞最后给了一个不敷衍的脑瓜崩。 “真可惜,卖惨失败。”萨曼也不恼,脸上依旧笑着。不想下一秒任逸飞轻轻拍拍他被敲的地方。 “幸苦了。” 这一次萨曼真的愣住了,大概没想到任逸飞会用这种‘你真棒’的口气说‘辛苦了’,仿佛他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 “能再说一次吗?” 任逸飞笑:“别得寸进尺。” 十五日眨眼就过,阿金老板好不容易剪好了‘小游戏’的副本,问他何时有空。 “过几天。”任逸飞说,他已经准备进副本了。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角色,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您要下本?”阿金老板有些惊讶,“您不知道么?最近……” 最近荒芜之角的高端局难度上调很多,死亡率也很高。当然,为了吸引玩家们,荒芜之角也是狠狠放血,给了很多稀有的高级技能和道具。 据说每一个有幸活下来的玩家,实力都有了肉眼可见的长进。有几个甚至有了对十大发起冲击的能力。 财帛动人心,最近还真有一些玩家进副本的,阿金老板以为任逸飞也是其中之一。 任逸飞也没有多解释,他只是随口安抚她:“过几日我就出来了。” 和求安稳的生活系玩家不一样,他们这些在副本里闯的玩家从来不惧怕危险。任逸飞和萨曼就算知道自己是被针对的,也不会因此避开。 “如果没有了你这个招牌,她的生存也会变得艰难。”萨曼说得很现实。 “我们都会出来的。”他们都坐在沙发上,靠在一起。 任逸飞还有三条性命,就是死一次也还有两次。倒是和他绑定的萨曼,他可就只有一条小命了。不过他手里保命道具也不少,就算游戏针对,也不是毫无机会。 “荒芜之角比小游戏有节操一点。它能运作的,大概只有我们投放的角色。不过这点倒是不用担心。事实上,我觉得以前那些角色,也有荒芜之角在暗中操控。” “希望我能再次找出你。”萨曼挑衅他。 “呵,那你就‘想’吧。”任逸飞伸手将刘海拨到耳后,“进入游戏。” 眼前的房间模糊,世界再一次清晰的时候,任逸飞发现自己坐在一辆行驶着的巴士里,窗外是一大片的农田,车下是笔直的公路。 他靠着窗,四周坐满了人,都穿着同款的制服,正嘻嘻哈哈说着什么。 “哟,小川!听说你要去X大了?不愧是老师最爱的乖宝宝。可惜以后不能在一个城市了,否则倒是可以出来喝一杯。” 背上被狠狠一拍,任逸飞差点撞到前面的椅背,他手忙脚乱地护眼镜,四周围的人却在大笑。 “后面的,你们干什么呢?”前头响起一个不悦的女性的声音。 抬头看过去,是一个穿着白上衣和牛仔裤的年轻女性,扎着单马尾,看长相也就大学毕业几年。 “王老师,我们开个玩笑嘛,是吧,小川同学?” 任逸飞又被人用手肘撞了,但他最终只是伸手理好眼镜,没有说话。 “切,真是无趣。” 阴阳怪气的人转头和其他人说话了,任逸飞侧头看着窗外,好像在躲避人群。 坐满了学生的巴士,短袖制服,胸口绣着‘江城三中’的字样。车上还有老师,姓王。 搭着他的人提到了X大,并且带着酸地说他是‘老师的乖宝宝’,看来原主成绩不错,考上了很好的大学。 从这个男生习惯又自然的戏弄看,原主的脾气应该有些软。 结论:毕业旅行,他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名字带‘川’字,成绩不错,脾气软,人缘一般。 任逸飞做好了基础人设,他摸进裤兜,想看看有无手机,然后他摸到了一把美工刀。 “……”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为什么会是美工刀? 第八卷 :囚鸟 第208章 囚鸟(1) 出门毕业旅行,带着美工刀…… 是被校园暴力了寻求自保,还是有什么特别的计划?任逸飞仔细看看美工刀,发现有一些不对,这是一把用旧了,刀片开始生锈的美工刀。 生了锈,它的实用意义就降低了。 因为一时理不清楚,任逸飞放回美工刀,他拿出手机,是一个很新的手机,经典黑色。他试图打开,却发现需要指纹和密码,仅仅只有指纹的他打不开这个手机。 手机设置双重密码,必然有重要信息。 右边的裤袋已经给了任逸飞巨大的‘惊喜’,他的手摸到左边的裤袋,从里面拿出一块手帕、一个类似车的电子钥匙的挂件和一个椭圆的贝壳雕小挂坠。 出门旅游还要带这样一个明显用不上的电子车钥匙,任逸飞已经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了。 他发现那个粉白色的贝壳雕件下面有个小机关,打开之后是一张指甲盖那么大的老照片,是两个靠在一起的孩子。 随身带着照片挂坠?信息量似乎有点大,原主的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 最后他看向脚边一个双肩包,任逸飞假意找东西,把包打开快速看一遍。 这会儿不适合翻找,但是表面上看包里面都是些旅游用得上的,帽子、雨伞、纸巾、充电宝、面包…… 他快速把包拉起。虽然有座位挡着,其他人也不看这里,但这车上还有别的玩家,他得小心行事。 那之后的半个小时里他都在思考人生。 身边的同学叽叽喳喳,是天然的信息库,什么同学和什么同学好,哪个同学和哪个同学闹了矛盾……这些信息不只是存在于他们嘴里,还有行动里和表情里。 任逸飞试图找到和原主有交情的人,哪怕只是看过来的一个特别的眼神。很可惜,没有。 秦桧尚有几个朋友,原主怎么能混到一个朋友都没有?他虽不知道长相,但是从身体条件来看,不是容易招来嫌弃的类型。 可惜了,这里看不了身份卡牌和简历,以至于现在有些被动。 “夏川,你是不是晕车啊?我看你一路不说话。”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突然转过头来,还递过来一个晕车贴,“还要开五六个小时呢。” 任逸飞抬起头,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纯粹的好意。 “谢谢,我不需要。”他有些冷淡地说。 女孩有些失望地将晕车贴拿回去,她旁边的女孩推着她:“香雪,别理他,一点玩笑都开不起,就是个怪人。” 巴士又开了半个多小时,司机拐进一个小镇,在路边停下:“下来吃饭啦。” 学生们探出头,齐齐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是一个很简陋的棚子,下面有好几辆这样的巴士。 而里面是卖食物的地方,都是些寻常小吃,价格却是正常的三倍甚至更多。 “这也太破了,有没有别的好一点的地方?”学生们待在车上都不想下来。 “没办法,这边偏僻,只有这里了。这条线我也是第一次开,不然你们去买点热水,泡面吃。”司机好声好气地说。 一个拳头捶了下巴士窗户:“谁选的去古老村落的?还不如去附近的游乐场玩一玩呢。”说话的是个皮肤黝黑的男生。 “行了行了,这会儿说这个有什么用?我都坐了两小时了,我得下来走走。”一个头发染了咖啡色的男人起身准备下去。 “诶,等等我。”跟下去一个瘦小男生。 大家坐了那么久的车,只想出去透透气,还有放水之类的。这些人一个个从车上下去,任逸飞背起包,混在其中。 下了巴士他看到车身上有‘江城三中’的喷漆。原来这不是租的外面的车,而是校车? 任逸飞去了附近一个公共厕所。 来这的车不少,人多,厕所却只有这一个,男厕女厕都得排队。很多男同志憋不住就跑进了附近树林里。 等了十来分钟,他才进去,结果一开隔间的门就看到蹲坑边上没冲掉的不明物。 “……” 环境有些恶劣,不过不妨碍他抓紧时间查看身份卡牌和简历。 他先看的是身份卡牌。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学生。】 【角色任务:复仇。】 【关键词:囚鸟。】 【9】 任逸飞:“……” 复仇,好极了,果然是有故事的人。 再看简历,厚厚的三张纸,第一页就写着:夏川,男,汉族,十六岁,现寄住在叔叔家,父亲、母亲和妹妹都死了。 一看到这个开头,任逸飞心里就是一咯噔。这种全家死绝的背景,加上‘复仇’的任务,角色的人设不会简单了。 他继续看下去。 简历没有作妖,开头非常详细。从原主幼年的时候父母离异,他和双胞胎妹妹分开,一直到后面突闻噩耗,说妹妹死在学校,而母亲赶去医院的时候出了车祸,全都记录在上面。 其实两年前他父亲去世后他的监护权就回到他母亲手里,但是他们没有住到一起。夏川请假从另一个城市赶回来的时候,妹妹都已经火化了。 学校给的说法是自杀,但是他在妹妹的手机留言上发现了一些端倪。他在购买记录里找到了验孕棒,就在自杀的半个月前。 暂时他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为谁买的,为什么要买这个。他只知道,这个自杀的背后有隐情。 高三的下半学期,夏川才转学过来。因为他成绩出色,老师们对他都很好。但是因此,班级里其他人更加排斥他。 所以一开始任逸飞设置的‘脾气软’的人设存在一点点问题。夏川对外应该是沉默寡言,死读书有点木讷的类型,所以人缘也不太好。 当然,人缘这种东西夏川都不关心,他只想要找出妹妹自杀的真相。 如果这场自杀的背后有其他人,那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至于班级里的人,他们其实不知道夏川和跳楼的韩菲菲是双胞胎兄妹。 然后…… 然后,想要看到真相的任逸飞就看到了一个‘略’字。下面的内容就是这一次的毕业旅行了。 任逸飞:…… 为什么关键剧情要给它略掉?那么大的两张纸,容不下几个字了吗? 至于夏川的真实性格,虽然没有明说,但能看出来是冷静理智的行动派。因为剩下的两个亲人都死去,可能稍稍还有点儿偏激。 虽然因为年纪还小,做事有些稚嫩,但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考上好学校,还策划了这次来旧村旅游,就能看出这个人很沉得住气。 是的,这个地点是他特别为班里的人准备的。 不只是因为这里有着古老恐怖传说,更是因为这个村落在深山里,出来只有一条山路,开车要开几个小时,走路得走一天。 而他让其他同学选择这里的办法也很简单。找班级里最有人气的学生,将这个旧村落的优势展现给他们看。 班花香雪喜欢摄影,就让她无意间看到这里的美景。校霸喜欢班花,他就会尽力达成她的愿望。 还有班级里的神秘事件爱好者。 只需要‘说服’四五个人,再让这个地点出现在老师的选项里,一切水到渠成。 这一次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要在那个地方停留一晚,第二日就要回去。但是原主费尽心思把他们安排去那里,会仅仅让这些人停留一日就回去? 任逸飞可以肯定地说,原主肯定查出了什么,现在才会付诸行动。他想要其中几个人,甚至一部分人付出代价。 “所以‘略’掉的究竟是什么?”任逸飞死死盯着那个‘略’字。他的任务是复仇,肯定要精准打击,然而这简历那么一略,他怎么知道要找谁复仇? 他甚至连原主的计划都不知道。 “里面的人,好了没有?”外面等着上厕所的人开始跺脚。任逸飞收起简历,脚踩冲水开关,等不明物下去了,才走出去。 他洗干净手,用纸巾擦了,眼前瞥过远处他们租来的巴士。巴士边上司机在吸烟,他眯着眼睛看厕所的方向,嘴里吞云吐雾。 那些学生就在巴士旁边三三两两地站着。 口袋里的东西在他走动的时候发出轻微响声,任逸飞一步步朝着巴士走去,表情平静。 他在班级里的人缘确实不怎么样,看到他来,其他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瞥一眼,转身不搭理。 不过这样还方便了任逸飞,在他找到电脑联机开手机前,最好他们都保持这样的距离。 “太恶心了,那里面的东西都馊了还拿出来卖。”黑皮的学生一路抱怨着过来,“我还是吃面包吧,再怎么都比那些好。” 当时拍任逸飞肩膀的学生正吃着烤香肠,他笑道:“别是舍不得买吧?” “刘金杰你说什么?” 这两人差点打起来,任逸飞才知道拍他背的男生叫刘金杰。 他上了巴士,里面还坐着三分之一的学生,有些在吃东西,有些闭着眼睛睡觉。从表面上,他看不出哪个是玩家。 到了高端局后,玩家们也变得越加谨慎,不好辨认了。 接下来几个小时的旅途变得无聊,外面是一座座重复的山,里面是昏昏欲睡的人。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巴士里几乎没人开口说话了,很安静。 司机开着空调,开得很低,排风口‘呜呜’的。这样的大伏天,他们竟觉得冷。 “师傅,你空调调高一些。”带队的老师说。 “好嘞。”司机师傅从善如流,他调了温度。 任逸飞靠在窗边,他看着外面掠过的风景。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边开始出现坟地,而坟地附近开出了一些菜地,菜地上立着许多稻草人,风一吹,稻草人摇摇晃晃,仿佛活人在打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萨曼,你怎么看? 萨曼:此事必有蹊跷! 第209章 囚鸟(2) 已经考上了很好的大学,本身又是沉得住气,很理智的类型,如果是我…… 任逸飞将自己代入,考上出色的学校,说明原主并不准备玉石俱焚,甚至他不愿意为此毁掉自己的明天。 所以,要么是有完全准备,杀人可以不留痕迹。要么,就是不准备脏了自己的手,可能是借刀杀人。 杀人这种事,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有多狡猾的狐狸,就有多出色的猎犬。 借刀杀人,才是上上之策。 如果能让敌人内部起矛盾,自相残杀,那当然是最好的。 原主的计划究竟是怎么样的?他想方设法引这些人来到这个偏远的古旧村落,仅仅只是为了让他们停留一夜吗? 天渐渐暗了,巴士内的灯打开,外面的树影成排掠过,像是一个个站列的幽魂。 随着外面温度降低,他们接近目的地,车上的同学也开始有了精神。他们像是雨后的蜗牛,慢慢从壳里伸出脑袋。 他们聚在一起打牌闲聊,有些从包里找出食物填肚子。 这个点大家都饿了,任逸飞拿起包想要找一点吃的,他找到了一瓶水,还有两个面包。除此之外,他还在侧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折叠的旧报纸。 但是他没有打开,而是选择视而不见,现在不是最好时机。 “大学霸,给我块面包呗?”一只手伸到他的前面。 又是那个家伙,坐在他后排的位置,名叫刘金杰。 任逸飞皱着眉,正要毫不客气地拒绝,那个人似乎被谁撞了一下。 “喂,池波你身上长跳蚤了?”之前跟着黑皮一块儿下车的瘦高个到处摸东西,他旁边的刘金杰被扫到了,十分不悦。 “我记得我带了的,怎么找不到了?” “你找什么呀?” 瘦高个偷偷看一眼前头,张嘴小声说:“烟。” “可能放行李箱里了吧?”这么一打岔,刘金杰也忘记了找任逸飞的麻烦,再次坐回去。 漆黑的夜幕下,一条弯曲的马路上只有一辆小小的巴士行驶其中。远离了都市的繁华与热闹,公路的前方像是一张张开的嘴,里面深不见底,似乎通向地狱。 这正是说恐怖怪谈的上佳环境。 “说起来,我们要去的地方,也有一个恐怖传说。”恐怖爱好者激动得一直抬自己的眼镜,“你们要听吗?” “啊,要死了,不听不听。”他旁边短发女生捂住耳朵,眼睛却看过来。 “要听,说!”其他男生仿佛得了乐趣,一直在起哄。 任逸飞喝着矿泉水,眼睛看着窗外。 因为外面完全黑了,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所以他就看见了一个头发凌乱带着厚眼镜的男生。 一个像素不够高画面不够清晰的男生。 原主的眼镜不是装饰品,是的确有近视,不过不是很严重,轻度近视。而任逸飞来的时候没有继承他的近视,所以隔着眼镜,他现在看东西稍稍有一点模糊。 当然,不妨碍,因为基本细节都能看清楚。 通过镜子上的倒影,他还能看到车里其他的学生。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男生,微胖,一路都戴着耳机不说话。 他后排的那个男生是刘金杰,之前有挑衅他的举动,也试图惹黑皮,嘴贱。不过这会儿他们两个似乎又和好了,黑皮一直在哈哈大笑。 任逸飞本来怀疑黑皮是简历中的校霸,然而他和刘金杰起冲突的时候,其他同学立刻上来阻拦,并无对校霸应有的畏惧和反感。 黑皮或许不是校霸,只是班级里偏运动型的男生。 一个瘦高个,名叫池波的男生挤在黑皮和刘金杰的中间。他身上带着很重的烟味,是个老烟枪。 以上这些都不是玩家。 这一辆巴士三十四人,除了司机和老师,剩下全是学生。而这些学生里,有原主的目标,也有偶入的玩家。 这种情况下,他想要理清人物关系,完成角色任务,难度简直成倍增长。 幸好,校霸虽是疑似,校花却是完全确定的。 就是之前给他递晕车贴的漂亮女生香雪。上下车的时候他看过,没有比这姑娘长得更好看的女生。如果她不是校花,那就是有黑幕。 校花的边上是一个性格更辣的女生,‘快人快语’,一直和男生起哄,倒是不怎么和女生聊天,他们叫她小敏。 男生群体和女生群体泾渭分明,而他们各自又分成好几个小群体。 任逸飞以前上学校的时候老是请假拍戏,在学校的时间不长,没感受过这种气氛,有些现实,又有些幼稚。 但他最好奇的依旧是原主妹妹的死亡。能让原主费尽心思,又是转学,又是设计这次毕业旅行,自杀的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有多少人的参与,而这些参与者如今睡得安稳么? “快到了。就在桥的对面。”车停下来,前头的司机提醒大家到达目的地。 “村子呢?” “这个桥对面就是了。” 闻言,同学们打开车窗,违反交通安全探出头去看,果然看到了一个高悬的铁索桥。 桥的那一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人类文明的标志,让一众看惯了漆黑山色的同学都激动起来。 他们还在山上,这边修个小平台供车辆停靠。大概是几年前修的,可惜这会儿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山的对面也是山,只是半山腰平缓的地方有个村子。 连接两边的是一个窄小的铁索桥,两面都有护栏,就是桥面比较窄,只够两个人并排通行。 “那有车!”眼尖的学生看到了破旧停车场里一辆崭新的黑色越野车,并且他还一眼认出来是谁的,“这不是江少波的车吗?他先来了?” 其他人也都探出头看:“他不是要出国么,怎么也来了?” 任逸飞记下了这个名字,大概也是个风云人物,留个车都能引起议论。 “头不要钻出车外,大家先收拾自己的行李。山里温度低,蚊子也多,大家穿好校服外套。”王老师站起来提醒大家,只是没什么用,她说了好几声,只有几个人听了。 他们从包里拿出皱巴巴的薄款校服外套,蓝白配色,有些白色的衣服上写了好些人的名字。 任逸飞突然就有了这是一个毕业班的真实感。他们穿着以后不会再穿的外套,衣服上签了很多同学的名字,各种各样的笔迹,各种各样的名。 如果原主的妹妹还活着,她会是这其中一个吗? 想到这件事,突然就觉得眼前的一幕刺眼了。伤痛只有受害者一直记得,施加者转眼就忘记了。 任逸飞就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他的手摸进口袋里,他摸到那个电子车钥匙,也摸到了贝壳雕花的坠子,里面的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 其他人都在讨论自己即将到达的古旧村落。一些事前有过准备的学生兴奋地说着这里的历史。 传说这个山里山的旧村落一直到解放时才被发现。他们是某个朝代战乱时候,一整个宗族搬迁进来形成的村落,还保留着许多独特的传统。 后来路通了,这边才有了名气,时不时的会来一波旅行团。不过随着旅游热潮过去,这边又渐渐变得低调,刻意去找才能找到。 现在是七月份,高三学生和初三学生毕业了,录取通知书也在送来的途中,但还有学生在上课,因此还没到暑假旅游的高峰期。加上这个旅游景点知道的人少,他们这一路没有碰上一辆同方向的车。 “倒真是适合下手的地点。”看着风中摇晃的铁索桥,任逸飞心想。 “前面的路,车过不去,需要我们自己走一段。” 老师站起来:“同学们,我们已经到达梧桐村了,现在大家带上自己的行李,按着顺序下车。如果有大行李在下面,也一个个去取,不要急。” 然而最前面的一个男生一点面子都没给她,背着包,从她身边走过去,下了车。 其他学生都看向老师,眼里带着点质疑,这个年轻老师因此又羞又恼,勉强笑道:“那么大家下来吧,不要掉队。” 这些同学都下了车,一个个拿了自己的行李。 任逸飞默不作声地混在里面,等着其他人把行李都搬了,里面就剩下一个藏蓝色的行李箱,看着其他人都没动,他就慢吞吞地过去,拉起行李箱。 任逸飞心里一直琢磨着,如果这是别人的箱子,自己怎么应付比较合理。但是一直没有人问,他就当作是自己的了。 这个小行李箱上了锁,又是双重锁。除了自带的密码锁,还有一个黄铜锁,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特别重。 “呜呜呜,我好怕。”风中摇曳的铁索桥吓退了这些年轻的学生。 其实这上面有两排的灯光,只是年久失修,只有三分之一的灯泡还亮着,在黑暗中看着就有点儿险恶。加上三面虽然都设置了网格状护栏,可是桥还是有摇晃的,大家有些恐惧。 一个人说怕,其他人也就有勇气应和:“就是,这也太吓人了。” “女生就是事儿多,我们男生先走。”任逸飞好端端站在那儿,背上又被拍一巴掌,那个叫刘金杰的男生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诶,夏川,不然你先走?” 这人既然将这当作是羞辱‘夏川’的手段,那么‘夏川’之前一定露出过什么让他们觉得会丢丑的痕迹。 会是恐高症吗? 任逸飞当即白了脸,拉着行李箱的手攥紧了,拳头微微发颤,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怕。 他的表现取悦了这个男生,刘金杰拍着腿哈哈大笑:“长得跟个女人一样,胆子也和女人一样。” “你别太过分。”任逸飞压抑着怒火低声道,声音还有些虚,可见他确实是不敢上这个黑夜中的铁索桥。 “哟,你别太过分。”刘金杰故意模仿女生的声音重复这句话。他看着任逸飞的脸:“你敢打我吗?你不敢,你连往下看都不敢。” 听这话的意思,不是指他怕黑,就是指他恐高,总之都是胆子小的意思。 “够了够了。”眼看着任逸飞真的有点儿动怒的意思,几个男生涌上来拉偏架,把他们分开。 被‘劝’到一边后,任逸飞的表情一直不好。但其实他的心里十分平静。 原主这样人,不会把自己的弱点这么明显地展示在人前,所以,即便那些学生看到他害怕,也可能是假的,演出来的效果。 所以原主为什么要让这些人觉得他害怕? 第210章 囚鸟(3) 天已经晚了,虽然百般不愿,毕业旅行的同学们还是要过桥,去对面。 司机先在前面探路,他手里拿着手电筒,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而他的身后,跟着看起来很无所谓很勇敢的男生们,他们甚至一路唱着歌炫耀自己的勇敢。 当然,女生也不会弱于谁,她们只是不那么爱展示自己。 最后的一波,是如任逸飞这样畏惧的人,他们不分男女,都对这风中摇摆的铁索桥充满了畏惧。 “呜呜呜,我还是回家吧。”这个女生紧紧抓着桥边的栏杆。她有一个朋友,一直陪着她。 “我们一起走,要是怕就不看两边,只看前面。”她朋友说。 在友情的鼓励下,这个女生还是鼓起了勇气,慢慢地从桥上走过去。好几次她都吓得不行,尤其是桥的中心点,摇晃得最厉害的路段,两个女生抱在一起摸着铁索,才走了过去。 “喂——胆小鬼。”桥那头已经过去的人喊着这里。 任逸飞还站在那里,除了他,这里还有三个学生。 咬着牙,任逸飞拉着行李箱上了铁索桥。轮子滚过木板的声音格外清晰,还带着一点节奏感。 只是玩一天,像他这样带行李箱的人还真是不多,多数都是背着很大的旅行包。如果不是原主的包里面东西实在太少,他也不敢肯定原主一定带了行李箱。 一开始桥还很稳,咬咬牙,他也就往前走了。然而越是接近中间路段,桥晃得越是厉害,好几次他都腿软,双脚打着哆嗦。 “胆小鬼!”那边一看他弯下腰,在路中间不敢动,就开口笑,还有一个人举起怀里的单反相机对着他拍。 任逸飞紧紧握着铁索,他站起来,小心而缓慢地往前走。他们只能看见他强撑着一步一步机械地抬脚、落脚,表情僵硬,眼睛不敢看外面。 但他其实一直观察着这个铁索桥。 作为扶手粗铁链还算光滑,已经被摸出一层包浆。但是脚下固定木板的一些螺丝钉已经有了生锈的迹象,甚至有几颗已经松了。 如果想要将这些人留在这个偏远的村落更久,唯一要做的,就是切断这条连接外界的命脉。 原主准备怎么做呢?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 任逸飞突然想到口袋里那个突兀的不合常理的电子钥匙,冷汗一下冒出来。 “谁是胆小鬼?!”走到桥那头后,任逸飞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起哄的男生看着他逼出的冷汗,还有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和发青的嘴唇,突然就不好意思再笑了:“也没有说你,开个玩笑嘛。” 任逸飞紧紧抿着嘴唇,他走了几步,突然忍不住,跑一边呕吐。其他人看到了,讪讪道:“不是吧,吓成这样?” “我记得我们说来这里的时候,他还反对来着。看起来是真的对这种地方……你懂的。” 原主曾经反对来这里旅行? 他们的说话声很小,但还是被听力敏锐的任逸飞捕捉到。他用纸巾擦嘴,心里则分析着原主这么做的原因。 一是为了洗清嫌疑,二么,他越是反对,那些不喜欢他的人就越是支持。 很快人就到齐了,老师数了一遍没有少人,带着他们往村子里走。 过了这条悬空的铁桥,那一头还是路,是蜿蜒的土路,路的尽头就是他们要去的村子。 远的时候看,村子小小的,灯光洒落在村子里,像是即将熄灭的灶炉里的火星。然而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子,村口还有四个连着的雕花石头牌坊。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他们看不清石头牌坊的样子,用手机上的手电筒也只是看到斑驳的阴影,便在那里猜测它的来历。 一些人说它是古代的进士牌坊,一些说它是古代的贞节牌坊,一个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是贞节牌坊。”终于有眼神好的人看明白了。 同学们都愣住了:“四个都是?” “我的个乖乖,这么偏远的地方,这边倒是传统。”他们不肯把话说得太难听,用了‘传统’两个字。 “呸,屁个传统,就是糟粕!” 好多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贞节牌坊的实物,都觉得神奇。拿着单反的学生已经围着它拍不停了。 “这会儿那么暗,能拍到什么呀?你还是明天拍吧。” “还是古人好啊,三妻四妾,不小心死了老婆还会守着,搞不好还殉情呢。”之前还在找烟的池波露出神往的表情。 “可得了吧,你一个平民百姓,在古代能找到老婆就不错了。”黑皮嘲笑他。 “就是,真就能三妻四妾,那也是人家有钱人,你呀,你找个男人凑合着过吧。” “嘘,扯远了,说这个牌坊呢。你们听说过望门寡吧?就是订亲的时候,男方死了,女方就要被接过去,藏在一个四面封闭的地方,除了一个照顾的人,其他人都不能见,一直到死。” 恐怖爱好者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我们要住的这个地方,以前就是村里富户的宅子,上面有个阁楼……” 阴森的石头牌坊下,古旧的村落,再配合着恐怖爱好者那气氛一流的声音,旁边几个吓得连连揉自己的胳膊:“卧槽,你别说了。” 任逸飞在后面,走得慢。他抬着头看,那几个阴刻的字已经被几百年的风雨侵蚀得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民宿很快就到了,离得不远,看着也挺正规的,有两个工作人员,还要求出示身份证明进行登记。 一般来讲,也很少真的有人集体作死,跑去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旅游的。这里虽然偏僻,不过看着到是很正规的旅游风景区。 “少波你来啦?你什么时候来的?”他们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一张躺椅上的高个男生。他背着一个旅行包,穿着黑色连帽衫和牛仔裤,手里拿着一束粉色玫瑰,头发打出层次,鼻子高,眼睛狭长。 看到来了人,那人斜视过来,眼神轻飘飘的。 几个男人跑上去,似乎很熟,其他人则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看他的眼神,探究里还带着畏惧。 而一直独立在女生团体之外的香雪和小敏的表现更加明显,名叫小敏的女孩子一直在挤眉弄眼,一边看看先到的男生手里的花束,一边用手肘顶顶校花。 校花整张脸都僵硬了。 这人一出现,黑皮直接从疑似校霸变成路人甲。 他身上的淡淡烟草味混合着香水味飘过来,还有其他人嗅不到的焦苦香味。 苦追校花的校霸,呵。 人到齐了,这就该分屋子了。 他们集体订下的民宿果然是一个挺古老的四合院,三进的,坐北朝南,雕梁画柱,果然是大户人家。 里面的建筑大多是一层,只有内院正房是两层的,因为二楼楼层矮,就作了库房,楼梯间还上了锁。 这边不是出名的旅游盛地,里面只有三个久住的房客,且都在后罩房,所以还有很多空房间可供挑选。 校花香雪,和她闺蜜小敏选了一间,她们选了正院里左边的厢房。 “那这个正院里就都住女生吧。”老师提议说。正院把大门和两边角门一关,就成了封闭空间,挺安全的。 “凭什么啊?这边的屋子最好。”有个男生说着酸溜溜的话。 三进的宅子,正院都是住主人的,面积最大屋子最好。而另外两个呢,一个后罩房一个倒座房,都是古代下人住的,屋子小不说,院子也小。 同样的钱交进来,待遇差别那么大,总是让人不平的。 “老师,要不还是让大家自己选吧,我也觉得不太好,大家都是交一样的钱。”小敏很是直率地说。 香雪一下脸红了,因为她第一个说出来住厢房的。 其实也有男生心里不是很乐意,但看她们这样,又觉得自己挺没有风度:“女生住一个院子挺好的,这样也安全。” 就分房问题,他们讨论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女生都住在中间的正院,出门在外安全是第一位。 女生们就两两凑对,很快分好了钥匙,只余下三个女生,站在那里处境尴尬,虽然她们一脸平静。 她们是玩家。 这一路上,任逸飞并不都是一个人玩自闭,偶尔也有突发状况需要他回应。某种程度上,这算是副本考验,可以筛选出玩家。 这三个玩家女生,就是回应的时候出现了错误。要么就是性格不对,要么就是回复的内容不对。几次之后,她们自然而然就被npc群体排斥了。 不过她们本人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 会纠结这些的,其实也就是伪装流而已。高端局玩家都有自己的侧重点,只发展自己最擅长的方向,其他的尽量保持及格不拖后腿。 正院分出去后,还剩下前面的倒座房和后面的后罩房,都是一排的屋子,隔成不大的几间。男生们也是两人一间地分屋子。 那些平日就一起玩的,很快就分好了,原地剩下四个。 其中两个也是被排斥的玩家,还有一个任逸飞,和早到的校霸同学。 “就你吧。”校霸看了任逸飞一眼,拿起钥匙就走。 其他人很好奇他手里玫瑰花的归属,他却目不斜视从校花身边走过,抱着玫瑰就去了倒座房最里面一间。 校花登时松了一口气:都毕业了还搞绯闻,对谁都不好。 倒是别的吃瓜群众有些失望。 任逸飞看着他的背影,低头拉起行李箱跟上去。 剩下两个玩家也就先凑一凑。 倒座房小,虽然是双人间,两个小床却并在一起,和一张大床差不多。校霸江少波同学一进去就皱起眉头,伸手把两张床推开,一张靠墙,一张靠窗,中间空出一张大床的距离。 他把身上的背包往靠窗的床上一放,玫瑰花往垃圾桶一塞,就不理人了。 任逸飞看看墙角那张床:……也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离我远一点! 阿飞:也行。 第211章 囚鸟(4)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外面也没什么好溜达的,大部分人休整之后就要睡了。 已经成了萨曼的江少波跑去隔出来的小盥洗室洗澡,听着里头哗哗水声,任逸飞也有了动作,他找出了一根细铁丝,将行李箱上的锁撬开,而里面的密码锁,也只需要顶住其中一个小孔就能解开。 打开箱子的时候,其实他还担心了一阵,担心里面有些额外的东西,比如……炸弹什么的。 幸好,里面只有一台手提电脑,一个本子,一个黑色袋子和一套换洗衣服。 别的东西看起来都很寻常,如果有问题,只能是……黑色袋子。 任逸飞打开黑色袋子,他看到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一个手机,一瓶写着可撕甲胶的透明指甲油,一包烟…… 东西虽然不多,但是看着就是有特殊用途的。原主这次来,果然带着特别的目的。 浴室里水声已经停止,听这声音像是在抹沐浴液,任逸飞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萨曼是个很警觉的人。 拿出那套换洗衣服和电脑,他在电脑上插上上网卡,另一边连接手机,开始破解密码。 其实浴室里头的萨曼心情也难以平静。 和他同一房间的这个男生,虽然长相比记忆中的略小一些,但是……没错,十大之一,代号‘山川’。 自己这竟是误入了山川存在过的世界副本? 虽然只是观察了一会儿,他还是看出了这副纯良表象下一点点的违和之处。能进十大的,能是表面上这样纯良的人? 萨曼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一句,不能,十大没一个好东西。 虽然这个副本里不是真正的山川,是荒芜之角模拟出来的。但是本质没有变,这个室友,或许会是这个副本的重要变量。 萨曼出来的时候,任逸飞已经给手机解锁,并且重新设置密码。他删除了这次记录,并且打开一个很普通的新闻网页。 “江少波同学。”他和浴室里出来的萨曼打招呼,语气有些生硬,似乎他们很不熟。 “嗯。”萨曼擦着头发坐到自己床上,他瞥来一眼任逸飞的电脑,上面什么都没有。 轮到任逸飞去洗澡,萨曼拉开自己的旅行包。在大部队来之前他已经看过自己的包,里面一套换洗衣物,一些旅行装的清洁用品,有一个大概是送人用的礼物盒,一盒巧克力,一包烟,没了。 这人恐怕是个大少爷,知道来这样的深山,却连个驱蚊水都不带。 萨曼来得早,他已经将这附近转了一圈。这边的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留着的都是老人和小孩。村里偶尔见到一两个青年,都是来这边玩的。 不过那些人不是玩家。倒是他现在居住的民宿里,三个人里有一个是玩家。 玩家身上有些特别的气场,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苗头。 一共九个玩家,抛却熟悉环境的‘鬼’,如今已经被看出来,游客里有一个,学生里有五个(三个女生两个男生),萨曼自己算一个,剩下的……阿飞。 一念到这个名字,萨曼的心都柔软了几分。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伪装成了谁,今天接触的人还是太少,不好分辨。 想到这儿,萨曼又瞥了眼垃圾桶里的玫瑰,那里头有一张撒金箔的小卡片,写着:赠香雪,背后还有一首酸倒牙的歪诗。 幸好只是追求,这要是变成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那才叫麻烦。 阿飞似乎也有一套特别的辨认他的技巧,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发现自己? 就算藏在别人的躯壳中,那双漂亮的水润的眼睛也会告诉他哪一个才是自己要找的人。萨曼想着这件事,心都是痒痒的。 “咔。”浴室的门开了,任逸飞从里面出来,他戴着眼镜,眼镜上蒙着一层水雾。他和萨曼隔着这层水雾对视一眼。 两人对视的时间有点儿长,以至于任逸飞心里毛毛的,迟疑地问:“你要用浴室?” “没有。” “哦。” 他们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任逸飞盘腿坐着,膝盖上放一个电脑,然后寻找最近的浏览记录。 梧桐村的路线图,还有……新闻? “这是什么新闻?”任逸飞点进去看,发现是当地一个社会新闻。 一个不大的黑色社会团体组织被抓捕,被抓捕的时候正聚众械斗,其中一人不小心被砍中大动脉抢救不及时死亡,其他人判刑。 唯一算得上特别的就是这是一个未成年占主的社会团体组织,里面很多人都还没有成年,因此这些人要关少管所去。 任逸飞看着里面敲诈勒索和奸淫妇女的罪名,立刻搜索了这个案件的前后,比如具体地点、时间和过程。 网络这个地方,只要留下了痕迹,有心找总是能找到的。任逸飞很快查到了死掉的那个人的具体姓名,以及这个团伙的活动范围。 这个团伙的活动地点就在江城三中附近,而这些人被审判是几天前的事情,被抓捕却是一个月前。死掉的那个人是这个小社团里的小头目,多在江城三中这一带活动。 想了想,任逸飞进入当地论坛和学校论坛,他搜索着关键字。除了这个死掉的人和他的外号,还有原主的妹妹韩菲菲。 死掉那人的帖子很多,他本就是江城三中出来的学生,之后也一直管着这一块,据说还交往了校内的女朋友。后来有消息说他看上了校花,但是真真假假的也没有后文。 中二年纪的学生渴望不寻常的经历,他们对这个人并不都是排斥的,哪怕知道这人就是混混,但是讨论起来居然是……觉得帅? 任逸飞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不太懂这个年纪的学生。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剪掉头发后七十分的脸,哪儿帅? 总之,对这个人,大部分人的感觉是社会毒瘤没错,但是年纪也不算大,以后有浪子回头的机会,这么死了挺可惜的。 他倒是可以浪子回头,可是因为他的‘浪子’受害的人就活该? 没有这个道理。 至于韩菲菲,估计因为影响太大,很多帖子都被删除了,只留下寥寥几个。不过学生们有自己的办法逃避删帖子,他们取了hff三个字母缩写重新开贴。 任逸飞搜索hff三个字母,两页帖子出现在他面前。 帖子里满是带着恶意的揣测,有的说她援交,有的说她在外面卖,还有人说她交了社会上的男人,私生活很乱。 这些说法的源头在谁已经不清楚,只知道是同班的女生,发现她怀孕还不小心说出去。这些谣言就出现了。 怀孕的还真是原主的妹妹,而妹妹自杀,是否正是这些流言导致? 孩子的父亲是谁,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另外,妹妹购买测孕试纸是很私人很隐秘的事,就算是不小心知道,也只能是她最好的闺蜜,或者同一个寝室的人。 会是谁? 任逸飞低下头,鼠标点在某个社交空间的图标上,里面跳出来两个可供登录的账号。 用了某个非法的软件,他破解了两个账号的密码,并且将它们一一点开。 第一个是原主的账号,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甚至身份信息也全是假的。基本没有有用的信息,任逸飞把目光转向另一个账号。 这是妹妹的账号,用了很多可爱的粉色系装饰。小女生在上面写了部分只有自己可见的‘心情’。 他直接找到出事前那段时间的日记,很少,两个月内只有五条。 “我看到了那张邀请,既然她不去,我可不可以?” “我好脏。” “怀孕了,怎么办?妈妈还不知道,她会打死我的。” “学校说影响不好,要退学,我不是鸡,没有出来卖!” “想死。” 这一个个文字组合成一张求救的年轻的脸庞,它倒映在任逸飞的眼底。 忽然有个瞬间,他的回忆被拨动,这世界也的确存在着很多法律无法保护的角落。这种时候,只好自己努力保护自己了,对吧? 任逸飞的手指按在鼠标上:那个让她出门的邀请信,是谁写的呢? 倒数第二页,倒数第三页,一个名字跳入他的眼中。 ‘江少波’。 显然,少女心底藏着的人是班级里那个帅气多金的校霸,所以那个邀请信也是校霸的。 校霸正在追求校花,于是‘她’的身份也明确了。 事情已经很明了。 某日,妹妹意外得知校霸邀请校花在哪里约会,或者碰头。但是校花并没有答应,妹妹知道后就过去了。 之后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事情。 ‘脏’是一种对自己的生理厌恶,对性的厌恶,百分百是被强迫发生了关系。 暂时他还不能判断,这个不幸是校霸带给她的,还是另有其人。 之所以怀疑另有其人,因为妹妹遇上的若是暗恋的人,不会回来就写‘脏了’。 哪怕校霸很不堪,到底代表着年少无知的暗恋。 之后,她过了一段很不平静的时光,但,或许她已经尝试接受自己不幸的事实。然而这个时候,意外再次发生。 妹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一定是很害怕,所以验孕棒都要通过网络购买。 她也一定很无助。 或许她选择将这件事告诉信任的人,或许她忘记销毁验孕棒。妹妹的闺蜜或者室友知道了这件事,并且说漏嘴,妹妹就成了流言里人尽可夫的女人。 她一定遭到了极大的心理伤害和侮辱,甚至正常生活也被一并破坏。 之后就有了那一跳。 校花、校霸、强迫她的人、将秘密传扬出去的人、欺侮她的人、冷漠围观指指点点的人…… 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明明灭灭。 从始至终,任逸飞都保持着平静的脸。只看他的表情不看电脑屏幕上的内容,谁都不知道这会儿他心里在想什么。 而另一张床上,萨曼也拿出了原主的手机,并且开始查看之前的消息记录,理一理这个人和这个班级的关系。 之前他已经看过大部分,只是那时候看到的都是一个个名字和代号,没法和现实中的人一一对应上。 这个副本又是限制很强的副本,非灵异非玄幻非怪物……没有任何不科学的元素。破解副本的关键回归到最基本的信息上。 ‘囚鸟’,字面上看,就是某个自由的生灵受到某种束缚的意思。 这个村子名为梧桐村,梧桐引凤凰,然而村口却有四个贞节牌坊,这又是束缚女性的东西。 ‘囚鸟’会不会是限制、囚禁女性的意思?是说这个村子买卖妇女,还是封建陋习残留? 萨曼本能地往这个方向猜,并且开始查询梧桐村这个偏远的旅游风景地。 “阿嚏!”突然的寒意让萨曼打了个喷嚏,他的手指蹭过鼻尖,鬼使神差地看了室友平静的脸一眼。 奇怪,大夏天的,怎么脊背生寒? 第212章 囚鸟(5) 在妹妹的‘说说’里,她和她寝室的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玩,也就是校花香雪和小敏。寝室里还有另外一个女生,不过出现次数不多,是个很安静的成绩不错的女生。 因为妹妹称她是‘惜字如金的学霸’。 这点没有出乎任逸飞的意料。如果不是同寝室,如果关系不是很近,是很难得到‘校霸送信被拒绝’这个信息的。 任逸飞好奇地是,谁把妹妹怀孕的事宣传出去?而那些流言又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当初学校里的流言一定很厉害,以至于她要被退学,甚至选择自杀。 但是原主为什么要关注他们学校附近的未成年社会团体?妹妹和这些人似乎并无交集,唯一同时出现他们的,只有学校论坛里说她在校外有社会男友的谣传。 这自然是谣传,妹妹以前的生活很单纯,她只有一个暗恋的人,并且不敢说出口。 她人生骤变是从那一封信开始的。 任逸飞的眼睛看着因为长时间不动而黑屏的电脑,上面有一个年轻男生的影子。隔着时空,他们对视,仿佛透过那一层镜子看到了扭曲的自己。 如果他也有一个妹妹,未出生的时候就在一起,出生也在一起,幼年在一起,长大也一直联系着,血缘和情感联系彼此。 然而有一天,她死了,被害死了,而法律无法定恶人的罪,他会怎么做? 很晚了,任逸飞把电脑关上,他躺在床上,脑子里一遍遍回忆着账号里的信息和论坛上的信息。 他已经得到了小半的拼图,还有一大半藏在那个黑色小包里,藏在同学们的话语里。 只需要找到最关键的线索,真相就会出现在眼前。 到那时……他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萨曼一直等着荒芜之角来信息,倒是室友,早早就睡了,规规矩矩地躺着,闭着眼,眉头紧锁。 一想到这是山川的过去,他就觉得这个人身上围绕着黑暗的气息,像被激怒的毒蛇潜伏在暗中,出手就要致命。 十一点,荒芜之角来了信息: 【第一夜:棋子。】 没有玩家减员。 萨曼皱起眉,这个提示不明不白的,让人摸不着头脑。是指某个被人利用了的人么? 带着疑问,萨曼睡着了,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的时候,一旁的任逸飞睁开眼,眼睛直直地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如果这人不是萨曼,而是另外的npc,他就用幻戏伪造一个自己躺在这里,然后再去探听消息。可是萨曼太敏锐了。 “没关系,这才第一天。”他重新闭上眼。 萨曼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大概六点,外面已经亮了。但是另一张床的室友起得更早,他的被子叠成方块,睡衣和睡裤也叠整齐放在枕头边。 同时,浴室里亮着灯。 任逸飞此刻就在浴室,但他不是才来,而是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 他的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从黑袋子里拿出来的。巴掌大一指厚的小册子,详细记录了三十个学生的性格特点、喜好和弱点。 这准备工作可是够细致的。 同时,他的口袋里还有一张旧报纸,是三年前另一个城市的晚报。 他看过一遍,都是当年的社会新闻,比如某某品牌的食品安全问题,某某地的交通肇事,某日通过的新法规……唯一有点特别的,是当时很有名的连环杀人案。 受害者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们被制作成玩偶。 老实说,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任逸飞还惊讶了一下,如果携带的鬼卡是傀儡师,他说不定会高兴看到同类。 然而这个新闻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呢?这个连环杀人案已经告破了,甚至还有一个女孩成功被救出,它都已经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外面萨曼醒来的动静惊醒了任逸飞,他按下马桶的冲水键,走到洗脸台前开始洗脸。 几分钟后任逸飞就从厕所出来了,他对萨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坐在床边整理自己的东西。 萨曼已经换好了衣服,慢吞吞看了他一眼,走进浴室。 浴室里带着水汽,他扫了一眼,突然踮起脚,伸手碰了碰灯。 灯很烫,不是燃烧了一会儿,而是燃烧了好一会儿。室友在浴室待那么久,总不会是因为便秘,啧,不知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外面的任逸飞早就收拾好小包,他正分秒必争地打开黑袋子里的一个手机。这个手机没有设置密码,直接可以打开,里面的电也很充足。 手机上基本什么都没有,联络号码都是空的,只有一个通讯用的app里有人。 里面有三个人:‘艺术家’、‘夹竹桃’、‘园丁’。 之前的通话记录都没有,似乎是被原主删除了,但是新的来信却都在。是的,昨天这三个人都给他发了信息。 “谢谢H,礼物我已经看到了,非常迷人,就算在黑暗中,也一直闪闪发光。那光洁的皮肤和嫣红的嘴唇,真的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真是期待啊,这或许会是我最成功的作品呢。”来自‘艺术家’。 “啊啊啊,好讨厌啊,一脸天真地说着恶心人的话,想要踩着我展示自己的善良吗,贱人!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教训她一顿,恶心。”来自‘夹竹桃’。 “好累,明明是出来玩,也是最后的旅行,但还是很麻烦。委屈.jpg。”来自‘园丁’。 任逸飞:“……” 这三句话的信息量好大。原主到底做了什么安排? 用另一个手机和这三个人联系,并且似乎用了不同的人设去接近,他是为了什么?这三个人会是他计划的重要一部分吗? 原主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复仇,所以这三人必然和这次行动有关。 出来玩、最后的旅行、园丁,三个元素结合起来,园丁的姓名就有了,队伍里那个王老师。 说起来,简历里面确实提到过,原主影响了王老师的决定,让这个村子出现在毕业旅行的备选方案里。他那时还以为是动用了‘好学生’的影响力,看起来他低估了原主。 ‘夹竹桃’,美丽但是有毒,身份不明。 ‘艺术家’,这种危险的口气真是像极了变态,身份不明。 任逸飞有点纠结的是,原主分别以什么样的身份接近这三个人的?他们平日是用一种什么语气在交流? 为了得到更多信息,他必须和他们交流。 “很高兴你喜欢我的礼物。”任逸飞试探性地回一个给‘艺术家’,他假设自己是一个神秘的、强大的,拥有某些变态特质的人。 “对的对的,这种人真是太讨厌了!”因为夹竹桃的语气是对着闺蜜抱怨的语气,任逸飞假设自己是一个同龄的女孩,可以一起抱怨的闺蜜。 最后他看向园丁。在知道园丁就是王老师的前提下,再看王老师这略带着撒娇口气的信息,任逸飞大概可以想象,她对这个神秘网友充满信任的样子。 成熟稳重的男性,并且事业有成,让人充满安全感。 “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等回去了,好好给自己放一个假。”他发过去这句话。 “咔。”浴室的门把手转动,任逸飞直接把手机塞进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检查包里的东西是否足够。 浴室门完全打开了,萨曼从里面走出来,他瞥了室友一眼。室友低着头整理包,看起来像个老实的好学生。 他们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很多人还没起。不过厨房里的早餐倒是做好了,他们可以按自己的喜好点菜。早餐已经算在住宿费里。 任逸飞要了中规中矩的包子和豆浆,不过他说的是:“现成的拿几个。” 万一原主的喜好不是这些,他还能借口肚子饿了不想等,随便点一些。 不过从后来陆续过来的同学的表现看,他们对任逸飞这个人不关心,对他吃什么更不感兴趣。 “这边的蚊子真TM多。”刘金杰抓着胳膊从外面进来。同来的还有黑皮和池波,烟瘾犯了的池波一直在摸自己嘴巴。 “啊,你们都这么早啊?”没一会儿,校花香雪和小敏也到了,小敏和众人打招呼,男生都回应了,女生却不太想理她,校花在一旁笑得腼腆。 “咔嚓。”响起按下快门的声音,他们还以为是班级里的恐怖爱好者,出来的却是一个戴着渔夫帽头发卷曲的男人,他拿着单反,正对着校花拍照。 “喂!不要未经过别人同意就拍照。”另一桌的女生站起来。 “不好意思,我马上删掉。”这个男人尴尬地摸摸头,在众人的怒视中坐到角落去。 任逸飞的视线从他的身上掠过。 学生们一个接着一个出来,很快坐满了厨房。只有任逸飞和萨曼这桌,以及校花这桌还有空位,于是厨房边上的院子里又搭了两个四方桌子。 “你们准备先去哪儿玩?我查了攻略,这样走最快。” “可是这样走会错过这里的八卦井,不然我们绕路?”他们一边吃早餐一边说着自己的计划。 这个村子的主要卖点就是‘恐怖传说’,比如村子附近一个很有名的‘寡妇堡’,也就是那些贞节牌坊的主人曾经居住过的房子。 嗯,或者说活死人墓更合适。因为进去之后就别想出来了,尤其是那些没有孩子的寡妇。这是一个不允许任何外人跨入的地方。 去完寡妇堡,还能逛逛本地的祠堂、古井、废弃的宅子等等,都是一二百年以前的建筑,基本都死过人,自带阴森气场,大夏天能让人脚底板发凉。 当然,估计更多人想看看那个百年的桃花树,传说中可以吸引来桃花运的古树。虽然这会儿已经没有桃花了,可是那附近风景也不错,拍照是很合适的。 这个小村子里可游玩的点就是那么多,一天玩下来也就差不多了。 他们的计划是四点多回去,到家晚上十一点左右,然后各自回家。仅仅一日的短途旅行就算是结束了。 如果原主有什么计划,他必须得在下午四点之前就行动。 不过,副本不可能允许他们离开故事发生地点。任逸飞怀疑,就算他什么都不干,也会有别的意外将他们留下。 “你好,可以坐这里吗?”正吃着,厨房又来了个陌生人,是个漂亮知性的女人,二十多岁的模样,带着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她和校花她们打招呼:“听说昨天来了一班学生,是你们吗?” “是,你是?”香雪迟疑地问。 “看我,”女人不好意思地说,“我在这里住了几日了,来这里采风的。” 他们才注意到她身上背着画夹和画袋。 “这位姐姐,这里有空位。”一旁的小敏笑着邀请她,又很好奇她的职业,“姐姐是画家?” “哈哈,也不算,只是小插画师。”女人坐下来,主动把自己的画夹子拿给她们看。 里面是一些很美丽也很诡异的风景图,一半是现实,还有一半是幻想,有一种突破次元的震撼。 小敏翻开了几张:“好厉害,姐姐都画风景吗?” “也不是,”女人笑着说,“美丽的事物都会画,嗯,想要将世界上美丽的事物都保存下来。” “一大早就好吵。”带着冷气的声音打断了厨房里的对话,来的是个花臂的年轻男人,板寸头,穿着黑色背心,长得算是帅气,却自带一股凶悍气。 他一来,叽叽喳喳的学生们像是受到了血脉压制,一个个全都不说话了。 花臂男人从他们旁边走过,和厨房大厨要了米线:“加一个水煮荷包蛋,肉臊子多放点。” “好嘞。”大厨一点不怕,转身就抓了一把米线。 正在吃包子的任逸飞抬起眼皮子,这个男人走过时,他嗅到了特别的檀香味。 荒芜之角的玩家? 第213章 囚鸟(6) 拿着单反的男人还在偷偷观察美丽的校花,而校花则和插画师聊得很开心。 香雪说她也在学习绘画,并且已经考上了一间艺术学院,希望插画师能给她一些建议。 耳尖的任逸飞听到了,他脑海里划过那把生锈的美工刀,那上面就有残留的削铅笔的痕迹。 嘴里含着吸管,牛奶从喉间滑过,他却食不知味。 送给‘艺术家’的礼物,他仿佛知道是什么了。只是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艺术家’。 任逸飞态度自然地拿出手机,手指滑动点开最近的天气。他的定位已经发生变化,就在这里,天气自然也是这里的天气。 今晚,将有雷雨。 王老师来了,她和同学们说:“为了保证安全,我建议大家结伴同行。这里毕竟是陌生地方,而且古老村落也存在很多很难注意到的隐患。” 同学们自然都说好,声音有气无力的,颇有些敷衍的意思。 “那我们正式确认一下,谁和谁组队。回头我联系不到一个,就找另一个。”王老师说。 这些学生顿时有些不耐烦,他们一方面觉得自己成年了拥有决定自己路程的自由,一方面还是学生,习惯于听从老师的命令。 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他们还是报上了名字和组队者。 校花和小敏是一队,黑皮和池波也登记了名字,但是池波总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烟瘾犯了,却找不到烟。 “不然一会儿陪你去买点?” 池波抓抓头:“我早上就去看了,没有卖的。” 烟。 任逸飞想着黑口袋里的烟,但是他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 “江少波,你呢?”王老师突然问到萨曼。 他们都以为他会选择成为班花一行人的护花骑士,但是萨曼只是伸手一指对面埋头吸牛奶的任逸飞:“他吧。” 十大之一的山川,任务触发器。 “夏川,你呢?”王老师问任逸飞。 任逸飞抬头看萨曼,点点头不吭声:比起npc,还是和他一块儿暴露的几率更低。 “等等,加我一个。”说话的是之前一直针对他的刘金杰,他笑得一嘴大牙,眼睛转悠着,看着就不像是在琢磨好事。 “啊,刘金杰。”王老师记下这个名字,“那就你们三人一组吧。” “三个人太挤了。”萨曼懒洋洋地开口。 王老师又看向任逸飞,任逸飞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也是这个意思。” 说完,他将视线转回到碟子上,多出来了一个变数,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刘金杰最终去了黑皮那边,他恶狠狠地看着任逸飞。而任逸飞摘下眼镜,慢腾腾地用眼镜布擦拭镜片。 萨曼看着他仿佛强迫症一样地擦拭着眼镜,那动作看着像是发呆,其实是一种思考的习惯。刘金杰这么上蹿下跳地作死,未必不会成为目标。 远程电子钥匙,生锈的美工刀,烟,艺术家所说的‘礼物’…… 任逸飞隐约抓住了原主的思路,只是他这个人不喜欢稀里糊涂的,总想搞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有多少人参与。 一顿早餐,吃得暗波涌动,八点左右,他们陆续离开。今天是阴天,倒是一个游玩的好天气。 任逸飞等人走得最早,因为最快吃完。 前台提供梧桐村的地图,上面有具体的各个景点,他们取了一张地图,绕过影壁出了民宿。 因为景点散得开,地图给游客们提供了三条路线,想要看完全部的景点,就得选最长的那条路。 “走哪条线?”任逸飞问萨曼。 “你来决定。”萨曼表现得很不在意。这个时候剧情都还没开始,走哪儿无所谓。 游戏里的萨曼一点没有荒芜之角里的‘可爱’,脸上总是一副‘离我远一点’的高傲。 从小册子上的内容看,校霸的傲气很幼稚很中二,也没有不爱搭理人的毛病,如果这是一场演绎比赛,他已经ooc淘汰了。 “我们先去八卦井?正好近。”任逸飞边走边说,他一只手打开地图,一只手打开手机,仿佛在查询这个景点的故事和特色。 其实这些景点故事他昨天就看过,并且看一遍就记住了,他打开手机,上面却是神秘联络人发来的信息。 “美丽的事物除了会吸引来蜜蜂和蝴蝶,偶尔也会吸引来臭虫。真是受够了这些蠢货。看来我需要清理一下环境,让肮脏的东西回到肮脏的地方。”来自‘艺术家’。 “我必须得承认,赞美让人心情愉快。如果身边没有一个讨厌的家伙就更好了。”来自夹竹桃。 至于园丁,暂时没有消息。 任逸飞没有回信,他收起手机,继续往八卦井的方向走。 他们两个都是安静的人就算一前一后走着,气氛也像是寒冬的薄冰。其他人则不然,他们风一样地从他们旁边吹过,并且讨论着先去哪儿后去哪儿,显得很是活泼。 他们两个安静地看着这些人跑过去,而他们按部就班一路无言地走到八卦井旁。 他们都很沉得住气,就算有很多很想立刻去做的事情,还是能稳稳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并且像个寻常游客那样去观察八卦井。 这不是常见的那种只够一个人钻下去的小井,而是那种大的水井,太阳照进水井里,仿佛还能看到里面慢悠悠游过的乌龟。 “那可是井龙王。”井边打水洗衣服的阿婆说。阿婆盘着头发,用一根绿檀木的木簪就固定住了,身上也穿着青灰色盘扣的衣服,风格和村子很统一。 梧桐村和其他旅游地有一点不同,这个村子是活的。游客们要看的景点,也就是这边居民的日常用品。 他们去寡妇堡晒谷子,在八卦井打水洗衣服,在百年桃树下对弈走棋。游客们带来了意外收入,不过居民并不将一年的嚼用都压在游客身上。 “你们是来玩的客人吧。这几日倒是来了好多,热闹哦。”阿婆有些开心,“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好久没见到这么多的少年郎了。” 阿婆也不嫌弃两人半天才回一句,她说了很多,直到衣服洗干净了。 她抱着小木桶小步小步走,宽大的裤腿下露出两点尖尖。 任逸飞这才注意到阿婆走路的姿态有些奇怪:这个阿婆看着七八十,正是解放前后出生,为什么还是一双小脚? 他看着阿婆走进附近一个小院子里,院门打开,露出一个小女孩的脸。不过她只是好奇多看了两眼,门就关上了。 任逸飞倒没有意识发散到认为这里的思想还封建,女人还裹小脚。 要是有这样的事情,手机一拍就足够网络上热热闹闹一场。而且女孩子也要上学的,这种事被发现了,父母也会被认为是虐待。 不过这里的气氛偏向保守倒是真的。 经济不发达的地区,老人掌握生产资料,青年人,尤其女性赚钱的机会少,思想多少会偏传统和保守。 原主选择这里,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么? 两人从古井边离开,他们要前往第二个地点,一个本地养蚕的人家,据说祖祖辈辈都是养蚕人。他们可以在那里看看古代人是如何养蚕织丝的。 在那里还能买一些丝织品,是本地特产之一。 两人一路沉默无交流地往蚕室走,任逸飞低头看手机,他把妹妹自杀前后的学校论坛消息一条条拉出来了。 这样的大新闻,不可能没有学生讨论。十条谣言里可能就混着一条真相。 四点他们就会离开,这个消息像个紧箍咒,逼得任逸飞疯狂寻找线索。但他又要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只是闲散游客。 隔着裤兜,他摸到里面的电子车钥匙,万不得已,他会试一试。 “你似乎对旅游不感兴趣。”萨曼首先打破两人这僵硬的气氛。 “这里不是我选择的地方,太过守旧的地方,总是弥漫着陈腐气息。”任逸飞轻声说。 萨曼不再说话,一种类似直觉的东西提醒他多关注这个室友。又或许因为这个人是某个玩家的过去,他才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感觉? 蚕室离得不远,如今是一对父女在经营,他们还招了两个员工,现在还在古法种桑养蚕。 任逸飞略看了看,都是养蚕的记录和工具介绍。但是这个技能他也会,因此兴趣不大,手里依旧刷着手机。 古法养蚕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地方,除了传统。它不能增加产量,不能提升质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养蚕都是参照现代科学的方法更好。 一般来说,除了现代无法破解的技术,一般的东西,商家开始和你说‘古法’的时候,就该小心警惕了。因为对方即将让你心甘情愿地为‘故事’买单。 萨曼问员工这个村子的事,他说自己是民俗文化爱好者,就喜欢那种诡异的传闻。一开始员工爱答不理,直到他出手买了三床蚕丝被,一条被子三千块。 看在钱的份上,员工一下热情很多。 “这事儿,你问我算是问着了。”员工神秘兮兮地说,“我们村的人,八点之后都不再出门的。走在路上有人喊,都不能回头,不能应答。” 任逸飞和萨曼都安静听着员工讲古。 大凡古老的村庄,因为横死的人多了,都有这样神秘的传说,而梧桐村因为四个贞节牌坊和寡妇堡,流言和传闻更多。 其中最具神秘色彩的,当然还是寡妇堡。 员工说寡妇堡晚上能看到很多人影,都是曾经那些寡妇,死在里头不肯走。以前他们这里还火热的时候,就有很多的探险者来这里,大半夜的待在寡妇堡。 偶尔,也有人看到这些影子,但是大部分时候他们一无所获。 “我们本地人都见过那些。我阿爷说,是因为生人多,又是青年人,阳气壮,它们才不敢出来。”员工说。 “你们别不信,以前这里还没有开发的时候,经常有女人跑进去吊死的。好端端的,有小有老,夫妻感情也不错,自己就跑进去了。” 两人都没吭声,检查过技能和道具的他们可以确定这个世界没有灵异元素,所谓恐怖传说大概是一群人的心理恐惧体现。 三床的蚕丝被很快被打包好了,萨曼付了钱让她们送到民宿去,自己和任逸飞又一次出发。 “你要是没兴趣,不如回去?”萨曼突然开口试探,“看你似乎有别的事。” 任逸飞握着手机:“我没别的事。而且,既然来了,总得走一走。你有别的事吗?” “没有。” “哦。” 两人继续前进,这一次他们要去这里最有名的寡妇堡。 第214章 囚鸟(7) 因为绕了路,他们到达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很多,都是同班同学。 这是一个类似福建土楼的建筑,三层,无窗,只有一个小小的进出口。只不过它是方形的,形似棺材。 从外面看过去,这个建筑不算小,但是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的建筑很挤,空间很低,既不通风又不透光,非常压抑。 这里头的天井特别小,感觉只有正午的时候阳光才有可能晒在地面上。它四面都是屋子,绕着三层狭窄的走廊。 这样的房子,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觉得呼吸变得困难。就像是他们看到小脚女人骨折的脚,看到束腰勒变形的腰,心理上和生理上同时感觉到一种窒息。 楼上的屋子都锁着,但是他们能透过雕花的窗户看到里面的陈设,密不透风的屋子,角落黑色的家具,灰扑扑,看不出屋子主人的性别,除了一角露出的三寸尖头鞋。 任逸飞忽然有些反胃,比他那次假装恐惧呕吐真实得多。对于如何折磨自己的同类这件事,再没有动物赶得上人类。 “真可惜,如果我们多留一晚,今天能留下来试胆。”前面的一个同学在拍摄,他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你不怕?”旁人问。 “怕什么?”他露出猥琐的笑,“真要有,这么多的少妇……嘿嘿嘿。” 任逸飞拧着眉头。 “你怎么了?”萨曼礼貌性地问一声。 “没什么,这里有点闷。”任逸飞持续加强‘夏川不喜欢这里’的印象,“这种地方若是拿来警惕后人,倒也有些教育意义。可是就这样引以为傲地展示着,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怀念还是追悔。” “啧,”边上的男生撇嘴,“话真多。” “轰隆。”天空响起一道闷闷的雷声,天似乎更阴了一层。 “喔哦!”本来就被气氛感染的众人吓了一跳,“要下雨了?” “不是说晚上这边才有雷雨么?”这是一个看过天气预报的学生,“可千万别提前了,雷雨天坐车总觉得毛毛的。” “应该不会吧?如果回不去,不是只能再住一晚了?天气预报怎么一点都不准?” 天气预报未必是不准,任逸飞心想。 他之前也在想,如果他没有任何行动,副本要怎么让这些人停留在这个村子不走呢?这会儿看着天气预报上的阴,再听这闷闷的雷响,大概就明白了荒芜之角的套路。 所谓,下雨天留客天。 外头没有下雨,但是雷声不停。人类对雷电有本能的畏惧,众人不肯出去,就停留在走廊上。这暗暗的环境里,他们都选择了打开手机壮点胆气。 任逸飞还拿着二号机(黑袋子里的手机)在刷学校论坛,他快要把那段时间的帖子看完了。 “嗯?”他的手指停在某个页面,不动了。 【卧槽卧槽卧槽,听说我们学校有个女生在外面玩得很狂野啊。】 白色的屏幕上黑色的字在任逸飞的镜片上飞快刷过。这个帖子的楼主用了很多怀疑、猜测、可能之类的字,却全在意指高二某班一个女生,看起来很乖,在外面卖,和社会人士也有来往等等。 因为没有关键字,之前他也没搜到这个帖子。但是看发帖的时间,正是妹妹自杀半个月前,发现自己怀孕后没有多久。 他点开这个人的账号,有头像、个性说明、星座、喜欢的明星等等。 这个帖子的后面,他又发了好几个类似的帖子,其中几个已经锁掉,但是从取的标题就能看出满满的恶意。 再看这个人之前的帖子,大多数是对无聊平庸生活的抱怨,对某学科的抱怨,但是有一个帖子,说的是他们班分来了一个小美人,他对她一见钟情,对方非常清纯。 任逸飞微微抬起头,他‘看到’的不是外面渐沉的天色,而是放在黑色袋子里的那本小册子。 头像是某个球星,那个星座对应的生日,喜欢的是一个欧美肌肉明星,数学和英语不好…… 一个个小碎片就和小册子里的记录对应上了。 这个账号的主人,隐藏在网络背后的人,他的影子出现在白墙上。 眼镜后的睫毛眨了眨,如水珠滴落在平静水面上,晕开圈圈涟漪,他的平静也有一瞬间被打破:原来如此。 过了一会儿,雷声消失,天上的云也散开了,他们一行十几个人从寡妇堡出来。 “这个点了,差不多该吃午饭,可是附近也没有什么吃的。” 这会儿不是旅游旺季,梧桐村里很多为游客开设的店铺都关着们。透过镜子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些工艺品——都是几块钱一件从某个小商品批发市场批发来的。 走出没有多远,走另一条路线的人迎面而来。 校花和小敏,刘金杰和黑皮,池波,还有之前因为偷拍被说了一通的拿着单反的男人。这个男人忽然抬起他的单反,对准前面的萨曼:“我可以拍一张吗?” “不能。”萨曼冷冰冰地回答。 其他人都诧异地看他,眼神里出现了一点点自己都不知道的排斥——萨曼玩家的身份算是曝光了。 江少波看起来很酷,其实是个骚包爱炫的男生,对别人拍他很有心得。一般来说,就算是男人拍他,他也不会拒绝。 任逸飞直接避开他,离他三米远。 这是‘npc’对玩家的应有反应。萨曼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想要跟着‘山川’走剧情的愿望要落空。 ‘山川’明显有什么特别计划,真是好奇,‘棋子’会不会就是被他利用的人。 “怎么样?寡妇堡好玩吗?” “就那样呗,都是老房子。说不定晚上过来还有点意思。” 这两拨人说着自己的见闻,寡妇堡脱去诡异的外衣,那也就是老建筑,和其他地方的老建筑没有更本质的不同。 “如果晚上出来探险,还有试胆,那才有意思呢。”又有人发出感慨。 “夏川,你是什么时候和江少波熟悉起来的?” 任逸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黑皮等人的面前,并且被叫住。他看着这些不知道什么是礼貌的男生,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 “你们一路找我麻烦,是因为我投了反对票吗?” “什么?”黑皮等人不知道他的话题怎么会转到这里,“我们只是看不惯你的清高样子。读书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来如此,但是,我读书好是事实。” 这句事实快把他们气死,就算大庭广众,也选择了对他动手:“你想死吗?” 被掐着衣领,任逸飞大声咳嗽。他们的冲突引来其他人,他们将他们分开,试图让两边都安静下来:“都已经是毕业旅行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到底做了那么久同学。” “莫名其妙。”任逸飞整理衣领。就在他走过这几个人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他停下了:“池波,你网名‘一剑荡平百万敌’?” 池波一愣,表情写着:你怎么知道? 视线擦过他发黄的烟牙,任逸飞已经全部明白,他转身离开这群人,甚至也离开萨曼。 npc对已经曝光的玩家会有排斥现象,包含但不限于‘不愿意一起行动’。 正好萨曼自己也有些事,他需要一个个排除选项。 “这样正好。”两人同时想。 任逸飞没有再去其他任何景点,而是直接回到民宿。老师坐在院子里,正和司机说话,看到他还奇怪:“夏川同学怎么回来了?” “已经去了寡妇堡,找不到用餐的地方。……今天不知道会不会下雨。”任逸飞显得有些烦躁,平静的面孔下流露了一点不喜。 王老师看着天空:“就算下雨也没关系,这里也没什么客人,可以续住一天。当然,不下雨最好,不然还挺麻烦的。” 边上的司机沉默地抽着烟,他看到任逸飞,看了几秒,又收回视线。 任逸飞:“……”之前在休息站的时候,司机看过来的视线不是错觉,因为什么? 之后他去厨房,要了一碗面。 厨房里他遇到其他的没有出去逛的同学,是两个女生,正坐在角落说悄悄话:“刚刚的雷有点吓人,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种穷乡僻壤,这里什么都没有。” 任逸飞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打开一号手机(原主自己用的手机)。 原主的一号手机他一直没有仔细看过,直到现在挤出了时间。他第一时间看联络号码,有无特别需要注意的昵称。 最前面一排是老师、同学、房东,需要往后面刷才能看到别的人。 基本都是亲戚,恭喜他考上了X大法学系。 “法学系……” 原主选择的这个专业,真是带着说不出的讽刺感。 亲戚的后面出现一个医生,不过点开之后只是在询问失眠的事。医生说他需要放松自己,还问他是不是高考压力太大了。 “等跨过这道门槛就好了。”医生安慰他。 “您说的是。”原主回话。 他继续刷,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律师,这个昵称差点被他刷过去。任逸飞点进去,里面只有两句话:‘没有证据,希望不大’,‘我们见面聊’。看具体时间,是在妹妹出事之后,在原主入学之前。 他点进这个头像,看到了名片。甚至可以在网络上找到这个律师,他帮人打赢了好几起的校园霸凌案件。 一会儿面就来了,但是旁边那些聊天的女生还在慢吞吞吃饭,并且聊天。她们说得很小声,只是任逸飞的听力很好。 “看到了没有,真够恶心人的吧?一群的树叶,拥护两朵黑心花。女生都知道的东西,男生的眼睛就像是瞎了一样。” “那些树叶也是烂树叶。呵,池波那会儿追那谁追得那么殷勤,没想到反手把她说成婊子的也是他。” “嘘,可别提了,瘆得慌。我可不想回忆,太恐怖了。” 她们的话题又很快转到别处,说着最新的某个歌手。 任逸飞低头吃面。 这两个女孩说的,他全部知道,她们的话只是从侧面验证了这件事。 原主在黑袋子里放了一包烟,一包经过处理又伪装成密封状态的烟。他提示了原主要杀的其中一人。 这里吸烟的有三个人,司机、池波、江少波,任逸飞一开始就不认为这个烟为司机或者江少波准备,因为这两个人自己有烟,而池波那么恰巧烟丢了。 巧到难以忽略。 但是那个时候,任逸飞还没有搞清楚池波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所以他没有动手。 现在,香烟的去处找到了。 第215章 囚鸟(8) “诶,我手机呢?”想要拿出手机拍一张寡妇堡的图,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手机,池波脸上现出意外之色。 和他在一块儿玩的人停下来:“怎么了?” “我手机好像丢了。”摸遍全身都找不到,池波终于有些慌,现代人离了手机还能活? “手机丢了?丢哪儿了?” “我不知道,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在,之前拍过桃花树。”虽然知道没有密码别人看不到里面,池波还是有些惊慌。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被别人看到的另一面,他也有,他的另一面就藏在手机里。 黑皮想了想:“你先别急,大概是掉在路上了,我们现在回去找。” 寡妇堡就那么大,除了恐怖题材的爱好者,其他人兴趣不大,于是他们也说:“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回去找找。如果没有,你回去申请冻结账户。”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池波点点头。 男生们分成两批,一批继续游玩的路线,一批不太想玩的退回去帮池波找手机。他们顺着来时的方向慢慢找。 他们找得很慢,一边找一边聊天打发时间。 已经毕业了,以后就要各奔东西,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在这会儿都忍不住问出口。 他们的话题从谁在谁的书本上黏了口香糖,到谁和谁私下恋爱,尺度越来越大。忽然,刘金杰问:“你们还记得韩菲菲吗?” 几个人停下手中的东西,都很诧异地看向刘金杰,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这个。 韩菲菲这个名字在他们班是一个禁忌,在班级里提起都会被人骂一句‘神经病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突然想起这个名字,所以心情变得有点差。”刘金杰抓着头发,“我在想,我们是不是真的误会她了?” 韩菲菲清纯甜美,和校花香雪是不一样的类型,班级里暗恋她的人很多。所以一开始他们说她乱搞,和社会人交往的时候,很多人都不信,直到最后确定是真的。 池波的脸略微有些发白,但还是镇定地说:“你想太多了,是不是这两天没睡好?” 另外两个男生也这么认为:“如果是我们误会她,她为什么不说呢?她根本就是自甘堕落。做了都做了,为什么不能说?” “或许真是我想多了吧。”见他们都这么认为,刘金杰也就按下了心里头隐隐的不详感。 他们一路从寡妇堡找到一开始出发的民宿,没有找到手机,倒是找到了一包烟。 那包烟就躺在路边,池波第一个发现。 已经被烟瘾折磨了一天的池波忍不住了,他左右看看无人,弯腰把烟捡起塞进口袋里:是江少波掉落的?算了,不管了。 “池波。”这个时候,一个女生从民宿走出来,并且叫住他,“你手机是不是掉了?就是后壳有XX球星那个?” “你捡到了?”池波大喜。 “对啊,前面的路上我看到了,已经给你放前台了,你自己去拿吧。” “掉路上?”池波觉得哪儿不对,他记得自己走这条路的时候手机还在。不过想了半天也没有特别的异常,他就把这点疑虑放下了。 不管怎么样,手机能找到就好。 几个男生走进去,他们路过坐在树桩上玩手机的任逸飞,他就像个阴影坐在那里。 “神经病啊。”刘金杰骂了一声,然后他们去前台拿回了手机。池波打开手机,里面什么没变,他又关上手机:“我们现在还去那边?” “不去了吧,我现在只想躺到他们叫我。” “就是,这里也太无聊了。” 做了决定后,这几个男生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他们再一次路过任逸飞,隔着眼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身上绕着种压抑的东西。刘金杰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 黑皮和池波的房间就在隔壁,黑皮先进去,池波后面关门。 门砰的一声关上,一进屋,池波就拿起自己的打火机钻进厕所。 “上厕所?”黑皮问他。 “口袋里摸到以前留下的两根存货,等我先解决它。” 他拿出路上捡到的烟,居然还是名牌烟,软包装的:“真TM享受。” 池波熟练地撕开左侧的锡纸包装,开了一个口,拍一拍,倒出两根。 他取了一根,感觉这根烟比平日的烟重一些。但是他没有多想,点燃了叼在嘴上,满足地大吸一口,然后从鼻子里喷出一团烟雾,舒爽得他整个眉眼都松弛下来,神情飘然。 倒座房的外面,小院子的木桩凳子上,任逸飞拿着手机,他的指腹涂抹了一层透明的甲油,眼睛看着手机上的无声视频。 视频里一个衣服被撕坏了,露出身体的女生缩在一角,她身上被泼了肮脏的颜料水,浑浊的污水滴滴答答从洁白的皮肤上滑落。 视频一角出现了一只脚,在踢她,踢她的肚子,还有大腿、头。 这个视频没有声音,但是他知道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因为他已经看过一次。 “……贱人!装得一副纯洁的样子,结果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亏得我以为你有多难追,是不是一杯奶茶就能让你和我上床?” “听说你们学艺术的都玩得开,一个男人还不够,要好几个才行?” …… 任逸飞还知道,接下来视频外的那个男人对着角落的女孩撒尿,极尽侮辱。最后他威胁她,不能把事情说出去,否则就等着全校,不,全世界的男人欣赏她的肉体。 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太过干净的女孩子,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面对世界的恶意,她能看到的唯一的路就是死亡。 坐在马桶上的池波吞云吐雾,他很快吸完一根烟,烟头弹进马桶里冲掉,然后拿出第二根。烟的味道有点儿奇怪,不过本来就不是他平常抽的牌子,不一样也正常。 饥渴了一日多的身体在感受到尼古丁那熟悉的味道时,整个儿放松了。池波眯着眼,终于想起自己遗失的手机。 “女孩子果然还是比男孩子细心。”看着光亮的手机接触面,池波有些满意地想着。那上面本来有他的指头印,如今都擦得干干净净了。 他一直觉得,女人,就是应该驯良温柔才对,哪怕丑一点都能忍。 手机上的电池半满,池波看一眼,觉得还能维持一会儿,便熟练地打开了某个十八禁的网站。 “草,一龙二凤母女双X!”池波的鼻翼张大,呼吸急促,嘴里的烟一吸一截白圈儿。 厕所里传来些大部分人都懂的动静。黑皮不吸烟,本来门缝里传出的烟味就让他难受,这会儿还搞这个,他有点受不了,站起来往外走。 “嗯?”外面的任逸飞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回了屋子,黑皮只看到刘金杰站在院子里。 “你在这干什么?刚准备找你玩游戏。” “屋子里太闷,出来喘口气。”刘金杰的视线扫过那个木桩凳子,莫名其妙的有些烦躁。 刘金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这人就生气,他本来不是这种不客气的人。但是看到这个转学过来的学霸的第一眼起,他就开始讨厌他。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刘金杰不喜欢他,又不太想完全地得罪死。 “反正都已经毕业了。”他想。 同一时间,刘金杰隔壁。 “嘶——”站在自己房间的任逸飞一点点撕掉了手指上的甲胶,撕碎了,丢进马桶里。 看着里面浮起的碎甲胶,他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 那时候他和黑皮等人遇上的时候,故意激怒他们,然后拿走了池波的手机。 之后任逸飞回到民宿,若无其事地用餐,然后回到房间,用电脑暂时避开密码,复制走了对方手机里很多视频、照片等资料。 之后他出去了一趟,将手机丢在路上,然后在民宿门口丢下诱饵。 原主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任逸飞也就节省了许多步骤,只要让对方拿走香烟就算成功。 其实民宿内没有监控,但是安全起见,他还是在进民宿前就把烟落在必经之地上。 其他人不吸烟,司机呆在民宿没有出去,这包烟大概率会被池波捡走。就算不是池波捡走,是其他人,按着他们这些人的‘友情’,烟也会到池波手里。 当然,世界上的事情从来没有百分百,所以任逸飞也做好了万一失败的准备。那时候或许他会另外寻找办法。 将妹妹的情况加工过宣传出去,并且对受害者进行了肢体和心灵双重伤害,最后却因为‘没有足够证据’逃脱责罚,还能继续上学。 “池波。”他无声默念这个名字,然后摘下眼镜,乌黑的眼睛仿佛蒙着一层磨砂玻璃,乌沉沉的,无法反射任何光。 那么,将这件事透露给池波,自己全身而退的人,会是谁呢? 这个人一定很了解池波,知道他的求而不得,知道他的心理病态。这个人一定也很了解妹妹,了解她的无害和单纯,了解她的软弱和无措。 在妹妹的‘说说’里,她一直和香雪、小敏一起玩,并且香雪和她一样是艺术生,准备走艺术学院的路子。 任逸飞猜测她们不单是朋友,应该还是室友。室友有天然优势,可以很快玩在一起,并且成为朋友,甚至是闺蜜。 班级群里,所有的学号按着姓的第一个字母排列。他们是分班后重新排过学号的,所以学号是连贯的,妹妹名叫韩菲菲,开头字母是H。 在何香雪和蒋敏之间,少了一个学号,对应的正是H姓。 一般来说,学校安排寝室,都会以学号的形式分配。所以她们果然是室友。 排除掉一个安静的和众人不来往的学霸,剩下有机会知道这件事,并且透露给池波的只有香雪和小敏两个人。 香雪是校花,在外的形象工作一直做得很好,就算对着夏川这个不讨喜的同学都会关心地问一句‘有没有晕车’。 这样聪明的女孩,就算想要说出去,也不会留下这样的把柄。 倒是小敏,一直以来用‘大大咧咧’、‘没有心机’的形象示人,并且和男生们也都玩得很好。这样的一个人,如果哪一天不小心‘说漏嘴’,也完全能够理解。 “找池波确认一下吧。” 他按下冲水键,看着皮屑被水流卷着冲走。 呼啦啦的冲水声中,他慢慢抬起头,没有戴眼镜的雌雄莫辨的脸上,凝固着死寂的表情。 一般人面对着这种如同绝境的路,会如何? 悲伤,拒绝接受现实的悲伤。 愤怒,因为无法改变而愤怒。 痛苦,在失去中反复挣扎、遍体鳞伤的痛苦。 “还有复仇。”镜子里的脸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有些人偏执、疯狂,喜欢以牙还牙,天生坏种。 第216章 囚鸟(9) 第六个烟头丢进马桶,并且被水冲走。 池波满足了,他收起烟,然后洗了手。镜子里的他还带着高峰过后的潮红,糜烂得像个熟过头的香蕉,散发着粘稠的臭味。他自己却还觉得挺不错,甚至有些帅。 推开厕所的门,黑皮不在这里,池波也不在意,他捂着有些晕乎乎的头,跌跌撞撞走出门去,大字型倒在床上,进入贤者时间。 池波捂着额头在床上翻转。之前沉醉在片子里没有感觉,如今才发现自己的头晕得厉害,并且身上燥热,烧一般。 “都一点啦?”他看着手机,“睡一会儿,四点走。” “叮。”眼睛刚刚闭上,他的手机就震动,说明来了新的短消息。 池波闭着眼,伸手摸到了手机,打开一看里面是好友申请,一个陌生的号码,头像是某个少年漫的角色。申请一栏写着:好片共赏。 明明头痛欲裂,他却来了精神,通过了这个申请号码。 对方直接发来了一段视频。池波还以为是那种视频,他迫不及待地点开了,然而发来的却是他和某个网红的裸聊视频。 他裸,除了穿着一个吊带黑袜,其他部位裸得干干净净的。 池波的后背冒出许多细汗,睡意一下被驱散。 “你是谁?”池波喘着粗气,却不是因为荷尔蒙,而是因为难受,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喉咙疼,头晕,他是生病了? “没想到,你私下玩得这么野。看不出来啊,池波同学。”用着新申请的账号,任逸飞发过去一句话。 消息来得倒是快,看来不是急性致死的药。还能思考和回短信,状态也不是很差,也不知道原主为这个人准备了什么大餐。 可惜了。 如果烟里是直接致死的毒药,池波死去,想要留下这些人就很方便了。 发生了命案,想走也走不了,并且人心惶惶,方便他行事。 另外,这件事还能进一步刺激‘艺术家’。 他白天看过,这边人少建筑密,村里不是老人就是孩子,还不太出门。这边也没有什么摄像头。只要做事仔细一点,这个围绕诡异传说的村子就是杀人抛尸的绝佳场所。 但是现在池波没死,那只好寄希望于‘艺术家’,只要失踪,或者死一个,他们这些人就走不了,要等到警察来。 也不知道艺术家的能力如何,能搞定猎物吗? 任逸飞抬头看电脑,网页里是当年的连环杀人案官方报道。 这块土地上少有这种轰动性的连锁杀人案,因此关注度也比寻常案件更高。很多凶案爱好者都会根据线索一路扒细节。他只要找到这类爱好者的大本营,就能查到不少消息。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池波满头冷汗,他虽然成绩不好,人有点混,但是在班级里还是很普通的男生,如果这个视频传出去…… 他已经能想象到别人在背后怎么说他,说他是变态,色情狂。 池波好面子,他根本受不了这些,也无法忍受被人指指点点。 而且他家庭也很保守,爸爸妈妈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如果这件事被他们知道……想到这些池波的心脏都要停止了。 池波突然很恨自己,为什么一时意乱情迷接受这种事?穿着黑丝袜,做这样羞耻的事情。如果他没有,这时候就不用受这样的威胁。 “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 他气弱了,不想和这个神秘人硬来,恨不得跪下来求他。 平日都在抱怨无聊的池波第一次感受倒平凡的好处,只恨不能让时光逆转。 “好过分啊,什么叫‘放过我’?我只是觉得很有趣,想要和你,和大家一起分享,真让人伤心,竟然这么误会我。” 池波看着上面的字,这看起来像是女孩子的口吻。 女性……想到这两个字,他的心里微微一松,女人都心软好糊弄。 “你想要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都没有。我知道,这个视频发出去一定会惹来议论,但是,既然是成年人,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任逸飞瞥了一眼新发来的短信。 真的吗?他怎么不信呢? “叮。”手机震动的声音差点让池波跳起来,他看着新的信息,是一段长信息,里面没有任何威胁的话语,只有他考上的那个学校的名字和专业,还有他父母的手机号码。 他仿佛隔着屏幕听到了威胁:用你的家庭和未来学校做赌,要试试吗? “到底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池波大声咳嗽,他的喉咙疼得厉害,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 “哎呀,看起来你很不喜欢这个视频?本能还想再让你穿着黑丝跳舞呢,明明视频上看着很高兴的样子呢。” “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任逸飞冷漠地看着手机上的文字,他伸出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按出可爱的语气:“既然你这么不情愿,好吧,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我不喜欢何香雪,虚伪至极,所以,可以帮我骂她吗? “就在班级群里,要骂到让我高兴才可以哦。” 骂何香雪? 池波忽然想起什么,他猛地看向头像,这个少年漫的人物,他记得有个人很喜欢。接着他点开头像。 账号是新申请的,没有实名认证,里面说明也是空的,但是有主人现在的登录地址。 是的,就在这里,这个山区。 “蒋敏,是你吧?” 那边一秒也没有停顿,回复新的消息:“你在说什么?不会以为我是蒋敏吧?真是可笑。” 对方越是这样说,池波越是笃定:“你就是蒋敏。面上仿佛好姐妹,私底下各自嫌弃,女生的友情真是虚伪。” 任逸飞差点就笑了,自己在背后说了那么多‘兄弟’坏话,这会儿说女生的友情虚伪?虚伪的不是性别,虚伪的是人。 “我不管你把我误会成了谁,不想自己的视频满天飞,就乖乖照做。” 那之后,任逸飞再没有回复,似乎用这种行为展示了自己的决心。 其实他不会真的把这种视频发出去,传播淫秽色情这种事,说起来脏,做起来更恶心。只不过这种威胁对付池波这个两面派比较有效。 故意给了‘蒋敏’的错误信息,又让他攻击何香雪。狗咬狗,一嘴毛,他们相互撕咬,可能就会说出当年妹妹的事。 视频的威胁下,就算池波不愿意,他也不得不在即将解散的班级群里突然骂了一通校花何香雪。 校花后知后觉,被人提醒才知道,上来弱弱地问一声,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校花的好姐妹也上来怼池波,池波看着‘蒋敏’两个字,差点气蒙了。 等到任逸飞回过神,班级群里他们已经吵了三四页。池波怒气上头,还丢出了不少很隐秘的证据,用来证明何香雪的虚伪。 这些男生没有那么傻,女生能看出来的,他们也能看出来。不过三观跟着五官走,他们喜欢的是校花的美丽皮囊,内在如何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除非,威胁到他们自己了,比如现在。 他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大概是出去‘关心’池波去了。任逸飞将二号手机关机,多余的东西全部放好。行李箱上锁,锁上放一根短短的头发,他这才出了门。 倒座房外头已经围了一群人,用着关心的名义,围拢在这看热闹。他们也很好奇,早上还做校花的护花使者的池波,怎么下午就得了失心疯? 那间屋子的门锁着,黑皮和刘金杰进去了,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和池波说,不过班级群的料倒是一个比一个猛。 “嘶——”女生们捂住嘴,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见状,任逸飞打开手机,点入班级群。 “你根本是嫉妒韩菲菲!”池波说到了一个算是禁忌的名字。 他说的是去年本市的绘画比赛的事,因为韩菲菲的功底较为扎实,天赋也更好,所以学校里一开始是推荐了她。然而不久之后,韩菲菲的事就曝出来,学校不得不临时换了名额。可惜,何香雪的画技还是差了一等,就是去了也没有拿奖。 “韩菲菲根本不认识什么校外人士,倒是我们的校花,似乎被社会人追求过吧?” 那之后,班级群安静了好一会儿。人形机关枪一样的池波不再发言,何香雪也没有说话,倒是小敏发言称‘香雪伤心跑掉了’,并表示她要陪香雪一会儿。 然而聚集在倒座房的院子里的众人没有走,他们依旧好奇池波的情况 “咔。”池波的房间门突然开了,刘金杰满头汗地走出来:“池波晕过去了。” 房间里,不久前还在网络上和校花互怼的池波躺在床上,他的身体轻轻抽搐,脸上烧红,呼吸困难。 “看起来像是发烧了。” 工作人员立刻请了村里唯一的医生来。 医生是个四五十的中年人,他给池波量体温,又看看嘴巴:“哟,上火很严重啊,牙龈红肿,还有出血。” 经过一番诊断后,医生认为他是呼吸道感染引起发烧,他开了两日的药:“先退烧。哎,你们不要挤在这里,病人需要新鲜空气。” 应医生的要求,他们离开了池波的房间。但是议论没有停止,只是私下拉了小群讨论。任逸飞没有被人拉进小群,他只是一页页地翻看这些‘料’。 闹得是很厉害,不过对他的用处不大。唯一算得上有用信息的就是最后一段,妹妹出事前,她和何香雪有竞争关系,另外,论坛上混混头子追求过校花的消息也被证实。 “但是,还是不知道蒋敏在其中的作用。” 外面的天有些暗,但是没有下雨迹象。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就要在四点出发,离开这里。 池波看着还能活,不知道艺术家是否已经抓住‘礼物’。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任逸飞还是把一号手机关上,他重新打开网页。 在某个特别的同好论坛里,他找到了当年的连环杀人案唯一的幸存者的照片。眼睛部位打了马赛克,照片也有些模糊。但是擅长看骨像的任逸飞还是认出了她。 这个女孩的失踪时间,比她被解救的时间早了半年。 半年,一个很微妙的时间。这半年的时间里,杀人魔还杀死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并且将之制作成了精美人偶。 为什么这个女孩可以多活半年了。当年很多人疑惑的问题,今天有了答案。 那个幸存的女孩或许不仅仅是受害者,她已经转化成继任者。甚至,最后一个人偶,她也曾参与制作。 “难怪凶手被发现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意志的延续,比生命延续还让人欣慰。 所以,抓住了吗? 第217章 囚鸟(10) 下午三点,距离最后的集合还有一个小时,同学们陆陆续续回来,他们收拾好行李,聚集到正院的大院子里,那里撑着几把防晒伞,下面放着几张塑料桌椅。 同学们就三三两两坐在那里,还在讨论池波和校花的事。 池波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不知道是依旧生病难受,还是不愿意面对。 “你满意了?”房间里的池波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然后被告知发烧了需要静养。他忍着喉咙火烧一样的痛,给那个神秘人发去了短信。 “不错,再接再厉。”神秘人很快回信。 池波看了手机半晌,几秒的沉默后他狠狠将手机摔在墙上。之前还爱如珍宝的手机,当场裂成两半掉落下来。 “怎么了?”黑皮拿着水壶走进来,医生交代病人要多喝热水。 池波痛苦地用被子蒙着头哭,仿佛才经历风雨的小树苗。 屋子外忽然轰隆一声,把他吓出来。原来是打雷了,窗外一下变得阴沉沉的,乌云聚集在村子的上空。 “要下雨了?”院子里的人也感受到了风,风里夹带着水汽,黑色的云层也压得很低,几乎压到学生们的心头上。 陌生的村子,诡异的传说,暴风雨和游客,很多元素在这一刻不经意就串连起来。他们心里升起本能的恐惧,只有低头看到信号还在,才稍稍安心一些。 任逸飞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手里也在刷着手机。行李箱就在他脚边,里面的小册子在他记住所有内容后就失去了作用,已经撕碎处理掉。 电脑里的记录清理干净了,甲胶油被他随手塞进了一个女生的包里。黑袋子里的东西,除了手机,其他东西都已处理掉,然后他将准备带回去洗的衣服放进黑袋子。 如果出现失踪事件或者死亡事件,他们大概率会选择报警。警察来了会有些小麻烦,他也是提前做好准备。 口袋里的电子钥匙他拆开看过,果然是远程控制开关。 原主的心可是够大的,就这么塞在裤兜里一整天,万一不小心按到了呢? 他的不远处是坐在一张桌子边的玩家们。这些被npc排斥的玩家自然而然坐到了一起,萨曼也在其中。 萨曼手里拿着一本村日志,也不知道他哪儿找来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村子的历史感兴趣了。难道这个村子还有什么惊人的秘密? 而其他玩家呢,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收获不大。这个副本不那么容易死,但也没有太多玩家可以发挥的余地。 现在他们全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因为知道今天绝对走不了。 他们很期待接下去的发展。 雷声越发频繁,学生们更加积技地参加讨论,要用这种方式排解这种压力和恐惧。 昏暗的遮阳伞下,一道道白屏的反光亮起在他们的脸上,远远看去像是鬼面具。 王老师和司机也在,他们皱着眉,觉得这一次回去的计划,可能不会像是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给还在外面的同学打电话,让他们快点回来。” 天很快就暗了,快要四点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暗得只能看到一条条轮廓线和一张张发白的脸。但是还有人没有回来,是香雪和蒋敏。 王老师看看时间,她正准备打电话给香雪,香雪先打来电话。 “老师,救命……有人在追我,我好怕啊。”电话里何香雪的声音断断续续,并且带着哭腔。 “香雪?你和蒋敏在一起吗?你们现在在哪里?”王老师一下就站起来,手里拿着的水杯也翻了,水倒在桌面上,雨滴般掉落。 “我不知道,小敏刚刚和我在一起,但是我们走散了,现在我迷路了不知道在哪里,王老师,你快来救救我。” 王老师捂着自己的额头,她深吸了一口气:“香雪,你把定位发过来,然后描述一下四周围的环境。” 香雪的声音带着些惊慌:“好,等等,我好像看到了房子,里面有灯。” 王老师的手一下攥紧:“先别去!” “老师?” 她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语气缓和下来:“先别去,我们不知道前方是敌是友。这个村子……总之你尽快去大路上。附近除了这个房子,还有别的什么?” “很多树,好像是松树,还有些我不认识。这里有一条小路,铺着石头……啊,我看到大路了,还看到了很多房子。” 那边何香雪的声音变得激动和喜悦,王老师略略松一口气:“先去大路上,大路上应该设置了路标,跟着路标的方向走……”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到那边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之后就是手机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接着,通话就结束了。 “香雪?香雪?”王老师再喊,那边却再也没有人回应。 王老师再一次打过去,没有人接。她咬着牙,再打给小敏,然而小敏的手机却是关机的状态。 这一下,两个学生都处在失联状态。 院子里变得很安静,针落下去都能听见,同学们的脸在光的照射下更加苍白:“老师,香雪她……出意外了?” “没有,大概是摔倒了,手机摔坏了。”王老师勉强一笑,“你们都待在这里不要动,老师去打个电话。” 王老师走出去,去另一个院子,打电话。 她刚一走,院子里的学生们炸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站起来:“香雪和小敏肯定出事了,我们要去救她们。” “怎么救?”一个学生哆嗦着问,他的腿一直在抖。 第一个男生想了想,说:“我们分开几组去找她,手机上保持联络。” “要去你去。”也有人抱着不同的想法,“你知道这种分批送死的行为在恐怖片里叫什么吗?叫分‘头’行动!” 明知道外面有危险还要跑出去,他们之间还没好到这种程度。 “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我们还是学生,这种事还是看老师和警察的吧。” 现在这种情况就好像有一个人不小心掉水里,还不会水。岸上站着很多人,一些要下去救,一些说等学过急救的人来。 “如果你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现在去救人,只是多搭上一个。” 同学的生命安全,还有自己的生命安全,两个筹码放在天平的两端。激动过后,男生冷静下来,他竟然没有再一次勇敢站起来,说要去找人。 “如果去找,可以分三路,一路十个人。只要不离开队伍,正常情况不会有什么危险。”一直如隐形人一般的任逸飞突然开口。 同学们都转头看他,看着他拿出一张地图,拿出一根黑笔:“从香雪的角度看,她在一片山林边缘,那里有很多松树,而附近只有一个民宅,有灯,有人。接着她说自己看到了大路。” 他用笔将寡妇堡四周围的一片土地隔离:“首先可以排除,她不在寡妇堡四周。” “为什么?”一个同学下意识问。 任逸飞伸手抬眼镜,继续在图上画:“正常人的可视距离在二十五公里左右。现在天阴,又有山林遮挡,再加上惊慌失措,所以能辨认的范围达不到理论范围。然而再是达不到理论,若是三层高的寡妇堡在十公里内,她们还是会发现。” 毕竟是郊区独一栋的建筑,旁边没有别的遮挡物。 任逸飞这种冷静沉着的学霸气场让人信服,其他人也围过来,问他哪三处最有可能是香雪失踪的地方。 用同样的方法排除掉贞节牌坊附近的区域,任逸飞在纸上三个贴着山林又有大路的地方划了三个圈:“最有可能就是这三处。” “那我们兵分三路去找找?”高大男生期待地看着其他学生。 然而让他失望了,这些人都避开了和他眼神的对视,他们用沉默表达着拒绝。 任逸飞竟不是很奇怪,他们在妹妹最需要澄清的时候退缩了,宁可冷漠地看她跳下去,也不肯哪怕多嘴说一句‘她不是这样的人’,自然也会在这时候退缩。 任逸飞后退一步,假装看时间,把手机摸出来。 二号机,艺术家来信:“来了个讨厌的猎犬,就让我可爱的小鸟儿多飞一会儿吧。另外,这个地方真有趣,你是怎么发现它的?” 时间,两分钟前。 “真可惜啊。”他心想,又盯着‘这个地方真有趣’多看两秒。 这个地方,梧桐村,真有趣? “嗯?”豆大的雨点落在遮阳伞上,声音惊醒了任逸飞。他抬头看院子,不过片刻功夫,地面就湿了一层。 雨太大了,白色的雨线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彼此的模样。 瓢泼大雨中金色的闪电落下,在幽深的天空劈开了一道缝。学生们全离开了院子,都躲去屋檐下。他们挤在一起,像是无助的小鸡仔,在集体中汲取着温暖。 然而他们每个人只是拥抱自己,就算挤在一起,空气依旧冷冰冰的。 面对这场大雨,学生们不知所措。这时候王老师走进来,她面色凝重:“最近的警察局也要四个小时后才能过来。所以我们……” 大门忽然开了,美丽的插画师头顶着画夹子匆匆进来,一边走一边抱怨:“早知道就带雨伞了,外面看着也太恐怖了。……啊,你们这是?” “我们要回去了。”同学对这个年轻美丽的插画师的印象很好。 “现在?”插画师看看天空,摇着头,“不然你们等雨停了再走?这种打雷的天气最好不要出门,尤其这边是山林。” 陌生人的关心让同学们感觉到温暖,不过他们畏惧香雪口中的神秘人,谁也不想在此多停留,哪怕顶着雷雨,他们也想早点回去。 “不说了,我先去换身衣服。”插画师甩甩手上的雨滴,然后回去后罩房。 见‘陌生人’走了,王老师继续刚才的话题:“何香雪和蒋敏两位同学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坐着一辆车过来,回头,也要坐着一辆车回去。老师准备去找人,你们……” 走廊下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和王老师对视。王老师的视线转到哪儿,哪儿的头就撇开了。 要不要出去找香雪两人?关于这件事的答案,同学之间产生了分歧。 “那可是变态追踪者。”一人小声嘀咕。 如果以后还要天天见面,说不定他们会选择冒着风险去找人。可是拜托了,现在可是毕业旅行,以后可能就不会再见面了,为了维持美丽的同学之情让自己陷入危险境遇? “别开玩笑了,是她们自己非要跑出去的,为什么连累我们在这里收拾烂摊子?她们又不是孩子!” 压力之下,终于有同学说出心里话:“我不会出去,要去你们自己去!” “就是啊,这么大的雨,又没有手电筒、报警器,怎么找嘛。” “都要毕业了还搞这种事,真的好烦啊!” 第一个人说出口之后,其他人似乎一下找到了道德的高地。人群里的任逸飞感觉到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黑得像是泼了墨,雷鸣阵阵,雨却越来越大,站远一点都看不清对面。 环境如此恶劣,别说出门找人,能不走散就不错了。别到时候淋了一身雨,直接感冒了。 这时候连最开始说话的高大男生也放弃了:“我们还是等警察过来吧。” 王老师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冷意直窜心底。她抬头看向走廊下的其他人。 暗暗的走廊像是一团黑色的浓雾,浓雾里露出一张张学生的脸,他们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有些开朗有些内敛,但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个表情。 事不关己的冷漠。 第218章 囚鸟(11) 这样的表情她似乎什么时候看到过,王老师的视线穿越了时间,忽然和当年的自己重逢。 “学生自己的事情,还是让学生自己解决吧,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分寸。我们这一天天的也很累啊。” 当年的她这么说着,并且不以为然。 但是第二天,她就看到了那个孩子的尸体。 那个曾经用眼神向她求助的女孩子,安静又乖巧,连自杀都选在所有人都睡着的午夜。 “都要高三了还搞这种事,害得我们班都出名了,烦死了。为什么不干脆死远一点,选在宿舍楼跳是想干什么?” “不关我的事,我可什么都没干。这也太脆弱了。” “吓死了,为什么不能去远的地方跳?我都要做噩梦了。” 王老师捂着自己胸口,心脏钝痛,她感到很失望,但不知道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这些学生。 “如果在外面的是你们……”王老师的语调微微提高,又在最后一秒泄气。 他们的表情是烦躁和厌恶。 “老师是在道德绑架吗?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害她们的。” 人群里的任逸飞看着王老师灰败的表情,心里竟无一丝的波动。 “老师!老师!”黑皮顶着大雨从前院跑过来,他的脸灰得如同死人,“老师,池波吐血了!” 吃了药之后,池波短暂清醒了一会儿。但是他的情况没有好转,反而急速恶化。 他先是捶着脑袋,喉咙沙哑地说疼,之后手脚开始不受控地抽搐。 那时候黑皮就已经被吓到,没想到紧接着池波就掐住自己的脖子,他张大嘴,嘴里发出‘赫赫’的嘶哑声音,眼睛充血,突然咳出一口血。 黑皮吓坏了,连滚带爬跑去找老师。他从倒座房一路冲到正院,浑身湿透,身体还不自觉颤抖:“老师,池波吐血了!他是不是?” 接连有学生出事,王老师的脸色顿时比黑皮还要难看,她勉强冷静:“我去看看,你们去前台,让工作人员帮忙找医生。” 老师和黑皮迎着风雨去了前院,同学们面面相觑,还是决定去看看,就算是尽同学之谊。 池波的房间门前很快挤满了人,大家都吃惊地看着在床上抽搐并且一直呕血的池波。他掐着自己的脖子,看起来就是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皮肤上生了一些斑点似的红疹子。 “怎、怎么会这样?他有什么家族遗传病吗?” 池波张嘴再次吐出一滩秽物,黑褐色的粘稠液体里夹杂着红色的东西,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同时一股说不出来的臭气弥漫开。 门外同学的脸青了,他们捂住自己的嘴干呕。还有人从门口退出来,他们实在看不了这种场面。 任逸飞站得不远也不近,他的视线穿过间隙,和床上痛苦打滚的池波对上。 池波的眼睛里已经失去神采,他的眼睛凸出,几乎要脱离眼眶。看得出来他很痛苦,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四肢一直抽搐,床上到处都是吐出来的污物,身上也脏了。 在一个小时前,这个人还和他发短信呢,生命真的是很脆弱,对吧,池波。 因为担心老实巴交的父母受不了,担心影响自己的前途,还祈求他不要把视频发出去。 只看他这副样子,完全想不到背后会做出如此恶行。 他施暴的视频里,就算没有拍到脸,也能想象那个可怕的样子。人类社会教导的道德直接撕碎了,露出比动物还要凶恶的兽性。 对弱者施暴,会带来特别的快感吗? “香雪和小敏回来了。” 雷声里,雨线里,三个人的影子出现在门口。他们全身都湿透了,单薄的衣服贴着身体,本来打理得很美的头发也湿哒哒贴着脸。小敏更加狼狈,她身上沾了很多泥水。 没有了精美的妆容和穿搭,原来也不过是两个苍白的影子。 送她们回来的人是摄影师,他的单反也被水打湿了,外套披在香雪的身上。因为她穿着白裙子,湿透之后就露出了里面的颜色。 王老师又从池波的房间走出来,她让其他人看一下池波,自己则去看香雪两人的情况。 “你们没事吧?” 香雪裹着摄影师的外套打哆嗦,她看到老师就哭着扑过来,在她怀里瑟瑟发抖:“老师我好怕。我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着我,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蒙着脸,手里拿着一根铁棍。我的手机也坏了,幸好有人救了我。” 王老师又看向摄影师,摄影师查看自己的单反,一边耸耸肩:“我只是恰好遇上她们。其他的不太清楚。” 小敏看着扑在老师怀里哭的香雪,忽然,她走过去一把扯住香雪的头发,扯着她狠狠往后拉,‘啪’一声给了一巴掌。 “这是还你的!”小敏发狠地说。 同学们都惊呆了。 “你以为我是韩菲菲那个蠢货吗?”小敏抬手又是一巴掌,她红着眼睛,状似疯癫:“发现危险的时候,骗我留在原地为你吸引追踪者,现在又假惺惺地说是意外。我脸上写着傻子吗?” “小敏,你?”四周围的几个同学看着校花被打,保护欲作祟想要上来阻止。 小敏抬起头,看着他们冷笑一声:“你们很好奇池波说的那些是真的假的吧?告诉你们,都是真的哦。” 突然听到这种劲爆消息,几个准备伸出援手的同学的手僵硬在半空,他们脸上写着错愕,行为写着可笑。 “啊……”何香雪的头发被扯痛了,她挣扎着要反手打回去。可是小敏的力气更大,也更有搏斗的经验。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校外的昆哥给何香雪送了情书,约她去某地,她当然不想去。可是昆哥那个人也不好惹,她呀……她就把注意打到了韩菲菲身上。” 何香雪猛地抬起头,她有一种被人扒掉外衣的羞耻感。何香雪向男生们求救,他们往日都那么照顾她,但是这些男生却露出诧异的,还有些恶心的眼神。 “她将以前江少波给她的信放在桌子上,一副被约又不想去的样子。然后给昆哥发了信息,改了地点和时间。” 站在角落拿着村日志在看的萨曼抬起头,发现自己被围观了。 “哈哈哈哈。”小敏抓着何香雪的头发,自己则笑着,声音凄厉,“那天韩菲菲没有回来。不久后,韩菲菲就成了谣言主角,她的参赛资格没有了,人也没有了。真不愧是你啊,一石二鸟,什么都不沾手。” 何香雪双手扒拉着长发,遮挡住脸:“她是乱说的!我没有做过。” 即便一再否认,但她那羞愧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作为大家心目中的女神存在的何香雪居然做出这样的事?同学们吃惊地张着嘴,三观尽碎:“怎么会这样?太可怕了,她怎么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亏得池波说她虚伪的时候我还帮她,她简直就是蛇蝎。” 这个时候,他们倒是忘记自己当时对韩菲菲的鄙夷和指责。那些空穴来风的东西,他们奉为圭臬,并且自以为正义地‘冷暴力’韩菲菲。 “是的,他们总是占据道德高地的。”任逸飞冷漠地想。 他居然是所有人中最平静的一个。 “老师,池波他不行了。” 黑皮的声音打断了其他人愤怒的情绪,这些还没有真正见识过死亡的学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开玩笑的吧?什么叫不行了?不是发烧吗?” 王老师也顾不上地上的何香雪等人,直奔池波的房间:“他怎么样了?” 池波是黑皮和刘金杰在照看,但是两人此刻都站在门口,不进去。 床上的池波已经完全没有了正常人的样子,他身上泛红斑,嘴角流出红褐色的东西,似乎被呛住,呼吸困难。 他的呕吐物在被子上流淌,房间里的气味可以熏死一头猪,站在门口的同学都捂住口鼻。 同样站在门口的任逸飞嗅到了金属的气味,再想起池波的一系列症状,他忽然就知道了那包烟里是什么东西。 水银。 相比起其他国家管控的毒物,水银算是比较容易得到的,烟也是一样。不需要出示身份证,也不需要通过什么秘密途径,原主就能买到烟和水银体温计。 他将这两者结合起来,制作成了剧毒的水银烟。 其实水银是慢性毒物,如果短时间喝下水银,及时喝牛奶或者豆浆,就能将肚子里大量水银中和掉。就算还有残留,去医院也能救回来。 但是,水银烟是将水银转化为蒸汽,进入呼吸道。这比喝下严重得多,短时间内吸了太多水银蒸气,呼吸道、肺、肝脏都会受到伤害,猝死也不是不可能。 池波第一次知道空气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他无法呼吸,气管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前的人影晃动,都模模糊糊的。 “救救我……”池波想要求救,但他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医生来了!”扭曲的世界里池波好像听到了这句话,喉咙里堵塞的东西一下冲出来,可是还没有高兴起来,喉咙传来被人掐死的火烧感。 “空气……氧气……”他睁大眼睛,努力地呼吸,然而眼前却是越来越模糊。肺部更是烧融了,和灵魂一起烧融了。 同学们像是四散的蟑螂,任逸飞仿佛‘吓到’,慢了一步。他看着池波不甘地痛苦地睁大双眼,四肢最后抽动一下,彻底安静下来。 任逸飞也走了,他拿出手机,删掉了那个新申请的账号,带着一种超脱生死的平静。 不会原谅,但是可以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心平气和。 第219章 囚鸟(12) “叫人来,收拾一下。”医生摇摇头,宣判了死刑。 但是池波的亲人并不在,就算是王老师,也做不到清洗倒在呕吐物中的池波的尸体,同学们就更别指望了,他们已经快要吓疯了。 “妈妈,妈妈。”有人和家里人打电话,“我好怕。” “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他们尖叫,一直哆嗦。 他们高高兴兴来到这个村子,但是仅仅是一天的时间,一个同学死了,两个同学被变态盯上,他们还走不了,这些学生的心态完全崩了。 就连之前还在撕的香雪和小敏也没料到这个神奇的走向。她们好端端来毕业旅行,怎么还死人了呢?是有什么隐藏疾病吗?同学三年她们怎么完全不知道? 小敏放开了扯着香雪头发的手,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香雪呆呆看着池波房间的方向,她突然想:自己刚刚失踪,是不是能洗清身上的嫌疑了? 王老师让医生留下来,她拨打幺幺零,向他们讲述了这里的情况,并表示这可能是人为导致的死亡。她已经封锁现场,希望他们能快一点过来。 “警察要来?”任逸飞听到这边谈话,数次要将手放在口袋上,最后却还是放弃。虽然这个村子人少,这会儿又是下雨,但也说不准桥上有没有无辜的人。万一有…… 学生们都要直接回去,他们围绕着王老师和司机,什么话都说了。 “够了!”心烦意乱的王老师终于冷下脸,“这里不是你家,你们想怎么样就能这么样。死人了知道吗?警察来之前,谁也不能走!” “那我也不能待在这里,这里都死人了!” 看看天色,王老师叹了一口气:“你不待在这里,你待在哪儿?外面还在下雨,你要是去淋雨,生病有个好歹,岂不是更让家人担心?” “原来老师也知道淋雨会生病,刚刚还让我们去找人。做老师,可真容易啊,只要轻飘飘下一个命令就好了。” 老师和学生仿佛成了对立的关系,王老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是她能感觉到学生们那种发自内心的排斥和嫌恶。 走廊下的那些学生,他们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她,说的话也是如此。 “不过是花钱雇的老师,你以为你是谁呢?” 任逸飞在角落,几乎为这精彩的剧情鼓掌,果然是危险中见真情,选择里品人性。 大雨滂沱,屋檐仿佛在演奏一出敲击乐。在这美妙的歌声里,他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喝着水看着老师和学生的对峙的戏。 不知道何时,苦香味里出现了一点幽静的檀香,他转过头,看到那个花臂男人,而那个花臂男人也看着他。 他仿佛只是无意间看任逸飞一眼。但是,任逸飞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随意的一瞥。 “奇怪的玩家,和其他人也格格不入,仿佛是来度假的。”任逸飞转回头。 学生们还在议论纷纷,说着池波横死的事情。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死亡,那种恐惧让他们遍体发寒。 人类为什么这么恐惧同类的尸体? “如果池波是死于人为,岂不是说明凶手就在附近,就在我们身边?我们也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让人恐惧的不是尸体,而是这具尸体所代表的危险性,自己也可能被杀的危险性。 面对尸体不觉得恐惧的,恐怕只有凶手吧? 任逸飞低下头,双手合在一起握成拳头,他虽然沉默着,但是肢体写着‘畏惧’,还带着一种类似本能的自我保护和防备。 在这一群的学生里,他自然得就像是一地落叶里的其中一片,平平无奇。 学生们和家里人打电话,他们哭诉和抱怨。王老师的电话差一点被打爆。时间就在这种焦躁里一点一滴地过去。 滴答,滴答,瓦当上落下一串串水滴,雨小了,渐止,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 “雨停了。”屋檐下的学生走到院子里,伸出双手。其实还是有些雨滴,只是很少很少,少到这些人觉得可以马上回家。 “警察什么时候来?我们今天能回去吗?”他们最关心这个话题。 王老师也很关心,她打电话给警察,询问他们现在的地点。 “他们很快就来了。”王老师转过头,目光如火焰,一个个看过学生们,“等到警察过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在说服别人。 “谁愿意和我一起去外面迎接他们,并且说明情况?”她的目光从学生们头上转过。 只有几个人说了愿意,虽然现在雨已经停了,但是外面的天还是黑的,他们想待在有光源的地方,一群人在一起。 “好。”王老师正要走,忽然看到角落的任逸飞,“夏川也一起去吗?” 任逸飞抬起头,四目相对,他说:“好。” 他们打着手电出去,没有手电就用手机照着。 其实也不是完全漆黑,远远的还能看到昏暗天幕下的贞节牌坊。忽然王老师的手机来了电话,她接起电话:“喂?你们已经到了?到哪儿了?……哦,正准备下车?” 她背对着几个同学,几个自告奋勇的学生都很高兴:“太好了。” 任逸飞看着他们,他的手自然垂落在裤兜旁边。 如果想要阻止那些警察,这是个好时机。警察是变数,他们就像是猎狗,而他是狐狸。猎狗为追捕狐狸和狼训练自己,他们会破坏他的计划。 原主留下的东西,大概率是要破坏那座铁索桥,把村子变成一个孤岛。如果原主还在,他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但是在手指触碰到裤兜的那一瞬间,他停下了。 老师转身和警察通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有极为微妙的变化。虽然极力压制,但是还是显得比之前更激动几分。 那种激动不是针对警察过来这件事,而是某种,看着猎物一只脚踩在陷阱里的激动。 任逸飞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他什么都没做。 很快,老师的电话讲完了,她转头看着几个人:“我们走吧。” 然而没有走出多远,仅仅是几步路,一行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出现在眼前。他们头上的帽子被打湿了。 这会儿雨早就停了,也不知道他们站了多久,帽子才湿了这一大片。 王老师、警察、停顿……细节在大脑里转了一圈,任逸飞手指收紧又松开。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些警察早就来了梧桐村,至少是早了十几分钟甚至更长时间。王老师之前的电话,是在试探他们这些人。 不,是在试探他——夏川。 因为其他人都是自愿来的,只有他是王老师最后的时候指明要来的。 而刚刚警察之所以配合她,则是因为王老师有什么特别的暗示,或者他们之前就商量过。 如果之前任逸飞按下按键,说不定就是人赃并获。当然现在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他确定王老师是在怀疑他。 那么,问题来了。 因为王老师是‘鬼’,知道他底细,还是她作为一个npc,调查过原主,知道原主和韩菲菲是双胞胎兄妹? 不管是哪一种,她这种行为,是不是意味着,当年选择无视受害者的老师,现在想起来要保护迫害者了? 啊,真是伟大的老师啊。 “警察叔叔!”那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嘴里的‘叔叔’脱口而出。对面那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多的年轻警察顿时哭笑不得。不过他们也没说什么,只是问:“能和我们说说情况吗?” “好好。”这个男生连连点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任逸飞混在学生里,眼神带着惊喜,并且频频抬眼镜。 两位警员一边走一边问情况。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任逸飞因为性格比较内敛,一般是他们问了才会说。 他的叙述相对其他人更有条理,甚至很多细节也都讲到了,充分展示了学霸的冷静理智。 当然。作为一个知道得并不全面的素人,他的话语中还是有很多片面的私人的东西。比如他也会不着痕迹说着自己绝对没有和池波有过任何接触,用来证明自己的无害。 两位警察一老一新,但是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刑警,有很多经验。任逸飞这种表现,在他们看来其实非常正常。 人都有趋吉避凶的特点,他们的供词里有更多保护自己的东西,这都需要他们办案人员仔细分辨。 “这里就是我们暂住的……”任逸飞正和两位警员介绍,忽然来处轰隆一声,不似雷鸣,像是烟花炸裂。 他吓了一跳:“雷?” 两位警员却已经转身朝着来的方向冲去。王老师见他们跑,自己也跟着,留下几个学生面面相觑:“我们也?” 学生们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究竟。他们举着手机往声音来源处跑,一直跑到铁索桥边。 王老师和两个警员就在那里,手握着扶手,探出头看。几个学生也走过去,当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整个儿都愣住了。 任逸飞一只手拿着手机,手肘靠着扶手,身体后缩,弓着背,还有些发颤。 想看,又畏惧,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是了,他身上还有个恐高的人设,关键时候可不能出纰漏。 而他的另一只手在裤兜里,手帕包裹着一枚椭圆形的电子车钥匙。 任逸飞快速摸出那个手帕,手从裤腰处伸入,手帕中的东西顺着裤管滑下来,落在鞋子上。接着脚小幅度一踢,电子车钥匙就滑下山崖,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王老师忽地侧头,幽暗的背景中,隐约看到压在栏杆上的学生的轮廓。 任逸飞就在那里,他小心看着桥面断裂处,脸上难掩惊诧,并且嘴里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喃:“桥,断了?” 是他?不是?她竟有些迷茫。 第220章 囚鸟(13) 这边的铁索桥,两头深入水泥地,两边的护手是手臂粗的铁链,下面还有渔网状的护栏,护栏下是全钢结构的桥身,上面铺上木板,异常牢固。 可是现在,就在他们眼前,护栏还在,桥身却绷断了一截,桥面出现了大约三米的缺口。 “这个桥有多久没检修了?有些地方都生了铁锈了。”年轻警员探出头查看桥面情况。缺的只有中间一段的桥面,若是胆子够,握着铁索也能来回。 “情况看起来还好,但也需要两三日的抢修。哈,看来是有人不希望我们离开。”老警员用手电筒照着缺口处,脸上不见紧张,反而有笑。 经验老道的他已经判断出这是炸弹爆炸的痕迹。 嫌疑人选了一截桥面,在两边结构脆弱的地方安装了那种微型炸弹,一炸就把这一段桥面给炸下去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选在这个时候炸了桥面,是为了什么。 犯罪者所有故弄玄虚的操作,都只是为了他的犯罪目的。‘他’接下来必然还有其他操作,他们只要细心排查,总是能找出蛛丝马迹的。 而且,对方把桥炸了,困住了他们,也困住了自己。 “王老师,”老警员转身对王老师说,“麻烦空出一个房间给我们,我们想,轮流问问情况。” 民宿里头发生命案,店员都已经吓呆了,她们直接把主导权交给了两位警员,并且给紧急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空置的房间。 之后他们通知了村里的医生,让他过来。 趁着这个空当,两个警员戴上口罩和手套,再套上鞋套拿上证物袋,走进池波死亡的房间观察情况,并且拍照。 学生们被聚集到一起,他们都很害怕。几个男生带来了铁索桥被炸断的消息,这也意味着这两天他们可能要待在这里,甚至,这个小村子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岛。 “我要疯了,要是不来旅行,什么事都不会有!”精神脆弱的人已经快崩溃了,他们哭得双眼红肿,一直和那边的家人哭诉。 据说很多家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并且他们打电话投诉到学校里。 但是学校那边表示,这是学生自发的行动,和学校无关。已经拿到毕业证的他们,实际上已经不是本校的学生,而且现在是暑假时间,学校不需要对学生负责。 反正两边就是相互扯皮,都攒了一身的怒气。 身在其中的王老师更是焦头烂额,因为谁都找她。她一会儿就得出去接一个电话,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这会儿最闲的是那几个玩家,他们既不和家里打电话,脸上也没什么紧张感。不过从萨曼仔细听众人的谈话看,他们也不是真的无所事事,只是参与不了罢了。 “你不给你的家人打电话吗?”有人看到了坐在凳子上沉默的任逸飞,他看到他手里拿着手机,手指在联系人上划动却一个也没按,觉得很奇怪。 “我寄住在叔叔家。”任逸飞缓缓开口。 “那你的家人?” 任逸飞抬起头,带着一种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的难得的脆弱:“都不在了。” 之前问他的同学讪讪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没关系。”他又一次低下头。这一次,再没有同学打扰他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人连家人都没有,简直太惨了。 低着头的任逸飞没有如他们想象的悲伤,他在想接下去要怎么做。 ‘鬼’的身份他隐约知道了。但是事情还没结束,原主的执念也还未完成。等于一场戏他才演了一半。 演一半就走吗? 任逸飞自己先摇了头,他进游戏又不是为了过关,怎么能本末倒置? 而且,他现在也不是百分百确定王老师就是鬼。万一王老师只是知道原主的身份,也知道韩菲菲事件始末,于是怀疑他的npc呢?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王老师已经知道一些事,他的身份,他和班级里某些人的仇怨……那么她会不会将这些信息透露给警察呢? 如果她会将这些事透露给警察,他要怎么应对才能最大限度地洗清身上的嫌疑,全身而退? 在片场接触过的刑侦知识,曾经学习过的表演技巧……任逸飞的双手合握,十指交叉,他闭上眼。 从现在开始,他只是一个因为妹妹意外死亡,所以来到学校调查真相的普通男生。有些小聪明,但是不够犯下案子而不留痕迹,胆子也不是特别大。 这个男孩已经查到一些事,但还不是了解全部真相,最重要的,他没有犯事。 池波的房间。 小警员正在检查池波的私人物品,包括手机、烟、钥匙、行李等等。 老警员正用着手机进行视频直播。不过他直播不是为了满足猎奇观众,而是为了让请来的专业人员通过尸体的特征,初步判断死者的死因。 “我看看这些红疹。”视频那边的人提出要求。 他立刻将手机贴近死者的皮肤,让那边可以看清楚。 视频那头的法医眯着眼睛看里面的情况。镜头有些晃动,但大体还是看清楚了,他一边看一边记录。 之后,那边的法医又询问了呕吐物的情况,让警员口述空气里的臭味的感觉。 “我需要更多的线索,比如死者发病时是什么样子,具体的时间等等。信息越多,得出的结论越准确。” 正巧这会儿医生也来了,老警员就把医生叫来,问他池波生病的前后症状。 医生战战兢兢,心知自己医术不精大概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这会儿也只好亡羊补牢,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末了他还为自己求情,不是他庸医,实在一开始的症状很像是呼吸道发炎引起的发烧。 手机那头的法医知道了所有情况,他斟酌用词:“如今这个情况,我暂定,可能是汞中毒,且是吸入过量汞蒸气,导致呼吸道感染。他吐出的呕吐物中也有部分类似粘膜组织的……” 他细致有条理地将症状说了一遍,确定就是急性的汞中毒,是短时间内吸入过量水银导致的。 同时,警局里其他人也在分析案情,他们让老警员把死者好友找到,说说这一日发生的事情。 于是乎,和池波一个房间,并且负责照顾他的黑皮就出现在另外的审讯房间里,其他人在外面的走廊下等。 黑皮坐在椅子上发抖,他是唯一近距离接触过池波的人。虽然他没有干,他身正不怕影子歪,可是耐不住如今这个情况实在太诡异,这要万一整个冤假错案…… “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不要害怕。”老警员笑得非常和善,但是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不害怕? 黑皮勉强一笑:“您问,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警员仔仔细细询问了黑皮池波今天的情况,问他池波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黑皮想了会儿,下午那会儿,他中间是出去过的,后来池波和何香雪吵起来,他才想起去看看人,这才发现他不舒服。 “这么说,在你们回来的时候,他都还好好的?” 黑皮点点头,他不知道池波捡烟的事情,倒是知道池波躲在厕所抽烟看片,他就把这件事也说了。 “你说他之前躲在厕所抽了会儿烟?”小警员把证物袋子拿出来,“是这个烟?” 黑皮一看:“他哪儿能抽这个?像是江少波平日抽的。” 两个警员对视一眼:“江少波是你们同学?” “是,他比我们早点来这儿。”黑皮把江少波供出来,顺便还说了池波之前没带烟,最近犯烟瘾的事儿,“这东西肯定是江少波掉了,他捡的。” 于是他们下一个就传了江少波。 萨曼来了,在椅子上坐下,虽然看着是很合作的样子,整个人的气场却很是唬人。 老警员把证物袋拿出来,问他这烟是不是他的。 萨曼看了一眼,确实是原主常抽的牌子。暗处那个家伙是想嫁祸到他身上? “不是。”萨曼微笑着拿出自己身边的烟,“我这包今天还没动过。当然,你们也可以不信,可以查。” 老警员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转了另一个方向:“你似乎比别人早了半天来这儿,为什么不和大部队一起行动?” 萨曼怎么知道原主为什么做这个?不过他还是很快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原本我准备了一些礼物,想要送给一个人惊喜。不过……听到了一些事,所以我放弃了。” “什么事?”小警员寻根问底。 萨曼摊摊手,将何校花的事情讲了一遍,甚至没有撇除原主在其中的背锅侠角色。 听起来这件事和池波的事情没有任何联系,可是萨曼已经通过同学的只言片语分析出来,韩菲菲的死是整个事件的关键。只要这里起一个头,下面再查下去也很容易。 幕后黑手要坑他,想来也不介意被他反坑回去。 与此同时,房间外面。 “夏川同学。”王老师突然坐在了任逸飞的旁边,“我看过你的资料。” 任逸飞抬起头:“老师有什么想要教导我的吗?” 王老师低下头,伸手抹过眼角:“一年前的事,我很抱歉。但是,老师不想看到你一错再错。” “啊?老师你在说什么?” “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她说她哥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或许她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微笑冻结,任逸飞定定地直视王老师的眼睛,被那双眼睛看着,她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仿佛被什么可怕的怪物盯上,只要眨一眨眼,头就要被吞掉。 这压制不住的仇恨,仿佛从这个年轻的躯壳里钻出来了。 “老师。”下一秒,任逸飞平静地扯起自己的嘴角,让脸上出现完美的温柔笑容,“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听不太懂。” 他站起,转过身朝着厨房走,背着光,脸上的微笑消失无踪了。 “夏川。” 任逸飞站住了。 “有些事瞒不了人,做了就有痕迹在。警察会知道,所有人都会知道。夏川,回头是岸。”这个意思是,她会将这些信息告诉警察,如果是任逸飞做的,他最好早点自首,坦白从宽。 这个地方很角落,王老师也说得很小声,他们又十分紧张地关注审讯室,大家没注意这边。 任逸飞慢慢回头,脸上依旧是平静的:“我一直很相信法律,相信它会保护受害的人。也请你一直相信它。” 王老师脸色灰败:他是不是在指韩菲菲死亡,法律却无法给其他人定罪的事?亦或者,他说的是他将要做的事? 所以,是不是他? “花开堪折。”四个字,加上旧报纸上杀人魔的照片。 任逸飞的手指悬在手机上,即将按下去的时候,他却想起王老师的话。那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吗? 可惜了…… ‘道德于我,着实是个束缚。’ 第221章 囚鸟(14) 且不说那头的艺术家收到这张旧照片要如何,只说这头的警员越问越细,已经打探出池波对韩菲菲做的恶事。 其实同学们知道得也不是特别清楚,他们只知道韩菲菲非常怕池波,并且有人看到池波用烟头烫韩菲菲的手臂。 “或许她有什么把柄落在池波手里。”这个学生说。 小警察写到一半停下来,他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问:“你们看到他欺负同学,就没有任何表示?” “这个……”被问的人低下头,“当时所有人都……” 都什么?都在欺负那个女孩子? “欺负同一个人,这算是你们班增进‘友谊’的仪式?” “咳咳。”老警员咳嗽一声,让小警员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们办案人员不能轻易被情绪左右,要一直保持冷静。 这个同学离开后,他们打开了池波的手机,然后,看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 别说是小警员,老警员都忍不住摇头。这种事搁一般的关系上,那都是恶意伤人、限制人身自由、精神打击之类的犯罪,情况严重要坐牢的。 然而只是因为是同学关系,一句轻飘飘的‘学生矛盾’就过去了,学校甚至没有警告和通报批评。 “这也太过分了,老师不管,学校也不管?”小警员还年轻,想到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因为恶意逝去,他怒形于色。 老警员摇摇头:“历来这样的事,学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求安安静静就过去了。” 为了了解更多池波和韩菲菲的事,他们叫来了王老师。 王老师走进来,双手放在桌子上。她容貌清秀,看着腼腆文静,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十分负责的好老师。 而以往,家长们也是如此信任她的。 小警员把手机里死者的死状展示给她看。死者倒在污物中,脸色青灰表情狰狞,死不瞑目。但是王老师还是认真地看了一眼:“两位是想说明?” “他是急性水银中毒,可以排除疾病、自杀。” “水银中毒?”王老师揪着自己的头发,她看起来非常惊讶,“他怎么会水银中毒?” “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能告诉你。”老警员示意小警员翻出视频,一边微笑着看向王老师,“这个上面的学生,你认识吧?” 那正是池波霸凌韩菲菲的视频,王老师看到视频上的画面。当她看清蜷缩在角落遍体鳞伤的女孩时,整个人都傻了。 她知道班级里的学生排挤韩菲菲,也知道池波恶作剧,但不知道性质恶劣到这个地步。 王老师下意识将视频推出去,一边摇头:“孙奇(黑皮)和池波同进同出,但是恐怕连孙奇他们都不知道池波私底下做过这样的事情。” 小警员敲敲桌面:“请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我并没有问孙奇知不知道,而是问你知不知道。” 王老师的手指绞在一起,头低着:“她是韩菲菲,我之前的学生。我不知道他竟然……” “据我所知,王小姐是任课老师,也是班主任,朝夕相对,你真的完全不知道班级里的这些事情吗?” 她的手指收紧,指甲几乎抠进手心:“我知道学生之间有一些矛盾,但是不知道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所以,你什么都没做?” “因为……” “王小姐,请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所以,你什么都没做?” 房间突然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王老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甚至觉得自己抬头都需要勇气,因为……她什么都没做。 “发现不对,不是应该了解一下情况吗?这不是老师的责任之一吗?”年轻警员忍不住呛声。 老师了解学生在学校的情况,就像是医生了解病人在医院的情况,都是职责之一,是本职工作。 但是看王老师的表现,她似乎没有深入想过自己的问题。 这种情况就像上了战场问敌人是谁一样可笑。 顶着两位警员的目光,王老师的脸因为羞耻而燥红。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她。”她说。 随着这两声‘对不起’的出口,她的表情平静了一些,仿佛负罪感也随着道歉走了。 半分钟之后,心情平复的王老师冷静地说了当时的情况。 “那是一年前……” 房间外,随着进入的学生一个个出来,走廊似乎也热闹起来。 他们对警察有天生的敬畏感,很多不愿意说的事情,被一瞪就竹筒倒水一样地倒。之后若是同学再问,似乎也没有那层顾虑,总觉得他们迟早要知道,于是直接就说了。 于是同学们就知道了关于池波更多私密的消息。 “如果我哪一日死了,”任逸飞想,“我要找个合适的人,把我所有的东西删除掉,干干净净的。” 他连手机都没拿,双手空空坐在角落的凳子上。 那一日池波回来,走入他设下的网,他也坐在这里。 王老师就在里面,或许她已经说了夏川的事情。仇恨的爆发似乎给故事增加了难度。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后悔情绪就对了。那一幕他演得酣畅淋漓,十分痛快。 “这是真正的享受。”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讨厌演戏,但是可以从中获得任何事情都无法给与的成就感。 任逸飞合拢双手,看着积水的地面,屋檐水滴坠落,一圈圈圆晕交叠干涉,在昏黄的光下有种别样的迷离。 乍一听闻‘妹妹’的事,少年的夏川无法做到完美控制情绪,他必然是要暴露一些痕迹的。或许成熟后的夏川可以做到收放自如,但是这会儿的他还稚嫩。 那么,这个稚嫩的小狐狸,要如何逃脱两个猎犬的追捕呢? 之前王老师一再试探,甚至之后说出妹妹的事情,企图逼他妥协。看起来她是那个主导者,但是这个过程中,任逸飞也看出来了她的色厉内荏。 她根本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想和假设。 没有证据,一切好说。 任逸飞将这个人物提出来,一点一点分析。 之前炸桥的试探可以衍生出两点要素:一,她怀疑任逸飞,二,她知道桥会炸。 如果是npc,不至于分析到任逸飞要炸桥的行为,所以,极大可能,王老师是经历者。她知道很多事情的走向,知道很多事情的结果。 所以,她是‘鬼’。 确定了‘她是鬼’这个前提,再来看她之前的行为,又有了惊喜。 在巴士上的时候,王老师就特别注意过他,并且制止刘金杰恶劣的行为。看起来她像是要把自己放在校园霸凌的对立面。这是在表演给谁看呢? 第一夜的时候,他们正常分配房间,不过王老师提出过,女孩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晚上锁门,比较安全。 在原本的剧情线里,房间的分配肯定不是如今这种,并且那一晚发生了一些意外,并且和女生有关。只是这个意外没有造成重大破坏,所以她的态度不是很坚定。 但是,第二日早上的时候,她却用一种更加强硬的态度要求同学结伴而行,是否说明,她知道这一天一定会出事? 出事的是何香雪还是池波?或是两者都有? 那时候何香雪来电话,称看到住宅,但是王老师却反射性让何香雪远离本地住宅。 加上艺术家给的模模糊糊的提示,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村子里肯定有什么秘密。并且王老师很努力地,不去动这个村子的秘密。 它从反面印证了一件事,这个村子的秘密,是原来的剧情线重要的一环。 何香雪和蒋敏‘失踪’后,王老师的第一件事是报警,然后她想要学生一起出去找人。 对,报警当然没错,这点不可否认。但是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她报警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和前台说明,并且通过前台和村里人达成类似寻找失踪女孩的协议。 这里是旅游区,旅游区有人失踪,其负责人也有责任,所以大部分旅游区都会让人一起寻找。 但是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让村里人帮忙找人。那个时候甚至还没有下雨,不存在搜救条件恶劣这种前提。 要么,她断定何香雪两人不会有问题,认为不需要喊村里人(报警是为了光明正大喊警察来,查凶手)。 要么,就是她认定村里人不可信,宁可自己涉险,也不去叫本地人。 池波出事,王老师虽然表现得很意外,但事实上,她的动作有条不紊,面对尸体也是冷静异常,心理上做足了准备,行为难免也带出一些。 在原来的剧情线里,池波一定也出事了,并且症状差不多。 甚至面对断桥的时候,王老师的震惊也是修饰过的,倒是她看到两个警察的陌生眼神很真实。 搞不好她也是第一次叫警察,或者第一次警察能顺利过来这边。原主或许更早炸掉桥面,让这里变成孤岛。 所以对警察来说,他们两个起跑线是一样的,同样都是嫌疑人。 “不,王老师身上的违和感更重。” 任逸飞竟不知道,她找来警察是坑任逸飞还是坑自己了。 “夏川!” 任逸飞抬起头,看到王老师从房间里出来,并且有人喊他名字,似乎他就是下一个。他站起身走过去,和王老师擦肩而过。 “夏川……”她似乎想说什么。 任逸飞却已经朝着房间走去。 房间里,两个警员正在小声说话。 “师父,你相信这个老师的话?我刚刚给她展示死者照片的时候,她居然没有任何回避、恐惧、恶心之类的动作和表情,有点奇怪啊。” 小警员也有自己的判断分析:“王老师又不是经常和尸体打交道的人,突然看到死状那么惨烈的尸体,怎么会表现得那么淡定?我觉得这个人很有问题。” 老警员有意考验徒弟,问他:“除此之外呢,你还看出什么?” “还有就是,她说自己是无意中知道这个人是受害者的哥哥,但是因为这个受害者的哥哥一直没有表现出攻击性,所以她没有很注意。那么,这一次,为什么她这么确定是这个人出手的?” 老警员一边听一边点头:“继续。” “水银中毒的症状具有迷惑性,医生都会诊断错误,非专业人士更不能完全排除‘隐性疾病’的可能性,可是她就非常肯定,这是他杀。为什么她这么肯定? “我认为,她隐瞒了很多关键,并且她的话里有很多诱导和误导的成分。这个老师需要重点关注。” “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两个警员的低声私语,老警员高声道:“请进。” 门开了,一个极力保持镇定,但双手不自觉握拳的男生出现在门口。 第222章 囚鸟(15) 时间倒转回十分钟前,王老师还在临时审讯室的时候。 “那个时候,并没有上帝视角的我们,开始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韩菲菲怀孕。而韩菲菲怀孕这件事,也是同学先曝出来。”王老师回忆着一年前的事情, 高二的学生,大好的年纪,不读书乱搞。这就是他们对韩菲菲的第一印象。 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学校的第一反应是劝退这个学生。 哪个学生有问题,就劝退哪个学生。这个方法愚笨但有效,领导们都怕沾惹麻烦。 但是当时韩菲菲母亲来学校,说明了女儿被‘欺负’的情况,并且表示会‘求助法律’。 因为韩菲菲出事的那天是工作日,而她是住校的。因此,这件事学校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闹出来,他们也要负责,两边都不好看。 “我的女儿绝对不可以退学,我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两边商量后,决定不处分韩菲菲,等她去了医院回来,这件事就结束了。 学校这边是希望就此平息风波,所以他们不宣传这件事,希望它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就被遗忘了。 然而同学们却不是这样想的。他们被关在学校里,一个个精力旺盛,抓住一个骨头都能玩半天,又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消息? 学校里开始出现谣言,说韩菲菲在校外怎么怎么的,和多少个男人有关系,出入什么风月场所……尽是些不堪入目的言论。 甚至这些谣言传入家长的耳朵,那些家长也打了电话来,说这样的学生影响自己的孩子,要求将其劝退。 学校方左右为难,最后选择了沉默。 高二即将结束,作为班主任的王老师每天都很忙。这是她带的第一届一直到高三的班级,也是她职业生涯的开头,王老师不希望出现任何问题。 所以,即便知道班级里的人排挤韩菲菲,王老师还是选择了不干涉学生行为。 “我只希望能好好带过这一届,不要出任何问题。但是问题还是出现了。”王老师捂着脸,显得很痛苦。 “有一天我看到韩菲菲全身湿透从厕所出来,我知道,又是恶作剧。” “她忍一忍,或许过些时候大家忘记了,也就好了。当时的我这样想。”王老师不愿意惹事儿,于是即便意识到什么,也只是劝她回家休息两天。 “这玩意儿能忍吗?这都是犯罪了!”小警员手指头用力戳着桌面,人都激动地站起来。 老警员连忙把他扯下,自己则语气平和地问:“你知道,咱们国家刚刚修正了校园暴力适用法,对吧?” 和年轻警员不一样,老警员看着心平气和,但是他越是态度和善,王老师越是感觉到压力。 “发生在校园里,由学生使用语言、肢体、网络、器械等等工具,对另一个人的生理、心理、名誉、权利造成侵害的,我们不叫它‘恶作剧’,而叫它‘校园暴力’。” 老警员像是教导不知事的孩子,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但王老师咬着嘴唇,双手握紧了。 他仿佛是在说:学生年纪小不懂法,任意妄为,怎么老师也不懂法? 王老师噙着眼泪摇摇头:“我一直很后悔自己的不作为。如果我当时就制止了,怎么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她哭得难过,老警员却因为她这句话眯起眼:“发展成现在这样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好像很确定,这个学生的死,和之前跳楼的学生有关。” 王老师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个老警员这样敏锐。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怀疑对象。”老警员肯定地说。 王老师用沉默代替回答。 “你不说,以为自己是为那个人好吗?只要是犯了罪,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现在是死了一个人,可是你敢说,之后不会再出现新的受害者?” 老警员的话说得王老师冷汗涔涔。 “如果未来还要死人,那你就是包庇犯罪、助纣为虐。” 包庇犯罪?助纣为虐?王老师的心理防线裂开一条缝。 老警员的目光锐利得如同老鹰,又像是一把刀插在王老师心口上:“或许曾经他是受害者,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了加害者,不加控制的仇恨像秋日山火,只会越烧越烈,害人害己。” 这样的压力她承受不住,最后还是说了:“可能有一个人……” 那之后,他们就喊了‘夏川’,也就是王老师口中受害者的哥哥,今年才转学过来,目前最有嫌疑的人。 “你们好。”任逸飞坐下,双手放在椅子上,有些紧张,额角冒出细汗,但是表情还是很镇定。 “你叫夏川?听说你是高三才转过来的,为什么突然转学?这种关键时刻,跟着原来的老师按部就班地学习,对你更加有利。” 任逸飞伸手抬一下眼镜:“我之前所在城市的竞争比较激烈,这边是小县城,相对来说,会让人感觉轻松一点。” “听起来很合理。”老警员点点头,手里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喝水。 纸杯拿起的声音,喝水的声音,纸杯放下的声音……这些细微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极为清晰。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还有被人盯着的压迫感。 而任逸飞微微低着头,他一动不动,只有额角的细汗能反应出他此刻真实心情。 “能说说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以及和死者的接触情况吗?”小警员拿起本子,准备记录,而老警员显然更加先进,他用了录音笔。 “可以的。”任逸飞点点头。 他先是深呼吸,然后才开始回忆今天做了什么。 任逸飞的叙述不是很流畅,很多时候他需要停下来想一下,才能想起细节。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导致有时候注意不到一些细节。 “停一下,”老警员打断他的话,“之前你去了哪儿?” 被打断了,叙事的节奏又乱了,任逸飞只好又说了一遍之前去的地方。 这一次他的叙述和前一次的用词上有些差别,并且讲到的细节也不太一样,不过他讲的确实是同一件事。 警察审讯的时候,很喜欢这样突然打断嫌疑人的叙述,然后让对方再说一次。这个时候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个人是真的在回忆,还是在背台词。 任逸飞虽然是个背台词的演员,不过他不会在这种小细节上摔跤。而且,他也没有说谎,最多就是艺术性地修饰和删减了一下,问心无愧。 另外,他也没有真的傻傻地把自己一天的行程一五一十说出来。按着人类的记忆,通常不会真的记得自己做过的所有事,叙述的时候,多少会有些遗漏。 如果真的能复述今天做过的所有事,那只能说明,一,他是过目不忘的天才,照相机记忆,二,他刻意记下了这些。 就这样,艺术性减去了‘顺手机’、‘开手机’、‘丢手机和烟’这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后,任逸飞断断续续地把自己一天的行程说完了。 当然,和池波的接触也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明面上任逸飞和池波没有什么交集更没有什么矛盾,倒是刘金杰若是死了,他可能成为一号嫌疑人。 “关于这张遇害者的照片。”小警员照例祭出池波的死状照片。 任逸飞反射性后退一步,差点连人带着椅子翻倒在地。“抱歉。”他感觉自己反应有点儿过激,干笑一声坐回去,但是视线还是避开那张恐怖的照片。 对于同类惨死的尸体照片,多数人都是这个反应,排斥、恐惧。 小警员一脸抱歉地收起手机:“关于死者,你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状态?” “就是……”任逸飞想起池波临死前的呕吐物,他脸色发青地干呕一声,“就是不久前,他吐了很多东西。没多久医生来了,说人已经……” “你觉得他是因为什么死的?” “我不知道,或许是疾病,或许是谋杀。”任逸飞摇摇头,驱散脑子里那个恐怖画面。 “为什么会怀疑是谋杀?”小警员抬起头。 任逸飞无奈苦笑:“我们才做过全身体检,而且如果有隐藏重疾,连体育课都没法上。” “你知道他吸烟吗?” “知道,”任逸飞点点头,又加强可信度,“班里大部分人都知道。” “那你知道他可能死于吸烟吗?”小警员又问。 任逸飞愣住了:“啊?肺癌?……不对,就算晚期也没有那么快。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在烟里下毒?可是我记得,池波来的时候忘记带烟了。” 老警员笑起来:“他自己没有带烟,可是凶手带了,并且用特别的办法送到了池波的手上。” 任逸飞轻吸了一口气,表情甚是复杂。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在确定有凶手之后,他似乎开始在意这件事,因为自己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胁? “谢谢你的合作,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叫你的。” “好的。” 任逸飞走后,房间里再一次剩下他们师徒两个。 “你怎么看?”老警员又在考验他的弟子。 “他的确有所隐瞒,恐惧和排斥之外,他对死者还有一种厌恶。但是其他的部分并没有什么问题,除非他是身经百战的骗术大师,否则不能连微表情都控制得如此到位。” “我倒觉得,他身上还有很多可发掘的秘密。” 老警员和他分析:“他自称和死者并无矛盾也无联系,但是偶尔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语句的停顿很有意思。我猜测他已经知道死者伤害过他的妹妹,并且有了报仇的心。” 小警员收起本子:“您的意思是他骗过了我?” 自认为善识人的小警员颇受打击,他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却找不出违和感。 “不,”老警员摇摇头,“我只是说他有这个动机,也有想法,但是没有证据证明他付诸行动了。” 回想任逸飞之前种种,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很出色了,但还是带着一些经验不足的稚嫩。而凶手展示出来的性格更沉稳老辣一些。 老警员呵呵一笑:“我认为,下手的人心思缜密,并且非常了解人性。” 这话就是在委婉地说: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学生能办到的。 房间外的任逸飞在众人的关注中走到角落,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僵硬,脸上也没有表情。 手机似乎来了信息,他拿出来:“很好,我知道你在激我,你成功了。” 来自艺术家的回信。 任逸飞回了一个‘拭目以待’,就把手机放回去,继续蹲在角落自闭。 作者有话要说: 王老师(预言家):我是好人。 猎人:不像。 阿飞(狼):我是村民。 猎人:像。 第223章 囚鸟(16) 艺术家要怎么做,任逸飞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等人被重新安排了房间,等待明天救援。 和警局取得联系后,他们决定连夜抢修铁索桥,或许明天他们这些人就能过桥了。 当然,出于某种直觉,任逸飞觉得,事情可能不会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顺利。 两位警员今天也回不去,民宿给他们开了一间房。任逸飞看到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不知道是在说韩菲菲的事,还是在说池波的事。 王老师已经将‘夏川’的情况告诉他们。年轻警员的表情藏不住事,那种探究绝不是针对普通嫌疑人的。 但是不管是他们还是王老师,都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任逸飞能想象到这件事被人知道的后果,他们会凭借杀人动机直接认定他是凶手,不需要证据。 接着他们会仇视他,理所当然用对待杀人犯的态度对待他。就像当年他们那样对韩菲菲。 任逸飞甚至能在脑子里模拟出好几个剧本,剧本里他是被人排挤和冷暴力的主角。 他的视线飘向警察和王老师。 两位警察出于职业道德选择隐瞒这件事,他能理解。可是在他的想象里比较自私冷漠,还喜欢自欺欺人的王老师也选择隐瞒,就很意外。 以前隐瞒,是没有必要说出来,对她的职业生涯没有帮助。但是现在已经死了人,王老师自己被骂成狗头,明知道他是最有作案动机的那个,还是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转移大家的怒火。 人性真是复杂。 “你们先回自己的房间,今天晚上尽量不要出门。”警察交代完之后就走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没话找话:“你饿吗?” “饿,但是不想吃饭。” “我也是。”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不过大家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点面包就糊弄了。甚至有些人一口都不吃,表情麻木如行尸走肉。 “都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回去。”王老师说,并且将倒座房的学生全部安排到后罩房去。 任逸飞拖着行李去了后罩房,这边的院子还没有前院大,种了一棵树,角落还有一口早就荒废的枯井。 后罩房本就住着三个旅客,插画师、花臂男和摄影师,之后又住了部分男生。所以这会儿房间不够用了,两人间就变成了三人间。 房间再分配后,任逸飞、萨曼和黑皮住进了一个屋子。 和池波一个屋子的黑皮似乎也被排挤了,才会分配来任逸飞这边。不过黑皮自己浑浑噩噩的,可能还没意识到。 后罩房的房间不比倒座房的房间大,两张床三个人,谁都不想睡中间。萨曼一声不吭占了左侧,黑皮把自己的包放在右侧,然后坐那儿发呆。 因为自闭所以比别人晚了一些,任逸飞只能拖着行李箱对着中间这个唯一的选择妥协。 中间甚至连插头都没有,他只好找了另一个角落充他的万能充电宝。 睡觉的问题暂时解决了,那么换衣服的问题呢? 因为计划旅游一天只住一晚,大部分人只带了一套换洗衣物,而这一套换洗衣物已经在他们身上,包里的是换下来的脏衣服,所以…… 任逸飞叹了口气,把脏衣服拿出来,跑去浴室搓洗。都是夏天的薄衣服,拧干了晾着,一晚上就能干得差不多。 “我曾经摔坏了一个美丽的花瓶,以为偷偷扫进柜子底,看不见,就会慢慢遗忘。但其实它一直都在,并且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碎片会扎入脚底。”来自园丁。 任逸飞一只手揉着衣服,一只手拿着手机。 “或许你可以告诉别人,这里摔过一个花瓶。”有诚意的道歉,从公开真相开始。 回复完毕,他将手机塞回去。 任逸飞在浴室里搓洗衣服,房间里黑皮正在打电话。 因为手机快没电了,黑皮一边充电一边和手机那头的家人说话。他看起来高大健壮,面对这样的突变依旧会惊慌和恐惧。 这一个个的npc比他在孤岛时遇上的npc鲜活得多,完全就是真正的人。他们有家人朋友,虽然身在副本限制的范围内,却好像外面还有个真正的庞大世界。 不知道萨曼在做什么,他好像发现了别的东西。任逸飞看到他和民宿的工作人员聊天,因为距离太远也没听清在聊什么,不过看他脸上带笑的样子,或许发现了这个副本的隐藏支线。 这个隐藏支线也不知道会不会和村子的秘密有关。任逸飞已经蠢蠢欲动考虑截胡了。 “阿嚏!”靠在靠枕上的萨曼打了个喷嚏,他怀疑是空调调太低了。 萨曼正在查看梧桐村的曾经,这个村子以前不叫梧桐村,而叫‘封遗村’。这个村子的历史,也确实如他们所讲,有几百年了,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末清初。 是的,他们就是逃进山里避世的明朝世家的后人。先祖不肯给清朝做官,就带着家人来这深山隐居。 当然,这是初代,传到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至少他先祖的风骨是不剩多少了,倒是还存下不少糟粕和垃圾。 萨曼几乎可以确定,看起来猥琐的摄影师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他很努力把自己打造成浪荡不羁的‘艺术家’,但是受过训练的民警的一些小习惯还是会出现,细心一点,或者对警察十分熟悉的,就会认出来。 这个伪装成艺术家的民警,今天拿着单反,看似在拍照,其实是在盘查。 为什么萨曼这么清楚?当然因为他跟了这个摄影师一路,直到集合。 之后摄影师是怎么和失联的何香雪等人遇上,他也不清楚。或许是在找这个村子的秘密的时候遇上。 萨曼有些遗憾,今晚他不能出去。作为集体的一员,如果他擅自离开,可能得到金字奖励,然后成为副本的针对对象。 洗完衣服后,任逸飞把衣服晾在衣架上。然后他去洗了澡,换上睡衣。 衣架上还有三分之二的空缺让另外两个人挂洗过的衣服,不过他们似乎没有这样的打算(洗衣服)。 萨曼甚至笑眯眯地试探:“你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还能想到洗衣服。” 任逸飞冷冷看他一眼:“你的快乐几乎从眼里溢出了,因为他怼了你的女神?” 萨曼噎住,心说山川年轻的时候真是‘活泼’。 一边听到这句话的黑皮抬起头看江少波,双目赤红:“你很高兴?” 萨曼:…… 萨曼和黑皮‘友好’交流了一番,黑皮气喘吁吁坐在地上,他流下眼泪。倒不是因为打输,而是想起池波。 而一旁扭着胳膊的萨曼暗道晦气,年幼版的山川也是不好惹,睚眦必报。 他完全没有怀疑这个人会是玩家。 毫无疑问,这个年轻版的山川会是这个副本难点所在,也是高端副本之所以是高端副本的原因。这样的人通常,或者说几乎不会成为被玩家附体的存在。 想象一下,副本最难点成为了一个傻子,刚来第一天就出事,然后其他玩家可以一直躺到副本结束。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荒芜之角又不是疯了。 所以萨曼是认定了‘夏川’是npc,并且是关键npc。而其他的玩家他也全部搞清楚,只剩下阿飞和鬼。 鬼,目前他有三个怀疑对象。一个是王老师,一个是插画师,还有就是假扮摄影师的警察。 阿飞,他可能比鬼还难找。 萨曼在心里叹气,又忍不住想阿飞此刻在哪一张床上,这会儿男男女女都要睡一张床,虽然知道没什么,还是酸。 他都没有和人同床共枕过(沙发不算)。 任逸飞抱着被子选择了中间的位置,地上的黑皮还沉浸在那种悲伤和恐慌里。 池波是死在他面前的,他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健康的人,到垂死的病人,然后真的死去。 这些一直在他的脑子里转。一方面是悲伤,一方面是恐惧,最后还有愤怒。 他想知道是谁做了这样残忍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做。 任逸飞看着黑皮红着眼睛,流着眼泪,似乎在难过。 “就算难过也无济于事。”任逸飞说。 “你懂什么?我们是三年的好哥们!”黑皮被任逸飞这句没有感情的话语激怒,他一下站起来逼近任逸飞,甚至有些将情绪发泄在弱小者身上的意思。 不过隔壁萨曼轻拍床头柜哼了声,他就放弃了。 “到底是谁?是变态杀人犯吗?”黑皮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池波人那么好,他很会照顾人,还经常给人带早餐。” 哦呵,有趣的说法,任逸飞差点就要笑了。 “你是什么表情?”任逸飞没有笑,但他的讽刺被黑皮接收到,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过来,拽着任逸飞的衣服。 “警察就在外面,你想对我动手?”任逸飞平静地问。 黑皮和池波的关系确实不错,或许池波确实对黑皮很好,但是那又如何?被他们霸凌的人不会这么觉得。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任逸飞不信他们真的一点不知道池波私底下的事,甚至他们自己就是霸凌的一份子。 池波不必说,和他们一起玩的刘金杰一路就没少找他的麻烦。 或许这几个人不觉得这是‘麻烦’,甚至他们若是好好活着,哪一日的同学会见面,还会轻飘飘说一声‘年少轻狂’。 施暴者若是不加惩戒,那么秩序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黑皮松开手,颓然,但房间里谁也没有理他。 任逸飞连手机都没有玩,他睡到中间,身上盖着一层薄被,闭上眼。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立的被子。 口袋里的身份卡牌微烫,来信息了,原来已经是十一点。 他听到身边萨曼躺下、拉灯、盖被子的声音,也听到旁边黑皮辗转反侧噫呜出声,甚至他听到了隔壁争吵的声音。 恐慌之下,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一点就爆。 任逸飞一直没有睡着,他闭着眼,四周围的声音越发清晰。 这些声音能描绘出黑暗中其他人的动静。 萨曼已经躺下来,任逸飞猜测他手里握着道具卡,防备着其他人。黑皮站起来,他睡不着,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身边的声音很多很杂,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雨声。 雨声越来越大,开始出现打雷的声音,闷闷的。在富有节奏的雨声中,任逸飞真的睡着了。 他睡得很浅,总觉得身边有人晃动,心也一直提着,无法真正安心入眠。 “啊——”女性的尖叫穿透了墙壁,整个后罩房为之一震。 第224章 囚鸟(17) 任逸飞在尖叫声中醒来,床上躺着他和萨曼,黑皮呆呆坐在椅子上,似乎一夜未睡。 他记得自己睡相不错,但是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往左边移了很多,右边的床基本空出来,左边的床上挤着两个人,被子紧挨着被子。 “……”是潜意识让他梦中移动的吗? 惊叫声喊醒了许多人,萨曼睁开眼,眼中毫无睡意。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时间:五点五十,天蒙蒙亮。 接着萨曼站起身,赤脚走到门口打开门:“发生什么事了?” 任逸飞还坐在床上擦眼角,耳朵则听着那边的动静。 “不知道,好像是女生那边。”其他同样被吵醒的同学还有些精神恍惚,看他们的黑眼圈就知道这一晚上很难熬,可能也才刚刚睡着。 “要去看看吗?可能出什么事了。” “可是,我们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是早上,天气是多云,小院子里的大树精神奕奕,然而死人的阴云还压在心上,他们有些迟疑地看着去正院的小门。 不等他们犹豫好,小门被打开,一个女生慌慌张张走出来:“何香雪不见了,她房间的门上贴了这个。” 一张用口红画的,血红的抽象笑脸。 任逸飞想过艺术家会在什么时候动手,甚至代入自己。 得出的结论是要么今晚,要么隔两天。 今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池波身上,加上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身心俱疲,所以反而是很好的下手机会。 他比较奇怪的是,艺术家是用了什么方法把何香雪哄出去的?她刚被神秘人追过,按理正是警惕性最强的时候。 “何香雪不见了?打她手机了吗?”王老师匆匆忙忙从房间出来,她穿着睡衣,脚上踩着拖鞋,手里还拿着手机,正给何香雪的手机打。 “老师,我们打过了,手机关机。”这个女生立刻补充道。 一行人急匆匆往正院走,而何香雪和蒋敏的房间已经围了一群人。 昨日这两姐妹闹翻之后,她们就想分开房间睡。可是明显其他女生也不愿意换,所以她们只好凑合一晚上,因此,这两人还是一个屋子,也就是左边的厢房。 正院的厢房可比后罩房的房间大多了,除了卧室、盥洗室,居然还能隔出一个小客厅,客厅铺着沙发。 现在这个沙发上丢着薄毯子,还有一根充电的电线。如果这根充电线是何香雪的,那么昨晚上她就是睡在这小客厅。 “我不知道,我醒过来她就不在这里了。”蒋敏也穿着睡衣,她头发乱蓬蓬的,眼角还有眼屎,也是刚起床的样子。 她看起来很害怕,神秘人能带走何香雪,留下口红脸,也能带走她。 “这张纸麻烦给我们。”两个警员也被惊动,他们一来就注意到那个女生手上的A4纸,小警员随手拿出证物袋。 “王老师,麻烦请这个民宿的工作人员来,尤其是昨夜值班的。” “好的。”王老师转身去叫人。 老警员环视一周,发现这些学生一个个都精神萎靡。 五点多,天还没有完全亮,这些人昨天又睡得不好,每个人都黑着眼圈,任逸飞都不例外,这看上去就是没睡醒的样子,没有精神。 “你们回去再睡会儿。”老警员安抚神经敏感的学生们。 他们却苦笑:“哪儿还睡得着?” 这些学生都不肯走,人群中的任逸飞伸手揉揉脸,强打起精神。这一群人里大概只有玩家们才能真正安眠吧。 两位警员没有办法,就让学生离远一点不要妨碍他们办公,他们穿戴好设备,拿着手机进去看了看现场。 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要么就是里面的人打开了门,要么就是外面的人有钥匙。从失踪者带走手机看,极有可能是她主动出去。 “不,这是凶手给我们看的迷雾弹。是外面的人打开了门,然后带走失踪者和她的手机。”老警员检查了拖鞋的鞋底,得出这个结论。 学生并不能一下领悟,还是一旁的小警员解释:“你们看地上的鞋印。” 昨日何香雪狼狈回来,一路踩了不少泥坑,因此鞋子上沾着很多泥巴。她们昨天也没心思打理,穿着鞋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让屋子到处都是脚印。 可是这么多的脚印,哪儿都有,偏偏就是没有出去的脚印。 “万一她是穿了拖鞋呢?”一个学生发表疑问。 小警员摇摇头:“如果她穿着拖鞋去,门口这里又怎么会遗下拖鞋?而且,你们看地上的鞋印,靠近门口的这些是不是有些特别?” 学生们探出头看半天没看出来。 “你们看这里,是鞋印被水滴打湿过的样子。昨晚下雨是什么时候?这个人一定是下雨之后进入这个屋子的。”也不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小警员干脆就说了,学生们这才恍然大悟。 一旁蒋敏听到是有人潜入,她表情更加难看:“下雨后?什么时候?” 这时候的老警员已经将里面的屋子粗粗检查一遍。潜入者准备充分,基本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能悄无声息带走一个即将成年的女孩子,这个人的力气不会小,倒像是成年人所为。 这件事和池波的事情是不是一个人做的,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这位同学,你发现这张画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现的?”老警员将第一个发现的女生带到一处问细节。 这个女生这会儿还觉得头皮发麻背后发冷呢,她小声说:“我昨晚睡得不好,早上也醒得早。不过和我同屋的女生还在睡觉,看着外面似乎是天亮了,就想到院子里走走,让自己精神一点。” 这个女生刚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发现这张纸,她在院子走了两圈之后,抬头突然发现何香雪房间的门口晃着什么东西,就过去看了看。 没想到凑近了一看,是个血红的脸。这一下可是把她吓够呛。 要知道昨儿他们这里才发生过杀人事件,她没睡好,正是紧张状态,所以当场就吓得尖叫。 之后这院子的人就被吵醒了,蒋敏也醒了,打开门问她怎么了。 “你们门上有个恐怖的画。”女生说,她看到就蒋敏一个人出来,觉得奇怪,“何香雪呢?” 蒋敏愣了下:“不就在这里……人呢?” 之后两人才突然意识到,何香雪不见了。她们还打了何香雪的手机,关机了,两人知道事情有些不对,这才准备去找王老师。 “你去找人的时候,角门开着么?”老警员记得正院的晚上是会锁门的。 这个学生之前没注意,这会儿想半天:“好像是开着的。” 这边刚问完,王老师带着两个神情忐忑的民宿工作人员走过来,她们是昨晚值夜班的工作人员。 “我们两值班到一点就结束,如果客人有需要,得打电话。不过大门是锁着的,必须知道密码,再配合钥匙才能打开。”值班人员说。 “你这里是不是还有后门?” “是的,有,就在后罩房。” 他们边说边走,跨过角门就到了后罩房。院子里站着不少被吵醒的人,除了学生,还有司机、插画师、摄影师和花臂男。 民宿的厨师等人是本地人,晚上不睡这里。 他们就去看了后门,果不其然,后门也是开着的,门锁被人打开,门口还有什么人拖动重物的痕迹。 不过很可惜,因为昨夜的大暴雨,痕迹已经很淡很淡,基本看不出什么了。 小警员抬头看到后门的上方有个监控:“这监控能用吗?” 两个工作人员摇摇头:“我们店因为客户少,一年到头没有几个,这些监控也就用不上,很早就停了。” 这事儿她们昨儿已经和警察解释了一遍。 “客人很少?怎么我看这里的东西好像经常被人使用的样子?”人群里的任逸飞有些疑惑。 他这也就是自言自语,然而听到他的话的工作人员表情微变。她们干笑道:“就算没有客人,我们也会经常打扫,所以看起来好像经常有人用。” “嗯。”任逸飞点点头,仿佛自己只是随便问问。 两位警察将现场痕迹都拍下来,传回警局,自己也在分析。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潜入者行动的时间是昨晚下雨的时候。因为‘他’走进何香雪屋子的时候身上在滴水,而后门的痕迹又被雨水冲刷过。 “昨天下雨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在干什么?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老警员开始了新一轮的排查。小警员则被他喊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大部分学生那个时候都已经睡了,任逸飞也摇摇头:“那会儿我睡了,只是迷迷糊糊听见了下雨的声音,别的没有注意。” 萨曼也说自己早就睡了,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倒是和他们同一个屋子的黑皮说自己昨晚上没有睡,一直坐在椅子上。不过他也没有听到什么东西。 任逸飞和萨曼直接有了不在场证明。 “我昨天听到了吱呀声,不过没留心,还以为是风吹的。”一个靠近后门的学生还有些后怕,他没想到自己离潜入者这么近,幸好没有好奇心作祟跑出去看。 “大概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哦,我想起来了,快三点的时候,那时候雨挺大的。” “你确定是三点左右?”老警员问。 “对。”这个学生点点头,“我这边有个app,每次都是半夜三点发更新通知。我记得听到那个吱呀声没有多久,app就发更新信息了,所以是快三点的时候。” 老警员又问了其他人,昨夜很多人都睡得浅,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但是三点钟是人困意最浓的时候,加上外头还在下雨,他们谁也没有跑出去看。 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大部分痕迹又被暴雨冲刷掉,饶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员,这一时半刻居然也想不出什么招儿。 “老师,”这时候小警员满头大汗跑进来,脸上是惊悚又新奇,“有了新发现。” “有发现就有发现,你这是什么表情?”老警员看不过眼。 小警员拉着他往后门方向走:“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警员就去看了,他们避开有痕迹的地方,踩着一个新铺的木板过去,后面跟着一排又怕好奇心又重的学生。结果这些人出了后门一看,表情也变得和小警员一样。 只见后门靠墙的那一排的墙角跟,放着一排十几双的鞋子。 三四寸,尖头,红色,带跟小脚鞋。 作者有话要说: 艺术家:绣花鞋祭天,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225章 囚鸟(18) 对着这一排诡异的绣花小脚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种走错片场的恍惚。仿佛凶杀悬疑片一键转换成了惊悚悬疑片,连整个天幕都笼罩了一层殡仪馆滤镜。 “咯。”前排的同学浑身一颤,打了个嗝儿。 “好多好多,绣花鞋!”他腿一软,跪了。 任逸飞站在侧方,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两个警员的背部和围观者的侧面。这围观者包括学生、三个游客和民宿的工作人员,他们的表情都不太一样。 不过他们都伸着脖子看墙角的绣花鞋。 这些鞋子早被雨水泡烂了,布料沾了水,颜色更浓重。隐藏在杂草之下,很难发现。 “有使用痕迹,不是现代工艺品。”老警员蹲下仔细观察,小警员在一旁拍照,他们发现,这些鞋子都有使用痕迹,并不是拿来作为摆设的。 而且看布料和上面的绣花,也不是古代留下的,反而是现代产品。 现代的使用过的小脚鞋?那岂不意味着有小脚女人还在穿它? “这个年代还有小脚女人?”后面远观的学生们露出惊诧的表情,“解放前国家就禁止裹小脚了,最后一批裹脚的人这会儿都是八九十的老太太了,而且她们也都放了脚。咱们国家居然还有人裹脚?” “不只是裹小脚的问题。”萨曼双手环胸,“是很多人在裹小脚的问题。” “啊?”那一堆同学脸上冒出一个大大问号。 一旁插画师看着他们疑惑的样子,好心解答:“是因为鞋子大小不一样吧?可能学习过绘画的人会敏感一些,这些鞋子的风格都不太一样。” “裹脚需要将脚趾脚背的骨头折断,包扎成粽子形状,这种脚形必须紧紧用裹脚布包着,并且穿着严丝合缝的鞋子才能走路,所以小脚的鞋子都必须量身定制。这些鞋子大小和宽度并不一致,说明它们的主人不是同一个人。” 人群中的任逸飞抬抬眼镜,很随意地展示了学霸的知识量。 “看来这个时代不但有小脚女人,还不止一个。甚至,她们就在这个村子里。” 几个同学都听得惊疑不定,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年代居然还有裹脚的人,且是一群。 “是那些阿婆吗?” 任逸飞摇摇头:“从绣鞋的颜色和花样看,鞋的主人是年轻女性。” 他倒是想起了昨天在水井边遇到的老婆婆,她也是小脚,并且没有放脚,还紧紧裹着。 这个村子的秘密会和裹脚有关么? “啊,我说呢,”插画师摸着自己的下巴,“我在这个村子转悠了好几天寻找景色,偶尔也能听到民居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年轻的女性也有。但是在外面,一个年轻的女性都没有看到。” “你也是吗?”摄影师也摸摸自己的头,“这个村子真的有点奇怪,对着房子外围拍照,对方也会很生气。” 任逸飞冷眼看着这两个人演,他们演双簧一般说着村子种种异常,人群里民宿的工作人员表情都变了。 之后还有一群不知道真相的学生加入他们的讨论中,越聊越觉得不对。 这个村子确实看不到一个年轻女性,但是之前他们一直觉得这就是留守农村,很正常,现在才感觉到一些不对劲。 “这个村子风气保守,尤其针对女性。不会他们私底下在复苏裹脚这种恶俗吧?” 几个女生受不了地冒出鸡皮疙瘩:“好恶心,这都什么年代了?不可能的啦,这是迫害,是违法犯罪好吧。欸欸,这位姐姐,你住在这里对这里熟,有没有这种事啊?” 被问及的工作人员一愣,笑着伸出自己的脚:“你看我这双大脚嘛,哪儿有这种事?” 众人一看,的确是标准天足,两个人都是,他们就嘻嘻哈哈地将之前的讨论都当成是臆想。 “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变态的事?这边还是旅游区,要是有这种事,早就被人发现了。” “裹脚不裹脚的先放一边,那个人为什么要放这样一排小脚鞋在这里?何香雪的失踪和小脚鞋有关系吗?”站在后面的同学揉搓胳膊,感觉瘆得慌。 这种颜色鲜艳的绣花小脚鞋,是很多恐怖片的标配。像是什么‘鬼新娘’、‘冥婚’,如今这一出现还是一排…… “昨天雨也不是下很久,这么点时间这个神秘人又是潜入又是偷人又是摆鞋子,时间来得及么?我们不会是被什么邪恶的东西盯上了吧?” “胡说,哪有什么邪恶东西,少在这里危言耸听,那都是迷信!”说话的人自己也害怕,但还是要坚定唯物主义思想。 “不是邪恶东西,是人。”任逸飞看着墙角湿透的绣花鞋,“这些鞋子已经完全湿透了,说明它们被放下的时间是在雨停之前。雨停之前可没有仅限于下雨的这点时间。 “这个后门锁着,常年无人,潜入者就是利用这点。他是事先就放好了这些鞋子,就等着现在我们发现。而且……” “而且什么?”其他人见任逸飞说得头头是道,也忘记了这个人是他们本来不喜欢的,追问他。 “而且,潜入的人未必就是民宿之外的人。也有可能是我们之中的一个,做了这些事后若无其事回到房间里。除了有明确不在场证明的,其他所有人都有嫌疑。” ‘其他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寒战,更有几人隐晦地看了任逸飞几眼。 “把这些鞋子收起来。”老警员站起来,他已经听到了任逸飞的分析,并且在心里认同了这些分析。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了嫌疑。犯罪有很多种,除了自己下手,还可以选择控制别人。 “还有什么别的发现没有?”老警员问小警员,但小警员只是摇摇头。 如果那个潜入者是民宿里的人,‘他’肯定要回来。但是现在没有别的什么痕迹,只能说明,这个人不是民宿里的人,或者‘他’是在雨没有结束之前就回来了。 老警员倾向于这人还在民宿,村里人没必要冒这种险。 可是三点钟的那场雨也是阵雨,只下了一个多小时,这点时间要完成所有事情,安置失踪学生的地点就不能离这里太远。 然而这个村子大部分人生活的地方都远离这里,没有合适地点。 这个民宿是旧时候一个乡绅宗长的房子改的,本来离其他村民就远。 说起来,有人死在这里,警察也出现了,桥还炸了,搁一般的村子,村长等人已经来找他了。可是梧桐村就是毫无动静,真沉得住气。 “这个村落不大,秘密却很不少。”老警员明白了什么,但是他没有打草惊蛇,只是让弟子把鞋子收起来,他们回去民宿。 池波的事情还没理顺,现在又发生了何香雪失踪的案子,接着这案子牵扯出一条更加隐秘的犯罪事件。 凭借敏锐的‘警察嗅觉’,老警员料定绣花鞋背后的事情不会简单。或许涉及群体性的迫害妇女犯罪。 经验丰富的老警员此刻也感觉到了棘手。 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和总部商量对策。那边的意见是,先把学生和游客带出来,从长计议。 他们还告诉老警员,游客里有一个是他们的同志,就是为这个绣花鞋来了。 十天前,市里的总部收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社会团伙组织和强迫妇女卖淫。接着他们就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双绣花鞋和实名举报信。 之后上面就派了一个同志,去秘密查访。 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同志是谁,只知道‘他’代号‘艺术家’。 老警员叹息着摘下帽子,摸摸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临老临老,都要退休了,没想到会遇上这么扑朔迷离的案件。 三个事件两群人,全部撞到一起,说是有人设计,里面需要太多运气,说是运气,却隐约透出点设计的味道。 得到上级的明确指示后,老警员将所有的游客和学生都集中起来,并且要求他们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顶多吃饭的时候可以去一趟厨房,直到桥面修好,警察们过来。 那时候他们就可以转移阵地,离开这里。 “桥面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如果没有意外,下午就能通行。”小警员看了自己师父一眼,见师父没有阻拦,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人,“因为是杀人事件,所以上头特批,让人一日内就将缺口修补完善。” “失踪的何香雪怎么办?第一个二十四小时是最佳救援时间,一旦时间过长,后果不堪设想。”有人想起来失踪的何香雪。 池波的死亡已经让他们的毕业旅行笼罩一层阴影,如果何香雪再失踪,这次的毕业旅行就真的让人‘终身难忘’了。 “我已经申请到搜查令,今天会对民宿进行彻底排查。”老警员环视一周,“请大家配合。” 被那双锐利的眼睛扫到的学生莫名发寒,他颤抖着声音问:“你的意思是……何香雪其实还在这个民宿里,只是藏起来了?类似地窖、地下水管道、砌墙……” “咳,”老警员哭笑不得,“砌墙可能来不及。” 作为毕业旅行团的一员,任逸飞也将被限制外出,并且可能被检查行李,不过他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不是他动的手,怎么轮都轮不上他。唯一比较可惜的是,他似乎没办法再对其他人做什么了。 池波和何香雪接连出事,若是还有应得到惩戒的,那就是刻意透露这个消息的蒋敏,为虎作伥的同学,失职的王老师。 然而这些人是间接为恶,如果全死了,事情闹得太大,对原主的未来反而不利。 他看向蒋敏,而蒋敏正坐在那里哭,其他人安慰她。她昨日还被众人排挤着,今天就已经被女生群体接纳了。 被带走的是何香雪,她却能让自己变成一个‘受害者’,示人以弱,然后成功洗白。 有时候任逸飞觉得蒋敏是个很厉害的女生,她有很高的情商和很低的道德底线,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和‘成功’商人,很懂得为自己谋利。 这种人自私自利,不讨人喜欢,但往往能在复杂又虚伪的成人社会混得如鱼得水。 韩菲菲事件,蒋敏作为旁观者和参与者,她清楚知道何香雪对韩菲菲做的一切,但是她没有阻止,没有提醒韩菲菲。所以任逸飞说她道德底线低,为人也现实自私。 这样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如果没有什么好处,不会选择对池波透露韩菲菲怀孕的事。这件事带给她的好处是什么? 第226章 囚鸟(19) 虽然老警员已经说了让大家回去自己的屋子不要出来瞎晃,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回去,都宁可挤在院子里。 看老警员这意思,凶手就在他们之中啊。三人一块儿住的就算了,那两人一块儿住的心里就悬乎:万一自己命不好,刚好和凶手同居一室呢? 而那一个人住的人想得更多:我肯定不是凶手,我也肯定不是凶手的对手。 这凶手还没来呢,人已经跪了,跪的姿势还特别的标准。 当然,他们嘴上不能认怂,都找了别的理由:“不是说吃饭例外吗?我这等着吃饭呢。” 任逸飞也没走,他随大流。 这会儿他就坐在台阶上,双手握在一起,托着下巴,然后瞧着那两个民宿工作人员。她们走了一个,还剩下一个在给他们倒水:“她去叫厨师了。” 现在时间差不多六点,就算不去叫,厨师自己也该来了。 “哎呀,厨师就是本村人,还挺方便的。那你们这儿的食材是怎么准备的?”老警员一副和蔼憨厚的样子,假装没发现异常。 “这个,就是看大家预定房间的时间。人数多一点就准备多一点,人数少一点就准备少一点。实在不行,咱们直接跟村民收购,也很方便。”工作人员说得滴水不漏。 老警员只问了这一句,仿佛他就是纯粹好奇。 这会儿院子里人很多,一群一群凑堆儿取暖,只有少数几个是例外。 一是玩家,包括萨曼,二是坐在台阶上刷手机的任逸飞,三是表情有些麻木的王老师和陪着她的司机,四是游客们,五是两个警员。 这个副本的玩家这两天都毫无作为。不知道是否受到最近的‘高端玩家清除’影响,他们完全不想要什么鬼卡,脸上刻着‘明哲保身’四个字。 萨曼是玩家里最积极的一个,不过他跟的也不是主线,而是隐藏线。 怎么说呢,这个副本的玩家,似乎有些咸鱼过了头。 任逸飞,他自己觉得自己是玩家,是在很认真玩游戏。但是在萨曼和鬼眼里,他是主线剧情的前期boss,可以刷出后续剧情那种。 在警员这个特别的npc眼里,他是嫌疑人。 在其他npc眼里,他则是故事背景之一,没有特别强烈的存在感。 三个游客,一个是狩猎的‘艺术家’,一个是暗访的‘便衣警察’,他们都受到别人的指示过来,怀揣着不同的目的。 至于花臂男,虽然手臂有花绣,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很平和宁静,仿佛退隐江湖的前社会团伙成员。而他的做派也确实如退休人士一般,休闲居家,让任逸飞一度怀疑自己的鼻子。 最后是王老师和司机。这两人似乎认识,虽然司机不太说话,多数时候只是默默跟着王老师。但是观察久了能发现,王老师对司机十分信任。 这样似乎也能说明,为什么司机要关注任逸飞。这可能是出自王老师的授意,但是司机知道不知道‘夏川’的底细,就不太清楚了。 王老师,身份特殊的‘玩家’。玩家里有人已经明确了她的身份,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理由,这些人都没有出来指认,以至于事态朝着谁也没有想过的方向发展。 比如,副本里解锁了全新人物:老警员和小警员。 如今这种警员完全主导案件的情况,估计王老师自己都没经历过,这也为副本增加了许多可能性。 现在这几个落单的人正隔着一层面具相互打量。 警员盯任逸飞和王老师,王老师盯任逸飞,任逸飞盯插画师,插画师盯萨曼(怀疑他是手机上的‘绅士’),萨曼盯摄影师,摄影师盯警员。 完美的闭环。 狡猾的狐狸和机敏的猎犬之间有特殊感应,他们已经准确地从人群中找出需要关注的对象。 就是这对象的数量有些超标,以至于两边都有些怀疑人生。 一会儿厨师就来了,开始给滞留在这里的学生做早餐。任逸飞照例要了包子和牛奶,其他人有的要粉丝有的要面,厨师也都尽量满足。 别说,虽然都是家常东西,这个厨师却都做得很好,和外面口碑不错的早餐店的掌勺大师傅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这就很有意思了,这样一个手艺算得上精湛的厨师,是不是和这个快要被人遗忘的风景区不太搭? “你手艺那么好,工资一定不低。在我们那儿,你这样的手艺,一个月少说也得五位数。”萨曼笑眯眯地和厨师套近乎。 厨师不说话,只是笑。 “听到五位数的时候,厨师的脸上没有类似不满、向往之类的表情,他对自己目前的工资十分满意。”任逸飞默不吭声蹭着萨曼的试探成果。 这个地方什么娱乐都没有,这个厨师却心甘情愿留在这里。要么,就是他真的特别热爱自己的家乡。要么,就是这里的待遇特别好。 “警察叔叔,我们去桥边看看吗?保证不乱跑。”吃饱喝足,几个学生来了精神,他们想要看看桥。 昨天真正看到桥炸掉的学生只有几个,大家很好奇那个桥是怎么炸掉的,维修人员又要怎么抢修。 反正,再怎么样也肯定比待在鸽子笼一样的房间里发呆好。 “嘿!”小警员黑着脸,“有什么好看的?都呆在这儿!你们是不是吃完了?吃完了就回自己的房间去,没有命令不许出门。” 其他学生讪讪地缩回试探的脚,心里埋怨了一声。 任逸飞等人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老警员已经感觉到这个村子有些不对劲,但是学生太多,都是现成的人质,他想要先保护这些学生过了桥,他们再好好盘查这个村子的事情。 说白了就是,老警员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想送人头增加难度。 早餐后,所有人被要求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特殊事情不能离开屋子一步。两位警员也要开始搜寻民宿。 “我们不能肯定危险已经过去,还请各位同学多忍耐半日。” “杀害池波的凶手找不到,带走何香雪的凶手也找不到,一点用都没有,真不知道我们的钱养了个什么。”有些心情烦躁的学生在私底下低估,他们大概忘记了自己还没给国家交过税。 “别吵了,回去等着吧。” 等待的时候,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任逸飞等人在房间刷着手机,或者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踱步。 他趁机看了自己的身份卡牌,昨夜的信息刷新: 【旁观者。】 没有人死亡。 这个副本的鬼已经不是重点,他比较好奇这个村子的线。让王老师碰都不敢碰,让艺术家拿来转移视线,还吸引了摄影师这个便衣警察。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小警员的声音。 检查屋子的人来了。 他们立刻开了房间门,让等在外面的警员两人进来。他们手里拿着一个特别的东西,仔细看一眼才发现是热量探测仪器,隔着十几米也能捕捉到有温度的东西。 一些救灾现场会有它们的存在,这些仪器用来找人非常合适。 小警员对着屋子里的东西一顿扫,老警员手里没有任何仪器,只用肉眼观察。老实说,后者带给人的压迫感更重。 不能怪老警员带给人的压迫感重,两个多小时过去,两人一无所获,他们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何香雪可能已经遇害。 与此同时,他们也能感受到,这整个民宿,甚至整个村子都在盯着他们这群人,两边都小心翼翼维持着假象。 工作人员借故出现过好几次,对面也绷着一根线。假设老警员提出的搜查不是民宿,而是一整个村子,只怕他们这些人全都走不了。 胜利当然会站在正义这边,但是莽撞就会导致多出几个‘牺牲者’。老警员不能莽撞,更不敢莽撞。 “刺啦——”这是行李箱的拉链被拉开的声音,任逸飞把自己的书包打开,行李箱打开,将携带的物件全部展示出来。 黑色的袋子,里面装着脏衣服。电脑、充电器等都用松紧带绑好。一个磨砂袋子,装着小瓶装的洗漱用品。有一个小药箱,里面放着感冒冲剂、防蚊液等药物。有一个小本子,夹着一支笔。有家里的钥匙…… 和旁边黑皮的箱子比起来,这个行李箱的主人简直是洁癖和强迫症的综合体。就算是老警员这样挑剔和敏锐的人,也找不出什么问题。 嗯,只有一把生锈的美工刀有些突兀。但是……它都锈成那样了。 突然想起王老师曾说,去年跳楼的学生是艺术生,学美术的,老警员仿佛明白了。 这不只是一把生锈的美工刀,更是一种仇恨的载体。 老警员意有所指:“生锈的刀具可以收起来,你的手是干净的,弄脏了不好。而且如果划伤了,可能会感染破伤风。” 眼前这个大男孩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双手一下握成拳头:“谢谢,我会小心的。” 老警员是在劝他放下仇恨,不要私下复仇,因为仇恨也会伤害到他自己。而任逸飞的回答是他忘不了,也做不到,但是谢谢他的关心。 老警员的眼中充满了期待,而任逸飞避开。 很快,一个房间就扫描结束,没有任何异常。 “你们收拾行李,或许不用等到下午我们就能离开。” 这倒是好消息,任逸飞背起包,一手握着行李箱把手,坐在房间里等着信号。 副本绝对不允许他们转移出去,所以中间必然要出幺蛾子。然而做戏做全,任逸飞还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的模样。 “同学们都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我们出发。” 没有多久他们就听到了王老师在院子里喊人的声音,原来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 学生们立刻从一个个房间里涌出来。 东西早就收拾好,只等这一声招呼。 不但是他们,就连其他三个游客也要和他们一起走。过了桥他们还得去一趟警局,录个口供,一切都没问题才能回去。 “回家咯回家咯。”学生们在王老师的带领下往前院走,他们归心似箭,从未这样想念过自己的家和自己的爸妈。 路过前院的时候,他们刻意避开池波房间的方向。 没什么必要,池波房间的门开着,胆大的人看一眼,里面已经没有了他的尸体。 一行三十多人,像是疾行的蚂蚁,他们很快到了民宿的门口。任逸飞走在最后面,他看着那些学生兴高采烈地和门口的工作人员道别,工作人员也笑眯眯地送别他们。 “下次再来玩。”工作人员说。 “等有机会吧。”说话的学生打着哈哈。 任逸飞从工作人员的身边走过去,走了四五步,突然感觉到不对。回过头来,却看到之前微笑的工作人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深沉地看着他们。 不过她们很快发现任逸飞的视线,下一秒一个职业笑容就出现在了脸上:“欢迎下次来玩。” 从民宿到路口有一段距离,两旁无人。明明附近就是一个村庄,可是没有人类活动的声音,没有鸡闻犬吠。 这时候便是最粗神经的人也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恐怖,他们更是加快步伐,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带来很多可怕回忆的地方。 警员的感觉更加敏锐,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暗处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就好像草丛中伏着什么吃人的猛兽,这猛兽压低声音,弯下脊背,隐藏自己的身躯……只为最后击杀。 “我应该还没有惊动他们才对。”老警员冷着脸,只是低头赶路。他和弟子一首一尾控制着整个队伍,确保所有人都能顺利过来。 很快他们就走到贞节牌坊下,四个贞节牌坊像是这个村子的四道门,一重门叠着一重门。 从这个地方看过去,已经可以看到桥,也看到桥对面的人。黑压压的,除了过来的警察,似乎还有学生的家长。 学生们热泪盈眶,若不是王老师等人的吩咐,他们已经跑过去。 他们走过第一道贞节牌坊,石头牌坊的影子落在他们的身上,两边草丛传出些细微动静。带队的老警员的心微微提起,他加快了步伐。 伴随着风声,他们走过第二道贞节牌坊,石灰色的古代牌坊上用黑色的漆刷了‘贞节’两个字,他抬头看一眼,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然后是第三道,老警员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他的脚几乎要跨过第四道贞节牌坊的范围。 “砰!” 是枪声,还有一群凶神恶煞般的人。 “啊——”子弹就打在脚边,学生们未见过这等阵仗,他们吓得尖叫,一屁股坐在地上。 “谁也不许走!” 一把土枪对准老警员,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桥,又看着这些村民,心凉了一半儿:走不了了。 第227章 囚鸟(20) “副本在那儿乱搞!”对着指着他们的土枪,任逸飞一边双手高举做投降状,一边腹诽。 “现实中哪儿有人敢用土枪威胁政府?他们这种组织卖淫的,判个几十年也就到头了,可是带上枪,还袭警,搞不好判一个死刑,不合算。” 这些土枪是从突击步枪改装来的,看着像是鼎鼎大名的AK47的改型,枪管约莫四十厘米,木托,配备三十发可拆卸弹匣,枪管上有准星和消焰器。 不过这些枪似乎很久没有使用过,上面生了一点儿绣,看起来没有被人妥善保管。 而这些持枪的人呢,姿势也生疏得很,木后托都没有抵住肩膀。他们这种姿势,要是真的开枪了,后座力能把他们震倒。 十几个持枪者,冷眼看来,只有三四个是摸过枪的,其他人均是来凑场的。 然而任逸飞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废话呢,孩子手持菜刀那也有杀伤力啊。 十几把土枪对着,学生们要么跪坐在地上,要么双手高举下蹲,他们被包围了。 学生们涉世不深,一个个已经失去章法,只知道颤抖流泪。他们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还有这种事。 学生里的玩家们这会儿也有些懵,这是他们从未想过的方向,副本这是准备开始杀戮模式了? 这种被十几把土枪指着的场面,估计也就九十年代没有全面禁枪之前能有,那会儿这种悍匪特别多,社会也乱。 人群之中的非学生还比较冷静,还能慢慢蹲下去,一边举起双手展示自己的无害,一边小心偷瞄这些匪徒。 这些匪徒中有青年有中年,他们自己似乎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手里拿着步枪,手指却没有扣在扳机上,呼吸不稳。 在桥的对面,他们看不清的地方,似乎也发生了一些骚乱。任逸飞注意到老警员脸上有懊恼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任逸飞猜测,不让警察过来太多人,是他们商议的结果。为了不刺激到这个村子的匪徒们。 然而因为某种不可抗力,事情还是发展成了最坏的情况。 “谁是警察?哪个?站出来!”为首的男人恶声恶气地晃着枪头,一个个敲在同学们的脑袋上。 “我,我是。”老警员站出来,并且一直举着手,“有话好说。” 小警员也站出来,他咬着牙,强忍着。 “搜身!” 两个青年人扑上来,搜找了两个警员的口袋,他们身上没有带枪,倒是带了别的零零碎碎的东西。 “叔,搜完了。” “嗯,带过来。” 两个警员就被带到一个中男人的面前,看着这是这群人中掌握话语权的人。 “就是你们两个,来我们这儿找事儿?”为首的人呵一声,一脚踩在警帽上,还碾了碾。 最后他一口痰吐在老警员的衣服上,手里的步枪对着他:“你很厉害嘛,还敢把那些所谓证据传到政府那头去,要抓我们哦。” 老警员一动不动。他知道这个人误会了,但是他选择保护己方的同志。 这个为首的男人看着四五十岁,一口黄牙,腰间别着一把尖头匕首,腰带上还挂着一把手枪,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是这个暴徒团队绝对的灵魂人物,因为其他人行动的时候都会看他的眼神。同时,这些人中有好几个青年和这个中年人有一样的鹰钩鼻,看得出来有血缘关系。 第一天看梧桐村的背景的时候,他的确看到过,这个村子一开始就是一个封姓的家族搬迁来形成的。 越是这样的地方,宗族的力量越强。 其实老警员还有些奇怪,这些人这样冲出来,对最后的结果有什么影响吗?他们这会儿持枪加袭警,罪加一等。 正疑惑着,村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老警员一愣,继而明白了什么:这群人是要弃车保帅,他们肯定知道什么小路,并且有接应的人,这会儿准备把继承者送出去。 他们选择铤而走险,估计以为桥那边的警察是过来围剿他们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居然吓得做了这种决定。 明白了这件事背后的深意,老警员反而不那么担心了。这些人希望那些车子安全离开,然后通过某些非法途径离境,他们就不会轻易杀人。 老警员唯一担心的是这些孩子,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未必能按着剧本演出。 老警员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学生们已经吓到尿裤子了,还有人口不择言,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希望他们能放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让我走吧,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干。” 被他求的匪徒烦不胜烦,居然抬手就给了他一枪。 “啊——”这个学生抱着自己中枪的腿满地打滚,其他人更加慌乱了。 指着老警员的首领对着空地连打三枪:“闭嘴。” 学生们再次闭上嘴,哭都没有声音。 中枪的学生疼得脸煞白,一直在哀嚎。他旁边刚好是任逸飞,任逸飞看清楚了,这个人中枪的位置是大腿肌肉。从好处想,至少没有射中大动脉和骨头。 桥对面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乱,他们无法过来,就来了一架无人机。无人机带着呼呼的声音靠近。 这却进一步激怒了匪徒,为首的匪徒对着无人机开枪,看着它砸落在地上,才冷笑着一指人群:“他们想看,就押两个人,让他们站在桥前,让他们看个够。” 得到了首领的指示,他们立刻用枪指着人群中抱头的两个学生:“你,还有你,出来。” 好巧不巧,被选为人质的居然是蒋敏,她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为什么是我?” “你以为是菜市场讨价还价吗?”这人用枪头顶住蒋敏的眉心,冷笑道,“出来。”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头,蒋敏浑身颤抖,她的眼睛四处乱飘,寻找生命的浮木。突然她抓住身边一个曾经对她表示过好感的男生:“救我,救我。” 眼泪从她脸上滑落,她看起来那么绝望。然而被她抓住的男生却是一咬牙,把她的手挥开了。 蒋敏愣在那儿,似乎不敢相信这人会那么绝情。 “双手抱头,走出来。” 匪徒一声冷喝喊回蒋敏的理智,她再次默默流泪,用可怜的让人同情的眼神看着匪徒:“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他们不会管我的。你找他们,有钱人。” 蒋敏哭到一半,突然受到了启发,她猛地转头,看向四周围的同学,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那么浑浊而疯狂。 毫无疑问,被她这么看着的学生都受到了惊吓,他们也哭起来。 “闭嘴!”匪徒用枪管打他们的头,大吼一声,“都TM给我安静一点!再吵杀了!” 死亡威胁一出,这些学生都安静下来,噤若寒蝉。他们抱着自己的脑袋低着头,咬着嘴唇无声哭泣。 学生们将头埋进大腿中间,想要将自己和世界隔离开,以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只有蒋敏不一样,她的眼睛在发光。 “那个人,他爸妈是市里有名的企业家,你们绑他!警察绝对不敢过来!”蒋敏伸手指着学生中的一个,仿佛找到了救命的浮木,脸上又哭又笑。 而被指着的萨曼心情复杂,站这么远还能被炮火殃及,也是可以的。 拿着土枪的年轻人选择困难,他看向首领:“叔,你看这……” 为首的中年人看向头发乱糟糟疯狂的蒋敏:“这个小姑娘有意思哈,行,换个人,押到桥头,让他们拍清楚一点。” 就这样,两句话之后,人质就变成了江少波。 “喂,出来。”那个年轻人就用枪头戳戳萨曼,示意他举着双手往桥边走。 萨曼扫了众人一眼,人群中的蒋敏躲在人后,脸藏在乱糟糟的头发下。思索片刻,他还是举着双手慢慢站起来,并且被枪顶着后腰慢慢朝着桥头走去。 任逸飞一直看着,他看到匪徒用枪顶着萨曼后腰,心就放了下来。就这个姿势,萨曼一个转身就能夺枪。 枪是远程武器,落在不懂的人手上,其威慑力还不如一把刀呢。 一人已经过去了,可是还差一个人,之前被选中的已经晕倒在地上,裤子都尿湿了。 “用、用我怎么样?”摄影师哆哆嗦嗦举起手,他看起来很怕,但是眼神清明正直,“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还是发表过几个作品。” 年轻人不是很满意,他想要找一个更小的更好控制的。但是其他人已经吓得整个人缩在地上颤抖,如果真的选为人质,或许又是一个吓晕的存在。 所以,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看起来文秀胆小的摄影师。 两人一走,人质们再次安静下来。蒋敏因为刚刚的举动被人排斥,但她不以为意,还得意自己凭借聪明才智躲过一劫。 她有种天真的理解,以为这玩意儿和‘劫’一样,度过就能平平顺顺。 可是事实上呢,并没有。 “把那个女学生叫过来。”首领一张嘴就是一股陈腐味,他眼睛眯着,露出老黄牙,油腻腻的头发贴着额头,笑起来特别猥琐。 蒋敏被吓到了,这次是真的吓到了,她拼命挣扎,却还是被硬生生拖过来,拖到首领的面前。 “别杀我,别杀我。”蒋敏一边哭一边用沾满了泥土的手搓脸,把整个脸都弄得脏兮兮,让人一看都‘倒胃口’。 首领一眼看破她的小伎俩,不过他却只是冷笑一声,把腰间的匕首丢下来:“给这个老狗一刀,我不杀你。” 指使被警察保护的学生伤警察?这个家伙……他是完全不准备活了,这时候是干脆拖着人下地狱呢。 蒋敏吓得哆嗦,但她还是拿起了匕首,刀尖对准了沉默的老警员。 “对不起,我是被逼了。”话音一落,蒋敏提着匕首就朝老警员的内脏刺去。 老警员紧握住拳头,心里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悲哀。他已经做好了流血的准备,可是旁边弟子不忍,飞起一脚踢在蒋敏的手上。 “啊啊啊——”蒋敏连人带匕首飞出去,趴在地上,她发出痛苦的声音,原来她手里的匕首竟刺中了她的脸。 这伤口从颧骨一直拉到嘴角,又长又深。这会儿伤口里泥沙混合眼泪,疼得蒋敏整个人颤抖。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要毁容了,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首领表情当即阴沉下来,他抬起步枪,对准小警员,嘴里骂:“把这个没用的女人也杀了。” “等一下!”蒋敏抬起头,她的脸上血液混合着泥土,异常狰狞,“我知道是谁把这些警察引来的,我知道!晚上我全看见了!” 第228章 囚鸟(21) “有意思。”首领放下枪,“说,是哪个家伙引来的?” “其实这些警察过来,是因为我们班出了杀人案。”蒋敏强忍着脸上的疼痛,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从他们过来毕业旅行,到她们被变态盯上,然后是池波出意外死亡,警察过来,桥被炸了,最后何香雪失踪,绣花鞋出现。 “你说,是凶手搞出来的绣花鞋?”首领‘哈’了一声,表情整个扭曲。他转身狠狠一脚踹在老警员肩膀上,手指都因为愤怒而颤抖:“你根本不是为我们来的?” “我们只是接到电话,过来看看究竟的民警,就是山脚下那个片区。”老警员说,从侧面证明了蒋敏的话。 没错,他们压根不是为这个村子来的,一切都是意外。不过,桥那边的人,可就未必了。 老警员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单纯接到报警过来看看情况的倒霉警察。 小警员这时候发挥了百分之二百的演技,他悲愤地看着他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害学生?” 首领难得沉默,这他娘的不就尴尬了么?他们急急忙忙把人和钱送走,自己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这边扫尾,合着……它是个误会? 他此生从未吃过这样的亏,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还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打的,耻辱! 半分钟的沉默后,首领抬起枪对准蒋敏:“谁?谁在老子的地盘上搞事的?!” “是她!”蒋敏指着人群中,“就是她,昨晚我看到她进来,带走了何香雪。池波一定也是她杀的,绣花鞋也是她摆的。” 被她指着的正是人群中很低调的插画师。 插画师一愣,继而一笑:“不是吧小妹妹,就算你想要救自己,也找个靠谱一点的人选啊。我?我和你们都是第一次见,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你们下手?” 她态度坦荡,看着实在不像凶手。而且她说得也很有道理,他们是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下手? 于是大家的关注又转移回到蒋敏身上。如果是一般人,对着这种怀疑的眼神只能是百口莫辩,但是蒋敏说了这样的话,当然也就给自己留了路。 “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出一个新拍摄的视频,“我拍到了你的脸。” 首领让人把手机拿上来,结果她还真拍到了闯入者。 闯入者身上穿着黑色的雨衣,正用一块白色手帕捂住沙发上的女生。有一小段视频里,她朝着手机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屋里面很暗,可是隐约还是能看出点模样。 “就是你把警察引来的?”首领看着人群里的插画师,他就像个即将爆炸的煤气罐,一点就要炸了。 插画师笑容一敛,冷冷看向蒋敏:“还真是小看了你。发现了我,却选择无视,任由我将人带走,早上还演了这么出好戏,可怕的人啊。” 其他学生的表情已经裂开了。美丽温柔的插画师是杀人犯?而蒋敏看到何香雪被带走,却选择隐瞒?他们以前仿佛是活在一个虚假的伊甸园。 蒋敏往后缩:“我、我只是为了自保。” “稍等一下,你们真正想要找的,是整个事件的幕后黑手,对吧?” 插画师也拿出了一个手机:“我承认,何香雪是我带走的。不过那个什么池波,和我可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就连何香雪,都只是某个人丢给我的一个诱饵。我呀,仅仅是一枚棋子。” 又是一个手机,又是一个说法,首领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甚至有些晕。 不是,这些人有必要将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吗?杀个人得转手几个人,脑子是九曲黄河十八弯吗? “说!”首领喝道,并且紧紧握着步枪,虽然他不够聪明,不过没关系,他有枪。 “虽然这个家伙每次发完信息就会撤回,不留证据,但是我早就防着他了。所以,每一次的信息,我都会截图。” 插画师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然后丢给一个小弟:“大概半年前,这个人找上我,开始和我聊天。” 首领随意一瞥手机,目光顿住:“你是XX连环杀人案的幸存者,以及……帮凶?”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神奇的人物都出现了?这群人还全都聚集到了这个偏远的小村庄。 “是啊。”插画师很淡定地将碎发撩到耳后,“最后一个艺术品,还是我亲自挑选的呢,是不是格外美丽?” 插画师笑起来就像温柔的月季花,很容易让人升起好感,但是四周围的人却生生打了个寒战,甚至在匪徒的眼皮子底下往远处挪动。 匪徒们压根不管学生的小动作,因为他们自己的三观也有点碎裂。他们这些人凶恶归凶恶,残忍也残忍,但是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实在理解不了这种口口声声‘艺术品’的变态的脑回路。 “如果不是这个人告诉我,这里有一份为我准备的礼物,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游玩。而他给我准备的礼物,毫无疑问,就是美丽的何香雪了。” 插画师笑得温柔极了,但是嘴里的话却十分不客气:“我怀疑,这个家伙就在这群人里,你们可以仔细查一遍。” ‘砰!’ 一颗子弹打在插画师身上,首领没有如她想象的被她的节奏带着跑,反而直接送了她一颗子弹:“你们的事情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是谁引来这些警察的。” 插画师呆呆看着他,嘴里吐出一口血,就倒在地上,她旁边的人尖叫起来。 看着被子弹直接送走的插画师,首领冷笑:“既然你承认就是你偷了绣花鞋,还引了警察来,那我也给你一个痛快。” 首领的逻辑很直接,插画师故意摆鞋子就是为了把警察的目光转移过来,她就是坑他们。既然坑他们,那么就这样杀了也没什么毛病。 插画师死了,他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不想首领枪口一转:“谁定的来这里旅行的?啊?都死了吗?TM给老子说话啊!” 学生们谁也不敢说话。来这里是大家共同选择投票的结果,谁知道会这么巧?早知道这里藏着那么多的危险人物,他们就是去辅导班也不来旅游啊。 “是我。”眼看着这伙匪徒已经不耐烦了,王老师站出来。 司机急了,却被她按住,王老师双眼发红:“曾经,我看到学生受到伤害,却选择无视。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上,像个秤砣。今天我不能再无视了,如果我不出来,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可能会……” “就当成全我。” “两个人十八相送呢?”此刻的首领已经极度不耐烦,他几步走过来,枪指着王老师,“你选的来这里?” “是我选的,我是他们的老师,我决定的地址,他们只能听从。”王老师声音颤抖,但人还算平静,可以直视这个已经打死一个人的匪徒。 “很好。”首领冷笑,又是一个自己来送死的。 “不是老师!是我。” 就在首领扣动扳机的前一刻,又有一个声音跑出来,首领感觉自己此刻就是一头眼睛充血的牛,他狠狠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又是谁?!没完没了?!” 说话的正是任逸飞,他本来在队伍尾巴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首领旁边,双手抱着头。 “梧桐村这个地方是我添的,池波也是我杀的,我弄到了毒药,在他发烧时装在他的水杯里。我恨他,恨他们所有人,因为我妹妹韩菲菲。”任逸飞咬着牙说。 首领终于失去了耐性,他指着学生们:“哪个是韩菲菲,站出来!” “韩菲菲已经死了,被他们逼死的。”任逸飞又说,他看向不远处的蒋敏,“临死前我只有一件事想知道,蒋敏,是不是你将菲菲的事告诉池波的?” 这一下,大家伙的注意力又下意识转到蒋敏身上,哪怕极度暴躁的首领也是一样。 蒋敏吓得身体抽搐:“我……” 她刚说出第一个字,默默变换下蹲姿势的任逸飞就像是猎豹扑向近在咫尺的首领,首领的反应也很快,直接抬起步枪。 然而任逸飞的距离太近了,近过了步枪的枪口,他直接从首领腰带上摸走手枪。 上膛,开保险,对准下巴,射击! “砰!” 手枪的后座力让任逸飞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其他人都被镇住,只有两个警员、便衣和萨曼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枪声是信号,有的人一听到枪声就行动,夺枪、制敌,再解决其他敌人。而有的人,比如这个村子的匪徒,他们就慢了三四秒,就成了被解决的敌人。 突突突,砰砰砰,子弹壳落地,火焰冲出枪管,硝烟味弥漫。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等地上抱头的同学意识到的时候,匪徒们几乎全死了,就是没死,也失去了再次伤人的能力。 任逸飞怔怔地看着四周围,到处都是洒落的血和倒下的尸体,他干呕一声,握着手枪的手也在颤抖。 忽然,他看到了蒋敏,任逸飞表情一变,立刻从地上爬起,手枪指着她:“蒋敏!” 蒋敏吓一跳,其他人的心也瞬间提起。 “还是那个问题,我妹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任逸飞红着眼,牙齿磨着,“不要耍花招。” “我是不小心的……”蒋敏痛哭流涕,“我不知道之后会这样。” “真的是你。”任逸飞仿佛崩溃了,他笑着,眼中却飘着乌云。 意识到他准备做什么,老警员大声阻止:“夏川!不要!这一枪开了,就回不了头了!” 任逸飞惨笑着:“我父亲早死,剩下只有一个妹妹和一个母亲。但是现在,我妹妹死了,我母亲也死了,我已经一无所有,早就回不了头。” “池波不是死于毒药,更不是喝了水中毒,你的手是干净的。但是你一旦对她动了手,夏川,你是在毁了自己。”老警员劝他,不想看着这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人一步走错,从此人生剧变,他本该有十分光明的前程。 “那我妹妹的死怎么办?”眼泪无声滑落到下巴尖,任逸飞的声音一下尖利,握着枪的手抖动,身体抖动,情绪也在失控边缘,“他们都没错,都不该死,我妹妹就该死吗?!” “放手吧,夏川,如果你妹妹还活着,她会想要一个杀人的哥哥吗?” 任逸飞一怔,下巴上的眼泪‘啪嗒’滴落。他想到了他妹妹,脸上痛苦、仇恨、绝望交错,甚至整个五官都扭曲成无声的呐喊模样。 他就像是堕入深渊喘不过气来,表情异常挣扎痛苦。 那种痛苦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染力,王老师已经泪流满面,嘴里一声声说着‘对不起’。其他同学也都沉默着,但眼泪不知道何时滚下来。 终于,任逸飞的手颤抖了一下,手枪掉下来,他直接跪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发出了困兽般绝望的咽呜声。 第229章 囚鸟(22) 匪徒一被制服,桥对面的警察们都冲了过来,他们搀扶着学生上桥,这个村子还很危险,不能久留。 蒋敏被抬上担架,她的脸上被划了很深很长的一道,还被泥土污染了。 她满眼泪水地问警察自己是不是会留疤,她还说到任逸飞用枪威胁她,哭得十分伤心。 王老师本来安静不说话,看着蒋敏又哭又闹,她忍不住问:“蒋敏,你做这种事,是为了期末的优秀班干部名额吗?” 蒋敏的哭声有数秒的静止,她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更伤心地哭,把自己整得乱七八糟,像极了‘受害者’。 “你真可怕。” “她隐瞒罪犯的犯罪事实,帮助罪犯逃避刑事责任,并造成严重后果,可能构成包庇罪,要负刑事责任。”看着蒋敏离开,老警员开口道。他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任逸飞听。 并不是所有的见死不救都仅仅属于道德谴责,就让她高兴一会儿吧,桥的那一头,何香雪的父母还等着她的解释——其他学生会说出一部分真相。 也就是两分钟,很快,那边就吵了起来,两家人打成了一团。 老警员转过头来,他脱下衣服,盖在任逸飞的身上,而任逸飞呆呆的,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老警员也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合适,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无论如何,老警员还是很欣慰,最后一刻他选择放下仇恨。放下是一件很痛苦很困难的事,但是过了这个坎,路也会变得宽广。 他还为蒋敏感到遗憾,这么好的年纪,刚考上大学,然而人生方向可能不一样了。 她应有此报。如果冷漠自私被歌颂和赞扬,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想想这个事件中涉及的其他人,池波死了,不知道死于谁的手,所有人都有嫌疑,但是还没找到足够证据。 何香雪失踪凶多吉少。 王老师的职业生涯算是断了,其他同学也饱受惊吓,真是…… 随着过来警察的人数增多,幸存者的心也慢慢安定,他们甚至有心思关心其他的,比如这个村子。 “这个村子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们要阻拦我们?这些人手里居然还有枪?” “事情比较复杂。”老警员犹豫着。 “我来说吧,作为被连累的受害者,他们总得知道自己被什么带累的。”摄影师走过来,“我就是为这个村子而来。” 学生们看看他,再看看老警员,恍然大悟:“啊,你是传说中的卧底?” “……不,便衣。” 理论上这些事不能和他们说,但是今天之后这个村子能不能继续存在都不知道,摄影师,也就是便衣警察,他还是说了一些: “这里明面上是旅游区,但是事实上,是人口买卖的中转站和特殊癖好者的娱乐城。” “啊?”学生们无论如何想象不出来,这个小村子除了看不到什么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里的人和境外有联系。他们将拐卖来的妇女集中在这里,一部分送去国外,一部分留在这里□□。为了不让这些女人逃走,他们就给人裹了小脚,然后藏进地窖里,来客人了才能出来。所以你们平日看不到年轻妇女。” 也不是完全没有年轻女性,蚕室的工作人员和民宿的工作人员就是年轻女性,但是她们的状态不一样,应该是这个村子掌权人的子侄一辈,‘小公主’。 这种事就没必要说了,反正作为共犯,都得进去。 这个看起来平静的小村庄,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同学们脊背发凉,恨不得骂死当初选这里的人。但他们不想闹,只想早点回去,钻进被窝里。 “你真的是韩菲菲的哥哥?”一个同学犹豫着走到任逸飞身边。 任逸飞却不想搭理他,他整个人还是一副心已死的冷漠样。 “对不起。”他朝着任逸飞鞠躬和道歉,“回去后,我会在学校论坛公开实名道歉。虽然这不能挽回什么,对不起。” 这一个个的,倒像是受到了感染,或是出于真心,或是气氛影响,一个个的都上来道歉。任逸飞攥紧了拳头,他不去看这些人,只是低头深呼吸着。 “队长,那个插画师的手机我查看了,里面确实有个人引她过来,但是没说礼物是什么。盯上何香雪,仅仅是因为插画师很喜欢。”不远处的小警员走过来小声报告。 “嗯,”老警员点点头,又问,“何香雪的线索呢?” 这个年轻警员立刻拿出了画夹子,上面夹着一本速写本:“您看这儿。” 这是插画师最新的画作,一条扭成S型的,身姿曼妙面容沉静的美人鱼,下面的鱼尾红得如同火焰,头上却戴着冰雪王冠,蓝色和红色对撞,很有冲击性。 “美人鱼,水……”老警员忽然想到什么,“水井,那口荒废的水井。” 那口水井他们测过,里面积着水,水体浑浊看不清,也没有生命反应,所以他们看过就放下了。 “跟我来!”老警员转身就走,还有两个警员拿着枪跟上去。 “我先去检查巴士。”司机也离开了,这里大部分学生都走了,留下的只有玩家们。 玩家们心里存着疑惑,以前没有过这种事,他们居然要转移阵地? “这位同学,我来带你过去。”一个警察以为他们是不敢,就走过来,特别温和地安慰他们,“不用担心,桥已经修好了。” “不是……算了。”这个玩家被警察带上。 “我先去那边了。” 和其他玩家道别后,他跟着警察走上桥,可是才踏出一步,这个玩家就觉得眼前晕眩世界颠倒,身体不受控地朝着山崖下倒。 “同学!”在警察的视角,他只看到这个同学突然两眼发直往护栏外扑。这个警察差点儿吓出冷汗,他赶紧将这个寻死的学生拉回来。 “同学,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这个玩家呆呆看着眼前的铁索桥,一切迷障和幻觉都已烟消云散。他身上冒出了汗,再看对面只觉得这些全是假的。 之后又有两人尝试,但无一人能过桥。 一方面是npc小心翼翼以为他们集体自杀,一方面是没法离开梧桐村,玩家们被搞得心力交瘁,都要跪了。 “副本是在玩我们!”玩家们气得捶地。 这个副本肯定发生了什么意外,可是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们可是什么都没动啊。 倒是萨曼整个人都是被雷劈过的表情,裂开了。 副本的npc都有运行程序,跟着程序走就不会轻易崩坏剧情造成整个副本出bug,只有玩家的骚操作才会导致整个剧情线崩坏,甚至出现这种让人傻眼的情景。 而最有可能导致整个剧情线崩坏的…… 是阿飞扮演的npc——经验丰富的老玩家萨曼得出如此结论。 而这个副本里,对剧情有直接的推动作用的npc,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我是傻瓜吗?”萨曼想把曾经说过的话吞回去。 王老师已经发现玩家们的异常,并且她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她无法支撑梧桐村之外的故事。 她的注意力全在任逸飞的身上,她向他伸出手:“夏川,我们回去吧。” 她曾误会这个少年,但是今天她不再迷惑:走吧,离开这里,去过自己的生活。王老师的笑容里带上点滴的眼泪,所有一切都将结束。 “王老师,”任逸飞缓缓抬起头,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是一种让人感觉不详的奇怪。 王老师下意识收回手,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但是感觉眼前的人有些危险。 “你是鬼吧?” 风吹过任逸飞的头发,他摘掉了眼镜,眼睛里没有悲伤和痛苦,倒是泛着柔和的光。 王老师花了三秒去理解这个意思,然后,她突然就呆住了,眼睛睁大,身体后退了半步,看着任逸飞,轻轻摇头,似乎想要否定什么:“你,你是?” 本就在崩坏边缘的副本直接撑不住了,脚下土地传来轻微震感,npc和玩家们跳将起来:“什么情况?地震了?” 有过一次经验的任逸飞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正如你所想。” 是玩家。 王老师又退了两步,看着任逸飞的眼神是‘无法相信’,嘴里喃喃着:“不可能,开玩笑的,怎么可能?” 她跌坐在地上,手指着任逸飞:“你是在跟我说笑的,对不对?” “不是。”任逸飞把玩手中眼镜,异常残忍。 轰隆一声,崖上的山石滚落,大地晃动,桥对面的npc尖叫不止。 王老师抱住自己的头,过去的记忆,之前经历过的场景,还有那些学生们……这些信息几乎是在一瞬间一起挤进她的脑袋里。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灵魂被卷进狂风里,忽上忽下一会儿打着旋一会儿直直落下。 “啊——”玩家们站立不稳倒在地上,看着蓝天白云裂开一道道缝,黑色的恶意在缝隙处涌动。 之前还在劝慰他们不要寻死的警察立在那儿,风一吹就散了。 紧接着一团浓雾将四周围的一切遮盖。 坐在地上的玩家面面相觑:“副本崩溃了?” 这场景难得一见,玩家们都不太确定。倒是任逸飞点点头,淡定道:“崩溃了,一会儿就好。” 这事儿他有经验。 萨曼走过来,来到任逸飞身边,用一种‘你真棒’的口气夸张道:“完全被你骗过了。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也没法找到你,输了,真心实意的。” “嗯,”任逸飞按下翘起的嘴角,矜持道,“你还是很厉害的,只是遇上了我。” “等会儿,你是玩家?”看着两人互动,这些玩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其实是玩家。 “所以,你、你是山川?” 这些玩家完全没考虑过有其他人冒充的可能性,这是不可能的,除了本人,谁还能这么真情实感投入? “他不是山川。” 之前一直很安静的花臂男走过来,他伸出一只手:“你的演技比我好。如果我当年有你这样的演技,也不至于之后做什么都被人盯着。” “你是?”任逸飞意识到了什么,这个花臂男的存在确实很奇怪,像是期待一场完美演出的观众。 花臂男微微一笑,望着任逸飞,像是看着这具皮囊,又像是看着里面的灵魂。他的表情变得柔和,配合幽静檀香,更有特别的平和味道:“我本名夏川,你好,‘夏川’。” 地上的王老师已经看不明白了,她看看任逸飞,又看看‘夏川’,按压太阳穴:“你们到底是谁?我是在做梦吗?” 回应她的却是更快的副本崩碎速度。 副本世界片片碎裂,天空出现了巨大缺口,浓雾外看不见任何东西。任逸飞看着‘夏川’良久,伸出手与他相握:“你好,夏川。” “是山川,他代号山川。”一旁的萨曼补充,看不得阿飞喊别人真名。 “在我的世界里,警察不会出现,他们是意外,也是变因。而村里这些匪徒也不会这么容易被解决,这一次会死很多人。” “是吗,阴差阳错吧。”各种意外组合,才会产生如今这样的结果。 山川,也就是真正的‘夏川’,他眼带微笑:“荒芜之角一定很后悔,它以为这样可以激怒我,可以败坏你,但是最后,这一切都成全了我们。” “咳。”感觉有点插不进去话题的萨曼在一边显示存在感:什么叫成全了‘我们’? “你不是无意间进来的?”任逸飞抓住他话语中的重点。 山川笑笑:“当然不是,我为杀你们而来。你,还有萨曼。” 第230章 囚鸟(23) 当着任逸飞和萨曼的面,然后说要杀他们?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要打架吗?”任逸飞摊摊手,并且理所当然地后退一步,把萨曼让出来,“请。” 男朋友,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萨曼哭笑不得,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转头对着山川正色道:“是谁?” “荒芜之角。” 山川的答案一出口,两人就沉默了。他们不觉得山川会说谎,所以这个情况……荒芜之角破坏了不下场的潜规则,只要他们死? “并且它开启后台让我看过之前两次的囚鸟副本游戏记录,确保我掌握主动权。”山川补充道。 任逸飞捂着额头:“好像也不是很意外。我知道它要动手,就是没想到它这个欲望那么强烈,居然还会买凶杀人、后台操作。 “所以,夏川你现在是弃暗投明了,还是杀人前来个文艺开场?” “其实我早就可以动手了。不过,我觉得,为了你,可以等一等。”山川看着两人的互动,慢慢收回视线。 “我很高兴你没有选择原谅或者放下,也没有让自己陷入泥沼。你做到了我想象的样子。” 被角色原型夸奖,任逸飞微笑地收下这句称赞。 山川看向一旁的王老师:“总有人一副圣母心肠,想要爱施暴的人,用温柔化解对方的戾气。这种人都已经功德圆满,可以去见上帝或者佛祖了。” 王老师:…… “王老师,听说那件事之后,你一直在做慈善。那么你的心因此平静了吗?”山川讽刺她。 如果她已经平静,又怎么会有这个副本? 诚然,这个高端副本能出现,山川自己有一半原因,可是王老师如果没有执念,山川就算本体来临也没有任何用处。 “荒芜之角是怎么说服你的?”萨曼很好奇,山川是一个很低调也很佛系的人,感觉没什么欲望的样子,荒芜之角承诺了什么? “杀了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尤其是你,萨曼,就能获得这一次清除计划的豁免权。” “你会被这种东西吸引?”萨曼不太信。 “为什么不?”山川看向任逸飞,“我也想会一会荒芜之角的伪装流第一人,看看是否配得上第一这个词。 “现在看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还以为自己多了一个双胞胎的兄弟。” “谢谢夸奖。”任逸飞并没有被迷惑,他直接问,“但是这种事情还不足以让你答应成为一个杀手。你不是这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山川的笑意从眼角蔓延到嘴角:“当然,更吸引我的是,它说会让我回到过去。虽然是假的,我还是挺想看看我的这些高中同学们。” 这个时候那些npc都已经消失不见,留在这里的只有那些披着角色皮的玩家们。但是山川还是将这些玩家的脸一一看过,然后摇摇头:“其实已经记不得了,报了仇之后,我就放下了。” 加害者很少在意自己迫害别人的事,这个定律在山川身上也适用。 “比起那些‘同学’,你带给我的惊喜更多。我也曾想过,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不可以做得更好。大概是可以,但是,做不到你可以做到的那些。” “怎么说?”任逸飞来了兴趣,正巧原主也在,可以点评一下自己的扮演。 “我就是做得再天衣无缝,也无法像你这样,直接打消他们的怀疑。” 山川看向王老师:“或许王老师有更深感受。除了这一次,王老师每一次都确信我才是凶手。当然,我的确是。然而你扭转了她这种根深蒂固的认知。” 说到这个,王老师来了力气,她爬起来:“所以真的是你做的?” 这个问题压在她心里很久了,有时候她觉得是自己先入为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误会了夏川,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的怀疑没有任何问题,夏川就是杀人凶手。 王老师一直忘不了梧桐村的血流成河,那是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死亡。 在她任教期间,学生死了那么多,并且她负有间接责任,王老师之后再也没有成为老师,她做了其他工作,让自己忙到没有时间‘回忆’。 然而午夜梦回,她还是会想起这一天的事情。这成了她过不去的心结,耿耿于怀到如今。 见王老师满眼血丝,山川发现自己对她也失去了名为‘仇恨’的情绪,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已经成了过去的一段旧影像。 他完全放下了,因此也就很不在意地说:“如果你问,杀池波的是谁,是我。而插画师,也是我引来的。甚至,同学会选择这里作为毕业旅行的地方,也是我影响的。” 王老师张大嘴,她怀疑夏川是凶手,但是她没有想到,他手上有那么多的人命。甚至死在梧桐村的同学,他也要负起一定责任。 “你就没有哪怕一刻感到难以心安?” “为什么不能心安?”夏川反问,他是真的疑惑。复仇后他睡得特别好,特别安心,特别沉。 山川继续说。 在毕业前半年他就开始布局。他找到了酷爱杀天然美人的插画师,和她联系上。还加了王老师、何香雪等人。 然后他开始寻找合适的‘捕猎’地点,就找到了私底下进行人口买卖的梧桐村。 甚至,便衣警察来到这里也是因为他,是他通过另外一个人提交了梧桐村进行人口买卖的证据。 不是为了正义,仅仅是混乱可以帮助他全身而退。而他最后也确实全身而退了,他们怀疑他,却没有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 “你等着,我迟早抓到你的把柄。”源世界的警察把他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那一次地毕业旅行,山川计算着所有的可能性,利用无数看似意外的巧合,把这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这才开始行动。 首先他小心撕开软壳烟的包装纸,把其中三支烟制作成水银烟。接着复原包装,直到发现不了任何痕迹。这期间他一直带着手套和防护头套,防止留下指纹、毛发等线索。 那三根烟被放在左侧位置,这是池波吸烟的一个习惯,他喜欢对着烟的正面撕包装,然后从左边开始抽。他烟瘾又大,一次能抽四五根。 其中水银来自体温计,不过半年前他就开始准备,并且买了江少波常吸的烟。所以想要从这两方面入手找他,几乎不可能。 特制烟做好的第二天就是他们毕业旅行的日子。山川引导着一个和池波有矛盾的学生,恶作剧般拿走了池波的包,摸走里面的烟,把包放回去。 班级里都知道池波烟瘾大,拿走他的烟是有效的恶作剧。 之后山川删掉了这个联系人,因为没有利用价值了。这也是任逸飞在二号手机里只看到三个人的原因。 和任逸飞不同的是,第一个晚上,山川就让池波捡到了烟。第二日一早,池波‘发烧’,其他人照常旅行,然后何香雪失踪。 那时候还没有下雨,他们全部人出去寻找,不过一无所获。 回到民宿后,池波吐血,身死,王老师报警,山川炸桥,根本没有警察什么事。 “这一老一少的警察是最大的变数,但是你能反过来利用他们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这一点我不如。” 任逸飞连忙摆手,他利用人心,山川却利用人性。 山川将自己隐藏在幕后,动动手指就完成了复仇计划,这种天赋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说自己不如,更多是谦虚。 一旁的王老师终于听明白听清楚了,但这还不如没听明白呢。合着,她自己也是山川操纵的复仇计划的一枚棋子。 王老师感觉到羞耻,她以为来梧桐村是自己的决定,其实根本不是,是山川在话语中诱导了,让她自己主动找到了‘梧桐村’。 而最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是,任逸飞,这个不久前扮演夏川的人,他真的杀了池波,也间接杀死何香雪。 然而他的演技瞒过所有人,王老师认为是自己误会了他,心生愧疚,连两个警员也都默认他是无辜的。可是……假的! 这次的错认仿佛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就在真正的夏川扇过的同一个位置。 她不但看错人,还两次看错人! 太狡猾了! 王老师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这个崩坏的副本一样破碎,但不管是任逸飞还是山川,都用‘你真是无理取闹’的眼神看她。 “可以安静一点吗?”山川说,“我有话和他说,没多少时间了。” 山川看了看手表:“之前案件分析浪费了太多时间。总之,荒芜之角已经决定对你们动手,它极少这样越过规则对玩家动手,你们真的威胁到了它。 “另外,我只是前头兵,下一次,不再只是一个追杀者,会有更多人参与,副本也将更加危险。” 他刚说完,一道闪电劈下来,就劈在山川的脚尖位置。 这是来自荒芜之角的警告,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继续说:“嗯,这倒也好,多死几个我们这样的人,世界说不定会变得美好一些。……下一次见面,还是敌人。” 欣赏归欣赏,杀还是要杀的,他们的‘友谊’限定这个副本。 任逸飞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目前摆在眼前的,是荒芜之角再不隐藏的杀意。 他吞噬掉小游戏的事情真的那么刺激它么? 不过好消息是,荒芜之角比起小游戏还是有节操一些,不能半途更改规则,不能亲身下场干涉,不能吹黑哨…… 所以他们未必会输。 十五分钟的停滞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任逸飞转向王老师,他手里是一张鬼气森森的卡牌,嘴里是赤裸裸的威胁: “没什么时间了,老师眼前有两个选择,服输,成为我的鬼卡,不服,把你变成我的鬼卡后直接撕掉。” 王老师:…… 第231章 闲暇(1) 荒芜之角的天空,又一尾五彩斑斓的空间鱼被人钓走了。底下的玩家们虽然又换了一批人,说出的羡慕却是差不多:“什么时候我才能拥有自己的一张鬼卡啊?” “这卡看起来没什么用,要不要撕了?”钓走空间鱼的家伙却在这里发出扎心的语言。 死亡威胁,加上本就精神崩溃,王老师毫不意外成了任逸飞的卡牌,不过他不是很高兴,哪怕回到荒芜之角后。 对鬼卡不满意是其次,主要还是因为山川带来的信息。 “不用想太多,就算不是现在,以后也是要对上的。我们都不是甘心待在这里被控制一生的人。”萨曼轻轻拥抱他,给他安慰。 其实萨曼自己才危险,任逸飞好歹还有三条命,他呢,他就一条命了。 “不,我不是在想这个,我是在想,现在的排名还不足以挑战荒芜之角,否则可以一劳永逸了。”任逸飞看着新鲜出炉的排名17,眉头一挑。 身在荒芜之角,只能利用荒芜之角的规则。然而这个规则体系中,玩家唯一有可能掌握主动权的,只有那一次的十大挑战。 破解后,可以直接获得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 “如果可以实现一次愿望,观月想要实现什么样的愿望?” “什么愿望?”萨曼本来还在担心下一个副本的事情,但是话题直接被任逸飞带歪,他在想,自己有什么是必须要得到,或者无法舍弃的? 突然他看向任逸飞:“可以选择和你绑定吗?” 萨曼说得太认真,任逸飞想要当成是开玩笑都觉得是亵渎这种认真。 所以他仔细考虑了,点点头:“可以。那么我们绑定后,我就许愿可以离开这里,你想要过正常的生活,对吧?” 萨曼敏锐地听到了‘你想要’三个字,所以他自己呢? “阿飞似乎不排斥这里的生活?” “嗯,别处找不到那么多配合演戏的人。”任逸飞摇摇头,“演戏它吃天赋,所以很难找到一群有实力的演员配戏。但是在这里没有这种困扰。当然,不是说非这里不可,我也不喜欢被人控制的生活。” 他两个在沙发上聊得热闹,两个引导精灵在他们面前晃了半天愣是没有半点存在感。 “玩家不想看看奖励吗?虽然又是大满贯。”任逸飞的引导精灵说。 它隔壁萨曼的引导精灵瞬间亮起白灯,幽幽道:“又?”什么时候大满贯也能被人用这种‘平平无奇’的语气说出来了? “我还以为玩家们比较注意‘门当户对’、‘实力平等’,没想到一次大满贯都没有拿过的玩家,也能找到另一个实力出众的玩家。” 萨曼的引导精灵突然声音温柔,让人毛骨悚然:“同僚,你家的宿主一定很善良,乐于助人,日常扶贫。” 沙发上的两人都怔愣一秒,极少有激烈情绪反应的任逸飞捂着额头仰头靠在沙发上哈哈大笑,而萨曼黑着脸去拿自己的引导精灵:“我没得罪你吧?” “我已经有一年没看朋友圈了。”引导精灵冷冷地说。 任逸飞直接笑得更加大声,一点面子都不给。 引导精灵的圈子真是朴实无华,自家的引导精灵见天儿发朋友圈凡尔赛,而萨曼家的引导精灵已经戒掉了朋友圈。 一瞬间他觉得引导精灵就是圈子里跟着艺人跑前跑后的助理,相互见面都要打探一下各自雇主的水平。 两个引导精灵为任逸飞带来了许多欢乐,他一直笑,一直笑,一直……一直到看奖励环节,他笑不出来了。 林观月,代号萨曼,普通通关者,获得奖励如下: 积分+28,白贝+5000,银贝+0,金贝+0,无宝箱。 道具有:改良AK47步枪,邀请信,吉普车。 技能有:高富帅(异性好感度增加30%)、交换(每个副本可以强制与人交换一次等价物)。 看完了萨曼的收获,再看另一个人的。 任逸飞,代号黑兔子,大满贯成就达成,获得奖励如下: 积分+40,白贝+10000,银贝+10,金贝+5,无宝箱。 SR鬼卡:伤心者(55%)。 水银烟:系统改良,无色无味,恨他,就递给他一支烟。 伪装眼镜:装备后,你的存在感降低30%,你将从人群中最靓的仔变成路人甲乙丙。 技能升级卡:B升A。 技能:蛊惑 技能发动:通过通讯工具指挥另外的人,有60%的可能性他会听从你的指挥。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C(了解对方的需求再引导,可以增加成功率哦~) “没了?”一片寂静里,萨曼的引导精灵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任逸飞的引导精灵流下眼泪:“这是玩家被祝福后的正常水平。”不然更磕碜,合理怀疑荒芜之角针对它家宿主,人工减少奖励掉率。 “还行。”任逸飞平静道,并且开始思索给哪一个技能使用升级卡。 虽然在萨曼的收获对比下有些惨不忍睹,但是就质量来说,他也没有输,水银烟和伪装眼镜都是很实用的道具,对他来说比战斗类的道具更好用。 现在他拥有的B级技能有四个: 妖化,高攻技能,但是只能在玄幻世界使用,限制太大。 炸弹狂魔,也是攻击类的技能,没有特别的限制。 信息素,辅助技能,濒死的时候拉人垫背用的。 假身份,辅助技能,杀死某个生物后得到对方的身份。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把假身份给升级了: 技能:假身份 技能发动:杀死一个生物后,可以窃取对方的身份,并且随机得到对方的一个能力。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A(这样要还被人识破,自己找小池子跳下去吧。) 这些技能的评价,一个比一个有个性,任逸飞把自己拥有的道具和技能都盘点一遍,免得太久不用忘记了自己有什么。 萨曼没有这么做,他道具和技能太多了,要是全部盘点一遍,天都黑了。 他只是有点惊讶,阿飞玩这么多次游戏,每次都是大满贯,一路碾压着副本过来,为什么道具池和技能池那么浅? 任逸飞的每一个视频萨曼都看过,这会儿仔细一回想,荒芜之角对任逸飞的针对,似乎一开始就存在。 他的每一个角色,都是最容易死亡的。只要稍稍有一点不对,npc就会第一时间出手,都轮不到玩家之间的厮杀人就没了。 ‘邻里’中,他是守关boss的白月光,演得不好被发现,死路一条,演得太好勾起boss的杀戮欲,也是死路一条。 ‘春日宴’里,他是隐藏的副线,鬼和boss都在关注他的存在,只要有一点不对,就会被人道毁灭。所以演技极佳的他才会被逼得进行了一次不完美的演绎(任逸飞自己评价)。 ‘孤岛’本身就是一个对伪装流十分不友好的副本,像是荒芜之角发现阿飞能从boss那里借力后特意调整的。 这个副本里他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活下来,伪装变得毫无意义。 ‘无人知晓’,他又是一个万人敌。从设定上看,不管是npc还是玩家,都将他视作是‘祭品’,不管他演得如何,一旦被抓住,等待他的绝对是黑色的未来。 然而不被抓住,一直在人类基地外徘徊,无法进入中心区,他就不可能破解副本,大满贯记录将被打破。 ‘蚁穴’,基本是一过来,他就触发了‘被追杀’。 这个角色又是多重隐藏身份,是起义军的灵魂之一,又是遗落的贵族,一个处理不好,他都会引起一方甚至多方的敌视。 这种情况活下来都不易,何况还要破题? ‘小游戏’,视频还没出来,但是萨曼知道在里面是什么感受——经常想要回到校园,天天向上好好学习。 荒芜之角拿来和别的无限游戏博弈的,高端玩家的血肉磨坊,没有足够的冷门知识储备,很容易就留在里面永远出不来。阿飞能和国家合作对抗小游戏,真的是敢想敢做。 ‘囚鸟’这个副本刚刚结束,阿飞直接就是boss本身,里面还潜伏着真正的boss,为杀他们而来。 虽然萨曼对山川也不感冒,但是他不能否认这个人的厉害之处。 只是荒芜之角也没有料到,阿飞的演技能让这个人放弃一开始的打算,从头到尾都在抱胸围观,最后还给他们透露了荒芜之角的杀意。 “荒芜之角一直在针对你,它想杀了你,在发现你来到荒芜之角之后。”萨曼惊异极了,他不明白官方对阿飞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敌意。 一般人,哪怕是萨曼自己,即便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过关天赋,也不会一下被注意到,并且被针对。 “嗯,我知道。”任逸飞啃着苹果,一边浏览网页。 看过年天喜的通关视频,又在网络上了解到其他玩家的游戏情况,任逸飞就有这种感觉了。不过因为他演得很肆意很痛快,也就没有当回事。 萨曼就想到了任逸飞吞噬‘小游戏’的能力。那绝非从荒芜之角得到的能力,或许他以前就有过奇遇,并且拥有了足以威胁荒芜之角的能力。 虽然心里很好奇,但是萨曼没有追问,等到任逸飞想说的时候,他会知道的,并且他也期待着那一天。 这边的任逸飞无心纠结荒芜之角对他的迫害,他在浏览最新的福利副本。 萨曼注意到他的动作:“你想进福利副本,以阻止荒芜之角做更多的准备工作?”比如提前让其他参与者了解副本剧情。 任逸飞咔擦一声咬去大块苹果:“我希望大家处在同一起跑线,并且,最好人数多一点,我喜欢热闹。” 他的手指着一个最新的百人团副本,官方预估是高端副本。 《深蓝》。 “它居然公开了名字和等级?” 第232章 闲暇(2) 是的,这个福利副本一开始就给出了官方评价和名字。 以往的时候,玩家都是被选上之后才知道是什么等级的副本。而想要知道副本的名字,那就得先进副本。因为很多经验老道的玩家是可以通过副本名字得出很多有用信息的。 “以前出过这种事吗?”任逸飞问萨曼,他进来这个地方还不到三个月,对福利副本不够了解。 “没有,不过我来的时间还不算十分长久,所以我可以问问其他人。”萨曼打开了高端玩家论坛和高端玩家群。 此刻高端论坛上也热闹着呢,这个名叫‘深蓝’的副本实在突兀,在一大片神秘福利本中,它是唯一一个拥有自己名字的。 玩家们议论纷纷,都想知道为什么它这么奇特。可是找其他玩家,其他玩家也是稀里糊涂,找官方,官方又一直装死。 任逸飞在边上看了半天,就看到他们吵吵嚷嚷提不出一个有用的建议。他不信高端玩家没一个看出端倪的,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既然是之前从未有过的,而官方又一直装死不给解释,说明这个副本同样不在荒芜之角的控制内。”他猜测道。 萨曼认可了他的猜测:“荒芜之角恨不得死掉的玩家越多越好,它怎么会提醒我们这是一个高端副本?甚至告诉我们名字?” 一定有某个荒芜之角都无法控制的力量介入了。 萨曼想到了荒芜之角针对他们的计划,让那些高端玩家围堵他们、杀死他们,然后获得豁免权。 其实这个不可控的副本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过…… 高端副本加上百人团,难度会异常的高。万一是高武副本,对伪装流的任逸飞十分不利。 这时候,任逸飞突然侧头看他,并问:“你有其他十大的联系号码吗?我来拉一个群。” “怎么?”萨曼很奇怪,任逸飞不是喜欢社交的人。 “他们不是准备杀我吗?我问问他们准备怎么杀我。”任逸飞勾起嘴角,“如果他们还没有想好,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他的手指指着‘深蓝’这个福利副本:“百人团,足够容纳他们所有人。与其等待未知的副本,不如大家一起去开荒?” 萨曼有些吃惊,又有些高兴:“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闻言,任逸飞也很高兴,虽然他面上不显,只有嘴角稍稍露了点痕迹。 以黑兔子的名义,他很快将萨曼能联系到的十大都拉到了一个群里,一共六个人。 十大的第十名是刚刚补上去的,还没通过挑战,所以他被老牌十大排除在外。排名第一的‘君子兰’不感兴趣,没有接受邀请。另外还有两个单打独斗不和人联系的玩家,一时也找不到。 其实山川也是难寻的类型,但是任逸飞邀请了,他还是勉为其难答应。 “你能将六个人邀请到一个群里,说明你的实力已经被他们认可。”萨曼自己虽然能单独联系上他们,但是将这些人全拉到一个群里,可能很多人不会同意。 任逸飞,也就是黑兔子,他用赫赫战绩证明自己可以坐在最高的那一排位置上,所以他的邀请可以拉来人。 荒芜之角的‘友情’需要资格,他们很少和普通人交朋友。 六个人里,三个他认识,烈酒香味的陈深,罂粟果实香味的柯北,还有自带檀香的山川。 “只有强大的灵魂,才能被我感受到。”任逸飞忍不住想,这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解锁体是以灵魂为食的恶鬼,所以有种特别的辨认食物的方法? 任逸飞以前没有嗅到过这种明显的味道。 当然他除了拍戏基本不和人接触,生活圈子相对简单,遇上的人少,也难遇上非常了不起的人。 又或许他曾经遇上过,但是那种味道混在同类的香水里他没有闻出来。 只能是同类香水,像是陈深她身上就带着成熟的玫瑰一样的香气,这种香水味更突出了那种霸道浓烈的酒香。 “观月也是第一列排位的人。”任逸飞托着下巴,看着充满了苦香味的萨曼突发奇想:如果是恶鬼态,不知道咬他一口是什么味道。 萨曼被任逸飞的小眼神看得毛骨悚然,总觉得自己要被拆了。 “大家对‘深蓝’感兴趣吗?”任逸飞发出第一条信息。 “兔子想要试试啃下这块骨头?”陈深发来第二条信息,她称任逸飞为‘兔子’,口气亲昵,倒像是朋友。 “有点兴趣。”柯北回复。 这时候文理发出一串文字:“你知道了官方对我们的邀请吧?这时候是准备化被动为主动么?” 她直接叫破了任逸飞的打算。 “不好吗?在官方无法控制的战场,我们分出胜负。”任逸飞继续敲字,“你们还没有一次性聚齐那么多成员吧,不会好奇吗?” 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平日的副本多是九人十二人,塞入两个十大都觉得挤,因此莫名其妙的就变成‘王不见王’的状态。 “稍等一下,我拉一个人。”山川说,之后没多久,显示‘蝴蝶’进群。 “听说你们想集中去一个副本?我跟。”蝴蝶一来就丢雷,“想杀人。” 行吧,众所周知这位是杀戮狂热爱好者。 知道有机会和高玩对决,所以轻易被山川拉进来了?任逸飞觉得无所谓,反正这位是无目标杀人,对他影响不大。 “这么热闹,加我一个吧。”之前没有说话的‘杂货铺’说话了,取代号‘杂货铺’,这个玩家很有童趣。 去的人多了,其他人也觉得很有趣,陆陆续续竟然都同意了。 难得出来一个百人团的高端本,并且还是荒芜之角无法控制的,其实他们自己本人也很想参与。这会儿任逸飞一说,顺势不就答应了么? “小兔子,”文理喊他了,“现在我只有一个疑问。你和萨曼是真的?” 任逸飞:…… 为什么十大也这么八卦? “真的。”任逸飞低头敲字,“他是我男朋友。” “我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文理几乎是秒回应,“你们做了什么,官方第一次亲身下场做破坏规则的事。” 任逸飞想了一会儿:“大概因为我打了它的脸,好几次。” “哈哈哈哈,干得漂亮。” 虽然他们下一个副本就要进去厮杀了,或许还要死几个人,但不管是任逸飞还是其他玩家,都没有十分在乎这种即将敌对的立场。 他们甚至一起吐槽狗日的荒芜之角’,彼此间的交流简直称得上和谐了。 “这些人还挺有意思的。仔细说起来,他们离开正常世界来到这里,也就是三四年的时间。”关掉群聊后,任逸飞和萨曼聊天。 萨曼一直在群里,不过没有发言。这个群里很多人都和他有生意往来,但是群是任逸飞拉的,讲的也是任逸飞的事情,萨曼不想跑出来带歪话题。 虽然出现的时间很短,但是萨曼的虚拟游戏已经和很多团体达成合作关系。他之前想要成为十大,仅仅因为他需要地位去威慑别人,不是说他喜欢游戏。 萨曼最喜欢的大概还是做生意,看着账户里的数字猛涨他会感觉到安全。 现在他没有以前那么执着于数字了,大概因为喜欢的人在物质上什么都不缺,更不需要他的钱。 哦,除了美食。 萨曼已经在考虑去学烹饪了,总得有一个吸引人的特点,感情才能长久。 报名了‘深蓝’后,任逸飞两人再一次陷入宅居的状态,唯一一次出门是为了验收‘小游戏’的剪辑。 剪辑室里,萨曼再一次经受了社死的考验。 别人不知道,但他本人还不清楚吗?买分的是他,卖情报的是他,兼职黑客的还是他。 “努力赚钱给我买道具哦?”任逸飞侧头问,屏幕的照射下,一双眼水波荡漾,似乎在笑。 沉默半晌,萨曼转头笑道:“没想到隔着网络我们还是能相遇。阿飞,我们真是有缘,隔着千万里也会在无意间相逢。” 他强行忽略了所有自己赚阿飞钱的细节,将这些交易关系狠狠捶死在‘心有灵犀一点通’上。 是的,绝不是因为他多线发展努力赚钱他们才相遇,他们是有缘才相遇的。 萨曼如此理直气壮,任逸飞差点被这个论调说服。这个时候,剪辑刚好放到后半段,他和年天喜比赛完,在游乐场捡到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萨曼。 任逸飞瞬间坚定了自己的内心:缘分可能是有的,因为他们连续两次在副本相遇。但他们能在一起绝不是什么缘分,全是金钱(买同行道具)和道具的功劳。 于是,任逸飞对萨曼比划了一个‘钱’:“钞能力换来的缘分。” 萨曼比着心:“是它告诉我要怎么做。” 他两个没仔细看片子,在那儿眉来眼去,身后的阿金老板和剪辑师沉迷剧情浑然不知。 哪怕看过一次,他们还是深深着迷于任逸飞背生光翼将萨曼包裹的场景。 不一会儿,画面里闭着眼睛等死的萨曼就坐起来,身上看不出一点伤。 “我的天。”阿金老板看一次就要惊叹一次,这画面太美了,尤其是光羽飞旋着散开的时候,美得如同神迹。 不知道这个是技能还是道具,是一次性的还是持续性的。 如果是可以多次使用的……能将重伤临死的人的血线瞬间拉到健康状态的能力,只怕黑兔子要被人抢破头了。 “这个片子播出以后,来找阿飞的人肯定很多。便是十大也要心动不已。”只要他们还想活,只要他们还怕死,拥有类似满血技能的阿飞就是他们最想要的伙伴。 任逸飞懒洋洋地靠在单人沙发上:“可是我想救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第233章 闲暇(3) 深蓝’因为一开始就告知大家是高端副本,很多水平不够的玩家望而却步,他们等了七天才凑齐一百个人,那边就迫不及待通知他们被选中。 任逸飞和萨曼都收到了通过的通知,群里其他人也是一样。 的确是高端副本,他们可以携带三件道具三个主动技能和两张鬼卡。 任逸飞并不托大,‘墨骨扇’是绑定道具,他另外又选择了‘活动地图’、‘月精灵之心’和‘伪装眼镜’。 保险起见,这一次他带的两张鬼卡都是SSR,‘星光女神号’和‘堕天使’。 至于技能,‘简历’是必备的,还有两个选项,他便给了‘大天使的呼吸’和‘假身份’。 他身上没有明显的短板,这时候不如加强自己的优势。 等待的第三天,‘小游戏’视频发布了,正如萨曼预料的,这个视频一上架,‘满血神技’就被刷成了头条,他们都很好奇,这是一次性的还是持续性的。 荒芜之角治疗类的道具和技能极其稀少,并且限制颇高,偶尔出来一个有用的道具都被人捧上天。 高端玩家还在存治疗绷带,就足够说明治疗类道具和技能的短缺。而黑兔子的这个技能,分分钟把濒死的玩家拉回到满血状态,还有剩余的回馈他人。 这是什么?这就是一个强力单人治疗后跟着一个群体性治疗! 谁人看了不心动? 玩家们疯狂心动,私信就像是小雪花扑向任逸飞的账号。任逸飞窝在家里黑着脸清理这些私信,因为引导精灵说私信存储箱要满了。 两万条的私信存储量,这会儿里面的存货都上涨到一万八了。 “玩家的私信存储箱的存储量即将归零,存储箱满了后,其他人将无法发信件给玩家。”引导精灵提醒他。 任逸飞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手指机械性操作,‘非好友’全选,点击删除,确定删除。为了给男朋友的私信空出一点空间。 “哎——” 叹口气,继续删除多余私信。 引导精灵都出来了,删除私信这种事就不能做得更加智能贴心一点吗? “嗯?柯北?他什么时候给我发了信件?” 在他海量的私信栏里,赫然躺着来自柯北的一封信,这个私信因为‘好友来信’而幸存。 拉群的时候他就顺便加好友了。 荒芜之角是实名制,没人能取别人的代号作为自己昵称,所以这只能是柯北。 看这时间,还是半个月前,那会儿他似乎从小游戏下来没有多久。 “他为什么要给我发私信?”任逸飞点进去,想看看里面写的什么。 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是柯北进十大的时候经历的副本细节,对,就是那个进十大才有的挑战副本。 柯北表示,任逸飞提前通关‘小游戏’,他间接受益,因此这是回礼。 没想到这个人会回报,任逸飞特别意外。 他仔细将这私信看了,柯北的挑战副本是在一个星际背景的世界,时间不是七天,而是三十天,他在里面是一个低等虫族。 里面的虫族是等级森严的社会,从女王到下面的炮灰前头兵,粗略分能分成三个等级,仔细分能分成五个或者六个等级,无疑柯北是最低等的虫类,没有强大的身体和特殊的能力,通常负责清扫战场。 低等虫类的死亡率很高,何况柯北还是负责清扫战场的,时不时就有被流弹袭击的危险。但是最麻烦的不是环境,而是限制。 “任何在荒芜之角得到的道具和技能都将无法使用,玩家能依靠的,仅仅是自己的能力,和一张作为辅助的鬼卡。其中鬼卡的使用次数被拓宽到三次。”这是文中原话。 而玩家的任务不仅仅是活下来,他们必须在这个危险的世界找到可以代表荒芜之角七个区的象征物,才算是通关。每次挑战副本的象征物都有略微不同,具体自己判断。 而破解这个副本,条件还会更加苛刻。 “荒芜之角的七大区,是哪七大?”刚来荒芜之角不久,多数时候都在宅居的任逸飞开始迷茫。 倒不是说他完全不知道七个区的名字,而是他不熟悉这些区的特点,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可以算作这几个区的象征物。 柯北的文主要是给他示警的,并没有事无巨细将自己三十日的任务过程说得清清楚楚,反正任逸飞看完之后就留下了一个印象——荒芜之角,真的狗。 一个危险环境,一个随时可能狗带的角色,除了一张鬼卡没有其他任何外援,还要收集七龙珠和完成终极任务。 难怪这种挑战副本的死亡率那么高,并且极难破解。 “只有柯北一人的事例,样本还是太少。这一次的副本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用别的东西换到其他十大的挑战副本经验。” 他一直忙到太阳沉海,海面一片深蓝。这会儿萨曼还没回来,他去处理虚拟游戏的事情。 删掉一万多封私信,瞬间又多出一千多封,任逸飞烦了,他直接将私信存储箱功能暂时关闭。 “砰砰砰。”大门被人敲击,他放下光屏走过去,一打开门,就嗅到了一股浓郁鲜香的味道。 “小龙虾、烧烤、奶茶和烧仙草。”高盐高油高热量,但就是抵挡不住它的诱惑——外卖! 外卖盒的后面,萨曼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任逸飞想要硬气地拒绝,但…… “可以。荒芜之角还有小龙虾?”任逸飞的口水开始分泌,眼睛眨也不眨,小龙虾飘到哪儿,他的视线就追到哪儿。 虽然不能吃辣,但是不妨碍他爱呀。 “荒芜之角的本土没有,但是可以在商场买虾苗养殖。不过因为商城里出来的东西不能繁殖,所以每次都只能去买虾苗养,成本会高一些。所以很多玩家不会花钱去吃,也就没什么名气。” 萨曼边说边整理餐桌。 他铺上了一次性的桌布,在中间放上一个玻璃花瓶,斜插几枝红梅,然后把外卖盒里的小龙虾和其他夜宵一一拿出,放到餐盘里重新摆盘。 这种外卖盒是特制的,可以保持食物刚出锅的风味,直到开盖子。萨曼一度想要破解外卖盒的科学原理,以后他出去了可以专门卖这种外卖盒子,一定很受欢迎。 “麻辣口味和五香口味的。”考虑到任逸飞不太会吃辣,他买了两种口味的小龙虾。至于烧烤,有烤龙虾,烤玉米,烤茄子,烤五香干,烤鱼,烤羊排…… 任逸飞已经过来,他去厨房泡了一壶枸杞菊花茶,为这顿夜宵加了养生的色彩,觉得这样就能不上火了,便走到餐桌边,很安心地准备开动。 看着任逸飞捧着一壶刚泡好很烫的菊花茶过来,萨曼犹豫了两秒是否提醒他,热的东西只会让辣的感觉加重。 想了想,他还是默默把那杯加了芋泥和碎坚果的烧仙草放在任逸飞的面前,冰的,里面加了牛奶和奶油,可以解辣。 “怎么突然想起来带宵夜?”任逸飞戴上一次性的手套,伸手从麻辣口味的小龙虾盘子里抓出一只肥厚的小龙虾,拧开小龙虾的头壳,对着吸里面的汤汁。 热辣浓香的汤汁和鲜美的虾膏带着红尘烟火气直扑他的味蕾,一只小龙虾,一口浓汤,灵魂仿佛身处热闹喧嚣的酒吧,舌尖伴着摇滚歌舞。 真好,荒芜之角没有重金属污染,虾膏之类的也能随便吃。 “我以前工作的地方,外面就有夜市一条街。晚上下班之后,公司里的同事就会约好去撮一顿。”萨曼吃小龙虾还没有任逸飞熟练,看他掰虾壳漏掉许多汤,都恨不得冲上去替他掰。 “不带你哦?”任逸飞将筷子插入小龙虾,一按一掰,上面的壳直接就被剥下来,露出里头白生生的肥嫩弹牙的小龙虾肉。 “倒也不是,只不过我之前觉得这些没意思,脑子里只有做游戏和赚钱。”萨曼也艰难剥开了一只小龙虾,他将肉放进嘴里。 “就算勉强答应和他们一起去吃夜宵,两边也会吃得极不痛快……嗯,好吃。” 鲜嫩的虾肉有股特别的滋味,甚至比龙虾肉还紧实一些,里面充分浸入汤汁,怎么吃都是鲜美可口的。 他好像明白小龙虾为什么是夜宵C位了,若是再来一瓶冰啤,可以消去一天工作残留的烦闷。 当然,还是要和适合的人吃,所以他来找阿飞了。 这边的任逸飞已经开始斯哈斯哈吃凉凉的烧仙草了,嫩滑的黑色烧仙草浸泡在白色的奶油中,配合着酥脆的花生碎,瞬间就冲掉了小龙虾留下的辣味。 麻辣小龙虾好吃,就是辣了点。可是不辣么,又觉得少了点味道。 “要不要试试烤龙虾?”萨曼把放着烤龙虾的盘子推过来。 小青龙切成两半,虾膏堆在雪白的肉上,然后加上洋葱圈和蒜蓉等辅料,淋上酱汁烤出来。 烤好的龙虾肉像紧绷的珍珠,鼓鼓的,金褐色的酱汁下透着雪白的肉,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任逸飞用小叉子把里面的龙虾肉挖出来,一口咬下。 鼓鼓的龙虾肉和之前的小龙虾肉又是不一样的口感。 烤过之后,龙虾本身的汤汁和后撒的酱汁都被虾肉吸收了,虾肉的上面还叠着金色传说级别的食材,虾膏。这一口下去,就好像骑着一尾绚丽的七彩龙虾在美食的海洋遨游,满嘴都是鲜美甘甜。 “这个不错。”任逸飞把剩下一半的烤龙虾推给萨曼,自己也很快有了新目标。 在烤龙虾的旁边,是切开烤熟的茄子,茄子上淋了肉末汤汁和蒜蓉,然后用锡纸包着烤得酥烂。 原本寡淡的茄子就完美地吸收了肉汁和蒜蓉的味道,形成另一种特别的滋味。 茄子真是一种和酱汁万搭的食材,酸甜口的地三鲜好吃,咸香的蒜蓉茄子好吃,就是简单加了盐和一点料酒的蒸茄子也好吃。 “说起来,在我的世界,也有一家很有名的烧烤店,里面的烤茄子尤其出名。可是,因为烧烤油盐太重,我每次只能看其他工作人员大快朵颐。明明心里馋得不行,脸上还得是成熟稳重不被诱惑的样子。” 任逸飞取了一根烤玉米,脸上带起笑:“其实啊,我早就被诱惑了。” 看任逸飞吃东西,萨曼觉得手里的食物也变得越发可口了。不过荒芜之角还是太小,人也少,没有原来世界那么多的美食。 “明天要进副本,等出来了,阿飞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任逸飞咬着筷子尖,“想要吃东坡肉。东坡肉用酿花雕酒的酒坛子慢慢煨出来。这样烧出来的东坡肉肉质晶莹,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我倒是知道一家店,从深蓝副本出来,我们一起去?” “好啊。” 第九卷 :深蓝 第234章 深蓝(1) “同学,你要什么?”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有一团模糊的色块,红色色块移动变换。 灰暗的色块似乎在变得鲜亮,它们裂开成一块块,有了各自颜色,世界渐渐苏醒了。 然而脑子木木的,有种奇妙的割裂感。身体来了,灵魂迟迟未归,外面的一切都隔着一层色块滤镜,模模糊糊的。 “同学,你要哪个?” 这个声音从哪儿来,左边还是右边,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吗?我是……谁? 脑袋好像变得钝钝的,他还是呆呆站在那里,还没有完全塞进躯壳的灵魂用着极为迟钝的速度处理着接收到的信息。 ‘我是谁?’ 确认自己的身份,这好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确定,他知道,有个声音说这件事很重要。 但是他还是木木的,手慢慢伸出来,像僵尸,但是他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伸出来。身体是刚刚解冻的尸体,感应和反馈的器官还沉睡着,无法给予正确的回应。 “同学,你怎么了?”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浑身一个哆嗦,虽然眼前依旧是很多模糊的色块,人却清醒了一点:我是任逸飞。 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记忆似乎被带出来。有些混乱,记忆碎片被一个漩涡卷着,他用了很久才确认:我是任逸飞,这里……是副本。 白毛细汗爬上脊背,任逸飞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语的恐怖,他的灵魂似乎跳出了这个三维的世界,用一种奇特的方式接触到不知道隐藏在何处的,没有形态的意识。 那个不可言说的意识体的深处,裂缝里睁开一只眼,他的灵魂和那个世界偶然的联系便戛然而止。 灵魂回归,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它是怎么被硬生生塞进这个躯壳里,然后建立联系,苏醒。 闭眼,睁眼,短暂晕眩后,眼前终于不再是一个个模糊色块,而是一个个模糊的人和模糊的背景。 好吧,好歹他知道了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一个食堂,他手里还拿着一张塑料卡,正递给食堂阿姨。食堂的玻璃反射着他呆滞的脸孔。 任逸飞又有些恍惚,刚刚塞进去的灵魂又飘出来一些,好像飘到了上空。他觉得眼前一切都假得如同橱窗里的蛋糕模型。 我怎么了?是什么东西在影响我? 他感觉到自己是被什么拉扯着,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但这恰恰惹怒了他。 他怎么能允许身体的不受控? “这,这。”他嘴里发出含糊的音节,手指隔着玻璃点菜。那只手指不正常地弹动,好像两个意识在拉锯。 食堂阿姨没有多想,她常常看到这种熬夜通宵后神情恍惚犹如行尸走肉的学生,阿姨都习惯了。 “喏。”估摸着这个学生的食量,她给夹了两个花卷和一块炸猪肉排,上面放一个煎蛋,然后刷了卡。 这么多食物加起来也就九块钱,只有学生食堂才有这样的实惠。 任逸飞拿到了餐盘,身后的学生催促他买好了早餐快点走,别耽误后面的学生。他便慢吞吞地朝着某个空位走。 一步一步,世界慢慢的变得清晰,他的世界就像是起雾的玻璃被擦干净,那些模糊的人影也有了脸。 他安全到达空位,坐下,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食堂里可以提供的早餐丰富多样,他的对面就有一个嗦粉的人,两手合抱的大海碗,白色的米粉泡在里面,上面放了一大份酸香的酸菜和酸笋,又淋上一勺油泼肉臊子。 隔着嗅一嗅,酸菜的香味让人口舌生津,他的灵魂似乎也被吸引了,愿意更踏实地待在这个身体里。 发现到这一点的他拿起盘子里的花卷,雪白的面团之间可以看到一层层红褐色的豆沙,细细的,甜甜的。 裹着豆沙的花卷真美味呀,热乎乎的,里面的豆沙都要流出来了。 任逸飞忽然想起,用糖腌渍了的红豆,也叫蜜豆,豆沙好吃,蜜豆也好吃。 一个花卷吃下,耳边多了很多鲜活的带着生活气息的声音,和世界的隔阂似乎更薄了一些。任逸飞自己都惊讶,居然是美食将他蠢动的灵魂留下来,不至于飘飘散散。 他看向盘子里近一厘米厚的炸猪排,那是金黄色的,裹了蛋液,沾上面包糠炸得酥脆的食物。 那种金黄的闪闪发亮的外表真是无时不刻不在诱惑他,任逸飞终于忍不住,他伸出筷子,夹起这个猪排。 “咔擦’,咬下的瞬间,被蛋液黏附在一起,炸得酥脆的面包糠表层碎裂了,肉香伴着热气从缝隙飘出。 肚子突然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催促着他。 本以为这个连酱料都没有的炸猪排会有些干而单调,但是一口咬下去,吃在嘴里的却是肉嫩多汁的猪肉。 任逸飞能想象出,为了让它如此入味,并且炸后不柴,厨师一定小心地用木槌将它的纤维组织捶松了,然后放在酱料盆里腌制。 他将溏心的煎蛋放在炸猪排上,当它们组合,猪排的酥脆和煎蛋的软嫩既相互独立,又能完美配合,这又是一重的味蕾盛宴。 只可惜少了两片脆脆的富含水分的生菜叶,若是这三者一起配合,那该是何等美味? 任逸飞咔擦咔擦吃着炸猪排和煎蛋,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变得十分清晰,甚至对面嗦粉少年嘴角刚冒出的小红点,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和理智也回来了,他的大脑高速运转,记忆碎片分门别类排列好等待他的检查,这个身体完全被他控制着。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事,他想。不久前的他就像是醉酒的不受控的醉汉,现在他却异常清醒。 任逸飞很肯定,这不是他个人的原因,是这个副本存在问题。 他似乎可以接收到某些超越维度的信号。 无法描述,只觉得可怖。 具体如何,如今要回忆,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不知道是独他如此,还是其他玩家都享受了同等的待遇。如果是后者,这些玩家现在还好吗? 吃完了所有东西,他用纸巾擦手,然后假意在包中找东西。他利用了包的遮挡作用趁机看了身份卡牌: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角色任务:杀了‘它’。】 【身份:学生。】 【角色:张正元。】 【关键词:深蓝。】 【100】 角色任务居然是‘杀了它’? 它? 任逸飞琢磨着这个字,看起来不像是指代某一个人,而更像是某些非人的存在。原主为什么会和这类东西扯上关系?难道? 他想到了刚刚那种魂魄离体的感觉。 没有时间多想,任逸飞拿出了简历,然后假装是从书包里拿出来,这就在热闹忙碌的学校食堂光明正大看起来。 简历的外形像极了门口打印店的A4纸,他就是光明正大看,也没有谁多瞧一眼。 这一次简历没有作妖,或者这个副本他没有隐藏身份,所以没有作妖。总之这是一份很普通的男生的简历。 他叫张正元,三口之家,小康,家庭和睦,没有发生过任何诸如绝症、车祸、失忆等等戏剧性的事情,非常平凡。 原主的性格有些敏感软弱,学习也一般,后来就考到这里,一所收费偏高但声誉还算不错的民办大学,并且成为艺术系雕塑专业的学生。 现在他刚刚大二,这会儿正是初夏。 食堂里可以看到穿短袖的、穿长袖的和穿五分袖的,的确是初夏。 仅仅从简历看,这是个很普通的大学生,可以排除掉‘来历不凡’或者‘有过特殊经历’这两个选项。 玩家进入的角色,没有一个会和主线剧情完全无关,所以,原主未来将遇上什么非正常事件么? 带着疑问,他检查了原主的书包,除了一袋刮刀,就找到了一本讲古代建筑史的书籍。然而原主是艺术系雕塑专业的。 在书包前面的小口袋里,他还找到了一张课程表,每天的课程,包括时间和教室都写在上面。而课程表的背面是仔细用中性笔画的地图,每个小方格都写上几号楼。 他第一次遇上这种傻瓜式送线索的原主,差点就要感动坏了。 手机上显示今天是星期四,早上只有一节课,在八点,但是这会儿已经七点四十了。 任逸飞记下地图,背上包转身往门口走。 按着原主的人设,他不会做出迟到的事情。如果请假,他一时也不知道哪个是早上这门专业课的任课老师。所以还不如速度一点往教室赶。 他走出食堂,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身上残留的阴冷感彻底被驱散,麻木的冻僵的灵魂也完全融进了身体,和副本世界的隔阂感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任逸飞看看时间,之后辨认方向,这才开始赶路。 教学楼在学院明光湖的对面,他需要绕半个圈,或者走桥上过。他选择跑桥上,曲曲折折的水上走廊,它桥面的木地板因为任逸飞赶时间的奔跑吱吱作响。 清晨的阳光温柔多情,清晨的风清爽细润,就连清晨的校园都有着别样美感。坐在岸边的椅子上练习英语交流的学生,和聚在一起吊嗓子的学生,都为清晨的美丽添加了颜色。 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 任逸飞的心里,那一丝残留的异样越来越浅,越来越淡。 很快他就找到了艺术生所在的一个设计成椭圆形的教学楼,非常高,目测得有二十多层,门口有学生不断进去。 任逸飞松了一口气,白日还不到副本真正出手的时间。 “让开!”身边一个大哥忽然吼叫着朝他冲过来,任逸飞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就被带着就地一滚。 “砰!”他原先站立的地方有高空坠物落下来。 是个人,不,如今是一滩肉。 第235章 深蓝(2) 任逸飞一口气没提上来,他‘晕倒’了,晕得毫无美感,四肢像是被打死扭曲的蜘蛛。他闭上眼,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行走匆匆的脚步声。 “快去喊老师!” “喊老师有什么用?报警啊!” 他在冷冰冰的地上躺了好一会儿,四周围的声音隔远了,但是仍旧是多而杂的。就像是躺在盛夏的大槐树下,闭上眼,世界是属于蝉的。 围观的人群中,似乎有人认出了倒霉的他,任逸飞被抬到担架上,摇摇晃晃送进了校医院。 “没什么问题,只是惊吓过度。一会儿醒了就能回去。对了,晚上注意一下,如果没有发烧就没什么事情。” 校医还是给他开了安神的药物,接着就忙去了。 送任逸飞来的两个同学不放心,和老师请了假之后留下来,坐在他身边小声聊天。 这两个男生一个叫杨辉,一个叫魏和,他们聊的正是这一次的跳楼事件。 学生群体里的消息传播总是异常快,这会儿网络上已经炸开了,尤其是校园网。听两人的意思,他们也在校园网上,接收和扩散着各种八卦。 “这已经不是这个学期的第一个了,上个星期就有一个。” “你知道吗?我们学校以前是一个寺庙,听说这个寺庙镇压着万人坑。不过后来寺庙荒废了,这边就修成了学校。” 这个祖传的传说开头一来,躺在床上昏睡状的任逸飞就给接下来的对话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通过这两个同学的闲聊,他知道了,在上个星期,学校就出了一个意外死亡的。对外说是喝大了,脚滑摔进明光湖,是一个大三的学生,外语系。 而这一次跳楼的这个人,是大一的学生,艺术系景观设计专业的学生。从他同班同学的反馈看,他的家境优渥,感情顺利,也没有挂科什么的,实在找不到自杀的理由。所以网络上都在猜测,这个自杀之后还有别的秘密。 等到两人讲得差不多了,任逸飞缓缓转‘醒’,他有些迷茫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这里是……啊!”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他一个打挺坐起,脸煞白,嘴唇哆嗦:“有、有人跳楼。” 他似乎回忆起了之前目睹的画面,捂着脖子开始干呕。 陪护的两人面露同情,一个人去叫医生,一个人给他端水:“来,喝水喝水。” 医生很快来了,他给任逸飞做了检查,然后给出了他的建议:“我建议你休息两天,听一些舒缓的音乐,吃点甜的,假设你不排斥甜食。” “好的,谢谢你医生。”任逸飞勉强一笑,看表情还是心事重重。 医生给他开了请假证明,然后好心的同学说可以帮他请假。这个学校学生的请假没有那么正规,和任课老师说一声就可以,如果有医生给的证明佐证,请假就更容易了。 “谢谢你们。”任逸飞十分感激。 “嗨,都是同学,客气什么?” 热情的同学们一直把他送到宿舍楼门口,任逸飞正奇怪两人怎么不进来,一人直接解了他的疑惑:“我们班好像就你住在这栋宿舍楼,和理工科学生住在一起的感觉怎么样?” “嗯……”任逸飞虚弱地笑笑。 “你快去休息吧,请假的事情不用担心。”另一人说。 他们走后,任逸飞走进这个男生宿舍楼,这会儿正是大部分学生起床的时间,所以可以听到不同房间里学生洗漱的声音。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钥匙,钥匙上挂着一个Q版小怪物的挂坠,钥匙上贴着胶皮,写着503。 走楼梯走到五楼,左转第三间就是503。 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四人间,但是其中两个床都是空荡荡的。大二的学生可以选择出去住,原主寝室也是这个情况吧。 原主的床在左边,因为架子上有一排雕塑类书籍,桌子上还摆着几个小石膏像,看得出来是艺术生的桌子。 虽然是男生宿舍,里面却打扫得很干净,地上的大理石缝里都找不出脏东西。 原主的床上,可以看到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边角笔直,看着都赏心悦目。书桌上的东西也是规规整整的,笔和纸都按着一定的顺序排列。 原主可能有些强迫症,还有洁癖。 他走过去将书包放在椅子上,然后拿出其中的东西。 书籍放在书架上。原主的书架按着类型排列,同一个类型按着高低胖瘦排列,他看了看,将手里这本卡进《博物馆》和《古典陶器艺术》之间。原主没有其他的建筑类书籍了。 之后他将工具拿出,整理好了放在抽屉里。 充电宝也要拿出来,插好充电。钥匙挂在一个鹿角的钥匙架上,一卡通放在下面。最后他才把几乎空掉的书包挂在书桌下的钩子上。 原主是仔细、微强迫症的人设,无论有没有人观看,这都是他的演绎时间。 然后任逸飞打开了衣柜。衣柜里面的一边贴着软镜,可以清楚地照见他的全身。 是一个有些瘦的秀气的男生,里面穿白色T恤,外面套格子衫和休闲裤,皮肤很白,眼底还有些发青,特别像是日夜颠倒的修仙一族。 “你回来了?”对面那架了蒙古包帐篷的床里忽然传出声音,任逸飞抓住衣柜的手一紧。 “嗯。”他应道,并且低下头: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可能是同住的室友,不是一个专业……嗯?奇怪,为什么他刚刚没有去看这个人的桌面,反而忽略了? 任逸飞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有什么东西屏蔽了他的感知,他居然完全没有想去看对面这个人的桌面情况? 不去看身后的人,他去看衣柜。 衣柜的下面有一个双层鞋柜,摆放着小白鞋、球鞋、休闲鞋、拖鞋。 刚刚在门口他没有看到拖鞋和鞋架,在书桌下也没有看到鞋子,便猜测原主会把鞋子放衣柜里,果然如此。 任逸飞坐到椅子上换鞋,他状似无意地瞥过对面,才发现床上还有一个蒙古包一样的帐篷,是不透的。 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影子,但他只是瞥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换上了拖鞋,然后把之前穿的休闲鞋拿到阳台上,放那儿散气。 等任逸飞再次回到房间,床上那个人已经下来,就站在梯子边,烫过的中长卷发贴着苍白的脸,很高,眼睛乌黑。 任逸飞注意到他那个蒙古包的帐篷再一次拉上了,严严实实。 这个奇怪的室友看着任逸飞,脸上没有表情。 犹豫了会儿,任逸飞问:“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他转身坐到自己位置上,打开电脑,没有一会儿,外放的游戏声音就响起来。 激烈的电子音配合着这人敲击键盘的声音,总觉得脑子里有一把枪在突突突。 看这姿势,倒是很熟练,仿佛习惯成自然。 原主是敏感软弱的人,他对这种刺激性的音乐的耐受力估计不高,但是又不会轻易说出希望室友照顾他一点把声音放小的提议。 任逸飞在书架上找到了一对还没开封的耳塞,这验证了他的猜测。 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是没有开封的? 如果是旧换新,或者掉了一个买新的,那么至少这上面应该还放着一个旧耳塞。然而并没有,这里只有一副还没开封的新耳塞。 任逸飞拿着耳塞盒子若有所思。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刚进来这个屋子的时候,明明没有感觉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但是这个人开口说话后,立刻就有了那种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的真实感。 是他今早离魂的后遗症还在,忽略了吗? 任逸飞在位置上坐好,他打开了电脑,想要看看今早发生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可以忍受这种狂躁的音乐,然而不行。 双重放大的听力加强下,这些噪音已经到了可以作为刑具折磨人的地步。任逸飞拿出耳塞,戴上,世界顿时安静了许多。 无论是校园网,还是他们自己的班级群,都在讨论这件事。这会儿他们正在上课,不过不妨碍他们开小差刷手机。 跳楼事件就发生在他们艺术楼,往日进出的门口还残留着一滩暗红色的血液。这种近距离的刺激似乎激发了同学们强烈的好奇心。 刘琦,艺术系景观设计专业……一只苍白的手伸到他的桌子上,四周围的光似乎也被遮挡了。 任逸飞一愣,透过电脑屏幕的反射光,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正探过来,似乎隔着屏幕和他对视。 他的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很少有东西可以真正激出任逸飞的生理反应,但是这个瞬间,他就像是被一条准备咬人的蛇盯上了。那双没有情感的眼睛漠然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这个感觉只是一瞬间的,任逸飞转过头的时候,这又只是一个普通的室友。 “怎么了?”任逸飞摘下耳塞,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有人敲门。”他说。 “……”听到了敲门声,就不能自己去开门吗? 任逸飞站起身去开门,门口果然有人,是个中年人,穿着对襟唐装,半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后。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阿姨,就是在楼下见到过的宿舍管理员。 他扫了任逸飞一眼:“违规电器检查。”说着这个男人就自己推开房间门走进去。 任逸飞不能确定这个男人的身份,但是他也没有拒绝,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他。这个男人说是违规电器检查,结果只是到处看一眼,绕了一圈就出来了。 “暂时没发现什么,不过,如果你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可以报给学校。” “好的。”任逸飞愣愣地点头,看着便是傻乎乎的。 送走这两人后,他重新坐下来,继续刷手机,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戴上耳塞。 就这小半天,信息量已经超过了以往的游戏。但是这会儿还不是动手的时候,他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他一边刷手机,一边也关注着这个室友。 任逸飞的眼睛变作红色,红到极致的时候,他的世界里只有大大小小的能量。然而被他怀疑的室友只是很正常的人类的能量构成。 是他多疑了么? 任逸飞一向信任自己的感觉,而他的感觉也极少出错。但是今天,他明明感觉到室友是一个危险人物,可能和这个副本的主线剧情有联系,可是检查之后,却只是普通人类。 眨眨眼,眼睛恢复了之前模样,但是他还是利用电脑屏幕关注这个人。 他坚持自己的判断,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然而一直到中午吃饭时间,那个人也没有回过头。通过电脑屏幕的反射,可以看到对方一动不动的背影。 到午饭时间了,任逸飞把笔记本电脑放进保护胆里,然后塞进书包。他的双肩包足够大,可以塞下一整台电脑。 阳台上的鞋子重新穿起来,拖鞋需要放进鞋柜。 他像是有某种强迫症,必须看到按着规律排序的世界才觉得舒服。于是任逸飞将鞋子的角度调整了四五次,直到角度和其他鞋子一模一样,才安心下来。 这个过程中,室友一直在玩游戏,他戴着耳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任逸飞背着包开了门,外面走廊上有人走过,嘻嘻哈哈说着去哪儿吃饭。 他带上门,大门关到一半时,对着电脑一动不动的室友突然缓缓转头,这人没有表情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任逸飞就像是被定住了,浑身僵硬。 室友伸出手,左右摇摆,似乎在和他道别。 “砰。”门关上了,任逸飞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抬头看着门上方的圆孔,突然诡异地觉得,这是一只盯着他的眼睛。 第236章 深蓝(3) 寝室里那个,到底是什么? 是被邪恶力量影响了的人类吗? 任逸飞走在正午的阳光下,四肢却有些僵冷,身体里冒着寒气。他还不曾玩过这样的副本,一开场就给了他下马威。 一路走到食堂,里面挤满了人,人类带来的生活气息让他稍稍感觉到安心。 他去了热拌菜的窗口,这个窗口人不少,大家一边低头刷手机一边排着队。队伍里有人在说今天学生自杀的事,但依旧是学校论坛上那些话,没有更新更具体的消息。 很快队伍就排到了他,任逸飞选了三荤五素的菜,四素是青瓜条、白菜丝、豆芽菜、竹笋片和千张丝,荤菜则是白虾、鱼豆腐和鹌鹑蛋。 其实他还挺想加点牛肉、鸭胗、血肠之类的。奈何原主才看过跳楼现场,不合适。 这些菜被放在一个小竹篓里,因为每一样菜的分量都不多,八种菜加起来也就这一篓。 小竹篓被放进滚水中烧,他给了钱后则领到一块木牌,然后和前面两个学生一样站在旁边等。 “刺啦。”里面的滚油上不知道浇了什么,浓香从小小窗口挤出来。食物的香气缭绕在鼻尖,把还在发呆的任逸飞唤回人间。 里面有个大厨,猛火炒酱料,里面依次放着油、盐、洋葱、蒜蓉、猪肉末、大豆酱、蚝油……等十来种酱料。 等烫好的菜被放进一个不锈钢碗里,大厨就勺一勺炒好的酱料淋在烫好的菜上,然后用筷子匀速搅拌,不过几下,寡淡的食材就上了一层均匀的浅褐色汤汁,热气滚滚,看着就很有食欲。 “要辣的自己加。”大厨一边说一边把搅拌好的热拌菜倒在铁盘子上,再往旁边盖一碗白米饭。 任逸飞很快领到了属于他的热拌菜。他还去隔壁领了一份免费的鸡蛋海带汤。 这时候正是食堂人最多的时候,任逸飞转了一圈才在边角找到一个空位。他用筷子挑了一根豆芽菜,浸润着汤汁的豆芽菜爽脆可口,十分下饭。 然而他还是要装出一副麻木的样子,让自己看着心事重重,无心饮食。 “哗啦!”不远处金属盘子忽然被挥到桌下,发出哗啦啦声音,食堂为之一静,任逸飞也顺着声音看过来。 只看到三个男生压着一个男生,一个抱手,一个抱腰一个勾着脖子。而那个被他们按压住的男生,脸急得赤红,双手挥舞,一双眼盯着外头,竟然硬生生带着三个男生往前走了几步。 “放开我,放开我,留在这里会死的,我要回家……”被压住的男生发出痛苦呼声,“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 中央区的学生们已经端着饭碗散开,那个被压住的男生状似疯魔,而另外三人压着他,一边招呼着人去叫人,叫他们老师。 任逸飞从口袋里拿出‘伪装眼镜’戴好,确定没人注意他之后,任逸飞眼镜后的眼睛变成了红色。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大部分学生都是比较暗的红色,只有少数是耀眼的红色,极少量甚至开始泛黄。这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是荒芜之角来的玩家。 而中间被按压着的这个学生,从能量上看和别的学生没有特别的不同,但是大脑那块儿的能量特别活跃,远远都能看着里面能量如爆发的岩浆翻涌滚动。 “不知道是个例还是某种特征。”任逸飞摘下眼镜,他的双眼已经恢复成深褐色。 这四个人的老师已经过来,他不知道和那个男生说了什么,很快就将这个男生安抚下来,这一出的闹剧也就很快散场。 学生们坐下继续吃饭,任逸飞也坐下来。 但他刚吃一口,发现饭已经凉了,菜上浮起油吃着不太对——他错过了吃热拌菜的最佳时间。 任逸飞:…… 这会儿不需要演技了,他真的开始恍惚。 午饭后他也没有回寝室,而是在外转悠着,走过的地方都会成为活动地图的一部分,他甚至将那些教学楼一层层走一遍,只为记下最为详细的地图。 教学楼里的学生都在正常上课,他们不关心屋外偶然路过的戴着眼镜有些模糊的男生。 伪装眼镜的作用就是降低存在感,具体到现实中,就是很容易忽略这个人,就算看到了,也会很快忘记,没有印象。 对需要摸地图的任逸飞来说,这是一个千金不换的道具。 但是这个道具也有局限性,比如…… “正元?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请假了吗?” 任逸飞转过身,带着仓惶和无措:“我,出来走走。”这就是局限性了,认识原主的人,似乎不会受到眼镜的影响。 他知道这个时间点原主所在班级有课,是一节语文课,并不在艺术楼,而是在公共教学楼。为此他特意避开了那个教室,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同学。 “你这是?”他问这个女生。 “哦,心情有点烦躁,出来走走。诶,你还好吧?” 任逸飞只是笑笑,余下的让别人自行脑补。 这个女生看看四边没人,自己就在人字形楼梯上方坐下来:“你要不要坐会儿?这儿挺舒服的,刚好在大楼阴影里,有风,凉快。” 任逸飞想了想,坐过去,却离她三个台阶。 这个女生并不是真的想在这里凉快,她似乎有话要说。 看她眉头的皱褶,这是一件困扰她多时的事,并且她的情绪挤压到顶点,所以才会想要找人倾述。 “你见过大海吗?”女生突然问。 “见、见过。”任逸飞干巴巴地回答,他坐在台阶上,双手搭着膝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写着不自在。 “不是普通的大海,就是那种很深很深,深不见底的大海。”女生强调深不见底,并且她打了个哆嗦,伸手裹紧中袖外套。 任逸飞想了一会儿:“我在纪录片里看到过潜水艇能拍摄到的海洋,那里还生活着很多发光的动植物。” “那里可不只是有发光的动植物。”女生幽幽道,并且转过头,“我看到你买了那个,那本《传说不可思议建筑》,盯着里面亚特兰蒂斯的猜想遗迹看了很久。” 任逸飞的脸发白,表情有些虚,避开女孩的眼神:“随、随便看看。” “是吗?”她看了任逸飞一会儿,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她站起来,嘴巴微张,嘴角后缩,上眼皮上抬,眼睛睁大,同时眉头上扬并拉直摆正。 恐惧,这是一张恐惧的脸。 不单是脸上写着恐惧,她的肢体更是如此表示。这个女生的四肢已经下意识做出类似逃跑的姿态,但整个人却定在原地。 同时她的表情变化,嘴巴张得更大,眉头抬得更加明显,抬头纹都出现了。 她很害怕,但是她无法抵抗这种恐惧,甚至连逃跑都不敢。 任逸飞转头,但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要么,这是只有这个女生可以看到的生命,要么就是这个女生得了妄想症。 他借着抬手擦拭眼镜的功夫,‘看’了这个女生的能量流动状态。 她大脑处的能量流动前所未有得活跃,像是旋转的漩涡,边缘处甚至开始闪耀橙色能量点。 “挑选的选项之一是‘高频的大脑能量活动’?” 抬起手擦眼镜,放下,不到两秒的时间他就观察好了这个女生的能量流动。而她也终于有了动作。 “它来了。”说完这一句,女生惊慌失措,身体开始痉挛。 “谁来了?”任逸飞问她,想要知道些特别的线索。 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眼角都快裂开。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任逸飞好奇极了,他明明也回头看了,就是什么都没有。 “那个……”任逸飞刚张开嘴,女生突然转身就跑,而她的身后是一条人字形的石质楼梯。 “等等!”任逸飞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可是她就像是没有看到,转身一脚踩到空气上。 失去平衡的女生狠狠摔在了大理石阶梯上,后脑勺几乎是重重磕在石阶直角处,发出一个清脆的声音。。 “怎么会?”任逸飞也睁大双眼,他企图找出一丝丝‘外人’涉入的痕迹,但他看到的只有这条楼梯。 女生从上面滚下去,一直滚落到最下面的大理石板上。 任逸飞扒着护栏往下看,她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得,后脑勺流了很多血,然而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 他哆哆嗦嗦摸出手机,脸上是惊愕和恐惧,双腿发软几乎瘫倒在护栏上。他张大嘴,嘴里却只是发出细微到快要听不见的颤音:“老师,救、救命——” 等到班主任急匆匆过来,就看到软倒在上面台阶上,脸白无血色,满头冷汗的任逸飞,还有底下已经死了有几分钟的另一个学生。 同时,远处传来救护车和警车的警报声。 “发生什么事了?” 现场只有两个人,死者和任逸飞。 老师、警察、远处警戒线之外的学生都看向任逸飞,想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她滚下去,她说‘它来了’,我不知道,不是我,我没有碰到她。天哪为什么是我遇上这种事?” 任逸飞太过恐惧,他前言不搭后语,说话断断续续没有章法。他的五官皱成一团,浑身颤抖,恐惧到了极点,甚至有眼泪从那布满血丝的眼眶里出来。 看他那种神经绷紧的状态,老师和警察们想要相信,又抱着疑虑。 幸好这附近就有一个摄像头,完整地记录下之前的一切。它洗清了任逸飞身上的嫌疑,却带来了更多的疑问。 “那个方向没有任何东西,为什么她这么恐惧,甚至吓得失手滚落楼梯?而且这个楼梯落差也才三米多,还是弧形的,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摔死……” 看着下面血迹处用白色笔画出来的人形,想到死者脸上诡异的笑容,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忍不住揉揉胳膊:“这地方怎么这么冷?” 配合调查的本节课任课老师刚好听见了,就说:“这个楼梯在两个教学楼之间,无论太阳哪个方向升起,它总有大半地方在阴影里,所以这里的温度相对较低。” “我不是说这个,算了。这个女生有玩得好,或者一个寝室的同学吗?我想问几句,了解了解情况。”说完了,这个警察让任逸飞先回去:如果之后还有需要他的,会过来通知他。 任逸飞被放了,但他脸上没有笑,脚步也是一轻一重。他神情恍恍惚惚,等到他走到女生之前站立的地方,脸上才突然清醒。 他的耳边传来了尖锐的笑声。 第237章 深蓝(4) 顺着笑声方向看去,没有额外的东西。没有人,没有笑,什么都没有,只除了他丰富的想象力引发的恐惧意象。 恐惧,是邪灵行走的路。 恐惧还会蔓延,像瘟疫一样蔓延。 任逸飞迫切想要知道引发恐惧的到底是什么,他转身离开这里,往自己的寝室走。 当他走近自己的寝室,看到了门上那个圆孔,他丰富的想象力让他感觉那是一个可以穿越的孔眼,因此出现了很多特别的联想。 他想象着那之后是否有一个漠然的眼睛,并因此出现了一点本能的恐慌。 ‘任逸飞’并不因此恐惧,他看过太多奇怪的东西,并且缺乏好奇心。‘张正元’不然,他是敏感的人,对于‘恐惧’本身有很多具体的联想。 当他想象着这个孔之后是什么,任逸飞开始感受到一种特别的东西,好像走廊一下降低了温度,并且暗了许多,并且他似乎听到了犬吠声,自幽深的地府传来。 可是冷静下来,这一切都不存在。它只是一条普通的走廊,几个寝室的门开着,有学生进出。 走廊上也有声音,但都是各个寝室说话的声音,充满欢声笑语,并不阴森恐怖。 逸开了寝室门,室友并不坐在他自己的椅子上,电脑也不曾开。上面的帐篷关着,不知道他是否在里面。 他走进来,小心取走那本《传说不可思议建筑》,然后离开,准备关上门。任逸飞全程保持轻手轻脚的状态,尽量不发出声音。 “你什么把自己弄得像个小偷?” 这个声音传到耳朵里的时候,任逸飞以为自己的幻听了,但是他转过头,看到室友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准备晾晒的衣服。 “我以为你在睡觉。”任逸飞试图露出一个笑容缓解这种可怕的气氛,但是他失败了,最后也只能勉强留一句,“抱歉。” 门缓缓关上,把室友的脸完全隔绝在视线之外,任逸飞双手撑在门上,低头深呼吸。 “没有时间浪费。”他很快离开了寝室,然后去了图书馆。 现在是下午,图书馆的人很多,大概因为期末了,大家都需要努力一点保证自己不挂科。 他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下,拿出他的书,翻到亚特兰蒂斯遗址那一页。 这是人类‘创造’的城市,目前还没人证实它是真实存在的,但是上面的图片栩栩如生。 他翻看这个虚拟城市遗迹,它们看起来那么雄伟,由多个同心圆组合起来,每个同心圆都有不同的功能分区。 “同学,这本书可以借给我看看吗?”一个长卷发的女生出现在他面前,这个女生脸颊白里透红,整个人精神焕发,看起来不像是幻象的受害者,任逸飞本想拒绝她,但是他看到了女生手机上挂着的怪物挂坠。 和他钥匙上挂着的怪物一模一样。 他拿出钥匙,女生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小怪物,她惊讶道:“你也是神秘生命研究社的社员?” 神秘生命研究社? 任逸飞心里记下这个社团名字,面上不动声色:“你也是?” 这个女生坐下来:“我今年刚加入的,大一,土木专业,我叫方天宇。哈哈哈,我爸取的名字,是不是很像男生?” 确定了任逸飞是同好,这个女生一下变得很热情。她穿着豆沙粉的裙子,本身性格却很爽朗,不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我大二,雕塑专业。”任逸飞仿佛不太和女生接触,有些拘谨。 “原来是学长啊!学长最喜欢哪个国家的神秘生命?我喜欢埃及的,哦,还有玛雅文明……”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女生的眼睛都亮了,她像是迫不及待想和新朋友分享快乐的小朋友。 “嘘!”旁边的人不悦地转头看她。 女生尴尬得脸都红了,她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之后说话的声音低了两个度。虽然隔壁似乎还是有些意见,但是也不再说什么。 通过这个女生的口,任逸飞知道了‘神秘生命研究社’这个社团,主要是一群同好在研究各个神话和传说中的生物,他们研究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包括一些土著的邪神。 并且,一个月前他们刚刚举行了一次团建,一群人模仿了某个部落的异神祭祀,用这种亲身体验的方式去了解这种邪神崇拜。 任逸飞:……见过作死的,没见过那么作死的。 “这一次的团建有百多人参加呢,演巫师的,演族长的,演祭祀人员的……” 女生忍不住羡慕道:“那一天我刚好有事没有来,否则我大概能演一个女巫师。这个部落的最高巫师就是女巫师。” 这个女生因为自己没有去现场,对这场祭祀的内容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是据说留存至今的一种古来邪神祭祀。 “是哪个国家的部落祭祀?”任逸飞感觉自己抓住了‘恐惧’留下的一丝残影。 女生想了一会儿:“好像是云南那边的,那个什么来着?” 女生一走,任逸飞立刻打开了手机,在联系人里搜索社团,‘神秘生命研究社’直接跳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同社团的好友。 “嗯?”这个群……好像已经把原主踢出去了,就在前天,但是之前的聊天记录都还在。 【参加了那一次的团建活动后,我就常常梦见不可思议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仿佛身处海底,四周围是爬满了绿色、褐色藻类的石墙。六根通天石柱上雕刻着狰狞的怪物。我没法形容它,那仿佛是活物。】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有东西跟上我了,告诉我,我参加的是什么祭祀,救救我!】 之后原主就被群主踢出去,群主说他危言耸听散播迷信。但是群里并不是一个人表示自己受到影响,至少有三个人说自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不过,只有原主一人坚持那个祭祀有问题。其他人被群主和其他人说服,觉得只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拉开聊天记录,直接跳到一个月前,他们进行秘密团建的时候。那上面还有人发视频和图片,视频已经失效无法点开,但是那些针对视频的评论还在。 大多数人的感觉是感受到远古人类原始崇拜时的神秘感和震撼了。还有人遗憾不能完全模仿古人猎头祭祀的画面。 “猎头祭祀。”任逸飞在小本子上记下这四个字,这个祭祀需要砍脑袋,妥妥的邪神祭祀。 他继续看聊天记录,那些图片虽然不能点开放大,但是小图也能看到一些祭祀人员的装扮和动作。 他们穿着绘有彩色条纹彩图的简单衣服,脸上用彩色颜料画了很多玄妙花纹。 这些人有的人弯腰击打一种金属鼓,有的人双手上举,手掌放平,就好像托着什么东西,有的人双臂垂直做推状。 他们神情严肃,表情带着一种镌刻在石壁上的原始部族的诡异。只看图片,无法想象这仅仅是一次连排练都没有几次的社团团建。 忽然,一个图片里的女祭司的眼睛转动,看向任逸飞。 任逸飞吓了一跳,他的手机掉落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抱歉抱歉。”任逸飞脸色有些不太好,但他还是向四周围被打扰的人致歉。 等这些人转回去,他再一次打开手机,然而这次再看,那个图片里的女祭司看着场地里,眼睛没有转动,更没有看他。 他吞咽口水,心没有放下,反而高高提起。 【真奇妙啊,我感觉自己就变成了里面的人。】 【对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指挥着我们,这一次的效果真是出奇得好,看之前几次的排练就完全没有这种置身其中的感觉。果然还是服装场景配合才行。】 看着这些评论,任逸飞再看那些图片里的人,慢慢的品出一点异样。只是排练过几次,但是这些人的动作却像是排练过上千次一样准确。 他们像极了那些原始壁画上举行祭祀的人类,睁大的双眼空洞洞的。 这一幅幅初看平平,再看诡异的画面在他的大脑里形成风格奇妙的祭祀舞,红色的篝火和黑色脸庞变成一个个扭曲的符号,他的心有一刻被冻僵了,失去温度。 “云南,原始祭祀。”他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拿着笔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好像他正在记录什么人类绝对不可以去窥视的存在。 任逸飞一直在图书馆待到天黑,然后去便利店买了面包和水匆匆对付过这一顿。他不想回寝室,然而不得不回去。 学校在偏远郊区,附近有酒店,却是那种你懂我懂的情侣酒店。 晚上七点多,学校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外头温度下降,不少昼伏夜出的生物都探出头,踩着拖鞋在校园的生活区溜达。 任逸飞走过生活区,他背着光,脸藏在阴影里,脚步有些凝重。 即便放慢脚步,他还是在七点二十分之前到达宿舍的门前,他做足心理准备,插入钥匙,旋转。 锁扣的机关齿轮转动,带出咔咔声。明明很细微,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咔’,机关停住,到了。 任逸飞定定看门,他吞咽口水,缓缓推开:吱呀—— 里面是黑的。 人不在?还是?任逸飞伸手按下门口的电灯开关,灯开了,光明驱散黑暗。 “你回来了?” 任逸飞猛地转头,室友就在他的身后,理论上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他冲任逸飞诡异一笑,两只手用力推在他身体上。 “啊!”任逸飞只觉得浑身一震,他痛苦地闭上眼,脑袋嗡嗡作响。 然而再一次睁开眼,他却看到了自己的身体,站在门口,向后看,身体的身后站着室友,室友微笑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力量带着,直接卷进了某个漩涡。耳边响起哗啦声,有水,或者别的东西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在其中昏昏沉沉,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在水底,咕噜咕噜的气泡从身体上冒出。 任逸飞睁开了眼,一束光从天而降打在缓缓坠落的他的身上,他看到四周围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的建筑物,都挂着绿色和深褐色的海藻。 他的四周有几根通天石柱,石柱上雕刻狰狞怪物,怪物们似乎正看着他。 然而他的心却像是阻断了某种反应,不觉得恐惧,不觉得痛苦,只想要闭上眼,就这样沉入深处。 他有着不可思议的安心,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就这样,慢慢的…… “你在干什么?” “啊!”这个略显冷淡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梦境,任逸飞睁开眼,眼前是亮着灯的寝室,是抱着收来的衣服疑惑地看着他的那个室友。 第238章 深蓝(5) “你不是……”任逸飞转头看,可他的背后是门,和他仅仅一拳的距离,根本再塞不下一个人。 “什么?”室友打量他,皱着眉问,“你这几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这几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已经有几天了?而室友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中的形象吗? “不,没事。”任逸飞摸了一把额头,发现全是冷汗。这其中虽然也有演戏的成分,但他也确实感受到了‘恐怖’。 恐怖主要来源于未知和不可控。 如果对手真的是高纬度生命,以他现如今‘人类’的身份,理应感到恐惧。那是人类无法探索也不该探索的方向。 他曾近距离接触过超脱在人类文明之外的高纬度生命,人类数千年的文明积累,于这些存在不过是随手在沙滩上堆起的沙堡。 他也曾得到资格,成为它们。但是人类实在太有趣了,做人类也是如此。 可惜,因为曾经经历,他到底是失去了一些东西,所以只有演戏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种让人着迷的‘活着’的滋味。 如果无法演戏,他活着或者死了,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任逸飞出现在这里,以微不足道‘蝼蚁’的身份。 任逸飞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两个部分,一部分化身‘张正元’体验最纯粹的恐惧,一部分像个木雕,汲取着别人身上的‘恐惧’,还催促着‘再来一些’。 他缓了缓,让自己回归最纯粹的‘张正元’状态。 寝室里,任逸飞心神不定,他坐在椅子上,却没有第一时间整理书包,反而就这么呆坐在那儿。他还悄悄看室友,眼神里藏着些怀疑和自我怀疑。 这之前他一直在怀疑室友,可是,万一那些让他感觉到不对劲的东西,是某种存在通过幻觉或者别的手段,让他产生的错误想法呢? 他双手按着额头,手肘压在桌面上,脊背弯曲着,像个失去一切斗志的失败者。 之前那种灵魂离体沉入深海的感觉实在过于清晰,无法自欺欺人。 这种力量,他真的可以对抗吗? 此刻他就像是蜘蛛网上挣扎的昆虫,虽然还能动弹,却无论如何离不开这张网,更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命运。 身后传来折叠衣服,开衣柜,塞衣服,关衣柜,上床,拉拉链,进去,关拉链之类的声音。不必回头他都知道身后的室友在做什么。 这让任逸飞更加怀疑自己,这明明是一个普通人啊。 “灯给你关。”帐篷里传出室友的声音。 “嗯。”任逸飞小声应了,他看着室友的影子在帐篷上一晃而过。这时候他强打起精神,揉揉自己的脸,把电脑从书包里拿出来,还有《传说不可思议建筑》和其他零碎。 不得不说,亚特兰蒂斯的建筑风格真的很像他在幻境中看到的深海建筑。但是,这不是云南某部族的祭祀么? 据他所知,云南那边多崇拜山林、大地、鸟兽……极少有崇拜水中的什么怪物的。而且也没听说那边有某个大陆或者岛屿沉入海中。 他打开电脑,查询‘云南,杀人祭祀’,出来的第一个页面就是‘古滇国杀人祭祀贮贝器,国宝级文物,不允许出国展览。 他仔细看图片上的青铜器,那上面确实是在进行一场杀人祭祀,并且也真的和团建的祭祀十分相似。但是…… 并不完全一样,贮贝器上的只有一个铜柱,祭品绑在一个铜碑上,其他还跟着牛等牲畜,是人畜同祭。 可是学校里的团建祭祀却是完全的人祭,人被绑在柱子上,并且祭品数量巨大,围绕最中心的篝火,足足六个。 另外,铜器上的柱子有两条蛇盘绕,顶端有一头老虎,底座横卧一条鳄鱼。都是能找出来历的现实中就有的动物。 可是学校社团的祭祀,作为柱子的东西上描绘的却是怪物的造型。因为图片太小,任逸飞也没有得到完整的柱面图,但是他可以肯定,这上面是一种怪物,而不是鳄鱼老虎。 暂时找不到头绪,任逸飞再次看向网络:古滇国的祭祀只有这种吗?有没有可能存在更加邪恶的邪神,需要更特别的祭祀呢? 抱着这种想法,他查找古滇国的杀人祭祀。然而出来的第一个网页内容就让他胆战心惊。 这上面居然说: “毁灭别的部落,篡改别人的祭祀,肆意改造别人的圣物,当诛。”之后还跟着一段诅咒,大意是随意篡改他们祭祀的人,应该作为祭品献上,用鲜血洗净罪恶。 接着他查询古滇国,发现是第一任国王是楚顷襄王的下属,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这个将军带着士兵打到云南这边后,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归楚,干脆就自立为滇王。 之后,就有了拥有三百多年历史的滇国。 “如果滇国是这个人征服了这片地区的原住民才开始出现的,是否有可能,学校团建的这一次祭祀其实是还原最原始的场景?” 他想知道这个人都征服了哪些地区和哪些部落。然而年代比较久远,他并没有找到那些被打败的部落,更无从得知他们的祭祀方式。 在以前,人们将自己部落的祭祀看得很重,轻易不会让外人进来,更别提有人篡改。 所以,如果真的是那一小部分人的后裔,对先祖又比较认同,说不好就会走极端,比如在学校搞这种原始祭祀。 这种祭司或者巫师的手上,握着和神秘未知的生命交流的钥匙。如果他们在学校里进行一场完全符合规则的祭祀,事情会变得如何? 远方他们的神灵和主宰会回应吗? 想着这件事,任逸飞身体战栗:会! 他从古书中,从别人的死亡中,从自己的经历中提炼了两个字:吃人。 被吸引来的,被信徒唤醒的那一个,正如发现了好玩游戏的猫,将杀死路过的蚂蚁当成了乐趣。 学校社团里能搞这种活动,还拥有话语权的…… 打开学校网,选择搜索‘神秘生命研究社’,他发现,这个社团还是一个成立不到五年的年轻社团,而社团成立的初衷,其实是研究世界上各种各样的宗教文化。 但是现在,这个社团已经彻底成了邪典爱好者狂欢的天堂。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是正常的爱好者,向学生会提交‘活动申请’被驳回,虽然私下也有一些小话,但绝不会顶风作案:学校会说不行,我偏要行。 是的,让人心有余悸的邪教祭祀复原根本没有得到学生会的许可。他们是偷偷自己搞的活动。因此关于这场活动,这个社团没有宣传,他们是社团内自己嗨自己玩。 最多就是这个过程中吸引了部分非社员的好奇心。 他看到关于一个月前邪恶祭祀的团建活动的报告,一些人在感谢社团,让他们这些有兴趣的人作为旁观者见识了祭祀的场面。 他们夸这场祭祀非常庄严肃穆,十分真实可信。并且完全肯定,里头学生的演技能甩娱乐圈卖脸的部分男团几条街。 这个评论下面还跟着很多类似内容,他们都是此类亚文化的兴趣爱好者,对邪神祭祀接受良好。 任逸飞的表情还维持着平静,但他其实已经整个儿严肃起来:除了社团自己人,那一场祭祀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参与进来? 如果说社团的人承担的是祭司、参加祭祀的人、祭品这样的身份,那么围观者其实就是祭祀的围观者。 他们全部‘参与’了这场祭祀,也全部成为了可能的受害者。首当其冲就是想象力丰富,大脑能量活跃的这一批人。 他关掉这个页面,转去搜索从楼梯掉落,然后死掉的这个同学。 上面已经有了这个信息,但是因为官方判定是‘意外’,讨论的人不太多,话题度也不高。 学校目前最火的话题中,跳楼事件一骑绝尘,让人难以望其项背。 望着打了马赛克的图片,任逸飞略有不适,他揉揉手臂,试图缓解手臂上冒出的这些鸡皮疙瘩。今天已经发生了很多意外,事情会到此而止吧? 也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是人类祭司,还是被祭祀的邪神。 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校园网的右角跳出一个新提示框,表示有新闻,下面跟着一句话:今日某班级的晚课上,一个男生拿刀连捅数个同学…… 后面真的是省略号,任逸飞心想它成功了,他确实被吸引着,想要看完整个剧情。 是不是又一个被影响的倒霉鬼?这个人被影响的具体表现是什么? 任逸飞正要点击观看,突然,他看到鼠标的光标自己在动。 “!”原本还趴在桌面上的任逸飞瞬间直起脊背。他丢开手,下意识带着椅子后退一步。他眼睛瞪着屏幕,看着那上面跳出一个文本格式的页面。 他很像把这件事看作是黑客的一次恶作剧,但是他不能。 屏幕里光标在缓慢而确定地移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过他有实体的躯壳,握在鼠标上。 他无法避免地产生了一种荒诞的猜测:超越如今这个维度,可能他和另一种存在就坐在同一张椅子上。 在他一眨不眨盯着的时候,键盘啪嗒一声,一个格子在他眼前按下。键盘上什么都没有,连个模糊的手或者爪子的东西都没有。 然而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光标移动,键盘被人演奏成钢琴……两口寒气从他的鼻腔钻入,把他冻成冰坨子。 一层层恐惧叠加,精神绷紧,到了承受的极限时,任逸飞做了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他颤抖着,将手伸出去,按在键盘上敲字。 你是谁? 第239章 深蓝(6) 他提着心,吊着胆,看着电脑屏幕,企图通过即将出现的字符窥得一二信息。 然而他静待片刻,竟是连键盘上的动静也停了。只有光标还在移动,任逸飞的眼睛追逐着光标的移动轨迹,睁大的眼睛里投入一个又一个古怪符号。 任逸飞怔怔的,一只手不知何时伸出去,指尖点在屏幕移动的光标上。有某个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从另一个维度来的手指,与他的手指重合在一起。 “它想要表达什么?它是谁?” 当光标停止运动,他立刻从抽屉里拿了一个本子,又从架子上拿了笔,他低头将刚刚记在心里的符号一一描绘在纸上。 然而也不知道是记忆出了错误,还是自己学艺不精画得不准确,画下来的符号一个个歪歪扭扭看不出样子。 他将这本子颠来倒去地看,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任逸飞有些泄气地将本子放在桌子上,再次看向电脑,然而电脑的键盘和鼠标再无动静。 此时已经快九点,不知不觉居然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他就将电脑关了,自己去浴室洗漱过,换了睡衣关上灯就爬到床上。 对面的室友似乎睡得很熟了,静下心的时候可以听到帐篷里头的呼吸声,很有规律。任逸飞一时也搞不清这个室友的属性,只能勉强自己先不去想他。 这会儿他的脑子里全是画在纸上怪异的符号。 他将充电器和手机连上了,拿出手机继续看之前的聊天记录。他找到了之前也说了出现异样的几个社团成员的号码,试着发去交友申请。 目前还没有人立刻回复。任逸飞就继续翻看那些照片小图,并且用截屏一一将这些小图拍下。 “叮——”一个人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你好,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就是之前在社团里说自己做噩梦的那个人。”任逸飞给对方发信息。 “我知道,而且我也……”那边似乎有些犹豫。 看来这个人已经对群里社长的说法有了疑心,任逸飞摸摸下巴:“你知道这个祭祀是谁提议和负责的吗?尤其是编舞和祭祀歌。”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发来一个语音信息。任逸飞把早就准备好的耳机塞进耳朵,然后打开信息。 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声音细细软软,语气也是犹豫迟疑的,感觉上像是很难下决心容易被影响的类型。 她知道的东西比原主要多。通过她,任逸飞知道了,这个社团祭祀是社长和两个副社长共同商议后决定的。不确定有无其他人提议,但是主持这个活动,包括后勤的主要是两个副社长。 同时,这个女孩也说了自己遇上的麻烦:噩梦。 她这几天老是做噩梦梦见他们学校的祭祀场景,但是在梦里面,所有的人都如木偶一样,看起来十分可怕。 在表演的时候,她表演的其实是一个小祭司,然而在梦里,她却是赤身裸体跪在地上,五花大绑。 但是,最让她恐惧的不是这一点,而是…… “之前和我们一样的那个男生,今天从艺术生楼的顶楼跳下来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女孩怕得直抽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看着我。这两天我都和我的闺蜜形影不离,就是上厕所都在一起。” 原来早上跳楼那个竟然也是这个诡异祭祀的参与者,并且感觉到了异常?任逸飞迟疑了一会儿:“明天出来见一面吧?我们当面聊?” “好。”女孩犹豫片刻,同意了,他们约定明天九点在学校一个奶茶店见面。 关掉这个聊天页面,任逸飞摊在床上。 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就这样,什么都不管直接睡过去。但是不行,一旦他松懈,后果可能就是死。 任逸飞再一次打开手机,查询古滇国祭祀。结果点开链接一个又一个,不知不觉他就转进了一个名叫‘古滇人后裔’的帖子。 “印尼的巴达人可能是古滇人后裔?”任逸飞翻出地图看了看,居然跨越了海洋跑那么远? 然而看着里面巴达人的马鞍形房子,和祭祀的动作,甚至一些丧葬风俗,还真的全是古滇人的影子。 不过任逸飞认为自己要找的其实不是古滇人,而是可能是被古滇人灭族的某个部落。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虽然是云南那边的,但他们是有可能祭祀海中的怪物。 任逸飞侧着身体一遍遍刷手机上尽可能截图下来的资料,那些神秘符号,梦中的建筑,古怪的祭祀……种种元素在堆在一起,如散落的珠子。 他越想越倦,越倦眼皮越是耷拉,不一会儿,他便睡了过去。 任逸飞睡得很沉很沉,梦中他来到了一个完全漆黑的地方,他停在那儿,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 而梦中的他也不是张正元的样子,而是他本来的模样。 他一头张狂的白色乱发,无风自动,眼如血珠,脖子上有一圈黑色的符咒,并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面塑的人偶。 黑暗中忽然发出两点幽幽蓝光,蓝光中有星辰轮转。 他静静抬起头,与那蓝光对视。 黑暗的世界升起了一串泡泡,破碎的光线从头顶照射,一个模糊而巨大的影子出现在正前方,从下往上仰望,只能看到高山一样巍峨的影子,影子上方两点星辰似的蓝光。 梦中的它们并无言语和其他交流,待世界重归黑暗,任逸飞就醒了,他习惯性摸出手机,发现班级群已经多出几百个没看的留言。 王妍,也就是昨日摔死的那个女生,她的父母连夜赶到了学校。学校承诺负起全责赔偿,但两个人想要的不是赔偿不是钱,他们只想要唯一的女儿活过来。 同学们也看到了,他们自是唏嘘不已,但更好奇昨日发生了什么事。很多人私下私信任逸飞,但是任逸飞三缄其口,一个都没有回复。 不过他倒是找了王妍的好友兼室友,问对方,王妍是否是‘神秘生命研究社’的成员。 “没有听说过,她好像参加了摄影俱乐部。” 摄影俱乐部?难道她是那时候参与围观拍摄的其中一人? 他这会儿还想起了昨天晚自修教室发生的袭击事件,就去校园网看看情况,结果也被删掉了,只有极少漏网之鱼没有被删干净。 根据这只言片语,任逸飞知道了故事后续。 那个袭击别人的男生被抓住后,在去往看守所的路上自杀了——他居然用自己的双手硬生生掐死了自己。 一般的狠人绝对掐不死自己,要说其中没点什么,真是鬼都不会信。 当然,掐死自己这件事他们没有亲眼看到,他们能看到的就是对方突然袭击人这件事。 论坛上就有目击者说了昨日的惊魂一刻。 【本来教室安安静静的,那个男生却突然站起来,拔出刀。大家都吓了一跳,但是他像是疯了,随手抓住隔壁一个男生就用匕首捅对方脖子,幸好那个人身手不错一脚给踹开了,否则后果不可设想。】 【这么恐怖?犯癔症了吧?】 【真就这么恐怖!你们没见到,所以无法想象那个场景……他身上全是血,脸上却一直笑,力气还特别大,好多人被刺伤了。】 【这人该不会信了什么邪教吧?我听说那个疯子一直念叨自己是忠诚的仆人,其他人都比不上他。】 网络上的信息不多,仅看这些,那个男生确实是被影响了。只不过,这个影响是把他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信徒。 这么看来,被社团祭祀影响之后,并不是只能成为祭品,还有可能成为狂热信徒,做出极其残忍的事情。 这几日的时间,学校里又是有学生自杀,又是有人袭击别人,上面就没有更有效的应对措施吗? 躺在床上的任逸飞揉揉太阳穴,让自己暂时脱离这一团乱麻。这会儿其实可以看看荒芜之角给的提示,但他没有那么做。 对面的帐篷没有动静,他就轻手轻脚爬下去,洗脸刷牙。今天还在‘请假两日’的范围内,他还是不用上学,就可以专心去找找其他线索。 任逸飞很快收拾好了东西走出宿舍,走到半途他回头看了一眼,就在五楼他寝室的阳台上,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阳台的阴影处。 没有任何证据,他却很肯定,对方在看他。 任逸飞跑离了宿舍楼的范围,一直到完全看不见宿舍楼了,才停下来。他见路上无人,就拿出身份卡牌。 【第一夜:祭司。】 【玩家死亡七人,‘鬼’封印解锁九十九分之七。】 昨天他知道的死者有三,一个跳楼的,一个从楼梯上滚下来,还有一个掐脖子自杀了。 所以七人死亡是怎么算出来的? 而且玩家死得这么容易,他们是不是也遇上了任逸飞开始的情况,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和身体? 任逸飞把身份卡牌放好,然后往食堂走。 信息提示倒是很明显,祭司,指的就是策划社团祭祀的这个人。如果有计划,他想去见一见社团的两个副社长,这两个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来到食堂,这会儿天还很早,食堂里没几个人,倒是橱窗另一头热热闹闹的,是厨师们在制作早餐。 买了一盘刚出炉的热馒头,还倒了一杯免费豆浆,任逸飞找了一个干净的位置坐下。 “叮咚。”手机上来了新消息。 他摸出手机,准备看看情况,这时候食堂里的广播开始播报校内新闻: “……因为最近流行的急性病,导致很多同学无法正常上课,因此,校务处决定,暂时封闭学校,整个学校进行停课消毒……” 咬着馒头的任逸飞愣住了:停课消毒? 第240章 深蓝(7) 不单是校广播,他们的班级群也收到了同样消息。 说是学校里有一种流行性疾病,是季节性的,需要全校消毒。大概持续三日。也就是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天。 其实没有特别影响,星期六星期天本来就休息。 “什么流行病这么厉害啊?居然还要封校?”隔壁吃早餐的同学也是议论纷纷。 “谁知道呢?不过,是不是今天我们就不用上课了?”另一个人高兴道。 第一个说话的人撇撇嘴:“你没看吗?” “怎么?”第二人不解。 “下午三点他们要检查寝室情况,除了有登记的租住在校外的学生和本地学生,其他学生都必须待在寝室,等待检查。不能出寝室,上不上课有什么区别?你忘了老师们还有叮叮?” 第一人一说完,他朋友顿时如丧考妣。 任逸飞拿出手机看,后面果然跟着寝室检查的内容,它要求所有学生下午三点前必须待在寝室。 学校是不是发现了这些异样,所以做了这样的决定?他现在依旧搞不清,七个玩家死亡,那么他们的死亡为什么完全没有报道出来? 这种人手一部手机的年代,想要封锁这种消息也不容易。 他在外面一直待到将近九点,这个时间是他和另一个社员约好的时间。 任逸飞来到奶茶店,他在一个黑色铁艺凳子上坐下。没一会儿就来了两个女生,她们看一圈,就看到了任逸飞。 但是走过来的只有一个女生,她扎着一根马尾,手里提着一个帆布包。 “你是张正元?”她靠近了,怯生生地问。看她的样子,只要任逸飞说一句不是,她就会像是受惊的小鹿逃走。 “我是,你是赵蕊?” “对。”她松了口气,坐下来,然后和一边靠着墙的长发女生摇摇手,似乎是在说:就是这个。 那个女生看了任逸飞一眼,然后高冷地点点头,还是看着这边不说话。 看得出来她们感情很好。 “这几天多亏我朋友,好几次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到阳台边上,还踩着板凳。还有就是跑楼梯的边缘。如果没有人拉我,说不定我就……” 说起这些的时候,她还是心有余悸。 任逸飞点点头:“我明白。昨天……我们班就有个女生疯了一样从楼梯冲下来,她是摄影俱乐部的,可能来拍过。” “什么?摄影的人也?”女生受到了巨大打击,她频频看向自己的朋友,“那我朋友?” “你朋友也围观了祭祀?” “对。”女孩点点头,“但是她这几天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任逸飞转头看向那边的长发女生:“似乎只有一部分人会受到影响。我猜测,它有挑选条件。你的朋友不在选择范围内,至少不是第一选择。” 就像是流行感冒,那也有易感人群和免疫人群。 女孩松了口气:“那就好,要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跑来看表演,她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女孩自己处在这种糟糕的环境,却为朋友不会遭恶而松一口气。证明这两个女孩的感情是真的好,并无虚假成分。 “你把你朋友也叫过来吧。现在她也是参与者了。”任逸飞说。 女孩深以为然,于是她把她朋友叫过来:“这是同一个社团的,张……” “张正元。”任逸飞说。 “对对,张正元。”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又转头将自己朋友介绍给他,“我的好朋友,玉衍。” 赵蕊和她的朋友玉衍说了‘围观者’死亡的事情,玉衍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是说,我也在范围中。” 她还是很冷静,能第一时间分析自己的处境:“从祭祀到现在,已经三十三天,大家开始出现幻觉或者别的东西,都是大前天开始的。如果受害者有顺序,我可能是第二批,也可能是第三批。” “有这种可能。”任逸飞苦笑一声,“而我,毫无疑问就是第一批。你知道昨天死人的事儿么?” 除了第三起他是完全没接触,第一个跳楼的直接掉他面前,好悬没吓得心理疾病,而第二个呢,更是在他眼前发狂,此刻想想都觉得汗毛直立。 “其实还有人。”赵蕊小声补充。 她看看奶茶店左右,进一步压低声音:“还有人和我一样,几天前就感觉到,他们中一部分觉得害怕,就回家了。据说……有两个出了意外。一个在家里,头泡在洗手池里意外淹死,一个突然穿红灯,发生事故了。” 这会儿奶茶店的服务员过来了,也是本校的学生,在这里打工赚些生活费,他们三立刻闭上嘴。 服务员问他们要喝什么,三人各自点了需要的。 这期间任逸飞也在观察她们,这个祭祀涉及的东西不少,他需要两个帮手,去搜索到更多线索。但是他不能完全确定,自己要找的就是这两个女孩。 “目前我已经知道,这个祭祀是来自云南,属于某部落的特别祭祀。并且这个祭祀流传久远,比古滇人存在的历史都久远,古滇人的祭祀也受其影响。 “传说古滇人有一部分飘洋过海到了印尼,他们几十年前还保留着猎头祭祀的习惯。欧洲人第一次看到这些人的时候还喊他们是东方的食人族。” 任逸飞说着自己知道的情况:“古滇人的祭祀中,不可或缺的,权力最大的就是中间这个女祭祀。她是主持者,更是领导者,意义重大。如果这是受那个部落祭祀影响的,那么说明那个部落也是女祭司主持祭祀。 “所以,如果那个祭祀有着特别的意义,其他人都可以是假的,但是主持祭祀的这个人,必须是真的。” 赵蕊的眼睛突然睁大:”这个女祭司是副社长男扮女装的!” “……”任逸飞看手机上的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像素太低,完全看不出是个男的,只看出阴郁了。 “副社长一开始说自己要扮演女巫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这个角色戏份重,副社长怕演坏了,所以亲自上阵。” 赵蕊回忆之前的事,越是回忆越是不寒而栗。 很多细节都是当时不觉得,此刻一想处处都是深意。 “对了,你们还保存着当时的视频资料,或者图片之类的吗?”任逸飞继续试探两人。虽然他已经悄悄认可小伙伴的身份。 赵蕊还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倒是叫玉衍的女孩立刻明白任逸飞的意思:“我有,我有最完整的视频。” 她拿出了手机,说可以转发一份给任逸飞,反正他们都是一根藤上的蚱蜢。 这个女孩这么说,任逸飞当然也没有藏着掖着,他将《传说不可思议建筑》拿出来,翻到亚特兰蒂斯那一页:“我曾在梦境中看到类似的建筑,就在水底下,深不见底的水底。” 接着,他拿出纸和笔,简单勾勒水下石柱的情况。石柱上的怪物并不是最重要的,反而是石柱上的浮雕,有很多特别的意义。 然而任逸飞没法画得很仔细,他和那记忆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令他无法百分百还原梦中见到的石柱。 他知道是它在干涉。 一般来说,这类超凡生命不会如人类典籍中一般利用人类达成什么,因为它们的岁月漫长,可能一觉醒来已经换了一波文明换了一茬人类。 但是这一个有些特殊,任逸飞确定这一点:它正饶有兴致看着人类们。就像人类看着一群蚂蚁在打架,偶尔会想要恶趣味地干涉一下。 “完全看不懂,玉衍,你认识吗?”赵蕊问朋友。 “不认识,不过我知道一个研究古滇国文明的专家,或许他能帮帮忙。” 任逸飞很惊喜:“谁?”他们学校还隐藏着这样厉害的学生? 玉衍看他一眼:“我爸。” 任逸飞:……您请。 玉衍一边打电话去了,座位上就赵蕊和任逸飞。赵蕊小声说:“我也是知道这是云南那边的祭祀,觉得很有趣才告诉玉衍的,玉衍就是云南人。” 就是没想到最后还把朋友给害了。 这可是真正的意外之喜,来一个能提供线索的赵蕊就很惊喜了,这会儿还可以通过赵蕊朋友联系到一个古滇国的专家。 这种古代的祭祀,还有某些遗迹上的符号,甚至是一些行为的意义,还是得找专家答疑解惑,不然他们就跟绿头苍蝇一样瞎转悠。 “他说可以,我已经把视频发给他,可能晚一点给你答复。”玉衍打完电话走过来。 赵蕊立刻拿出手机:“那我们拉一个群吧,有什么事儿都可以立刻知道。” 他们三个,还有玉衍的父亲就被拉到了一个群里,赵蕊是群主,她起了个名字叫‘大难不死群’。 寓意不错。 这一次的见面可谓圆满结束,之后还会有更多的线索出现,任逸飞吸一大口的波霸奶茶,心情都变好了一点儿。 忽然一股熟悉的苦香味飘过来。 任逸飞没有第一时间确定,因为奶茶店隔壁就是一个蛋糕店,也有可能是蛋糕店里飘出的香气。 不过仔细嗅了嗅,他确定了。 顺着香味的来源看过去,看到一个背着包,看起来有些阴郁的高大男生。他皮肤很白,透着一点儿青灰的色泽,脸上也没有表情,看着就吓人。 任逸飞多看了两三眼,赵蕊两人也注意到。 赵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却不是因为被她看到的人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而是因为…… “副社长?!” 第241章 深蓝(8) 萨曼感官敏锐,在任逸飞观察他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然而这两日行走在校园,此类的目光并不少见,他也没有很放在心上。 他的原身身份特别,从私人资料看,竟隐隐透出‘我就是鬼’的危险信号。那时他就知道,这个副本好不了。 这是刚好遭遇了水逆时期,还是荒芜之角又暗戳戳做了后手? 幸好,他也没有坐以待毙。 “希望我的准备工作有点用。”萨曼心想。 “副社长。” 萨曼抬起头,看到一个跑过来的表情微妙的男生,他身后还有两个女生,一个防备地看他,一个警惕地看他。 毫无疑问,原主的官司…… “有什么事?如果是关于祭祀的,对不起,我没什么好说的。”有过经验的萨曼张嘴就是这句。 就这两天,他已经被堵了好几次了。然而关于祭祀,原主并没有留下多少东西。 萨曼找遍了寝室查遍了手机和电脑,依旧是一无所获。不知道是因为东西藏得太严实还是因为对方根本没有留。 “副社长真是贵人多忘事,几天前我说了噩梦的事,结果就被你踢出群了。现在,我还是一样的问题,那场祭祀是不是有鬼?” 这个男生说话的声音真是又急又快,虽然压着嗓子,但还是能听出喷薄而出的愤怒和想要发泄的情绪。 感觉自己是无辜背锅的萨曼没有诚意地吐出一句:“抱歉?” 任逸飞愣了,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的态度如此轻描淡写,他整张脸在两秒钟内迅速憋红,显示他怒气挤压的程度。 “你怎么能这样?”他的眼睛甚至被逼出了湿意,“这件事是你提议的,这个该死的祭祀,它把我,把我们害成这样……就当我求你,你放过我们吧,到底怎么样才可以?” 然而萨曼却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原主没留下什么东西,他甚至比这些找上门的人还茫然。 “你想要逃避自己的责任?”玉衍突然开口问,同时她将赵蕊护到身后。 “我不是逃避责任,而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他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是无能为力。不过这个动作似乎一下激怒了对面的男生。 “没有办法?”任逸飞的声音一下拔高,又在后面降下去,他瞪着萨曼,带着点不敢置信,“这可是你的提议!” “是,是我的提议,但我提的,不代表我就能解决。” 原主不知道钻哪个人的身体里去了,只留下烂摊子,没留下解决方法。对于目前这种状况,萨曼也只能深表遗憾。 “哈。”任逸飞的眼睛迅速红了,但他却是笑了一声,伸手抹掉眼角的湿意,表情沉下,甚至有些狰狞。 “赵蕊,我们社团其他心有疑虑的人,麻烦找一找。我来请副社长喝茶。”情绪挤压到顶点的他就像是被逼急了的老实人,仿佛黑化般对着萨曼咬牙切齿道,“现在!” “好。”赵蕊立刻低头群发。她完全可以了解任逸飞此刻爆发的痛苦和愤怒,因为那无数次徘徊死亡边缘的时候,她也曾这样愤怒:凭什么?我不甘心! 如果不是朋友在旁,有某个瞬间她都想拉着罪魁祸首一起下地狱。 萨曼不动了,他也很期待这样一次社团聚会。与其让这些人一个个找上门,不如一次性让其中的玩家知道,副社长换人了,找他是没用的。 顺便,他们玩家也能小聚,他好认认人。 赵蕊发在群里的信很快引来了这几日被影响的社员,不到十分钟,一拨人就到了,任逸飞甚至在里面嗅到了一股木犀花的香气,甜、静、幽,带着一种看似平凡的沉稳和冷静。 十大里面有这样特质的人,学宫,文理。 而这个自带木犀花香气的正是社团的社长,他正温和地和萨曼说:“我们都愿意相信你,只是彼此之间有些需要解决的误会。” 萨曼被人围着,但他面不改色无事一样,甚至还顺手擦擦桌子,叫了一杯清茶。 “我们之间的确有些误会。”萨曼说,“或许你们不信,那段时间,我浑浑噩噩,自己不是自己,仿佛被别的什么生物控制了。再回首,却什么也想不起,连看着视频都觉得陌生。”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事实上,我比谁都想知道,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任逸飞。 “……”文理。 你的演技是你男朋友带飞的吗?明明是假的,为什么能表演得和真的一样,要不是知道你是玩家,我差一点就要信了。 是的,昨儿文理就认出萨曼了,毕竟高端玩家里的洁癖就那么几个,再加上那个爱搭不理的口气,和习惯性看人先看微表情的动作,九成是萨曼。 但是她没有立刻动手,众所周知萨曼保命道具多,没有必杀把握,就会打草惊蛇。 这会儿萨曼已经把戏台子搭出来,文理抽抽嘴角,陪他一道儿演:“你竟然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 “可是三日前你还把我踢出群了。”任逸飞在边上凉凉拆台。 萨曼看了他一眼:“因为我不信,我是无神论者,不信这些。但是这两天……死了好几个相关的人。我才怀疑……” “我不信。”任逸飞红着眼睛质疑。 萨曼环视四周,发现很多人都是一样的眼神。来的这一波人都是受到幻觉干扰比较严重的人,他们当然不信,甚至恨之入骨。 “事已至此,那我也不隐瞒了。”萨曼闭闭眼,仿佛下了艰难决定。 其他所有人都看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结果就看到萨曼扯下衣服领口,露出锁骨——上的烙印来。是一个像是甲骨文的符号,但是最特别的是伤口处居然还有金红色炭火灼烧一样的效果。 “昨天开始,我的身上就出现了这种痕迹。我也很想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萨曼的语气很平静,但这平静中似乎还带着一种压抑。 看着这仿佛在燃烧的,不正常的伤口,再看萨曼沉默的脸。原本有些咄咄逼人的同学们居然有些心虚:“没想到,你这么惨。” 任逸飞随大流露出讶异表情,心里却在鼓掌,这招自曝能挽回不少分数,还能侧面说明他不是一伙的。 玩家们却知道萨曼的角色肯定就是罪魁祸首,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个祭司对自己也这么狠。 这个伤口不是假的,副本这是要团灭他们的节奏。 “既然所有人都是受害者,那么我们联合起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随着这个声音过来的,还有一股浓烈霸道的酒香。 陈深也到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个闭着眼的老妇人。 “我感觉到了一丝残存的力量,”老妇人张口,她的声音异常沙哑,就像是被滚烫的炭火烧过,“有个人,利用生灵的力量,开辟了不该存在的通道。” 如果是别的时候,这个老妇人这样神神叨叨,一定没有人理会。但是在场的都是受到神秘力量困扰的人,他们一听就激动地抬起头,恨不得问一声:我还有救吗? “是恶魔吗?”有人迫不及待地问。 “是人类不可以追寻和直视的对象。”老妇人抬起头,她睁开了眼,眼睛里是一层白色的膜,“克制你们的恐惧,不要去看,不要去想。” “没有办法吗?”有人问。 老妇人连连摇头,并且露出惊惧之色:“找到通道,斩断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后她转向陈深的方向:“对不起,我帮不了你。钱我会还给你。”说完,敲着拐杖就离开了,留下一群受到了心灵震撼的人,一个个都像是没有方向的羔羊。 “我们必须合作。”陈深对众人说。 这一次她再说这样的话,那些社员居然都下意识点头:“没错。”在惶恐不安的时候,集体是可以带来安全感的。 任逸飞:…… 刚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老妇人身上的时候,他借着抓痒的动作遮挡了一只眼,而那只眼的眼睛深处有血色晕开,所以他也‘看到’了,那个老妇人根本就是个演技极佳的普通人。 别说泛黄,根本就是一身黯淡的红。 又是一个演员,今天演员的数量是不是超标了? 话说回来,陈深居然会想到利用神棍达成自己的目的,果然这些玩家做事一点不拘泥于形式,也不被规则束缚。 任逸飞还得维持忧心忡忡的人设,不然这会儿他已经喝一口奶茶压压惊了。 而这个时候,二批过来的陈深已经和一批过来的文理对上话,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高手玩家们之间似乎有些奇妙的心灵感应,很容易辨别哪些是自己的对手。 不过,文理本身不是非要掌权的类型,所以两句对话后他就将管理权交出去。 “不过刚刚那个神婆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说有人开辟了不该存在的通道,我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后来又说是无法直视的存在,还有恐惧什么的……”说话的人自己也晕乎了。 “关于这一点,恐怕还得直接找我们的副社长。”陈深转头看向拿着清茶的萨曼。 萨曼回以一笑,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是云南小部落的祭祀。”这个时候,一直绷着一张脸的任逸飞突然说,他手里握着温热的奶茶,似乎想要从中汲取一点温暖,但是脸还是发白,“还、还有……我梦见的是海里的遗址。” “你是?”陈深看着他。 “他是张正元,三天前他一个说自己梦到异象。”社员里有人回答。 任逸飞僵硬地点点头,之后他的脸突然更白了一点:“我还看到了……嗯?”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过了几秒后甚至晃晃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想不起来了,好像有巨大的怪物……然而我竟想不起它的模样。” “你是艺术生?”一旁的文理突然问。 “是,我是雕塑专业的。”任逸飞不明所以。 文理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似乎可以抚平他们的紧张:“似乎对艺术更敏感的人,更快更深入地感受到那种异常的力量。某种程度上,这大概是对你们天赋的肯定?” “啊?”任逸飞还是不太‘明白’。 “即是说,你可能是死的下一个。”一股罂粟果实的香味吹进来,四个自带香气的玩家粉墨登场。 “所以,我可以跟着你,好观察你是怎么死的吗?”柯北对着任逸飞缓缓一笑。 第242章 深蓝(9) “什、什么?”任逸飞因为这句话呆住,这是人话吗?什么叫观察一下他怎么死?嘴这么贱不怕先被打死? “开个玩笑。”柯北坐下来,“不过你倒是真的很危险。按照感受到的程度的深浅,你排在第一序列。唔,还有一个赵蕊和陈锐。” 玩笑?任逸飞在心里打一个叉叉,根本不是玩笑,笑眯眯说出真心话了。 “我就是赵蕊。”赵蕊从朋友身后探出一个头,弱弱地说,顺便还告诉他,“陈锐昨天跳楼死了。” “什么?昨天跳楼那个是陈锐吗?”有认识陈锐的社员变了脸。当发现身边有熟悉的人为这件事死去,那种死神来临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柯北却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显然他知道,说不定非常清楚:“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有的人发现了不对,准备逃离这边,结果最后还是死在外面。这说明……” “逃离根本没用?”一个社员抢答。 “对,”他微笑着点点头,“只要我们身上的‘联系’还在,这件事就不会完结。” 只要参加过那一次的祭祀,不管是表演者还是围观者,他们都通过这件事和某个存在建立了一种联系。 这是一种致命的联系,对人类这一方来说尤其是。 怪物未必要伤人的意思,但人类无意间窥到怪物的存在,就足够走入混乱的精神世界。 陈深请来的的确是神棍,但是神棍说出口的话,却是真实的。 那是陈深想要大家知道的信息:那是不可战胜无法直视的存在,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报警吧?”社员里的一个人忍不住了,他哭出来,“找警察,警察会保护我们的。” “这种事谁会相信呢?”一个玩家嗤笑着说,他笑完低头喝奶茶。 有几个人应和,都觉得找警察没用。 虽然其他玩家没开口,但也是一样的想法,副本里的事怎么能找警察? “报警!”又是任逸飞,他满脸都写着‘恐惧’,被死神盯上这件事已经把他吓破了胆,就算报警不靠谱,似乎他也准备孤注一掷了。 “我们连敌人是谁都稀里糊涂的,我不想就这么丢掉小命,所以我一定会报警!”他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吼出来。 社员里本就有不坚定的,被这一带,也觉得报警合适。他们从小到大的教育都在告诉他们,有困难,找警察。 于是,要报警的,和觉得找警察没用还碍事的人迅速战成一团。 众人议论纷纷,吵着报警或者不报警,萨曼看着他们吵,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开口说道:“我已经报警了。” 诶?吵架的双方停下来,玩家也愣住。 玩家们有些意外,这可没照他们的剧本来。 玩家们喜欢用些‘权宜之计’,他们本能地排斥代表官方的警察系统。如果报警的是npc,那不奇怪。高端局的npc自主性很高,发生这样的意外一点儿也不稀奇。可是报警的明显是一个玩家,并且似乎是鬼的真身,他这是玩自曝? “我说过,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想知道真相。难道我不知道,这种事告诉警察,我自己也逃不了?”这个时候萨曼应该加一点悲凉的苦笑,但是他实在装不出来,就抬头看看天空,然后低头。 “不管那时候我是被什么控制了,是我做的,我不否认,也愿意承担后果。但是,我总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害我!” 那些社员都被他说得动容了,突然觉得副社长也是不容易,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结果一觉醒来就成了可怕的祭司,身上带着可怕的伤口,还要被别人误解。 萨曼微微低头,让人无法通过眼睛窥视他的内心:这一招自揭疤痕示弱,效果比想象中好。 发现到自己身份特别,他就做了这样的准备工作——报警。 一开始警察是不信,但是萨曼露出锁骨上的伤口,之后学校接二连三发生事情,由不得他们不信。 随后警察通知了学校领导人,这才有了现在这个封闭校园的举措。 其实找警察压根不是因为他高尚,仅仅是,池水越是混乱,他这个鱼越是安全。 副本里的国家机关是不下于荒芜之角的力量,这点他家阿飞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而且他是极为重要的污点证人,国家会稍微保护一下他。 萨曼很想试试用官方力量对抗荒芜之角。 “你报警了,所以今天封闭学校是因为这?” 在场没有傻子,他们立刻联想到了今天早上的广播。 无缘无故的,说他们学校有什么急性流行病。那时候他们就觉得奇怪,有这种事?他们怎么完全不知道?这会儿联系萨曼的话一想,明白了。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他们只是要求我安心待在学校,据说会有专家过来。”萨曼的视线掠过其他玩家们的脸。 人群中玩家的脸就不好看了:好小子,这人自己不准备吃饭,这还干脆掀了桌。官方一来,他们玩家做事不就束手束脚了? 萨曼太理解此刻他们的心情。曾几何时他也是这种不喜欢副本政府力量掺合的玩家,没想到现在亲自引了警察来。 这招属于杀敌一千自毁八百,不过萨曼也不准备在这一局大展手脚就是了。 大概只有任逸飞真心实意觉得这条路走得很对。 这个副本一开始难度就很高,但是难点不在于找出鬼,而在于如何找出隐藏在副本之后的神秘力量,保全自身。 这一点,他们不是专家,本地npc才是专家。想要更多的专家加入这次的解密活动,肯定要出动国家机关这种庞然大物。 “这真是太好了。”社员中的消极主义者一听到官方力量干涉,居然有种自己即将得救的错觉。 再怎么样,官方力量总比他们这样各自为政的小团体强。 当然,玩家们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必须在官方到来之前,从这些社员身上搜刮到足够多的信息。 他们很快说服了在场的人合作,然后就建了新的群。 群主是社长,也就是文理。不过文理更喜欢找线索和分析,所以真正的管理者其实是陈深,她在这方面一直做得很好。 陈深照例先说了一通引发社员们求生欲的讲话,然后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她希望在那场祭祀活动里扮演了角色的社员,可以仔细说一说自己当时的装扮、动作、偶尔的异样等等。 如果没有参加表演,但是在场外看了全过程,或者拍了照的,也可以拿出来一一比对。 “这些线索我们先集中起来,等到警察过来,这些宝贵线索将直接提供给他们,节省两边时间。”陈深考虑得很仔细,照顾到了大部分社员的心情——他们只想事情早一点结束,谁解决的不重要。 果然陈深的要求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他们开始主动回忆那一天。 “我记得,那一次的祭祀其实我们早就到了,但是一直等到下午六点,祭祀才开始。”一个社员回忆,他还解释了一下,“因为我这个人性子急,所以那会儿一直看手表,才记得当时的时间。” 另一个社员接上去:“的确是等到六点。我五点左右过来,硬是等了一个小时。” “啊,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人群中一个女生忽然想起什么。 她素面朝天,两边眉毛都短一截。一看就是经常化妆的女生,这一次却连眉毛都来不及画,可见她最近生活质量的下降。 “我记得那会儿副社长的长假发还是真发制作的,得有快一米长呢。更可怕的是,那些头发的根部连着整块儿的皮。” 整块儿的皮?联想力丰富的社员们已经脑补到杀人剥皮了。 这个女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画面,缩缩脖子:“一开始我以为是种在硅胶上的假发,还奇怪现如今的假发都这么有质感了?这会儿……” 她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到,身体都哆嗦起来。 众人把目光投向萨曼,萨曼老神在在:女装的是原主,和他林观月有什么关系? “我在寝室中并未找到这样一顶真人头发制作的假发。” “也许那不是假发连着皮,而是……假发戴上去后,头发丝扎进了头皮里。”这个社团尝试开导受到惊吓的社员,可是他的开导比原版都要吓人。 “安静闭嘴吧。” 这么一群人挤在一起插科打诨,恐怖的阴影似乎就要从头顶散去。他们都觉得未来是美好的,死亡阴影总会过去。 “诶,你低头喝半天了,还没喝好?”一个npc推他旁边的人。 这个人之前还一直在说话,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默下来,低着头,似乎在喝奶茶。 任逸飞瞥一眼那个方向,他记得那是个玩家。视线正要转回来,他却看着透明塑料杯里红色的液体状物质愣住。 这是招牌奶茶的杯子,招牌奶茶里有红色果酱么? 一个奇异的想法擦过他的脑海,任逸飞脸色微变。然而不等他提醒,那边的npc已经随意推推这个低头喝奶茶的人:“兄弟,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谁也没想到,npc就是这么随意一推,这个低头喝奶茶的玩家却直接连着奶茶翻倒在地上。奶茶在地上滚动,撒出去一些混合着铁锈味的奶茶。 众人感觉不对,定睛一看心脏都凉了半截。 只见喝奶茶的人嘴里插着那根流满鲜血的塑料吸管,眼睛瞪得大大的,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了。 “啊——” 死亡的阴影再一次笼罩这群人的上空,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浓烈可怖。 第243章 深蓝(10) npc们一边哭一边报警,一众人里大概只有玩家们还能保持冷静。 虽然死掉的也是玩家。 他们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他们要面对的本就是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是世俗力量无法抵抗的存在。 倒是npc们不知道事情严重性,还寄希望于警察这一类官方力量。 诚然,官方可以加速他们破解剧情,但是官方无法免于他们一死。 “所以他是怎么死的?” 这可就是个谜了,虽然尸体就躺在他们面前,任由他们不礼貌的高高在上地打量,但是体表找不出一点不妥,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即便有神秘力量的干涉,但是人的死亡,总得有个触发的因,比如疾病,比如中毒,甚至珍珠掉进气管里噎死,但是他不像是窒息死亡,也不像是中毒。喉咙中吸管上的血液也不是很多,更像是表皮破裂引起血液下流。难道触发了什么疾病?” “啊,我记得……他是有心脏病。具体是什么我忘记了,不过之前听他说起,自不能太受刺激。”一个npc想起来这件事。 这算是侧面解答了这个玩家为什么会无声无息死掉,他必然是‘看到’或者感受到了能让他心脏骤停的东西。 这么一想,没有心脏病的人可以松一口气了……才怪。 那存在既然能让人随时心脏病发,也就能在他们塌楼梯、面对危险的时候让他们迟钝。原理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祭品,谁也别想跑。 穷途末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四个字的分量,他们现在就是被猛虎逼上悬崖的倒霉鬼,要么对着猛虎,要么选择悬崖。 “为今之计,就是找出那个真正的祭祀。”一个玩家说。 他这是说给npc听的,玩家们都懂隐藏意思,那就是找出‘鬼’,作为祭司的鬼知道如何开始,也就知道如何结束。 鬼的执念,他们大概有些想法,既然是这样一个献祭完别人还献祭自的猛人,那么这个祭司就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狂信徒,这类狂信徒的执念还用猜么? ‘它’想要见到‘它’的真主和天神。换句话说,‘鬼’想要死亡,回归神秘的死亡。 所以‘它’用祭祀的方式打造了一个联通两个维度的通道。 既然已经有了通道,那么想和‘神秘力量’相逢本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它’却没有实现。 在‘它’献祭给某个存在之前,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无法如预期的受诅咒而死。 这种事情可能是外因导致的,比如鬼一不小心正常出车祸。 但是还有可能是内因导致的,比如,鬼压根没有见到神秘力量的资格——也就是文理所说的,艺术家的天赋不够。 如果是后者,那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其实,从这个思路反推,‘鬼’此刻更可能出现在第一批感受到神秘力量的人身上,比如柯北一开始提到的‘张正元,赵蕊,陈锐’。 现在陈锐已经死了,张正元的表现没有异常,赵蕊同,而且赵蕊还有个优势,就是她有个极为了解她的朋友。‘鬼’要是伪装成赵蕊,分分钟会被玉衍识破,除非这个‘鬼’还是个超强演技派。 不管从哪一个角度入手,鬼是狂热信徒是毫无疑问的事实,那么‘它’即便选择角色,也一定会选择有资格接近它的神灵的人。 所以,鬼有极大可能在这群已经能梦见异常的npc中。 之所以排除掉‘鬼’伪装玩家,因为这是福利副本,也是‘鬼’的第一场游戏,‘它’对玩家这个群体压根不了解。 “不如让他们都表演一下自最拿手的艺术才艺,没有艺术细胞和原主实力不匹配的那个就是。”一个玩家自言自语。 任逸飞:……好有道理。 虽然是傻瓜式排除法,但是真的有效。可惜这些npc大概率不会配合,而且这东西不像是数理化有标准,不好判断一个人是否有艺术细胞。 警察很快就来了,比他们想象中要早,他们还带来了运送尸体的车辆。 目送尸体远去后,在场所有人还得等着警察一个个登记和录口供。 这个玩家的死亡没有别的争议,大家伙儿都是亲眼看着他倒下去。从活蹦乱跳到死不瞑目,也就是十几二十分钟,期间并没有别的异常现象。 所以警察录口供,主要是奇怪他们这么多人的聚会是为了什么。 npc们本就吓破胆,此时警察来问,自然有什么就说什么,恨不得申请警察叔叔的贴身保护。 玩家们虽然不太乐意,面上也没有露出去,全部随了大流,说了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陈深也如她所说,将所有资料都拷贝了一份给警察。 “你们这些小孩儿怎么什么都敢玩啊?”听完了整个过程的女警一声叹息,她看着像是上了年纪的,不过一身警服依旧英姿飒爽。 社员们面面相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鬼迷了心了。” 还能为什么?年轻人寻求刺激感呗?而且,老实说,一开始也没想到会是如今这个发展啊?这要是知道,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花了一个多小时,两个警察录完所有口供,就让他们回去了,还让他们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瞎晃。 就算已经是大学生,在这些警察们看来,他们还是如孩子般幼稚。所以这种比较重大的事情也完全想不到让他们参与。 任逸飞从善如流,他回到寝室,毫不意外室友也在,正坐在椅子上看书。他和他打过招呼,也坐到自的位置上。 把书包整理好之后,他爬到床上,然后拿出耳机和手机,上面有两个新建立的群,一个是大群,玩家隐秘主导,一个是小群,他和赵蕊、玉衍、玉衍爸爸在里头。 闺女亲自发话,玉衍爸爸果然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不过几个小时就找到了很多他们想要的资料。 “这是什么?”任逸飞吃惊地看着照片,这照片里有一个水下祭台,形如金字塔,只是上面削平了,立着几根石柱。至于其他的,已经被水腐蚀得差不多,只能看到斑驳痕迹。 “是抚仙湖下的祭台。这些资料都是一次下水考察的时候拍摄到的,这边除了这个,还有数个祭台。 “一开始大家认为这是古滇人留下的遗迹。但是我们仔细考察,发现这些祭台都是不同时期留下的。而这个祭台,它的石柱的方位,和存在的年代,都比较符合你们的要求。” 玉衍爸爸直接发来语音,他说话还带着云南那边的口音。 “关于这个石台的主人,目前历史上尚无定论,只能确定,这个高大的金字塔形祭台出现在古滇国之前。石台上本来有浮雕,因为长年累月的水和微生物侵蚀,现在已经看不出是什么。 “不过,我看到你们说的那个石柱顶上有怪物雕刻,就想到这个了。你们看图片上的石柱,上面也都有不规则形状的石雕。……诶,等会儿,我发个视频。” 两句话后,他似乎觉得用语音还是不痛快,一会儿又发了一段视频过来,也是说同样的事情,但是更详细些,因为有个教授用笔指着电脑上的图片一一讲解。 咿呀,满满都是父爱啊。 “谢谢爸。”玉衍认真地说。 “呵呵,其实爸爸也很好奇你带给我的这些信息,尤其是那种象形文字。”玉衍爸爸发语音,“这和我们在云南找到的一些陶片上的文字十分接近。不过这个陶片却不是云南本地的古滇人的,而是更早的时代出产的东西,也曾在越南地区发现过。” 话说不清,一会儿玉衍爸爸又祭出了视频,视频里是一张地图。 “在古代,从云南到越南,其实有一条相通的水路。从这里,元江,然后经红河,就能一路到越南最边境,靠海的地区。”视频里的手用红笔一划,画出一条如今已经不通航的水路。 “现在不好说是越南这边的部落,一路沿着红河到了云南,还是云南这边的部落一路顺着水到了越南。不过可以肯定,这个小部落有崇拜水的情节。” 玉衍爸爸拿出了专业水平,和视频外的他们好好分析了这些残留的碎陶片上的信息,水波纹、渔网纹、鱼纹、船纹、海贝……都是佐证。 甚至那些象形文字很多也和大海和水有关,它们是一种和中原的象形文字不一样的文字,只是有共通之处。 这个小部落的人除了喜欢在陶器上写文字,他们也喜欢在玉器、骨器上留下文字。在抚仙湖的附近有这个小部落的墓葬群。 因为玉衍爸爸是专门研究古滇国这一块儿的专家,他对这个部落的象形文字也有些了解。 “这个。”任逸飞突然在一个三足陶器上看到了红色彩绘,绘画的是一个高山一样的怪物,高山盯上两个眼睛,人类像蚂蚁一样在高山脚下,在跳舞和敲鼓,似乎在庆祝,又像是在祭祀。 他把这一页截图截下来,画个圈圈给玉衍爸爸:“老师,这个陶器上的字是什么意思?他们是在祭拜吗?” “从画面看,这是这个小部落原始崇拜的一部分。比较有趣的是,这座山上下的两根线条和下面的螺旋纹。 “上面的圆弧线条,有‘天’的意思,下面的直线,有‘地’的意思,而这个代表太阳的圆形螺旋纹在‘地’的下面,有‘天黑、睡眠’的意思。” 视频里的笔指着中间山形的怪兽上面的一个个象形文字:“天,地,主人,强大,睡眠…… “配合上面的象形文字,这个图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天地唯一主宰,万物之王,沉睡之地。” 第244章 深蓝(11) 虽然玉衍爸爸还是不能说清楚祭祀是什么,也没有找到解决他们身上‘联系’的办法,但是他算是找到了祭祀的源头。 的确是一个崇拜水的部落,为了一个神秘的怪物而设置的祭祀。 玉衍爸爸只是把这件事当成是女儿的一次心血来潮,但他仍旧尽心尽力。 “我很高兴,你会想要了解我的工作。”玉衍爸爸将激动藏在不断擦拭眼镜的动作里。 “我一直很想了解,”玉衍说,“这是一种了不起的工作。”现在她非常肯定。 无论是任逸飞还是玉衍,都没有告诉这位教授他们所处的困境。 “虽然我爸爸研究这个,不过他不信这些。加上他需要待在那里安心工作,我也不想让他担心。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有信心。”玉衍说。 这女生有些天真的乐观,不过她并没有直面恐惧,的确难以想象那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赵蕊虽然直面死亡许多次,但她的心比她的外表看着坚强。尽管看到死人没多久,她却没有因此变得沮丧和退缩,这时候还能和他们开玩笑。 嗯?……等等,死的是玩家,即是说,存在感会消失。 “赵蕊,还记得我们在奶茶店发生的事儿吗?” “什么?聚会吗?”赵蕊问。 “不,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在奶茶店里他们吵了半天的事儿。”任逸飞终于肯定,赵蕊一下就能恢复平静,根本不是她善于自我调节,而是已经‘遗忘’了那个喝奶茶死亡的玩家。 这么说来,如今还被广大同学热烈讨论的死掉的三个人根本不是玩家,而是npc。 另外,突然死掉那么多学生,学校却迟迟才反应过来的原因也找到了——玩家死亡后存在感就会消失。 所以,对学校和其他学生来说,死掉的玩家不是学生,死掉的npc才是。 “你在想什么?” 任逸飞回过神,发现两人喊了他半天了。 “我在想,如果从时间上讲,我们和陈锐是最早一批在群里发声的,但是他死了,而我们并没有。”任逸飞在群里敲字,“让我们活下来的东西是什么?” “是玉衍,她拉住了我。”赵蕊回答。 “不仅仅是,昨天那个袭击他人的男生也有人阻拦,但是他似乎完全被控制了。” “是意志。”玉衍突然回答,“人类的意志可以激发身体的潜力,创造奇迹。” 意志?从这个方向出发,似乎也有些道理。 自从昨夜‘梦见’那个神秘存在,任逸飞就隐约明白了别人死亡的原因。 那个幽暗处的庞然大物身上围绕着混乱、疯狂、无序……偶然和它相见的人类轻而易举被这种力量影响了。 神秘存在从未主动做什么,只是它存在在那里,对靠近的脆弱人类就是一种伤害。 天赋高的人感受到的程度越深,受到的影响越大。 但是如果这个人本身意志坚定,并不轻易被人影响,他哪怕被影响,也会保存一丝理性,进而获得自救的机会。 此时的另一个群。 “所有混乱的开始,都源于某个人对某个未知领域的过多探索。目前的人类还没有可以直面的力量,他却选择走捷径。” 群里的陈深在说话:“只有中止这种捷径,事情才能完全结束。” “我们当然知道,但是现在副社长自己都不明白,我们又要从哪儿找起?”群里的社员一个个心情低落,他们虽然已经忘记了早上的死人事件,但是昨天死的npc的影响还在,心情也没平复。 尤其陈锐的死亡对他们影响最大,一个他们认识的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因为这场无聊的祭祀表演死掉了,谁还能转头就和无事人一样? 结果,下一秒十几张图片出现在群里。 看到那些图片,任逸飞有些惊讶。这些图片上都是些象形文字,边上还有对应的现代汉语解释。 是的没错,就是玉衍爸爸给他们展示的那些。 “这是我在祭祀上找到的一部分象形文字,然后请专业进行翻译。这些字是属于云南边境地区一个远古的部落的,他们活跃期是在两千年前,现代已经消声觅迹。但是不好说有没有后裔留存。” 接下来陈深还介绍了一些这个部落的情况,比如崇拜水,有杀人献祭的传统,和玉衍爸爸说的差不离,就是没有那么具体详细,看来是真的请了专家。 她准备的这些资料一下打动了群里社员的心,他们之前只是客气客气让她当群主,这会儿却得真心实意喊群主。 “群主,你连这个都能找到?你也太厉害了。” 迷茫的羔羊们因为找到了领头羊而激动不己。虽然死亡阴影还在,但现在好歹知道这个该死的祭祀到底是哪儿来的了。 “所以现在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祭祀已经完成,联系已经建立,而罪魁祸首还没抓到。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背道而行,二则是善寻好友。”陈深就像是教幼儿园的小朋友,逐字逐句分析解释,生怕过于深奥他们听不懂。 其实她的意思是,什么样的人容易被选中,就尽量把自己往不容易被选中靠。天赋这东西改不了,但是可以尝试发呆,不去想创作的事,让自己灵台清明。 其次,就是去找一个信得过的朋友,从此形影不离——这件事结束前这样。这样,在自己被影响产生幻觉的时候,朋友还有机会拉一把。 都是些低段玩家大呼‘妙哉’的基础操作,傻,但是有效。 任逸飞看出来了,陈深想要把这些人变成‘自己人’,这才抛出这些鱼饵。可是他们就是变成了‘自己人’又有什么用? 猜不透陈深的打算,任逸飞干脆关上大群,他从床上爬下来。 在他的书架上有一个透明的塑料盒,里面有刮刀和油泥,他有一种想要创作的冲动——如果创作可以让他白日见怪物。 他还把手机连上充电线,调整好角度,开启了自拍模式的录像。 任逸飞会一点雕塑,没到职业级,顶多能拿出去见人。但是他手里拿起四四方方的油泥的时候,他就让自己完全投入到创作中去。 一开始可能是做戏,但是真的完全把心思灌入进去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快乐。 任逸飞的童年没有黏土玩具,长大后因为补偿心理买了很多粘土玩偶,手工玩偶。但是他没有如此刻这样快乐过,好像他在赋予这块泥土新的生命。 他小心翼翼给怪物做出了锋利的爪子和有力的后腿,模糊掉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那个感觉出现了! 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仿佛沉迷在雕塑的世界。他的大脑里,很多被遗忘的东西都被触发了。 周遭的环境似乎在变淡,空间微微扭曲。他能感觉到,自己即将跨入那一条的捷径,在精神的世界和不可言说的存在对视。 某一刻,他的世界变成了单纯的黑白两色。然而这里竟然没有其他任何颜色,只有无穷无尽的灰,任逸飞感到压抑。 这里是哪儿?是鬼利用祭祀建立的通道吗? 那些细小的黑色和白色小格子组合成了灰色的世界,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低落和沮丧,身处其中的任逸飞居然也感觉到了低落和沮丧。 他回忆里所有让人低落的难过的情感都出现了,凝聚成一个大乌云,在他心底飘着雨。 他想到了下雨天,又或者那不是下雨天,而是他躺在床上,一边的手腕被割开了,耳边是滴答滴答血液流出和落下的声音。 他的精气神也要随之离开,觉得就此死去也没什么。 任逸飞的手腕上亮起一圈红,他从那种沮丧和忧郁的情绪里苏醒过来。 “社员疯癫或者恐惧或者绝望的情绪就来自这里?” 他感觉到外面还有更容易让人迷失的极端情绪,那些情绪激着他,让他不得不拿出最强的姿态。 受困的窘境跟着‘张正元’的皮囊一起剥离脱落,剩下还未解锁的情绪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避开了封印争先涌出,他正回归全盛时代。 任逸飞闭上眼,满足地叹息。 他的力量节节攀升,然而身上欲望也在毫无节制地狂涨,破坏、混乱、杀戮、暴戾、疯狂,种种恶的气场环绕着他。 恶的力量驱逐善,兽性驱逐人性,任逸飞化作非人的‘恶鬼’。 他站在一片虚无中,白发像在风中乱舞的雪,眸色和嘴唇一样嫣红,他身上仿佛穿着一件黑袍,但仔细看却能看到黑袍上一粒粒细小的黑洞。 这根本不是黑袍,而是无数个破碎的小世界怨念的载体。 黑袍翻卷,下面没有脚,空空荡荡。 任逸飞展开细长的手指,尖而长的指甲随手就从虚空中勾了一面白骨面具,他戴上面具,只露出涂了血一样的嘴唇。 封印了的他是人,解封了的他是‘鬼’。 吞噬了大恶人系统,也顺便接纳了它所携带的所有恶,他就成了行走在地上的邪物,如这个副本的神秘力量一般的存在。 人类不能见他真身,见了就会被影响,变得偏激且欲望飞涨。 然而这里并没有人……任逸飞眯着眼,走出之前的小圈子,眼前豁然开朗。 他没看到封锁在漆黑地方的‘神秘力量’,倒是看到了一些‘人’。白日见过的那些已经受到影响的人,他们的影子似乎被遗落在这里。 他甚至看到了‘赵蕊’,在虚无的世界转着圈圈,并且脸上布满绝望。 “这些影子就是npc和这里的‘联系’么?”任逸飞看着,他觉得自己应该过去帮个小忙,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然而此刻他的内心世界也是荒芜的,友善成了一种纸片般的概念。 相互守望的人类本能似乎从他的血脉里被剔除了。任逸飞提不起兴致,并且开始觉得很无聊。 顺着这些影子的方向,任逸飞走到尽头,他看到了一个特别的影子,是萨曼的角色,他格外不同,脖子上还套着烧红的符文。 萨曼神情迷茫,就像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并且感觉到苦恼。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问四周围的空气。 没有任何东西应答,萨曼就想走,可是脖子上东西深深嵌入他的灵魂,他哪儿也去不了。 “我必须回去,有人在等我。” 恰此时任逸飞从虚无中现身,他看到了萨曼,他们四目相对。 脖子上那个东西……似乎是‘咒’。本该是落在角色身上的,但是因为萨曼在这个身体里,他的灵魂也被迫盖上了这种标记。 任逸飞那冷硬得如同冰河的心脏似乎裂出一条缝,缝隙里散出淡淡愤怒。 “这是我的所有物。” 他看那个‘标记’碍眼极了,伸出手就想挖掉。他细而长的指甲扎入脖子,没有血,但是肯定很疼,萨曼疼得身体都微微颤抖。 但是很奇怪,萨曼没有动,没有拒绝也没有抵抗,他的双眼温柔地看着他:“你来接我了。” “你认识我?” 萨曼摇摇头。 “很好。”任逸飞又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愉悦。 这太难得了,他更舍不得将其拱手让人,这可是他先选中的,他的所有物。 他继续挖,指甲已经碰到了那个‘标记’,就要直接摘掉,忽然一阵风吹来,所过之处空间直接破碎,眼前的萨曼居然直接消失了。 “这不是‘神秘力量’所为,这是……”任逸飞忽然想到什么。可是不等他动作,他也被甩出去。 再‘醒’过来,他还坐在寝室里,红绳还死死锁着他其他的情绪。 任逸飞手里拿着泥塑,不过这会儿他一用力,油泥雕塑直接被捏变形。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一瞬间的愤怒。 荒、芜、之、角! 第245章 深蓝(12) 红绳紧紧勒住他的手腕,压制着蓬勃的怒气值,名为愤怒的情绪几乎就要借此机会破开封印。但是他看到电脑屏幕里自己的影子,忽然冷静下来。 “不管荒芜之角打的是什么主意,让它落空就好了。” 手里捏到变形的油泥被丢到一边,任逸飞拿起拍摄状态的手机,想看看自己迷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打开视频,画面从雕刻油泥开始。画面里的他低着头把玩手上的油泥块,他小心捏出大致的形状,并且开始往细了雕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忽然在某次秒针滴答过后,画面里的任逸飞停住动作。 任逸飞看到,画面里他的双眼开始涣散,不再对焦。接着,他的眉毛内角上抬,上眼皮上抬,并且嘴角下撇。 悲伤。 但这并未结束,这张脸上的表情开始消失。这不意味他不再悲伤,反而是伤心到麻木的地步。 在那个灰色地带感受到的东西,似乎回馈到本体的身上,他无法自控地感觉到绝望,甚至想要轻生。 回想那时候那些影子的表情,任逸飞认为,每个人被激发的情绪都是不同的。有的人是绝望,有的人是愤怒,有的人是狂热,还有人是恐惧。 萨曼尤其不一样,他是祭司,也是最特别的祭品。 原主在自己身上刻下了属于‘神’的印记。然而不知道是灵魂质量太低,还的因为敏感度不够,原主没有成功。 而这没有成功的印记现在被进入这个角色的萨曼继承了。 为什么任逸飞这样肯定?因为那个该死的印记上是萨曼灵魂的味道,而不是另一个人的。 如果是别的正常的副本,绝不会有这种事。然而这个副本太特别了,它最特别的地方,是‘它’真的存在。 不只是‘它’,荒芜之角暗搓搓的想要吞噬更多力量,搞不好这个副本里还存在其他这类生命。 但这些任逸飞不关心,他只知道一件事,萨曼这次危险了。 怪物们对自己标记的所有物都有非一般的占有欲,就算最后副本通关,染上印记的萨曼的灵魂也无法回到荒芜之角。 他会成为那个该死的祭司的替罪羊,虽然那个祭司估计迫不及待想要回到他真神的怀抱。 而他的灵魂一旦落入另一个邪物手里,再抢回来,千难万难。 要阻止这种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用祭司真正的灵魂将萨曼换回来。反正原主也很期待这件事。 那么真正的祭司在哪里呢? 任逸飞无意识地咬着手指,他有一个疯狂的主意。 定了定心,任逸飞再一次打开手机里的拍摄视频,想要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的线索。画面里他的表情从平静到悲伤,从悲伤到麻木。 一开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张脸上,然而后来,在第二次第三次重播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为什么画面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将声音放到最大,大到可以听见寝室里最细微的风声。然而他就是没有听到理论上应该有的键盘敲击的声音和人类呼吸的声音。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任逸飞暂停了画面,他伸手把画面放大。镜头对着他的脸,还有一个柜子和书架作为背景,他放大的就是背景。 书架上,为什么空荡荡的? ‘哒哒。’身后的室友踩着拖鞋在地板上走,任逸飞已经关掉了手机,他回头微笑:“中午需要我给你带点东西吗?” 室友奇怪地转过头:“不用。” 午饭时间,任逸飞背着书包离开了寝室。他不知道和他一个寝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说破之后,这个东西会不会立刻露出杀意。 按着张正元的武力值,恐怕只有被剁的命运。 和怪物一个寝室的任逸飞,作为祭司献祭的萨曼,噩梦开场的原来不是萨曼一人。 下午三点多,查房的人来了,是他第一次遇上的那个查违规电器的中年男人。 学生们都探出脑袋看,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因为规定,在房间彻底消毒之前他们不能出自己寝室,这些学生便在网络上讨论,一些在自己的班级群,一些在学校论坛。 任逸飞也坐在位置上看班级群和社团群时不时蹦出一个消息。 查房的几个人一间寝室一间寝室地看,很快就轮到了五楼。 ‘砰砰。’敲门声响了两次,任逸飞走过去打开门。 “消毒。”中年人言简意赅,他身后还有两个全副武装背着消毒药水箱的人。 作为‘消毒’流程的一部分,任逸飞的房间被一种透明的喷雾杀了一遍。只是这个中年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消毒的。 不过他也没有进来,只是在门口站一会儿,等这个房间都是一股水汽,他们就走了。 这人代表的是这个副本里非科学的力量吗? 可是他来了两次,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或许两边本来就不是一个体系,他们可能擅长对付人所制造的恶,却不那么擅长对付无序和疯狂。 “这样就结束了?”室友有些冷淡的声音传来。 “这样就结束了。”任逸飞送走这几人,他的寝室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室友站在雾气中,也站在阳台上,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们一个站在房间里,一个站在阳台上,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凝涩。 忽然,任逸飞笑了一声,弯腰拿起垃圾袋:“既然寝室已经消了毒,我们也能出去了。我去丢垃圾。”转过身,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刚刚中年人在外面看房间的时候,他的视线曾经转到任逸飞的身上,然而却完全没有去看室友所在地方。 那两个撒消毒水的人也是,走过室友的身边时,甚至没有说一声‘让一让’。 如果这是一个偶入的怪物,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任逸飞想到那个没有开封的耳塞盒子。 他有一种直觉,‘室友’出现的时间不会很长,甚至和原主开始感觉到异常的时间差不多。 “赵蕊,这几日你除了偶尔出现幻觉,还有别的什么症状吗?比如看到一些不存在的人?”他发信息给赵蕊。 对方很快回信:“没有。你遇到了?” “只是有些怀疑。” 任逸飞去楼下倒垃圾,其他一些已经消毒完毕的寝室的学生也陆续出来。他们都在议论这次的全校消毒:“没听说最近有什么传染性疾病啊。” “嗨,学校这么说我们就这么听呗,正好免费让消个毒,还省了我每天晾晒的功夫。” “拜托,消毒是消毒,晾晒是晾晒,不能混为一谈好吧。” 说话的男生往外走,声音越来越远,任逸飞往寝室里走,然而他没有走出几步,‘轰’的一声,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撞到墙上的声音。 接着他便看到了一辆车头完全扭曲的冒着烟的轿车,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眼睛圆睁。 然而让人震惊的却是车轮碾压过的地方,隐约看到了两个人的影子。不久前这两个人还在说话,热热闹闹的。 整个宿舍楼都为此寂静了数秒,一声声尖叫开始了,还有慌慌张张报警的声音。 “那个车,不是夏老师的车吗?”一个人认出了那辆车。 “哪个夏老师?” “你不知道?就是历史系的夏杰豪老师。” 任逸飞还没查到这个夏老师,群里已经炸了锅:“我们社团的负责老师死了!” 行了,不必查了。 没多久,警察来了,尸体被抬走,车也被拖走。 又过一会儿,他们忘记了夏老师和他的车,学生们从车祸残留的痕迹上走过去,用着遗憾的口气说起不久前有两个男生,似乎出了车祸。 而热热闹闹的社团群也安静下来,文字还在,但是再没人提起夏老师。 玩家的死亡就是这样彻底,还以为高端副本会不同一些呢。 任逸飞带着复杂心情回到寝室,很奇怪,室友居然不在。盥洗室没有,阳台没有,帐篷里也没有动静。 但是他没有去找,只是坐下来,打开手机,用自拍的摄像头,慢慢转动…… “你在找我吗?” 室友又一次无声无息出现了,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手的温度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可是任逸飞的自拍镜头里却只有他一个人。 时间滴答滴答走动,任逸飞呼吸也跟随着时间的节奏。 室友的苍白的手指慢慢缩回去,忽然,任逸飞动了,他一把抓住室友的手臂,用力回扯,之后哗啦一声将他摁在桌子上,电脑摔在了一边。 “你是什么东西?” 室友看着他,忽然笑起来:“想知道吗?我来告诉你。” 他挣扎了一下,任逸飞松开手。 室友直起身,他冲着任逸飞笑,手向着他的电脑伸过去。室友的手指碰触到键盘,任逸飞觉得自己的指尖也传来了碰触到键盘的感觉。 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 “这样就吓到了?”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他身后,而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回了椅子,一只手放在鼠标上。 “我坐回去了?什么时候?!”莫名的寒意席卷着任逸飞的意志。 “看画面。”冰冷的手指按在他的肩膀上,室友呼吸刮过他的脸,像蛇冰冷的信子擦过。 电脑上出现了一个画面,是他们寝室的,正是电脑前置摄像头能拍摄到的画面。 只是这个画面里没有蒙古包帐篷,没有对面那个奇怪的室友,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原主,穿着冬天的衣服。 “他离开已经半年了,没有了那刺耳的游戏声,我反而很久没有睡好一个觉。” 电脑屏幕闪了两下,第二个画面出现,还是那个失魂落魄的原主,他穿着春天的长袖,脸上带着笑,但是所有微表情都写着‘悲伤’:“今天很快乐,明天也会很快乐。” 任逸飞隐隐知道了什么,他继续看下去。 这时候电脑上的画面又是一变,他穿着长袖,却挽起袖子,脸上挂着一个笑,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明天社团搞祭祀,听说是祈福的仪式,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电脑屏幕一黑一亮,一个皱着眉满面愁容的男生脸出现在里面:“最近一直在做噩梦,好几次差点踩空,幸好新来的室友提醒,虽然他看起来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偶尔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嗯?是什么呢?” 任逸飞有些惊讶,他发现,原主的表情……没有了那种痛苦和悲伤。 画面再次一闪,男生出现在屏幕前:“被群踢出去了,寝室里还转来了一个让人讨厌的人,游戏的声音比打雷都响。” 他小心看了背后空荡荡的床架子一眼,仿佛那里睡着什么人,说话更小声了:“我该怎么让他小声一点?他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别的人、视频都无法‘看到’的新室友。还有神秘生命特有的,可以激发一个人的负面情绪的能量场。 因为失去而悲伤到了极致,催生了原主的妄想。 任逸飞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他似乎懂了。 第246章 深蓝(13) “是我的执念,让你出现在这里的吗?”他对着电脑,喃喃自语。 任逸飞的脸苍白,脖子上也冒出细汗,手脚僵冷,身体无法动弹。 室友那冰冷的手指离开了他的肩膀,他的呼吸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也在消失。他没有回答任逸飞的问题,只是说:“不要害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如果这时候别的人在场,他会看到任逸飞在对着电脑自言自语,他的背后是一个光秃秃的床和积着一层灰的桌椅,没有电脑,也没有蒙古包样式的帐篷。 但寝室里只有一个任逸飞。 任逸飞没有回头,他只是看着已经暗下去的电脑屏幕,漆黑的屏幕反射着他的脸。这张脸上没有表情,双眼透出一点被生活蹂躏过的麻木。 他知道室友是什么了。 任逸飞年幼的时候,曾经因为‘妄想症’进特殊学校。 虽然他不是妄想症,但是在那里也接触到了很多患有精神障碍疾病的患者。这其中,就有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而精神分裂,进而产生妄想症的人。这些人的妄想对象就是已经失去的人,并且他们会遗忘‘失去这个人’的这部分记忆。 妄想症分很多种,很多人幻想的东西是凭空捏造的。但是这类精神分裂引起的幻想,多数现实里就有原型。 原主之前的两段录像可以说明,原主现实里有这么一个人,对原主很重要。结果他失去了这个人,对方可能是死了,原主感觉到悲伤,隐隐有走不出来抑郁的倾向。 因为某个契机,原主参加了祭祀,并且因为灵魂的敏感度‘接触’到了神秘生命,并且被‘它’身边的磁场影响,产生了更多的绝望和悲伤。 不过,人类的灵魂是有自保机制的。当原主承载的悲伤过于浓重,他的精神世界崩溃重组,原主忘记了曾经,他的世界出现了一个‘室友’。 ‘室友’并不真实存在,而是他的妄想。 这个‘室友’在原主的世界充当保护的角色,是为了保护原主而出现的,所以他会提醒原主,让他在浑浑噩噩踩空楼梯的当口停下,让他爬上阳台吹风的时候记得下来。 甚至之后任逸飞陷入错乱的海底世界的时候,室友也会站出来提醒。 任逸飞占据的是原主的主要精神体,但是还有一小部分已经分裂不受控,那就是‘室友’。 ‘室友’为保护原主而存在,如果这个室友知道原主被人取代,他会如何呢? 任逸飞脊背发凉,原来荒芜之角从未忘记针对他。他的演技稍稍差一些,露出太多破绽,‘室友’就会替天行道。 他缓缓转头,此刻的‘室友’已经坐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任逸飞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从未变过的背影,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任逸飞的幻觉。 哦,幻觉,也没毛病。 其实他早该想到,如果室友是真实的,游戏声音也是真实的,那么他的楼上楼下左边右边的寝室早就过来抗议了。 室友是原主的妄想,杀不死的存在。除非原主回来,配合吃药和各种疗法,才能控制甚至治愈。 不过任逸飞也没有太过担心,分裂出的那一部分只会在原主遇到危机的时候才会出声提醒。而且他貌似只能出现在宿舍楼。 目前为止,任逸飞只在昨天进寝室的一瞬间中过招,然后触发了室友保护机制。 今天去灰色通道是他有意为之,心里并无恐惧,因此也就没有触发‘室友’的保护机制。 而这一次室友自曝,纯是因为任逸飞先产生了怀疑,并且开始排斥。 突然被告知自己认知有误,世界不是他看到的模样,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怎么反应? 任逸飞突然站起身,伸手将钥匙充电器之类的东西胡乱扫进书包里,他抓起书包就冲了出去。 关门的一瞬间,他似乎还看到室友缓缓转过来的脸,脸上只有沉默。 他一路冲到图书馆,在图书馆楼下的一个石亭里坐下。 外面温度很高,他的手臂却还在冒着鸡皮疙瘩,寒意一阵一阵涌出来。人类对于未知的东西,还有类人的非人类,本来就有一种奇特的恐惧感。 从这个石亭看过去,他和寝室隔着一片教学楼。 ‘室友’无法离开宿舍楼。或许因为他们不是同系同专业,原主的概念里,看到室友只会在宿舍楼,所以幻想出来的‘室友’也被限制在那里。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照片里、通讯录里……他一个个找,找半年前留下的东西。 很快,他就找到了‘室友’,笑容灿烂地抱着个篮球。 照片里和通讯记录里的‘室友’和幻想里的‘室友’很不一样,似乎只是借了壳,内核却是原主幻想中的‘室友’。 之前任逸飞误以为原主喜欢这个室友,是他思想不纯洁了,从记录内容看,室友在原主心里的定义是可以保护他可以提供充足安全感的兄长。 或许现实中的室友曾经保护过原主,才让他有这种幻想延伸。 任逸飞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他打开手机,查看玉衍发来的视频。今天事情很多,之前他又顾忌室友,因此还没有看过社团祭祀的现场视频。 玉衍发来了好几段视频,几个较短的是祭祀准备时候的场景。这个时候的社员们都还是很正常的,他们说说笑笑,扯着身上花哨的布料,敲敲不知道哪儿借来的铜鼓。 在第二段的准备视频里,任逸飞看到了原主,坐在一个角落,身上捆着麻绳,手里拿着道具——他的角色是一个囚犯、祭品。 原主身上围绕着一种情绪低落的忧郁的气息。他的不远处是其他的祭品们,还有祭司。 萨曼的原主所扮演的祭司,他正披着垂落到腰间的长发,坐在一个小轿子上。那头长发并不是假发,这种柔顺的真发的质感能透过视频被人看到。 这个祭司表情阴郁,一双眼像是盘旋着等待猎物死亡的秃鹫,他的视线突然和镜头对上。 任逸飞拿着手机打了个喷嚏,这双眼实在是太冷了。 然而视频里的学生还一无所觉,依旧在兴高采烈说着这次模拟祭祀的事情,并且进行最后一次的舞蹈排练。 这些学生的排练很不整齐,站的方位东一个西一个,动作也是你一种我一种,就是图个高兴,没有什么规矩。 除了这些做准备的社员,任逸飞还看到了边上一个戴眼镜的老师,正指挥着学生帮运道具。道具是用纸糊的石柱,里面似乎还安装了灯。 这个老师的不远处停着一辆车。 任逸飞觉得眼熟,仔细一回想,哦,这个社团的顾问老师,也是今天出车祸那个。 镜头继续转,任逸飞看到了其他过来看热闹的学生们,都站在外围,伸着脖子看这边的动静。 因为这个活动没有得到学校的‘活动许可’,他们无法租借教室和演播厅,就安排在学校一个露天的场地上,路过好奇来围观的学生不少。 第二段视频结束在天边晚霞上。 任逸飞打开第三个视频,也就是正式表演的视频,正餐。 视频刚一打开,任逸飞就吃了一惊。 第二段视频还是晚霞满天,到了正式视频,天却完全黑了。现场还有人小声议论:“天怎么一下黑了?是要下雨了吗?” 担心下雨,还有几个人走了,去宿舍收衣服。但是更多的人留下来,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祭祀现场,踮着脚看。 场地里,坐在小轿子上的长发祭祀点点头,一声悠长的号角声音就响起了。 是一个赤着胳膊的高壮汉子拿着一个弯弯的牛角一样的号角在吹,呜呜的声音传遍了这片不大的地方。 长发祭祀的嘴里发出一串听不懂的吟唱,神秘、古老,四周围为之一静。 而场地里之前还在嘻嘻哈哈没有站相的‘演员们’突然就站直了,表情严肃。 任逸飞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瞬间的气场转变,像是无人监管的晚自习时间,威严的班主任突然拿了一堆试卷走进教室。 他们不但一下端正态度,身体还反射性挺直了。 之后中间篝火被点燃,四个人抬起祭司的轿子,祭司开始一边吟唱一边转圈,而那些参加祭祀的人们,他们开始跳舞,同时六面铜鼓被敲响。 这些人跳舞的弧度和动作出奇得整齐划一,和排练时全然不同。甚至他们的表情也是那么严肃庄严,让看的人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仅仅看视频里跳舞的人们,他看不出什么,最多就是感觉到这些社员一下认真起来,从业余划水进入到职业选手级别。 但是看跪在地上的死囚,任逸飞一下感受到了那种诡异感。 现场五个祭品,他们有女人有男人,有老人有小孩(扮演)。 他们所有人都露出非常真实的恐惧和痛苦的表情,就好像这不是一场表演,而是真正可以决定他们生死的祭祀现场。 古滇人的祭祀画面里,被献祭的人是长发的壮年男人,应该是战俘。但是在这一场的祭祀里,祭品包括男女老少。 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这样无选择的杀人献祭? “如果是两个部落交战,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灭族献祭。这种情况下,献祭通常不是为了来年丰收或者部族获得更多人口,他们献祭一个战败部落,是为了回报神灵,让他们取得胜利。” 任逸飞将问题发给玉衍爸爸没有多久,对方就给了一个可能的选择。 视频里的众人跳到气氛最热烈的时候,长发祭司突然对其中一个祭品挥出鞭子,祭品边上的男人手起刀落。道具刀砍在祭品身上,祭品歪了下脖子,软倒在地上。接着一根石柱内部亮起灯,它红了,就像是被血浇灌过。。 之后,祭司继续吟唱,众人继续跳舞敲鼓。又是一个圈圈后,第二个祭品死了。如此这般,他们把所有祭品都杀完了,六根石柱红了五根,歌舞才停止。 任逸飞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是没有。 只见长发祭祀走向篝火,他跪下来,双手高举,嘴里不知道念叨什么。 接着就很突然的,他拔出一把道具匕首,狠狠划过自己的脖子,留下一条深深的红痕。 第六根干净的石柱瞬间红了,所有石柱都发出红光。 本已安静的现场再一次响起密集的鼓点声,跳舞的人又是跺脚又是拍手,似乎在庆祝祭祀的圆满。 下一秒篝火堆猛地喷出一米多高的火焰,在场所有表演者呼啦一声全部跪倒在地,场面震撼且诡异。 第247章 深蓝(14) 从最后的跪地中回过神,任逸飞将第三段视频又看了两遍。 之后他就发现这场祭祀似乎有着特别的死亡顺序,从最右边开始,一个祭品对应一根石柱。最后的一根石柱留给祭司,祭司一死,所有石柱都发出了血色的光芒。 在真正的祭祀中,这个石柱应该是被浇上祭品的血,然后才红成那一片的。它最后大放光芒也很有意思,像是宣告祭祀完成。 献祭族中老弱之后,那些青壮年就能带着被激发的凶悍杀气出发了——这大概就是远古祭祀的意义所在了。 ‘鬼’是祭司,在鬼的计划中,他自己也是祭品的一部分。然而他却不甘心,还生出了副本。 他是在不甘心什么?不甘心祭祀没有完成,还是不甘心自己连作为祭品的资格都没有? 假设,鬼想要完成这一场祭祀,需要很多祭品开路。那么他反向操作,是不是可以逼出‘鬼’? 任逸飞突然想要试一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现在,他需要找到一个安静无人的,可以激发他的创作欲的地方。 任逸飞看看时间,已经是五点多,路上的学生也多了,都是下楼觅食的。他却没有顺着人群往生活区走,反而走向之前死过人的艺术楼。 艺术楼的大门开着,他走进去,左手边就是电梯,而他们班的专业课教室是706,在第七层。 今天下午全员待在宿舍等待寝室消毒,因此全校停课,这会儿艺术楼也没什么人,他坐着电梯上去,一路走到706教室,一个人也没遇上。 他们教室的门锁住了,不过是最基础的门锁,任逸飞从小口袋里拿出一根曲别针,扭出合适的形状,试了几次就把门开了。 艺术气息扑面而来——全是玩到一半的泥雕塑。 教室里有桌椅,不过桌椅都围着墙靠着,中间空出来,放着一个个的木架子。木架上上糊着一团青灰色的泥,部分架子上还挂着布袋子,袋子里装着泥,还有刮刀之类的工具。 任逸飞一个个看过去,然后他在一个狰狞的泥塑面前停下,这架子上贴着‘张正元’这张标签。 他是之后才注意到标签。狰狞的怪物泥塑最新吸引他。 在所有的泥塑中,它不算是最精细的,但是整个泥塑造型和幻境中的怪物造型重合度极高,一看就知道其制作者是祭祀的参与者。 原主手艺不错,技巧上不足,但是作品很有灵气。任逸飞不忍心破坏掉这个雕塑,就从角落另外找几根木头,用钉子钉成小架子,糊上泥巴。 他以为自己需要等很久,但是架子上的泥巴才成形,他就已经出现在灰色通道里。 任逸飞睁开眼,他的眼睛红得像是燃烧的太阳,风吹过,黑色的袍子出现在他身上,袍子底下飘荡的是绝望、痛苦、诅咒、极端的欲望。 “祭祀建立的通道,似乎不太稳定。”他的嘴唇里发出冰冷的声音,右手已化出一把墨色小扇,轻轻一扇,脆弱的通道就颤抖起来。 上一次他来是试探深浅,因此没弄出什么动静。但这会儿他却是破坏来的,杀气腾腾,一扇一道虚空裂缝。 裂缝处可以看到不同风景,或是翻涌的红色岩浆,宛若烈火地狱,或是死寂的冰寒地带,万里无鸟兽。 他甚至看到万丈高的高空,闪电在云层里摩擦成形。 这条脆弱的通道摇摇欲坠,其中迷失的‘影子’受不了裂缝处吹出来的风,一吹就散。 此刻已化作邪物的任逸飞无动于衷,看着那一道道被摄入的影子烟消云散。 影子散后,这些人要大病一场。然而他们也是因祸得福,避开了这场死劫。 任逸飞这一把怒火似要将通道烧尽,掌管规则者震怒,引了空间间隙的风来。这是小空间碎裂所引发的‘风’,世间无物不可伤。 即便对那些伴着宇宙出生的异神来说,这一场风也是如刀片雨一般的存在。 然而它们却对任逸飞毫无办法,才一靠近,就被他黑色袍子上的迷你黑洞吞噬了干净。 他朝着通道更深处去,黑袍边缘翻滚,卷走空间中逸散的许多能量。 掌管规则的存在一面修补着裂缝,一面从裂缝中唤出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只看这些东西一眼,或者听它们一句声音,灵魂都会震颤。 然而这些对任逸飞依旧没有用。他别的全不用,只是用血红的眼睛看它们一眼,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就直接化作烟灰散灭。 “你既然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还要化作一个人类藏匿其中?”掌管通道规则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不懂。 这就像是一个人,他不好好做人,非要去做一只蚂蚁。让人想不明,猜不透。 “做人的乐趣,你当然不懂,正如你也不懂人性。对吧,荒芜之角。” 荒芜之角沉默了许久:“从你泄露了不属于人类的气息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麻烦。” 任逸飞想了想,指的大概是他在春日宴解开一个封印的事。似乎也是那个副本开始,他的的角色被针对,他的奖励被黑箱。 想到自己‘非’了那么多久,任逸飞抬手就是一扇子,哗啦啦天崩地裂,裂缝就像蜘蛛网,还不断延展。 “这是作弊!”荒芜之角气急败坏,“你用了超越玩家的力量。这不是在通关,这是在毁关!” “你先开始的。”任逸飞面无表情,“知道萨曼和我什么关系,你还敢让别的邪物的标记出现在他身上?” 一说到这个,他的怒气更是高涨,黑色袍子轻轻晃动,小黑洞们自己汲取力量,任逸飞飘过的地方,通道完全碎裂。 这一扇一吸威力巨大,荒芜之角差点招架不住,忍不住道:“你一个负面能量环绕,让人看一眼就发狂的存在,为什么要执着于一个普通人类。” “一个普通人类?” 任逸飞想起那个像水一样入侵他的生活的人,在他醒悟过来排斥之前,就已经死皮赖脸在他的情感世界里占据一足之地。 “他看见了‘任逸飞’,他的目光在,‘任逸飞’就在。”他绝不会舍弃自己人类的身份,也不肯舍弃很艰难才能感受到的人类情感。 “从他遇上我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普通人类!” 萨曼是他人类情感的一部分,朋友、恋人、亲人……从萨曼这里获得的所有回馈,他都要! 发现自己一番话没有平息任逸飞的愤怒,反而加剧了通道的破坏速度,荒芜之角终于站不住了:“就算你找到他也没用,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荒芜之角,就已经和荒芜之角签订契约。他要走,或者你要带走他,有也只有那一个途径。” “十大挑战?” “没错,而且挑战中你只能以人类的身份、玩家的身份参与。” “你是不是玩不起?”任逸飞忍不住质疑。 荒芜之角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是恶人轮回所,‘恶人’,不欢迎非人类。”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带挂的不要,自己就是挂的更不要! “难道我不是人类?”任逸飞准备和荒芜之角聊聊人生,“你不能因为我两栖就剔除我人类的身份。” 荒芜之角再不开口了,它只是变出一面镜子放在任逸飞的面前:看看这一身的迷你黑洞,看看下面浓缩着人性之恶的黑雾,是不是人类,你自己心里没数? 一番不友好的谈话后,他两彻底崩了,并且再次大打出手。 准确地说,是任逸飞在拆,荒芜之角在补,速度差不多,但是因为搞破坏的有先手优势,所以没多会儿,通道里的影子就被清理了个七七八八,回去得有几十个学生大病一场。 “也算全了学校关于‘流行病’的谎言。”任逸飞往‘好处’想。 “黑兔子。”荒芜之角忍不住了。 “你就是毁掉这里,也找不出萨曼的所在。规则如此,要么走玩家流程。要么,你毁掉这里,但事情可能变得更加糟糕。此方世界的某些力量,我也无法控制。” 任逸飞看着不断被修补的通道,也看着找不到尽头的路。他仰头叹息一声,然后收起墨骨扇:“我不会再来这里,但你,也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包括信息更新。” “好。”荒芜之角说。 任逸飞离开了通道,他还站在教室里,手里的泥塑已经隐隐看出点神秘生命的雏形,但他看了泥团一会儿,就将它捏扁放回原来的袋子。 “这才第二天,还有五天。” 这里是荒芜之角的副本,萨曼是荒芜之角的玩家,他也是荒芜之角的玩家,那么,就按照荒芜之角的规则来。 离开艺术楼的任逸飞再一次穿上了‘张正元’的‘皮囊’,饥肠辘辘的他去食堂吃了晚餐。然后再一次去到图书馆。 发现室友的存在是自己的幻想,‘张正元’的心里十分复杂,还有些不想面对。这时候逃避是很好的选择。 他在图书馆坐了很久,手机一直充着电。他的手指打开一个又一个的群,明明网络世界那么热闹,他的心里却空荡荡的。 四人群里,赵蕊去了医院,她突然觉得不舒服,玉衍送她去医院。而社团群里突然生病的人就更多了。 “原来,咱们学校真的有急性传染病啊?” 就任逸飞的一顿砸,至少五六十个被选中的祭品挣开被献祭的命运,不知道这会儿‘鬼’的心情如何。 他原来还想把祭品全放光,好刺激‘鬼’走出来。但是既然说了要遵守‘玩家’的规则,那么他就不好再去通道溜达了。 这样,只能寄希望于晚上的信息更新。 “说起来,荒芜之角说自己是‘恶人轮回所’,是字面意思么?”将犯了罪却没有被惩戒的恶人带到这里来,一方面磨练恶人们,一方面还能废物利用消除‘恶鬼’的执念。 如果用‘特殊的为一部分人设立的地狱’这种解释去看待,他似乎明白了荒芜之角为什么要定期清除高端玩家。 那些人对荒芜之角来说可不是高端玩家,他们是荒芜之角的陈年老垢。 对玩家来说,荒芜之角则是温情的魔鬼。 它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煮着玩家,利用三条命、获得的奖励、阶梯式的荒芜之角等级地位来安抚玩家,让他们不至于狗急跳墙,充满反叛的革命精神。 但在这个温情的背后,是平均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的足够危险的副本游戏,就算是高端玩家也有随时死亡的心理准备。 “必须离开这里了。” 荒芜之角为死亡而存在,在这里待太久,人也会积满负面能量。他要和萨曼离开这里,再喜欢扮演也不行。 “复制出一个娱乐版的荒芜之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他摸着眉心位置,这里还沉睡着一个系统核心。 第248章 深蓝(15) 很晚,一直到宿舍楼要锁门的时间,任逸飞才回来。 他在宿舍门口转悠了半天,并且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房间里隐约传出敲击键盘的声音,他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否耳朵再一次欺骗了他。 路过的同学问他是不是丢了钥匙。 “不是,”任逸飞回答,他躲避别人的视线,想要问问他们是否听见了。可是他欲言又止,其他人觉得奇怪,却没有为此停留,而是很快离开。 任逸飞没有别的办法,他硬着头皮开了门。 寝室里头黑漆漆的,只有对面床铺的光亮着,照着室友没有表情的脸。 他脸上有些恍惚,并且再一次自我怀疑,这是否是他的幻想。如果这是幻想,为什么找不到一点破绽? 如果这是幻想,他所能得到的保护,原来从未存在过么? 这令他大受打击,并且感觉到痛苦。 “回来啦?”室友沉迷游戏,头也不回。 任逸飞正要开灯,闻言又想退缩了。要分辨室友是幻想还是真实,还要假装一切没有发生,然后正常作息,他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然而离开这里他又能去哪儿,这会儿甚至封了校,他无法去外面的情人旅馆过一夜。 “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就好像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他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并且开了灯,寝室大亮。 “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雨,衣服最好用夹子固定在衣架上。”室友说。 即便是在灯下,室友也没有露出一点异于寻常的地方,他的关心让任逸飞鼻子发酸,但任逸飞无论如何都不敢仔细看他了。 他匆匆忙忙洗漱,匆匆忙忙在阳台洗了衣服,又匆匆忙忙关了灯回床上去,竟连手机也不看了,侧身对着墙面闭上眼,强迫自己睡着。 “你要睡了吗?这么早?” “嗯。”任逸飞含糊地应着,并且缩成一团。 身后的键盘敲击声音响了很久,突然某个时候,声音止住,任逸飞对着墙壁冒着冷汗,他也不敢回头去看什么情况。 就这样,他在一片忐忑中熬了半宿,一直到凌晨三点才熬不住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早上九点。 他是被一阵吵闹的来电声音吵醒的。 “喂?”任逸飞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从枕头底下摸了手机出来,手顺着记忆点在通话键上,却并不知道那一头是谁。 难不成是10086? “张正元同学,你有时间吗?” 任逸飞一开始没想起来这声音是谁,只是觉得似乎哪儿听过。后来一想,这不是那两好心同学给他请假的时候,那个班主任的声音吗? 他一个激灵坐起,声音也高了一个八度:“老师?” “是这样的,听说你是神秘生命研究社的社员?” “是。”任逸飞觉得喉咙干,并且不由自主咽下口水,“老、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边的班主任笑着安抚他:“不要紧张。只是这个流行病突然在这个社团里爆发,所以问问你现在的情况。” “我挺好的,什么流行病?”任逸飞‘不明所以’。 “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比如头晕之类的?” 任逸飞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那你昨天有没有什么时候觉得不对劲?” “没有啊。”任逸飞说,并且小心惶恐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倒也没什么,你这会儿有空吗?刚好市医院的医生来了,给你们做个检查。”说着,班主任就报出了一个地址。 任逸飞心知自己昨天那一顿乱拳打出效果了,就是不知道今天去体检的人里有没有‘鬼’。 说起来,他还没看昨天的信息更新呢。 任逸飞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想着赶紧洗漱完就去那儿。可是才爬下楼梯,回头看到乱糟糟的被子,他的强迫症发作了,爬上去又收拾了被子,才重新下来。 之后他洗脸刷牙,换衣服,收拾书包。 这个过程中对面床没有任何动静。任逸飞也不敢去看,他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以一种抗拒和回避的姿态。 甚至他离开寝室关门的时候,都没有抬头看一眼。一直到他离开宿舍楼,才鬼使神差地朝着宿舍所在楼层看去。 晾着他的衣服的阳台上,正站着他的室友,看着他,并且抬手摇了摇。 任逸飞在原地呆愣数秒,头也不回地走了。 班主任报过来的那个地方原是交流生教学楼,下面两层是打通的阶梯教室,他要来的就是这里。 原以为这边人不会很多,来了才知道,这次叫来的学生很多,随便一看就有几十人排队。 他报了姓名和班级,门口老大爷一对号码,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塑封的一次性口罩和一张刚打印的表格。表格上有‘张正元’的班级学号之类的信息。 任逸飞戴着口罩走进去,并且拿着表格开始排队。 “诶,张正元嘛这不是?你也来了?” 任逸飞没认出他是谁,只是礼貌性笑笑。这人却是个话匣子,憋不住话,队伍前面后面的学生都被他问一遍,然后就这么聊起了天。 这一聊才知道,现场的学生大都是他们社团的,还有就是那日表演的时候来围观过的。 学校就是学校,也就是一天的时间,人家直接调出那一日那片地区的监控,来了多少人,分别是谁,都查得仔仔细细的。这不,这群人现在一个不落全被找到了。 当然,学校肯定不会说‘乱神怪力’,他们给的理由是,当时表演的人里有一个是病毒携带者,所以,他们这群表演的和围观的,就是高危人群了,必须做检查。 其实查出来也没怎么样,只要治疗及时,这病一点事都没有。 但是谁要是拖下去嘛……那就不好说了。 这些‘小秘密’听得任逸飞是蠢蠢欲动,恨不得摸出两台性能好的电脑,摸到学校后台,把那份名单抄一遍下来。 反正‘鬼’肯定在那里面没跑了。 顺着队伍往前走,可以看到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小房间,进去一个学生走出一个学生。为了保证私密性,这个小房间还做了隔音,听不见里面在说什么。 不过学生进出倒是很快,一个人最多不过两分钟。所以也没有多久,就轮到了任逸飞。 他等着之前的学生出来,然后走进去。 四四方方很小的屋子,有一张长方桌,前头坐着两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医生。 任逸飞坐下来,把表格递过去。 “别紧张。”女性医生微笑着和他说,“这两天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任逸飞摇摇头。 “有没有看到过什么不寻常的画面?类似海洋、海底古城、怪物之类的幻觉。”这个医生还解释说,“如果有,一定不要隐瞒,我们不能讳疾忌医,耽误最佳治疗时间。” 她表情认真严肃,仿佛确有这么个让人起幻觉的病毒。任逸飞也就适时表现出自己的害怕、惶恐和犹豫。 这事儿张正元在群里说起过,根本瞒不住,而他也不想瞒。 “我的确看到了……”他深吸一口气,“我看到一个海底下的祭台。” 两个医生对视一眼,他们在表格上写下一串看不懂的字符,然后和任逸飞说:“不错,这种事没必要藏着掖着,隐瞒着反而耽误病情。这位同学,你就去XXX房间,我们有专门的医生再为你仔细做一次检查。” “好。”任逸飞拿回表格,从这个小房间里出去了。 XXX房间的人比起之前的又少了很多,他一过去就能进,不需要等。 里面的医生是一个三十多的年轻人,他让任逸飞躺在一张特殊的躺椅上,并且让他放松:“只是问一些关于幻想的细节。” 他还给他端了一杯水。 任逸飞握住医生递来的水杯,他有些紧张,直接喝光一杯水。喝完之后,他感觉到自己整个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了。 这时候医生问他:“你的幻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是……四天前,不,五天前……”任逸飞的眼神没有对焦,他似乎在回忆。 “我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是在深海底,我确定。但是我没有看到鱼类和别的海底生物,只看到了海草,褐色的、黑色和绿色的,攀爬在极为高大的石块上。” 任逸飞向医生描述他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虽然是梦见的,然而他说起来却是栩栩如生,如在眼前。 他的声音很放松,不由自主说着更多的事情,比如他曾在梦中看到一个如高山一样的怪物,只看了影子一眼他就从梦中吓醒,并且一直无法忘记当时看到怪物的心悸感觉。 就算把他最怕的东西放在他面前,他都不会这样恐惧。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让人战栗的恐惧感,灵魂都颤抖。 “所以我醒来后立刻质问我们社长。” 任逸飞抹着自己额头的汗,仿佛再一次回到那个瞬间,呼吸都要停顿几秒:“一开始我只以为是噩梦,但是那一次之后我确定,不是噩梦。”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医生问。 “因为做梦不可能把细节记得那么清楚,我知道什么是做梦,那绝不是做梦。”任逸飞的额头冷汗涔涔,嘴唇也有些发干,回忆那个场景让他恐惧。 “那么,在你梦见这些之后,你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我不知道这些算不算。”任逸飞露出苦恼的表情,“好几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偶尔会失忆。有一次我出现在阳台上,我的室友说,吹风吹够了就下来,但是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爬到阳台的护栏上的。” “你的室友?”医生低头看着电脑里的资料,上面显示,张正元是独身一人居住在寝室的。他本来有三个室友,两个早早搬出去,一个去年出了意外,他没有室友。 如果不是确定喝了药物的张正元正处在精神放松知无不言的状态,他会以为这个学生是在和他开玩笑。 “可以和我说说你的室友吗?”医生轻声问。 “嗯,他……虽然玩游戏的时候喜欢公放,声音还很大,还总是神出鬼没的,不过他是个好人。我这些时间没有睡好,白天精神恍惚,几次都是他提醒,才发现自己差点踩空。” 说到后面,任逸飞的声音微微低落,医生敏锐地感觉到不对,问:“最近和室友发生了什么事?” 任逸飞正要开口,最后却犹豫了,他摇摇头:“都是些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大概是休息不好,糊涂了。” 任逸飞又说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从这个房间离开。医生看着他的资料,一边喝着水。 一会儿,他在资料上敲下几个字:疑似精神分裂。 第249章 深蓝(16) 喝了掺药的水,再配合上房间里安静的气氛和医生柔和的语调,很少人能抵抗住倾吐的欲望。 他们背着这种‘我是不是神经病?我是被鬼跟上了吗’的压力够久了,不吐不快。 这种直面‘神秘生命’的恐惧让很多人崩溃。 在这个群体中,‘张正元’的疑似精神分裂不是特例,之后还出现了其他精神状态异常的学生。有些是本来就有,现在变本加厉更加严重,有些是之前没有如今被激发出来。 其他精神还正常,但已经接触过‘神秘生命’的人,其精神状态也是高度紧张,十分敏感。 这种情况,短时间不会出什么问题,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因此,这群临危受命的心理医生们,还真的努力开解了一下患者,并且给他们推荐了很多舒缓精神压力的办法。 这些心理医生都是紧急调来的,上面很重视这件事。 但凡参与过祭祀的同学,都被叫去过了一遍检查,这其中他们挖出不少能感觉到‘神秘存在’的人。这些人有着同样的特征——在艺术上有着出众的天赋。 未必到天才的程度,但肯定比一般人敏锐很多。 这个时候,关注这件事的人就更疑惑了,那个‘神秘存在’对艺术生有什么偏好吗? 这两日死掉的,还有昨日突然昏迷住院的,加起来已有六十多号人,艺术生占了一半以上。剩下那一半虽然不是艺术生,但是生活中也表现出了对艺术的偏好。 其实官方没有完全相信他们的言论,甚至一开始,这件事是被定义为‘邪教’、‘催眠’之类的事件。 然而一通问下来,他们发现不少学生是无宗教信仰者,压根不信什么教。然而就算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在说到自己的幻象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战栗。 “或许只有亲身接触过才能明白吧?” 离开了阶梯教室的任逸飞去了图书馆,图书馆里很安静,人特别少。任逸飞找了一个角落,借着书的掩饰拿出身份卡牌。 嚯,好家伙,就昨天一天,又死了十几号人,这会儿死亡人数已经上升到二十三。 不过他昨儿那么一闹,今天死的人肯定直线下降。 还有一个信息更新: 【第二夜,易性。】 异性症? 就是男身女心,或者女身男心。 任逸飞想到‘鬼’扮女祭司的画面,心说还真有这种可能。所以,‘鬼’在选择角色的时候,会不会偏向于女性呢? 但也说不好他要反其道而行之,还是选择男性身份。 任逸飞托着脸,虽然给出了明确的信息,但是在那么多人中找一个,还是很不容易。 有名单就好了,最好是有详细资料的名单。但是刚刚观察下来,那些‘医生’只是输入个人资料,最后汇总不是他们可以关心的事。 所以,想要看到完整的名单,就得去后台。 如果他可以不惊动任何人进入学校系统,弄到今天的名单,事情会容易很多。但是张正元的人设不是电脑高手。 “嗯?”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我这边不方便,可是萨曼可以啊。我赌他会潜入学校后台查看名单。” 薅谁不是薅?任逸飞当即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在一角撕下几个米粒大小的纸张,手一展开,化作两只蚊子,嗡嗡嗡就飞走了。 学校环境好,多水,初夏已经有了蚊子,这两只混进来,一点都不起眼。 这么多学生这么多宿舍楼,如果没有目标乱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任逸飞找了另一个副社长npc:“XX副社长住哪个楼?” 任逸飞开门见山,倒是把那头的副社长吓一跳:“你冷静,可别做什么傻事啊。” “你误会了,我只是有点事想要了解一下。” 任逸飞再三保证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个副社长才犹犹豫豫把门牌号说了。就算他不说,任逸飞去别人那里打听,也能打听出来。 知道了宿舍楼和具体的房间号,小蚊子就出发了。 任逸飞坐在图书馆,手里的书打开了,但是半天不翻一页,脸上还带着愁容,似乎有心事。其实他的眼睛看到的已经不是图书馆的画面,而是前方蚊子传回来的画面。 一只眼睛代表一只蚊子的视角,有时候会有错乱感。 今天的校园死气沉沉,大概是少了很多学生的关系,大部分人都奉旨宅寝室呢,路上倒是看到了各家餐馆临时的外卖员。 学校封了,外头的外卖小哥进不来,好在还有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帮忙跑腿。 两只小蚊子绕过高大的实验楼,飞过蛋形的足球场,拐了三四个弯才到萨曼所在宿舍楼。 萨曼的角色是即将毕业的大四生,他们那一层都是大四的。据说当初提出自己准备搞一场祭祀的时候,他就是以‘毕业前最后的狂欢’为理由,邀请大家参与的。 小蚊子飞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一层特别安静,从门缝看了才发现很多寝室都空了。这些人大多已经搬出去,或者去实习了。 不过萨曼还在寝室,他一个人呆着,室友一个不在。 任逸飞知道萨曼敏锐,因此蚊子飞进来后就各自找地方躲好了,并不轻举妄动。 其中有一只蚊子停留在天花板位置,低头就能看到萨曼坐在电脑前鼓捣不知道什么东西。他喝着冰可乐,倒是一点都不为自己担心,很是惬意。 离得太远,蚊子看不清电脑上是什么,只看到萨曼偶尔低头看手机,大部分时间则在敲代码。 他手里的电脑是台式的,看起来特别新,简直像是这两日才配好的。架子上有一个合拢的笔记本电脑,倒是有很多的使用痕迹。 任逸飞有理由怀疑他来的第一天就买了现在这台性能更好的电脑。 不为别的,入侵别人电脑,自己电脑的运算速度首先得跟上,高手高手高高手,那也得敲代码,垃圾电脑不行。 敲代码是一件很无聊很枯燥很乏味的事情,看别人敲代码尤其枯燥乏味,但是任逸飞忍了。 他能猜到萨曼的脑回路,他是在等这一次的体检结束,所有资料汇总。 终于,半个多小时后,萨曼动作一变,他看手机的时间长了数秒。接着他直起腰板,开始认真工作。 任逸飞猜测那边的体检工作结束了。 而事实也如任逸飞所猜,他指挥着其中一只蚊子飞过去的时候,看到了手机上的内容,就在他们后建的社团群里,他们说着这次检查的事儿,人心惶惶。 似乎很多人都在担心,自己被秘密抓走研究。 杞人忧天,官方要是这么想,就不会大张旗鼓让他们去体检了。 萨曼同样没有参与讨论,他已经攻破了学校系统的一个漏洞。 任逸飞就这么看着自称‘合法商人’的萨曼,用着没有几年网络非法入侵绝对练不出的熟练度入侵了学校系统,并且很快摸到这次大检测的后台数据库。 官方似乎将这次所有参与的学生分成了三类。 第一类是已经死亡的人,任逸飞很惊讶地发现,死亡玩家的数据也被计算在里面,只是他们的存在感很低,仅仅是一串数字中的一个。 第二类人就是昏迷的学生和已经感觉到幻觉的学生,易感人群,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第三类就是完全没有感觉,既没有出现幻想,也没有突然生病,各项数据指标都显示正常。 ‘鬼’藏在第二类和第三类人里,最有可能在第三类人里。 任逸飞是这么分析的,‘鬼’以别人的生命和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祭祀,要么是为了某个特别重要的目的,要么就是狂信徒。 但是他肯定失败了,才会有执念,才能生出副本。 第一种情况,他的目的没有达到,那么他就会知道祭祀没有任何用处,他的执念就不会以祭祀为中心。 第二种情况,狂信徒的他没有得偿所愿,那一定是因为他被排除在易感人群之外,他受不了,生出执念。 还有第三种情况,狂信徒的他得偿所愿,见到了他的神灵,然而他却是叶公好龙,真正接触到‘神秘生命’后反而生出退缩之意。 这种情况下,他不想死了,想要结束这场祭祀。 但是,任逸飞亲自跑过灰色通道,接触过萨曼留在那里的影子。所以他可以肯定,‘鬼’给自己下的咒没有成功,反而是附在这个角色上的萨曼被锁定。萨曼是很好的标记对象,灵魂强度灵魂敏锐度都足够。 因此,‘鬼’是第三类人的可能性最大。 心里下了这个结论,任逸飞指挥着蚊子专心盯着第三类学生的名单。 蚊子? 萨曼注意到了头顶上方蛰伏不动的一只花蚊子,他在顺手打死和不浪费时间之间犹豫了两秒。 “下载完还在的话,就打死吧。” 官方的名单很短,去掉不再需要的第一类学生,剩下也就一百出头,其中半数还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任逸飞用着蚊子的眼睛紧紧盯着第三类人的名单,他每看到一个人名,就利用联想记忆法或者特征记忆法给他们归类。 很快,他看到了最后五个名字,任逸飞快速记忆。 然而这五个名字刚刚在他脑子里留了个印子,‘啪’,蚊子被打死了,任逸飞一下捂住其中一只眼睛。 然而他实在没有时间生气。只见他快速拿出手机,点开记事本,开始默写刚刚记下来的人名和基本资料。 他所用的都是短时记忆法,时间一长就会忘记。 几十个字很快落在手机记事本上,任逸飞扫了一眼觉得差不多就是如此,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有时间通过另外一只蚊子看看究竟。 “阿飞?”那头的萨曼捻着指尖的纸张碎末陷入沉思。 第250章 深蓝(17) 萨曼再一次进入学校后台,开始龟速拖行名单,务必让另一头的任逸飞连学生的电话号码都能记下。 毫无疑问,他已经看穿了任逸飞想要蹭情报的意图,并且确定他不会只派一只蚊子过来。但是萨曼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提供了方便。 任逸飞决定回去后对他好一点。 “你怎么样了?脖子。”小花蚊爬到电脑屏幕上,哼哧哼哧‘画下’这几个字。 萨曼表情一柔,看着没那么阴郁了:“在扩展,不过没关系,不拖到最后一天就行。” 萨曼在安慰任逸飞,其实来到这个副本开始,他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对于脖子上这个东西他更是一筹莫展。 任逸飞已经听出了这是假话,他控制着蚊子飞到萨曼的手上:别担心。 ‘别担心,如果荒芜之角敢动手,活拆了它。’ 理论上说,任逸飞还没能力活拆那么大一个系统,但这时候他还是愿意吹吹牛,安情人的心。 这番心意萨曼有没有感受到暂且不提,总之能和阿飞联系上,萨曼非常高兴。即便是以纸傀儡的形势。 他迫不及待想和任逸飞分享他获得的情报。 有原主身份优势,还待在一个原主生活过的环境里,只要认真找,总是能找到原主留下的蛛丝马迹,继而推断原主的个性、行事风格、癖好等等。 因此萨曼知道的必然比其他人多。 然而这些没什么用,至少对他没什么用。萨曼脖子上的痕迹向着脖子扩散,如果无法停止,四天后就能形成一道圈。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有这样的预感:这个副本对他的针对性很强,似乎想要把他永远留在这里。他就是找到再多线索,也无法以祭司的身份停止这场祭祀。 如果事情没有转机,他必然要死翘翘了,神仙来了也没用。 所以这会儿能联系上任逸飞,对萨曼来说不仅是多了一条路,更是一种心理安慰。假设他这次真的遭遇不幸,至少不会是毫无预兆离开,还能好好道别。 “原主是一个不合格祭司。”萨曼在电脑上敲字,他担心隔墙有耳。 小蚊子落在萨曼的头顶上,仔细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字。 “举行这种最高级祭祀的人选必须是族内女祭司,原主强行祭祀,就算他没有把自己设计为祭品,最后也要结局惨淡。” 萨曼的说法证实了任逸飞的猜测,副社长果然是个狂热信徒,但是很悲哀的是,他本人的资质不够。 虽然偶尔能感受到‘非凡的力量’(原主语),但大多数时间他只能看着别人被神灵眷顾,从梦中获得灵感,甚至突破。 接触这类神秘生命,虽然有极大可能要死于非命,但也有一定可能性被激发天赋,成为出众的艺术家。 萨曼不确定这是否是原主铤而走险的原因。但是原主企图拖无辜者下水,给自己制造机会是确定的事实。 “你知道自然界有些虫类,有交配期食配偶的习性。雌虫一边交配一边吃东西补充能量,一旦能量不足,雌虫就会开始吃雄虫,从头部开始。所以,为了避免死亡,又想要留下后代,就有雄虫事前准备足够的食物。 “原主以为祭祀这件事也是如此,只要祭品够多,他就能得到好处,又不需要失去性命。他有些过于天真了。” 图书馆里的任逸飞微不可觉地点点头:可不是?这种情况当然是来多少吃多少,不存在前后顺序。至少他以前吞噬东西的时候从来不挑数量。 “所以,他的执念是最后自己还是‘死了’,想要更改这个结局?” 小蚊子在屏幕上艰难爬出一句话,萨曼看了一会儿才看明白这是什么字。 “不是,事实比这更让人难受。他的祭祀不算完全成功,但的确送很多人去见了神秘生命,除了他。祭品数量的增加,似乎对他能不能被眷顾没有任何加成作用。” 破案了,原主艺术天赋不够,神秘生命看不上。 这连见面都无法做到,其他的更是扯淡。不管原主是想要实现什么,或者想要见‘神秘存在’一面,他的希望都彻底落空了。 他二人正隔着纸傀儡说话,一点一点分析副社长,想要找出一点线索。忽然萨曼的寝室来了一阵阴风。 “怎么了?”小蚊子被吹倒了,在桌面上滑行。萨曼立刻将它捧回手心。 风更大了,黑色的影子凭空出现在墙上,任逸飞隐约嗅到了杀戮的气息。萨曼没有回头,只是快速删除了之前所有的对话,并且关闭的时候选择不保留文件。 小蚊子停留在他的手背上振动翅膀,似乎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玩家而已。”萨曼小心将小蚊子放进一个小罩子里,然后摆到架子上。 隔着纸傀儡的眼,任逸飞看着那头萨曼封闭空间,他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技能,居然破开空间就将隐藏在暗处的玩家拖进来。 那玩家很有些不能理解,他明明是用了远程暗杀的技能,怎么人也被一起拖来了? “真傻。”任逸飞心想,“萨曼的道具库十几页呢,技能库里的被动技能估计也不少,哪有那么容易被杀死。” 他还挺想仔细看看战况,却被萨曼顺手捞了一块手帕罩住了玻璃罩。 任逸飞:…… 这个手帕是副社长的,干净的灰蓝色格子手帕,洗得发白。任逸飞还看到手帕一角绣了两个芝麻粒大小的大写英文字母,中间含蓄地用了一个&。 L&Y。 “嗯?这不是情侣手帕么?副社长还有对象?” 外面萨曼和那个玩家打得如火如荼,任逸飞不知道这个玩家是谁,只知道他们各自使用了道具和技能。 作为一个伪装流,任逸飞这边最大的困扰是npc带来的,所以都不知道玩家之间的争斗这样凶险。 那些玩家说要杀他和萨曼,原来不是说说的,不过是找不到他,所以没有动手罢了。 隔着半透的手帕,视线受阻,加上体型迷你,看东西就会失真。所以任逸飞压根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是经历了怎么样一番生死搏斗,他只看到最后的结果。 来犯者死了,尸体倒在地上,没有血,看起来像是中毒了。 而萨曼面无表情地给自己的伤口喷药,这种药液会在伤口处形成生物膜,加速伤口愈合,高级稀有的道具。 他打开玻璃罩,小蚊子飞出来:第几个? 它急切地在空中‘写字’。 “昨天一个,今天一个。”萨曼已经处理好伤口,他重新坐下,身后的尸体仿佛不存在。 也是,玩家死在玩家手上,很快尸体就会消失无踪。 背后是毁掉大半的寝室,脚下是死不瞑目的玩家,但是不妨碍他们继续根据现有线索分析副社长的性格特点,猜测他现在的身份。 “副社长是性易症患者,这个大家都知道了。” 见小蚊子仰着脑袋仔细听,萨曼继续道:“根据这人留下的只言片语看,他不但是个性易症,而且私底下非常羡慕别的女生,可以光明正大穿裙子留长发。 “站在他的立场,这一次的副本可以选择角色,就等于给他一次机会,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角色。” 根据萨曼的分析结果,他认为副社长现在的角色,是漂亮的受欢迎的女性的可能性更大。 任逸飞认可萨曼分析的结果,并且提出自己的看法——副社长选择的女性一定是他所熟悉的,甚至经常见面的。 不为什么,就因为‘他羡慕’。 “羡慕需要一个明确的对象,走得越近,可能性越大。”小蚊子飞起来,停留在手帕的绣字母上,“副社长有没有交好的女性?或者追求他的女性?” 副社长姓刘,L,现在他很好奇Y是谁。 “嗯?”萨曼才注意到这方手帕上的绣字。 之前手帕一直是叠在那儿,萨曼在检查的时候忽略了这个蚂蚁大小的绣字。 “我查一下。” 萨曼早就将原主的所有个人文件都转移到一个文件夹,这会儿找起来也很方便。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一些线索,是别人发来的,询问副社长情感八卦的信息。这人打趣副社长,说他和那个妹子靠这么近,同进同出的,是不是有戏? 副社长当然矢口否认,只说是朋友,自己不配。 这段话里没有明确说是哪个人,只是提到是社团的人。 “可能性很高。总是同进同出,其实能说明一些问题。或许这个女孩就是副社长的理想型——变成女孩子的理想型。”萨曼看着手帕摇摇头。 “但似乎,那个女孩误会了,副社长的心情一定十分复杂。” “可以去小社团群里找,‘鬼’此刻就在小社团群里。”任逸飞肯定道。 犯罪者会本能地关注自己的案子,就像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在上厕所后看一眼马桶再冲水。 所以,他很有可能就藏在受害者里,时刻关注事情进展。 姓Y的妹子,社团成员,相貌不会太差,是官方名单中的第三类人。 按着这个方向去查,似乎目标非常明显了。 “小社团群里有两个符合条件的女生,于雪明,余慧君。她们外在条件都不错,小家碧玉,是很多男生会喜欢的类型。” “二选一?……太容易了,总感觉有诈。”任逸飞不相信荒芜之角的节操。 “宜速战速决。不管有没有陷阱,都要先看了才好判断。我找个机会,和这两个人都见一面。”萨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任逸飞这边的情况就复杂一些,因为他还要维持人设,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和她们见面。 “这一局,萨曼要抢先了?”任逸飞掐断和蚊子的联系,回归图书馆。 就这么会儿功夫,图书馆的人已经多起来,正是期末时候,就算出了流行病的事,也不耽误大家努力学习、不挂科。 “叮——”小群里又冒出新的信息了,却是一个任逸飞没想到的信息。 “医院里昏迷的人死了好几个?” 怎么回事?这会儿还不到十一点,不是鬼杀人的时间。并且他已经斩断他们和神秘存在的联系,也不可能是神秘力量的干涉,所以怎么会死掉好几个? “鬼,还有帮手?”任逸飞捂住额头,他闭上眼,将之前的信息都过一遍,忽然,他想起了那叠洗旧了,依旧珍惜地摆在架子上的手帕。 副社长对这个女性的感情,仅仅是羡慕吗?而那个女性送给副社长定情的手帕,仅仅是误会? 他们推理鬼的身份的前提是,鬼作为性易症患者,他心里认为自己是女性,想要成为女性,并且喜欢男性。 “但是谁规定了,性易症患者一定喜欢同性?” 第251章 深蓝(18) “赵蕊没事吗?太好了。……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一个中午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任逸飞关掉手机。 他和医院里的玉衍确认了,这一次有三个社员不幸死亡,五个还在抢救,其他人都还活着。 发生这些事的时间是十几分钟前,距离体检结束一个小时不到。 就在不久前,医院里本来昏迷着的学生突然都醒了,他们有的突然跳楼,有的把头埋进洗脸盆,还有的用输液管勒自己的脖子。 而引起这一切的,不是毒药或者别的,而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木雕。 梦中怪物的木雕,虽然小,却散发着邪恶气息,十分狰狞。 原本赵蕊也会是其中一员,不过她边上有个玉衍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所以她一有异动就被制止了,这会儿正好好躺着吃苹果。医生给她检查过身体,只是有些营养不良,别的都好。 她还和任逸飞说了那会儿的感觉,就和梦中的一样,她梦到怪物在追她,慌不择路就想跳楼。不过最后一刻被玉衍拉回去了。 在她的幻象里有一堆不合逻辑的事物,好像很多元素硬生生拼凑在一起。身在其中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要逃。 直到‘醒来’,她才知道自己差点又做了蠢事。 这么一枚小木雕,比瓜子壳也大不了多少,来人若是随手塞进一个角落,谁也无法发现。 也就是这次突然的集体自杀事件后,医院里仔细查了一遍,才从各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出小木雕。一共十二枚,分散在五十几个学生的病房里。 没有分到的幸运儿没事,那些有家人或者朋友陪护的同学也没事,只有十来个陪护出去或者没有陪护的学生倒了霉。 现在他们都在调查,到底是谁把这些邪物带进来的。 医院走廊有监控,病房里可没有,这事儿不好查。 其实可以从单个学生入手,比如赵蕊。从她昨日进来,到今天出事,大概一日不到。 这一日的时间,除了买饭的时候,玉衍一直守在病房里寸步不离。这个过程中进入病房的,排除掉医生和护士,就是来看望病人的同学了。 第一波是赵蕊的同寝室同学,第二波就是社员们,大概十几人,离开不到半个小时。他们除了看赵蕊,还看其他昏迷的人。 医生和护士,跟这些人无冤无仇,没有动机。赵蕊的同学只看了她,也不是。所以凶手就在看望他们的那一群社员里。 基本上,了解医院发生的事情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已经在群里把当时去的人的名单列出来。甚至警察也加入了调查的队伍。 自然有一大堆的人喊冤,说自己没有做,都是受连累的。 任逸飞把其中姓Y的女生列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群人里有一个‘鬼’的帮手,这个帮手和‘鬼’有些特别的关系。 比如,情人。 他看了看时间,这些名单上的人已经被请到警局去,或者正被请到警局去。 任逸飞故技重施,他又弄了两只小蚊子,让它们去校门口守株待兔。 不多会儿,就有便衣警察开着便车来,带走了那十几个社团成员。他们一路都很低调,可能是照顾到学生的名誉,也可能是不想打草惊蛇。 任逸飞尾随而上,然后他就发现了其他玩家的追踪痕迹,比如……把自己变成二次元,贴在了车底下之类的。 和这个比起来,那些放监视器和监听设备的,都属于寻常操作了。 另外,这十几个玩家里,他还看到了作为社长的文理,群主的陈深,倒是柯北并不在其中。 说起来,第一次他们聚集在奶茶店的时候,任逸飞只找到了三个‘十大’,不知道其他人都去了哪儿。 山川是个佛系玩家,他不出现还挺正常。蝴蝶喜欢杀人,难度越高杀得越痛快,所以他不出现也正常。 但是其他人呢? 任逸飞的思考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很快就到了警局。 车上的玩家们都在看学校外的世界,这算是副本地图的拓展。这种地图拓展,对主线剧情一般起到辅助和推动的作用。 去过医院的学生走进了警察局,学生们还是第一次因为这种原因进来,一个个两股战战,脸上发着虚汗,似乎比被神秘力量跟上还紧张。 不过警察们并没有把他们当成犯人,反而给他们倒水,甚至安抚他们。 学生们稍稍冷静了一些,但还是强调着: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仅仅是出于同学情谊去看望。 “只要你们没有做,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一个有些严肃的警察说,她看了他们一圈,报了一个名字。 这个学生走进来,因为是一个Y姓的女生,任逸飞就跟进去。他小心停在女警的肩膀上,不发出声音。 “姓名、年纪、性别。”审讯室照例有两个警察,一人问,一人拿着表格。 女生很紧张,双手无意识地揪着腿上的裙子,但是她没有刻意回避警察的视线,并且只要自己知道的,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不说内容,单纯从态度上看,她的嫌疑不大。 “去看望同学这件事,是谁先提起的?”警察问。 女生想了一会儿:“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是群里先说的,我想想去一趟也行,就凑上了。早知道事情会这样,我还不如回寝室睡觉呢。” 警察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偶尔还故意打乱顺序,但是女生的回答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第二个学生被叫进来,是个男生。警察问了差不多的问题,这人的回答也差不多,觉得大家都去了,他也去,意思意思,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又死了几个人。 不过问到谁最先提议的时候,他有了明确答案:“我们群主啊,那会儿体检的时候遇上,就说大家要不要等体检完了去看看,之后就约上了。” 所以下一个被叫进来的学生就成了陈深。 相比其他鹌鹑一样的学生,陈深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冷静沉着。警察觉得很特别,多看了两眼:“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陈深拉开椅子坐下。 “去医院看望同学的事情是你提议的?”女警开门见山地问。 “没错。”陈深也没有迟疑地应下,两边都很爽快。 女警的圆珠笔轻轻敲击桌面,笑着问:“出于同学友谊?” “不,”陈深看着两位警察,摇摇头,“为了自己。我想要搞清楚,他们为什么突然生病,和我们之前的祭祀有没有关系。” 陈深说得很直接。 “你很诚实。” “谢谢,”陈深收下了夸奖,并且再次拿出一个线索,“我们来的一路,有个男生一直拿着手机在拍,或许他能拍到一些东西。” “你的提议?” 陈深摇摇头:“是我们社长的提议,说是拍回去给其他没有过来的同学看看,让他们安心。” 这又引出了这个社团的社长,也就是文理。 文理来了,他看起来也十分冷静。 这些高端玩家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除非演技一流,不然真的演不出那种很自然的紧张。这个时候还不如就这么‘冷静’着呢。 “你是神秘生命研究社的社长?” “是。”文理点点头,他一直保持着微笑。 “这段时间出事的很多学生都加入了你们社团。‘祭祀’这个活动学校并没有通过,为什么你们还要继续呢?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女警仿佛话家常,却在一层层给他的心理施压。 文理完全感受不到这种压力,他依旧微笑着回答:“这个社团是为寻找同好建立的,可以说,我们是有共同爱好的一群人。所以,听说副社长这里有一套完整的祭祀流程,大家都想要参与,就算学校不同意,也想要试试。 “那时候怎么会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谁也不想的。” 文理的回答可说是滴水不漏,之后女警又问了很多,都被轻描淡写拨回来。 都是老玩家,陈深身上还带着一股军人气息,做事强势但很有效率,雷厉风行。文理则更擅长和人打交道,她若是上了谈判桌,对面等闲占不了便宜。 见识了两个玩家的风采后,女警把负责拍摄的男生叫进来。他倒是乖觉,一来就递上了手机,不等问话就把视频的事儿抖出来。 “我这路上拍的可全在这儿了。除了视频,还有一些照片。” “麻烦证物鉴定科的同志来一趟。”女警和话筒另一头的人说。审讯室的门就开了,来了两个警察,用一个证物袋把手机装上就带走。 “诶,我手机!”男生有些急了,他给情报,可没打算附带一部手机啊。 “放心,一会儿资料拷贝了就还给你。”女警说,“现在来说说,这一路你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 “特别的发现?”男生想了会儿,“一大早体检,大家一个个情绪也不高,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哦,对了。” 他似乎想起什么,女警拿着笔的手一顿,追问:“想起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一路骂副社长来着,都是他搞出的事情。虽然他说自己被邪灵附身了,可是我怎么都是不信。几个女生还说,副社长和一个女生谈地下恋爱,谈很久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这个男生也出去了,他在外面和人抱怨自己手机被没收的事儿,并且忧心忡忡,担心这手机要不回来。 这之后又进了几个学生,说的事儿大同小异,一个个也不像是有隐瞒的样子。 “何队,证物鉴定科的同事发来的。” 也不知道那边是用了几个人花了几倍速度看,居然这么快就把视频看了一遍,还找出了一个明显状态不太对的女生。 “余慧君?让她进来。” 第252章 深蓝(19) 余慧君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女孩子,穿着碎花吊带裙,罩着白色针织衫,长发披肩。她看到两个警察就开始紧张,非常不安。 女警和助手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姑娘有问题,搞不好能在这里突破。 这些象牙塔里的大学生可不是老油条,他们若是心虚,很容易在警察这边露出痕迹。 警局、警察、审讯室,三个元素叠在一起,给人带去的压力很大,余慧君的心理素质没那么好,已经开始承受不住了。 “别紧张,喝点水。” “谢、谢谢。”余慧君坐下来,眼神闪避。 “我们已经找到证据,证明那些木雕是你放的。” 冷不丁的,女警说了这么一句话,余慧君猛地抬头:“什么?不,不是,你们误会了吧?” 她连忙放下水杯,急切道:“不是我,我刚好有线索。” “嗯?”女警快速挑眉,有点惊讶。 但是余慧君很快拿出了她的‘证据’,也是一小段视频,视频里有很多的人,但是出现一个女生的时候,她刻意停顿。 从停顿的画面看,里面这个女生的确是在往某人的枕头底下放东西。 “这个女生是谁?”女警看着画面上的女生,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剪着利落的短发,穿着破洞牛仔裤,一只手仿佛正帮忙整理枕头的褶皱,但半个手掌伸入枕头底下。 “于雪明,她叫于雪明。” “诶?”站在女警肩膀上的任逸飞有些惊讶,他在查于雪明的官网资料的时候,一寸照上的她还是一头乌黑的长发,看起来就是好家庭出身的女孩,但是画面上这个人就有些酷。 她的气质完全变了。而且任逸飞感觉到了眼熟,他仔细回想,第一次奶茶店聚会的时候,她来了,还有…… 任逸飞想起来了,在灰色的通道里,他曾见过她,一个痛苦到眼泪都流不出来的影子。 如果说赵蕊被激发的负面情绪是恐惧,那么她被激发的,一定是痛苦。 这就奇怪了,他记得‘于雪明’被定义为第三类人,也就是非易感人群。 余慧君走后,于雪明来了,和画面上的一样,是个短发的利落女生,女警照例给她端了一杯水:“我们已经有证据,表明那些木雕是你放置的。” 她手里的一次性水杯被捏扁了,水溅出来。 “你、你说什么?”于雪明笑得很勉强。 “你的同学拍摄的时候,有一张刚好拍到你。”女警说,她模糊掉了重点,让这句话听起来像:她拍到你的犯罪过程了。 于雪明也是这样理解的,她睁大眼睛,盯着女警,而女警只是威严地注视着她。 “喏。”助理警察给她看了那张截图下来的照片,“我们还有其他的照片。” 照片就在眼前,于雪明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这也是为你自己好。你还在读书,你的父母家人,也不愿看到你犯下不可饶恕的错。” 于雪明沉默着,她似乎是默认了,又好像是拒不合作。 “你来之后,你的同学死了三个,还有几个正在抢救。他们本该有更远的未来,他们也和你一样,是一个学生,未来还会走向社会。他们也有父母亲人,有朋友,有喜欢的电视剧和明星。你们曾在路上相遇,还可能相互点头算是打招呼……” “够了,是我做的。”于雪明抬起头,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因为什么?这些木雕是谁给你的?” 于雪明笑了一声:“介不介意花点时间听我讲一个故事?” 女警点点头。 “我有一个朋友,叫她小雪吧。” 小雪有一个在别人看来很美好的家庭,威严的父亲,美丽的母亲,住着别墅,开着豪车,有家庭教师。 但是呢,在这光鲜亮丽的下面,是常年不归家的父亲,和用酒精麻痹自己的母亲,哦,还有一个猥亵学生的老师。 “遇上他之后,小雪的世界才光亮起来。在他的鼓励下,从小被要求做一个淑女的小雪剪掉了长发,鼓起勇气脱离了肮脏的家,她自己打工赚钱,管理自己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遇上他之后,才知道活着原来是这种感觉。” 于雪明冷静地说着‘一个朋友’的故事。但是谁都知道,她就是这个朋友。 “他是小雪的支柱,所以有一天,小雪向他告白了。但是,他拒绝了。 “小雪不明白,也不甘心,之后半年又告白两次。他这才说出真相,原来他的自我认定性别是女性。如果就这样和她在一起,是欺骗她。” “喝点水。”女警端来新的水杯。 “谢谢。”于雪明接下水杯,但是没有喝,她想完整把这个故事说出来,“小雪用了半年才接受了这件事,她开始查询一些变性的手术,包括手术准备,手术费用,后期维护……不过有一天,他跑过来,说有更好的办法——祭祀。” 在场和不在场的人瞬间来了精神,这是说到主线剧情了。 “祭祀会死人,小雪一早就知道的,这世界哪儿有什么可以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然而她不知道,祭祀也可能不成功,会把她的爱人不知道变到哪儿去,让一个孤魂野鬼占据他的身体。” 任逸飞:……萨曼? 于雪明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你问这些木雕是谁给的,当然是我自己做的。那些木雕上有神的意志,我感受到了神明的存在,它引导着我,做出最正确的事情。 “只要祭品够了,他会回来的,对吧?” 女警愣住了,现场没有任何人说话,她这人类的躯壳里,原来早已入住了魔鬼。 这场名为‘祭祀’的屠杀里,有极少数的人,能在生和死里成长,进化出更加可怕的艺术天赋。于雪明似乎就是其中一个。 若是她不走偏,前程似锦,可若是她不走偏,又如何创造那种可怕的艺术品? 任逸飞愿称那些木雕是艺术品,它不是神灵意志的降临,反而是于雪明个人情感的宣泄。 那些昏迷在医院的人本身就是对艺术极为敏感的易感人群,再一看到这种怪物木雕,当即引爆了之前埋下的炸弹。 任逸飞已经斩断了他们的联系,如果没有木雕刺激,这些人是能活下来的,可惜了。 于雪明空着手进去,出来却戴着手铐,被一个警察押送着。在外等待的学生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他们完全没想到是她。 “居然是你?” 但于雪明脸上没有任何的惊慌和后悔,她冷静地看着这些人:“恭喜你们,逃过一劫。” 她也经过余慧君的身边,余慧君低头侧脸,避开眼睛的对视。 于雪明笑了一声,走过这些同学的身边。 突然,她停住了:“海水的声音……唔!” 吵闹的警局里出现奇怪的声音,但不是海水的声音,而是钢丝弦被谁拨动了,荡出一圈圈音波。 “走吧。”女警催促站立不动的于雪明,于雪明却瞪大双眼,直直看着前方。 “它来接我了。”于雪明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红的线,线里血液涌出,她嘴里也有血液涌出。 女警才知道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大惊失色:“叫救护车!快!” 来不及了,于雪明倒在地上,脖子处的血液不要钱地涌出,她转动眼睛,看向同学们站立的地方:“我没有后悔。假如再碰不见你,祝你早安、午安、晚……” 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完,她闭上眼,永远停止了呼吸。 ‘假如再碰不见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这是《楚门的世界》的一句台词,或许这个世界也有。它代表着主人公用最乐观的态度,去面对虚假的被安排的命运。只是不知道于雪明说这句台词的诉求是什么。 女警肩膀上的小蚊子抖抖翅膀,飞到于雪明的脖子上,然后不动了。 脖子被类似钢丝的东西切开了,这是他杀,不是神秘力量影响的,更非‘鬼’,而是玩家出手杀人。 “杀了她也没用吗?” 惶恐的人群里有个细小的声音,任逸飞看过去,就看到站在人群之后的陈深和文理,他们正小声地闲话,因为现场过于混乱,没人注意他们。 “祭祀能成功,看来不是因为头发。”文理说。 之后两人再没有开口,她们只是冷漠地看着混乱的现场。 嫌疑人在警局被杀,这件事可大可小,但是一定会对这整个事件产生影响,这点毫无疑问。 任逸飞才把于雪明的短发和副社长的假发联系在一起,所以这意思是,其他玩家怀疑副社长是借助了假发,或者说通过假发借助了于雪明的力量,然后才祭祀成功的?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玩家们以为杀掉‘真正的祭司’于雪明,就能阻止这场祭祀? 任逸飞整个心一紧。 他很清楚一件事,无论之前的祭司是谁,是副社长或者于雪明,但是现在背负整个诅咒,作为祭司存在的人,是萨曼。 如果玩家们发现这一点,他们会不会对萨曼动手? 小蚊子刚刚振动翅膀,一件白色针织外套落在它和于雪明的尸体上,不知道是谁为她遮盖了脸孔。任逸飞当机立断主动掐断了和纸傀儡的联系。 他脸色发白,两次主动掐断纸傀儡损耗了一些力量。但是任逸飞没时间理会这些,他站起身,匆匆收拾了书包往外走。 离开图书馆,外面的阳光正好,只是任逸飞的身体里还残留着图书馆里的冷气,不觉得暖和,还有点冷。 他的指尖停着一只新的白蝶,白蝶振翅而飞,朝着宿舍楼而去。 记忆中的宿舍楼,记忆中的宿舍,还是那副被破坏过的样子。 萨曼的桌子上放着正在充电的手机,电脑键盘上亮着灯,主机散热器呼呼转动,只是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白蝶飞向电脑,黑掉的屏幕上隐约出现一道影子。还没看仔细,白蝶被什么锋利的东西一切两片。 路上的任逸飞摔了一跤,倒在地上。 第253章 深蓝(20) 灰色的通道里,失忆的影子还在寻寻觅觅自己失去的记忆,任逸飞远远站着,看他被燃烧的字符封锁。 虚空微微震动。 “你不用紧张,我即刻就走。”任逸飞和规则执掌者说,并且真的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犹豫。 萨曼暂时无碍,目前不知道他是自己选择失踪,还是被人限制自由。 任逸飞不知道是哪个人做的,也不能确定斩他蝴蝶的人是否就是导致萨曼失踪的人,但是他能肯定,斩他蝴蝶的人和杀于雪明的人是同一个。 其实看到萨曼的影子后,他的理智就回来了。萨曼十几页的道具,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人拿下,是他关心则乱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鬼’。 任逸飞坐在学校长亭里,不远处的小路有学生走来走去,都是去吃饭。他背对着这些人,面朝着湖面。 “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 绣着L&Y的手帕之迷已经解开。 一年甚至两年之前,于雪明就和副社长接触,后来她成为副社长的秘密女友,也是这一次副本的一个隐藏辅助。 于雪明是易感人群,并且她天赋出众,剪去的头发还成了没有灵觉的副社长的媒介,也就是祭祀时候戴的假发。 或许因为这个,于雪明受到神秘力量的影响比较大,甚至可以制作出刺激到其他易感人群的木雕。 因为副社长的身份被萨曼顶替,她以为爱人被孤魂野鬼取代,杀心渐起。 之后不知道是被人诱导,还是自己理解错误,于雪明认为,只要祭祀成功,副社长就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于是,她到医院放置木雕,促使玩家自杀。 任逸飞倾向于有人诱导。 于雪明怎么知道,木雕一定可以诱导这些人自杀?除非很了解祭祀的人,否则不会这样确定。 这个人,只能是‘鬼’。 于雪明很爱副社长,但是副社长真的那么爱她吗?隐藏恋情,用她的头发作为媒介,诱导她杀人…… ‘假如再碰不见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这是于雪明最后一句话,为什么她会说那句台词,她是说给谁听的?鬼? 找不到头绪,任逸飞翻出书包里的笔记本,上面有些杂乱的线索和偶尔的灵光一闪,像是散落的珠子。 “根据于雪明的说法,祭祀是为了解决副社长男身女心的问题。”任逸飞在这句话下面划了重点,哪怕只是为了暂时解渴,‘鬼’也会选择女性的身份。 任逸飞把群里非易感人群的女性拉出来,有七个之多。 太难找了,有没有办法让鬼主动出来? 一边是萨曼失踪,一边是扑朔迷离的剧情线,任逸飞觉得头疼,他闭着眼,轻轻敲着太阳穴,想要用这个方法缓解脑袋胀痛。忽然,几个字符出现在他脑海里。 那是光标在他电脑上写下的字符,像极了那个部落流传下来的象形字。因为这两日事情很多,他也就一直没有想起来这个。 任逸飞当即将字符拍下,给玉衍的爸爸发过去:“叔叔,这是我偶然看到的,这上面是什么意思啊?” 发过去之后,他就盯着手机发起了呆。过了十五分钟没有动静,任逸飞伸手在亭子的石台上划下同样的字符。 这些字符一成形就亮起幽光,接着空间开始振动,好像有什么在回应他。 他只觉得屁股底下一空,耳边所有杂乱的声音都消失了,天地骤变。 他出现在一片漆黑中,黑暗的环境里透出海水的腥味。 没有了视觉的干扰,人类对味道变得更加敏锐,并且嗅着味道就脑补出很多海底深处的幻像。 他又一次陷入幻觉中了么?因为那个字符? 任逸飞以为自己会看见深海底的巨兽,然而他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茂密的原始丛林。 这会儿是晚上,夜色渐浓,远处密林里却亮起一圈红光。 密林中传来雨点般密集的鼓点声。那不是牛皮鼓的声音,是很清脆的铜鼓响——任逸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确定,他明明没有听过铜鼓的声音。 他分开浓密的草丛,朝着那边行走,鼓点越来越急,如骤雨,红光越来越大,像还没落下的夕阳。 前方会是什么? 近了,更近了,他站在一个两手才能合抱的大树后面,眼前是一幕十分远古的祭祀画面。 一群披头散发的人,身上披着用彩色颜料涂得花花绿绿的布料,赤着脚围着篝火转圈和歌舞。 他们中有一个特别的存在,是一个长发的年轻女人,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扛在脖子上,正仰头吟唱,声音嘶哑,像是寒冬窗户缝里吹进的阴风。 女祭司,还有歌舞的人。 任逸飞紧紧闭着嘴,控制着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他们的嘴里发出人类不可想象的,动物一般的吼叫,偏偏这些嘶吼如此整齐有序,像是一首荒诞的歌谣。 在这群跳舞歌唱的野人的四周,有六根被血液浇灌得血红的石柱,石柱的四周则是一根根木架,每个架子上都绑着一个人,他们被割掉了头。 任逸飞的目光转向篝火,他的瞳孔扩大——所有头颅都堆放在篝火堆里。 鸡皮疙瘩爬上任逸飞的皮肤。 这是一场快结束的祭祀,年轻的女祭祀从男人身上跳下来,她走到篝火前,手上拿着一把铜质匕首。 这把看起来造了没多久的亮澄澄的匕首被放到火焰上稍微烤过,女人将它展示给众人看,之后一把划向自己的脖子。 她不是要自杀,只是割下一缕长发,又割破了一点脖子上的皮肤,流了一点血。女人将头发丢进篝火,篝火的火焰因为头颅的油脂而噼里啪啦作响。 等了一分钟左右,篝火猛地窜起一团火焰,女人的脖子上出现烧焦痕迹,神秘的存在在她身上留下标记。 女人一下伸展自己的胳膊,朝着天空长啸。其他人都走过来,围着女人跪下,他们伸手触摸女人的衣摆,然后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这个动作似乎有效忠的意思。 “竟是这样。”社团的那个祭祀,原来是女祭祀为取得力量和资格而准备的?那么,‘副社长为了改变自己男身女心的情况而祭祀’这种说法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或许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便利用了于雪明的长发,企图蒙混过关,然而祭祀还是失败了。 倒是萨曼继承他的躯壳后,祭祀成功了,萨曼成了被承认的‘祭司’。 “呼。”风吹过,世界再一次静止下来。围着篝火的人仿佛烧过的烟灰,一点点散开,这个祭台连着密林,都在慢慢下沉。 它们一路沉进深海,渐渐的,海藻爬上岩石,岩石也腐朽了。 任逸飞褪去了人类的模样,变成了最真实的样子。 世界似乎过了很久,一千年,或者一万年。海底开裂,透出两点红,红得如同岩浆翻滚,冒出的黑雾是地狱再临的征兆。 海底深处有什么于沉睡中苏醒。 不过这双地狱火焰一般的眼睛一会儿又重新闭上了。它在等待真正应该苏醒的时机。等到那时,世界或许会完全陷入疯狂和杀戮中。 任逸飞悬在海中,他看着那一座山,上面的眼睛闭上了,似乎也正在睡梦中。 祭祀的这个部族早就灭绝了几千年,被古滇人灭掉的,然而它的祭祀方式却在现代被人以另一种形式复原了。 是它的指引? 它可梦中与人相见,亦可影响和改变人类的灵魂,副社长是受了这样的梦境暗示么? 这是一场恶作剧,还是一次回归演习? 因为它需要混乱和无序伴随它回归。 任逸飞伸出手指,在水波中划下他记下的那几个字符。 海水中那几个字符发出幽蓝的光,山一样庞大的怪物睁开岩浆一样的眼睛。 它睁开眼睛的一刹那,黑色的海底世界有了光。它稍稍运动身体,地壳崩裂,轰隆声不断。 任逸飞感受到了它身上围绕着的混乱和无序,还有‘起始’。 就像是启明星一样,它的苏醒是一个信号,它会带动更多的藏匿在黑暗中的东西。 当然,这都是那个世界的人需要担心的问题,而且这个苏醒的过程很漫长,不好用人类的寿命去计算,或许那个时候人类已经举家搬迁去了外太空。 “你把我喊来这里,是有什么要说么?”任逸飞没有说话,他使用的是邪物们的交流方式,把各种负面情绪压缩成琴弦,弹奏出足够让人类排队去自杀的乐章。 他前面的海水分裂开,露出里面另一层的空间,一个金色的影子从里面飘出来,飘到任逸飞的手上,躺在他苍白的手心。 这个仓惶的影子一落在他的手上就安静下来,甚至闭上眼,躺在那里睡着了。 任逸飞的心突然跟着安稳下来,甚至开始有了困意。 他像是寻回了珍宝的巨龙,只想小心翼翼揣着他回到自己的洞穴去。不过到底任逸飞还记得礼貌,和此地主人道了谢,才离开了这深层的梦境。 天很蓝,水很清,四周围是学生走动和说话的声音。任逸飞对着湖面看了好一会儿,他打了一个哈欠。 被标记的萨曼的影子回去了,回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邪物将人类看作是玩具,所以这大概只是刚认识的小伙伴赠送了一件小玩具——因为任逸飞去通道找了好几次,似乎很喜欢这个玩具。 任逸飞松了一口气。 萨曼被暗算成了别人的祭司,如果这个神秘存在不给,他要抢起来还挺麻烦。 如今没有这一个枷锁,他动手的时候顾忌更少。这会儿只要解开‘鬼’现在的身份就好。 让副本结束,目前失踪状态的萨曼也能顺利回来。 “嗯?”任逸飞拿起手机打开,发现几分钟前玉衍的爸爸已经回复了他的信息,那上面只有五个字: “欢迎你,同类。” 第254章 深蓝(21) “你是哪儿看到这几个象形字的?太过偏门我也是找了好一会儿。”任逸飞发去谢谢后,玉衍爸爸很快发来一串信息。 “目前只有几块特别的陶砖上出现过这些词。其实这个翻译也存在异议,有些人认为‘欢迎你,客人’更加准确。” 玉衍爸爸发来两张图,是两块不一样的陶砖,陶砖上用黑褐色的颜料描绘了两幅图,图上就有任逸飞发去的字符。 “上面画的是什么?” 这两幅画有些特别,虽然画得很抽象,还是能认出其中一个就是高山一样的神秘存在,它被画得像寄居蟹,上面是圆锥形,下面是触角或者爪子一样的东西。 而在这个神秘存在的另一边,还有别的怪物,一个像极了始祖鸟,一个有点儿像鸡蛋。 “这上面的巨大生物,都是古人敬畏自然而幻化出来的‘偶像’,这两块陶砖呢,就是古人试图用自己的认知去理解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时留下的痕迹。 “比如这个宝塔螺造型的怪物,它出现的时候总是伴随着海洋,所以是海洋力量的象征。还有这个,从它鸟类的造型就能知道,这是天空力量的象征,它栖息在最高的高山顶上。” “你可以看到,两个怪物之间有一道水龙卷,所以,我们的理解是,古人把海上的水龙卷看作是海洋力量和天空力量的会晤。而这个字符呢,是两个怪物之间的对话……” 难得遇上个对这种冷僻考古知识感兴趣的学生,玉衍爸爸一讲起自己的事业就停不下口。 “那个,叔叔,我这边还有点儿事,我们待会儿聊。” 任逸飞不得不残忍打断了他的遥想远古,因为他还要继续寻找‘鬼’,好早点结束掉这个副本。 “行行,你要是对这个课题感兴趣,叔叔继续和你聊啊。” 关掉手机,任逸飞背着书包从亭子里走出来。 搜寻线索的第一站,他选在了萨曼的寝室。一来,这里有萨曼失踪的线索,二来,这里还有‘鬼’留下的痕迹,一举双得。 戴上伪装眼镜,降低了存在感,任逸飞一路走到萨曼寝室。 男生寝室,楼下宿管阿姨瞥一眼是男生,就不再关注,任逸飞顺利上楼,找到萨曼寝室所在的楼层。 萨曼所在这一层的住户很少,他们寝室又只有萨曼一人,因此任逸飞不用找什么借口,用铁丝开了锁就能进。 关上门,他转身看着这个被破坏过的寝室。 外面的光线穿过玻璃窗落在寝室的地上,光中有粉尘飞舞。不过一个小时没人活动,这个寝室就因为没了人类气息而变得幽森。 他从书包里拿了几个路上小卖部要来的塑料袋,一对套在脚上,一对套在手上,然后向里走去。 之前留下的尸体早就消失了,倒是任逸飞的纸蝴蝶还残留着,它一半落在地上,一半落在椅子上。 萨曼的手机还放在桌面上,电脑依旧开着,述说着主人离开的突然。任逸飞看了看椅子的位置,从椅子和书桌的距离看,萨曼是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突然消失了,他甚至没有站起来的时间。 到底是谁?十大么? 任逸飞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尽量不碰到什么东西。 除了萨曼的床,其他床上都积了一层灰,至少小半年没睡过人。这给副社长提供了非常有利的环境,他可以尽情做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不用担心室友突然的打扰。 他先查看其他人的抽屉,抽屉里面有些没收拾的充电线、废弃的零碎、用过的纸巾、废纸团……基本就是垃圾,没有什么用。 任逸飞又打开了那些衣柜,里面有残留的衣架子,角落丢着几只袜子。 其实这些萨曼应该都看过一遍,任逸飞能找出新线索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他还是想要试试看。 “副社长这些室友,全都去实习了?”衣柜和抽屉里找不到有用的线索,他倒是开始奇怪副社长的室友们是不是都健在。 代入副社长的思维,如果他偶然得了一个神奇的祭祀方法,在真正付诸行动之前,是不是应该找人实验实验? 副社长一下搞那么大,还自信满满,一定是因为他对这次祭祀十分有信心,那么他会不会有成功的经验呢? 任逸飞的视线转到萨曼新买的高配置电脑上。 “他的就是我的,用用怎么了?” 他做了和萨曼一样的事,潜入学校后台,然后查到副社长的三个室友。 这三个室友都是申请的外出实习,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任逸飞想了一会儿,查看一年前的住房记录。 结果怎么着?居然真的有个休学的室友,就在前年。 休学的理由是突发疾病。 他找到这个人,摸进他的社交账号。上一条信息还是一年前,说到自己最近不能再熬夜了,准备去检查一下身体。 再往前的信息,大部分都是生活琐碎,少数是做了噩梦、又迟到了。 任逸飞往前拖动了差不多一个月,看到了一张cos照片。 似乎是在漫展拍摄的,这个室友扮演成某个动漫人物,并且对着镜头比耶,他的手背上用海娜染料绘制了一些很眼熟的象形字,祭祀相关。 他身后有个熟悉的祭司打扮的副社长,头上戴着真发制作的假发,化了妆,雌雄莫辨。 任逸飞往前翻,发现这个漫展持续了三日,他们就来了三日,第一日的时候,副社长戴的还是化纤假发,室友身上也没有海娜纹身。 但是第三日的时候,假发变成真人假发,室友身上多了点纹身。 “纹身?”他仔细回想,发现那日社团祭祀的时候,表演者的身上也用彩色颜料绘制了各种图纹。 在学校后台,还有这个同学留下的电话和紧急联系人的号码。任逸飞张嘴咳嗽两声,模仿副社长的口音。他调整了几次,觉得很像了,拿起萨曼的手机打到紧急联系人的号码上。 一会儿,那边接了电话:“喂?你是?” “你好,是X叔叔吗?我是XXX的同学……” 那个室友的情况有些糟糕,他自杀过两次,最后一次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失聪了,耳朵听不见了。 但是奇怪的是,那之后他仿佛因祸得福,从这种噩梦中苏醒过来,再也没想过自杀,并且如今在家乡开了一间陶泥艺术馆,所制作的陶艺很受欢迎。 这个室友父亲说起这一切的时候还十分感慨,并且谢谢他,现在还关心以前的室友。任逸飞一一应了,又关心了这位倒霉室友几句,这才挂掉电话。 室友的事情在于雪明之前。正是因为邪灵祭祀在室友身上成功了,副社长才会暗搓搓计划着搞个大的。 于雪明是去年才入学的学妹,她去年的入学照片上还是长发。这个学妹是副社长一早就选好的工具人。 选择她的原因可能是副社长发现自己天赋不足,然后他意外发现了于雪明这个灵感很足的大宝贝。 但是他们之间完全就是利用和被利用吗?想到副社长洗干净了叠在架子上的手帕,任逸飞摇摇头。 或许不完全是利用,但是这点感情究竟抵不过副社长的野心勃勃。 任逸飞仔细回忆于雪明临死前那释然的表情和最后一句遗言,他突然想,于雪明这样敏锐的人,她真的一点没发现副社长是在利用她吗? 或者说,因为太过缺爱,就算知道是利用,她还是甘之如饴?甚至最后还是说‘我不后悔’,不后悔成为一个工具人。 最后盖在于雪明脸上的针织衫是余慧君的。当时任逸飞着急萨曼的事,没有细想这个举动。 为死者蒙面是一种很有趣的行为,带着一种愧疚心理。 余慧君的愧疚是指她说出于雪明这个嫌疑人吗?那她更应该愤怒啊,毕竟自己差点被连累成为嫌疑人。可是余慧君的表现却是……愧疚。 她们对视的时候,余慧君的表现,侧头避开、低头,都是一种无法面对的愧疚表现。 于雪明的表现也很有意思,她看其他人都是目不斜视,只有看到余慧君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她似乎知道自己是被谁出卖的,但是并无怨恨和愤怒。 即便是最后要死了,她也只是说了不后悔和一句类似遗言的话。那句话是说给在场某个人听的。 如今想起来,那句台词遗言藏着些别的意味。于雪明并不是在和自己虚伪的过去告别,而是在和某个曾经带给她虚伪生活的人告别。 任逸飞越是把线索串联越是觉得真相就在眼前,只需要他最后确认。 “叮。” 任逸飞看一眼,是他自己的手机,来电显示是玉衍:“喂,玉衍同学?” “打了镇定剂后,小蕊睡着了。”那边传来玉衍略显冷淡的声音,这个人只有说起自己好朋友的时候才会稍微热情一点。 “嗯?所以?” “上面让我们安静待着不要去探求,但你,是不是还不肯死心,想要找出点什么?” 任逸飞沉默了会儿:“是,我想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几天前,小蕊发现自己一直做噩梦的时候,给你们社团的副社长发过短信,说了自己做噩梦的事情。一开始对方只是安慰,后来小蕊清晰地描绘出梦境中的怪物时,对方的语气有些变化。” 说到这里,玉衍停顿了一下,很严肃地说:“‘为什么你可以看到?’这句话就是当时他的回应。” 任逸飞当即来了兴致,他继续听。 玉衍继续讲:“虽然他很快把自己的失言撤回去,但是我认为,这种情急之下的话语,比较能反应他真实的心情。 “也就是,嫉妒。 “你想要找突破口,不妨试试从这里入手。” 任逸飞点点头,忍不住问:“我明白了,对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之前怎么不试试?” “太危险。”玉衍说。 “……”说白了,舍不得好友涉险,但是任逸飞去就无所谓。 “我本来以为有我盯着,小蕊不会有事。然而她都已经住院了,居然还是逃不过。防贼千日,不如杀贼一时。”玉衍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淡淡戾气。 任逸飞真切怀疑玉衍也被神秘生命的气场影响了,只是程度较低她没有发觉,瞧瞧这个‘杀’字,真是杀气四溢。 “今天发生的事赵蕊都知道了吗?”任逸飞指的是警局里发生的事。 玉衍在那头回答:“她不知道,不过我看见了,群里正热闹着,一个个闹着要回家住几天。” 这任逸飞倒是不知道,他还没看群里的消息。 “赵蕊认识于雪明和余慧君吗?都是社团的人,我不太了解她们,这两人关系怎么样?能不能帮我问一问?” “这我倒是不清楚,一会儿帮你问问。” 挂掉玉衍的电话后,任逸飞继续翻找副社长的书架和衣柜,他连那些书都一本一本翻过,但是没有什么……诶? 打脸了,一张明信片从书里落下来。 任逸飞拿起一看,正面是一群穿着彩色布料的人在马鞍形的房子下歌舞。印尼苏门答腊的巴达人,被认为是古滇人后裔,还继承着远古的祭祀仪式。 副社长去过印尼?为了复原祭祀么? 他翻过来看背面,背面写着日期,掐指一算是两年前。并且背面还画了抽象的怪物图案,和真正的神秘存在完全不一样。 副社长是真的没有灵能,‘神秘存在’直接通过梦境影响他,他都看不到对方真身。 “叮。” 玉衍来电话了,她废话不多说,直接告诉任逸飞:“小蕊说这两个人在社团里没有什么交际。主要是于雪明一直独来独往,她和其他人的关系都很淡。” “好的,知道了。” 第255章 深蓝(22) 任逸飞以为自己找到了嫌疑人,事情就好解决了。 然而他后面一看才发现,因为在警局受到惊吓,很多人都选择住在外面,有些近的还选择了回家,余慧君就是其中一员。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任逸飞猜测她去了附近的旅馆。 npc想去哪儿都没有限制,可是玩家不行。‘鬼’也是玩家之一,它的行动范围受到限制,只能在学校附近找一个旅馆暂住。 现在不知道她在哪儿,怎么引她出来? “他在嫉妒。”玉衍的话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副社长当然要嫉妒,他被神秘存在投射梦境,梦见远古祭祀,偏偏自己却是非易感人群,连祭祀的邪神的真身都没看见过。 俗话说得好,对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最好的打击报复,就是在他志得意满距离成功仅仅一步的时候,让他永远停在那儿,无法后退,无法前进。 副社长就是这么一个情况,他距离成功就是一步了,但就这一步,他做不到。美味的成功果实,近在咫尺,也远在天涯。 “他最嫉恨的,是什么样的人?是于雪明一样的,在生死之间感悟更高层次艺术的人,还是……” “咕噜噜。”肚皮敲起鼓,任逸飞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连中饭都还没吃,难怪这会儿肚子抗议。 “饿得没力气想了,还是先吃饭吧。” 这个点食堂早就不营业了,生活街很多餐馆也是如此,不过一些面馆、二十四小时速食店不受影响。 他进了一个还有学生在吃面的面馆。里面开着空调,温度比外边低两度,他刚进来的时候手臂上寒毛都竖起来了。 “你好,要点什么?” “骨汤面,加一个煎蛋。”任逸飞直接点了这家的招牌面,然后他坐下来,一边拿手机准备看看群里消息,一边等着上面条。 “诶,你说这个急性流行病它严重不严重啊?说它不严重吧,据说几十人因此住院了。可要说严重,学校也没别的什么动静啊。” 隔壁桌的人正在说封校和流行病的事儿。 这正是这两日的热门话题,在这面馆听到这件事,任逸飞一点不觉得奇怪。他耳朵听着旁边议论,眼睛看着群消息。 于雪明是副社长的女朋友,于雪明是罪魁祸首,于雪明雕木雕,于雪明死了…… 这个往日低调的女生临死前高调了一把,大家都在议论她。 因为不知道详情,npc都觉得她和副社长都是蛇精病,绝命毒情侣,还疯狂@副社长:“别装死,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不过这会儿萨曼正失踪呢,自然什么回应都不会有。 于是‘副社长’的嫌疑更大了,搞不好回来就得进牢房唱铁窗泪。 此外群里还在联名向学校索要‘保护’。这件事是在学校发生的,论公论私学校都跑不掉,学校有这种义务。 不知道何时加进群的一个老师正在安抚大家,群主陈深趁机说了集中应对的办法,就是把幸存者集中起来,万一有什么也拦得住。 还有一群属于非易感人群的社员八卦起于雪明和副社长的恋情,出事的都是易感人群,他们现在特别淡定,有一种怎么轮都轮不上我的蜜汁自信。 知道于雪明和副社长是情侣后,这些npc们倒是在回忆里找到了很多他两人暗度陈仓的蛛丝马迹。 “我就说他和于雪明有什么,就没见过他什么时候和女生靠那么近过。那会儿他还不承认。不过这有什么好隐瞒的?都是单身,又没别的什么毛病。” 因为他只是利用于雪明啊,任逸飞在心里回答。 一个人不愿意将自己的对象介绍给朋友,也不愿意落落大方地承认,那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只是于雪明成长环境复杂,即便知道是坑,还是跳了。 “但是于雪明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是被魔鬼附体了吗?而且最后死也死得很蹊跷。” 一说到于雪明的死,群里突然就安静了。 那个恐怖的死状还停留在他们记忆里,如同噩梦。 “可以不聊这个吗?好恐怖啊。”一个社员弱弱地说,她今晚得失眠了。 看到这里,任逸飞开始敲字:“于雪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哦,张正元啊,你看看前面的消息记录就知道。诶,你今天都没关注群里的消息吗?”这个npc觉得奇怪。 “体检后我就去了图书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坐坐到现在,肚子饿了才想起来要吃饭。”任逸飞发过去一个苦笑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这人更好奇了。 “我又看到了那片海,还有它……” 他的这句话一出,群里有两分钟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易感人群都见过‘它’,有些人只是隔着梦境看‘它’一眼,人便疯了。有些人凝视着‘它’,无法打败便加入,成了‘它’的信徒。 但无论是哪一种,说起那片深蓝,那个存在,他们还是战栗不止。 “我还看到了一场远古祭祀,在密林里。女祭司让人割下祭品的头颅,丢进篝火,她嘴里嘶吼着,发出疯子一般的声音。 “但是那个声音带着奇怪的节奏感,所有人都听从她的指挥,连草木的摆动也跟随着她。有一瞬间我觉得…… “它在教导我。” 任逸飞看着自己敲下的一段字,点击发动。 怎么样才能让隐藏在暗处的‘鬼’发狂,让他嫉妒到失去理智? 去竞争他最要紧的,最看重的东西,对他产生巨大威胁,让他从唯一的天选者,变成即将被放弃的失败者。 “你好,你的面。”服务员把他的面送上来,满满一大碗的面,飘着翠绿的葱花,上面还有一个金黄酥脆的煎鸡蛋。 “谢谢。” 任逸飞从筷子筒里拿出筷子和汤勺,他勺了一点面汤,里面的汤是猪骨汤,并不是奶白色的,但是能喝出浓香的肉味儿。 一边喝着润润的骨汤,他一边看着手机,想象着那边‘鬼’的反应。 “计划数年,付出那么多,功败垂成,眼前却诞生了一个新的天选,你当如何,副社长?” ‘副社长’的反应暂时不知道,反正其他人是快疯了。 “别和我开玩笑,教你做祭司再办一次祭祀?” “我没有开玩笑,”任逸飞认真回复,“我自己也完全无法理解,总之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肚子饿得咕噜直叫。” 似乎是有些恼羞,任逸飞把梦中的远古祭祀的很多细节说了一遍。 他说得太过详细太过真实,仿佛亲眼所见,透过他的文字他们仿佛也看到了那场怪异、荒诞、恐怖的祭祀。很难想象这一切能凭空捏造出来。 其实一开始任逸飞是打算画一幅‘它’的头像,比较有说服力。但是因为于雪明金玉在前面已经做过类似的事情(木雕),他再来,就没有那么大的震撼感和话题度。 而且他也担心自己一个没做好,最后反而引发其他人的负面情绪,导致死亡人数更多。 而说出祭祀这种事,虽然其他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很震撼,但是感触绝没有‘鬼’来得深。 他们之前都在猜测‘鬼’搞这个祭祀,是为了变成女人,是为了靠近神秘存在,是为了什么什么,就是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个祭祀任职仪式。 远古时代任个职还挺耗人命。 可以说,这个故事,任逸飞就是为了‘副社长’而编。 他的确是看到了一场祭祀,但不是因为他被招揽成祭司了,而是因为他的真实身份被认可了。 那遥远……不,并不遥远的地方,鬼的确又急又气,怒火攻心几乎被嫉妒烧去理智。 “它要放弃我了,因为我拖了太久的时间,还是因为对方的灵感更好?”鬼给‘神秘生物’的选择找借口。 他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被选择的人,而其他那些人类,不过是拿来随便用的消耗品。——从偶尔在梦中被投影远古祭祀开始,他就一直是这个想法。 ‘另有人看到祭祀,并且成为后补祭司’,这件事让他整个人暴躁起来,理智都烧干净了。 如果这个人是神秘莫测的‘玩家’,可能他还要克制一下,免得玩脱了回不来,但这仅仅是npc。 npc比玩家们可爱多了,至少npc不会随时随地从各个口袋里摸技能、道具、金钱。‘鬼’在自己身体的现在主人身上吃了大亏,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这些行事张扬的玩家不好惹。 任逸飞在网络上可怜、无助,在现实中却只是平静地吃了一碗面,就回到寝室。 室友很罕见地坐在椅子上,盯着门口的任逸飞。 任逸飞没有热情招呼,甚至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不去受他影响,不接受他的存在。他的嘴里念着‘假的,都是幻象’,然后自顾自放下书包、整理桌面。 室友没有在意他的冷淡,只是依旧盯着他,任逸飞简直是如坐针毡。 他在下面待到十一点才爬上第二层,盖上被子的时候,对床的室友突然说:“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希望你做好了准备。” 床上的任逸飞太惊讶了,他立刻坐起,眼睛看向对床‘蒙古包’处。 他一直以为‘室友’是原主分裂出来的一部分,类似npc的存在,但是他居然知道了任逸飞即将做的事,甚至做了预警。 “你……”任逸飞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情况。 “当你确定自己已经放下,我就会离开。”室友看着床上的任逸飞,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僵硬地说,“很高兴,我在你的心里看到了另一段影子。” 任逸飞的眼睛微微睁大:“我只是……” 这时,屋子里突然响起了阵阵铜鼓声。 第256章 深蓝(23) 来了。 任逸飞和室友都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原本应该繁星点点的校园如今阴风阵阵。 四周围的环境一秒切换,宿舍变成漆黑的海面,他的床变成了船,一条风雨中摇曳的船只。眼前正有一堵千尺高的巨浪,朝着他的小船迎面打来。 “这些都是假的,别的都不需看,看这里。”室友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海面上,他立着的地方像是破开的一个口子,透过这个小洞口,可以窥见那头岁月静好的寝室。 只是这个小窗口在快速缩小,室友也渐渐被黑暗吞没。 “你只需要坚信,现在你在寝室里,外面风平浪静。”室友留下这句话,便被完全吞噬了。 任逸飞自然不怕,但这会儿他还是露出一种咬紧牙关的倔强姿态:“我知道是假的,都是假的。” 话虽如此,眼前巨浪滔天却不是轻易就能无视,他甚至嗅到了空气里海水的腥味。任逸飞白着脸,像是吓傻了,一动不动仰面看着巨浪像大手拍下。 即将被拍死的瞬间,他闭上眼。 视觉、听觉、嗅觉甚至触觉,似乎都在说明他如今的艰难处境,他却知道,自己绝不能恐慌,越是恐惧,对方的力量越大。 十一点之后是‘鬼’的时间,就‘鬼’是普通人的人设,这个时间点都会翻几倍的战斗值,何况这个‘鬼’还能利用各种象形文字借用神秘存在的力量。 不过任逸飞也不惧,这会儿他还是npc身份,‘鬼’还不敢对他下杀手,不过是吓吓他。 怀了这样的想法,任逸飞自然一点都不惧怕,也就是脸上演出一点惊惧,给对方一些面子。 之后果然如他所料,‘鬼’所能使出的,都是些糊弄人的把戏,只要看破了,并不会真的有什么损伤。 “你是谁?”看着风更狂的漆黑海面,任逸飞出言询问,他现在以npc的身份说话,或许能降低对方戒心,露出真实面目来。 漆黑的夜色中出现了一团漩涡,仿佛里面正有什么要出世。 “我劝你别出来,这是一个玩家,不是你以为的npc。” 海面上忽然出现个幽冥一样的影子,他背上长着一对黑色翅膀,一半身体藏在虚空中,一半身体探出来,似乎一直看着他们表演。 转到一半的漩涡顿时卡住,进退不得。 任逸飞眯起眼,他的视力算不上最佳,但是漆黑中还是能看清这人眼睛附近一圈光晕,显然是带着特别道具的玩家。 真是日了汪,居然还有可以直接看破玩家身份的道具?年轻人不讲武德,拼的是眼力,他却在这里用钞能力! “能有这样的演技,诱得‘鬼’差点自投罗网,你是黑兔子任逸飞。” 这个半路出现的人像是真正的影子,随时随地能从各个地方钻出半个身体,他又一次从奇怪的地方探出来,并且一句话说破了任逸飞的身份:“也好,逃走一个萨曼,还有一个你。” 任逸飞笑容一敛:“萨曼?” 原来是你啊。 “不知道是哪位?”任逸飞直起身,再无任何惊恐惧怕之色,“藏头露尾,没什么意思,不如出来聊聊?” 那半个人影却又如水波一样消失在虚空中。 “不是吧,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伪装流,你连和我正面刚都怕么?”任逸飞用话激他,这会儿他们谁也顾不上那个‘鬼’了,任由那团漩涡尴尬地停在那儿。 影子再一次冒头,一只带着光晕的眼睛看着他:“你不用拿话激将,你这人身上有些特别的地方。官方尚且忌惮,我可不敢把你当成普通的伪装流。” 看着这人眼睛上的光晕,任逸飞皮笑肉不笑:“以前可没见过这种专门针对伪装流的道具,刚抽的奖励?” 破题的玩家和伪装的玩家,他们之间一直有个微妙的平衡,向来是谁也奈何不得谁,若是有这种专门针对的道具,平衡就被打破了。 他有理由怀疑,这是荒芜之角的先手准备。 “它非要破坏我演绎的乐趣。”这个副本,真是让他束手束脚,不得快乐。 “这本来就是这样的地方,我们不过是它饲养的蛊虫,自相残杀它才快乐。你居然在这样的地方寻找快乐,真是让人……嗯?”影子又从一处虚空钻出半个身体,并且看着奈何他不得的任逸飞大笑,只是嘴角才扬起,笑容就僵硬在脸上。 “很高兴吗?继续笑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任逸飞双目泛红,一只手按在对方漆黑的翅膀上,他的手腕上第三股红绳断裂了,“你不会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有这种穿梭空间的能力吧?” “啊——”这影子痛苦地喊出了声,他的虚空之翼竟硬生生被任逸飞撕开一道裂缝。 懒惰,空间穿梭者。 半空中的‘鬼’抖了抖,想走了,虽然午夜子时的他强得像是变态,但是这群人才是不折不扣的变态。 这就是那个荒芜之角的玩家的实力么?怕了怕了。 鬼想溜了,任逸飞看都不看一眼,他正笑眯眯地威胁着这个玩家:“告诉我,萨曼去了哪儿,说出来,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哦。” “呵。”然而这个人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竟然一狠心直接撕裂自己的翅膀逃开。 任逸飞没抓住他,看着他从虚空中跌落出去,落在海面上。 海面浮起一片羽毛,将他稳稳拖住。 随着虚空之翼完全消失,幽冥一样的玩家也露出真实样子,是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小男生,也是任逸飞没有见过的。 这会儿任逸飞才嗅到一点说不出的旧书和清茶混合的香气。十大中拿着文人墨客人设的…… “十大之首的……什么来着?” 棋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棋茗站起身,他脚下有横线纵线交错,天地间居然出现了一个棋盘,而任逸飞受困其中,似乎被某种特别的规则约束。 “听说你的国际象棋玩得不错,不知道围棋玩得怎么样?” 任逸飞:……巧了不是,他围棋不太会。 现在这个情况,对方好像是强迫他必须站在这里下棋,不下完离不开。现在他还不知道下输的后果。看这人的表情,下输了一定很麻烦。 “如果不接战,你会永远困在这里。这盘棋,你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棋茗勾起嘴角。这样一个伪装流第一人,就要死在他的手里了么? “你对自己很有信心?”任逸飞问。 “我代号棋茗,围棋的棋,茗茶的茗。”棋茗从侧面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的,很有信心。 任逸飞皱着眉,他是真的不太会下围棋,差不多就是幼儿园的水平。而这个人,他敢给自己取代号棋茗,这水平怎么也得是业余顶级了吧。 胜算很低啊。 叹了口气,任逸飞正欲接战,身边却伸出一只手:“我来。” “萨曼?”任逸飞惊讶地侧着脸看突然冒出来的萨曼,“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萨曼伸手从任逸飞的背上拿下一粒尘埃:“我一直藏在这里面,跟着你。” “发生了什么事?”任逸飞抓住他的手臂,“为什么你会突然失踪?” “来了一个不好对付的人,所以暂时藏起来,躲进一粒尘埃里。这是一个稀有道具,可以拿来保全自己。唯一的麻烦是,一旦出来,再无功效。” 萨曼笑着解释:“我故意将这尘埃落在椅子上,如果我失踪,最先发现的一定是你,并且第一个来的,也必定是你。你带走这一粒微尘,也就带走了我。” “你们还有心思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对面的单身狗无能狂怒,他手一挥,“我就接下你的战书了。没有黑兔子,萨曼你也不错。”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棋盘线由虚转实,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巨大棋盘,而棋茗和萨曼,一左一右站立两边。 可是,下棋的人有了,棋盘有了,棋子呢? “不用着急,棋子这不就来了?”棋茗不知道做了什么,张嘴咳出一口血,然后巨大棋盘的两边就出现了很多人,左边的人身穿白衣,右边的人身穿黑衣。 任逸飞定睛一看,竟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人,不是路上遇见过,就是在寝室里遇到过。 他仔细辨认,发现这些人都是本校学生。当他看到一个白衣女生的时候,他表情微变:“赵蕊?” 这些人都不言不语,闭着眼睛呆呆站立在那儿。 “你居然以人为棋子?”萨曼表情下沉,就算他们是npc,但是在这个世界,是活生生的人类。 棋茗见他两个表情不对,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这些npc不过是程序催动的蜡像,被表象迷惑,耽于人类浅薄道德,就算没有我,你们也走不远。” “什么时候,道德低下也成了优点了?荒芜之角如果都是你这种人,那我倒是理解了,为什么它非要清除掉你们不可。”任逸飞闪现到棋盘周围,正要救人,手伸进去,却像是扎入泥泞中。 这竟是隔开的一个小空间,封锁状态,他进不去。 “是么?”棋茗不以为然,“可惜它除不掉我,而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儿。……还要看多久的戏?你们该出来了。” 任逸飞转过头,就发现这个漆黑的海面上出现了不少抱臂看戏的玩家,檀香、酒香、花香……离他最近的,则是一种仿佛冰镇过的薄荷香气。 “你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棋茗又看向其他人:“只要杀了他们中任意一个,就获得豁免权。而杀了他们二人,这一次的大屠杀就到此为止,怎么样?动手吗?” 风吹过海面,半空中的黑色漩涡颤抖了一下,完全消失了:这世界是我的,更是你们的,打扰了,告辞。 第257章 深蓝(24) 一、二、三……不大的一个地方居然站了八个人,连着萨曼对面那个棋茗,九个十大全来了。 “哎呀,我‘何德何能’,居然能让这么多人齐聚一堂。”任逸飞眯着眼睛笑,“九个人一起来看我睡觉,何其壮观?” 这话说得,倒像他们半夜无聊来看人睡觉来了。 文理第一个笑出声:“小兔子别急啊,我就是看今天夜色不错,出来走走,什么螳螂什么黄雀的,我可不晓得。得了,散步完毕,我先走一步。” 见他真的要走,任逸飞有些疑惑:“你们不是约好的?” “有人请我们来瞧瞧热闹,所以这就来了。之前并未意识到‘张正元’原是玩家。”文理摇摇头,“我见了你不知道多少次,居然完全没认出你来。伪装流第一人,名副其实。” 他环视一周:“我还当有什么有趣的事儿,早知道是这件事,我就不来了。” “你不想获得豁免权?”棋茗正落下第一枚棋子,一个穿黑衣的npc出现在棋盘里,他却还分出心来关注任逸飞这边动静。 文理的举动把他惊到,他不敢信有人把这种唾手可得的机会往外推。 “豁免权?”人群中有人嗤笑,却不是文理,而是陈深,“要这东西做什么?我想要的,我自会亲手去抢去夺,而不是做人的傀儡苟活。” 听这意思,她也要退出这次行动。 哦,不对,不能说行动,他们之前也没约好。 文理和陈深前后脚离开这个漆黑夜幕,任逸飞不远处那个带着薄荷香气的短发女生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蝴蝶,你要去哪儿?”棋茗语速快了。 “我不杀伪装流。”蝴蝶一扬手,只听到细微的琴弦拨动的声音,几缕极细的丝线绕在她的指尖。接着她就消失了,干净利落,都不知道她出来是干什么的。 棋茗的脸色有些不对了,眼前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幸好,走的只有三人,现场还有五人(除他以外)。 五个人一起出手,就算黑兔子真的能力通天,他这会儿也是插翅难逃。 然而这几个人竟还是没有动手,棋茗急了,正要有所动作,其中一个人出手了。 这个人的身上笼罩着一点烟熏味,又有些像槟榔,任逸飞在心里给他起了一个外号:槟榔玩家。 槟榔玩家祭出了他一张鬼卡,杀戮系的鬼卡。看这鬼卡全身绑着绷带,手持黑色妖刀的样子,就知道他绝对是一件凶器。 这个绝世凶器一出来就锁定目标,他一手按着刀柄,对着任逸飞发动冲刺。 穿梭技能在手,任逸飞随时可以躲开。不过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还浪费彼此的时间。 “堕天使。”任逸飞的身前出现一个被黑色翅膀包住的人,他的翅膀猛地展开,不详的气息笼罩了这片世界。 堕天使不愧是任逸飞战斗力最强卡牌,他一出现,对面鬼卡的速度就受到了限制。堕天使直接破空到这个妖刀鬼卡的身前,黑色的柔软羽翼一瞬间化作钢铁之翼,直接扎穿了妖刀鬼卡的心脏。 “是你要杀我主人?”堕天使歪了歪头,没有感情的冰冷视线转向其他人。 “消耗掉他两张鬼卡!”最先发动攻击的槟榔玩家喊,“他是伪装流,只要弄废他两张卡,那他就是老虎失了爪牙,不足为惧。” 这人一边说一边退,虽然口号喊得响,但似乎不想立刻祭出他的第二张卡牌。 玩家之间的关系也是相当复杂。 “你们为什么不动手?最好时机要错过了。”槟榔玩家大喊。 “你先消耗他的鬼卡吧。等你们两败俱伤,我再来捡个漏。”说话的是柯北,他指尖把玩着一朵黑玫瑰,说出口的话能把人气到冒烟。 “你和那时就像是两个人,没有任何共同点。”一边的山川研究半天,得出这样的结论。 然后他问任逸飞,“你要求救吗?一次一个稀有道具。虽然我不做这种生意,但也可破例一次。” 很有诱惑力的提议,但是任逸飞想到自己那磕碜的道具池,还是默默地摇摇头,价格太高了,请不起。 “如果你回转心意,可以继续雇我。” “好。”任逸飞收下了这点善意。真到关键时候,再多的道具都换不来命。 这种情况,别说槟榔玩家,就是里面和萨曼对战的家伙都是目瞪口呆:别看说得那么好听,这两人明摆着也是不想出手。 “萨曼被困住了,这是最好的机会!” 送到嘴边的食物,还能不要的? 这个时候,被堕天使追得犹如丧家之犬的玩家终于拿出他的第二张鬼卡。 “我判你有罪!”这张鬼卡是个长着翅膀的小孩,头上戴着象征权威的宝石皇冠,说话还是有点可爱的童音,只是他的作为可一点不可爱。 这个孩子一宣判有罪,黑色锁链就从虚空中伸出,将堕天使五花大绑,甚至让他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 堕天使越是挣扎,捆绑他的力量越强。 十五分钟很快就到了,堕天使慢慢消失:“对不起。” “没关系,回去吧。” “我判你有罪。” 这个飞着翅膀的小孩这一次是指着任逸飞。他低下头,看到黑色的脚环将他双腿拷住。 “言灵的变种?”任逸飞抽出墨骨绘扇朝这个鬼卡一扇,他双目猩红,嘴角挂着笑,“我判你有罪?什么东西!” 带翅膀的小鬼立马转身对自己主人动手:“我判你有罪。” 其主人也是没防备,居然就这么中招,手脚脖子全被虚空中来的黑色铁链锁住,身体动弹不得。 “行刑。”带翅膀小鬼手里拿着一把三角形的锥子,对着其主人的心脏毫不犹豫刺去。 不过这人到底是十大,就这一呼吸的时间,代替他被杀的成了一个稻草人,而他自己躺在不远处,对众人道:“还不出手,你们是等着被他一个个突破吗?” “不劳你提醒,我们只是等你试试水。”一个玩家傲慢地笑着,“他的幻术的确有点东西,连好感度那么高的鬼卡也能轻而易举迷惑住。” 槟榔玩家气极,不过说话的人已经有了动作。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看到任逸飞身上发生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他身体的颜色居然在褪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这种事的恐怖。 皮肤上的肉色,头发上的黑色,衣服上的彩色,嘴唇上的红色……全都在一点点变成黑白了,且是没有明暗变化的黑白色。 他并不仅是颜色褪去,似乎正从立体的人,变成一个二次元的黑白简笔画。 任逸飞抬起手,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正慢慢变成灰色。甚至手腕上的锁链也在失去原本的颜色。 “时光匆匆,岁月无情,把立体的变成影像,也把彩色变黑白。”放了这个大招的人看着任逸飞,“任何人都不能抵抗时间的魔法。” “阿飞!”棋盘那头走棋的萨曼受到影响,竟下错了子。 对面棋茗微微一笑,伸手收割了萨曼一大片棋子:“下棋要专心,这样三心二意,最后结果可是会很糟糕的。” 任逸飞也注意到了萨曼此刻的状态,他对他一笑,似乎在说:别担心。 隔着十数米,萨曼却感受到了这种安抚,‘我要相信他’,萨曼心想,他将注意力转回棋盘上。 “我要相信阿飞,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他。”萨曼对自己说。 棋茗见他居然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一挑眉:“看来你们的感情也不怎么样。” 然而萨曼并不受他影响,他已经开始计算着下一步要怎么走。他们两人棋艺差不多,这时候更考验双方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 “嗤。”见状,棋茗也认真起来。 “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说话的人合拢他手上流光溢彩的书籍,书籍的正面写着‘时间之章’。 再是了不起,依旧是伪装流,战斗力有限。 “解决了?什么时候?你和我说说。”之前还气急败坏指责其他人不动手的槟榔玩家的嘴里发出任逸飞的声音。 “你?!”拿着书籍的玩家这才反应过来,只是太晚了。一对上那双血红的眼睛,这个玩家的世界就变成了一团五彩斑斓的彩虹色。 就是这一失神,这个玩家手里的书籍已经不在了。 “时间之章?大言不惭。”已经恢复本来样子的任逸飞一手按住书籍,直接吞噬其中力量。 而对面那个失去颜色的倒霉鬼则变成了槟榔玩家的样子。他张大嘴,身上的颜色褪去,变成一团奇异的灰色的物质。 这夜出现了第一个死亡者。 “没有死,让你失望了。你猜,我现在是真的,还是假的?”完全吞噬掉书籍的任逸飞抬头看他。 看着那张和颜悦色的笑脸,这个玩家的背后冒出许多白毛汗。 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任逸飞完成了偷梁换柱和瞒天过海。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什么时候做到的。 第258章 深蓝(25) 这一次,这个失去书籍的玩家终于没了笑容,他不只是心痛自己最强大道具被毁,更有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他以为自己已经高看了黑兔子,没想到还是小瞧了他。 是他忽略了,能逼得荒芜之角狙杀的玩家,能是那么容易就杀死的。 不过想这些也没用,现在仇已经结下,两人只能是不死不休。 “你们内部是不是有些不和谐?”任逸飞特别奇怪,这些人若是真正合作,还真有可能给他造成巨大麻烦,可他们就是要分‘头’行动,一个一个地送。 这个玩家听出了他的意思,大受刺激:“你不要太得意。” “我没有啊,我就是实话实说。” “第一,幻术封锁。”他拿出一个宝石状道具,带着一种心疼的表情看向任逸飞,“第二,瞬移封锁。” 规则的力量笼罩此地,这个玩家说出了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规则:“第三,治疗无效。” 他说完之后,这枚宝石就在他们眼前碎裂。特殊的临时性的规则将所有人笼罩,包括正在下棋的萨曼他们。 任逸飞仰望天空:“这些玩家底牌不少,连制定规则的武器都是人手一个。” 这颗宝石和他在‘无人知晓’里拿到的那颗差不多,蕴含法则的力量,不过任逸飞将它回馈给副本,而这人拿回来成为一枚道具。 从刚刚三个规则来看,主要针对的是他的幻戏和空间移动,再加一个治疗无效(应该是防着大天使的呼吸),对其他技能倒是没什么妨碍。 “黑兔子,你还有别的什么底牌么?”这人心痛与自己的宝石,所以脸色非常之难看,他还抽出了一张鬼卡,一团黑雾飘出来,闪着红眼睛的蝙蝠乱飞。 任逸飞也拿出一件道具,他勾起唇角:“你猜?” 黑暗中闪耀光芒的月精灵出现在现场,他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背上生着透明翅膀,手上还拿着弓箭。 这个小小的精灵袖珍可爱,就像艺术品,然而他射出来的箭矢却如陨石落地,杀伤力巨大。 对面鬼卡里释放的蝙蝠才出现就被射杀一批,黑雾中一个吸血鬼少女狼狈落地。 “怎么可能?”对面玩家一脸难以置信,他的鬼卡吸血鬼少女拥有自愈的能力,然而任逸飞的弓箭却像是天克吸血鬼少女,被射中的小蝙蝠当场死亡,救都救不回来。 这个时候,任逸飞并未停止,他的目光转向玩家本人。 玩家大骇。 空中的迷你箭矢如一场小小的流星雨,这个玩家躲避不及,生生被射穿手腕。他的手一个颤抖,又一张鬼卡出现。 这个鬼卡是一个高大的机器人,它一出现就迅速下卧,飞快组合成一个钢铁城堡,将这个玩家死死护在里面。 “你还有底牌吗?”任逸飞问,而对方装死不答。 任逸飞并未感到意外,一个玩家可以携带三技能三道具和两张鬼卡,考虑到每个副本都有使用条件,对方能拿出一半有用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最后一张鬼卡用来自保,合情合理。 “你们呢?”又一个玩家废掉,任逸飞看向旁边站的三人,“如果要动手,还是快一点吧。” 山川大概率是不会动手,但是柯北说不好,毕竟他自己也说了要捡漏。 还有一个长发女生,飘着淡淡白茶香气,一直没有表态。 山川什么都没说,只是消失了。 “如果没死,可以找我合作。”柯北一如既往的自信,并且依旧没有放弃拉任逸飞入伙的打算。 “不考虑。”任逸飞毫不犹豫地拒绝。 “你可以考虑。”柯北只当没听见,说完也消失了。 任逸飞看向最后一个人,她既然留下来,那便是有了选择。 “你还有底牌吗?”这个人问了任逸飞同一个问题,她抽出一张长纸条,对着念,“每次副本你都会携带一个可以查看角色身份的道具,或者技能。另外你使用了一种可以降低存在感的道具,一副眼镜。你使用了一种特殊的地图。” 她看了任逸飞一眼,继续念到:“你使用了幻术和一把加强幻术效果的扇子。你还使用了瞬间移动的技能和吞噬的技能,最后你用了一张鬼卡和一个把自己变成精灵的道具。 “考虑到其中有被动技能的存在,我假设你还有一个没使用的技能或者道具,以及一张鬼卡。” 这个玩家收起了纸条,带着洞察一切的微笑:“现在,你还有底牌吗?” “……”任逸飞。 居然是数据帝,失敬失敬。要不是他自带外挂,还真被看得明明白白。 “我手里还有一张鬼卡,你要和我赌一下吗?”任逸飞拿出一张鬼卡,这张鬼卡和现在的他差不多高。 该玩家微微一笑:“天时地利人和,当然要赌。” 很快任逸飞就明白了她的天时地利人和是什么意思,这人拿出来的鬼卡居然是海洋系的怪物。它在这边幻化的海洋世界,那真是如鱼得水,随便翻个身都能扬起巨浪。 而且这浪和之前纯粹的幻像不同,它变成了真的海浪。 天空甚至下起雨,雨点落在任逸飞的翅膀上,带着他往下掉。 玩家们虽然都有特别的装13技能,可以稳稳站立在海上,一派高人做派,但是不代表他们可以无视这种真实的海浪。 任逸飞呼扇着透明翅膀飞来飞去努力地躲雨,嘴上还是不饶人:“说了那么多的话,只是下下雨?” “当然不只是如此。”她祭出了第二个道具,或者技能。 海面上突然升起一层紫色雾气,这种东西一接触到皮肤就会有灼烧感,毫无疑问,是腐蚀性的。 但是最可怕的是,海水也有变成蓝紫色的倾向。 “草。”这不是任逸飞,是之前被机器鬼卡保护的那个玩家,他好像被腐蚀了。而这边又被‘治疗无效’规则覆盖着。 本来还想留下来看戏的玩家从机器人的保护圈里跳出来:“你们玩吧。” 他准备战略性撤退,然而…… “怎么回事?”他居然无法离开,“你做的?” 被指着的玩家一脸无辜,她摊摊手:“我留你做什么?你很值钱吗?” 这个玩家又看向任逸飞:“你做的?你还有技能?不……”他突然关注到一个很要紧的点,如果一个人没有必胜把握,他会主动将自己和老虎关在一起吗? “啊,发现了啊。” 之前还东倒西歪狼狈躲雨的任逸飞停下来,他一秒切换成正常人类形态,足尖稳稳立在水面上,飘落的雨滴和飘来的紫雾都自动避让。 显而易见,看起来山穷水尽的任逸飞,其实根本就是游刃有余。 对面两个玩家的脸色直接不好了:……演戏那么好玩吗?不演能死吗? 就在他们旁边,萨曼的棋局也接近尾声。 原来这个棋局是有时间限制的,每个人落子的间隔时间不得超过十五秒,非常考验运算能力。 棋局外任逸飞形势大好,棋局内萨曼也是逆袭成功。 棋茗额头冒出许多冷汗,他从来不知道,一向以混混头子形象示人的萨曼还有这样的棋力。 滴答,滴答,一秒又一秒,眼看着十五秒即将到达,而他计算很久找不到一条出路,棋茗的心都冻住了。 这局下不赢,是会死的。 靠着这盘棋,棋茗不知道赢了多少对手。 他无往不利,而对面的玩家就像韭菜,走了一个来一个,他们若是有灵魂,这些灵魂要将棋盘所有的格子填满。 可是今天,他就要步上那些人的后尘了吗? 滴答,十五秒已到,棋茗随意落下一枚棋子。他紧紧盯着对面的萨曼,一向只相信自己的他居然在心里祈祷萨曼下错子。 可惜他心不诚啊,没有哪个神灵搭理。萨曼只用了五秒,就将自己的棋子放在了最合适的位置。 滴答,那噩梦般的十五秒倒计时又开始了。 “不如我们和棋吧?今天我就当没来过。”棋茗突然道。 然而萨曼连头也没抬,只是研究着棋局,对方看起来是穷途末路,但是棋场如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他还是得小心谨慎,不到最后都不能放松警惕。 “你的情人,黑兔子被包抄了,他死定了。”棋茗又说,他想要转移萨曼的注意力,让他露出破绽。 其实这会儿任逸飞正好着呢,虽然是被其中一个玩家的两张鬼卡包围,但他这会儿还能言语刺激这两个玩家,说明情况还在控制范围内。 那两张鬼卡,一个是海怪,一个是长翅膀的女妖,攻击力都很强大。只是任逸飞这会儿又变回巴掌大的月精灵体,对方的速度跟不上,一直被溜。 而且任逸飞一边闪避,一边输出,两个玩家和两个鬼卡都不能奈他何,他们自己已经被箭矢射得全身破洞,偏偏无法治愈。 死?也不知道是谁死。 “你还有八秒。”萨曼抬头看着自己的对手。 他不敢小看这个人,十大之首。虽然没听说他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能力,但是光是能活七年,就能说明这个人的生存能力很强。 滴答,又一秒过去。 棋茗抬头看向棋局外,不过数秒,外面两个玩家却已有败势。是他小看了黑兔子和萨曼,尤其是黑兔子。 就算其他人不感兴趣走了,对付黑兔子的还有三个人,然而他们三人却反过来被黑兔子逼进死角。 还有这个! 他又看向没有表情的萨曼,和黑兔子横空出世的惊艳相比,萨曼的按部就班徘徊三十名实在显地不够看,所以他一直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然而此刻棋茗忽然意识到,萨曼是个隐藏很深的玩家。 可怕的新人,可怕的天赋,棋茗竟有些嫉妒。 滴答,倒数三秒。 棋茗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外面已被任逸飞控制,他就算走运赢了萨曼,只怕也要被这个可怕的新人玩家留下。 如果是这样……棋茗低头看一眼掌心,那里有一张特别的道具:涅槃。 这张卡柯北曾经有一张,后来毁在任逸飞手上。这张卡的爆率接近零,但是上一次游戏副本直接奖励了一张。 那时候他就有些预感,这是荒芜之角的官方特意给他的,并且确信有一日他会用上。 如果他没有涅槃卡……棋茗看向对面萨曼,如果他没有涅槃卡,他死就死了,反正不管是这些玩家,还是荒芜之角,都是一样恶心人的玩意儿。 但是现在他有了涅槃卡,那就同归于尽! 立着很多npc的棋盘突然亮起了光,一条条纵线横线交错,白光炸裂。 身处其中的萨曼下意识看向任逸飞所在方向,他张嘴要说什么,但身体被爆裂的能量直接湮灭。 任逸飞正溜着鬼卡女妖,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就见边上棋盘炸裂,白光瞬间吞没了萨曼。 女妖的爪子一把抓住了月精灵体的任逸飞,一根指甲刺穿了他的大腿,他却怔怔看着被封锁的棋局空间,那里此刻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林观月?” 第259章 深蓝(26) 身上骤冷,血液都要凝固般的冷。 任逸飞仿佛感觉不到腿上的疼,他红色的眼睛里黑色符文转动着,试图找到消失的人的去向。 “杀了他!快!”边上的秃鹫在狂喜,吵吵嚷嚷好像一群挥不开的苍蝇。而他眼前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无边无际。 萨曼消失了? 任逸飞已化作人形,拖着一条带伤的腿慢慢走向之前封锁的小空间。他闭上眼,精神延展开,如蛛丝覆盖了这整个小世界,甚至通过一个细小的接口感受到了源世界的神秘存在。 然而,没有萨曼。 他真的不在了。 一股红绳断裂,任逸飞缓缓睁开眼,黑色的星辰凝聚在他身边,他的指尖可以拨弄世界的时间。 “回来,我命令你。” 嫉妒,可截取一段时间,编织成奇迹。 阴阳倒转,泯灭的小空间在他眼前一点点成型,冒着冷汗的棋茗也一点点出现在棋盘一头,任逸飞眼睛微微一亮。 然而等到他的目光转到另一头,惊喜凝固在脸上。 那里没人。 “发生什么事了?奇怪。”棋茗手里拿着涅槃卡,心想自己正要动手,对面的萨曼怎么不见了? 他转头,看到了封锁的结界外的任逸飞,那张脸平静得就像是暴风雨的前夜。 “如果他不在,你为什么还能活着?”任逸飞缓缓转头,声音平静。 棋茗瞬间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他要跑,身体却动弹不得。 “呵……涅槃卡呀。”任逸飞伸手从虚空中取来棋茗手中的东西,“原来如此。” “不——”棋茗眼睁睁看着他手中的涅槃卡碎裂、消失,就好像看着自己生的希望碎裂、消失。 “死……” “杀……” 撒出去的精神网络带回很多繁杂信息,任逸飞‘听见’了很多人的心声,它们组合成了噪音,让他整个人烦躁不已。 好吵,太吵了! 鲜红的舌尖舔过嘴角,他忽然想吃甜点了。 “我的甜品玩家在哪里?荒芜之角,你要抢他吗?” 那个把头放在石板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冷血动物,他的太阳被偷走了。身上窃取的温暖散去,他的心似乎也冷了。 白骨在脸上成形,如面具覆盖他的脸,只露出一双红得像血的眼。他指尖是光阴,白发是叹息,足下黑雾是碎裂空间的诅咒和怨恨,七情六欲化作黑色的袍子。 他周身空间开始扭曲。 白发的邪物闭着眼,指尖带动时间都无法清除的怨憎、嫉妒、杀戮……然后将其谱写成狂乱的序章。 “喜。”细长的指甲微挑,一根弦拨动,爱到偏执,亦是入魔。 “怒。”又一根弦拨动,矛盾爆发,杀戮渐起。 “哀。”第三根弦轻轻颤抖,绝望和忧郁像是一滩死水,一个个生命闭眼跌落。 “乐。”第四根弦混进了前三个音符中,大喜大悲,大怒大乐。 细雨静静停止在半空,又突然毫无理由地横冲直撞。小世界像是一团捏碎的陶泥,跟随着邪灵的降世陷入彻底的混乱。 ‘鬼’所幻化的海域已经消失,整个小副本世界都被神秘的力量笼罩。让人疯魔的乐章响起在漆黑的夜。 白发邪物的黑袍在微风中飘荡,并没有走远的其他玩家们遥遥看着那个影子:“那是什么?为什么一看到他,就觉得……” 潜藏在人性深处的恶被一点点发掘,并且越烧越旺。人们看到他,便看到了最疯狂的画卷,看到了极端的欲望。 npc们已经陷入了他们无法拒绝的混乱中,每个寝室都开始上演荒诞剧目。 ‘鬼’狠狠从虚空摔落,他在地上匍匐颤抖:“我的神啊……” “快走!”文理等人立刻感觉到了不妙,他们急速后退,几个呼吸后就远远闪避到副本的最角落。 其他玩家慢他们一步,但也用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技能和道具。 不需要知道那是什么,只需一眼他们就能确定:可怕,必须远离! “那是什么?为什么看到他,我就变得不受控制?”文理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惊魂未定。 那种感觉太恐怖了,就好像完全被自己心里的负面情绪掌控了,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怪物。 “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山川看着宿舍楼的方向。 他们不久前才站在那儿,应邀参加了一场‘狩猎’,不过因为各种原因,他们这些人退出了。 里面的黑兔子等人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引出这种恐怖的存在? 出手的不知道是这个副本世界的真正boss,还是荒芜之角本尊。 那是他们所不能参与的战争,连远远看一眼都会被影响,靠近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里头的玩家只怕是凶多吉少。 “可惜了。”山川想起了黑兔子。 任逸飞已经看到了那些往边缘跑的玩家,他无动于衷。 近处的三个玩家没有那么幸运,他们看到任逸飞的第一眼就进入了噩梦世界。 “啊——”之前和任逸飞对战过的两个玩家皆抱头痛苦哀鸣,他们中的一个人脑袋膨胀,身体缩小,变成怪物的样子。 那三张鬼卡亦不知‘看到’什么,庞大的身躯竟活活膨胀爆裂。 “你该死!你该死!凭什么你可以过得比我好?凭什么你可以假惺惺同情我、可怜我?!”棋茗心中的恶被引动着,他仿佛看见了此生最恨的存在,抽出刀,一下一下扎在自己大腿上。 血溅到他脸上,他用手抹了,哈哈大笑。 一会儿,他停下了,跪在那里,双手持刀高举。他笑得有多么温柔,表情有多么柔和,眼神就有多么疯狂。 “学长,你给我的实在太多了。无法报答,只好杀了你。” 他高举的匕首一下扎入心口,脸上却露出痛快的笑:“真好,你要死了。” 任逸飞缓缓飘过棋茗的尸体边,也飘过那两个相继死去的玩家。他仔细倾听这个世界痛苦的声音,如此悦耳,但……还不够。 这里终究只是一个小世界,弹奏出的歌谣也是如此单调乏味。 “要更加疯狂,更加混乱,更加无序的。”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在空气中划下一个个符号:来吧,朋友。 “欢迎你,同……” 任逸飞看着包裹住他的双手,让他无法继续写下去的能量团,他眼中暴戾越浓,身上的愤怒几乎要烧起来。 “你无法阻止我。”不只是这里,还有荒芜之角本土。那里本就是恶的集中地,何必在意再多几分疯狂? 他是吞噬了人性之恶诞生的邪物,人类不能直视他,不能听他的声音,更不能靠近和想象。人若是看了、听了、靠近了,必将心生魔障。 然而,让玩家们自相残杀,大量消减,不正是荒芜之角的计划? 似乎明白任逸飞所想,规则掌控者再一次声明:“我是正规的机构,恶人轮回所,不是非法组织。” “把他还给我。” “不行。” 任逸飞扯碎了缠绕着他的能量团:“那就让荒芜之角进入真正的混乱和无序状态。” 荒芜之角再一次抓住他,一个新生邪神就够呛了,再呼唤来一个,荒芜之角还能好? “所有进入荒芜之角的灵魂,身上都有这里的印记,就算离开了,最终也会回到这里,再入轮回。任何人都不可能例外,萨曼也是一样,所以我绝不能将他还你。” ‘萨曼’这个名字稍稍压下他身上燃烧着的怒火,任逸飞突然想起,他曾送萨曼的影子回来,从另一个邪神手里。 他依稀记得他灵魂的波动。 “不可以还,但可以抢。”他道。 回忆着那时候接触到的灵魂的波动,任逸飞的手伸入虚空,空间界限在他手臂上画上一道金色的圈。 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任逸飞本能地知道,那是自己要寻找的人。 任逸飞一直防备着荒芜之角,然而它竟没有阻止。他再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扩大了空间通道。 从这金色的通道里,走出一个灰白色的人影,淡得如同晕开的水墨。 任逸飞的乐章里,音符一下飙高,是喜悦,是紧张,是不安。 邪物身上的不详会放大人类的欲,对灵魂也是一样效果。萨曼会本能恐惧,他会如那些玩家一样闪躲。 而且……他认不出他。 白骨覆盖的脸上,眼睛更是烧成血红色,即便没有那一层的不详气息,他也是不折不扣的怪物,和人类不一样的怪物。 “如果萨曼无法接受我的真实样子,”任逸飞对自己说,“那就打断腿关起来,直到他接受。或者将他吞噬,完全融合。” 人类的克制和理智,和疯狂又极端的各种欲望,两者在他的精神世界斗争,偶尔理智占据上风,偶尔疯狂占据上风。 “阿飞!”萨曼确实受到影响,他几乎是冲过来,没有一点犹豫,没有任何怀疑,伸手将这可怕的吞吐着邪恶的邪物紧紧抱在怀里,“找到你了!” “……”任逸飞身为怪物的白骨面具崩碎开,露出下面错愕的脸:为什么他这样肯定?他不怕么? 任逸飞僵硬在那儿,动也不敢动,还要小心翼翼收拢黑袍上的迷你黑洞,不要一不小心就把这脆弱灵魂吞噬。 他身上鼓噪的愤怒、痛苦等等负面情绪像是被顺了毛的猫,轻轻软下来,还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满足的哈欠。 这个即将破碎的副本小世界也安静下来。 陷入痛苦、绝望、悲伤、愤怒、嫉妒……等等情绪中的人们也从噩梦中醒来,他们看看自己,又看看其他人,面面相觑:“发生什么事了?” 玩家们看着天空中再一次露面的月亮。 “那种可怕的气息好像变淡了。”夜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庞,也吹走了心头的焦躁。 第260章 深蓝(27) “你知道是我?”任逸飞有些僵硬地开口,硬生生用邪物的声线模仿人类的嗓音。 萨曼伸出一只手,一个小小的金色球状物飞出来,小心翼翼凑近任逸飞,又吓得缩回来,抖着小羽毛嘤嘤嘤。 宇宙图书馆的小崽子。 任逸飞这才注意到萨曼身上蒙着淡淡星辉,这些星辉就是小金球身上散落的智慧的光。 “原来如此,是它保护了萨曼的理智,他才没有受到我太多影响。”他想。 萨曼已经注意到任逸飞的种种不同,他的手却还是紧紧抱着他,生怕一个错眼阿飞就飞了:“它被复制出来的时候,还保留了和本体之间的特殊联系。之前我不清楚,被救了才知道,之后便开始找你。” 所以,从来不是任逸飞一个人在努力,萨曼也一直在拼尽全力靠近他。 “当然,”萨曼又强调,“最重要的还是,我爱你,所以有情人之间的心灵感应。” 任逸飞:“……” 心灵感应没感觉出来,脸皮的厚度倒是刷新了认知。 他心里嫌弃着,冰雪般的脸颊却晕出一团烟霞色,整个人也多了点儿人气。 之前找人找得自己都快爆炸,这会儿任逸飞倒是矜持起来,一副‘我就是随便找找’的冷淡模样,心里还琢磨着:他这么主动,想象中的打断腿小黑屋剧情,还有吞噬剧情,似乎都安排不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儿小遗憾,也不知道萨曼的灵魂吞噬起来是不是也是甜品味。 “咳咳。”荒芜之角不合时宜地打扰他们了。 “你自己也看到了,萨曼已经彻底死亡,灵魂登记在案,就算你带走了,也只能是幽魂状态。” 荒芜之角还没完全死心,还想劝任逸飞理智一点,放过这一个,还有下一个。他们这种长寿族怕什么? 任逸飞自然看出来萨曼现在是真正幽魂的状态,如果不是小金球护着,风吹一吹,灵魂就要散裂一些。他这样模样,似乎也无法再回荒芜之角。 然而就这么放人走? “观月,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眷属。” 任逸飞吞噬了大恶人系统已有许多年,但是他既未想过发展什么非法教派,也没想过在下头安排眷族。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人发出邀请。 只是萨曼也是爱自由的人,若是成为他眷属,等于被他绑定,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如果不愿,那还是打断了腿关起来吧。 “眷属?”萨曼光注意这两个字了。 眷属,有家眷、亲属之意,有时也作夫妻的解释。 夫、夫妻?! 他的脸也红了半边,咳了一声,摸半天没摸出戒指,就捧着小金球借花献佛,一边单膝下跪:“我愿意。” 任逸飞:“……” 小金球:“……” 荒芜之角:“……难怪你能。” 任逸飞一瞬间有些后悔,这一次契约,搞不好被绑住的人是他。 然而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得走完,所以他还是许下承诺:“是我选择你,也是你选择我,从此之后,我们互为唯一。” 他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脸颊更是苍白无色,只有一双眼红得仿佛要烧起来。 萨曼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团漩涡一样的东西,接着,他便失去知觉。 再睁眼是在一条长而奇幻的通道,由无数的人生碎片组成。这些碎片旋转成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萨曼站在里面,过去的回忆,荒芜之角的经历,这一瞬间他仿佛将自己的过去重新经历了一遍。他有些晕晕乎乎,想不起自己在哪儿,又是在干什么。 “你愿意吗?”混乱的世界里,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混沌的脑子一下清明了,萨曼转过身,看到戴着白骨面具的阿飞:“成为我的眷属,成为我这般不死不灭的怪物,此前种种,再和你没有关系。” “我对过去本就从未有留恋。”萨曼笑着走来,他走过的地方,一片片人生碎片碎裂,露出光秃秃的深沉的黑暗来。 萨曼眼前是他的选择,背后却是无尽的黑暗,他却带着喜悦的笑容。 “之前的求婚实在不够诚意。”他说着,郑重单膝下跪,伸手轻轻抬起任逸飞的手指尖,一只手放在胸口,“我叫林观月,商人,无不良嗜好,家务全会,厨艺在学,不知道知否有这样的荣幸,成为你未来的家人,和你共度人生?” 他的眼睛承载着星光,嘴角含着蜜,甜得像刚从深山出来的泉水,沁凉。 “好啊。”任逸飞反手握住他的手指。 黑色的字符从他红色的眼中游出来,如星光散落在两人周围。 回忆长廊已经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星空宇宙。星辰的光被引动着,在二人身上落下一道又一道的光。 光组合成特殊的契约,这张无法读懂的契约书被封印在了任逸飞的左眼,连带着萨曼灵魂的一部分。 随着契约落成,灵魂微透的萨曼再一次恢复了实体,他还感觉到自己和阿飞之间有了一种特别的,十分奇妙的感应。 不知道如何形容,好像更靠近他了。 他伸手小心触碰到他的左眼:“真是神奇啊。” “还能更神奇,你可以住进去。”任逸飞认真地说。他的左眼就是一个小空间,别说一个人,就是一个城市都能搬进去,不过里面没有太阳,无法正常生长植物,这倒是有点麻烦的。 “住进去?”萨曼重复一遍,“眼睛里。” 任逸飞点点头。 别人都是形容‘情人住进了自己眼里’,到了任逸飞这儿,情人是真的住进了眼里。 看任逸飞认真的样子,萨曼突然有了‘爱人是大佬’的真实感。所以自己是……小娇妻? 他因这突发的联想打了个哆嗦。下一秒又觉得,可以住进爱人的眼睛里,这是一种多么神奇的体验?心里居然还有点跃跃欲试。 契约完成,任逸飞再不用担心荒芜之角搞破坏了,他大大方方带着萨曼回到副本世界,抬着下巴很平静地和荒芜之角说:“哦,不好意思,你荒芜之角的印记,我一不小心给抹了。” 荒芜之角并不想吃这碗狗粮,它左顾而言它:“你准备继续保持这个样子吗?” “有什么不对?” “你也是凭人类身份进来的。人类身份进来,想要出去只能通过最后考验。除了这条路,其他任何途径离开,都算作私自逃离。当然,你的身份是不用畏惧这些,但总归是场麻烦。” 荒芜之角也恨不得送这个瘟神走,但是规定就是规定,要么任逸飞让人类的身份死在荒芜之角,要么他以人类身份堂堂正正走出荒芜之角。 至于萨曼……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买一送一得了。 荒芜之角暗自叹气,它要早知道结局是这样,吃饱了撑的才做那么多事。费尽心机,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在这一局死的人数足了,十大连死四人,高端玩家清除计划顺利完成。 任逸飞听懂了它的意思,想一想觉得也行,还能再痛痛快快地演一次,何乐而不为? 他身上光芒流转,再出现就是‘张正元’的样子,手腕上还有两股红绳坚强又倔强地连接着。 而萨曼,因为是已经登记在册的‘死亡人士’,就不好以副社长的样子出现了,他显出自己本来的样子。 任逸飞看看天上明月,再看看四周围。 远处的人是顾不上了,倒是那些无辜成为棋子的npc还能救一救。他伸出手,调整棋盘区域的时间,一直到所有npc回到原位。 “都回去吧。”虽然是副本里的npc,但他们站在这里的时候,就是有亲朋好友的真正人类。 那个叫棋茗的,还自称是人,比他都不像人。 任逸飞调整时间,被掠来的黑色白色的npc们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消失。 医院里。 “?!”玉衍做了个噩梦,她惊醒过来,一眼看到了隔壁睡得安稳的赵蕊,不安的心慢慢回落。 “真是……白天的事情太多,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吧。” 她再一次闭上眼,安心睡着。 这时候边缘地区的玩家们也发现了邪灵气息消失,本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态,他们正往宿舍楼区域赶。 任逸飞也感觉到他们在靠近。 “我来结束这一切。” 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然后抬起头,看向张正元的宿舍方向。 在那阳台上,室友正看着这边,不知道看了多久。见任逸飞看来,他只是点点头,仿佛在打招呼。 任逸飞便也点点头:“再见。” 他很快寻到失魂落魄的‘鬼’。正如他猜测的,是余慧君。 余慧君坐在地上,还沉浸在之前的震撼里。任逸飞直接指认了,不给其他人留任何机会。 余慧君如丧考妣,很是不甘,她觉得这整个世界都在和她作对,就连做梦都不愿意让她实现愿望。 “你的愿望是成为祭司?”任逸飞问。 余慧君一愣,她的表情有些呆滞:“不,我想……成为女生。” 这是她最初的愿望,但她突然有些想不起来。 “那你的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虽然只有七天,可是这七天,他完全是以女生的身份活着。 “可是我想要更多,我也可以得到更多。”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就在她的面前,她甚至舍弃了爱人,最后却一无所获。 任逸飞将痛苦的余慧君变成了卡牌,他看向一旁的萨曼:“我们回去吗?想吃东坡肉,要肥瘦相间,用酿了花雕酒的酒坛子焖出来的。” 萨曼扬起嘴角:“好,我们去吃东坡肉。” “黑兔子,还有……萨曼?”恰此时,玩家大部队赶到。 第261章 深蓝(28) 虽然任逸飞恨不得转身就走,速速走,但是荒芜之角定死了有十五分钟结尾时间,十五分钟足够这些幸存的玩家赶到事发现场。 所以这会儿他们和任逸飞两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尴尬了几秒钟。 “嗯,都还活着。”文理展眉一笑,他现在是男人角色,笑容里却还带着女性的柔美。 任逸飞看看萨曼,纠正道:“也不是,萨曼‘死’了,这会儿靠着一个道具强留下的。” 萨曼颌首称是。 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道具,不由得惊异地看了看萨曼:“真的假的?” “出去了你们不就知道了?我骗你们,还有什么好处不成?”虽然‘死’了,萨曼却很是心平气和,还和他们开玩笑。 其他玩家半信半疑,但是十大就没那么好骗了,他们见多识广,又是‘狩猎’的知情者。 这会儿一看其他人都死了,再联想到邪灵降世,就知道其中一定有些特别的事情,总之不会是有个神奇道具那么简单。 只是这会儿人多嘴杂,倒是不好问…… “刚刚的邪灵是怎么回事?你们谁把boss召唤出来了?” 其他人默默看向问话的陈深:…… 陈深倒是大大方方,非常直接。 “我。”任逸飞也很直接地回答,目光坦诚。 自己召唤自己,没毛病。 “这个副本还能召唤boss?”其他人摸着下巴,这可能是黑兔子的机缘了。 这倒是能解释了为什么除了任逸飞其他人都死了(萨曼也死了),但是依旧不能解释萨曼的存在。 “可以召唤boss,只是需要一些特殊的条件。”任逸飞透露了一点,“boss会进行无差别攻击,嗯,除了我,所以,如你们所见,只有我活下来。” 萨曼再一次点头附和:阿飞的确是无差别攻击,如果他没有小金球,也会受到影响。 任逸飞这么说,其他玩家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们说起了这个副本的剧情。 每个玩家的线不一样,找到的线索也不同。任逸飞这会儿通过别人的线索才知道,为什么副社长是被选中的那个。 “邪神会听到最深切的呼唤,应该是副社长的某个渴望太过强烈,才会被选为执行祭祀的对象。” 任逸飞想到了被收为卡牌依旧不甘着的副社长,或许他一开始的执念是改变性别,但是神秘存在让他看到了祭祀,看到了更大的可能性,副社长的欲望也变得强大了。 他不只是想要变成一个女人,更想要变成一个强大的,掌握特殊力量的女人,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神秘存在的确会带起人的负面情绪,然而隔着一个梦境,影响有限。只有本身就不在乎人命的人,才会毫不犹豫选择献祭别人成全自己。 他又想到了‘张正元’,他也有渴望,所以他答应了副社长扮演祭品,甚至之后分裂出保护者‘室友’。但是‘张正元’不会做出副社长这样的事,就算受到神秘力量的影响都不会。 那时他和‘室友’告别,‘室友’应该明白了,但是他还是站在阳台上,和他点点头。 作为分裂出来的‘人’,他的身上可以窥见原主的内心柔软之处。 还有赵蕊和玉衍,她们身上也有特别的执念,但她们从未想过以害人的方式达到。任逸飞相信,有玉衍的保护,赵蕊在源世界也不会有事。 倒是于雪明,他说不好,这个姑娘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坏人,选择就在一瞬间。 念着这些npc,任逸飞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他得和‘朋友’说一声再走。 邪物之间也有气场,有些邪物之间天生就不合,有些又很合得来。任逸飞猜测自己和这宅居深海的同类属于后者。 难得有个邪物小伙伴,自然要多多联系。 神秘存在本就不在这个小世界,只是和这边有一点联系,任逸飞手中飞出一只满身负面能量的黑蝶,让它穿过空间去到本源世界,作为礼物,也作为信使。 以后如果有机会,他会去它所在的世界看看。 到时候给它带礼物,不知道它喜欢什么。 “黑兔子,原来你就是黑兔子。”一个玩家走上前,好奇地看着任逸飞。 任逸飞深居简出,很多人好奇他却不得见,这一次有了机会,都想围上来熟悉熟悉,或者问问视频里的事儿。 “你好。”任逸飞伸出手,脸上带着自然的笑,看起来温和又有礼貌。 萨曼在一旁看他应对自如,脸上露出浅笑。 其实那时一个人飘荡在虚空中,他心里不是不惊慌,看到阿飞的另一面,也不是不惊讶。但是惊慌之外,惊讶之余,另一重情绪占了上风,那便是……他想让阿飞安心。 所以一瞬之后,他就选择了顺从本心,彩衣娱‘情’。那双红色眼里的不安和怀疑,瞬间就熄灭了,又有了熟悉的愉悦和放纵。 “那大概是我最高水平的演技了吧?”萨曼心想。 阿飞高兴就行。 十五分钟一晃就过,很快他们就回到了荒芜之角。 这一次游戏,其他高端玩家倒是死得不多,可是十大死了四个,其中第一名的棋茗也死了,他可是活了七年的老人了,这一次的游戏到底多凶险啊?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问,其他参与其中的十大都是讳莫如深。 倒是一些幸存的高端玩家说到了关键:“里面真的有邪神,远程对视一眼都能让人失去理智,绝望得想要自杀。” “玩家也受影响?” “对。” “具体等通过视频出来,或许就知道了。哦,通关的人是黑兔子,就是那个伪装流第一人。” 他们抛出暴雷——十大集体参与的游戏,死了四个,最后一个伪装流通关了。 不过他们曝不曝,别的玩家都会知道,因为黑兔子的排名又开始以火箭升空的速度上涨了。 连着之前死掉的新十大,这会儿五个十大的名额空缺出来了,任逸飞好巧不巧第十名,挤进去了。 众人议论纷纷,这人怎么跟嗑了药一样,以前猛就算了,进了群星榜还这么猛,简直要怀疑官方给他开后门了。 “看看,都怀疑你给我开后门了,你倒是给我开一次后门啊。”任逸飞指着网络评论威逼官方。撕破脸之后,他开始薅官方羊毛。 “你不要太过分!带走萨曼我已经睁一眼闭一只眼了,你还要带走萨曼的引导精灵?你要它做什么?它可是荒芜之角的引导精灵!”荒芜之角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 “可以买。”刚刚接收萨曼‘遗产’的他是个大富豪,可以买下七分之一的荒芜之角。 荒芜之角声音颤抖:“非卖品。” 任逸飞沉思片刻:“那我直接抢,不给钱,是不是就不算买了?” 因这强大的逻辑能力,荒芜之角沉默了半分钟才说出自己的目的:“用虚拟游戏来换。” “不行。”任逸飞毫不犹豫。 “一半。”荒芜之角退一步。 “我还是直接抢吧。” “49%。”一旁的萨曼看他们争执不休,提出一个数字,“换我和阿飞的引导精灵。” 他留下这些东西,主要是为了给阿飞防身,但是现在看,阿飞自己也要离开了,那这些东西也就成了一团虚拟的财产。 至于虚拟游戏,他可以在荒芜之角制作出来,也能在其他世界制作(只要硬件达到要求)。它存在的目的仅仅在于给低端玩家创造更多一些的生存机会。 这会儿若是能用它交换两个引导精灵,那也算得上‘卖得其所’了。 荒芜之角本来还有些不甘心,但是看看一脸认真地计划‘抢’的任逸飞,再看看至少报出一个数字的萨曼,它又觉得这个数字也不是不能接受。 即便不能扼杀这个延缓低端玩家寿命的虚拟游戏,至少能遏制一下它的发展。 “好,成交!” 一场非法的交易后,萨曼的毒舌引导精灵回来了,它还有点不明白,自己都进了精灵池等待清理内存,怎么又出来了? “是你的宿主用虚拟游戏把我们换出来的。”任逸飞的引导精灵开心地扑上来,白屏上很多绽放的烟花,“你消失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 “我宿主的决定?他都死了,怎么做决定?”萨曼的引导精灵道,它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自家宿主都不像是能做决定的那个。 任逸飞的精灵便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遍。其实它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光知道萨曼被自己宿主用特别的办法留下了,还顺手接了遗产和资源,之后他们还和官方扯皮,用游戏换了它们。 “没想到官方这么好说话。”任逸飞的引导精灵傻傻地感慨。 萨曼的引导精灵:……傻统有傻福吧? 不管怎么说,引导精灵还是很高兴的,清理内存后的引导精灵就像是失忆后的人类,人还是那个人,但总是有哪儿别扭。 这么的,半日不到,虚拟游戏的股权就有两次变动,一次是任逸飞接手,第二次官方捞走大半。 而任逸飞还想给它变动一次——征求了萨曼本人的意见后,他们想把剩下这点51%送给萨曼的心腹下属。 任逸飞找到了刀月的联络号码,直接发去好友申请。 不到三分钟,申请就通过了,任逸飞按了视频,很快刀月哭红的眼睛就出现在视频里。 这人还别别扭扭的:“请任先生放心,老大和我们说过,你是他的未亡人。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之后一切由你作主。就算你要来接手月珍珠岛,也是随时可以。” 任逸飞指尖敲着桌子:“未亡人?” 刀月吸吸鼻子:“任先生,你和老大的事我们都知道的,你们互设遗嘱……” 他话还没说完,‘死去’萨曼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刀月嘴里呛了一下,眼睛突然更红了:“老大,你这是不放心,回来看看吗?你放心,我们对任先生一定像是对你那么尊敬,你放心去吧。” 第262章 准备(1) “我不放心。”萨曼黑着脸,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下属那么蠢,都看到脸了还觉得是回魂,荒芜之角哪来的回魂?听都没听过。 “老、老大?”刀月瞪圆了眼睛。 一直坐在那儿的任逸飞换了只手托脸:“真遗憾,我不是‘未亡人’了。” “……”萨曼举起手,“他乱说的,我没这么说过。” 一番混乱之后,刀月终于知道了,自己老大‘死’是‘死’了,但他有个外挂叫黑兔子,‘死’了还能硬生生拉回来,成功绑定。 这会儿黑兔子说自己要冲击十大,无心管理虚拟游戏的事,所以准备将股份转让给刀月。当然,有前提,比如不能卖不能分,只能完整转让给下一个人,不能给官方,要确保玩家手里一直有51%的股权和管理权。 “大佬,你还缺跑腿的小弟吗?自带伙食费的。”刀月巴巴看着任逸飞。死了还能以另一种形式拉回来,好家伙,谁知道了不心动? 黑兔子找他们老大,果然是扶贫来了。 萨曼把头怼到镜头前:“他有我了。”言外之意,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妨碍别人恋爱被马踢。 “换个光屏,你们聊吧。”任逸飞打了个哈欠,他关了通讯站起来,把空间留给萨曼和他的下属,然后往沙发上一躺,决定先看看奖励。 倒是不图什么,就是算一算之前被荒芜之角黑箱了多少东西。 这次副本倒是不难,就是有点儿耗心神,以至于任逸飞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往沙发上一窝就不想动弹。 “系统,报报这次的奖励。” “好嘞!”引导精灵很高兴,它把奖励单子拉出来,整个统一震,“嚯!” 听到这个‘嚯’任逸飞就知道自己以前一定被吞了不少东西,但他只是淡淡道:“说。” 积分+40,白贝+10000,银贝+10,金贝+5,无宝箱。这是基础奖励,之前几次都是如此,倒也没有特别的。 特别的是下面出现的这些。 SR鬼卡:实习祭司(48%)。 道具技能升级卡:A升S。 道具鬼卡专用装备卡:提升你鬼卡的实力。 道具守护灵:可以进行三次危及生命的危险提示。 道具邪神召唤券:召唤一次邪神,无差别攻击三分钟。 看到这几个道具的时候任逸飞的表情就开始凝固了,之后他又看到了技能奖励: 技能:预知梦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进入副本第一天的梦里,将会得到一个关于主线剧情的重要提示。 限制:只能在睡梦中得到。 评价:A。(先手优势,懂吗?) 技能:祭祀 技能发动:选择一个玩家献祭,之后攻击力提升30%。 限制:适用于玄幻、怪物、恐惧类副本。 评价:B(你愿意为我去死吗?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技能:分裂 技能发动:牺牲一部分记忆,从自己身体里分裂出一个保护者,他将拥有超越本体的智慧、力量和魅力,可代替本体去解密和闯关。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S(听说过随身老爷爷么?) 四个道具三个技能,其中大部分都是评价很高的,引导精灵激动得光屏喷泪泉:“宿主,你欧了,你终于欧了!” “我一直很欧。”任逸飞反驳,并且确定自己已经找到了证据——这一次的奖励就是证据。 狗日的官方啊,它私底下到底吞吃了他多少东西?任逸飞想要炸了它。 这边的萨曼和刀月说完话之后也过来看了,他一看这个符合大满贯玩家的奖励,再对比之前惨兮兮的奖励,还有哪儿是不清楚的? “今天开始用官方正版宣传虚拟游戏。”萨曼说。官方不想扩大虚拟游戏,他偏偏用官方持股做文章,让更多人来看来玩。 “标题要写——荒芜之角官方推荐。”任逸飞冷笑着,让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一日的晚上,果然虚拟游戏就挂上了‘荒芜之角官方倾力推荐,正版授权,全真体验’。 这个还没有完全被接受的虚拟游戏一下就火了。 一个白贝就能体验一次游戏,体验完还能出来交流交流,取长补短,这么好的事儿上哪找去? 任逸飞呢,则去点金工作室收了‘囚鸟’的视频,并且告诉合作最久的阿金老板,做好视频接替。 “您是……自己组工作室了?” “倒也不是,我或许会离开荒芜之角。” “啊?”阿金老板难以理解,她从来不知道还有活着离开荒芜之角这一个选项。 任逸飞没有和她多说,能提醒这一句,已经算是交情不错。他社交圈窄,来了两三个月也只需要和阿金老板说一声。 这倒不错,他也懒得一个一个告知和解释。 “叮。” 之前拉的群来了新的短消息,是私信。山川给他发了他当时进入十大的通关记录。 他是个细致的人,写记录也是这样,事无巨细都记录下来,整整十万字,看都要一天时间,写就要更久了。 任逸飞等了一会儿,等着下文。但是他仅仅是发了这个文件,其他多余的话一个字没说。 “你有什么愿望吗?”任逸飞问山川。 “没有。”那边回复。 任逸飞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明白为什么山川要发他这个,并且表示无所求。 “只是很欣赏你,不必有负担。”山川又回。 话是如此,但是他…… “叮。”来了个新私信,“您有一份新的文件等待接收。” “小兔子,萨曼是怎么活下来的?”文理发来她当年的通关记录,还发来一句疑问。 “威胁荒芜之角。”任逸飞实话实说。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文理问:“那时候出现的邪灵……和你有关?” “是我。” 文理发来一个微笑和再见:“再见。” 说了实话又不信。 任逸飞正要关掉窗口,那边来了最后一句消息:“早去早回。” 关掉通讯号,任逸飞靠在沙发背上不动,房间里的火炉烧得屋子暖融融的。 一会儿他睁开眼,从沙发旁边的书架上拿来一本童话书,打开了,好巧不巧,里面有只胖乎乎的田鼠在火炉前烤面包和熬南瓜汤。 任逸飞转头看向开放式的厨房,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萨曼站在料理台忙碌的背影。 系着格子围裙,用珠宝称称量盐和糖,用烧杯量取料酒和酱油,卡着尺子切五花肉,并且也像是插图里的胖田鼠一样,低下头小心尝味道。 萨曼在做一道东北名菜——猪肉炖粉条子。 萨曼只告诉了刀月他‘活着’的消息,还不许他外传,所以这会儿就是下属闹翻了天,他这边也是清静的。 萨曼觉得自己可以开始学做菜了,俗话说得好,要拴住吃货的心,就得先掌握吃货的胃,他深以为然。 另一边的蒸锅里,虾饺正散出鲜美的味道,半透的面皮包裹着粉红的虾肉和浅色的笋粒,下面还垫着一片薄薄的胡萝卜片。 嗅着食物的香气,任逸飞感觉有点儿饿了,他从茶几上抓了一把坚果粒,里面还混合着不少蔓越莓干。 干吃坚果有些干,想了想,他买了一碗浓稠的酸奶,倒入蜂蜜,再把这些坚果和蔓越莓干放进去,用勺子勺着吃。 如果觉得这样吃没有饱腹感,他还可以拿边上的巧克力饼干。 “唔?”没摸到饼干盘,倒是摸到了一片裤脚,任逸飞的视线从书里转到书外,就看到一个拿着勺子甚是无奈的萨曼。 “饭前不宜吃太多零食。”萨曼像个威严的家长,拿走了他大半的饼干,就留下三块。 任逸飞:…… 自从萨曼发现他每次都会零食吃到撑,并且日常备着消食片,他就失去了零食自由。 冲动了,还是冲动了。这哪儿是签了一个眷属,这分明是签了一个祖宗。 缩在沙发里,反手又摸出一袋烤鱼的任逸飞用书挡着脸,腮帮子动着,眼睛看着厨房。 羊肉汤的香气已经飘过来,烤箱里的改良版迷你烤馕似乎也快做好了,热腾腾的香气冲掉他手里这点不起眼的烤鱼味儿。 他更想去西北吃最正宗的烤馕配羊肉汤。 从‘深蓝’出来,他们就一直琢磨美食路线图了,想要从南吃到北,从中吃到西,一路走一路吃。 有些食物,就得在当地吃才有那个味道。 他和萨曼都是被荒芜之角选中之后猝死的,死的时候二十多岁,减去忙于学习和事业的时间,剩下的私人时间根本没有多少。而那个时候他们两个都是工作狂,不重口腹之欲,也就没见识过多少特色美食。 “想一想真是虚度了光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任逸飞看着萨曼的背影,觉得也就是吃了一条小烤鱼的时间,菜做好了。 “吃饭。”萨曼回过头露出笑,白净的脸蒙上一层暖黄色的光,像橱柜里刚烤好的蛋糕,看起来就很可口。 明明袖口上还沾着一点油星,然而食欲之外,任逸飞突然有了另一种奇怪的占有欲:这个人从心到身,都该是他的。 他舔舔嘴角:“今晚留下来?” “哐当。”勺子砸地上了。 第263章 准备(2) 熟悉的沙滩熟悉的夜,熟悉的海风呼呼地吹。 “嘤嘤嘤。” 任逸飞的引导精灵在哭,而萨曼的引导精灵一脸沧桑在反思:为什么要回来,去精灵池洗洗内存不好吗? 屋内食物的气味早就散了,火炉里的木炭带着余温安静沉睡,只有香薰蜡烛的火光轻轻跳跃着。 飘散的香味被体温融化开,脚趾蜷缩着,脚背绷成弓形。 他松开捂着嘴唇的手,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点水汽充裕的湿润:“你、你在做什么,喂,太超过了。” “我在服侍你啊。”被单滑落,露出一副被白衬衫包裹的精壮身躯,男人声音低哑,昏暗灯光下神情看不真切,只有那深褐色的眼睛犹如选中猎物的捕食者。 往日里可爱纯真的狗狗眼,在这一刻重归了狼的凶狠。 任逸飞缩了一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他突然想逃了:“等一下,稍等……够了……” “我想让阿飞更舒服一些。”萨曼随手扯开自己的领带,丢到一边,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猎物。 空气里香气越加浓郁,小火苗伴随着衣服撕裂的声音摇曳。床头柜上的闹钟被扫落在地上,窗外树影摇摆。 粘腻的呼吸声在某一刻染上哽咽,被单摩擦的声音突然停了。 任逸飞一只手按在萨曼的脸上,手背上绷起了青筋,拼命要推开:“混蛋,住手!……唔,疼……” “抱歉。”萨曼抓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手背,也亲吻他眼角的泪滴,“抱歉……停不下来了。” 泣音和骂声奏成新的小夜曲,而后慢慢变调,时而舒缓时而急促,一如浪头的小舟摇摆。 小舟累了倦了要歇了,只是风总不肯,一波波推着浪。 月至中天,香薰蜡烛也烧完了,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口一片月光落在床前。那里凌乱丢着些看不出原来样子的衣物和碎布。 伸出被单的手又一次被抓回去,里面传出某个不再掩饰的饿狼贪婪的声音:“最后一次,好不好?” 小船儿偶有清醒,几波浪打来,又晕晕乎乎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一开始他才是主导者。 仿佛吃了一颗精心伪装的酒心巧克力,醉了才知道危险。 混账! 骗子! 海边的天空总是亮得很早,今天也不例外。两个引导精灵眯着眼,看着天边一抹鱼肚白,恍惚发现,原来天已经亮了。 “我冷得……话都说不出了。”任逸飞的引导精灵哆哆嗦嗦。 萨曼的引导精灵缓缓吐出一口气:“畜生。” “吱呀——”伴随着轻微响动,门开了,两个引导精灵缓缓转头,看到一个穿着居家服的高大男人,一只手指放在嘴上做噤声状:“小声点,阿飞才睡着。” 他容光焕发得就像采了阳的妖精,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喜悦。 两个引导精灵对视一眼,对着这张厚如城墙的脸,居然说不出一句话。 “走吧。”萨曼的引导精灵慢吞吞往门缝挤。 “等等,阿飞醒了你们再进来。”萨曼把引导精灵推回去,‘吱呀’又一声,门居然当着它们的面儿关了。 寒风萧萧,人心易冷。 引导精灵们:“……畜生。” 任逸飞这一觉睡得不安极了,他总觉得自己睡在了狼窝,还有一匹饿了三天三夜的狼虎视眈眈。 但是他想要醒的时候,那匹狼却又变成一只毛茸茸可爱的狼崽子,用着短短细细的毛蹭着他的脸,让他又安心下来。 “最后一次,好不好?”狼崽子口吐人言,撒着娇。 “!”他吓醒了。 两层的厚实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屋里就像夜晚一样黑,但是床头柜上的双耳铃小闹钟却显示现在是中午一点。 他摸到床头开了小灯,这一动作,全身的肌肉都酸痛起来,任逸飞想起了噩梦般的‘最后一次’。 他忍不住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嘶……” 一片雪地上开满了粉色的蔷薇花,落满了红艳艳的石榴籽,又让他忆起蚂蚁啃噬一样的痒。 狼崽子! 这会儿那个混账不知道去了哪儿,倒是屋子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衣服折叠好了放在一边,被套和床单也都换了新的,空气中散着淡淡清爽的梨香。 床下也是干干净净的,一根多余的丝线都没有。 他从床头拿了衣服,慢吞吞穿好了,这才踩着拖鞋准备往浴室走。 才下了床走上两步,不知道扯到了哪块肌肉,脚一软差点跪下去。他扶着床站起,咬着牙,脸色更差。 待他到了浴室,往镜子里看,看见镜子里的人面有晕霞,眼有雾,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带着一种放纵过后的朦胧色气。 他当即放了水,将冰水泼在脸上,压下浮起的红晕。 任逸飞心情复杂,事情是什么时候脱离了他的剧本的? 他当然知道,两个年轻气盛的人躺一张床上能发生什么,但是在他的剧本里,他才是那个主导者! “阿飞。”浴室的门开了一道小缝,悄悄钻进来甜品的香甜,萨曼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醒了?!你想吃点什么?” 他这小狗狗一样闪亮的表情把任逸飞的眼睛刺痛了。 对,就是这种老实乖巧的假象欺骗了他,让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结果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任逸飞没好气地关上门:“走开吧你,混账狼崽子!” 萨曼老老实实站在门外,心里想着任逸飞斜来的一眼,像一支箭穿心而过:就是生气,也是那么好看,骂他的时候更是好看。 一会儿,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别扭的心情,任逸飞还是出来了。桌子上摆满了食物,都热气腾腾的。 萨曼去了隔壁的木屋,熬了容易消化的鱼片粥,蒸了暄软的牛奶馒头,另有苹果泥等物,因任逸飞睡着,都好好温在蒸笼里。这会儿人醒了,他才端过来,一碗碗摆好。 任逸飞还看到自己座位上垫上了厚实的软垫,他嘴角扯了扯,有点想揍他一顿。 “虽然上了药,但……”萨曼以为他不想坐软垫,还想解释一句。 这可真让任逸飞恼羞成怒了,伸手拿了馒头堵他嘴:“吃饭!” “好。”萨曼啃着馒头笑得春光灿烂,任逸飞第一次反省自己非要保留人类身份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吃了这顿不知道是早饭还是中饭的一餐,房间里的炉火又一次点燃,窗帘拉开了,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其实也没什么风景,只有光秃秃的树。 两个可怜的引导精灵终于被放进来,任逸飞的引导精灵可怜兮兮地告状,说着自己被冻了一夜又一个早上,萨曼简直不是人。 任逸飞非常赞同,萨曼不是人! 不过等到萨曼从烤箱里拿出一屉酥脆细腻的蛋白饼干时,任逸飞又觉得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一盒蛋白饼干,一杯根据任逸飞的口味调和的奶茶,还有一个专用的读书人,这套组合一出来,就把窝在沙发上的他给安抚了。 “咦?这杯奶茶甘甜又不腻口。”任逸飞发现了小惊喜。 “玩家……”引导精灵可怜巴巴看着他:你忘记了我们的同仇敌忾了吗? “咳,你们每个精灵划一千白贝,自己下点喜欢的歌曲或者别的什么。”任逸飞使用了钞能力,效果拔群,两个引导精灵立刻忘记了委屈,跑一边点歌去了。 萨曼坐在沙发下的羊毛毯上,他问任逸飞:“今天想要听什么故事?” 任逸飞随手指了一本。 他们两人一个念一个听,岁月静好,外界一切纷纷扰扰都和他们没有关系。就算引导精灵说有很多人找他,任逸飞也无动于衷。 “大概是视频的事儿,昨天不是把‘囚鸟’的视频发上去了么?”任逸飞咬着酥脆的蛋白饼干,里面加了一点点橘子味的软糖粒,吃起来口感甚佳。 他捏了一块给萨曼:“你自己做的,吃吃看。” 萨曼早就吃过,任逸飞这边是品相最好的,差的那些都进了萨曼的肚子。不过这会儿他还是张嘴咬下:“还不错。”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起昨夜的疯狂无度,虽然都是新手上路,但这一路S形倒是开得电掣风驰。任逸飞即便别扭位置问题,倒也不会因此否认他们之间的契合度。 至于萨曼,虽说食髓知味,但看任逸飞眉间的倦意,心疼都来不及,哪儿还会一直禽兽下去? 所以这会儿他就是想让任逸飞舒服一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别的没有多想。 任逸飞吃了好几块甜甜的蛋白饼干,又喝了半杯奶茶去甜味,困意重新找上门。 他合眼听着旁边人读的故事,一会儿醒,一会儿睡,童话里的人物似乎都跑进了他的梦境里,吵吵闹闹。 听着这有节奏的呼吸声,萨曼停止阅读,他将书签卡进去,然后将书合拢,放在茶几上。 他给他按压被角,免得被子从沙发上滑落下来。 到了沙发另一头,萨曼看到任逸飞一只脚悄悄从被子下钻出来,白皙纤瘦的脚踝上晕着一道暗色的印子,他不由得红了脸,又想起昨日的失控。 其实若是阿飞真的不愿,萨曼也不能做什么,所以他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一直是被纵容的那个。 所以想要更加努力地包揽他全部的生活需求,成为他此生唯一的眷属。 “想要有更亲密的关系,想要成为最特别的那个,想要看到一切你绝不会让别人看到的样子……”萨曼小心亲亲阿飞的脸,“谢谢你容忍了这样贪心的我。” 第264章 准备(3) ‘囚鸟’视频因为山川的存在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幼年十大的恐怖。 还是中学生的山川已经可以谋划这样的事情,他长大成熟之后只会更加深沉内敛心思缜密。那么其他十大的智慧和谋略又会差到哪儿去? 他们还惊叹于黑兔子强大的观察能力和可怕的执行能力,同样的线索摆在面前,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能做到他所做的事。 最后情绪的爆裂就像是交响乐最高潮的一段,观看者知道他是杀人凶手,依旧动容,更何况戏中人? “真正的教科书式演技,只是要求足够的天赋,一般人做不到。”黑兔子的粉丝在网络上狂欢,为新王加冕。 短短数月闯入十大,已经是无法模仿的传奇经历,而这还是公认难以独自通关副本的伪装流。伪装流第一人已配不上他的实力。 “新王诞生!” 相比起粉丝的振奋,其他玩家看到最多的还是黑兔子这个人在表演之外的能力。 看他在戏中演戏,杀了人还能干干净净全身而退,玩家们恍惚想起‘生父后母一家几口因黑兔子致死致残’的传言。 “那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 那个自称黑兔子哥哥的人早就成为孤魂一个,但他信誓旦旦的言论还是留下了痕迹。 “所以黑兔子就算不是伪装流,靠他自己的能力,也是完全可以通关的。等于是,他是破解类型和伪装类型的集大成者,这才是他屡屡破纪录的本质原因。” 就是强,没别的。 “这就是你放水的原因?”陈深问山川。 山川看起来温和,其实比蝴蝶还要冷漠,一向独来独往,也不交朋友,也不掺合别人的事儿。但他和黑兔子仅仅见了一面,却愿意为他放弃原则。 之前他们并不理解,这会儿看了视频,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更加糊涂。 “就像世界上多了另一个我,很有趣。”山川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 说起来,剩下这五个十大里,对任逸飞有好感的又何止是一个呢?否则别人求不到的攻略,他这里也不会躺着三份。 这会儿成为准十大的人有五个,另外四个都在想方设法套取最后一关的密码,也就是攻略。然而前面老牌十大并没有什么缺少的,他们又为什么要卖攻略? 任逸飞也是之后才知道这份攻略的难得,因为这东西给了一个人,很可能就散出去,变成无数人的秘密资料。 所以,要么付出极大代价,要么交情好到无视利益,否则真不会白白送人。 “这么说,我倒是欠了人情了。” 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任逸飞已经开始准备最后一次挑战的事。 荒芜之角恨不得用八抬大轿送他离场,理论上不会故意设陷阱,还可能给他安排有优势的副本。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再怎么放水,基本难度在那儿。 除了一张鬼卡,玩家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的能力。 而这个特殊的副本要持续三十天,通关条件是活过三十天,还要找齐荒芜之角的信物。至于破关,每个副本不一样,进去了才知道。 “这一去可能不再回来。”任逸飞面朝着大海,下一秒他语调一转,“荒芜之角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要走了,玩够本了再走吧。 萨曼正在院子修剪枯枝,闻言笑道:“有很多啊。” 荒芜之角存在很多现实世界没有的壮丽景色和特别的物种,他们去了浮空界,最大最高的浮空岛叫做‘天空之城’,它被一个七彩泡泡包裹着,远远看去像是水晶球。 文理在这里创建了‘学宫’,听说里面都是些学霸,就算不是学霸,也有特别突出的天赋。 天空之城,听起来像是童话世界,其实现实更接近赛博朋克。 尤其这一片进入夜晚的时候,绚丽的灯光亮起,玩家驾驶着酷炫的工具飙车,整个岛屿就像是精密的仪器转动。 任逸飞也见到了文理,清丽出众,十分温和。她下属里有一个名叫‘小花’的玩家,据说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叽叽喳喳的,对他很感兴趣。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邻里’中见过,‘春日宴’也见过,任逸飞微笑着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 到了外面,任逸飞永远是这种风度翩翩温和友善的样子,他的冷淡,他的任性,他的真实,都是留给最亲近的人的。 “其他人都在忙挑战副本的事儿,你怎么还有时间出来?”文理正上下打量‘死去’的萨曼,但是完全看不出异样。 “玩够了再去。”任逸飞笑着说。 看任逸飞这么平静,仿佛很有信心,文理也就不再说什么,她说起通关之后的事情:“如果你能破开关卡,准备许什么愿望?离开这里?” 任逸飞想了想:“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我们就知道?”文理试图理解这句话,但是能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离开浮空界,下一站是地下城。 地下城最有名的一个地方是黑铁堡,顾名思义,黑色金属打造的地下钢铁城堡。荒芜之角最神奇的一个地方,面积不大,人口也不算多,但是画风十分奇特,很有存在感。 因为很多人好奇这里,所以黑铁堡是发展出了一个旅游线路的。坐着特殊的虫虫车,游这个神秘的地方一圈,和那些偏激的黑袍人擦肩而过,十分惊险刺激。 但是最惊险刺激的当然还是下车,穿着日常服走在黑袍们群体里,打不死就是真英雄。 任逸飞一直很好奇,如果柯北死了,这个精神核心不存在了,黑铁堡还能存在吗? 他们会分崩离析,还是有二代上台? 要不是任逸飞还有些人性,他已经付诸行动,让最后结果验证自己的猜测。 他们两人来得低调,本来只想交钱坐巴士,不过卖票的老头一眼认出了任逸飞:“黑兔子。” 嚯,场面顿时有些混乱,大家都想来看看最近网络封王的黑兔子。 于是他们也看到了一旁的萨曼。 “诶?这个是萨曼?……他不是死了吗?传言有误?” “没,是真的死了,排行榜上都没人了。” 这些玩家看着萨曼的脸,再看看他紧跟着任逸飞的举动,明白了:“是替身啊!” “运气真好,长得像大佬情人。”羡慕嫉妒。 这么着,黑兔子和他的‘替身’情人就很快被请进了黑铁堡内部,并且见到了同样深居简出的柯北。 柯北在外名声不好听,是疯子里头的疯子,大部分人脑补起来都是一个暴戾boss的形象,没想到本人看着是病怏怏的,说几句话就要咳嗽几声。 任逸飞和柯北打交道三次,都没吃到亏,因此心平气和。倒是柯北被坑了一张珍贵的涅槃卡,居然一点没放在心上。 “技不如人,有什么可说的?”柯北很平静地说,他再一次问任逸飞,“真的不考虑和我合作?” “有什么好处?”任逸飞随口问,他手里捧着黑铁堡的特产,一种菌菇茶,还挺好喝。 柯北笑了,他咳了几声,目光凝视他:“用整个黑铁堡供你一人,怎么样?” “算了,我更喜欢自由。” 如果是别人,敢在黑铁堡拒绝柯北,头都要没掉。但是这是黑兔子,这会儿群星榜最亮的一颗星,他拒绝了,其他人也只能是觉得遗憾。 他们在黑铁堡转了一下午就离开了,离开前萨曼和黑铁堡的大管家说话,让他转述给柯北:“我的遗产足够养了,何况我还能继续赚。” 之后的一个月他们一直在游玩,期间又死掉一个准十大,闯关失败,于是任逸飞就变成排名第九。 但是这些和他们都没什么关系,两个引导精灵每天跟着他们吃吃喝喝,屏蔽了这些热门消息。 最后一站他们到了无望海,无望海有个七星岛,是陈深所在的北岛联盟的地盘。他们去了陈深的地盘,就被陈深邀请着吃了一顿篝火晚会。 “喏,我的攻略。”陈深顺手给了他攻略,“现在还差一个蝴蝶?他的就算了,一路杀过来的,路数不一样。” “怎么都往我这儿投?”任逸飞摸自己的脸,“因为我好看?” 微醉的陈深哈哈大笑:“当然是因为值得投资了。你有足够的潜力,而且人也不让人讨厌。” 重点是有足够潜力。没有这个前提,再讨人喜欢也是枉然。 告别了陈深,他们就回家了。 走了一个多月,家里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稍稍打扫过就能住人。里面的东西都待在最合适的地方,任逸飞熟练地往沙发上一坐,踢掉拖鞋,长腿蜷在沙发上,坐没坐相。 “还是这么坐着舒服。”温和又客气的笑容直接消失,他指着厨房,“我想喝奶茶。” 萨曼很快端了温热的奶茶和冰凉的薄荷柠檬气泡水来,他们并排坐沙发上,一个喝奶茶,一个喝气泡水。 “这是什么味道的。”任逸飞对萨曼手里装饰着青柠檬片的饮料感兴趣,凑过来喝了一口,居然是咸口的。他咂咂嘴:“还是奶茶好喝。” 明天任逸飞就会进副本,萨曼虽然会跟进去,但全程都要待在小黑屋,只能看着,不能说不能动。 陪着萨曼的还有两个脱离了主系统的引导精灵和小金球。 “出去之后,阿飞想去哪儿?” 任逸飞想到自己来的世界,但是想想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去你的世界。” “我更想看看阿飞的世界,那里有你的过去。” 任逸飞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行吧。” 第十卷 :娱乐时代 第265章 娱乐时代(1) 一亿的奖金,量身定做系列侦探电影,‘侦探小镇’的形象代言人——金钱、事业、名誉,人类无法拒绝的诱惑。 这个游轮上所有年轻俊朗的男人女人,都是为此而来。 他们有些是已经出道的演员,有些是戏剧类学院的在校生,还有刑侦、法医类专业的年轻人和跑来碰运气的破案爱好者,差不多都是20到30周岁。 主办方看脸选人,选出来的都是俊男美女,因此这次演艺圈进来的人更多。 游轮的目的地则是最先开发,还未投入使用的主题游乐园《侦探小镇》,他们要去这个远离大陆的小岛上居住三十日,每一日他们都要解开一个谜题。 解谜失败直接淘汰。 另外,所有人身上都会跟一个直播小苍蝇,外界的人可以选择观看任一直播频道。当天观众最少的直播频道的主人会被淘汰。 也就是说,这个节目,不但考验个人的侦探能力,还考验个人的人气。 “诶,这不是那谁吗?何昭明,他还敢出来啊,我要是他,我早就用纸袋子蒙头了。主办方怎么把这种人也选进来?” “呵,他这是不死心,想死得明白一点。” 在游轮的甲板上站着一个头发半长的年轻人,穿着黑色连帽衫和蓝色牛仔裤,戴着一个黑框眼镜,却挡不住容貌的出众。 然而其他人却离他远远的,仿佛这是一个瘟疫之源。 何昭明,不久前因为‘性侵未遂’而被全网封杀的年轻男星。 虽然那件事最后因为没有确凿证据无法立案调查,但是人家当红女星都不要名誉站出来了,并且有他主动进她酒店房间的监控作为证明,这事儿还能有假? 大家吃了他半个月的瓜,他也快速从一个刚刚有点走红迹象的偶像变成不可回收垃圾。 之后,他的老东家也和他解约了,粉丝更是走了大半。他来这里,估计也是孤注一掷,奋力一搏了。 像他这样的人实在不少,为名为利,都想试一试,反正输了也没吃亏。 主办方更不会吃亏,这个活动就是为主题乐园开张造势的,只要付出一张机票,就能让人主动来给他们打广告,不是很好吗? 这类的素人越多,话题度越高,知道侦探小镇的人越多。 以往他们花好几亿在官方台打广告,都不如搞这么一个全民参与的互动活动的关注度高。 冠军的一亿奖金对普通人很多,对他们这样一个集团就是九牛一毛了。拍电影和代言则是有产出的投入,而且到那个时候,冠军已经是自带全民关注度的流量,四舍五入就是不花钱请了一个自带热度的明星。 这样一想,这个活动可是太划算了。 何昭明,不,这会儿是任逸飞了,他靠着护栏,远眺大海,心里却想着这次副本的任务。 【角色任务:收集到七件荒芜之角象征物,并且活过三十日。】 【终极任务:完成角色任务,并且成为唯一优胜者。】 【身份:挑战者。】 【角色:何昭明。】 【关键词:娱乐时代。】 【1】 荒芜之角的七个区域:东星大陆、无望海、浮空岛、地下城、废土、木都、冰城。他进副本前全都走过一次,但还真的想不出它们都有什么象征物。 任逸飞皱着眉,不收集齐七个象征物,他的人类身份会和这个副本一起凉凉。 其实,比起这个寻找七龙珠……七象征物的任务,他对‘成为最后优胜者’更感兴趣。 类似这样的海选项目,看起来公平公正,其后多多少少有资本在左右。任逸飞不相信它真的可以做到绝对公平。甚至他猜测这些人中就有早就选定的‘太子’,手里拿好了剧本。而他们这些人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的。 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这个节目为了证明自己的公平,找了三家权威机构监测直播数据,就是要确保直播数据没有被人为操纵。 不管他们初衷是什么,直播这块他们可以做的手脚很小,这正是他的机会。 原主如今处境危险,很多人先入为主对他有厌恶感,根本不会选择看他的直播。但也有些人期待他彻底沉没,会选择看。 要怎么留下这些人,以及创造更多的话题性? “哦!看到海岛了!” 就在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肉眼看不清,很多人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望远镜。 “看到了,好大的小岛!” 任逸飞也抬着头看,却不是看海岛,而是看其他人。 此刻的甲板上约莫二十人,都和他差不多大,容貌至少中上等,男女皆有。 这些都是他的竞争者。 他们中有青年演员和想要往影视圈发展的偶像,自带万千粉丝,也有想要以此为跳板进入娱乐圈的演艺学校高材生。 但是对他威胁最大的还是那些有专业知识辅助的刑侦类、法医学专业的人。 来的都是俊男美女,就是差也差不太大。相貌条件差不多的前提下,秀专业知识和超强能力,更容易留住观众。 ‘你认真工作,在专业领域非常专业的样子最美。’这话在哪儿都错不了。 和这些专业人士相比,身上还沾着‘性侵’污水的他最大的优势就是‘知名度’,黑红也是红,娱乐圈真理之一。 在演员里,他是最会破案的,在侦探里,他是最会演戏的,这也是他的优势。 任逸飞轻抬眼镜,远方不是小岛,是他的星辰大海。 快到岸了,又有一些人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聚集到甲板上。 估算了下,五六十人至少。他们全是年轻的小伙子大姑娘,都高高瘦瘦的,身形相似,一眼看过去竟然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等到真的靠了岸,船停下,一条长长楼梯伸出,所有人都从房间里走出来了,不带任何行李。 “你们所有人的衣物、洗漱用品、三餐都将由主办方提供,请留下你们身上的饰品、手表、手机。我们会密封保存,一直到各位离开这个小岛。” 任逸飞交出了手机,脱下手表,还被要求摘下眼镜——那边甚至愿意为近视人群提供眼镜。 然后工作人员用两个扫描仪器对着他上下扫描。扫描后没有带违禁品,他们点点头:“可以了。” 他顺着长长的楼梯走下去,下面已经有人在等。 “何昭明先生,这是您的直播手环。”工作人员拿起一个黑色硅胶材质的手环,给任逸飞戴上,两边锁住,上面一个小小的直播器就飞了起来,镜头对准了他,红光亮起。 “这是您的房间号。”他又送上来一张房卡。 “谢谢。” 从港口到目的地,一直有牌子指引着他们,告诉他们往哪儿走。顺着指示牌,任逸飞很快就看到了目的地,一个巨大的宛若城堡的白色大理石尖顶别墅。 “请进。”大门开着,门口两个西装笔挺的门童弯腰做出请进的手势。 踩着红地毯走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富丽堂皇的大厅,正面能看到通向二楼的旋转扶梯,扶梯内侧还有一个室内电梯。 大厅右侧是同样巨大的餐厅,其中最特别的是一张很长很长的长桌子,两边靠着做工精美的椅子,椅背上已经刻上编号。 最下面的椅子编号九十九,相邻椅子编号九十七,这桌子两侧有一百把椅子,这就是一百个位置。 这些椅子紧挨着椅子,有点儿挤。 已经有参加者坐到椅子上,任逸飞低头看看自己的房间号,六十三。 六十三号在中间偏后的位置,他坐下来,左边的人一看到他就转过头,似乎不屑与他为伍。 但是他们位置实在是太近了,胳膊碰着胳膊,一不小心就会擦到旁边的人,所以他就算转过头,也避不开任逸飞。 而在他们面前的餐桌上,一个位置对应着一个瓷盘,上面盖着金色餐盖。没有人去碰这些东西,他们都很谨慎。 任逸飞仔细嗅嗅,空气里没有食物的香气。 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本来看着还好的长桌越来越挤。 参与者之间友好地打招呼,如果遇上一个熟悉的,更是‘他乡遇故知’,聊起来都没完了。 任逸飞的旁边也坐了人,他很紧张,一直揪自己的裤子。 他不知道这些位置是按着什么规则排列的,从他的角度看,前排几个人似乎相互认识,都在那儿说着十分客套的话。 而他这块儿沉默的人更多,相互防备,并且心事重重。 这些人任逸飞一个也不认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全部来自网络世界,在房间里他待了半个小时,紧急了解了原主的情况和这次活动的情况,再多就没有了。 就算那些很有名的演员或者谁站到他的面前,他也是完全认不出来的。 这种时候,原主的人嫌狗厌倒成了优势,不会有哪个家伙愿意靠近他。他们宁可找那些完全陌生的人说话。 十分钟后,参加者们全部到齐,并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直到坐满。他们就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一抬手就会碰到隔壁,根本不能吃饭。 但没有人发出抱怨的声音。这里有主办方,直播镜头那边还有观众老爷,哪个都惹不得。 大门关上,餐厅里亮起一排的水晶吊灯,光从上面打下来,光影把他们的五官都衬得深邃了。 参与者心知游戏要正式开始,一个个整理衣服,正襟危坐。 “欢迎各位来到我们侦探小镇,你们将在此度过一生难忘的三十天,如果你们能待三十天。”一个低沉声音响起在餐厅里。 “哦,我才发现,只能坐五十人的桌子居然挤了一百个人。怎么办呢,现在要换也来不及。不如……” 这人话音一转:“我们来玩一个小游戏?两人一组,胜者留,败者走。” 第266章 娱乐时代(2) 这个声音刚说完,平平无奇长餐桌的桌面就变成一整个的屏幕。一条线将任逸飞和对面的一个男生连起来。 准确地说,是将他们面前的餐盘连起来。线的中心有一个炸弹图片,正如心脏一般一缩一胀。 “在你们的面前有一个餐盘,这是我为你们精心准备的礼物。”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并带着笑,“现在,揭开餐盖。” 任逸飞打开了金色餐盖,里面有一张背面朝上的卡片。 “解开卡片中的谜,写下答案,最快最准确的人可以解除炸弹。慢了一步的,或者做错了的,那就抱歉了。” 任逸飞直接翻开卡牌,上面只有一个背部中刀,趴在桌子上的人。 这个人侧着头趴着,嘴角流下鲜红色的泡沫状血液。看中刀的位置,正是左侧肺部所在,桌面上还有一个刀鞘,刀鞘长约十五公分。 他面前出现了一个问题:“这是一个背部中刀的人,奄奄一息。已知刀上无毒无药,受害者开始呼吸困难。 “假设你是一个侦探,想要从他嘴里得到重要线索,请问你要怎么放置受害者?” 下面给出了五个选择: A、不动他,让他趴着。 B、让他平躺,伤口朝下。 C、让他卧躺,伤口朝上。 D、让他侧躺,伤口位置在下。 E、让他侧躺,伤口位置在上。 任逸飞一目十行快速将题目读取一遍,直接选了D,前后不过两秒,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的餐盘连着炸弹的那条线咔嚓一声就断了,炸弹急速胀大,并朝对面飞去。 对面的男青年抬起头,以一种‘怎么可能’的眼神看着他。 “bong!” 任逸飞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脸,口型和炸开的炸弹微妙地重叠,看起来真是又坏又中二。对面的男青年却瞬间白了脸,因为他这边炸开成烟花。 一队穿着黑色马甲的服务员鱼贯而入,一人来到这个男青年身后,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这个男青年更是没了血色。 突然他站起来,手里拿着那张一模一样的卡片,一手指着任逸飞:“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答案?你作弊了?不,有人透题?!” 任逸飞看着他,虽然是仰视角,却因为那抹带着一点儿邪气的笑而显得气势摄人。 “输不起?好,我让你输得明明白白。” “看到图片第一眼可以判断,这是一个被人从背后刺中左肺导致呼吸受阻的案例,受害者嘴里流出的泡沫状鲜红色血液就是证明。 “伤口处血液流入肺部,从口里出来,是鲜红色的,因为试图呼吸,才会显出泡沫状。” “这个我当然知道!”来人大声说。 任逸飞一挑眉,继续道:“做出这样的判断后,我们可以断定,如果死者死亡,大概率死于‘血液溺毙’。” 因为这边热闹,很多人都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对面的青年人面红耳赤,任逸飞依旧淡定。 “人体有两个肺,一个肺受伤了,还有一个肺可以提供氧气。所以,如果选择让伤者侧躺,左侧肺朝下,就能利用重力让血液往下流,让完好的右侧肺部继续提供氧气,就能让受害者呼吸顺畅,获得一些宝贵时间。” 任逸飞看了一眼图片,忽然笑了:“反之,血液流进本来完好的右肺,人会死得更快。你……该不会选择了E吧? “这样的常识,就连不学无术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 这两巴掌隔着空气扇到对面男青年的脸上,这个人的脸一下涨成茄子色。 何昭明的人设从来不是乖乖孩,他长得就是有点儿坏小孩的类型,鼻尖一粒小痣,笑起来又坏又嚣张,所以被泼脏水的时候才显得很有可信度。 既然如此,任逸飞也不觉得自己要突然‘变乖’。无能的坏让人嫌弃,强大的坏却可能让人追捧。 当然,这个坏不能是违法的那种。 “请!”服务员再次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众目睽睽,青年人只得尴尬得退出来。 椅子还没有坐热,人就要退场,外界还有这么多人用直播看着。一想到这件事,年青人走路都腿软,他抬手捂着脸,身板也没那么挺直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之后又有选手陆续退场,但他们极少会质疑主办方的公正性,走也走得体面。一半的淘汰率,失败了也没什么,最多有些遗憾。 甚至还有会做人的几个,对着镜头给剩下的选手鼓励:“加油,我们会在外面一直关注你们的!” 第一波失败者已经‘光荣’离场,椅子也被带走,长桌似乎没有那么挤了。任逸飞托着脸,自己无聊敲着桌面玩儿,他谁都不理,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很多人暗暗注意着他,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解出这个题目,他不像是传言中的那个绣花枕头。 “恭喜恭喜~”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五十人的长桌,五十人的位置,完美。现在,请尽情享用中午的这一餐吧。这是我们为各位精心准备的食物,用餐愉快。” 那一队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再一次走过来。 他们桌子上的餐盘和卡片被撤下,一辆辆飘着食物香气的小推车推出来,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满了美味佳肴,它们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服务员还拿来了餐具,中式餐具和西式餐具都有,还有一卷冒着热气的,带着淡淡香味的擦手巾。 任逸飞发现,每个人擦手巾的香味都不太一样,看那些人舒缓的眉眼,这似乎正是他们喜欢的香气。 他想起网络上看到的报名表,上面甚至写了个人喜欢的香味、颜色、歌曲等。 主办方对胜利者还真是温柔体贴。 没有了那个声音的打扰,他们似乎可以开始尽情享用美味。但是这些人基本还是非常拘束,他们很少和这么多陌生人一起吃饭,而且还有直播镜头对着拍。 更重要的是,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专属的服务员全程服务。 这让很多没经受过这种糖衣炮弹考验的人不自在极了,再美味的东西都变得难以入口,大概只能尴尬地一直喝酒水。 这种时候,演艺圈的人就显得非常有经验了,他们可以神情自然地吃饭喝酒,完全不受环境的影响,还能当身边所有人不存在,对专人服务这点同样接受良好。 “没想到何先生会懂这种法医相关的知识。”左前方切牛排的卷发女生突然开口说话。 因为大家都在安静吃东西,或者很小声说话,她的声音就被衬托得很响。好几个人看过来,表情是不掩饰的好奇。 “临时抱佛脚,学了一点点,免得刚进场就退场,太难看。……这个排骨外酥内软,特别下饭。”任逸飞捧着碗吃饭,他前面盘子里的蒜香排骨快被他夹完了。他最后一句是特意和直播苍蝇说的。 任逸飞这话是把刚刚退场的一半人的脸都打了,也顺便把他们支持者的脸打了,非常没有情商,还特别嚣张。 这种性格放影视剧里就是等着被人打脸的小反派。 不过何昭明本来人设就是如此,说话特别容易招人骂,更招黑。所以他们听了一点不觉得奇怪:刚刚那个超常发挥的答题,搞不好才是意外。 “知道临时抱佛脚,至少态度没什么问题,挺好。”卷发女生用纸巾擦擦嘴角,放下刀叉,因为放得随意,也没注意到刀尖和叉尖交叉成了×形,还对着任逸飞挑眉一笑。 任逸飞瞥了一眼刀叉的摆放:“哦,看来今天的牛排烧得不好,客人都抗议了。” 卷发女生才注意到刀叉摆放位置不对,有些尴尬地竖着摆在了两边。 女生恨恨地看了任逸飞一眼,任逸飞低头吃饭。他吃饭不急不慌,但是表情特别陶醉,让人看着就充满了食欲。 就算是很不喜欢他的卷发女生一瞬间都产生了怀疑:难道桌子上的中餐特别好吃,她应该选中餐? “真是狡猾。”只有同样混娱乐圈的人发现了端倪,这个人是在表演,他在用食物吸引直播间的人留下来。 没有人会对食物产生恶念,如果观众被勾起食欲,他们会忘记何昭明这个人的种种黑料,而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 对了!这个节目可是解谜和人气二合一的节目。短时间无法成为破案高手,但是凭借直播人气,还是能让自己留更长的时间。 就算走不到最后,留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获得了关注度,那就是赚到。 娱乐圈人士看任逸飞的眼神带上了深意:学到了!到底曾有迷妹万千,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哦,这个栗子鸡汤炖得特别软烂,上面的软骨一吸就化,鸡肉一点都不柴,多汁而味美。请务必替我感谢一下大厨。”这个演员拉住服务员,头扬起四十五度,让最耐看的侧脸出现在镜头里。 “我倒觉得这道浓汤鲍鱼好吃,鲍鱼肉爽滑弹牙,下面的菌干咸鲜嫩滑,国宴水准。”那个偶像手捧汤碗,露出让粉丝尖叫的‘可爱猫猫表情’。 长桌突然变身美食直播间,夸赞声此起彼伏,一个个现场演绎‘沉醉在美味的海洋里’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不太了解娱乐圈人士的素人们尬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手臂上寒毛起立。 始作俑者任逸飞看了一会儿,忽然从后面餐车里拿了一个餐盖来,盖住食物,掀开,又盖住,又掀开。 “你在干什么?”卷发女生一直注意他,这时候就忍不住问了。 任逸飞皱着眉,认认真真掀餐盖,嘴里念叨着:“怎么没金光呢?怎么就没金光呢?金光去哪儿了?” 长桌上夸张的赞美声戛然而止。 众人:……损不损啊你? 第267章 娱乐时代(3) 这一顿饭只有任逸飞一个人吃高兴了。 演艺圈的人一看到饭菜就想起了‘金光’,非演艺圈的人能憋住笑就用光了所有力气:万万没想到,面临的第一个考验居然是忍住别笑。 半个小时用餐时间一到,服务员手脚利落地端走餐盘、清理桌面,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 “午餐后有半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或许你们可以回房间一趟。那里除了你们的私人物品,还有一张信封。信封里,有你们要完成的第一个任务。请务必在晚餐前完成这个任务。预祝,一切顺利。” 六十三号房间并不在六楼,而在第三楼,任逸飞直接走楼梯。他腿长,一次两个台阶,一会儿就到了。 走过一条铺设着华丽地毯的走廊,在华丽的壁灯下辨认房间号,任逸飞有一刻以为自己穿越去了二十世纪。 这个走廊的风格非常复古,两边还挂着人物油画像。 虽然使用了十分古典的多层覆盖式画法,但这些油画的绘画对象都穿着现代装束,他们并不都是西装革履,甚至能看到戴着灰色帽子坐在桥洞下的流浪汉。 任逸飞一幅一幅看了很久。 “这些画总不会无缘无故挂在这里,说不定会在以后成为线索。”他和直播小苍蝇说,并且开了六十三号的门。 不大的单人间,一进去是衣柜和浴室,然后是迷你茶水间和小客厅,之后是床和床头柜。 东西都很现代,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装修的风格,用了很多海洋元素,房间里甚至有船舵装饰。 “似乎是地中海风格。”他对着镜头介绍这个房间的情况,然后站到船舵装饰前,用了一种低沉的男中音说着极为中二的台词,“吾等前方,是星辰大海!……哈哈哈哈哈,这里这里,看,窗外风景不错。” 窗外是一片修剪整齐的花园,跳过那些松柏,远处就是大海,风景极好。就算不奔着侦探主题活动,来这边看看海也很不错。 “风景贼好,然而目前重中之重当然还是任务。”任逸飞自言自语,他转身走向铺好的床,床头柜上有一个小藤篮,篮子里有一个手机,一块手表和一封信,信里大概就是线索。 “玫瑰街金珀小区B栋606?”他将卡片展示给大家,“看起来像是门牌号。” 他看看手表,吃完饭到现在,也就是十多分钟。 “既然主办方说了是半个小时午休,那就肯定是半个小时午休,这会儿下去也没什么用。这点时间要么用来休息,要么用来洗个澡。我感觉身上有一股汗味,所以选择二。” 他的解释让直播屏幕前的观众有些惊讶,因为他说的完全正确。城堡下面的门已经关上,不到时间不会开门。有心急跑下去的人,这会儿都还蹲在客厅沙发上等着开门。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们想问什么?” 明明是单行道的直播,但是看任逸飞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是在进行有互动的直播,让人感官良好。 之前已经说了,这个游戏不仅仅是考验一个人的破案能力,还考验一个人的娱乐价值,具化到现实里就是人气,就是关注度。 所以,比起完全不知道如何和观众互动,并且很有羞耻感的素人,演艺圈的人在这方面有些优势。他们知道如何调动观众的兴趣,也知道观众想看到什么。 正如任逸飞所想,外界关注这次活动的人看得最多的依旧是娱乐圈这些人的直播频道。素人长得好看专业性也很强,但就是……不有趣,有点儿无聊,让人昏昏欲睡。还有人完全没有互动。 他们知道那边的参与者无法和这里的观众互动,但是再怎么说,你稍微开口说说话,是吧,不要搞得他们像是看一出完全不懂的默剧。 至于何昭明呢,这个人自带话题,讨厌他的人的确非常多,但是看的人,居然也很多。 “我是在看他什么时候被淘汰。” “我是觉得这人太嘴贱,等着看他被打脸。” 观看者为自己找理由。他们不太想承认自己看他的直播间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实时信息被主办方收集起来,作为调整方案的依据。 “要不要压一压?这个人有点脱离我们预期。”他们一个团队都在研究排位。排位是他们内部搞出来的,综合考虑关注度、话题度、观众好感度等要素,实时监控,实时调整。 “现在还不用,这个人名声不好,从之前的记录看,本人没什么特别的才能,唱跳都是一般,所靠的不过是一张脸。然而对这张脸,观众已经没有新鲜感,所以他走不远。” 对于这个计划外的小棋子,大多数人的看法是不用理会,小卒子罢了。 “咦,他是要换造型么?”一人指着屏幕。 每个选手的房间里都有一个大衣柜,里面有十套不同风格的衣物,都是合选手本人尺寸的,由各家时尚服装品牌赞助。选手自己挑选衣服自己搭配饰品,也是直播间的一个看点。 没有了顾问,观众们很想知道这些人真正的衣品如何。 任逸飞大概知道他们想看什么,不过他没有仔细去挑选,随手拿了两件就进了浴室。原主条件不错,大概是因为常年跳舞,肌肉比例比他本人好很多,八块腹肌,八块! 这样好的条件,越是线条流畅款式简单经典的衣服越是能衬托出他本人的颜值。 “砰!”直播小苍蝇被关在外面,观众们只能听到里面放水的声音。 因为何昭明的外形条件是真的不错,就算只有放水的声音,居然还是留下了一批观众。 “我刚刚看到他拿了一件老头衫,等截图,把丑图甩在那些脑残粉脸上。” “我只是想看看他不使劲儿打扮自己的时候有多丑。” 这批观众依旧如此倔强。 放水,抹洗发水抹沐浴液,放水,结束。不到十分钟,擦着头发的任逸飞就出来了,直播前观众惊叹:何等直男的洗澡速度? 深色小脚牛仔裤,白色桃心领老头衫(T恤),满大街都是这种穿着,然而不知道是因为他腿特别长,还是因为腿特别直,看起来居然很不错。 “时间差不多了。”他披上一件军绿色的风衣,选了黑色马丁靴,高高的靴子把裤腿也包在里面,显得腿特别长,看起来还特别精神。 之后他戴上手表,是一种机械表,除了看时间算时间,没有其他更加特别的功能。 除了手表和信,另一个很有用处的东西是手机。 这个手机无法上网,它的功用在于联系特定人群,收发短信,也就是所谓私信。 这些特定人群是小镇警署的局长,某某房东,某某办事处…… 单纯从手机的联系人来看,这一整个海岛都是侦探片模式,这些联系人则是可以提供线索的npc,甚至其中就有受害者和凶手。 “我有一种预感,前面有一个案件正等着我。”任逸飞一边走楼梯一边和直播小苍蝇进行互动。 “它要求我晚餐前给出答案,酒店里有一张服务单,上面写着晚餐时间是五点半到六点半,所以给我的时间不到五小时。 “五小时能破掉的案子,也不知道会是什么。” 他很快就到了楼下,不早不晚,大门再一次开启,堵在门口的选手像是出笼的小鸟一哄而散。 “这里怎么走?”任逸飞指着卡片上的地址问门童,甚至问,“酒店提供接送服务吗?” 他就是厚着脸皮随便问问,谁知道这个门童表情立刻就不对了:“您要去这里?” 任逸飞来了精神,不急着走了:“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小区发生了很多起入室抢劫事件了,其中甚至还有强奸的,性质非常恶劣,偏偏找不到凶手。人们都不敢往那边走,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 “没关系,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实不相瞒,我大概算是侦探……的助理。” 任逸飞一个大喘气:“这一次过去,主要也是为了收集足够多的信息。加速破解这个案件,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任逸飞说得煞有介事,门童似乎相信了,他激动地看着他:“真的吗?” “嗯。”任逸飞点点头。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次坐顺风车的机会。酒店里刚好要去那附近采购,可以顺路送他过去。 “谢谢。” “不客气,那个地方有些远,自己走得走一个多小时,我们送你一程。 “我们也希望能早点找到凶手,他一直没有落网,大家也就一直不敢来,酒店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门童说完之后,送货的小货车就到了。 看到任逸飞坐进一辆小货车,嘟嘟两声开走,其他准备用两条腿走路的人眼睛都红了:“为什么他可以坐车?” “他是侦探助理,来帮助破案的,时间宝贵。”门童理所当然地说。 自称侦探助理居然还能蹭顺风车?!这算是什么隐藏触发条件么? “可是我也是侦探助理。” “还有我,我也是。” 为了这趟顺风车,选手们都豁出去了,这么热的天,这么远的目的地,等他们走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然而门童打量他们片刻,却摇摇头:“你们不行。” “为什么?” “就那一辆送货车。” 第268章 娱乐时代(4) “怎么回事?顺风车怎么把他给载走了?” 预留的福利,却便宜了不知道哪个角落冒出来的路人,主办方有些傻眼。 “这也没办法,工作人员不知道这些事,这个选手给出了‘侦探助理’的关键提示,顺风车就会启动。” “小少爷呢?”主办方又问。 “马上就下来了。” 主办方抹了把脸,不好指责自己亲弟弟,只好指责别人:“这种时候就该警醒一点,找个由头把发放福利的人拖后一点。” 团队负责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是门童。” 负责该福利的人就是站在门口的门童,怎么拖后?脑子呢?脑子被僵尸吃掉了吗? 团队负责人开始怀疑这家人智力堪忧。为内定选手提供方便可以理解,但要求所有人都得跟着他的剧本走,只能说他们实在小觑了天下英雄。 另一边,无意间抢了太子爷福利的任逸飞已经坐车到达现场,也不是现场,而是在一个高档小区的门口。 他还是那套说辞,自己是来协助查案的侦探助理,门口的保安像模像样地给上面打了电话,这才放行。 小区里一个人跑出来,说自己姓刘,负责本次带任逸飞了解案情。 小区里都是别墅,每一个小别墅都被花园包围着,外面还种了一圈树。 “我们很看重住户的隐私,所以每一个房子四周都种了高大乔木。”刘姓负责人和任逸飞说。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最近小区的这些偷窃案。 “偷窃案?不是抢劫么?”任逸飞问。 “一开始是偷窃……你好,工作辛苦了(和修剪草坪的工人打招呼)。一开始是偷窃案,但是有一次原本出去的女主人却提前回来,就变成了……你好(和路过的垃圾清扫工打招呼)。就变成了抢劫和强奸。可是由于对方蒙着脸,所以不知道长什么样,并未抓住他。” 这个小区搞得很真实,有推着婴儿车出来散步的年轻妈妈,有跑步的年轻人,有小花园里练太极的老人,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还有踩着垃圾车的清扫工人,修剪草坪的工人,提着工具箱的电路维修工。 “没有监控?” “被偷的这几家没有。至于外面,只有几条大路上有监控。不过现在小区里包括小路都已经安装上监控了。”刘负责人说明情况。 “最后那家没有指纹和精液残留?”离开了npc最多的区域,转入无人的小路,任逸飞再次问出他的疑惑。 “对方很谨慎,他每一次都戴着手套,至于强奸的时候也戴着安全措施。” “盗窃案发生了几次,只有这一次被主人发现了?” 刘负责人想了会儿:“一共发生了七次,只有这一次被发现。” 七次偷窃,只有一次因为住户意外早回来被发现,这个人很了解住户的出入情况。这个小区里可以了解到这一点而不引起任何怀疑的人…… “小偷进门是破坏了钥匙,还是用别的办法打开了门?” “我们小区全部使用指纹和密码双重保险的门锁,如果试图撬开,还会启动报警系统。在打不开门锁的前提下,这个人选择了破窗而入。” 任逸飞点点头,又是指纹又是密码锁,的确不好进:“窗户这头没有报警系统?” “一楼有,二楼没有。……到了。” 他们的面前是一个自带花园的三层小别墅,周围一圈绕着高大乔木,和其他的别墅没有特别大的区别。 “那些发生盗窃案的别墅,其内部房间的布局全都是一样的吗?”这些看起来差不多的别墅,它们室内结构都是一样的? “不是,考虑到需求的不同,我们这里有二十四种室内规划模式,这几个被偷窃的人家并不都是同一类型的。”刘负责人已经按了花园外大门的门铃,并且说了自己的来意。 大铁门自动打开,里面的别墅门也开了,出来一个穿着围裙的帮佣。 “那天帮佣不在?”任逸飞边走边问。 “那几日帮佣正好放假。” 别墅里坐着三个人,一对年轻夫妇,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像是一家两代人。看到他们进来,年轻男人伸手搂住女人,似乎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 这家人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看到任逸飞只是说了一句:“希望你们能尽快抓到那个匪徒。” “请放心。” 刘负责人带任逸飞去三楼看情况:“那人从二楼书房进来,之后直接就去了三楼男女主人的房间。” 刘负责人给他指路线图,对方从阳台爬进来,因为阳台没有锁门,也就没有破窗,穿着鞋子直接走楼梯去了三楼。撬保险柜的时候,昏睡的女主人醒过来,之后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事。 “这人将受害者捆绑之后,走一楼离开了这间别墅。” “目的很明确啊。”说明这人不是随便找了一家进的,而是早早踩好了点。而且任逸飞怀疑对方就是日常出入小区的人,所以从别墅里走出来也不会引起怀疑。 别墅里的痕迹都已经收拾干净,不过刘负责人这里还有一些照片,任逸飞看到了从阳台一路走到第三层的脚印,还有对方从大门口出去的鞋印。 “鞋码大小是多少。”任逸飞拿着照片看,走廊上的鞋印比较清晰,三楼主卧里的鞋印比较乱,上面还有被什么东西蹭过的痕迹。 “42码。” “案发时间是几点?” “下午三点,不过一直到这家的先生回来,他发生了不对,才报了警。”刘负责人说了当时的情况,女主人被胶带捆绑着,无法动弹。 “哦。”任逸飞问了另一个问题,“女主人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她说自己那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先回来了。” 两人已经到了三楼主卧,是一个很大的屋子,带衣帽间。大概因为进过贼,这里被封起来,所以一切都还是之前的模样。 刘负责人送来鞋套和手套,他们穿好之后走进去。 地上有很多胶带纸,保险柜也保持着被撬开的样子。地上的鞋印显示出这里曾有一番争斗,但是一方不敌。 房间的一面是落地窗,视线开阔,风景也不错,任逸飞刚好看到一群小鸟落在电线杆上,像是一串音符。 “我们这里的隐私保护做得很好的,隔着树墙看不到对面,附近也没有高楼。”刘负责人再一次说着他们小区的好处。 任逸飞看了他一眼:“倒也未必。” 看过房间之后,他们就离开了这里,因为刘负责人说,最多可以待十分钟,免得刺激到这家人。嗯,这会儿才有‘这是一场侦探游戏’的既视感。 “小区有人玩无人机吗?” 刘负责人摇摇头:“我们小区规定不可以玩这个。” “也是为了保护隐私?” “对。” 刘负责人一路送任逸飞到门口,要把他送出小区。任逸飞已经看到小区门口到达的那些选手,他们都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最后一个问题。”任逸飞转头看向刘负责人,“你们小区最近是不是在检查和维修电路。” “你怎么知道?”刘负责人脱口而出。 这么一来,任逸飞心里就有数了。这个案子并不难,若是放到现实里,几天内就会被破解,否则就是小看了人民警察。 “我可以找相关的人了解情况吗?”任逸飞想要见见几个小区工作人员。 刘负责人露出为难的神色:“没有警方的协助,这个……” “我明白了。”游戏提供的线索有限,剩下的还请选手自己努力。 任逸飞在一群玩家复杂的视线中走出小区,第二批选手进来了。刘负责人要带着他们再走一次刚刚走过的路,再说一次之前说过的话。 这年头npc也不容易,一个下午得来回好几趟。 幸好这次是群体服务,要是一个个来,刘负责人一天就能减肥十斤。 “来得早还是有好处,专人服务。”任逸飞笑眯眯地和直播那头的观众说话,“刚刚走了一路,我想大部分人都已经和我一样,猜出了凶手是谁。” 他回头看了小区一眼:“符合条件的,只有那一个人。看来今晚不会有太多人淘汰。” 此时的直播间。 “……同志们,你们都知道谁是凶手了?是我漏看了什么吗?怎么完全没有头绪呢?”这个观众恨不得倒回去再看一次了,就走了一路,怎么就看出来谁是凶手了? “完全不知道,拉低了大家的平均智商,深感抱歉。” “我大概有点想法,不过不确定。” 从小区门口进来,到出去,一路走马观花,观众的视角全在任逸飞的身上。虽然通过他的问题得到了很多线索,可是这些线索都是一个一个的,还没法连成串。 “是在故弄玄虚吧?我看他就是随便说说。那么短的时间就能找到凶手?真以为自己是侦探呢?” “可是看他的样子,倒是胸有成竹的。” 案件吸引着观众,让他们又一不小心忘记了任逸飞身上的‘黑’,直播间居然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案情,所有出场的人物都被怀疑了一个遍,连女主人都有人怀疑她是自导自演。 一些本来只是随便看看的人也留在了直播间,虽然他们讨厌任逸飞,可是更想知道故事的答案——任逸飞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谁是凶手? 直播镜头里的任逸飞却一句话也不提案情了,他给观众们介绍这边的风景,一些有趣的特殊的建筑,还有一些看起来很有趣的npc。 从别墅到小区的路线图全在他的脑子里,任逸飞一路慢悠悠,走走停停,终于在晚饭前赶到了别墅。 选手们陆续回来,在长桌两边坐下。没有人说话,更没人讨论之前的案件。 到五点半的时候,大部分选手都已经回来,他们似乎租用了街面上的自行车一路赶回来的。 五点半,大门关闭,室内水晶吊灯亮起。 “恭喜各位,顺利在晚饭前回到这里,现在……”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请把你们的答案写在桌面上。谁是小区连环失窃案的真凶?” 第269章 娱乐时代(5) 每个人的桌面上都出现了一个方框,让他们写字。 任逸飞以手为笔,在方框内写下自己认为的凶手。 不去看背后的什么故事或隐情,单纯从逻辑角度看,凶手是一个了解这些屋子具体情况的人,包括且不限于里面的人口、具体上下班时间。 其实他第一时间是想到对这件事了解颇深的刘负责人。 但是回头一想,应该不可能,让凶手给他们介绍案情,这操作太骚,放在侦探小说里就是鼎鼎有名的‘诡叙类推理’,不像是考验推理能力,更像是刻意用诡计迷惑选手,误导性太强。 所谓‘诡叙类推理’,一个有名的例子就是把本该是旁观者和记录者的第一人称的主角,设计成凶手,叙述中就充满了误导性,给出很多错误的线索。 如果刘负责人是凶手,这次大半选手都会被淘汰,节目就没有可看性了。 而且,就刘负责人这种看到人就要打招呼的习惯,他若是凶手,会很容易被小区里的人注意到,进而暴露。 所以,可以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减在‘门口保安’、‘清洁工’、‘电路维修工’上。修剪草坪的工人因为活动的主要范围是公共草坪,所以排除嫌疑。 这个时候,就需要考虑到第二个因素——工具。 小偷需要爬上二楼,破窗而入。二楼不矮,旁边没有借力的地方,势必要使用一些工具。他作案需要携带工具,作案结束要收回工具,那么,工具放在哪儿? 清洁工可以把工具放在垃圾车里,维修工可以把工具放在工具箱里,保安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这时候就能排除掉保安。 这两个人的条件差不多,都有机会观察别墅里的人的动静,可以携带工具,并且可以穿行于各个别墅而不被人怀疑。 这个时候依旧使用排除法。 从刘负责人给的线索看,作案人的目标和路线都非常明确,从二楼上去,直冲主人卧室,窃取保险箱里的珍贵物品。 这里就有个前提条件,这个作案人必须知道主人房在哪儿。但是,老实说,虽然刘负责人说有二十四种内部划分模式,但从外面看过去,其实分不出哪间才是主人房。 一直在地面活动的清洁工想要快速规划出直冲主人房的路,不是很容易。维修工却可以做到。 这个小区都是三层别墅,且相互之间用高大乔木遮挡,还不允许无人机飞行。那么,有机会从高处看到别墅二三层情况的,只有偶尔需要爬上电线杆的电路维修工。 任逸飞站在三楼主人房看出去,树冠之上,除了天空就是一条条电线和电线杆。如果有人正在电线杆上,他是可以看到这边的情况的。 “电路维修工。”他将这几个字写下,点击确认。 一分钟后,方框消失,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看来关于凶手是谁,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看法。嗯,先用晚餐吧,一会儿你们就知道谁是正确的,谁是错误的。” 中午的时候是分辨完正确和错误的才开始吃饭,这会儿是吃了饭才分对错么?这个活动竟然这么有人情味? 任逸飞觉得有些奇怪,他不知道主办方在搞什么鬼,但目前只能遵从这些安排。 这时候服务员们已经推着餐车出来,烤龙虾,蒸面点,锅包肉……各种很少出现在一个场合的菜肴被端上来,摆在选手们面前。 任逸飞多看了两眼:这一批的工作人员,似乎和中午的不是同一批。 服务员又送上热毛巾、餐具和饮料,有些人是冒泡的酒液,有些人是鲜榨的果汁。任逸飞的面前是一杯金琥珀色的气泡酒,边缘有青柠檬片作为摆设。 他拿起来,刚喝了一口,就看到对面拿果汁的人突然睁大眼睛,手里果汁掉落在桌子上,一只手掐着自己脖子,呼吸急促,脸燥红,之后开始干呕,手指抽搐,紧接着‘啪’一声脸朝下砸在餐盘上,失去意识。 任逸飞转头把嘴里的酒直接吐在擦手巾上。 “你……”这个人旁边就是那个卷发女生,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落在桌子上,“你怎么了?” ‘砰砰砰’,连着三声,又有三个人趴在了桌面上,这下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他们的脸上惊恐和疑惑交错,完全不能冷静享用晚餐了。 然而那个人身后的服务员却像是早有准备,直接拉起这个人,扛着他手脚利落地离开了。而这人身前所有食物,还有餐具,也都被拿走。 “呵呵,”那个声音出现了,“不要紧张,他们只是吃了短时起效的迷药。作为失败的代价。” “真、真的吗?”选手们干干笑着,语气里有很多不确定。 任逸飞不吭声,他的额头冒出薄汗。 恕他见识短浅,这种一分钟内连续出现呼吸急促、恶心呕吐、脸部泛红的症状的,他只能想到一种毒药——氰化物。 迅速、凶狠、必死。 空气中食物气息混杂着,他没有嗅到苦杏仁味。 任逸飞又用眼角余光扫过那些服务员,这些人有高有矮,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他还看到别人吃了一半的羊排,那人一点事都没有。 究竟是他想太多,还是出现了什么之前没有的变故? “哈哈哈哈,只有解题失败的人才会昏迷,如果对自己有足够信心,可以放开手去享用这顿大餐。”那个声音响起在安静的长桌上。 “还是,你们怕了?” 这个激将法可是够明显的,只是如今他们手里什么都没有,想要吃东西只能在这里,生死也全掌握在别人手里,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这种情况下,除了听从,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现场没有人动,都在等着第一个动手的人。任逸飞拿起叉子,一叉子扎入小块的煎牛排上。 金属叉子插入厚实肉排的声音吸引了许多目光。他拿起叉子,慢慢往嘴里送,其他的选手竟然紧张得吞了一口唾沫。 如果是氰化物,他刚刚沾唇的那点酒水就足够致命,但无事发生。而且,任逸飞对自己的判断有十足的信心。 除非他们非要搞‘诡叙’这一套骚的。 他对着直播镜头露出一个笑,接着张嘴咬下肉排。 二点五厘米的厚实牛排,用黄油煎到五分熟,然后切块。两边的肉煎到变褐色,肉收了汁,里面却还带着点血红蛋白的红,一口咬下,细嫩的牛肉在唇齿间翻滚,似乎能尝出淡淡奶脂香味。 其他的选手都盯着他,看他吃完一块牛排,又叉起第二块,仿佛还吃上瘾了。 “脂肪比例恰到好处。脂肪比例太高的牛排吃起来奶香更足,但是失去了一点儿嚼劲,这样的就刚刚好。牛排上只撒了一点点海盐和黑胡椒碎,吃起来只有浓郁的肉香。这种牛肉本身就很好吃,不需要太多浓郁的香料去提升风味。” 他像个合格的美食主播,吃完还要说一说餐后感想。没被直播镜头扫到的后脖子布满汗水,但出现在镜头里的他的脸,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娱乐’味道。 作为一个合格的‘娱乐人’,最不该的事情就是让观众看到所谓‘努力’和‘惊险’的过程。 虽然这边情况复杂,但不必连累观看者也彻夜难眠。 只是任逸飞的想法没有完全成功。他没事后,又有几个选手开始食用桌面上的食物,结果,又一个人倒下。 “我选择的人是电路维修工。”任逸飞‘自言自语’,“运气不错,猜对了。” 说着,他又叉了一块牛排送入口中,长桌上几个选手的脸瞬间白了,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 这一顿饭是在气氛极其低迷的情况下吃完的,吃了晚饭的人被要求回到房间,而没有吃饭的人被请去了另一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任逸飞甚至看到有人偷偷藏起了餐刀和餐叉。 只要速度足够快,餐具也是能杀人的。如果在酒水里泡一泡,效果可能更好。 选手们都有些不安,他们不是傻瓜,甚至算得上聪明人,所以不会轻易相信官方的话。 什么快速起效的安眠药? 他们不知道有哪种麻醉类药物会让人呼吸急促面色绯红。 只是他们不敢露出痕迹,只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所以一个个在这里装傻。 选手们在楼梯间相遇,于直播镜头看不到的地方用各种方法去表达自己的意思:现在怎么办? “没有任何办法。”接收到信号的人回以苦笑。 他们的身体处在被控制状态,甚至一切活动也被监控着,通过直播。 “如果所有人都能答对就好了。”一个选手试探着开口,“大家都不会被淘汰。” “还有直播人气淘汰制。”另一个选手直接戳破这个美丽的肥皂泡,官方怎么可能允许他们全部过关?就算他们全对,还有人气最低淘汰等着他们。 “啊~”任逸飞打着哈欠从他们中走过,“好困好困,要养足精神应付明天的事情啊。” “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快速见效的安眠药,受失眠困扰的人应该很需要吧?” 任逸飞到了房间,打开门,开了灯,他对着直播镜头嬉皮笑脸:“但是肯定不包括我,我的睡眠质量一向很不错。” “说起来,那时还真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个活动是审批通过的,想到这里就安下心了。” 其他直播间的选手多少露出了‘受到惊吓’痕迹,只有他这里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还能淡定地选了衣物进去浴室洗澡。 不过直播前的观众们完全没感受到那种惊心动魄,他们以为这是一场别出心裁的退场表演,还觉得很有趣,选手的反应也很真实很刺激,非常棒。 “再来几次这种剧情吧,感觉超级好,有惊险刺激的感觉了!”观众们如此请愿。 网络信息发达的当下,观众们的口味被这爆炸性的娱乐时代越养越叼,等闲节目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之前的探案游戏还是稍显无聊,倒是长桌上那一排‘死亡’让他们再次‘活过来’,觉得‘我又可以了’。 观众反应如此热烈,就连本来很不高兴的主办方,在看到网络上的反应之后也露出了笑容:“虽然这次有点自作主张,不过看在节目效果还不错的份上,暂时原谅你一次,下不为例。” “好。”活动负责人挂断电话,他看着外面漆黑的大海,“更加惊险刺激的吗?” 第270章 娱乐时代(6) 天色渐晚,外面一片漆黑,整个小岛都静悄悄的,只有风不断送来海浪的声音。一只白蝶通过浴室的缝隙飞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任逸飞穿着浅灰色的睡衣躺下,闭上眼。 这会儿才晚上七点,夜生活都还没开始,他居然要睡了? 直播前的观众异常失望,这个直播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哪怕选手睡觉时候说梦话磨牙,也会全部拍摄记录下来。 别的选手都在说着自己选择电工的理由,或者说说其他东西,给自己的直播间增加点人气,而他,睡着了,一沾枕头就睡,呼吸变得缓慢而均匀。 任逸飞的视角随着白蝶的运动而变化。风中摇摆的小蝴蝶,好像被风吹落的树叶,穿着制服巡逻的人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 这些人的长相和他们有些区别,肤色更深,五官也更靠近东南亚,就连说话,也是任逸飞听不懂的其他语种。 这个时候,他不祥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继续观察,发现这些人手里拿着的竟不是玩具,看这些枪支表面的使用痕迹,就知道它们的主人具备使用它们的能力。 白蝶落在树叶上,看着这些人手持枪支边说边走,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看他们走路的姿态,不像是什么正规军,又或者是正规军转了雇佣兵。哪个正经的综艺节目主办方会请这么一帮亡命之徒? 他之前没有细想,还以为这个小岛还在国家境内。但既然出现了这些人,恐怕这里并不是境内。 白蝶继续顺着之前走过的路飞,它飞了很久,在其他人都将入睡的时候,它终于到达了岸边,并且看到了那艘灯火通明的游轮。 只是这时候的游轮,和夜晚的鬼魂一样安静,那些暖色的灯光就像漆黑夜里发光的怪物眼睛。 它一路飞过去,绕过关闭的门,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到达游轮上的宴客厅。 宴客厅里原本摆放的钢琴和座椅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地板上坐满了人,是第一次被淘汰的五十人,都活着,只是神情惊恐。 任逸飞还发现了晚餐时被带走的几个人,包括吃了饭倒下的那几个,他们都好好活着。 “我的判断错误,不是氰化物中毒?”任逸飞下意识自我怀疑,但是他仔细看一圈,发现对面第一个倒下的那个选手并不在此。 是的,所有人都在,除了那个人。 任逸飞并不记得所有人的脸,但是他记得人数,第一次淘汰五十人,第二次淘汰七人,理论上这里应该有五十七个选手,但事实上这里只有五十六个,就少了他对面那个。 他仔细回忆,但是因为隔得远,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倒下的细节,只知道自己对面那个选手先是呼吸急促,然后出现呕吐症状,并且脸颊泛红。 如果第一个倒下的人还活着,他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这里? 如果第一个倒下的人已经死了,那么那几个人为什么能不死?被淘汰者所食用的药物不是同一种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有什么目的? 得不到答案,白蝶再次看向这些人。 一群戴着面具的雇佣兵围着他们,这些人高马大的雇佣兵身上装备着很多武器,一些枪口正对着围在中心的选手。 有两个看起来像是雇佣兵头子的人坐在一张沙发上聊天,他们吸烟喝酒,把玩手里的枪。 白蝶凑近了,但是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它扇动翅膀,正要离开,其中一人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喂,老板。” “船上怎么样了?”电话那头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稍稍有些变音,但还是能听出就是他们吃饭时候出现的那个。 任逸飞操控的白蝶定住了,仔细听着。 “没有问题的。”这人吸了一口烟,“那张枯票(死尸)都已经处理了。” “我一开始让你们稳住这些人,吃喝玩乐都可以,让他们安生在船上待一个月,你也说没有问题。”这个声音很平静,算不上责备,却让接电话的男人尴尬了两分钟。 “对不起老板,不过这些人我都控制住了,保证一点消息都不会传出去,您放心。”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两秒:“按照规则,这一个月是封闭期,无论是选上的还是淘汰的,都不能随意和外界联系。那头我能稳住,但是最多可以拖十几日。之后如果政府注意到,就通知这些人的家里,不想他们死,就别让政府军靠近,还有交赎金。” “没问题啦,这个岛是三国海域交叉带,哪个国家的政府都不能轻易动手。” 之后他们又说了两句话就挂断了,那个中年男人照样抽着烟吞云吐雾。白蝶立在烟雾中一动不动,刚刚那些对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还扯到了绑架事件。 这些人下了那么大本钱搞这个活动,就是为了绑架?这里头又没有首富独子,回报率也太低了(他不知道主办方和活动负责人不是一伙人,这伙人干的就是无本买卖)。 而且,如果是为了绑架来钱,实在没有必要杀人,但是现在已经死了一个。 任逸飞在这个宴客厅等了好一会儿,期间被绑票的选手们也曾抬手要求上厕所。 他跟过去,发现有人用枪怼着上,没有一点毒或者别的什么,整个是在一种很屈辱的状态下完成上厕所这个步骤。找不到一点做小动作的空间。 无论男女,都是如此。 “那时候要求所有人摘下首饰、手表、眼镜等物,就是为了这个吧?为了杜绝他们用任何方式和外界取得联系。”任逸飞心想。 今天出来一趟,得到了很多有用的线索,但是整个事件依旧是朦朦胧胧的。他们像是被绑在蛛丝网上的小虫子,知道中心盘着一个怪物,却看不见他的全貌。 夜愈深了,再不睡明天大概要没有精神,任逸飞控制着白蝶飞出去,飞到海面上,然后单方面断了联系。 ‘睡梦’中的他侧了下头,咳嗽两声,又‘睡着’了。 第二日七点左右,他醒过来,脸上带着困意。 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梦,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想不起来,总之让人一大早心情就不太美妙。 “早上好,昨天睡得不太好。”他和直播器打招呼,“梦到自己重生回高考的考场,嘶,对学渣太不友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了衣服进浴室,关门。 十分钟后再出来,是已经打理好头发,衣服也换好的光鲜的年轻偶像。 今天他穿的是黑色的短袖长裤运动装,配上运动鞋。放别人身上特别灾难,但是在他身上就还好,有颜任性。 早餐时间是七点半,任逸飞踩着点到的。昨儿淘汰选手的椅子也被搬走,长桌又空了几个位置,剩下选手的活动空间更大了——虽然他们并不需要。 他坐下来,发现自己椅子的前面放着一封信,和昨天在房间里发现的是一样的。 “哟。”他拿起来看,但是没有打开,只是放在手上掂了掂就放回去。 其他选手比任逸飞来得早,好几个还挂着黑眼圈打着哈欠,看着就是睡眠不足的样子,他还掩饰:“我认床,睡不好。” “我也是,不习惯。” 他们干巴巴笑着,就连几个自称演技派的小生小花都没法发挥他们的演技给自己找个自然的理由。 只有一小部分人看起来和任逸飞一样没心没肺,他们的眼睛灵活转动,脸上往往还带着笑,特别自信。 任逸飞倒是想起了游轮上的选手,他们行动受到限制,不过暂时安全无忧。 他依旧不知道为什么昨天那个选手要死,他特殊在哪儿?是和那个声音的主人有仇,还是因为别的利益纠葛? 剩下的这四十三个人里,还有这样的人吗? “早上好,各位,看起来大家昨晚都睡得不太好啊,这可不太好,没有充沛的精力,怎么样破解我们即将遇上的案子呢?” 这个声音一出来,在座就有选手生生打了个寒战。他们依旧忘不了昨晚倒下生死不知的那些选手。 “啊,看起来大家的精神是真的不太好,好吧,我就不说废话了,现在,可以打开你们面前的信封,收获今天份的快乐了。稍等,或许你们可以等享用完早餐再打开,对肠胃比较友好。” 听着这个笑得恶劣的声音,选手们都能脑补出一张不怀好意的脸。 任逸飞想了想决定接受这个友好的建议,他放下信封,等待上菜。 但总有心急的家伙,他们已经打开了信封,任逸飞看到他们拿出了一张照片,接着整张脸开始扭曲,捂着嘴露出反胃的表情。 这时候早餐上来了,主材是一盘蜜炙猪排肉,那些选手看到肉后,反胃呕吐的现象更加严重。 “这让人怎么吃?”一个选手站起来,似乎受不了要走。 “我猜那张照片里是死者的死亡状态,特别重口的那种。”任逸飞和直播器说话,“好奇心虽然不能杀死猫,但能节省一顿早餐。” 其他人对他怒目而视:这都什么时候了?嘴怎么还这么贱? 任逸飞淡定地切开烤猪排:“虽然刚刚那个声音说了一堆废话,但是有句话我还是认可的。如果不好好睡觉吃饭,怎么保证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大脑都处在最佳状态? “如果因为身体原因导致被淘汰,会后悔的。” 游轮上的选手暂时没事,可不代表永远没事,他们此刻正处在危险中。这个时候,就算吃了会吐,也必须吃下足够的食物去保持体力,这就是生存。 选手们开始吃早餐,那个站起来的已经开了信封的选手也坐回去,长桌上只有拿取和吞咽食物的声音。 第271章 娱乐时代(7) “姐妹们,我觉得……何昭明好像也没那么坏。”直播视频前的观众突然对他改观了。 那些话听起来不好听,却像是一个别扭孩子善意的提醒。在复杂又虚伪的成人世界待了太久,偶尔看到这种嘴硬心软的人,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好感。 很多观众表示了赞同。 单单看这两日的二十四小时直播,何昭明实在不像是那种人,他确实有点儿嚣张嘴贱,但并不低俗下作。比起外面的一堆说法,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当然,也有人还是看不惯,眼看着他的直播间又热热闹闹吵起来,另一波人大喝一声:“都安静!嘘——吃播开始了!” “吃播?”打架的双方都停住了,“谁?” 别墅里。 任逸飞本来是想苦大仇深地补充体力,但是烤得油滋滋金灿灿的蜜炙猪排一入口……‘苦大仇深是什么?我要吃光这一盘,谁也不许拦着我!’ 小时候被限制吃甜,长大了甜味就成了执念,仿佛获得了甜就获得了饮食的自由,所以任逸飞是个不折不扣的甜食控,不但甜点,甜味的菜肴他也不能抵挡。 “好像是选用的梅花猪排,肥瘦适宜,咬下去肉汁在口腔四溅。”他陶醉了一会儿,还不忘拿手里的小刀切割。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在一大早吃肉类食物。”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狠狠吃了一块猪肉排,导致这句话毫无说服力。 不过他吃饭的时候是真的香,自然而然流露一种‘真好吃啊,真幸福啊’的味道,极其下饭。 所以才有不明所以的人被他吃饭的样子吸引,视之为‘吃播’。 并且还真有吃播模仿他,然而这样的神态一旦被模仿,就会流于痕迹。 一顿早餐吃了个八分饱,任逸飞用毛巾挡脸打了个小小的饱嗝,他一只手揉揉肚子,一只手打开了信封。 “唔。”瞬间明白了其他人那种反胃的感受。 “别看别看,小朋友不要看。”任逸飞用手挡着照片,不让直播镜头看到,“少儿不宜,十八禁。” 照片上真的是受害者的照片,非常非常真实,以至于本能地生出了物伤其类的幻疼。 太疼了。 这是一张烫伤十分严重的脸,二级……不,至少是三级烫伤,皮肤都要脱落了。但是最恐怖的是,这个尸体只有脸部有严重又新鲜的烫伤,身上一点没有。 他穿着一套粉蓝色小熊睡衣,脖子上戴着一条细链子,从脖子和手的皮肤状态看,不超过三十岁。 另外,任逸飞还发现他后脖子两侧有青色的掐痕,就好像……有人用极大的力气摁着死者的脑袋往滚烫的热水里按。 脸部烫伤太过严重,看不出是不是窒息死亡的,只是看脖子上的掐痕,那时候死者应该还活着,并且挣扎得很厉害。 他的脸先接触到滚烫的水,皮肤上瞬间红肿、出现严重烫伤,并且会起泡,甚至那些皮肤会脱落。 这张脸上,眼皮都起了烫伤,皮肤脱落,眼睛红肿。但是最严重的是呼吸口,也就是鼻子和嘴巴。 滚烫的水随着急促的呼吸进入呼吸道,以至于口腔、鼻腔、喉咙、支气管等等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出现严重烫伤。 他不是死于烫伤,而是死于……沸水溺毙。 “美好的一天,从早餐开始。”长桌上,不受欢迎的声音又出现了,选手们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皱起眉头,但是这不妨碍这个声音的主人保持好心情。 “早餐已经结束了,大家也再一次精神焕发,可以开始新的旅程了。” 选手们都用一张死鱼眼对着声音来源:精神焕发? 声音主人仿佛没看见众人脸上的怨念,还在自顾自说:“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去解开谜题,时间非常充裕。 “今天的任务依旧是找出这个案件的凶手,至于案件是在哪儿发生的,大家可以努力找找线索。侦探小镇那么小,找一圈就知道了。” 这话倒是有点整蛊综艺折磨嘉宾的味道了,甚至让人一下子忘记了昨日倒下的选手,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这就是一个普通综艺。 “诶,导演?还是什么?哎,算了,我就喊导演吧。”任逸飞的声音突然高起来,仿佛真是在综艺里和导演没大没小,“导演,淘汰者去哪儿了?” 餐厅安静了,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半晌,那个带着邪气的声音再次出现:“你可以猜一猜。” “让我猜啊,我猜……”他拖着长音,眼睛看过其他人。这些人都紧紧盯着他,似乎有话要说,只是话语含在嘴里,憋成脸上的汗。 “我猜,他们还活着。”任逸飞小心试探,却还要装出不经意的模样。 安静的餐厅,听到了谁咽下口水的声音,他们都在等着回答,呼吸都放慢了,生怕吵到耳朵妨碍他们听取答案。 任逸飞维持脸上的微笑,眼睛一眨不眨。 “你猜得对。”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声音终于出现。 这个答案一来,选手们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开,虽然他们也不确定这句话是真是假,就当是真的吧。 “有些还活着。”下一秒那个声音就来了一句补充,选手们的心再一次提起,并且提得更高了。 “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谢谢。”任逸飞依旧笑着,好像他就是随口一问,对方也是随口一答。 “晚饭前,找到凶手,预祝一切顺利。” 选手们低着头开始在照片上找线索,这一个个的,心态似乎有点崩。 任逸飞也拿着照片,只是一只手捏着直播小苍蝇:“不要乱看,就看我脸好了,照片太凶了,你们把持不住。……什么?别人都允许看?别人能和我比?我,这么好看一男的,看看不吃亏。” 其他选手差点没被他气乐,这一个个都忧心忡忡,怎么他的画风就是如此不同?自己一个人就能对着直播镜头演出对手戏的效果。 “这就是艺人啊。”素人感慨,心不是一般的大。 “别,我们艺人挺正常的。”娱乐圈的各位挥挥手表示不背这个锅。 其实这么一插科打诨,现场气氛就稍微舒缓了。那几个不说话的人都看着任逸飞,眼带深意:昨天他也是这么胡乱说一通,就把气氛缓解了,这绝不是什么偶然。 “嗨,走了走了,时间不等人,我们多休息一秒,凶手就要逍遥法外一秒。”任逸飞站起来往外走。 “不找找线索再走?”有选手叫住他。 “我去问人,不然干坐着?线索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任逸飞边走边摇手,头也不回。 几个选手听了,觉得有理,也跑出去,准备去问问npc们。 回头一看那几个选手居然围住了清晨扫大街的npc,任逸飞忍不住捂住了脸:“选手们,挺单纯。” 他放下手,忍不住和直播镜头说:“答应我,第一,要做一个善于观察的人,第二要做一个善用工具的现代人。” 说罢,他拿出手机,手指划拉到‘张警官’这个通讯号码上,点击通话,现场示范如何善用工具:“喂,张警官,我是受人之托协助你的一个侦探助理。” “什么案子?”那边的张警官粗声粗气地问,并有隐隐的不耐烦。这若是游戏,任逸飞已经听到好感度-1、-1的声音。 “哦,就是青年设计师热水窒息的案子啊。”任逸飞捏着信封,他一看到死者脖子上的细链子就想起来了,走廊的油画里就有这样一个人,一个拿着奖章的青年设计师。 那头沉默了好久,才道:“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谁告诉你的?算了,我正好要过去,你也一起去。你到了现场,不可以说话,不可以碰里面的东西。” “好的!”任逸飞立马应下,不给他一点反悔的机会。 张警官报给他一个地址,并且要求他十五分钟内就要到场。任逸飞压根连这个地方在哪儿也不知道,这还要十五分钟内到场…… “嗯?”他盯上了扫地阿姨那辆电动垃圾车。 这个车子好像是两人座啊。 此时的选手们还缠着清扫的阿姨,他们试图说服她,带他们去附近发生命案的地方。但是阿姨表示自己不知道,并且觉得晦气。 “这种事你们要找警察的嘛,连个地方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去啊?” 选手们差点哭了,他们也打给了警察,但是说完就被挂断,没有触发关键剧情点,对方理都不带理的。 哎,要怎么办呢? “阿姨,救人一命深造七级浮屠啊!”任逸飞跑过来,伸手扫开其他还不死心问线索的选手。 “什、什么?”阿姨有点儿懵,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跑错了片场。 “阿姨,我朋友和我闹矛盾,说我不立刻过去,就死给我看。他在XX路XX楼XX号。一死两尸呀阿姨!”任逸飞张口就来,脸上还特别应景的出现了惊慌的表情。 “怎么就一死两尸了?怀孕了?”被撇开的选手下意识问了一句。 任逸飞转过头,幽幽道:“他死了,我就不活了,所以是一死两尸。” “……咳,那是真的要赶过去了。”阿姨努力接话,并且试图理解这个时代年轻人的脑回路,“那我们快走吧,救你朋友去。” 看来只要有具体地址,阿姨的辅助功能还是很容易触发的。 任逸飞二话不说坐到了位置上:“谢谢阿姨。” 人命关天,阿姨一踩油门,电动三轮车直接跑出了燃油三轮车的动静,一眨眼就跑了老远,给后面的人留下拐角处一截车屁股。 剩下的选手如梦方醒:“他一定知道地址,快追!” 第272章 娱乐时代(8) 任逸飞坐在垃圾车上悠闲地晃着脑袋,一群选手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贡献出了一个月的运动量,阿姨只管风驰电掣,其余什么都不管。 好些个直播间都在看热闹,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直到垃圾车到了目的地才停下。 任逸飞一看手表,已过了十分钟。 他跳下垃圾车:“阿姨,大恩不言谢,我这就去救人了。” 阿姨知道他在鬼扯,但做戏做全,她还是笑着点点头:“快去咯,好好劝劝人家,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好嘞。”任逸飞告别了阿姨就冲进了大楼里。 楼里自然没有要寻死的朋友,倒是有一个看不出喜怒的张警官。他带着几个警察守在门口,门口挂了丝带设了护栏,普通人不许进入。 任逸飞一过去就自我介绍:“张警官,我是何昭明,新来的侦探助理。” 张警官看看他,点点头:“把鞋套、口罩、手套都戴上,待会儿看到任何东西都不要尖叫,打扰我。” 任逸飞自然点头说好。 于是他们两个都穿戴了整齐,走进这个居所。 “嗯?”刚一进去,任逸飞的眼睛就睁大了,“这里……” 这个房间的布局很有意思,所有的东西都比正常的要矮上一截,并且房间和房间之间没有高低阻断,是坐着轮椅的人也可以正常行走的无障碍通道。 “这个设计师是不是……身体不太方便?”任逸飞问。 “嗯。” 这是一层一间的大屋子,约莫两百平,就住了田设计师一人。这些是张警官随口和任逸飞说的,估计也是他这个npc的职责所在。 任逸飞仔细观察他,发现张警官脸上一派认真。他与之前送他来的清洁工阿姨一样,似乎并不知道其他选手的处境,只是在执行自己的任务。 有了这样的判断后,任逸飞将注意力再次转回到案件本身上。 在公寓的厨房,轮椅在一边,死者就倒在地上,虽然是硅胶制作的假人,但是造型极其逼真,细节完全和真人一样,所以一看到还是下意识吸了口气。 得多疼啊,活活溺毙在滚水里。 “嗯?”任逸飞忽然感觉有些奇怪,他再一次拿出照片比对,结果一对照他发现了,地上是足可以假乱真的硅胶尸体,照片里可是实打实的死人。 难道世界上真的发生过这样的惨案? 按下心中疑问,任逸飞走过去观察‘尸体’。‘尸体’旁已经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她正小心翼翼把一根体温计从不可言说之处取出:“溺死,尸体温度下降了八度,结合尸体的其他变化可以判断,死亡大约八小时。” 原来这是通过尸温来判断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 往前推八小时,不是半夜十二点左右么? “姐姐,这人是溺毙的么?脸上的烧伤又是怎么回事呢?”任逸飞凑过来。 法医看了他一眼,伸手指着洗碗槽里一个不锈钢盆,那盆的附近还有很多泼出来的水,还打湿了一旁的一次性厨房布:“凶手将死者按进这滚烫的水里,窒息而死。至于脸上的伤,是接触到热水后引起的。” 这个厨房也是定制的,非常方便坐在轮椅上的人自由活动,洗碗槽也比寻常的洗碗槽矮了一截,下面还有凹陷处,坐在轮椅上也很方便洗碗洗菜。 他想象着死者坐着轮椅来到这里,他看到了滚烫的水,但是因为信任没有防备。下一秒,他被人按进滚烫的热水里,他挣扎得很厉害,身体甚至离开了轮椅,但他还是死了。 任逸飞点点头,又问:“姐姐,这样的死法,死者一定挣扎得厉害,他指甲缝里、身上别处有没有留下别的什么痕迹?” 法医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挣扎过程中小指指甲折断,但是指甲缝中并无皮肤组织残留,也无编织物(布料)残留。” “这是凶手留下的痕迹么?”任逸飞指着死者后脖子两侧的青紫色瘀痕,形如掐痕,隐约能看出手指印记。 他仔细看,这个瘀痕是散布状的,说明对方带了隔热的手套作案。 什么样的人,往洗碗槽倒滚烫热水,还戴上隔热手套,却不引起房子主人的怀疑? 任逸飞看向死者身上的居家睡衣和拖鞋,凶手一定是死者亲近的人,在对方面前死者可以很自在,会卸下心防。 任逸飞仔细观察厨房情况,他惊讶地发现,除了地上的死者和洗碗槽有点乱,其他地方都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连吸油烟机的外侧都被擦拭得光可鉴人。 他还打开了垃圾桶,里面有些厨余垃圾。 “房间里有遗留的带毛囊的毛发吗?” “暂时没有发现。”法医说。 任逸飞又看了冰箱,里面塞满了食材,很多都还带着包装袋。通过包装袋上面的日期,可以判断出这些东西都是昨日才拿过来的。 已知死者腿脚不方便…… “他的助理每天都会过来一次,给他带些东西,再带走垃圾。”任逸飞问出疑问后,张警官回答了他的问题。 “昨天只有助理过来了吗?”任逸飞问。 “除了助理,还有小时工、死者的男朋友和死者的赌徒父亲。小时工是来打扫卫生的,她下午一点过来,三点回去,打扫完整个屋子才回去。至于死者男友……” 张警官拿出他的小本子:“据死者男朋友说,死者想要和他分手,他为这件事过来。他是早上九点左右过来的,十分钟后两人不欢而散,但是并未发生冲突。 “而死者父亲因为欠了赌债过来,只是没有讨到钱,并且在下午三点左右离开。” 死者的男友和父亲都有杀人动机,那么助理呢? 任逸飞刚想问,张警官已经补充道:“助理也有嫌疑,因为他家里出了事急用钱,死者却准备辞退他,换一个新助理。他在下午一点左右过来,待了十几分钟就离开了。他们三个人进来离开的时间都有电梯监控佐证,基本停留不超过十五分钟。” 好么,三个嫌疑人。 “没有监控?” “外面的监控坏了有一段时间,不过电梯里的监控还是好的,没发现什么异常。”张警官尽职尽责地提供线索。 任逸飞决定再试探试探底线:“我可以看看这三个嫌疑人吗?” “不能,”张警官说,“但是你可以看看照片。” 然后他就拿出了三张照片,第一张是助理的,起来很和气的年轻男人,圆脸,正对着镜头比‘耶’。第二张是男友的,是个英俊帅气的男人,风度翩翩。第三张则是死者父亲的,眼睛浑浊,表情严肃。 这三个人都不是瘦小的类型,他们每一个都拥有把死者按进热水里的力气。 “死者有遗嘱吗?或者他有没有买什么保险?受益人是谁?”大部分的凶杀案,不是为情,就是为利,任逸飞决定从这方面入手。 “他没有保险,倒是有遗嘱,不过遗嘱是说,除了留给他父亲的最低生活保障,死后把东西全部捐献,没有受益人。” 摸着下巴,任逸飞开始想,这三个人中哪一个最有可能为‘情’杀人。如果从他的角度出发,一个都不该。 助理是为工作,可是工作么,换来换去很正常,俗话说的好,要想工资高,跳槽要趁早。 男友是为了爱情,然而爱情是个王八蛋,这个没了下个再上,为这杀人,没必要没必要。 死者父亲就更不会了,儿子死了只有最低保障,活着才能时不时薅羊毛,杀鸡取卵实不该。 任逸飞吐出一口气,可惜多数世人都不能像他这样想得开。 之后任逸飞看了橱柜等地方,没有找到其他更多线索。这时候他看到了主卧,门开着,里面一览无遗。 走进去,才发现这是两间卧室打通后形成的大房间,死者将房间一角布置成了工作间,可以看到缝纫机、剪裁桌、人偶等物。 在房间一面的墙上,还挂着他历年获得的奖项,和一些重大T台走秀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就是他在别墅走廊上看到的那幅油画的原图。 此外,里面的生活照也不少,好些个都是死者和不同的美男在外游玩的合照。那些美男看死者眼神温柔极了,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之情。 任逸飞还看到了死者和他现在的男友的合照,似乎是在秀场后台,他男友是个模特儿,穿着非常衬托他英俊五官的古典黑暗哥特风服装。 死者历届的男友似乎都是模特儿。 “哇哦,情史很丰富啊。” “诶?”任逸飞一个一个看,看到其中一幅玩水照片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死者和美男的身后,那高高的人造滑梯冰山,怎么有点儿像是冰城? 他的手指碰到了这张照片,一个声音飘出来:“发现荒芜之角信物——冰城。是否收取?” “……”从这声音的急迫里,他似乎嗅到了荒芜之角想要早点把他丢出去的心情。 “收取。”任逸飞在心里默念。 眼睛一眨,照片还是那个照片,只是死者身后的冰山滑梯变成了一个城堡式滑梯,还有一个声音提示他,他已经获得一个信物。 回忆起其他玩家获取信物的千难万难,任逸飞沉默了一下:我很难相处么?就这么迫不及待赶人? 看完了照片墙,他走到死者的工作台前,上面凌乱地散落着很多的服装设计草稿图,似乎是一个系列的,运用了很多清新明亮的颜色,光看设计稿,就能猜测这次的主题是唯美且带着童话色彩的。 然后他还在桌面上看到了一张漂亮男人的照片,背后有一串手机号码。 “……新的一任?” 摇摇头,任逸飞继续探索这个房间。他看到了房间里自带的浴室,也是专门为死者设计,洗手台都比正常的矮一些。 里面马桶的马桶圈翻到盖子上,旁边有一个小小遥控操作台,上面有开、关、加温、冲水等等操作键。是智能马桶,很方便残障人士使用的款式。 任逸飞走出屋子,他去看了另外一间浴室:“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第273章 娱乐时代(9) 屋子外面吵吵嚷嚷,似乎是那批选手赶到。不过,作为第二梯队,他们需要在外等待一会儿。 任逸飞径直朝着张警官走去:“张警官,厨房的水龙头是不是坏了?” 张警官一愣,说:“没有。” 任逸飞却不全信,他走过去,将水龙头转向出热水的一边,打开。水是下来了,可是出热水的红灯却没有亮起,显然是加热功能故障了。 张警官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水龙头的加热功能故障了?” “当然是因为这。”任逸飞指着洗碗槽的水盆。 在来之前,任逸飞便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烧那么多的热水?杀猪吗?溺死用普通水也可以,为什么要用热水,是为了折磨死者? 后来他来了这间屋子,看到了洗碗槽里的水盆,没看到洗碗机,便猜测死者可能不太喜欢洗碗机,觉得洗不干净或者别的,于是都用这个水盆洗。 凶手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制造了一个足够溺死人的小型‘池塘’。 普通人或许还有机会挣扎逃脱,青蛙遇到热水都能跳出去,何况人,那挣扎的力气必然很大,一般人压不住。 但是死者是一个行走不便的残疾人,他的双腿无法发挥作用,这就给凶手提供了可能。 可是这么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洗碗至于用这样滚烫的水么?水龙头转热的那一面,六十度水够用了。 所以他猜测水龙头的加热功能出了故障,只能烧开水来洗碗。 然后这个过程中,死者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彻底惹怒了凶手,他决定让死者受尽折磨死去。 死者死亡的时间是半夜十二点左右,这个时间点,理论上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死者家。但是凶手出现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凶手选择在晚上,爬十二层的楼梯上来。这样才能不被电梯监控拍到,又能出现在死者家里。 同时,这个举动也能说明,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杀人事件。 这个时间点跑来死者家里,死者还放行,大半夜他还给死者烧开水洗碗。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个人,一是助理,二是前男友。 小时工不负责洗碗,而且她也不会十二点出现在这儿。死者父亲更没有可能,他就是过来薅羊毛的,不负责刷羊毛。 那么,助理和前男友,谁的嫌疑更大呢? 之前任逸飞觉得助理的嫌疑更大,因为他的动机更足,家里发生事情,遭遇经济危机却被辞退,有可能怒从心头起。 而前男友呢,从死者的情史看,他换男友的速度一向很快,这个男友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总不能他还想着‘我会是最后一任’这种不可能的事。 但是他没有想到,死者和男友的关系,除了是情人,还是事业伙伴。死者作为非常优秀的青年设计师,是可以推高自己情人的事业的。 前男友这一分手,情场失意,事业也失意。 这种情况下,前男友也有了‘怒从心头起’的充分理由。 从动机上看,这两人是旗鼓相当,那么只能看目前可以收集到的线索指向谁。现在任逸飞已经有了一点头绪,只需要再确认一下。 “张警官,现场有收集指纹等线索的人吗?” 张警官不明所以,但还是喊了一个人进来。 “可以帮个忙吗?”任逸飞问他。 这个小警员点点头,拿着工具看着还算专业。 他带着这个小警员去了主卧的厕所:“可以收集一下这个马桶遥控器上的指纹吗?” 这个遥控器是触摸控制的,镜面,隐约能看到上面有一个指纹。 “好。”这个小警员立刻拿了收集指纹的工具来,他利用这些工具把上面的指纹拓印下来,结果就收集到了一个指纹。 果然……任逸飞眼睛眯起来,心里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 “张警官,可以把三个嫌疑人都找来吗?” “不是说了吗?这件事……”张警官皱起眉头要拒绝。 任逸飞抬起手:“如果我说我已经知道是谁做的呢?难道张警官不想快点破案?” 张警官:“……”年轻人你不按套路走啊。 如果这不是一个游戏,而是真实的,张警官当然会想快点破案,可这不是游戏么? “如果不能决定,或许你可以问问?出了事儿我负责。” 任逸飞只是试试,只要主办方打不死他,他就要一点一点试出这个活动的底线。所以他并没有抱着成功的期望,但是张警官离开了几分钟再回来,却说:“可以。” “咦?”任逸飞意外极了。 没有多久,三个嫌疑人一一到场,他们站在客厅里,房间的大门开着,外面的选手们伸长脖子往里看。 “请退后,去下一层的楼梯。”警员来赶其他选手,并且关上门。 现场找犯人可以,成果共享?不能的。 “人到齐了,说吧。”张警官有些不耐烦道。 “咳,”任逸飞将手里的电梯监控视频放下,“我们先来捋一捋事情经过。” 他看了表情不一的三人一眼,盯住前男友:“从电梯的监控看,身为死者男友的你是昨天早上九点二十三过来,九点四十离开,对吗?” 前男友点点头,表情沉痛:“如果我知道这就是永别,当时就不会和他拌嘴了。” 任逸飞又看向助理:“下午一点三十七分,你提着很多东西出现在电梯里,那是你给死者带的食材和生活用品。一点五十二,你从电梯出来,还带走了死者的生活垃圾。” 助理眼睛有些红:“我每天都是差不多时间过来,这次也和往常一样。” “那会儿小时工已经在了吧?” “在,她正在打扫卫生。”助理说。 至于死者的父亲,任逸飞目光一转过去,这个中年人就开始嚎:“你可一定要抓住凶手啊!让他赔钱!” “你是两点五十来的,三点零七离开。小时工比你晚了两分钟。” “对对。”死者父亲忙不迭地点头。 “他们都有离开的证明。”张警官说。 “准确地说,是白天都有离开证明。可是谁有他们晚上离开的证明?”任逸飞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黑板来敲,“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二点左右。你们谁有不在场证明?说说看?” 三个嫌疑人都沉默了,他们用行动说明了,他们没有不在场证明。 “凶手应该是通过紧急通道爬到第十二层的,紧急通道长久没人行走,积了一层灰,或许那里已经留下了清晰的鞋印。” 任逸飞看着三人表情,但他们都还算平静,看来凶手不是毫无准备过来,他可能做了伪装,从头到脚都不是日常装束。 “昨天十二点前,凶手通过楼梯来到死者门前,死者给他开了门。当时已经很晚了,死者换好了睡衣,但他还没有睡,而是正在绘制下一场秀需要的设计草稿。 “凶手不知道说了什么,安抚了死者,然后他就帮忙清洗洗碗槽里的碗筷。水龙头的热水功能却出现了故障,他不得不选择烧热水洗碗。” “但是,”任逸飞敲敲黑板,“凶手过来,当然不是为了给死者洗碗,他一开始就带着杀人的目的。否则,谁会愿意没事爬十二层?” 三个嫌疑人表情微微变化。 “洗碗的时候,或许凶手还在试探死者,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但死者激怒了凶手,于是凶手为死者准备了滚烫的热水,足够将皮肤融化。死者的男友,你,”任逸飞突然点了一个人,“死者说了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众人看到了沙发上脸色有点发白的死者前男友。 前男友的冷汗落下来:“你、你在说什么?” “死者是在说,他为新欢准备的秀场?还是类似好聚好散的话?”任逸飞追问。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前男友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演技一流。 任逸飞微微一笑:“或许你不知道,今天是小时工上门的日子。也对,你来的时候是早上,估计没想到吧。小时工负责清扫整间屋子,包括厕所。” 前男友脸一白。 “尽职尽责的小时工连马桶和马桶遥控器都擦得干干净净的。你之前留下的指纹,其他人的指纹,全部都擦得干干净净了。她还好心地在马桶里撒了一点杀菌清洁剂,然后,放下马桶盖。” 任逸飞语调一转:“你在上厕所的时候一定没有注意到,打开的马桶里有淡淡清洁剂的味道,更没有注意到,干干净净的遥控器上,一个指纹都没有,直到,你留下指纹。” 前男友呼吸急促,他低着头,不敢看任逸飞的眼睛。 “你早上来过,在这个房间的很多地方留下了指纹。所以,你并不在意自己留下更多指纹,也就没有注意这种小细节。”任逸飞眯起眼,“三个嫌疑人里,似乎只有你完全不知道今天是小时工来的日子。” “另外,这个房间里有两个厕所,一个在外面,从厨房走过去也近,一个在主卧里面。如果杀人者是助理,他不必去主卧里的厕所。当然,我判断的依据并不只有这个。” 任逸飞看向主卧的方向:“死者新寻的模特儿的照片,被放在一堆设计稿的上面,歪歪丢在那儿,似乎被捏皱了。可是,助理和这个模特儿有什么仇呢?” 任逸飞收起了小黑板,给它重新挂在墙上,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微笑问:“前男友同学,你说凶手不是你。那么,早上就离开的你,是怎么在小时工擦干净的遥控器上留下你的指纹的呢? “我很好奇。” 前男友低着头,沉默着。 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突然笑起来:“什么男朋友,他不过是把我当成一只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前男友猛地抬起头,眼含热泪:“我是认真的,而他却只是玩玩,我!” “若这一束吊灯倾泻下来,或者我已不会存在,即使你不爱……” 忧伤的歌声忽然响起在这安静的房间,打了准备剖心的前男友一个措手不及,他满脸错愕,情绪读条被打断,差点想不起自己的台词。 众人顺着这突然出现的歌声看过去,就看到了一脸‘我懂’的任逸飞,还有他手里歌曲公放的手机。 “咳,我人工加个BGM,失恋神曲,特别衬气氛。”任逸飞回过神,发现大家都看着他,一脸无辜地默默把bgm关了,“你不喜欢?那我们换一首?” 前男友呆滞的脸上写满了‘你还是人吗’的控诉。 其他所有人:“……” 骚还是你骚。 第274章 娱乐时代(10) 前男友已经不想再回忆自己是怎么用一种胃痛的表情,干巴巴说完所有的台词的。 编剧精心设计的台词已经没有了灵魂! 众人像是送瘟神一样送走了他,张警官如今看其他任何一个选手都觉得眉清目秀的,虽然蠢了点,还无趣了点。 “好无聊啊。”任逸飞抬头仰望刚刚待着的地方,一个早上还没过去,案子已经破解了,下午干什么呢? “你们有什么好提议吗?”他问直播器,直播器显然无法给他答案,甚至直播前的观众也没法给他答案——他们都还沉浸在他破解案子的帅气表现里。 “他为什么想不开去做唱跳的偶像?”一个观众忍不住说,“这样的天赋,去做个综艺明星,倒是刚好合适。” 一群人都觉得他走错了道,误入歧途,不然做个综艺咖,虽然说起来不好听,可是好看啊,各种意义上的好看。 任逸飞还不知道自己的‘美貌’终于被人发现,他还在介绍路边野花。 道路两旁的草丛上不知道种的是什么花儿,白色极清丽的一朵,在细长枝叶的簇拥下亭亭玉立。 路上偶尔可以看到不知道是npc还是单纯请来扫地的工人,骑着小三轮垃圾车,偶尔停下扫扫落叶。 任逸飞走了许久,他发现这里就是一处无人的小镇,小镇的每一个建筑都可变化为杀人现场。 投入这样的人力物力,只为杀几个人么?他觉得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比如,投资这个活动的,和杀人的,或许不是一波人。 岛上有河道,河道边种了杨柳,无人修剪的柳条打到任逸飞的脸上,被他折了一截下来。 “好孩子可不能学我,这是错误示范,街边大妈大爷看到要骂的哦。”他一边说一边摇晃着柳条,不看身上衣服,倒像是古时候上街遛弯的浪荡子。 其实他倒是想往海边跑,就是过于明目张胆了点,一不小心扯动了幕后boss的神经就不好了。 这是三十日活动的第二日,剩下还有二十八日,他倒也不必着急。 中午十点,用餐之前,任逸飞回到别墅,这会儿别墅还有人,老神在在坐在沙发上,一点不担心自己阴沟翻船。 “听说你已经解了谜。”那人问他。 “嗯。”任逸飞坐下来,拿着手机翻来翻去,想要挖掘新功能。 “介意和我们说说吗?”这个人忽然朝着他抛出一个暧昧的笑,“我们的人气不如你,进度也不如,你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妨碍。不然只是说说故事,不说关键,有个心理准备就行。” 任逸飞放下手机,他看向这些人:“我敢说,你们敢信?” 这话真是……各有私心,谁还会真信? “你们又不信,我白费那唇舌干嘛?何况……”任逸飞一只手托着脸,一只手敲着桌面,脸上依旧笑着,“我要是想说,你们爱听不听,我要是不想说,你不能逼。” “何先生误会了,我们没有逼迫的意思。”那人又笑。 任逸飞嗤笑一声:“谁和你是‘我们’,招牌倒是响亮。你怎么不进我们娱乐圈?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简直是天赋异禀,不去娱乐圈浪费了你这么个人才。” 任逸飞说话慢悠悠的,语调绕啊绕,不听里头的意思,倒像是闲聊。 但是之前开口的人一阵没脸,心下也是暗唾:这何昭明,当着直播的面儿都这样不留余地,难怪有这么好的脸却这么不讨喜。 这人受了挫,其他人更不敢说话。然而这会儿任逸飞却自己开口说起来:“XXX街道XXX楼XXX号,死者是一个青年设计师,残疾,坐着轮椅,半夜十二点溺死在家中,脸部严重烫伤。 “他死的时候身上穿着睡衣,死在厨房,溺毙了他的水是洗碗槽里的水,且是另外烧开的滚水。嫌疑人有三人,助理,即将被辞退,前男友,刚分手,死者父亲,欠赌债。” 任逸飞看了他们一圈,缓缓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不是?”之前被怼一脸的选手瞪圆了眼睛。 “我怎么了?我就不喜欢别人道德绑架,我想说就说,想不说就不说,你管天管地,还想管我说不说话?” 那个选手涨红了脸,倒是其他人回过神之后都和任逸飞道谢。 “不客气,一条绳上的蚂蚱。”任逸飞甩甩手,“案子倒是不难,细心观察就能找到线索。不管你们走的是社会派推理还是本格推理,都能找到突破口。” “何先生加过‘推理大师’么?等级多少?”一个选手突然问。 “嗯?推理大师?”任逸飞脸上出现迷茫,那是什么? “是推理爱好者中非常流行的一个软件,实名制。” 这人和任逸飞介绍:“软件把世界各地的案子编成小游戏,要求一定时间内破案,难度越高,积分越高。而玩家的积分越高,等级越高,解锁的案子也越多。我们很多人都是里面的会员。何先生不是么?” “我不是啊。”任逸飞摊摊手,“我就是一普通的十八线偶像,要不是因为失业了又做不了需要专业技术的工种,我也不会来参加这个游戏。” 众人:……他如此坦诚,他们竟不知道应该从哪儿开始吐槽。 “那你推理挺厉害的。” 任逸飞想了想:“天赋吧,都是一目了然的事儿。” 选手被噎够呛,忍不住想,这人说话毫无情商,能混个十八线还真是多亏了脸。 “能和我说说推理大师的事儿么?”任逸飞转问之前递出善意的选手,“以后找不到工作了,能在上面找工作赚钱么?” 其他人一阵无语,不过之前和他介绍‘推理大师’的人还是认真做了介绍:“通关没法赚钱的。不过软件绑定的网站上,时常有些人带价咨询,如果你的答案被人接受,可以收到这笔钱。以何先生展示出的推理能力,完全可以去这类帖子里试一试。” 任逸飞还没说话,那个怼他的选手笑了:“可算了吧,娱乐圈来钱多快啊? “我上一次遇到个作家,询问如何完美犯罪,杀死他小说中的某个人而不受惩罚。我辛辛苦苦规划了一条路线,找了多少资料熬死多少脑细胞,最后只有一千的咨询费,他能干得了这个活?” “网站上……还能咨询犯罪?”任逸飞觉得这个网站有点儿意思了。 “不是犯罪!”考虑到直播的存在,那人急着解释,“是一个作家在咨询他小说里的犯罪是否可以实现。” 任逸飞两只手托住了脸:“可是,你怎么保证,咨询的人是一个小说家,而不是一个准备实施犯罪的潜在杀人凶手?论坛上也是实名制?” 长桌突然安静,一个之前被他们刻意回避的问题摆在面前。 软件是要求实名制的,但是论坛不是,谁都可以进来,谁都能够发帖和回帖。那么,怎么保证这其中不混着真正的犯罪者? 提出这个疑惑的,任逸飞不是第一个,但是喜欢破案的人里本来就有不少立场比较偏的,所以就算提出这个疑惑,最后也是被无视的下场。 久而久之,其他人就默认了网站论坛是灰色地带,民不举,官不究。 这还是第一次,这个话题被带到大众面前,几个会员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看着任逸飞那张笑眯眯的脸,心里却开始打鼓。 这个十八线艺人说话这样混不吝,他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吗? 任逸飞看着那个人:“找你咨询的犯罪,就算放在现实中,也可以完美复制,是吧?” 这个人不说话。 “真有趣,有人要杀人,你熬死无数脑细胞,查询无数资料,找到了‘怎么样杀人可以不受惩罚’的办法,然后一千块卖掉。那卖得确实廉价,搞不好一条命呢。” 那个选手看向任逸飞的眼神充满了愤恨:“你不要胡说八道,那只是小说咨询,有特定的条件。” 这么多的直播小苍蝇看着,他们的对话会原原本本传到本土那头去。 要知道他们的活动规则里还有一条是‘人气最低淘汰’,这个选手现在恨死了任逸飞,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人气会因此狂跌。 “别人就算写刑事案件科普,都会提一句‘不能用本书知识进行任何犯罪活动和伤害他人的行为’,你这还给人提供犯罪咨询? “而且,老实说,一个写刑侦的小说家,他会不知道案件才是一本书的核心,他会请人来帮他布局?” “如何犯罪而不受惩罚?哈,一个敢问,一个敢回。这个钱我确实赚不了,大概因为总是容易想太多。” 他伸手敲敲直播小苍蝇:“看见了么?法外之地。有关部门可以行动起来了。要么实名制和监管,要么消失,不要给蚊虫滋生的沃土。” 果然……和任逸飞介绍‘推理大师’的选手捂住了额头,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还有更多人对他怒目而视,这些人都是‘推理大师’的会员,他们一直很享受论坛那种自由的气氛。 国内的条条框框太多了,他们生活在一个平稳无波极度无聊的社会,就想要寻求刺激。却有人就是要大义凛然地破坏他们触摸犯罪的自由。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任逸飞照样笑眯眯地托着脸,一双眼眯起来,遮挡了淡淡的杀气,“无非是自己等小众爱好者的地盘被破坏了的愤怒,或许还有对我的恨意。 “那就愤怒,就恨吧。谁增加了社会危险度,让我失去半夜一点孤身一人闲溜达和吃夜宵的自由,谁就是我的敌人。” 第275章 娱乐时代(11) 任逸飞发下那样的言论之后,很多人视他为仇敌。还有些无所谓的,因为整体气氛关系,也克制着不和他说话。 老实说,这些小学生一样的排挤行为对任逸飞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傲慢到了一定程度,他看谁都觉得这人不配和自己深交。 萨曼例外,他太香了。 十一点半,所有出去的人都回来了,长桌两边坐满了人,这些人有些谈论案情,有些说说闲话,然后等着开菜。 “啪啪啪。”长桌上传出热烈的鼓掌声,“今天看了一场十分精彩的推理,还听了一番格外有趣的论调。” 选手们不太确定这人指的‘精彩推理’和‘有趣论调’是什么,其实他们觉得自己的推理就万分精彩。 不过这个声音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吩咐上菜。 任逸飞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在翻,心里却想着:这个声音的主人发现自己在隐晦提醒那边的观众,这里也是‘法外之地’了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本土才能发现这边有变。现在只是死一个,但是以后就不好说了。 此外,他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推理大师这个软件的用户数量,似乎有些超标了。 刚刚在这里的不足十人,这个软件的用户就高达七人。除非这是国民性的软件,否则这个比例实在过高。 事若有异,必有因。就是不知道这个‘因’是什么。 上菜了,丰盛的菜肴打断了任逸飞的思考,他拿起筷子,对着直播镜头眨眨眼:“看到了吗?满满的肉食满满的爱啊!” 说着他撕下一条炸鹌鹑腿:“刷上蜜汁和调料,烤到金黄,最后撒一点盐。咬下去的时候咔擦一声,那是薄薄焦脆的皮碎裂的声音,下面的瘦肉细嫩入味。吃完之后可以吃一口旁边的水煮鹌鹑蛋,一家两代,整整齐齐。” “魔鬼。”直播前的观众一边骂一边流口水,可恶,看起来真好吃啊!这是侦探节目吗?这是舌尖上的侦探! 那个黄澄澄的鸡丝鱼翅粥看起来也超好吃啊,看吃播那陶醉得眼睛都快眯起的样子……观众们不由自主拿出了手机,开始今天份的外卖。 “我可以点菜吗?”任逸飞突发奇想,他问身后的服务员。 服务员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其他人:“这个……” “可以。”长桌上出现了那个声音,“胜利者享有一切,这就是我们的宗旨。” 任逸飞的眼睛亮了:“要果木烤鸭,挂炉的那种。还有煎鹅肝,浇上一点鱼子酱。对了,还有橙酿蟹!” 他想到什么点什么,简直是在现场表演什么叫‘蹬鼻子上脸’,然而那个服务员居然真的拿出一个小本子认认真真记下了。其他选手恍恍惚惚,总觉得他们玩的不是一个游戏。 午餐后,还没解决的选手去了解案情了,任逸飞待在别墅,他像个影子悄无声息在走廊游荡,为的就是走廊上那些油画。 这些油画是另一种线索。今天如果没有那张油画,他不会立刻知道死者是一个青年设计师,然后从张警官那儿得到具体地址。 走廊两侧的房间都关着,一些是选手的,一些是无人入住的。他走到第三层,发现通向阁楼的地方被拦住了,用黑色的铁栅栏拦住。 铁栅栏里面的地板光洁如新,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任逸飞知道自己晚上的节目是什么了。 有事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晚餐时间了,选手们急匆匆地回来。他们身上还挂着汗,从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们此刻的心情。 多数人还是稳的,但也有一部分十分忐忑不安。 晚餐前照例是心跳时刻——写答案。 任逸飞毫不犹豫写了‘前男友’。 在场像他那样信心十足的人并不多。就算已经有了把握,这个时候多数还是要思考一下,或者把故事回顾一遍,确认没有错漏,才会写下答案。 全部答案都写上后,送餐车来了,服务员将食物一份份摆好。任逸飞的与众不同,他的面前是他中午点的煎鹅肝,上面还撒了鱼子酱,还有果木烤鸭和橙酿蟹。 他迫不及待掀开橙子盖子,用小勺子挖了一勺蟹肉:“啊,做这道菜的厨师是个什么神仙。如果我赢了,可以把厨师带走吗?” 众人侧目。 他们不知道应该先吐槽他异想天开觉得自己能赢,还是应该吐槽他对食物的执着。身为一个需要控制饮食的偶像,每一顿都大吃特吃,是不是不太好? “是前偶像。”任逸飞纠正他们的错误说法,“我已经退了,全网黑。”连粉丝都没了。 “不是还能再起来吗?你那个警察都说了证据不足,回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也有人不以为然,娱乐圈的钱那么好赚,怎么可能真的舍得走?死也要死在娱乐场。 任逸飞抬起头,吐出一口气。原主肯定是不甘心的,没做的事儿,不能这么随便按在他头上,但是…… “回不去了,我得罪的不是谁,是资本。” 一件没影的事儿,却有那么多的水军带节奏,官方澄清都没用,水军还能扯‘是没有证据,不代表一定没做’。 要说背后没有资本作祟,真是鬼都不信。除非拥有极大话语权,或者自己就是资本,否则光鲜亮丽的明星就是资本手里的木偶。 “呵。”这人还是不信,他看任逸飞吃得香,自己也拿了一块紫薯做的点心,犹豫了会儿,冒险一试。 一口,没事,两口,没事。 “我就知道。”这个选手有些得意地将剩下这点一口吞下,然后‘啪’一声,他脸朝着桌面倒下去了。 选手们被吓一跳,还没吃的开始犹豫,已经吃了一半的也很纠结。 “凶手是前男友,证据是……”下面一排有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提醒剩下的人,她已经吃了一会儿,她的答案是对的。 人群中几个人白着脸放下了餐具,他们选择了错误答案。 戴着眼镜的女生看向任逸飞,她早上就在门外,看着他一个人站在里面,胸有成竹,甚至把三个嫌疑犯都找了来。 其实她也很快找出了嫌疑人,但还是有种输了的感觉。所以这个人有这样的脑子,他为什么想不开去混娱乐圈? 女生突然生出些明珠落尘的遗憾。 此刻的任逸飞正一边吃着鸡蛋布丁一边想刚刚那个人倒下的症状,的确和昨天第一个倒下的选手不一样,细节处差别挺多的。 今天这个选手的发作时间较昨天的要长一些,没有呼吸急促的症状,更没有面色绯红。不是氰化物的中毒表现。 所以主办方为淘汰选手准备了两种药,一种致昏迷,一种致死。 吃下致昏迷的药,选手就将作为人质出现在船上。吃下致死的药,他会成为‘枯票’被处理。 所以区分的条件是什么?隐藏在暗处的人用什么去判断一个人该死不该死?如果这时候任逸飞插手,破坏幕后黑手的计划,他会杀了任逸飞么? 比如在答题结束前就说出‘前男友’这个正确答案,并且附上令人信服的解释。 理智尚存的任逸飞及时打断了自己危险的想法。 就算想要以身为饵,引幕后者出来,那也该是三十日的中后期,时机比较合适。这会儿直接戳破,反而打草惊蛇。 甚至可能把自己赔进去,得不偿失。 昏迷的人被扛走了,还有几个僵硬着脸怕得一直颤抖,长桌上的气氛再一次低迷。就连任逸飞也安静了许多。 如果没数错,这一天的淘汰人数是四,幸存者三十九人。 假设每天都要淘汰那么多,这点人只怕坚持不到三十天,不知道主办方会不会调整游戏的难度。 这些人多数都是侦探爱好者,擅长纸上谈兵,这会儿真的实践了,很多知识无法好好运用,真实水平没有发挥出来,也很难发挥出来。 “用餐时间结束。”六点半的时候,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再一次出现,这个声音里带着恶魔一样邪恶的笑。 “答题时间结束,很遗憾有四个选手没有回答正确。” 服务员走上前,对着那三个一粒米都没动的选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我不走!”还以为他们会像昨天的选手那样安静离开,但是其中一人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这会儿轻轻一碰就震碎。 她站起来狠狠一推眼前的食物,哗啦啦杯子盘子碎一地:“被淘汰的人到底会去哪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本土几千万几亿观众的面,你敢不敢说?” 这个选手红着眼,不像是在哭,倒像是在愤怒:“我们是来参加侦探游戏的,不是来参加生存危机的!” 她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他们需要一个说法。至少应该知道,失败的下场是什么。 真是个聪明人,知道利用自己身上最大的优势——立场,用选手这个身份把大家都连接起来,再背靠直播那头的世界,形成可以和官方稍稍碰一碰的力量。 反正结果也不能更坏,何不冒险一试? “第十一天,会有淘汰选手复活项目。已经被淘汰的人中,我们会根据他们的综合能力挑选出三个人,复活回到队伍中。” 这个声音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反而说了一件看起来没什么联系的事情。 “还有复活赛?即是说……他们没事?”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但选手们却默认了,他们心上的石头被搬走了一块,连之前还不肯走的选手也主动走到服务员面前,她指着大门:“走吧,淘汰要去哪儿?” 第276章 娱乐时代(12) 得到答案,选手安心离去,剩余人脸上也隐约有了笑容。只有任逸飞心里越沉,他确信已有一人死去,剩余人被囚禁在船舱。 不知道上面的人是否会通过各种暗示,让这些选手以为被囚禁绑架正是淘汰惩罚中的一个项目。又或者他们不掩饰自己的恶意,让淘汰后归来的选手抱着求生的决心在节目中厮杀。 这一切都未可知,甚至他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人死去。 “说完了破解案件失败的人,现在公布大家的直播人气排名,由高到低,最后一人淘汰。”这时,那个声音说了今晚的又一个重头戏,人气淘汰制。 选手们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提起。 任逸飞用手指卷着半长不短的鬓角头发,平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答案。 “第一名,张瑞星。” 人气第一是之前就小有名气的青年演员,完全不觉得意外。 素人的魅力还没有展示出来,他们在刑侦方面的专长会在之后慢慢吸引来更多观众,但是这会儿是初期,自带粉丝的人更占优势。 第二名、第三名一直到第五名,都是自带粉丝的娱乐圈人士,到了第六名,才有之前名不见经传的素人出来,是一个长相可甜可盐的姑娘,看样子就觉得十分爽利。 之后又陆陆续续出了几个素人,一直到第十三名,‘何昭明’的名字出现了。 任逸飞抬起头,对众人一笑。虽然他嘴贱,但是综艺感确实很好,能留住观众。而且本人的颜值、推理能力都不算差。 那个声音继续报名字,每报到一个,一个选手就松一口气,而剩下的人更加紧张。仿佛某种恶趣味,那个声音报名字的语速拉长了,选手们紧张的程度也加强了。 终于,三十八人的名字都报到了,只剩下最后一个。 那个人的双手攥成拳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终于,那个声音报到了他的名字,并且有服务员走出来,来到那个人的身后,并且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个选手站起来,他看所有幸存者一眼,苦笑道:“我来之前,我的导师就说,像我这样无趣的性格,就算专业知识做得很好,也走不远。大家想要看到的根本不是专业的推理类节目,而是一个娱乐表演。” 说到表演的时候,他重点看了那几个娱乐圈的选手,包括任逸飞。 “是我过于天真,以为是凭实力过关。” 说罢,他转身离开,带着一种不被人欣赏的落寞气息。 “稍等一下哦。” 将离开的选手站住,他转过头,看到任逸飞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按着手机的一角在桌面上转。 他笑了一声,突然变了一个落寞表情,换了一种声音:“是我过于天真,以为是凭实力过关。真是抱歉啊,就是凭实力过关的,让你失望了,真不好意思。” 这个声音和将淘汰的选手一模一样,导致这整个对话都荒诞起来。 其他人忍不住地笑,这个时候已经不分娱乐圈的还是素人。 这个活动一开始就说了,既要专业性,又要娱乐性,否则干嘛挑他们这些长相还算不错的青年人?不是还有更多专业能力更强的人才么? 既然早就知道游戏规则,何必在这种时候说这些酸话?干脆离开还显得有风度一些。 同时大家对任逸飞的火爆脾气也有了新的认知,就这么个性格,不爽就怼,都不带犹豫的,而且快狠准,难怪素来风评不好。 这种性格在普通职场都会被说‘没有风度’、‘情商不够’,何况聚集着一堆人尖子的娱乐圈。 这个选手脸皮通红,半天憋不出话。 他只想临走前给自己挽一下尊,好显示他不是能力不足,而是不够富有娱乐性。结果一分钟都还没过去,这层遮羞布就被撕碎了。 当然,言辞上的确有些偏向,但是他都淘汰了,说一两句酸话也没什么吧?这种时候要是还和他计较,就太没有风度了。 万万没想到,还就有这种没风度的,穷寇亦追。 任逸飞随便他们看:“只要我不要道德,道德就绑架不了我。” “这个声音模仿得太像了,你专门学过?”第一天还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卷发女生抛出了善意,“这么有用的技能,怎么以前都不展示?” “以前也没有需要展示的机会啊。”任逸飞皱皱鼻子,鼻头上一点小痣也动起来,特别少年。 “嗯?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没有展示过?”任逸飞觉得奇怪了。 卷发女生尴尬地抓抓头发:“咳,我是你黑粉来着。不过真的接触过之后,好吧,言行无忌不是你的人设,你就是这样的。” “转粉了?”他惊喜地坐直了身体。 “没有!”卷发女生大声说。 “哦。”任逸飞挺直的身板又一次软下去,没形象地挂在椅背上。虽然让人哭笑不得,偶尔还牙痒痒的,但也有人就喜欢这样的直率和真实。 案件淘汰四人,人气淘汰一人,剩下还有三十八个幸存者。 “这个……导演。”快要解散的时候,长桌上有人举起手,“晚饭后可以出去走走吗?” 经过一天的观察后,选手们也开始试探规则里模糊的点,看看是否可以利用。 “不可以。”那个声音回答,“五点半别墅落锁,八点之前所有人都要回到自己房间。如果违反规则,后果自负。” “规则是八点一定要回到屋子,还是另外规定了晚饭后不能出现在别墅外?我之前看过规则,只有八点前必须回到房间里。不能离开别墅是潜规则吗?如果违反潜规则,会怎么样,直接淘汰。”这个选手还在试探。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不知道是默认了还是不想回答。 见他没有回应,选手们也就不再问话,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规则漏洞,八点之前回去房间,那么之前完全可以四处溜达一下,观察别墅内部情况,甚至是别墅外。 就算别墅在五点半就落锁了,可是要进别墅也不是只有走大门一个办法。 晚餐后他们再一次如昨晚散开,只是今晚选手的们心态普遍不错,在扶梯的平台相遇后,居然还说起了离开别墅夜探侦探小镇的事儿。 任逸飞想着带着枪的巡逻队,总觉得这个规则漏洞不是为选手准备的,而是为‘捕猎选手’准备的。 “何昭明出去吗?”看到他路过,一个选手顺嘴问了他的想法。 “我就算了,最近在调生理钟,会早点睡觉。”任逸飞打着哈欠走过围聚的人群。 但是其他更多人加入讨论,选手们不喜欢按着别人的思路来,他们很讨厌被动去接受信息。旺盛的探索欲和强烈的求真之心是这些人擅长推理破案的原因之一。 回到房间后,任逸飞迅速洗脸刷牙更换睡衣,然后躺到床上闭上眼:睡是不可能真的睡的,化成蝴蝶也要去探探究竟。 顺着昨天的路线,他很快找到停泊在岸边的游轮,并且找到了今天失败淘汰的五个人。 五个人全都在,昨天的五十六人也在,这一天没有减员。 他们五个的神态和四周其他淘汰者的神态并不相同,后者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恐惧和痛苦,前者则多出一种希望。 看来,‘复活赛’这个关键信息他们没有告诉其他幸存者,五个人都隐瞒下来。 而且,对待扛着枪的‘恐怖分子们,五个人的态度也更加平和一些,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这种处境和这种待遇。 “他们一定误会了,以为被绑架就是淘汰的一种流程。”任逸飞心想。 看五人组适应良好,白蝶默默离开了船舱,他要去别的地方看看,最好是有npc的。 别墅附近没有人员走动,巡逻队扛着枪走过。任逸飞去到后院,发现好几个房间的阳台门都开着,已经有选手通过阳台下去。 顺着这些残留的脚印的等痕迹,白蝶飞进了另一个小区,并且迎面走上来一队玩家组成的七人组,七个直播小苍蝇飞在头顶上。 “这里真的有npc?”选手们没注意落在一根树枝上的白蝶。 “肯定有,我在这里发现了一片生活区,做菜的洗衣的烧饭的。”这个玩家仔细辨认方向,夜晚的侦探小镇和白天的不一样,黑洞洞的巷子口仿佛随时都能有东西窜出来。 “可是没多少时间了。” “先来踩点,具体的可以明天再来。……啊,这个巷子!”这个选手指着墙角三个石头垒起来的标志,“我担心自己忘记,特地做了这种‘记号’。” 白蝶立刻振动翅膀。 顺着巷子往里走,大约百米,一个小型生活区就出现了。巷子两边的路灯下有很多小摊子,上面放着品相普通的瓜果蔬菜。摊子边上有npc在讨价还价。 他还看到了二层楼挂出来的衣服,这些衣服挂在两边二楼之间的铁丝上,像一排不够规律的彩旗,窗户开着,一个npc看着电视并且哈哈大笑。 脱掉npc的设定,他们各自有属于自己的生活,门口挂着西装三件套的人可以是个穿背心的抠脚大汉,白日风情万种的人也能毫无形象抱着西瓜啃。 他突然有了一点私心,不太希望选手们进来,打搅这些人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时间,但他们还是进来了。 小市场为之一静。 “嘟——”一个npc吹响了哨子,所有npc都吓一跳,二楼窗户纷纷关闭,一楼马路牙子上摆摊的各位也开始收拾东西。 “你们别紧张,我们只是来问一个问题。”选手们想要拦住他们。 ‘砰!’持枪的巡逻队到了,并且对天空开了一枪,“闯入者在哪儿?” 第277章 娱乐时代(13) 因为枪支的威胁,七个选手完全没有反抗,他们被巡逻队带走,身上的直播手环解下来,直播小苍蝇也飞回到手环上。 直播停止了,选手们有些不安:“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自然是该去的地方。” “我不服!”一个选手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他在那里反驳,“规则上没有写夜晚不可以出去。” “是的,但也没有写,夜晚可以出去。”巡逻队的人用绳子将他们绑起,“送到那边去。……真是麻烦死了。” 他说的‘那边’就是指船上。五花大绑的七人组都被送到了船上,当看到船上的情况,他们惊呆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所有之前被淘汰的选手都在这里(他们没有仔细数,也就没发现少了一人)。 黑暗的环境中,这些被淘汰的选手盘腿坐在地上,眼睛盯着那些放下来的幕布,神情认真,还一边记笔记。 每一片的幕布上都有一段影像,没有声音,但是配了字,旁边还有观众留言,一秒就刷过很多条。选手们因为没有记全这些留言而懊恼。 跟着他们来的任逸飞也有些吃惊:之前可不是这样的,这又是什么情况? 他仔细看了幕布,惊讶地发现,这些居然都是现在还没有被淘汰的选手的直播录像,除了字幕,上面还有观众反馈。 通过它,被淘汰的选手们可以很直观地明白,这些选手的优势在哪儿,他们的实力如何,人气多高。 他们还能从侧面看出观众们喜欢看什么,什么元素会让观众激动得难以自持。 好家伙,这不是考前重点培训吗?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已经不只是帮助这些被淘汰的选手了解自己对手了,还帮助他们了解裁判,也就是观众。 作弊啊! 任逸飞摸着胸口,有种心梗的感觉。这几乎就是出题老师逮着失败者进行重点分析培训,即将考到的题型提起让这些人做一遍,并且整张试卷分析,针对性查缺补漏。 他知道主办方这是为了拉近淘汰者和胜利者的差距,但是胜利者做错了什么要‘享受’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错在他们太强大吗? 考前有这种的针对性训练,这些人里的佼佼者若是通过复活赛出来,搞不好真的会对剩下的人造成巨大威胁。 “复活赛不是幕后的人脑袋一拍想出来的,而是早就有的计划?”任逸飞彻底糊涂了,昨天还是绑架,今天就认真搞起复活赛了,主办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别墅,阁楼。 “你说这个复活赛真的可以增加节目的人气?”远在本土大陆的主办方将信将疑。 这人知道自己不是搞宣传和综艺的人才,所以全权外包。他只有一个条件,让这个节目的人气达到国民级别,并且让他弟弟用最自然的方式出道。 然而就是在一个小时前,他弟弟被淘汰了。 主办方当然非常生气,好在节目负责人立刻拿出了方案B,复活赛。 “挫折不会降低您弟弟身上的风采,反而让他具备了另一种魅力。太过优秀出众的人让人有距离感,但是失败后逆袭成功却能带来更大满足。 “观众们甚至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他身上,这种移情作用可以帮助他在未来的娱乐圈走更长更久。”负责人这样解释。 主办方不是完全相信这些话,于是他咨询了业内人士,没想到他们的意见和活动负责人的差不多。 “您弟弟各方面都比较优秀,属于发展均衡但是没有特色的,很难有记忆点。但是一旦通过‘被淘汰’、‘王者归来’这个路线重新出现在观众视野里,他的身上就会跟上一个励志的标签。” 说白了,这一步操作可以让内定太子爷更有辨识度。而且一时的失败是一种‘虐粉继而固粉’的流程,可以增加粉丝的忠诚度和抗压性。 最后,从人设上说,‘美强惨’比‘美强’更有市场。 听完了业内人士的分析,负责人就觉得淘汰复活制是更适合自己弟弟的路了:“你要好好搞这个复活赛,务必引起更多关注。” “我知道了。”负责人应付完就挂掉电话。 “还有三个人。”他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嘴里喃喃自语,“还不能被发现。” 第二日的早上。 吃早餐的时候,桌子上又多出了七个空缺,到场三十一人。 有少数人知道这七个人外出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还有一些不明所以。那个声音也没有解释,只是让他们享用早餐,以及打开信封开启新的美好的一天。 任逸飞照例没有打开信封,他先吃了早餐,今天的早餐有软糯的南瓜粥、粉红的虾饺、玉米黄色的小窝窝头、可口小菜……都是他点名要的中式早餐。 他喝着软糯的南瓜粥,一边手指有些惬意地敲击着桌面,长桌上几个人看过来。 “明天我得换些花样,吃鸡蛋饼、红枣糕,配甜豆浆。嗯,或许还是应该吃咸豆浆。”任逸飞自言自语,“作为甜党,应该吃点咸的,知己知彼。” 早餐即将结束的时候他打开了信封,又是一个死状恐怖的尸体,这时声音出现了,要求他们在规定时间内找出凶手。 “导演,”任逸飞举起手,他有一个问题憋一天了,“这个照片上的尸体好像不是模型,昨天也是,它们都是真的?” “是真的。”幕后人丢下一块巨石,“它们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存在的案子。” 真实存在过的案子? 任逸飞转向其他人:“你们知道昨天那个案子么?听说过也行。” 都是推理爱好者,对现实中的案件也有关注,尤其是常年没有破解的谜案,他们会知道这个案子么? 结果这些人只是摇摇头:“有类似案子,但是一模一样的并没有。” “为避免造成社会恐慌,这类性质较为恶劣的案子破获后一般都会封存起来,很少传播到外面。可能也就是当地人知道一些。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们可以通过一些节目窥到当年的一些真相。” 某个选手说出自己的意见:“所以,我们的确可能不知道。” 任逸飞点点头,这算是解了他的疑惑。 “对了。”任逸飞说,“晚餐后我们要不要交流一下,说一说自己知道的一些案子,增加一点案例储备量。” 有些选手不感兴趣,摇摇头走了,也有人仔细考虑后说:“好。” 早餐后,选手们带着任务出发了。 通过照片寻找受害者,知道他她的真实身份,然后了解案情,抽丝剥茧把这个案件复原,找出凶手。 这是他们行动的流程,缺少任何一环,事情都无法进行下去。但有时,他们还真就缺少了某一环。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长桌上的选手慢慢在减少,选手们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在减少,时间每走一天,他们心上的负累就重一分,即便还能继续找对凶手,压力也是越来越大。 加上还有人气淘汰这个大杀招,就算是任逸飞也不得不用出了十分的精力。 任逸飞说自己是娱乐圈人,不擅长推理,他是认真的。或许和普通人比,他的能力还算不错。但和真正的刑侦高手比,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知识量繁杂,懂得很多偏门的知识。以及他会揣摩凶手的心理,反推犯罪过程。 不过目前来说最麻烦的一点是:怎么样把握好这个度,让自己一直保持在中上水平,不会被淘汰,又不会成为‘活动内定太子’第一个祭刀的对象。 此刻还不是暴露自己獠牙的时机。 几日后。 已经是第十日的晚餐,又有两个选手被淘汰,加上人气淘汰就是三个。长桌上的幸存者十三人,其中任逸飞的人气排在第三名。 虽然说话不中听,脾气也很爆,但是观众们似乎就喜欢这个调调,之前粉丝数量比他大很多的两个偶像都已经被甩在后头。 剩下的这些选手,不论能力还是人气,都很不错。但是想要继续走下去,还需要更多的助力。 要知道,明天就有已经被淘汰的选手通过‘复活’上来。已经淘汰过一次的他们会更具攻击性。 “要不要合作?”一个选手朝着另一个选手伸出了‘合作’的手。他们每个人擅长的点都不一样,合作比分开后各自为营更有利。 这个选手权衡利弊,点点头。 人气更高的和实力更强的是最适合的组合,几分钟的功夫,已经有三组选手组队成功。 这三组选手有个共同点,他们的能力和人气都相对较平,人气不是最高,能力也是。如果不合作,淘汰就在眼前。 任逸飞本来还以为会有人选他,结果一个也没有。 “你的人气上涨得太快了,相比较起来,淘汰掉人气最高的和实力最强的,对他们更有利。”选手里实力最强同时人气也一直排在前五的那个女生开口说话,她也落单了。 “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对我们的一种肯定?”任逸飞换个角度思考问题。 这个女生点点头:“对。” “其实我不看好他们的合作,”女生接着说,“人气和能力都太过平庸,即便合作,效果也不会很好。” 其实这些选手自己也知道,但是他们不能找实力太强的和人气太高的,因为到最后还是要决出一个优胜者的。 如果找了实力很强或者人气很高的选手,最后被淘汰的一定是他们这样相对比较平的。 “明天就有复活的选手来了,不知道会是谁。”选手们带着这样的疑问回了房间。 任逸飞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这个地方有一张巨大的油画,却不是人物画像,而是俯视的整个小岛的地图。 这个别墅在东南方向,他们最近做任务的地方也都集中在东南方向。而游轮在小岛的西南方向,那边有天然海港。 这几天,游轮的船舱上也经历了几番厮杀,可能今天就要决出最后的三个胜利者。他们会带着其他淘汰者的希望回归长桌。 这些厮杀比这边正式的比赛更加惨烈,这边的正式比赛一天才解决一个案子。但是那边的复活赛要求选手通过照片、视频和资料,一个小时内就要破掉一个案子。 这种方式很好地锻炼了这些选手的能力。 此外,复活赛全程直播,外界‘复活赛’的话题度疯涨,这些选手的人气也在疯涨。明天那三个人不是以失败者的面容出现,而是以来势汹汹的挑战者的身份出现。 任逸飞眨眨眼,对着直播镜头露出一个微笑:“我很期待,明天的见面。” 一定会是巨大惊喜,对彼此都是。 第278章 娱乐时代(14) 第十一日。 当第一个幸存者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长桌上已经坐了三个人。 他们是通过复活赛上来的选手,两男一女。他们和下来的选手点点头,嘴角勾着一点矜持的笑,身体挺直了,目光沉静。 下来的选手愣了,他左右看看,转回来:“你们是复活回来的选手?” 那三个人却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如果任逸飞在,他会告诉这个选手,‘他们在审视你’。 差不多九天时间,这些被淘汰的人一直在观察和分析留下来的选手,他们对这些选手的破案风格,优势和薄弱处了如指掌。一看到选手的脸,这些知识点就会跳出来。 被淘汰者疯狂从胜利者身上汲取养分,学习对方经过实践后归纳出的经验总结,而高强度的对战又将这种经验总结转化成了他们可以掌握的能力。 换句话说,一不小心,这些一直留下的优胜者就成了被淘汰者的踏脚石。 问了还无人搭理,这个选手摸摸鼻子,不再自讨没趣,他到了自己座位上,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信封。 “现在打开信封,会违反规则。”一个被淘汰的选手突然开口,“我知道你作为老选手,经验丰富,不过好心提醒一句,别介意。” 拿着信封的选手:……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诶呀,回来啦?回来了要好好做人啊。” 不听声音,光是看这些字就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了。对着镜头还能这么肆无忌惮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不是只有任逸飞一个么? 三个被淘汰者又转头看他,脑子里出现了一堆分析。 任逸飞算是比较有个人风格的选手,言辞辛辣,做事爽快,破案过程很有可看性,综合实力很强。可以列为需要重点对待的选手。 任逸飞打着哈欠坐到长桌边上,之前还能保持风度的一个淘汰者对他怒目而视:“好久不见。我又回来了,这一次堂堂正正战一场吧。” 没错,这人就是之前因为人气值太低而被淘汰的那个选手,临走前说了一段酸话,还被任逸飞怼过。 这个选手的实力确实不错,如果没有人气拖累,他也会是一直留下的那个。 “堂堂正正?我不是一直堂堂正正么?”任逸飞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人家就是要上赶着。 他只得回应:“我赢得堂堂正正,你输得明明白白,有问题么?当然,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堂堂正正,那我不知道。” “你是什么意思?”这个选手拍案而起。 “字面意思。”任逸飞是真的不想理他,一大早还没完全清醒呢。 这个选手眼睛转动:“不如我们来一场比赛?先比破案,再比人气,输者淘汰。” 任逸飞本来半眯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你是在生气么?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们才对。”他懒懒地靠着桌子,一只手托着脸,声音里都带着没有睡醒的困意,“如果你没有被淘汰,也不能享受私底下被加强训练的福利。”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淘汰者们立刻转过头看他,表情写着‘你怎么会知道’? 任逸飞眉毛微挑,差点儿笑了:这些连表情管理都不会的人,几乎是把‘你说得对’写在脸上。 “我猜的,我猜对了,是吧。其实不难猜,了解过综艺活动的人都能想到。” “活动方要搞淘汰者复活,就是为了增加游戏的对抗性和趣味性。那么,什么样的对抗游戏比较有看头?当然是势均力敌的。 “碾压虽然爽,但没什么意思。 “可是,被淘汰掉的选手,大部分都有着难以忽略的缺陷,要么是实力上的,要么是人气上的。怎么样才能在短期内提升他们的竞争力呢?” 这时其他的选手也从楼上下来,他们听到了任逸飞和淘汰者之间的对话。这些人走过来,在长桌边上坐下,没有开口打扰任逸飞。 这时候长桌边的选手隐隐分成了两个派别,久胜派和复活派。 “破案需要的素养不是十日就能养成的,拔苗助长都不能,所以主办方会走捷径。我猜测,他们给你们看过了很多很多的案例。脑子不够,题型凑,一个类型的题目练习多了,自然会懂解题的套路。 “换句话说,你们不需要懂做题,只要会背题就足够了。” 三个复活赛出来的选手又是大惊,因为他说得完全正确,他们这几天一直在进行题海战术。了解的案例越多,他们的胜算越大。 大部分案子都有规律,想要在这上面创新,不太容易。 任逸飞勾起嘴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另外,主办方还会提升你们的人气。因为被淘汰的人里还有很多是人气不足的。 “我猜猜,你们被淘汰的这段时间,一定也在直播,并且利用了淘汰者复活赛吸引了很多观众。” “看着一个淘汰者慢慢厮杀出来,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会让人不知不觉产生‘伙伴’的错觉,并且持续投入时间、精力、感情。 “这些观众会成为你们的忠实粉丝,因为他们投入的成本太大了,大到可以忍受大亏损,就像是被套牢的股票。” 任逸飞的表情越加微妙:“是不是觉得这个套路很眼熟?就是偶像训练营的套路。 “让观众从养成中得到乐趣,将关注变成生活习惯。镜头前观众所有因为你们产生的喜怒哀乐,都在主办方的控制内,被操纵而不自知。” 他转向那个挑衅的玩家:“你之前嫌弃这个活动的娱乐成分太高,但是自己成了既得利者,就不觉得娱乐性质太高了?” 任逸飞每说一句话,淘汰者们的脸色就僵硬一分,就好像身上的华美衣服被一件一件脱掉,露出下面真实但并不美丽的身体。 这人不像是娱乐圈的艺人,倒像是娱乐圈照妖镜,滤镜橡皮擦。 “不过,你们现在的人气还不稳定,观众随时可能会走。所以,为了凝固人气,你们还需要进行最后一个步骤——屠龙。也就是挑战优胜者,斩他下马,为自己捧冠。我就是那条龙,之一。” 所以这个选手一再挑衅,要引任逸飞答应对赌。因为任逸飞就是这个人选择要屠杀的‘龙’。 “你们……”他拖着长音,语气更加微妙,“是不是看过和研究过我们的直播视频?” 众人的直播间。 “草。”十几秒的寂静之后,一大早爬起来看直播的观众瞬间清醒了。 “这TM是什么脑子?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要不是这个直播是二十四小时的,我还以为谁给他透题了。” “有点儿帅啊,他是几号?我去他的直播间看看。” “我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啊。这就是开小灶走后门啊。” 观众们被任逸飞的话语带着跑,他们一代入这些优胜者的立场,瞬间都要心梗了。 凭什么呀? 优秀是罪过吗?因为优秀就得给失败者让道?就得扶贫? “我之前就想说了,我要看的是智力和魅力的对决,不是卖惨扶贫的综艺。我要是想看失败者的痛苦,去看新闻频道不是更好?主办方搞什么鬼?这操作太恶心人了。” “楼上+1。” 他们之前乐呵呵的,是因为代入的是失败者逆袭的剧本。 但是如今‘不公平’这个概念被清晰地拉出来,他们代入的却是脚踏实地的实干者被手握资本力量的‘官方之子’碾压的剧本,这就有点儿不爽了。 说好的公平公正呢? 观众开始有逆反心。 “你们来的时候,一定在心里暗爽。这群人就是一直赢又有什么用,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是活动方拿来垫脚的弃子。” 任逸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张一向鲜明活泼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攻击性。 他看着表情僵硬的挑衅者:“之前你是要找我挑战?上面强加的所谓‘命运剧本’里,我是不是失败者?” 挑衅的复活者没有吭声。 “好,我接受你的挑战,不管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不管他们给我安排的是什么样的剧本,我都会亲手撕碎,且等着。” 此时的直播间。 观众们突然发现‘何昭明’的五官非常精致,一旦表情冷下来,气质就会变得十分锋利。 这种锋利像刀子刺中他们的小心脏。 “啊啊啊啊啊,完全不能抵抗这种‘黑化’的魅力!” “我忽然get到了他的美,那要笑不笑的邪气模样,还有这种面对不公和非正义还能迎难而上的气魄和勇气……简直了。对不住了各位,我要爬会儿墙。” “有一说一,他是真好看,所以我走了。别想我。” 主办方给这三个复活者贴的标签之一就是‘美强惨’,然而任逸飞几句话改变立场。 谁才是真正的美强惨? 是他们呀,是他们这群被主办方设定成踏脚石的倒霉鬼! 美,他们几个人气一直很高,魅力值绝对不低。 强,能一路赢到现在,还不能说明他们的强吗? 惨,被‘命运的剧本’玩弄,光明正大赢上来,却要被穿小鞋,还不够惨? 而且,美强惨最重要的因素是‘美’,任逸飞这么强这么惨,而且他还这么美,挡不住挡不住。 “还能私下约战吗?能不能加我一个。”另一个人气和实力都很高的棘手角色加入谈话,她的视线在剩下两个复活者之间来回转,“你们谁要挑战我?” 两个复活者讪笑着摇摇头,避开对视。 早餐还没有正式开始,裹挟着万千观众的期待,准备王者逆袭的复活者却已经失去了一往无前的锐气。 被撕破‘不公正’的真面目后,复活者昨日的热血沸腾就像是冷却后浮在菜肴上的猪油,腻味,还有点儿恶心。 第279章 娱乐时代(15) “早上好,既然大家已经看到了三个复活选手,那我就不多做介绍了。比赛流程和以往一样。你们面前的信封里就有今天的考题,晚餐的时候上交答案。现在,享用你们的早餐吧。”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那个声音出现了。 声音里带上看热闹的尖锐笑声,任逸飞搞不清他的立场。 “我们……” 复活者刚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优胜者们就开始聊天:“不知道今天吃什么,忘记了昨天点了什么菜。” “我记得你点了烧卖,我点的是糯米饭。” 他们自顾自聊天,当三个新来的复活者不存在,谁也没有多看一眼。 三个复活者本来意气风发出现在这里,等着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结果被任逸飞连打带削,剥掉外衣,大失威风,这会儿想要再来也没人愿意配合。 他们终于感觉到事情棘手。 预演了无数遍,做了各种规划和应对措施,但就是没算到有人敏锐至此,居然将他们的训练项目猜了个九成。 这也就算了,更可恨的是,任逸飞让双方立场对调,优胜者天天吃香喝辣,这会儿戴上一个‘被剧本玩弄’的帽子,倒是显得很可怜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人气。 “何昭明,这个搅屎棍!”复活者恨得不行。 任逸飞完全不受影响,他吃着昨日点的南瓜蛋挞和紫薯团子,喝着养胃的小米粥。 “嘟嘟,嘟——”对面的选手用勺子柄轻敲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他咬着紫薯团子听了会儿,然后用手指敲桌面回应。他之后,又有另一个选手敲击着白瓷盘子加入聊天。 之前怼任逸飞的复活者傻了眼:“摩斯密码?” 淘汰者观看的直播视频都是无声,配合的字幕都是因为有人说话才出现。虽然有人注意到选手们偶尔会敲击桌面或者盘子,但没有想到这群人无聊到在长桌上相互发摩斯密码聊天。 其实用摩斯密码聊天这件事,在官方宣布有‘复活赛’之后就开始了。 但是这三个复活者,一个是五十人中的一个,两个是第二日淘汰的,之后淘汰的选手又绝口不提摩斯密码聊天的事儿,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三个复活者有人懂摩斯密码,他听完摇摇头:“只是普通聊天。” 但是这传递出了一个不太好的信号——这群人,早就算到他们会看视频,并且开始防备着他们。 不知道他们之前利用这种方法交流了什么。 这顿早餐让复活者食不知味,直到开信封的时候他们才找回了一些信心——虽然这样很不公平,但他们确实接触了非常多的案例。 信封里开出一张新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睁大眼睛趴在桌子上的女人,瞳孔扩散已经死亡。看背景,死亡地点应该是在家里,只不过这个家里似乎刚遭受过一场破坏。 翻过来,照片背后有一行字:自杀,还是他杀? 这一次的任务居然不是找出凶手,而是判断自杀或者他杀?任逸飞的视线扫过三个复活者的脸,这三个人有很隐晦的吐气的反应。 看来是他们复习过的题型——任逸飞心想。 他拿出手机,翻出里面的相册,上面都是拍下的油画。 “没有可以对应上的长相……嗯?”任逸飞注意到了死者手指上的戒指,他再次翻了一遍手机相册,找到了。 在一个青年医生的手指上,有一枚同样的戒指,素色做成磨砂效果的戒指。 油画上,这个青年医生正要穿进手术室的防护服,他在摘手指上的戒指。 任逸飞不再停留,起身出了别墅,并且打了某个npc的号码:“老朋友……” 张警官听到这个声音就是一哆嗦:“说罢,又对哪个案子感兴趣了?” “一个青年医生的女友,或者未婚妻是不是死在了家中?”他边走边说,一边注意着附近是否有可以借用的交通工具。 “你又知道了?”张警官废话不多说,直接报出一个地址。也是巧,就在之前那个青年设计师所在的大楼。 “这地方可是够多灾多难的。”他找不到清洁工阿姨,也找不到自行车,“跑过去估计也行,就是累了点。” 任逸飞跑了,其他选手看着他的背影,议论道:“又被他拔了头筹。” 没有人跟上去,这个缺德鬼曾经把他们带沟里去,他们可不会再跟一次。而且凭借他们的实力,也就是慢两分钟而已,对结果影响不大。 任逸飞一路小跑到目的地,张警官已经等在那儿。作为合作过十来次的老朋友,他已经很了解任逸飞的行事风格,所以也懒得客套,上来就说了案子的情况。 “死者张倩,养了个小狗‘卷卷’,有一个谈婚论嫁的男朋友,今天凌晨,她未婚夫回家的时候发现她死在家中,身边都是被摔碎的摆设,但是无挣扎打斗痕迹。” 说着,张警官走进已经拉了黄带子的房间,任逸飞穿好护具也走进去。 房间里很乱,地上到处都是碎渣子,死者已经不在,但是餐桌上放着一叠照片,是死者的遗照,全方位三百六十度。 任逸飞走过去,发现餐桌的一面靠着暗色的玻璃镜。这种设计可以在视觉上让整体空间扩展。 “她死时坐在餐厅椅子上,手里握着刀,刀扎入心脏,是致命伤。因为张倩曾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所以这个案子被认为是精神分裂症发作导致出现幻觉,然后自杀。” 张警官说着案件的情况。 “死者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什么时候的事儿?” “一年前。” “房间里除了张倩和她未婚夫,还有第三人留下的痕迹吗?”任逸飞拿起照片翻看,里面还有一些很细节的局部照片,就算没有看到尸体,也能对当时死者的状态有一个直观了解。 “没有。” “不是说还有一条狗吗?”任逸飞看了看,没看到有小狗。 “一个月前被张倩送到她弟弟家寄养了,没有说原因。”张警官补充,“不过据她弟弟说,他姐姐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太好。” “怎么说?”任逸飞很好奇。 “他说他姐姐有些疑神疑鬼的,说自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又说自己的身体里藏着另外一个人。死者弟弟担心他姐姐精神分裂症复发了,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死者未婚夫,让他多关注一些。 “所以死者的未婚夫就在家里安装了监控,监控拍下了死者死亡的一幕。” 任逸飞从照片堆里抬起头:“我能看看吗,视频?” 张警官拿出来的视频监控很长,大约有十五分钟。监控里可以看到死者一脸惊恐地走出来,她从餐桌上拿了水果刀,两只手握着,眼睛看着暗色的玻璃镜,嘴里大喊大叫,似乎正和人争吵,但里面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和动静。 任逸飞仔细听,视频里死者说的是‘你不要缠着阿文了’。然后她像是被激怒了,开始砸东西,将家里的摆设都挥到地上。 “阿文是?”任逸飞暂停视频,问张警官。 “死者未婚夫。” “出轨了,或者和别人有暧昧?” 张警官摇摇头:“从目前的调查看,死者未婚夫洁身自好,没有其他暧昧对象。” 任逸飞点点头,按下播放键。 视频里的死者一直在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作斗争,她认为这个敌人已经威胁到了她的爱情生活,并且决心走极端。 死者看着暗色的玻璃镜,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眼神变得疯狂,表情也是一样。 如果有人看到她这个状态,一定会报警,但是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她。 任逸飞看到视频里的死者高高举起水果刀,一下插入胸口,她笑着倒在了桌子上,并且身体抽搐了两下。 虽然已经看过一次,张警官还是忍不住闭上眼,不忍心看,旁边的任逸飞却睁大眼睛又倒回去看了一遍。 “好奇怪啊,空调还在工作,为什么死者流了很多汗?” 视频里的死者穿着一身轻薄的裙子,背上已经有一小片湿透了贴在身上。 “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张警官说着没有根据的猜测。 “哦。”任逸飞的手指在手机上划来划去,趁着张警官不注意发了一个给‘自己’。 “欸欸,不能流出去的。”张警官早防着他呢,立刻出手制止了他的行为,并且停止发送,“真是,一个错眼你就要钻漏洞。” 早有前科的任逸飞摸摸鼻子:“好吧,那我再看一遍,最后一遍。” “最后一遍啊。” 任逸飞最后看了一遍视频,这次他看得更加仔细。视频里的死者情绪状态极其不稳定,偶尔脸上会做出特别奇怪的类似鬼脸的表情,非常激动,符合精神分裂症或者妄想症发作的状态。 “死者身体里检测出了什么药物吗?” “常规药检后没有什么发现。” “奇怪啊,死者的口音……我再听一次。”任逸飞皱着眉闭着眼听里面死者说话的声音,“死者有语言障碍吗?” “没有。”张警官说。 “你听一下。”任逸飞特意指出一段,让张警官听了一遍,张警官有些惊讶,里面死者的自言自语十分混乱,就像是刚学说话的孩子。 “大量出汗,做鬼脸,构音障碍,还有……精神分裂妄想症的症状,我想起了一种药物,但不是很肯定。” 任逸飞放下照片,他准备去死者房间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两件可以佐证他的猜测的证据。 房间门开着,任逸飞走进来,开始翻找抽屉。 抽屉里有充电宝之类的东西,还有一板没吃完的药片,他看了之后发现是叶酸,常用来备孕。 “……”某个猜测出现在任逸飞脑海里,如果可以,他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死者怀孕了?” “是啊,六周了。”张警官下意识回答。 任逸飞闭了闭眼,如果死者已经怀孕,她将小狗送到弟弟家寄养的行为也可以理解了。 虽然小狗只要清理好,不会引发弓形虫病,但有些人比较在意,就会暂停养宠物。 之后任逸飞还检查了衣柜,衣柜下面有一个保险箱,已经被打开了。他发现了金银首饰、房产证、保险的保单等物。 他将保险单拿出来一张张看,忽然,他停住了:“死者和其未婚夫交往多久了?” “两年。”张警官说。 任逸飞立刻站起来:“让法医重新验尸,尤其鉴定死者身体里是否有某种特殊药物残留。如果有,你们可以逮捕死者未婚夫了,这是一起谋杀骗保案。” 第280章 娱乐时代(16) 张警官都愣了:“你不再找找吗?”直接就确定是阴谋是他杀了? “找什么?”任逸飞问。 “找什么……你找找不就知道了?”张警官左顾而言它。 任逸飞想了想:“是不是死者留下了一些记录,类似日记或者随笔,上面写着死者未婚夫有类似PUA的举动?让人觉得这是凶手利用精神刺激让死者自杀?” 张警官狐疑地看了一眼电脑桌,可是电脑桌分明还没有被人翻找过。 “别看了,”任逸飞摇摇头,“就算出现日记本,明确记载了死者未婚夫如何控制她甚至刺激她,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张警官不懂了。 “关于精神分裂症,每个患者发病时候的状态都不一样,然而药物激发的和自然激发的,还是有微妙不同。” “你猜测会是什么药物?” “俗称‘天使尘’的苯环己呱啶,曾被人拿来模拟急性妄想型精神分裂症。食用后会出现大量出汗、构音障碍、高热等症状,甚至引发癫痫。” 张警官下意识点头,不过点完头就发现不对了:“模拟妄想症型精神分裂症?不是偷偷换药或者减少药量导致病情加重么?” 任逸飞看了他一眼,脸上写着:好傻好天真。 张警官:…… “这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想要骗保,女朋友就突发精神病了。我怀疑死者根本没有精神病,她是被下了药,导致行为失常,看起来就像是精神分裂症。” 张警官的头上冒起一个问号:“你怀疑的根据是什么?” “看这里,这是两份以死亡为保险金给付条件的人身保险合同。” 任逸飞拿出两份保险单:“一份是死者的,受益人是她未婚夫。一份是她未婚夫的,受益人是死者。精神病人是不能签‘以死亡为保险金给付条件’的人身保险的,所以这个时候死者还没有被确诊患病。” 张警官点点头,任逸飞就继续分析:“合同成立时间大约一年半之前。而死者确诊精神病是一年前,也就是说,他们签了合同半年之后,死者就被确诊为精神病了。 “而在确诊的一年后,死者自杀,保险公司赔付巨额保险金给死者未婚夫。” 张警官摇摇头:“理论上,被保险人在合同成立两年之内自杀的,保险公司不承担给付保险金的责任。” “是的,不过有一种人除外,精神病人,因为他们无法自控。只要能证明她自杀时是发病状态,自杀也能得到保险金。” 任逸飞补充:“如果在合同成立后,被保险人患精神病,并且因此自杀的,受益人可以拿到保险公司给付的保险金。 “死者在一年前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现在又有视频作证是病发导致自杀,完美符合条件。” 有理有据,张警官被说服了,他开始催促那边快点出鉴定结果。其实鉴定结果都是现成的,就是走个流程。 而这边呢,任逸飞还在和直播镜头后的观众们唠嗑:“计划和执行都用了两年时间,并且期间毫不动摇,死者未婚夫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同时道德水平低下,可谓下流。” “选中一个适合的猎物,成为男女朋友,然后用甜言蜜语让她签下保险合同。半年之后,两人开始同居,并且谈婚论嫁,这时候他开始下药。 “等到女朋友的精神分裂症确诊,他还能表现出一副不离不弃的样子赢得女朋友的真心和其家人的认可。然后,又过一年时间,感情足够深的时候,可以再一次下药了,另外配合精神刺激,可以让受害者的病情加重,还能有倾向性地诱导受害者自杀。” 任逸飞摸着下巴:“我都可以想象到这个人平日是怎么刺激自己女朋友的,可能说了诸如‘昨天你吻我的时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这类话。让受害者以为自己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格,并且这个人格准备抢走她的男友和人生。 “当然,这一切现在都只是怀疑,得看死者身体里是否检查出了天使尘残留。”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张警官拿着手机回来:“验出来了,就是俗称天使尘的拟精神病药物。” 任逸飞点点头,没有意外:“如果有女性死亡,一般配偶都是第一嫌疑人,而如果他们之间有利益关系,那么嫌疑就更大了。” “死者这一段时间都受到药物影响,说明凶手不是一次性投入大量药物,而是在几周的时间里分批次下药。有这个条件的只有和她同居的未婚夫。 “而且,死者未婚夫是医生,他有机会接触到这类市场上没有流通的管控药物。查查他那边,或许就知道他是从哪儿弄到天使尘的。” 说完这些,任逸飞转头看向直播小苍蝇:“都听明白了吧,千万不要把保险单的受益人设置为枕边人,否则你可以试试自己和巨额保险金哪个更重要了。 “老实说我真的不明白这些死后给情人留保险金的举动,留钱给他养新欢吗?” 案子已破,前后不足半个小时。 虽然这个案子本身难度不高,但还是从侧面说明了任逸飞破案极为高效。他调整了表情,走出来,第二批选手在楼下等了许久,见到任逸飞之后都盯着他的脸,想要看出一点端倪。 这第二批到场的选手里还混着复活三人组,他们正回忆着任逸飞之前的通关剪辑,想要从这些剪辑里找出类似的表情,好做个判断。 任逸飞呢,也是无聊,明明心里只想打哈欠,面上却是一种‘怎么会这样’的恍惚表情,让人以为这个案子十分复杂,背后一环套一环,绝不像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简单。 “聪明人啊,就是容易想太多。”任逸飞心说。 从大楼出来的时候,他还遇上了其他往这里走的选手,一个个懒懒散散并不着急的样子。 “反正迟到了,第二批还是第三批,没本质上的区别。” 占优势的只有任逸飞这个第一人而已。 他第一个破了案,如果这个过程再描述得精彩纷呈一些,那么他之后破案的选手再无法带来案件上的惊喜感。 任逸飞狂增的人气中,很多人就是奔着‘第一个了解案情’来的。如果他从神坛跌落,不再是速度最快的人,这些人会离开。 告别其他选手,任逸飞继续往回走,这条路他走过一次也介绍过一次,再介绍一遍也没意思,于是他干脆一个人分饰两角,以问答形式说起了之前的案子。 这个案子比较有争议的点是‘自杀’还是‘他杀’。 如果凶手采取的是精神刺激这种方式,因为难以取证,一般会判断为自杀。如果凶手采取下药导致死者精神失常自杀,这种就是‘他杀’。 “一些选手搞不好会被日记本、随笔之类的线索坑得满脸血。因为张警官已经告诉他们,死者经过常规药物检查后,没有发现特殊药物的残留,这点的误导性特别大。” 任逸飞边走边说:“天使尘有时候能用常规药物检测验出来,有时候不能,这算是某种bug,很考验人品。 “万一尸检的时候被验出来,死者未婚夫两年的布置都白费了,所以这个案子没有第一时间被定为‘他杀’,有些运气因素。” “只要犯罪,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完美犯罪。 “很多所谓的完美犯罪,不过是钻了法律的空,比如一些精神控制导致别人自杀的,或者刺激某人去杀人的,法律上无法定罪,但谁都知道,这就是杀人。” 说到这里,任逸飞的脚步一顿,心情微妙:这说的,不是他自己么? 于是他话题一转,说起了这个案件的层次。 第一层是死者精神分裂症发作自杀,完全的自杀,没有任何疑问。 第二层是死者精神受到刺激后自杀,人为诱导的自杀,法律上依旧定义为自杀。 第三层是死者受到药物刺激引发精神病,然后导致死者行为失控自杀,属于投毒性质的他杀。 “如果无法找到死者被投毒的证据,结论就只能停留在第二层了。这个时候张警官给出了一个模糊因素——常规药检没有检测到特别药物残留。就会有人放弃了‘投毒’这个选项,最多就是猜测,是否死者未婚夫减少了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量。” 视频里的任逸飞侃侃而谈,观众们一边看他分析,一边看别的选手真的走上‘怀疑死者丈夫减少药量和精神刺激’的道路,他们哈哈大笑。 “我之前看何昭明破解案件,觉得很简单,甚至有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但是看了其他选手花样百出的错误选项之后,emmm……” 看时:我可以。 实践:我不行。 真是人间真实。 “其他选手很不错了,至少他们能发现死者的发病有蹊跷。我们是知道了结果再去反推过程,当然觉得很容易。” “楼上说的是。真的有那么多线索摆在面前,想要从中提取出关键点,串联成线,还要了解精神分裂症和天使尘这种药物,顺便还得懂一点保险知识,‘普通人’表示做不到。” 还有一个观众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所以他为什么想不开去当什么偶像?不觉得浪费了自己的大脑吗?” “这题我会!能靠脸躺赢,为什么要用脑子呢?(狗头.jpg)” “我有个问题,既然何昭明那么厉害,半个小时就能摸出真凶,为什么他无法证实自己的清白?别和我说没有证据什么的,受害者没有证据证明何昭明强奸未遂,那何昭明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强奸未遂啊。所以,是不是,他真的做了?” 观众评论区突然一静。 任逸飞在海岛享受清风徐徐的时候,一场针对他的舆论战正要浮出水面。 第281章 娱乐时代(17) “有人带节奏吧?” 直播视频里还是岁月静好,观看直播的人却快要打起来,一些佛系的不愿意折腾这些事儿的人都忍不住退出了。 他们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原本有十数万人在线观看的直播间只剩下原来一半的人数。 熟悉娱乐圈的人太了解这种操作了,不过多数观众对何昭明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也不准备为了他去冲锋陷阵,去和水军搏斗。 他们宁可换一个选手的直播间看,就当是换一个口味。 “好像没有何昭明讲的有趣,干巴巴的很无聊。”去了其他选手直播间的观众郁闷地直叹气。 有对比才有差距,这个选手很少和直播小苍蝇互动,偶尔说两句,也不是观众们关心的问题,感觉就是鸡同鸭讲。 “啊?可是选手又看不到直播间的情况。这样还要他和直播间的观众互动,也太为难人了吧?”之前就蹲在这个直播间的老粉丝忍不住为这个选手叫屈。 “可是何昭明就可以啊,他都知道我们要问什么,想知道什么。”过来的观众理所当然道。 “那你回去看何昭明去啊!”这个直播间的老观众忍不住呛声,“待这儿委屈你了呗?” 被呛的观众沉默了一下,他以为自己会生气,结果心里想的却是:他说的好有道理。评论区吵闹还能一键关闭,主播无聊真的不能忍。 “谢谢你的提醒,我回去了,再待下去我要睡着了。” 进来的观众卷起包袱又离开了,剩下一堆该直播间的老观众面面相觑:“这群人……有毛病吧?” 安静的直播间还冒出一个弱弱的声音:“何昭明的直播很好看吗?我去看看,刺探一下敌情。” 之后,这个观众再也没有回来过。 “说好的刺探敌情呢?!” 只剩下原来一半的直播间在线人数慢慢回升,到中午的时候,在线人数已经回到破案巅峰时期的三分之二。 “怎么回事?你们工作室不是业内最好的吗?”给钱的金主暴跳如雷。钱给了,效果达不到承诺的一半,该找谁?当然是找接单的! 然而接单的表示自己也很冤,他们带节奏异常之成功,压根没人想到被告人是不是有这个义务去寻找证据——谁主张谁举证。 然而这个‘何昭明’简直有毒! “我带了啊,我节奏带飞起,可是他的观众都把评论区屏蔽了我有什么办法?”水军头子差点哭出来。 “那就继续带!”金主冷哼道,他就不信了,这么个没有背景的小角色他都弄不死? 海岛上的任逸飞并不知道本土大陆发生的事儿,他正在吃午饭。 鱼翅海参鸡丝汤,汤底用鸡油熬成金黄色,小鱼翅口感脆爽,肥嫩的海参入口即化,鲜、香、浓! 他一边吃一边和观众介绍它们的美味,让自家观众的眼泪源源不断从嘴角流出来。 “嘶——”亲身下场的水军一擦嘴角的口水,再一看眼前泡好的泡面,突然感受到了人世间的参差:别人在那儿海参鱼翅,自己吃着没有海鲜的海鲜泡面。 “老大,老大!”房间门打开,小弟探出一个脑袋。 “叫魂啊,什么事?” “大好事,那个女星出来发声了,这一次一定能把何昭明捶死在耻辱柱上。” 这件事说来话长,缩略一下就是,有人出来浑水摸鱼给当时的事件重新定性质了。 当时的性侵事件本来已经把何昭明打成人渣。但是何昭明不死心,选择了报警,让警察还自己清白。于是后来司法介入,性侵事件就变成了网络上的‘莫须有’事件。 但是‘何昭明’这种无视娱乐圈潜规则,选择报警的二愣子行为把整个圈子的人都得罪了,即便他没错,还是被扫地出门。 这件事本来到此为止,奈何‘何昭明’还要作妖,居然另辟蹊径参加了这种国民级的综艺节目,还有大火的趋势。之前陷害他的人就坐不住了。 这会儿对方终于找到了机会。他要趁着‘何昭明’不在,把这件事彻底捶死。 至于事情真相……娱乐时代,谁真的关心呢? 了解了事情起因经过后,水军头子摇摇头:“这些人吃的是人血馒头啊。” 他自己就是引导舆论的,自然知道这些人打什么主意。娱乐圈的女星被侵害的事情从不少见,真正的受害者没有办法发声,倒是这些人利用和消费了民众的同情心。 就像是老人摔倒扶不扶这件事,恶人消费了大众同理心,真正的受害者发声的时候,就没人敢扶了。 “那咱们……”小弟有些犹豫。 “当然是跟。”水军头子理所当然地说,“道德值几个钱?良心能还房贷?大家都在吃人血馒头,多我们几个怎么了?” ‘受害者’发声,水军带节奏,一顿饭的功夫,任逸飞的直播间在线人数又下降到二分之一。他本人却不知道,还在啃小鸡腿和小烤翅。 这个烤翅膀,它怎么就那么好吃? 此时长桌上的选手在聊天,聊的就是今天的案子。 “我觉得死者的男朋友肯定有问题,就是找不到证据。”一个选手吃得满嘴油,还不忘痛心疾首,“这姑娘傻呀,怎么就想不开买什么保险?不买保险啥事儿没有。” “我觉得不会,死者的男朋友长得挺正派的。”另一个选手接上话。 这些个选手啊,嘴里真是没一句真话,连‘死者男友长相正派’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不过午餐时间么,大家搅和搅和浑水,胡乱扯一通,正常操作。 “欸欸,可不兴长相攻击的。长得怎么样,和为人怎么样,没有直接联系。”选手里长相十分美艳的选手说话了,她长得就像那种‘美丽坏女人’,偏偏还喜欢浓妆。 “我看你很喜欢观察别人,不是看脸?” 美艳的选手摇摇头:“我跟的导师研究微表情,我也研究这个。” “我知道!”一个选手举起手,“不过真正的微表情停留的时间很短,一秒都不到,你可以发现?” “当然,我受过训练的。”美艳选手环视一圈,看到了啃鸡翅的任逸飞,“比如何昭明。” 任逸飞叼着鸡翅抬起头,茫然。 “不是说你。”选手摇摇手,“是说那个,在网络上拧鼻涕卖惨那个……谁来着?” 可怜见的,当红的清纯流量花,在她这儿连个名字都没有。 “那会儿导师让我们找视频做实践,我就找到那个拧鼻涕的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得有三十多遍,看到想吐,几分几秒都记得清清楚楚,就为了抓微表情好写论文。” 啃鸡翅的任逸飞停住了。 配着视频啃鸭脖子的观众们停住了。 甚至于正在洒水的水军也停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太美妙的感觉。 “阿妹,反正这会儿也没事,要不你分析分析?”一个年长一些的选手在那儿起哄,他是南方人,说‘阿妹’的时候语调特别亲切,研究微表情的选手有些犹豫。 “说说呗,我们真的特别好奇。像是电视中演出来的那么夸张吗?”一群人跟着喊,都是无聊的。 这个研究微表情的选手一想,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这一波解析还能给自己加一些人气呢? “行吧,还是以之前那个拧鼻涕的视频为例子。” 直播前观众纷纷捂脸,跟‘拧鼻涕’过不去了是吧?好歹对方是女明星,怎么能……这么轻轻说? 必须更大声一点儿,否则对不起对方粉丝。 流量!腕儿!咖位在那儿,大标题‘昔日清纯流量黑历史流出,她竟干出这种事’走起! 虽然这一瞬间,直播前的观众感觉自己即将目睹翻车,但餐桌上的气氛还是异常和谐,他们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只是随便聊聊天,和以往一样,不过这一次的话题比较特别罢了。 当事人的任逸飞都不是很在意,还在偷偷吃高热量的炸鱿鱼圈。 “大概开头第十七秒的地方,她说‘我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的时候,”她努力回忆,并且模仿那个表情,“她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动作,用手压在眉毛这里,回避对视,显而易见的‘羞愧’。” 直播前的观众已经用电脑或者别的载体打开这个‘拧鼻涕’的视频,然后跳到第十七秒。他们惊呆了:哦,一模一样。 “还有,我想想,大概是三分五十二秒,那个时候她正在说自己遭遇了可怕的事情。是这个表情。” 选手做了一个恐惧的表情,然后指着自己的额头部分:“看到了吗?眼神直勾勾的,嘴唇微张十分恐惧,但是眉毛前额区风平浪静。这不是真正的恐惧,要么她打了肉毒素,要么这是谎言。” 这个选手说自己看这个视频看了几十次看到想吐,是真的。几分几秒什么微表情,她居然都记得清清楚楚。一连七八个微表情后,众人叹服,表示她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测谎机。 “论文过了吗?”吃瓜群众任逸飞表示好奇。 “过了。” “你为什么不发个视频澄清?”轮到这个选手反问任逸飞。 任逸飞伸出手指一个个数:“没钱,没人,没证据。而且,他们不想知道我做没做,只想看我狼狈退场。还有……” 他停下,犹豫着。 “还有什么?”选手们好奇。 “这个世界上受到伤害却无法发声的女孩多,像我这样被冤枉的却很少。如果事情闹大,变成一个社会事件,一个梗。下一次有被害女孩鼓起勇气站出来,大家也会怀疑她作秀和消费大众同情心。” “我不想事情闹大,就这样也挺好的,反正也退圈了,影响不大。”他说。 第282章 娱乐时代(18) 现场的选手就是测谎专家,观众里头也有此中高手,他们能看出来,任逸飞是认真的,他没有说谎。 “真豁达。”选手道,并且有些敬佩,不是谁都能这样想得开。 “可不是豁达,”任逸飞摇摇手,“主要还是能力不够,没钱,没人,没……” “没证据!”其他选手接过话,他们都哈哈大笑。 然而屏幕前的某些人却绿了脸。 要不是这些选手二十四小时都在镜头下,他们都要以为这是任逸飞特意在洗白自己了。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边刚卖了惨,那边就piapia打脸,打得脸都肿了。 “这个何昭明是怎么回事?他有毒吗?”水军头子气得泡面都吃不下去了。 以往不是没有惨败经历,可没有输得这样莫名其妙、阴差阳错的!这都不是实力,这是运气,老天爷给他站台。 “我这是输给了命运。”想着可能永远无法到账的尾款,水军头子潸然泪下。 别墅里,长桌上的选手开始起身,还没寻到答案的选手往外走,早上已经出去过的选手散开,有些出门溜达,有些去了楼上房间,还有些到了客厅,坐沙发上闲聊打发时间。 任逸飞出门散步消食。 中午太阳大,出门就跟进烤炉一样,他走了一会儿脸就晒得红彤彤的,幸好不远处就有一个小亭子,他便过去了。 亭子上挂了匾额‘清风亭’,瘦金体。 亭子一边是一个大池塘,蚊虫多,但也凉快。 任逸飞坐到靠边的长椅上,倚着栏杆看风景。眼前是碧绿的荷叶,点缀着粉色红色的荷花,荷叶间隙可以看到游动的彩色锦鲤,他还看到了一只速度极快的水龟。 “咳,”任逸飞咳嗽一声,面对此情此景,他决定诵诗一首,“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直播前的观众顿时绝倒。 刚刚的话题太沉重,直播间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激烈起来,但是他神来一笔的背诵诗篇却把这种沉重气氛一下打散了。 “这里风景真不错,仿佛又是一个小江南。仔细听听,是什么声音?” 他将手放在耳朵上,闭上眼,直播间的观众下意识跟着闭上眼。 他们听到了什么? 似乎是微风吹过莲叶,莲叶摆动碰撞的声音。还有小小的水声,那是鱼儿躲在莲叶下嬉戏的声音。 少不了的还有夏日蝉鸣和声声蛙噪。 那翅膀振动的声音来自哪儿?是蜻蜓带来的,还是金龟子带来的?金龟子还喜欢趴在西瓜皮上吸取西瓜汁吗? 金色的阳光,碧绿的荷塘,燥热的酷暑里凉风吹过。 坐在办公室吹着冷风的都市人突然感觉到了一种特别的凉意,由内而外,让灵魂舒缓下来,整个人昏昏欲睡。 他们想起了小时候,还没买空调,电风扇呼呼的夏天。刚刚吃完一片冰镇西瓜的他们躺在竹椅上,手里拿着大蒲扇,人却已经睡着了。 于是那彩色的金龟子悄悄来了,落在残留了一点红壤的西瓜皮上。 蚊子来了,被睡着的人梦中一扇给扇飞,结果被守株待兔的壁虎吃了个正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播间里的观众睁开了眼,他们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灵魂仿佛做了spa,早上积攒的烦躁散去,生活带来的焦虑降低,身体松松懒懒,又觉得自己满是能量,可以再战一个下午。 “哦,一眨眼十五分钟过去了?”说话的观众揉揉自己的脸,然后伸了一个懒腰。 直播镜头里,任逸飞趴在石桌上,仿佛睡着了。一只蝴蝶飞过来,落在他的头顶上。不过只停留了几秒就离开。 是一只很寻常的黄色菜花蝶。 直播间的评论都少了很多,只怕他们敲键盘的声音穿越海洋吵醒了酣睡的人。 这会儿谁还记得那堆破事儿?直播间外的风风雨雨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观众‘放下了’,‘大彻大悟’决定不理俗事,还想着把任逸飞拉下去的人可没有放下。他们投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可不是给任逸飞踩着洗白白的。 “这小子实在有些邪性,眼看着我们就要成功了,这居然都能逆转?” 网络上第二次卖惨的女星遭遇了人生重大危机,她的第一个视频已经被专业测谎人士拿出来作为案例分析,这第二个视频也逃不开。 尤其是她嘴里谴责,脸上却闪过笑的那些画面,几乎成了表情包的素材。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又接到一个广告商电话的经纪人眉头紧皱,这些电话都是打来解约的,因为‘艺人品德败坏影响了广告效果’,这个女星还要赔一大笔钱。 “微表情这个东西,我又看不见,怎么调整和控制?要是这么好控制,这也不会成为别人测谎用的标准。”女星觉得自己也很冤,说谎可以训练,表情真的不好控制。 经纪人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连政客都做不到的事情,怎么能要求一个没有演技的花瓶?难道花瓶还能比政客更加虚伪? “以前怎么没发现何昭明这么难缠?”经纪人暗自思量,“难道因为退圈了,反而无欲无求无所畏惧了?” 而且他还发现,离开了娱乐圈的何昭明身上的星味更浓了,随便一站就是焦点。如果他早早就是这样的,他老东家昏了头都舍不得放他走。 “现在我们怎么办?”女星还不想这么灰溜溜离开娱乐圈。 经纪人拿出一张单子:“幸好你之前话也没有说死,还有挽回余地。最近你还是安静待着,我找一个公关团队描补描补,等这阵子热度过去,你还能出来。” “真的吗?”女星梨花带泪。 “我骗你做什么?网友的脑子和金鱼一样,等话题热度过去,他们会自动失忆的。不过以后可不能折腾这些了,要命。” 女星擦擦眼泪:“我本来就不想折腾这些,我和何昭明无冤无仇的,要不是上头……” “嘘,闭嘴吧你。”经纪人左右看了一眼,他们圈子两个资本博弈,何昭明是其中弃子,他死得不冤。 就是没想到这弃子那么硬,被封杀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用另一种方式走红。 女星这边消停了,娱乐圈中针对任逸飞的抹黑行动很快停止,一部分水军拿钱消失。 资本都是逐利的,当他们发现狙击任逸飞的性价比很低的时候,就会放弃‘对付何昭明’这个选项。 但是还有一伙儿人,他不想停止,也不愿停止。 “这个何昭明的威胁性太高了。”这么多的选手,有些偏重实力,有些偏重人气,只有他是两者并存。 实力就不说了,‘何昭明即将第一个到达现场’都快成为一个梗了。人气也是稳步上升,若不是之前黑料拖累,他都一步冲天了。 “如果不能在他尚且弱小的时候打死,等他长成,只会更不好对付。” 今天恰好他和那个复活的选手打赌,谁人气低谁退出,所以幕后之人想要一鼓作气送任逸飞淘汰。 正可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人的成长速度,以及漏算了运气因素,看着这个视频直播间快速上升的在线人数,这人的一口牙都要咬断了。 他花了那么多钱,赔了那么多人情,可不是为了送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子出道的。 “继续施压。” “哈——”这时,视频里头睡了半个小时的任逸飞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打了个哈欠,嘴巴张大都能看到后槽牙了。 “诶?我睡着了?”他才发现自己睡着,手直接捂住脸,“我流口水了么?” 其实他睡相很好,除了腮帮肉被压出红印子,没有其他什么可以成为黑历史的东西。 “怪这风,太舒服了。” 毫无偶像包袱的任逸飞搓搓脸:“走,我带你们去踏浪。” 大热的天,去海边让太阳暴晒,这事儿也就是他干得出来。这年头都崇尚‘白’,他也不怕自己晒一身的黑皮回来。 观众们一边嫌弃脸,一边诚实地用视线追逐:我就随便看看,看他怎么作死。 顺着荷塘往下走,不出十五分钟就能看到大海,还有那一条金色的海岸线——是金沙滩。 晒了一个早上并一个中午,沙子滚烫,他试着脱鞋踩上去,才一脚就嗷嗷叫着重新穿上鞋子。 “这沙子里丢一个鸡蛋,几分钟就能焖熟。”任逸飞一脸心有余悸,而观众依旧毫无同情心地哈哈大笑,并且毫不客气地指挥他去找螃蟹、贝壳和鱼。 虽然他们都知道,任逸飞看不到他们的评论。 一直走到海浪冲刷的那条线,任逸飞才再一次脱下鞋子,把鞋带绑在一起拎在手上,肉乎乎十个脚趾头快乐地舒展开。 “太阳太大了,晒一圈下来肯定会晒伤的,我就随便走一圈。” 他一边说一边踩沙子,潮水一涨一退,带着细沙没过他的脚背。 这里的沙子不是天然的,而是不知道从哪儿运来的金色细沙,里面找不到鱼和螃蟹,也寻不到几片贝壳。不过他踩着浪走一走,就觉得很高兴了。 直播前的观众也很快乐,就好像自己也跟着他踏了一回浪。 “有机会一定要去海边看看。”没去过大海的观众心说。 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任逸飞才回到别墅,其他人见了他跟见了鬼一样:“你这是去干嘛了?怎么晒得红彤彤的回来了?” 任逸飞叹气:“别说了,一不小心玩过头了,感觉明天脖子和手臂都要蜕皮。待会儿我去要一管抹晒后伤的膏药。” 晚餐前是答案上交时间,这一次有三个人淘汰,两个老选手,一个复活者。 “听说你们中有两个人约了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那个声音笑了,“比实力,比人气。如今实力相当,是不是应该比比人气了?” 任逸飞不说话,那人也是。 其实这个复活者此时非常紧张,他算过自己的平均在线人数,二十三万,比任逸飞略高一点点。只是今天任逸飞那一段话对他们复活者的影响太大了,他担心事情有别的变化。 当然,他面上不会露出来,反而还要自信地点点头:“比就比。” 那个声音当即笑起来:“既然大家这样关心,那我们就把数据调出来。何昭明,平均在线人数为——十五万七千四百六十三。” 之前都报排名,大家对这个数据没有什么概念,还觉得不错。 没想到那个声音接着就道:“你昨天的直播间平均在线人数是二十二万九千七百七十六。” 众选手脸色微变:怎么回事?怎么降低了那么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挑战的复活者脸上带起浅笑:他赢了。 第283章 娱乐时代(19) 复活的那个选手不再紧张。他看过他们的直播间数据,在座所有选手,包括复活的两人在内,基本就没有低于十九万平均在线人数的,所以,显而易见,任逸飞这一把要输。 就算没有这个赌约,他也要输,因为人气值过低。 选手们都露出遗憾表情,然而当事人却还稳稳坐在座位上。 之前被怼的那个复活选手站起来,一手指着门口:“何昭明?请吧,还要人架着你出去么?” 这嘴脸,活活是小人得志。 “急什么?”任逸飞斜睨了他一眼。 “你还想赖着不走?”那人得意洋洋道,“我早就说了,你的实力和人气,不过尔尔,也是之前你弄了些骚操作,才把观众骗住。事实证明,一个人还是得有真材实料,否则啊……迟早被人看穿,落得这个下场。” 任逸飞看了他许久,一直等着他说完,才疑惑道:“你没发现,服务员迟迟没有来么?” 如果有人淘汰,服务员第一时间就会过来请人离开。可是服务员却迟迟没有出现,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这个选手一愣,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理由:“因为他还没有报出我的成绩。行吧,那就让你死明白一点。” 才十五万的平均在线人数,在这个人的心里,任逸飞已经被判了死刑,所以他完全不遮掩自己,‘得志便猖狂’。 “只要我一路赢下去,就没人敢说什么。”他如此确定。 “呵呵呵呵,”幕后的人发出一串的笑声,“我来说另一个人的平均在线人数吧。张斌,十八万三千七百六十三。” 那个选手,也就是张斌,当即发出了畅快的笑容:“何昭明,笑得早,不如笑得巧啊。你讽刺我的时候,无论如何想不到今天吧?” 虽然这个数字比他预想的要低,但只要超过何昭明就可以了。 任逸飞没有说话,而他旁边的选手拍拍他的肩膀,做着无声的安慰。 选手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人气一直很高的任逸飞居然只有这点平均在线人数……平均? 选手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朝着任逸飞看过去,却见到他在笑。 “你笑什么?失心疯了?”选手张斌皱着眉看他,“服务员呢?” 服务员走出来,却没有去任逸飞旁边,而是走到张斌这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张斌的脸瞬间变了:“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何昭明。” 服务员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 “他没有找错人。”一个选手说。 张斌彻底慌乱了:“什么意思?” “你的平均在线人数是比何昭明的要高,”这个选手说,“但问题是,评估一个选手人气的,却不是平均在线人数。” “我们说人气最低淘汰的时候,因为习惯问题,都是说‘人气’,事实上,它的具体说明应该是‘二十四小时内,停留时间累计超过一个小时的观看者数’。”这时候任逸飞接上话。 他伸出手指刮刮脸:“刚刚导演说平均在线人数的时候我还奇怪了一下。” “你是哪儿看到的?”张斌还不信。 “你签合同的时候没有把那十三页‘选手需知’仔细看一遍么?”任逸飞摇摇头,不好好看合同细则是很容易掉陷阱的啊。 张斌看向其他人,却发现他们也在点头:“是这样。” “何昭明,直播间人气值,二十八万。张斌,直播间人气值,二十五万。很遗憾,你被淘汰了,张斌。”那个声音在此时做了补充,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斌疯了:“我不信,你们合起伙耍我!” 他被服务员捂住嘴拖了出去。 任逸飞看着他,心里没有任何波动,他仰起头:“导演真是恶趣味啊,人吓人,吓死人的。” “吓到你了?我怎么没看出来?”那个声音带着些恶意。 “大概因为那时候在想为什么突然少了那么多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任逸飞笑眯眯地说。 “是啊,怎么突然变化那么大?”其他人也觉得奇怪。 任逸飞已经有了猜测的方向:“我猜,是因为我们中午聊的那件事。会让大家如此厌恶的,必然是原则性的问题。大部分人,只要还具备基本的判断能力,都不会喜欢违法乱纪的人,那些人大概又在故技重施。” “那还真是阴魂不散,娱乐圈果然如传言的那般复杂。”素人们忍不住感叹,幸好‘何昭明’当时报警了,否则更是黄泥落裤裆,有嘴说不清。 任逸飞还在想对方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这件事有警方介入,这会儿他们P图剪视频栽赃嫁祸也晚了,最多就是打打边鼓,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来海岛的船上,他在房间里待了半个小时,又在甲板上待了半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就是他了解这个副本世界以及原主的时间。 时间太短了,难免就有忽略的信息。 大多数原主的信息,他都是通过手机、社交帐号、通讯记录了解的。 那一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任逸飞也不知道,只是知道原主被陷害了,他进那个女星的房间,是因为上面告诉他这是给他订的房间,但是女星本人是被连累的,还是陷阱的一环,他不知道。 所以这会儿外界是个什么情况,任逸飞也不确定。 他现在有点儿庆幸,中午他们聊起了这个话题,任逸飞顺便挽回了一点形象。精通微表情的选手分析是神助攻,可能在无意间为他解除了危机。 其实刚刚任逸飞都已经做好‘被淘汰,揭露选手之死’鱼死网破的准备,他不像是面上表现的这样信心十足。 之后活动方宣布了人气排名,任逸飞排在第六,还是稍稍下降,但还在安全范围内。 本来今天要淘汰掉一个人气最低的,但是因为之前那个输了赌约的选手已经奉献了自己,所以最后一名选手躲过一劫。 到此,三个复活者,错题淘汰一个,赌约淘汰一个,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幸存者。 “九日后,还会有三个复活者回到赛场。这也将是最后一次复活机会,已经复活过的选手不能参加。” 活动方告诉了他们这个坏消息,又立刻宣布了一个‘好’消息:“鉴于选手们已经无法从如今的解密模式中获得新鲜感,并且观众亦对这个模式感到厌倦,我们决定修改比赛模式,让比赛变得更有趣味性。” 众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这种‘趣味性的改变’对他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没有能力阻止,也无法拒绝。只要活动方的手上一直握着吸引他们的诱饵,那些钱、资源,他们会愿意接受新的玩法。 “无论怎么变,总是逃不开破案这个主题。难不成变成了密室杀人?”任逸飞想到一个死神小学生。 “明天见,你们会喜欢新的模式的。”那个声音带着愉快的尾音消失。 “导演今天中彩票了?”选手们暗自嘀咕。 这破地方哪儿来的彩票,得偿所愿还差不……得偿所愿?任逸飞突然转头看向那几个已经无人的位置。 今天有两个老选手淘汰了,他们中有对方的目标? 这一晚,白蝶再一次飞到船舱,他发现,这些淘汰者们被分开了,一部分还在宴客厅,一部分在娱乐厅(船上赌场),还有一部分被隔到餐厅。 任逸飞在餐厅找到了一个新淘汰的选手,他已经开始适应‘淘汰者’的身份。 “真没想到被淘汰后会是这样。”这个选手盘腿坐在地上,他刚刚享受过被枪顶着上厕所的感觉,据说接下来还有睡在地板上的考验,“太真实了,就仿佛我真的被绑架了。然而绑架我有什么用呢?继承我的债务吗?” 他苦中作乐,把这种糟糕的经历当成一次难得的体验。 “说起来,没有看到XX,他不在这儿吗?”抬头找了一圈,他没有找到同一批次淘汰的老选手,觉得很遗憾。 “不知道他在哪儿,如果能分一块儿就好了,我们还能说说话。” 说不了话了。 任逸飞已经找过,三个地方都没有那个选手。他和那天第一个倒下的选手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什么共同点呢? 别墅,阁楼。 “又一个。”活动负责人拔掉手中签字笔的笔盖,在一张打印的彩色照片上划了一个叉叉。 他看着这个叉掉的人头,露出愉悦的微笑。 这面白墙贴了四张照片,两张已经被划掉的正是一前一后‘失踪’的两个选手,剩下还有两个照片,一个是人气排名第三,实力挺进前二的一个女选手,还有一个就是今天唯一一个留下来的复活者。 这四张照片的下面还贴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聊天室聊天记录,聊天室最上面是几个板板正正的字体:推理大师33039号聊天室。 “叮。”他的手机响起,负责人走过去,看到来电号码,脸上笑容越加灿烂。他接起电话:“喂?” “新模式是什么?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做决定?” “是根据小少爷的优势特别制定的。您也看到了,论人气和实力,小少爷都欠缺了一点点。” 提到这件事,那边似乎更加不满:“之前为什么不把何昭明淘汰?如果按平均在线人数算,他已经被淘汰了。” “这是合同上就写了的,我不好改变。”负责人说。 主办方大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有什么行的?我不管你怎么搞,最后的优胜者,一定得是定下的那个。” “您放心,他一定会留到最后,我会为他安排最好的结局。”负责人看着墙上的人头,嘴角一抹冰冷的笑。 第284章 娱乐时代(20) 夜愈深了,月亮隐遁,只有星星眨着眼睛。 负责人坐在椅子上,等着来电。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他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间,三点。所有的直播镜头都像是静止画面,别墅里的人都睡了。 手机轻轻振动,他接起来:“喂?” “那边已经发现了,正在过来的路上。”电话那头传来没头没脑的话。 负责人却像是早有预料,他说:“给我几天时间。那边继续宣传,我要更多的人看到这个节目。” 他挂掉电话,眼睛看着直播视频中的某一个,然后他拿起遥控器,不知道按了哪儿,中央这块黑着的屏幕亮起,一个中年女人出现在视频里,虽然她眼尾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看起来依旧美丽温柔。 负责人的的眼睛弯起,脸上露出一个悲伤的笑。 女人看着摄像头的方向,笑着说:“好了,别拍了。家里没调味料了,我出去买点。” “妈,给我带支雪糕,奶香味的,上面淋巧克力。”视频外有个声音,和负责人很像,只是年轻一点,活泼一点。 “好。”女人离开了拍摄范围,随后传来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屏幕再次回归黑暗。 第二日一早。 因为昨日突然宣布改变游戏规则,很多选手昨夜都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也有些精神不振。 倒是昨日受过惊吓的任逸飞今天意外早醒,第一个洗漱完下了楼。 “你今天怎么那么早?”第二个下来的选手问。 因为任逸飞的手里拿着一杯冒雾气的温水,透明的双层玻璃杯里,水只剩下一点浅底子,因此他有此一问。 “想着昨晚的事,一早就醒了。” 这个选手理解地点点头:“昨天是挺惊险刺激的。” “咦?”坐下后,这个选手发现了一点不对,“信封呢?” 往日总是准时出现在长桌上的信封今天却不在,桌面上空无一物。任逸飞喝掉最后一点温水:“既然改了游戏规则,可能连给出线索的方式也变了。” 这个选手一想也是:“真不知道会是什么类型的游戏。” 之后下来的选手也注意到了信封的消失,不过他们和任逸飞一样,都觉得这就是‘改变’,不需要大惊小怪。 能留到现在的人,都是有实力的,他们要么本职工作和这相关,要么就是侦探游戏发烧友,都信心十足:只要有实力,题型怎么变都能拿到高分。 选手们在十五分钟内集合完毕,然后服务生推着早餐车上来。 “你们似乎已经发现了今天的变化,是的,从今天开始,我们的游戏模式需要稍稍改变。不过,为了带来最大程度的惊喜,具体内容,这里我不便多说。先开始享用你们的早餐吧。” “这个声音的主人今天依旧心情很好么?”任逸飞叉起一个小面包,若有所思。昨天这个负责人心情美妙是因为又带走了一个目标,今天又是为什么? 这种‘愉快’让人心惊胆战。 “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对面的选手有些奇怪,以往任逸飞吃早餐都让人感觉到胃酸涌动、口水滴答,但今天却异常平静。 “今天没什么胃口。”任逸飞说。 今天的早餐异常丰盛,不过他却没什么食欲,大概因为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所以吃饭都不能全身心地投入。 吃了两块面包后,他放下筷子,准备喝点水。然而大脑却发出奇怪的信号,他开始感觉有点儿困。 就算第一天熬了夜,他也不会在第二日吃早餐的时候感觉困,任逸飞立刻看向了餐盘,面包、煎蛋、豆浆、油条、水果……其中放面包的那个盘子已经空了一半。 他觉得困极了,眼前有重影,大脑说着‘睡一觉吧’。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时候他不应该感觉到困。 “我要去洗手间。”他和身后的服务员说。 服务员退开一些,并且帮忙拉开了椅子。任逸飞保持着镇定,他对服务员微笑,并且快速走过他的身边。 这个笑容一直保持到进卫生间,所有的视线都和小苍蝇一起被挡在外面。 任逸飞立刻催吐,他不知道这时候还有没有效,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他被下药了,从身体反应看,是镇定剂,类似安定文或者赞安诺。或许这是一种节目效果,就像是淘汰者退场,活动方需要他们这些选手昏迷、失去意识。 但是任逸飞很讨厌这样,他不喜欢失去控制的感觉。 他将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出来,然后做了一些小准备。 再次打开卫生间的门时,任逸飞又是那个面带微笑的选手,卫生间浓郁的熏香掩盖掉呕吐后残留的一点酸味。 这时候餐桌上的选手都已经吃下很多食物,他们的眼皮开始打架,并且开始打哈欠。但是因为昨晚很多人没睡好,他们也就不在意。 任逸飞坐下来,他面前还是那些食物。 那些药物被磨碎后可能加入豆浆里,也可能撒在食物的表面,于是他伸手拿起香蕉,开始剥皮。 早餐差不多进行了三十分钟,摄入的药物开始发挥作用,一个又一个选手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选手们意识到不对,但身体背叛了意志,一个个的还是倒在了长桌上。任逸飞混迹其中,并不起眼。 直播手环被收起,直播小苍蝇落下,直播暂停,和选手淘汰的时候一样的流程。 “嘘,小声一点。”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但这一次不是广播,本人出现了。 一双黑色的靴子从任逸飞的视线一角闪过,他立刻闭上眼。 任逸飞闭着眼,放缓了呼吸,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扛起来,像是扛麻袋一样。然后他们这些人被丢到车上。 他的手脚都被人用绳索绑起,头上套纸袋,已经完全是被绑架的状态。 此外,他的衣服口袋也被仔细检查过,手机、手表、钥匙、口袋里的面巾纸都被拿走了。 选手昏迷,直播中断,直播间里的观众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直播事故,他们报警,称这个节目出现重大失误。 但是警察局那边已经问过这个节目组,对方告知,这是一次精心策划,之所以不通知是为了增加真实感,并且让观众感觉有互动感。 这种招数国外很多节目用过,类似‘直播杀人’这类噱头,或者‘直播恐怖’这类。所以这边接受了这样的解释,并且将这个解释告知那些不安的观众们。 观众们将信将疑,但是幸好,十五分钟后直播再一次开始了。 早餐时昏倒的那些选手出现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一个凶杀现场。 是的,一个选手一个凶案现场,每个现场都布置得一模一样,甚至连窗外光源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并且这些凶案现场还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他们负责推醒选手,然后告诉他,他如今的处境。 选手们迷迷糊糊醒过来,他们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鼻子嗅到浓重的血腥味,转头一看,边上有个死不瞑目的女尸。 “……”女尸看着他,他也看着女尸 “啊啊啊啊——” “早安,先生女士。” 等选手们稍稍冷静下来,警官npc和他们礼貌地打招呼,并且告诉他们一个不幸的消息:昨日和他她共度春宵的女人死在床上,是被人残忍地杀害的。 选手们的头上冒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警官接着讲,因为房间上锁成密室,所以选手本人是最大嫌疑人。除非他在太阳落山前找到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否则会被直接抓走。 所以,新的游戏规则是:不离开这间屋子,根据现有的线索,证明自己不是凶手。 说完,警官给了选手新的身份证、手机、各种其他证件和钥匙。 选手不再是案情之外的侦探助理,在这场游戏里,他们要扮演一个短暂失忆的npc,被搅进了一场凶杀案,所有证据指向他,甚至他自己也怀疑自己是凶手。 这种情况下,他要找出自己不是凶手的证据。 男性选手如在梦中没反应过来,女性选手倒是瞬间醒了:“共度春宵?谁和谁?” 当然,她们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此刻的‘身份’应该是一个男人。 “所以‘我’本人,其实也是线索的一环?” 抹了一把脸,选手们终于清醒了,他们了解了事情起因结果,差一点就笑了:安排他们和尸体同床共枕就算了,居然还让最大嫌疑人找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凶手? “好吧。” 这个操作既没有逻辑又没有道理,但是活动方就是要这样设计,他们能怎么办? “一天时间?”任逸飞揉着太阳穴坐起来。 “准确地说,五点半之前。” 他拿起手机看时间,八点,他有九个小时的时间:“必须证明自己不是凶手,也就是说,不要求必须找到凶手?” “是的。” 任逸飞环视一周,这个要求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却很不容易,密室两个字就够他折腾许久了。 “因为之前的游戏对选手来说已经没什么难度,所以才有这样的活动么?不知道观众那边的反应如何。” “刺激刺激!太刺激了!活动方干得漂亮!” “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选手一点准备都没有,被吓出个好歹怎么办?” “又没有什么真的伤亡,楼上也太大惊小怪了。” 对这突如其来的‘绑架’事件,除了少数人表示不适,其他大部分观众都接受良好,甚至他们还叫着要更加刺激惊险的。 在外界,这种综艺形式已经引起热议,更多的观众被吸引过来,直播间人数再一次飙升。 阁楼上的活动负责人含笑看着飙升的热度,他的指尖硬币在翻转,嘴里则自言自语:“如果这是真的,他们还会觉得刺激么?” 第285章 娱乐时代(21) “现在你的身份是一个医院实习医生,身高一米七七,右撇子,这里是你女朋友的房子。也是你可以查看的全部范围。可以用手机求助和寻找线索。另外,这个尸体的时间固定在八点,你做任何判断,都要以时间八点为基点。祝你顺利。” 警官作为引导npc,说完前情提要就走了,留下选手和一个以假乱真的尸体。哦,还有一床的血迹。 胆子小一点的人,这会儿吓都要吓死了。他们这群破案爱好者的胆子比一般人要大一些,但是真的独自面对尸体,还是表现出了本能的恐惧。 这个时候任逸飞也不能表现得那么‘强悍’,他站在门口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戴着手套走进来。 仿佛是为了排解恐惧,他开始和直播小苍蝇聊天。 “都是断气后留存的肉体,人类不害怕鸡鸭猪狗,却害怕同类的尸体,尤其害怕横死的同类尸体,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直播前的观众明知道任逸飞看不见,但这会儿他们还是很热情地回应。 “因为物伤其类吧?” “因为死状太恐怖?” “因为有所联想?” “因为身体本能。”任逸飞一边靠近尸体一边说。 “进化机制在提醒我们,这里有一个同类的尸体,他死于非命,而我们站在同样的地方,也有可能死于一样的原因。是我们的身体在提醒我们,小心,这里存在可以杀死你的东西。” 说到这里,任逸飞打了个哆嗦:“如果这不是游戏,我是绝对不会一个人待在这里的。谁知道那个……什么,他还在不在,对吧? “万一呢?万一人家就藏在这个房间的某处……” “救命,别说了。” 他还没怎么样,直播间的人被他吓够呛,并且开始疑神疑鬼地观察背景,总觉得阴影处藏着什么。 甚至活动负责人都开始考虑:让凶手藏在房间里,似乎也很有趣。 这个时候任逸飞已经靠近了床,他很小心避开了有血迹的地方:“如果可以打一个马赛克就好了。话说,直播间没有未成年吧?” “有!”直播间的未成年嘻嘻哈哈地回应,然后下一秒,直播间的尸体被马赛克了。 成年人们抓狂:“我们成年了!” 然而并无甚用,所有直播间的尸体都马赛克了。 “哇哦。”任逸飞凑近了尸体观察。 凑近之后就不会害怕了,因为尸体身上只有撒上的血液的味道,而没有肉类开始腐败的气息,它甚至无法吸引来苍蝇产卵。 大脑就有了很清晰的概念——这是一个模型,而不是尸体。这种认知能降低他的恐惧感。 直播间的观众就看到之前还有些躲避的任逸飞站直了身体,以一种‘我一直就很镇定’的姿态,嘴里说着:“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嘛。这只是一个模型而已。” 观众们冷笑:那你刚刚躲什么呀? 不过主播自己冷静下来,观众们倒也跟着冷静下来,也拿出一副‘这有什么可怕’的样子:其实我刚刚就是配合一下背景,完全不在怕的。 “一般情况,我们看到一具尸体,第一件事是什么?”任逸飞对着镜头卖关子,十秒后自己解答,“当然是报警!” “第一,冒然靠近会破坏很多现场痕迹,第二,野外开始腐烂的尸体真的……不太好看。” 他和直播小苍蝇闲扯,并且开始动手检查尸体。 尸体是高仿的,但是摸上去有点儿硬,大概是为了展示尸体僵硬的效果。 “这个尸体已经进入全身尸僵阶段,并且出现尸斑。”任逸飞给观众们展示技师高超的化妆术,奈何观众看到的只有马赛克一片。 “这有什么可马赛克的?”惊悚类型爱好者气得捶桌子。 任逸飞不知道直播间的情况,他还在认认真真介绍尸体的情况。 “警官走之前说过,这是百分百仿真的尸体,一个几万美金的定制版。甚至连死亡后的状态都是完全模拟自然死亡情况。我有理由相信,这个尸体僵硬和出现尸斑的情况,也是模拟了真实尸体变化的情况。” 边上有智能空调,任逸飞看了一眼,室温二十七,湿度56%RH,比较舒适的一个温度和湿度。 “尸体僵硬,大概需要四到六个小时才能扩展到全身,十二个小时到达顶峰,二十四小时后开始缓解。而尸斑也是在二到四小时后开始形成,所以可以判断出,这个尸体,至少已经死亡了四个小时。” 他又过去撑开死者眼皮看里面的眼角膜:“除了通过尸僵和尸斑判断,还能通过眼角膜去判断死亡时间。嗯,一般是看过所有特征后,才确定的。” “这样的室内,开了空调和加湿器,室内湿度可以,死者的眼角膜失去水分的速度比在干燥环境失去水分的速度慢,但是因为死者是睁着眼睛的,所以,理论上,死后六个小时,死者的眼睛会出现轻微浑浊。” 他一边说一边看,嘴里忍不住嘀咕:“做得好真啊,真下本钱,这要能定制个机甲战士……咳,扯远了,我们看这双眼。 “眼角膜还没有出现浑浊。所以,大致可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是在四到六个小时前。这个尸体的状态固定在八点,推算过来,她死于昨晚凌晨两点到四点。” “诶!”他一拍手,把直播前的观众吓一跳,还以为怎么了。 “如果这是真的杀人事件,这会儿就能判断枕边人是不是凶手了!”任逸飞说,“看枕边人身上的血液喷溅形状、大小、位置,就能判断出死者死亡时候,枕边人是怎么躺的,血液是怎么飞溅到他脸上的。” 观众们一听,是啊,很有道理啊。只要能证明枕边人当时是躺在死者旁边的,就能反过来证明不是他下的手。 可这不是游戏么?任逸飞这个枕边人身上干干净净,一点血迹都没有,此路不通。 “没关系,还有别的线索。”观众还在可惜,任逸飞自己已经调整好状态,他继续和直播间的观众一起探案,“看,尸体嘴唇的部分。” 观众们凑上去怼着屏幕看,化好妆的尸体模型唇色发白,脸色发青,有一种即将腐朽的味道。 “中毒了!”一个观众说。 “中毛毒啊,就是中毒了唇色发青,颜色也会重很多。主播明明是让我们看嘴唇周围的血迹。”直播间也有业余大佬,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是不是已经有人想到了?对,就是血迹。”任逸飞用手指着伤口。 “死者身上没有其他明显的勒痕、击打痕迹、伤口,只有脖子这一处有伤口。而且伤口边缘的皮肤呈收缩状,证明那会儿死者还有生活反应,基本可以判断这里就是致命伤。” “死者是被割喉而死的,凶手用利器直接割断了声带下方的气管,以及隔壁的颈部动脉,也就是尸体右侧的动脉,否则出血量不会那么大,并且血液喷溅方向集中在右侧。” 他观察着伤口,忍不住称赞:“这一刀非常的利落非常的专业,毫不拖泥带水。” “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这么说?”任逸飞指着伤口,“这一刀的位置和深浅都非常巧妙。割断声带下面的气管,可以让受害者无法发声,割断颈动脉,则可以迅速致受害者死亡。 “凶手绝非激情杀人,他有计划有目的,并且对人体有研究。至少对致命伤有研究。” “再看这儿。动脉中刀,血液在压力的作用下呈现喷射状,但是你们看下巴这块,非常干净,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他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对比,嚯,居然差不多。 “等等,我看看这个姿势。”对准尸体下巴上的手型,任逸飞小心用左手捂住尸体的嘴,身体微侧,右手假装握着一把利器。 “从伤口的形状看,利器是从左往右割,所以凶手应该是用了这个姿势。”他调整站立的方向,并且弯下腰。但这样还是很别扭。 任逸飞看了看床单,他有了一个想法,便小心上了床,跨坐在尸体上方,一只手捂着尸体口鼻,一只手拿刀。 “这就顺了,刚刚那个姿势手使不上劲儿。” “如果是这样……”他伸手比划着,观察着血管切口的角度,模拟喷溅的角度。 “凶手的脸上应该会溅到很多血液,尤其是朝右那一侧的脸。”他低下头,看到脸的下方,罩着尸体的被单上果然有许多血液滴落痕迹。 “看这里的血滴形状,很明显是喷出的血液遇到阻碍物之后滴下来形成的。所以我的猜测是对的,凶手当时就在这个位置,一手捂着死者的口鼻,一手割喉。 “虽然他的速度很快,但血液喷溅的速度更快,血液冲到他的脸上,还有身上,滴落下来。” 任逸飞口述当时应该有的场景,最后还要点评一下:“如果他只割断气管,不伤及动脉,虽然死者死亡时间拉长,但是不会落下那么多血迹。也算是有利有弊。 “话说回来,凶手为什么不刺心脏和肺呢?动静也小,出血量也少。担心吵醒枕边人?可是这么个血液飞溅法,该醒的都得醒。” 他从床上下来,因为血液都已经凝固,他身上没有沾到这些血,还是干干净净的。 “已知凶手是右撇子,懂一点人体,心理素质强,敢动刀,身高估计和我差不多,因为血液滴落位置差不多,所以……” ‘实习医生,身高一米七七,右撇子’,他想到了自己的角色。 笑容渐渐消失。 第286章 娱乐时代(22) 任逸飞僵硬成了石头,风吹一吹,它就散了。直播前的观众们已经笑得快要维持不住形象,追凶追到我自己可还行? “一定还有什么忽略的地方。”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只能继续反推的样子。 “以枕边人不是凶手为前提,他昨天是睡在这里的,且就在边上。那么昨天又是割喉又是处理身上血迹,旁边的人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他没有反应,那么,他不是被药迷晕了,就是同谋。” 任逸飞决定跳出‘我是死者男朋友’这个身份。 “我还是回归自己侦探的身份吧。太别扭了。我已经确定了,演戏这件事真的不太适合我,我和娱乐圈有缘无份。” 他露出喝了醋一样酸不溜丢的表情,惹得直播前的观众又一次哈哈大笑。 然后任逸飞咳了两声,他整理衣领:“现在,我是死者男朋友花重金请来的侦探,来这里只为了洗脱他的冤屈。其实我本来不想来,奈何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说罢,又是摇头叹息。 直播前的观众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自己还给自己加戏。 这样一插科打诨,原先恐怖惊悚的气息就淡了很多。 如果有心人同时关注这十多个直播间,他会发现,任逸飞的直播间最是热闹,吸引的普通人也是最多。 任逸飞一直就没放弃过给自己拉人,他可是目标一亿奖金的男人。 当然,他也就活跃一下气氛,不会沉迷在笑闹之中。现在最重要的依旧是解决案子。 尸体上能找到的线索很多,但是他不是专业的法医,能找出那么多线索已经不易,还要再找,恐怕得再多看两本法医的书籍。 “咱们继续场景模拟。我现在就是这个凶手,我刚杀完了人,一刀毙命,干净利落,就像是切断了自己发炎的盲肠。”他用一个很神奇的比喻,观众们都笑了,他没有笑,并且还在继续说。 “大家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很多影视剧里,凶手杀人之后,都会遮住死者的眼睛,或者脸。这不是编辑在乱编,而是真的存在这种情况。”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出现有两个前提,凶手和死者认识,凶手有愧疚心。杀归杀,不妨碍他愧疚。”任逸飞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丝绸枕巾,那上面有一个血印子。 他伸出手,右手手指捏住一边拿起来,轻轻盖在死者的脸上。 然后他把枕巾转过来,给观众看另一面,果然沾到了点点血迹。 “凶手也做了一样的事情,他将枕巾罩在了死者脸上。但是因为左边垂到地下,在重力作用下,整个枕巾都滑落了。 “它可以说明一件事,凶手和死者认识。说不定名字就躺在死者的联络号码里。” 任逸飞丢下手里枕巾,声音幽幽,气氛突然凝涩。 “杀人的快乐只有一瞬,过后并不痛快,亦未解脱,这时候他注意到自己身上沾了很多血液,他需要处理掉这些血液。” 任逸飞低下头,在地板缝隙间寻找血液的痕迹:“这几处都有血液痕迹,但是被人擦去了,只留下缝隙里的一点点。” 说到这个的时候,他抬起头:“其实擦掉血液也没有用,利用某种特殊的药物,鲁米诺试剂,可以找到地板中残留的血液成分。这些都是影视剧拍烂了的,凶手既然早有杀人的准备,就不会不想到这点。 “那么他擦地板,处理这些滴落的血液又是为什么?我还有一点好奇,凶手怎么知道拖布在哪儿的?凶手很了解这个屋子么?” 任逸飞一边引导着观众思考,一边顺着残留的血液痕迹一路到了卫生间。在门缝处,他发现了没有及时清理的血液痕迹,这说明凶手昨天是来到这里处理身上的血迹的。 他在洗脸池里找到了一点血迹,在水龙头的下方,比较隐秘。 而淋雨池里则没有。 “凶手选择在这里洗脸和洗手。”任逸飞转过身看灯的开关,在上面找到了印子,应该是隔着手套按下的,没有指纹。 “他对这个屋子真的很熟悉。”任逸飞看着这个指印,“墙上没有摸索留下的血迹,显然凶手很清楚灯的开关在哪里。” 他继续寻找,浴室里的线索很关键。 但是地上没有更多的血迹,感觉像是凶手走一趟浴室洗了手和脸,就把身上的血迹全部处理干净了。 “我猜测,凶手行凶的时候,身上应该穿着类似一次性的雨衣的东西。所以他只要处理掉那件雨衣,洗干净手和脸,就能离开这里。” 任逸飞从浴室出来,并且往房间外走。 相比卧室内的恐怖,卧室外倒是岁月静好,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小碗柜里还放着一个洗干净放在那里沥水的杯子,很有生活气息。 看着那个孤零零的蓝色杯子,任逸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身打开冰箱,在冷藏柜里找到一罐倒了大半的巴氏杀菌奶,生产日期是前天,保质期七天。 “喂,刘警官嘛。”任逸飞拿出手机,拨打了之前离开的那个警官的电话,“我发现了点东西,你帮我验一验,牛奶里是加了安眠药还是镇定剂。” 电话那头的刘警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你的嫌疑还没有洗清,我是不能帮你的。” 任逸飞:“……好吧。” 挂掉电话,他摊摊手:“要工具工具没有,要人人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你们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怀疑牛奶有问题?其实理由很简单。” 他首先让观众看碗柜:“这是一个洗碗后用来沥水的小碗柜,但是这个厨房自带紫外线杀菌的碗柜,喏,看这里,碗、筷子、勺子,整整齐齐摆放着。那么为什么这个杯子落单了?” “因为这个杯子是在正餐结束后使用的。有些人前睡前喝一点牛奶、水、蜂蜜之类的习惯。所以我打开冰箱看看,里面除了水果、蔬菜、沙拉酱,就是一罐牛奶,2L的大包装,喝得快见底了。” 任逸飞又说:“虽然也有喝温开水的可能,但是药物加在牛奶里更不起眼。而且这罐牛奶空大半,昨天喝的时候就是开封状态,适合下药。” “另外,”任逸飞打开冰箱,“看到了什么?蔬菜和水果,还有低热量的沙拉酱。” 接着他打开冷冻柜,里面有包好的鸡胸肉,还有一片片冻好的牛肉。 这些就算了,任逸飞还弯腰从冰箱下面拖出了一个体重秤,体重秤上一点灰都没有,一看就是经常使用的。 “我有理由相信,死者在减肥或者保持体重,她不太可能晚上喝水或者喝牛奶。喝水胀脸,喝牛奶会胖。凶手也很了解这点,他才会选择下药,让死者的男友睡死。” 除了没有关键性证据,他的这一番猜测简直有理有据,很能说服观众。 “当然,猜测就是猜测,想要变成有效推理,就得拿出证据来。比如,这罐残留的牛奶。只要能证明它有问题,我的猜测就是有效推理。” 他再一次打出那个电话:“喂,刘警官,能不能帮我买一只小白鼠?” 刘警官特别的无奈:“说了我不能协助你的。” “我没让你协助啊,只是让你帮忙买一只小白鼠。你就假装自己是一个快递员,我下了单。你要不乐意,给我派一个能接单的外卖员也行。 “如果放在非游戏环境,我叫一个外卖,顺便加钱让人帮忙买只小白鼠回来,很合理,并且完全可以做到。” “你去哪儿买小白鼠,实验用的白鼠能随便买到?”刘警官提高了声音。 “买仓鼠也行,条件有限,我不挑拣,都是鼠,效果应该差不多。”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咬牙道:“我给你送一只白鼠,这是最后一次,外卖员下班了。” 任逸飞伸手刮刮耳朵,仿佛完全没听出这话语里的不情愿,还笑眯眯地提要求:“能顺便带一盒叉烧饭吗?” “你用这个喂白鼠?” “不是,”任逸飞摸摸肚子,“我饿了。” “……没有!再提要求白鼠也没了。” “好嘞,不提,快一点啊。”说完,不等那边回应,任逸飞立马就挂了电话,神似用完就丢的渣男。 之后不久,果然就有一个穿着外卖服的人来了,给他送来了一只小白鼠,还让他签单。 同一时间,其他所有的选手都收到了一个通知,他们拥有一次召唤外卖骑手的机会,可以拜托外卖骑手带回一件市场上常见易寻的东西。 这些选手都不明所以,只有少数人明白了什么:“大概是谁发现了游戏漏洞,给我们争取了福利。” “阿嚏!”任逸飞揉揉鼻子,继续加热牛奶。大晚上的总不能喝冰的入睡,牛奶肯定要加热过,这都是细节。 加热完的牛奶放在凉水里放凉了,倒入了小白鼠的食盆。 小白鼠吱吱两声,等到任逸飞藏到沙发后面,才凑过来开始喝牛奶。 它喝光了大半盆的牛奶,任逸飞躲在沙发后扣算时间。 五分钟过去,小白鼠没有动静。 十分钟过去,小白鼠躺到了最角落。 十五分钟过去,小白鼠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哐哐。”任逸飞跳出来,敲着金属盘子,小白鼠被吓醒,但是就清醒两秒,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好了,”他和直播小苍蝇说,“它睡着了,并且被我吵醒依旧无法抵抗睡意,可见牛奶里确实下了药。” “凶手在牛奶里倒药,并且确信死者男友已经喝下,然后他潜入主卧……这样来来回回,实在太引人注目。如果我是凶手,我会怎么做?” 任逸飞的目光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停在客房的门上。 “或许这个密室从一开始就不是密室。”他一边往客房走,一边低语。 观众们被他的表情和声音影响,居然也有些紧张起来,忍不住拽紧了手边的东西:他发现了什么吗? “死者和死者的男朋友回来,他们吃晚饭,聊天,看电视或者做做别的,以为是在过温馨浪漫的二人世界。但是……他们有没有想过,这个房子里,可能藏着一个人。” 观众们的心一下高高提起,他们的目光追随着任逸飞,看着他走向客房,一只手握住门把手:不会吧? “那个人就躲在阴暗的角落,看着他们温馨互动。那双阴郁的眼睛淬了毒,他终于下定决心,杀一人,嫁祸一人。”任逸飞猛地打开房门,“啊!” “啊——”屏幕前的观众吓得尖叫,摔倒了奶茶杯,打湿了键盘,一只手捂着眼。 然而后续却没有任何声音,他们偷偷睁开一只眼,就看到屏幕里那个淘气的坏小子带着得意的笑,声音像是音符一样跳跃:“被吓到了吧?骗你们的。” 观众们:……取关一秒。不,十秒! 第287章 娱乐时代(23) 打开的客房因为没有人住,空气中仿佛有一层灰,光照过来的时候如同蒙着一层纱。 虽然任逸飞刚刚是吓观众的,但是他确实怀疑有第三人藏在这屋子里,不过是昨晚,现在对方估计已经离开。 凶手非常小心,不去碰任何东西,但任逸飞还是找到了一些痕迹。 “看这里。” 直播小苍蝇对准了那处,然后看到几道很浅的抓痕,落在浅灰色的墙壁上,不仔细找根本找不出来。 “我是特意找这块墙壁的。”任逸飞说,“你们猜,为什么?” 直播间的观众看半天,没看出来这墙壁有特别的地方。 “这堵墙的那一头,就是主卧。如果我们这样贴着墙站,可以听到墙壁那头主卧的动静。我给大家示范一遍。” 于是他就背靠着墙,贴在那儿:“昨天的夜晚,凶手或许就站在这里,听着墙那头欢声笑语,他的手无意识在墙上留下这样的抓痕。如果仔细看这个抓痕就能看出方向。因为凶手身高和我差不多,理论上,他的抓痕和我的手指处在同一水平线。” 固定手臂不动后,他俯身去看,果然和他的手在一个水平线。 “哎,凶手留下的特征和死者男友太像了,还是无法证明死者男友的清白。”任逸飞愁得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死心吧,你就是凶手。”直播间的观众起哄,刚刚他们被吓够呛,这会儿对着这张小俊脸,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揍。 客房并不大,里面除了嵌墙的衣柜、空空的双人床和一个同款的床头柜,别的什么都没有,一眼就能看完。 但是他还是仔仔细细地检查,恨不得拿出放大镜来。 因为凶手做事很谨慎,他这一次估计还是会无功而返,不过打开床头柜抽屉的时候他发现了惊喜——被封存在水晶球里的巨大绿色植物,也就是木都的象征物。 “好吧,也不是毫无收获。”任逸飞心想。 他顺手翻了翻抽屉,里面都是些早就被遗忘的东西:一串水晶手链、耳机、镶水晶钻的一箭穿心钥匙扣,一张旧照片。 他把那张旧照片翻开,发现是死者学生时代的合照,背景是某某医学院,死者正和一个高挑的短发女生站在一起。死者穿着浅色短裙和红色高跟鞋,短发女生穿着牛仔裤和平底布鞋。 死者的身高差不多一米六,上下误差不超三公分,而这个女生比她高了半个头,减去高跟鞋的高度,这个女生应该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 任逸飞摸着下巴,开始有奇妙联想。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太早下结论,于是站起来,拉开衣柜。 衣柜里基本都空了,只有下面还有一个鼓囊囊的旅行包,任逸飞打开了,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 男款的衬衫,牛仔裤和休闲裤,颜色都比较冷,饱和度也低。再看尺寸,适合身高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的人穿着。 当然,这还是不能说明什么,万一是原主的旧衣服呢?不过很快任逸飞就找到了新的证据,证明这些衣服是属于一个女生的。 “束胸衣吧?”也不是裹得死紧死紧的那种,稍稍的有点弧度,能看出是女性用品。 “也就是说,这个房间里,曾经住着一个女生,身高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常作男性打扮,不确定性向,但是和死者关系一度很好,并且大学时候就认识。” 任逸飞小声和直播小苍蝇说,同时捂着自己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有点儿紧张,总觉得要发现新的世界了。” 客房再没有更多的发现了,任逸飞回到主卧。尸体依旧睁大双眼,死不瞑目,而观众们也再一次感受到了马赛克带来的郁闷。 任逸飞重新用枕巾罩上死者的脸,然后拿走了死者的手机。 大概为了方便选手查询,里面不设密码,点击就开。 他重点查询死者的社交账号里的信息。 “这是购物优惠群,这个是家庭群,这是医院同事小群……搞得还挺像模像样的。”他想了想,直接找了同学群,然而同学们基本不使用脸作为头像。 “可以用手机求助和寻找线索。”这是刘警官走之前留下的信息。任逸飞念着‘用手机寻找线索’,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一会儿他去拿了旧照片来,拍照,然后发给一个聊天最多的类似闺蜜的角色。 “叮咚。”那边秒回。 “不是吧姐姐,你都准备结婚了,还忘不了她?” 直播间的观众就看到打哈欠的任逸飞瞬间精神了,眼睛睁大和发现了鱼的猫一样,双手拿着手机,小心发过去一个:“唉……” 之后根本不用他多说,npc就开始尽职尽责送线索。 通过闺蜜的抱怨和劝诫,任逸飞大概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死者在大学的时候,和隔壁系的一个有钱又很帅的学妹恋爱了,两人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好多年。 后来毕业,死者回到家乡,进了某个私立医院做护士,那个帅女也来了,她们两人同居了一段时间。 但是半年前,不知道是家里原因,还是死者自己的原因,两人分手。 据说吵得特别厉害,中间还涉及经济纠纷,因为这么多年,那个帅女在死者身上花了很多钱。 不过到最后,她们还是分手了,并且再没联系。 之后死者找了现在这位,大概是医院认识的,实习医生男友,并且谈婚论嫁。 “这年头谈恋爱的风险都那么大么?”任逸飞擦着冷汗。死者就算有哪里做得不对,也罪不致死,而且她们都分手半年了。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死者前女友的负面情感爆发,收不住,才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会是什么事呢? 他就在联系人里找了前女友,嚯,死者将其拉黑了,之前的对话全部删除。 任逸飞将这个前女友拉回来,打开对方朋友圈,结果发现这姐妹前天还在过生日,一人份的小蛋糕,点了一根蜡烛。 照片里的她手捧蛋糕,已经长出一寸黑色发根的银灰色中短发乱乱地翘着。她脸上没有笑容。不知道是不是镜头的关系,她的眼睛还有点红。 她们两人共同的好友在下面留言:生日快乐,有事找我。 死者前女友回应:谢谢。 “奇怪,为什么在人家过生日的时候说什么‘有事找我’?”任逸飞觉得很奇怪,于是他找了她们的共同好友。 “XXX(前女友名字)怎么了?” 对方过了两分钟才回应,态度还不太好:“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我见过她,在路上,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任逸飞又加一句,“别误会,我就是随便问问。” 这欲盖弥彰的样子果然迷惑了那边的共同好友,对方问:“你不知道么?她家里破产了,她父亲没了,妈妈在医院等着治疗。你要是还有良心,就把她以前给你的那些还给她。” 任逸飞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终于知道了引爆死者前女友的导火线是什么。 甚至他也知道了凶手的杀人手法。 根本不需要什么密室,凶手曾在这里居住,找到备用钥匙是很容易的事情,甚至她自己就有备用的钥匙。 决定杀人之后,凶手来到这里,潜入房子。 她可能套上鞋套,戴上手套,然后躲藏在客房里,像这个房子里的一个幽灵。并且,凶手还知道死者男友睡觉前会喝牛奶——应该是提前知道的,否则不会提前准备安眠药或者镇定剂。 她将药物撒入牛奶,摇晃均匀之后躲回客房。 然后,死者和其男友回家,他们如平时一样吃饭、洗漱,直到死者男友喝下掺了药的牛奶。隔壁的凶手听着那边的欢声笑语,内心被仇恨折磨着。 死者男友没有多怀疑,可能只是觉得困,想睡觉,然后他们睡下。 等到半夜两三点,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凶手穿上类似一次性防护服的东西,或许还戴上头罩,然后她进入主卧,杀了死者。 旁边的男友因为药物,一无所觉。 凶手来到浴室,清洗喷到血液的脸部,然后把身上一次性的东西都收拾好,压缩成很小的体积。 她会换上新的鞋套和手套,然后离开这里。 一次性的用具可以直接烧毁,小刀片可以丢掉,这些都好处理。 “杀人动机有了,杀人手法有了,可是证据呢?”事情回到一开始,他知道是谁了,但他没有证据。警察局、法院,都是证据说话。 任逸飞先去了厨房,他看了冰箱的把手,发现裹着一层磨砂的金属皮,留不下指纹。接着他又打开冰箱,牛奶盖子和牛奶盒子表面有一层雾,有指纹都取不下来。 “如果凶手更加谨慎,他可能全程戴着手套作案,更不可能留下指纹。一般这样的凶杀案,都是通过凶手的作案工具确定凶手的。我又出不去,去哪儿找作案工具呢?” 凶器还留在屋子里的可能性不高。 割喉这种事,稍微锋利一点的刀片都能做到,小巧玲珑可以随身携带,凶手傻了才会把这种要命的证据留下。 “哎,好难,太难了,难为死我了。”临近中午,又饿又累,任逸飞有气无力地摔在沙发上。 他伸手摸到一个靠枕,压在自己脑袋下,身体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散发着‘可怜’的气息。 “嗯?”突然间,抱枕上一根半长不短的头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一根带着发囊的头发,这意味着它能用来做DNA鉴定。这根头发约莫十三厘米,上面一寸是黑色的,下面是漂白后染的烟灰色,并且发尖沾到了一点血迹。 任逸飞立刻‘咸鱼’打挺坐起来,打开手机,翻出死者前女友的朋友圈,上面有很多的自拍照,除了近段时间,就没见她留过这么长的头发。 “哇哦。”他拨通了刘警官的电话,“我要吃烤鸭,一整只的!” 刘警官:……? “你要的证据,我找到了。” 第288章 娱乐时代(24) 任逸飞到底没吃上他心心念念的烤鸭套餐——后厨说这点时间是来不及烤鸭子了。但是今天的菜单依旧丰富。 用密封袋装了那根带毛囊的头发后,刘警官开着车把他送回别墅。 此刻他就在别墅里,长长的可以容纳五十人聚餐的长桌,只有他一个人,和一份豪华午餐,突然感觉……爽! “要一份焦糖布丁谢谢。不,俩……三份!蔬菜土豆泥来一份,上面撒一点红鱼子。金枪鱼大腹手握,一对。和牛牛排,A4就可以了,菲力西冷都可,不挑位置,七分熟谢谢。……” 一个人肆无忌惮点餐的感觉,真是无与伦比的好! “哎,我真是怀念这里坐满人的样子,热闹,不像现在,冷冷清清。”他一边怪模怪样莲言茶语,一边陶醉地一口咬下半个金枪鱼大腹手握。 蓝鳍金枪鱼腹部的鱼肉,约莫一指的厚度,口感细腻,入口即化。均匀的脂肪化作淡淡奶香,配上大厨特意调配的酱料,感觉自己畅游在生鲜的海洋里。 “好吃。”一块吃完了,他夹起另一块,送到直播小苍蝇前头,“来来,观众大爷们先吃。” 观众大爷们心说‘屁,你都吃了一个了’,但他们的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在那块厚实的鱼肉上飘,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啊。 在直播前观众们的口水滴答里,任逸飞张大嘴巴,一口吃下了整个金枪鱼手握。 是的,一整个,是正常偶像绝对不敢尝试的吃法,那腮帮子鼓得跟个塞满食物的仓鼠一样,让人特别想戳一戳。 “除了贵,没别的毛病。”吃完后,他仔细地和直播前的观众述说食后感。 吃完一对金枪鱼大腹手握,任逸飞喝了点冷开水清口,接着他的魔爪就伸向焦糖布丁。 大厨的这一道焦糖布丁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表面有一层薄薄的焦糖皮,是那种很脆的糖皮,勺子一下去,上面晶亮的糖皮就碎裂了,用勺子将下面柔软的鸡蛋牛奶布丁和上面的焦糖脆一起挖起来,含进嘴里…… “再来一份!”三份怎么够? 直播前的观众一边看得热泪直流(从嘴角流下),一边打开外卖软件:“大腹手握吃不起,焦糖布丁可以来两份!” 只有别家选手的观众心情复杂:“崽啊,隔壁连大餐都吃上了,你可加点油吧!” 直播间之外的话题楼下更是热闹非凡。 之前很多选手的粉都说任逸飞是占了先到现场的福利,才会快速解开谜题,如果把选手放在同一个起跑线,任逸飞不可能还是最快的。 这么多专业级别的选手在这里,他一个退圈的偶像他凭什么? 先前话说死了,这会儿这群人正在偷偷删留言:打脸了,没想到同一个起跑线人家还是赢了,并且赢得毫无争议。 “我实在不明白,他这么好的综艺感,他这么强的推理能力,他这么丰富的知识储备,他为什么想不开去做偶像?” 这问题不但观众想知道,活动负责人也很想知道。 在他的剧本里,何昭明应该第一批就被淘汰,他本来就是拿来凑数的。但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如此宝藏。 以何昭明如今展现出来的能力和知识量,他去干什么都能成功,为什么要进入资本说了算的娱乐圈,做最底层的偶像? “当然是为了钱啦。”直播前的任逸飞刚好说到这个话题。 他已经吃完午餐,虽然有颗大象心,但胃还是常人的胃,寿司、布丁、牛排、土豆泥,这些吃完他就只能摸着肚子摆手了。 所以,闲来无事,他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和直播小苍蝇自问自答。 也是巧了,他自己问自己的问题,还真就是观众们十分关心和好奇的问题,要不怎么说这个人综艺感极强? 他扯着嗓子用小奶音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进娱乐圈?以后准备从事什么职业,是再进娱乐圈,还是转行做侦探。 “当时年少轻狂,以为自己可以靠脸躺赢,觉得进娱乐圈是实现这一愿望的理想途径。后来才知道干什么都不容易,外面看到的只有出头的那些偶像的光鲜亮丽,但更多偶像沉入人海里。” 他还在镜头前告诫各位向往娱乐圈的少男少女理智看待:“偶像这个职业,看起来门槛低,似乎只要长得好看都能出头,其实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像我这种脾气糟糕没什么情商还好一口吃的人就不太适合这个行业。 “看到了么,‘血的教训’就在你们面前,没有大心脏别尝试这类职业。” 任逸飞盯着直播小苍蝇说得十分感慨。 这张精致俊美的脸忽然靠近了镜头,对观众们造成了一万点的伤害,堪称美颜暴击。 “卧槽,素颜好看成这样,人又风趣幽默,懂得还多,这都出不了头,娱乐圈对偶像的要求是有多高?”平日不太关注娱乐圈的人摸着怦怦跳的小心脏神情恍惚。 平日也关注娱乐圈的观众眼泪掉下来:“都是经纪人的错。” 脸没变,只是少了油腻的浓妆,性格没变,还是口无遮拦又皮实,只是更敢说了更犀利了。 何昭明还是何昭明,但是去掉那层油腻浮华没有内涵的包装,露出的真实样子反而比之前吸引人一百倍。 这说明什么?说明经纪人是头猪,他把一颗熠熠生辉的美钻丢进人造水晶里,还要求美钻跟上大部队,把自己折腾成人造水晶。 暴殄天物啊! 天降一口黑锅,经纪人差点儿哭了。 尤其当同行和上司也对他的业务能力产生怀疑的时候,他恨不得冲进直播里提着何昭明的衣领问他:我哪儿对不起你,你在这儿玩神物自晦呢?! 质问完了之后他还想再问问,有没有想法再回娱乐圈? “娱乐圈?人生有那么一次经历就足够了。”任逸飞在镜头前自问自答,他抓抓半长不短的头发,一双眼倒映着天光和别墅内的豪华装修,有种特别的清澈感。而他笑起来,嘴角上扬眼睛发亮的时候,更是少年感十足。 观众们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可惜,这样的人不能经常出现在镜头前,该是多么浪费这屏幕都挡不住的魅力? 观众们还在欣赏风景,任逸飞咳嗽了一声,继续回答之前的问题:“至于侦探,我的能力还不够啊。” 嗯?观众们一个急刹车,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美色中拉回来:“他刚刚说什么?他说自己能力还不够?这是什么凡尔赛言论?他就没点‘自知之明’吗?” “我说这个是有理由的,真的能力还不是特别好。”任逸飞回忆了一下,“别的不说,就说第一天晚餐的时候,我对面不是有个选手答错被淘汰了么?” 观众们跟着他回忆起第一日的事,是有那么一个人,突然倒下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当时那个选手,他先是呼吸急促,然后出现面部发红、恶心干呕的情况,很短的时间内就倒在了餐桌上。” 有观众调出那一日的录像,果然是如任逸飞描述的这样。 屏幕前的活动负责人握紧了手中的遥控器:“这个家伙……” “当时我的第一判断是中毒了。因为这一次活动是要求上交体检单证明自己没有什么隐藏疾病的。所以让人这样短时间昏迷的只有药物。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氰化物,差一点就要起来叫救护车了。” 屏幕里的任逸飞笑着说,脸上带着自嘲,屏幕外的活动负责人却捏裂了遥控器。 “呵,”半晌,负责人笑了,“我还是低估了他。” 任逸飞摇摇头,“单单的一个或者两个特征,符合条件的药物很多,比如‘铃兰’,误食后会出现面部潮红、恶心呕吐的症状,并且立刻发作。但是要符合呼吸急促、面部泛红、恶心呕吐、立刻发作,短时致死致昏迷的,我能想起来的就是氰化物。 “不过之后节目组及时解释,后来又出现复活选手,我就知道是自己判断错误。破案这件事上,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因此我觉得自己能力还不够,还得继续学习。” 任逸飞是带着自嘲的态度说这些,但有心人对照录下的视频,却发现这真的就是氰化物中毒的临床表现,他们感觉到了不对。 “老师,有个视频……”这些日常亦保持求真之心的观众将视频发给了自己的老师或者上司,想让他们辨认一下,这可能是什么药物引起的。 活动负责人也打了一个电话:“计划B,提前开始实施。” 计划被破坏,导致剧本里应该在后期出现的剧情提前,活动负责人应该很讨厌任逸飞,但他看着屏幕里发着光的年轻前偶像,眼睛里却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天赋惊人。” 直播间之外暗潮涌动,但普通观众们一无所知,还在直播间安慰任逸飞:“你已经很棒了!” “对啊对啊,你看看其他直播间,选手都还在挨饿找线索呢。” 沉浸式的探案方式就是照妖镜,行不行,上去试试就知道。有任逸飞这样圆满完成任务,已经吃了大餐躺着消食的,也有连‘前女友’这个关键人物都还没发现,像个绿头苍蝇乱撞的。 看看其他人,再看看任逸飞,无论如何说不出‘你能力确实不行’这种话。 “主播不想进娱乐圈,也不想做侦探,那他以后想要从事什么工作?”吃瓜群众十分好奇。 巧了,这会儿任逸飞也正说到这个问题:“那么,我的理想职业是什么呢?” 他坐直了,正色道:“实不相瞒,其实我的理想职业是事少钱多955。 “娱乐圈偶像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进卷烟场学历不能打,去会所又犯法,所以我的下一个目标是——包租公。现在正在努力赚他一个亿,回家买房实现人生理想。” 观众们:……实不相瞒,我也想。 第289章 娱乐时代(25) 快要下午一点的时候,第二个通关者来到别墅,她看着已经到达的任逸飞,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就知道是你。” 饥肠辘辘的选手打完招呼就坐到了长桌边上,开始点餐。她不像是任逸飞爱好美食,又有着保持体形的约束,最后就点了一碗面,并一杯鲜榨果汁。 之后来的选手就更多了,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长桌边上已经坐了五六个狼吞虎咽的选手,一边吃一边骂活动组不做人,不揭开谜底居然连饭都不给吃,人干事儿? 任逸飞在旁看他们讨论也觉得有趣,他还会加入其中,聊聊这个案子的剧情线。 如果任逸飞追着前女友的线继续下去,他还会挖出前女友和死者的争吵内容。 和他之前预想的差不多,骤然变化的生活带来的压力,还有情感上的缺失,以及缺钱的窘迫,种种情景结合起来,造成了前女友的崩溃。 而死者,她的确有些贪恋财物,但这仅仅是道德上有缺,因为这悲惨死去,确实太过残忍。这是一出彻彻底底的悲剧。 “这个凶案的细节做得太真实了,简直让人怀疑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个案子,并且所有的细节都被记录下来。” 选手无意间的一句话,让任逸飞再次想起那个枉死的尸体。虽然是用硅胶制作的,但是真实度足以打上三层马赛克。 “这个团队设计案情和制作模型的能力挺强的,要是影视剧组有这样的用心,也不至于出一部刑侦剧就被人吐槽一次了。”任逸飞随口吐槽。 其他选手附和:“谁说不是呢?有部分刑侦剧,编剧仿佛是用膝盖思考,场景布置更是错漏百出,真不知道是侮辱谁的智商。” “欸欸,最近不是出了两部很不错的犯罪类网剧吗?” 一群人开始讨论最近的电视剧,任逸飞夹在其中,像个无事人一样说说笑笑,完全看不出不久前他才给了活动组一击重锤。 氰化物那件事他就是故意说的,没别的,就是闲的,想给活动方找点事儿做。 至于活动提前结束会不会影响他的奖金? “不如就这样,像梦一场。”任逸飞哼歌。 边上的人听这歌词不太对:“你是不是唱错了?早知道是这样,像梦一场?” 任逸飞想了想,点点头:“是挺像梦的。” 到了下午五点半,长桌两边到场十一人,其余全部淘汰。 “就剩下十一个人,待会儿还要淘汰一个人气最低的,那就是十个。剩下还有十八天,就是加上之后要复活的三人,那也不够啊。” 可是活动方对此没有任何解释。 事实上,计划被打乱之后,能不能坚持到第二十天,活动负责人都不好保证。 破除掉‘节目效果’这个迷障后,再看第一日晕倒的那个选手,很容易就能看出他的不对劲。找个懂药理的,再把视频放大放慢,基本就能得出这个人真的死亡的结论。 主办方已经找到他,说官方准备派人过来实时监督,活动负责人暂时将他稳住,但稳不了多久,那边就会知道这里脱离了掌控。 看着屏幕里任逸飞笑眯眯的样子,活动负责人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更好。 他想要将这个人淘汰,但任逸飞能力很强,难度如果拔高,可能这个选手还没退,其他选手先一步倒下了。 “他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活动负责人怀疑这一点。 直播屏幕里的任逸飞突然看向镜头,并且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之后的几天,解密的难度一直在调整和加强,每天都有人被淘汰,到了第十五天,只剩下三个人了。 任逸飞这几日倒是连续有收获,第十五天的时候他已经集齐了五个荒芜之角的信物,感觉就是荒芜之角见缝插针给他走后门。 “已经感受到了它的诚意,真的是迫不及待了。” 晚餐吃完了,淘汰者也都被送走了,剩下三个人坐在长桌的两边,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不只是物理上的距离,还有精神层面的。 人数越少,气氛越是剑拔弩张。 剩下的三个选手里,任逸飞,人气和实力双第一,以黑马之姿成为最有希望笑到最后的选手。 简琅,唯一的女选手,人气实力都是第二,现实中是个医生。 金玉斐,复活赛上来的选手,程序员,推理爱好者,不太说话,擅长站在凶手的角度复原案件。 可以说,留下来的这三个人,是这百人中的佼佼者,各自有优势,并且相貌也都十分出众,因此在本土大陆已经有了媲美三线明星的人气。 若是再过半个月,其中一人登顶,那人将瞬间拥有顶流的人气。更不必说这人还将拥有一亿奖金、演系列电影主角的机会,一个为期三年的代言。 所以,怎么能不竞争呢? “啊~”任逸飞打了个哈欠,他站起来,“睡了睡了。” 其他两人也起了身,相互之间虽然还打招呼,但脸上已经戴上了面具。他们两人对任逸飞尤其防备,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的威胁性太强了。 从第一天开始,连着十五天都是最有效率的一个,他如果不‘死’,剩下两人没有机会。 主办方也是这么想的,这一天他又给活动负责人打了电话:“官方来的监察人员明天就到了。明天你必须解决掉这个何昭明。” 不是‘你最好’,而是‘你必须’,主办方已经忍受不了这个选手的存在。他希望能在官方人员干涉前解决掉这个‘隐患’。 “出题的时候,我已经缩小了范围,所有题型都是你弟弟熟悉的。” 活动负责人说‘你弟弟’,而不是寻常的‘您弟弟’,但是主办方没注意到,还在强调:“还不够,何昭明必须被淘汰,哦,还有那个简琅。反正那两个人都早点淘汰掉。” “明天,监察小组的人就来了啊。” 活动负责人扶着窗台看着窗外的月亮和街景,忽然说:“七年前,Z市R区曾发生过一件超市爆炸案。你还记得吗?那是你的老家吧?” “你在说什么?”主办方不明所以。 “也对,你怎么会知道?” 活动负责人突然笑起来:“我和你说个故事吧。七年前的夏天,暑假,有四个通过一个软件认识的孩子,知道自己都在一个城市后,他们组了一个群,没事就交流交流共同爱好——凶杀案。 “这四个人,都是犯罪爱好者。他们组群的目的,就是为了实施一次真正的完美犯罪。” 主办方感觉到了不对:“你想说什么?” “别着急,我们慢慢说,太阳还没升起,夜很长。”活动负责人的脸上没有笑容。 “你!” “嘘——听我讲完,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告知你。” 电话那头传来主办方粗重的喘气声,活动负责人露出冰冷的笑,继续说: “他们都想进行一次完美犯罪,但是没有目标。” “有一天,他们几个看到了当地一个报纸,说有个超市老板没有爱心,驱赶门口蹭冷气的乞丐,导致对方中暑身亡。其中一个人就说,‘这种资本家死不足惜,我们想办法杀了他,又不落下任何证据吧’。其他人都说好。” “但是这四个人依旧不愿意暴露真实身份,他们决定用陌生人的身份联合犯罪。这样,警察很难找到一条完整的证据链,也找不出具体嫌疑人,这才是完美的犯罪。” 说到这里,负责人顿了一下,深呼吸,然后才道:“没有哪个犯罪爱好者可以拒绝完美犯罪。” 黑暗中一只白蝶飞过来,落在窗台前的小花圃里,轻轻扇动翅膀。 “我弟弟不会做这种事的!”主办方急怒攻心,大声咳嗽。 “别着急,我还没讲完。”主办方嗤笑,“他们四个人都考察过超市,看过里面的商品排列,甚至拍下了很多照片和视频。” “我和你说说那家超市的情况。那是一家不小的超市,包下一个小楼的一层,打通。它的三个面都做了通透的玻璃橱窗。当早上拉开卷帘门,阳光照在这个超市的玻璃橱窗上,整个超市都亮晶晶的。” “我不想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目的?”主办方咬着牙问。 负责人却不理他,自顾自说着:“这时候,有一个人发现这家店里卖一种易燃易爆的工业清洁剂。他说,能不能从这里入手? “这时另一个人说,行,如果利用阳光聚焦,把这种清洁剂点燃,说不定会有效果。她可以在南面靠窗的柜子上放水晶球,用来聚焦,正好超市也卖各种规格的水晶球。” 白蝶的翅膀不动了,静静落在叶片上。 负责人还在说:“大致的方案定下,细节却还需要多次调整。想要搞个大场面,一瓶清洁剂显然不够,有什么可以加强效果呢?他们想起了‘粉尘爆炸’,只要粉尘密度足够,再有明火,就可能发生。” “也是巧,靠南那一面,正好放着许多米面,那些面粉都是一堆堆的叠在那里。并且形成了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 “你到底是谁?”主办方捶着桌子,“你早有预谋。” “之后方案几次调整,终于,他们弄出了一个细致的,并且成功率很高的方案。” 活动负责人抬起头看着月亮,就好像那是他的母亲。 “七年前的那一天,据说整个夏天温度最高的那一天,路面温度高达五十多度。这一天超市的一个监控忽然坏了,检查后说是线路出了问题。但是只有一个角落监控不到,影响也不大,超市老板就没管了。” “那天的上午,九点多,第一个人走进超市,她买了两瓶水,还买了一颗水晶球。还有一颗大一点的,她不想要,就放到了一个货柜上。 “两个小时后,十一点多,午饭时间,第二个人走进超市。他来买家庭清洁用品,买了布、洗洁剂之类的。突然他发现自己拿了一瓶工业用的洗洁剂,就拿出来,顺手放在了叠着面粉袋的角落里。服务员看见了,但她不想动。” “又两个小时过去,光穿过玻璃镜照射进来,一束落在水晶球上,然后折射、聚焦,焦点落在对面的面袋上。 “此时来了第三个人,他来买野餐用品,一些冷冻食物,还有一袋固体酒精。他路过了堆放着面粉的区域,然后调整了清洁剂的位置,让焦点落在清洁剂的薄弱处,然后放上一袋固体酒精。” “考虑到光照和超市工作人员的不可控,这个方案只有一半不到的成功率。只要有一个人感觉到不对,拿走了水晶球或者清洁剂,这个方法就不会成功。然而那一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光照充足,人员懒散,被定义为意外的超市爆炸案就这样发生了。 “死亡三人,重伤、轻伤十余人。其中两名工作人员,其余都是超市客户。” 活动负责人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因为存在重大消防隐患,超市老板被刑拘,超市被查封。 “七年后,当初策划这件事的四个人,放置固体酒精的那一个进入私企做了文员,拿来工业清洁剂的那一个自己开了一间文具店,安放水晶球的那一个进入三甲医院做了医生,还有一个,当年弄坏了监控的人,现在是一个程序员。” “不可能,不可能。”主办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件事,“你没有证据!” “我不需要证据,警察才需要证据,我只要事实。”负责人笑了,“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是谁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我是等了七年,终于等到复仇机会的恶鬼。” 第290章 娱乐时代(26) “所以,你找到我,帮我策划这个活动,都是有预谋的?” “你的活动?”负责人看向月色下的海,离得极远,只能看到一条线,但他可以想象到,月色下的大海应十分开阔,一如他此刻的心。 “谢谢你赞助我的活动,先生,我很感谢你。” “什么意思?” “想要玩得再大一点吗?”阴影处的负责人微笑着。 “你冷静一点,杀人是犯法的,喂,你……” 电话已经挂断了,主办方感觉到了不对,他打电话给游轮上的船长,电话通了,出现的却还是那个人的声音。 “先生还有什么疑问吗?” ‘哐’的一声,主办方的手机掉落在地上:“……报警!快报警!” 一夜过去,风平浪静,任逸飞站在窗口深呼吸:“啊,又是美好的一天。” 他转头和直播小苍蝇招招手:“早上好,洗漱了吗?用餐了吗?准备上学上班了吗?还不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直播间里不想起的小鸟们揉着眼睛和屏幕里的他打招呼:“小明早上好,我还能拖五分钟。”优秀的打工人,能将赖床的时间精确控制到秒。 来到楼下,一切都和往日一样,他坐到长桌边上,自己的位置,两手托着脸,开始和观众闲扯拿到一亿怎么花。 比赛还没结束呢,这就想着花奖金了? 搁一般人都得被骂,但是任逸飞一脸我皮厚,爱骂不骂的混样,观众反而‘哈哈哈’接受了这种设定,并且出谋划策,商量这笔巨款怎么用比较好。 一会儿,另外两个选手也下来了,他们都坐在任逸飞的对面,一上一下,还和他打招呼。 “主播别信啊!这两个人昨晚已经密谋好了,要联合起来抗击你一人啊!”有溜号去别处打探敌情的观众开大喇叭。 其他不明所以的观众满脸问号:“这玩意儿怎么联合抗击?都不在一处。” 很快,他们知道了。 “介绍一下,这位是金玉斐,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选手简琅大大方方的和观众介绍金玉斐,而不太说话有点酷的金玉斐也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粉丝尖叫,眼看着就有cp粉横空出世。 “您二位昨儿一见如故,结拜金兰了?”任逸飞诧异地抬起头,“梦回娱乐圈。” 神TM的‘梦回娱乐圈’,神TM的‘一见如故’,两人见面都十多天了,要一见如故,早就一见如故了。 get到任逸飞讽刺的观众哈哈大笑:“省省吧,娱乐圈里这一套都玩腻了。” 然而这两个选手没有因为任逸飞的讽刺停止互动,他们的粉丝也没有因为套路不激增。任逸飞直播间的观众一边骂着‘卑鄙’,一边忧心忡忡,吃早餐都没有吃安稳。 任逸飞本人倒是安安心心地吃着早餐,一边高兴地和观众说着今天哪道早餐最是美味。 “我们小明怎么那么惨,都离开娱乐圈了,还要被这种手段坑害?不行,他能忍,我不能忍,打量着我们这群人不追星不知道造势吗?” 观众开始脑补自家主播是个受了委屈不说的坚强小可怜了。 “欺人太甚!” 于是被两个选手组队狙击的任逸飞粉丝终于不佛系,一顿早餐的功夫,几个精剪的视频开始上传到视频网站和部分论坛。 他们开始向外安利这个选手:想体验躺赢的感觉吗?选他!选他!就选他! “这都什么事?”官方代表看着网络上的舆论战,“一群不知道情况的网民瞎起哄。” 如果可以,官方都想要把这几个直播关闭了。然而上百个人质,不,加上不知道情况的工作人员,得有上千个人质,现在全在那个远离国家的外国岛屿上,官方也不能轻举妄动。 如果这件事曝出来,政府公信力受到的影响暂且不说,就说策划者会不会铤而走险,伤害到那上千个在海外的公民,这事儿谁也不能保证。 现在他们开始计划进岛,但是一切都得悄悄来,不能打草惊蛇。 “你觉得,对方怎么样才可能放弃他的复仇计划?”官方负责人重重叹气。 了解到事情始末后,他们已经知道,这个人他就是在复仇,现在人可能已经死掉两个,让他放弃,可能性很低。 但是再低,那也得试试啊。 “除非当时这四个人就被抓出来审判,但是到了现在,证据也不好找,上了法庭也很难定罪。”助手说。 “其实就是他们当时被抓出来,那会儿四个都是未成年,判刑也不重,对方可能还是不满意。” 站在子女的立场,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人的心情,但是国家稳定需要法律这个武器,不走法律途径的报仇,都是违反国家治安的。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人情礼法不能两全。 处处受制,官方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静待时机,见机行事。 而岛上的活动负责人很清楚这点,直升飞机已经落在这儿,差不多的时候,他就会坐飞机离开这里。 到那时,受他雇佣的这些雇佣兵也会用最快速度离开这里。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杀死那四人之外的人。 活动负责人抬头看着墙上,现在只剩下三个人的直播屏了,‘何昭明’双手被金属手铐铐着,头上套着纸袋子,安安稳稳坐在车中。 “嗯?”忽然他发现了什么,将某处放大,就看到何昭明的手铐有了异样,只是虚虚铐着,随时都能挣开。 这当然不是工作人员放水,而是某人悄悄藏着铁丝或者别的东西,不动声色已经解了手铐。 再看其他两个选手,那手铐都铐得死死的,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没有这个技术。 “就算没有我的干涉,他们依旧不是何昭明的对手。”九十九分和一百分,看起来差距很小,但是后者考一百分,仅仅是因为试卷只有一百分。 戴着手铐,蒙着脑袋,选手们被带到了各自的‘考场’,任逸飞看到脚下出现了水泥地,空气中有淡淡面粉的味道,还有机械运转后机油的味道,整个复杂的味道给他传递的信息是:面粉加工厂。 之后他被带到某处,工作人员让他坐在一把椅子上,然后他们使用一种很牢固的塑料绳子对他进行捆绑,并且手法十分专业。 接着他身上被绑上了一个东西,就在胸口的位置,从纸袋缝隙看出去,这玩意儿好像是个……炸弹? 工作人员来解开他的手铐,这个人愣了一下,这很正常,因为路上他就解开手铐了。 直播间的观众也是一愣,继而疑惑:“没铐紧吗?” 于是这个工作人员重新检查了他的手,从他的指缝间拿走了一根铁丝。 任逸飞:“……一根铁丝而已,不至于吧。” “至于,在你身上,就至于。”工作人员一本正经地说,并且再次检查了一下他手上还有没有别的。 观众终于明白了,一个个发出欢快笑声,粉到深处自然黑。 “你这样绑着我,我怎么破解案件呢?”任逸飞问。 “这一次不需要选手破解案件。”工作人员低头看看时间。 任逸飞已经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但还是不死心,问:“那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在炸弹爆炸之前,安全离开这里。”说罢,工作人员按下了炸弹上的按钮,“不要动,这个东西感受到震动就会炸。” 滴答滴答,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 “喂,你忘记给我摘头套啦。” “不,送你了。”远远的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还有重重的金属大门关上的声音,之后就是一片寂静。 与此相反的是直播间,已经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看主播吃瘪就高兴,都是黑粉。 任逸飞闭着眼,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绳子的结构,他料想得没错,是很专业的绑法,越挣扎收得越紧,但是不挣扎要解开,难度很大。 如果想要解开,就得先知道绳子是怎么绑的,怎么样才能松开一些,达到解绑的目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在黑暗中摸索绳子的结构,并且在大脑里复原绳子的捆绑图。因为双手被捆绑,这个过程尤其艰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观众都看到了这件事的难度,他们第一次在任逸飞的脖子上看到汗水。 “喂,主播,说说话呀,你这样我好心慌。”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分钟还是十分钟,任逸飞终于说话了:“你们一定很好奇那些大型的逃生魔术里,魔术师都是怎么样逃离险境的吧? “其他的咱们先不讨论,要不要看看反手解绳索这一段?” 他的声音里带着轻松,一下安抚了直播间的观众们,他们起哄着说要看看。 “可以把直播小苍蝇移动到我的身后,对准我的双手吗?” 直播小苍蝇被控制着飞到后面,对准了他的双手,此时这双手被紧紧捆绑着,手腕上甚至有一点印子,这种情况下,他要怎么样解开这个绳子? “大家有玩过九连环吗?虽然看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是只要了解了九连环的结构,再加上一点耐心和谨慎,基本都能解开。而我之前不说话,就是在了解这个绳子的结构,在大脑里建立模型。” 说着,他将手抬起来,让直播小苍蝇可以更清楚地拍摄到整个结构。 “现在,我们开始解开九连环的第一个扣子。”说着,他弯起手指,小心调整其中一段绳子的松紧。其实都很紧,但他正将这段绳子变得更紧,挤出一点到下一段去。 事情并不是一直很顺利,好几次他找错了绳子,不得不停下来调整。观众们看到他仰着头深呼吸,脖子上汗水一颗颗落下。 观众们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声音打扰到了他。 终于,随着几段绳子的收紧,捆绑着他的,手腕上的那一截似乎松开了一点,任逸飞憋着气,收紧手掌,慢慢出来大拇指的关节。 “呼——”他长舒了一口气,把整个大拇指拿出来,之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方法还是很简单的,只是需要训练,以及一定要保持冷静。如果是那些逃生秀的魔术师,他们的速度还会更快。” 观众们虽然一直盯着,并且一边还听着任逸飞的讲解,但是真的看到他的一只手顺利脱困,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叹。 “厉害了,主播怎么什么都会?感觉丢到深山老林都能活着走出来。” 解放了双手的任逸飞第一件事就是扯掉头上的纸袋子,突然出现的亮光让他眯了眯眼。 等到眼睛完全适应了,他仔细地看了看四周:“哇哦。” 四周围全是直接堆放在那儿,没有装袋的面粉。 “粉尘爆炸啊。” 第291章 娱乐时代(27) 这种粉尘密度过高的地方,一旦有明火,后果…… 任逸飞摇摇头,低头看自己胸口绑着的炸弹。他吃了一惊:“奇怪,怎么只剩下半个小时了?难道活动方仅仅给了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吗?竟这样丧心病狂?” 可不就这样丧心病狂? 任逸飞直播间的观众还好,至少他们主播已经挣脱了捆绑,只要解决掉身上的炸弹,就能顺利离开。可是其他两个直播间的观众就没有那么好的体验了。 “这算什么侦探游戏?这不是求生脱险游戏吗?官方搞毛呢?” 这两个选手也被送进了面粉厂,只是环境布置和任逸飞那边不同。他们都坐在一个直角夹角里,四周是面粉。 当然,除了少数人嘀咕,其他人都觉得正常,总不能弄三个一模一样的面粉加工厂出来。 而这两个选手,如今也面临着一样的问题。 他们的粉丝对这次的游戏模式有很大的意见,并且深刻怀疑对方是故意恶心人。 本来他们还怀疑官方是故意放任逸飞的水了,但是看过任逸飞这边的视频后,嗯……纯是太强,怨不了人。 闭着眼反着手都能解开这种恐怖的绳索,难怪粉丝敢安利别人‘闭眼入,稳躺赢’。 虽然任逸飞这边是没什么问题,但这纯是因为他本人太强,节目组依旧垃圾,出的题也垃圾。 “活动方出来说话!又不是人人都学过解绳索自救,你这又不是惊险自救节目,这东西怎么考验破案能力?!” 然而活动方一声不吭装死,真正急的是官方,围着小岛转了一圈不敢贸然行动的官方。 “他这是要干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官方的代表人捶着桌子,桌子上的文件也被捶得一颤一颤。 文件上正是那次的超市爆炸案卷入其中的受害者,其中三人当场死亡,两人重伤致残严重影响正常生活,其余人都已经从那场灾难中出来。 所以他们重点的审查目标就是那三个死者和两个重伤者的亲友,排除掉明显不可能的,最终他们找出了最有可能的人。 官方将嫌疑人中学时候的照片拿给主办方看过,主办方一眼就认出上面开朗的少年就是活动负责人。 只是如今的活动负责人戴着眼镜,看起来温和且平静,就像是用肥皂洗过放在阳光下晾晒的白色衬衣。 “……”听到这种形容词的时候,官方代表忍不住怀疑了一下‘他们’。 当然,这是一种误会,主办方只是想表示,不知道对方目的的时候,这个人真的是很优秀的年轻人。 如果不是太优秀,他也不会将这次的活动全权交托给这个人。 “他名字也改了,林渊。林渊,临渊。”官方代表人摇摇头,“他临近深渊而不自知啊。” 这个时候,安装了计时器的炸弹上,倒数时间已经不足三十分钟。 “这个炸弹,会是真的吗?” 任逸飞也在想这个问题,那个人会一气之下选择把他也炸了吗?他觉得不会,那人不是这样嗜杀的。 环境能变,但人的本质不会轻易改变。 手腕上的绳索已经解开了,身上却还捆着,不过如今难度降低,不管是他还是直播间的观众,其实都已经不着急。 他将据说不可以有震动的炸弹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开始徒手解绳扣。那两边的选手却依旧被绳子捆绑,动弹不得。 这两个选手直播间的观众已经骂累了,他们不知道活动组在搞什么,眼看着就要成神的综艺节目,这是要硬生生烂尾吗? 就在这时,两个选手的头顶上突然垂下了一个什么东西,它黏在纸袋上,居然就将纸袋子拉开了,露出两个选手布满汗水的脸。 简琅和金玉斐,几乎是看到四周围环境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观众还以为他们被吓到,还在直播间说:“都是假的,就是游戏。最多就是输了而已。” 接着,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工厂的天花板自动折叠打开,露出上面透明的玻璃,一束光打下来。 透过那面似乎有些凹凸的玻璃镜,光聚成了金色的点,恰好就落在了选手的胸口。 这两个选手瞬间白了脸。简琅的牙齿更是微微颤抖,好像掉进了冰水里。 直播间的观众觉得奇怪:“她怎么了?感觉有点不太对。是担心明火引爆粉尘吗?节目组这是想不出案子改折腾选手了?” 观众们不知道真相,但是两个选手却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们以为自己会很冷静,但是发现做不到。 胸口的炸弹还在滴答滴答响,之前两人不慌,是觉得这根本就是假的,但现在他们不确定了。 面粉、聚焦的光线、炸弹,三个元素组合在一起,构成了回忆的味道。 简琅眉毛上扬,眼睛睁大,双唇回缩并且开始吞咽唾沫。她的粉丝觉得奇怪:“这是一张恐惧的脸,她在害怕什么?” “救我。”她张嘴吐出两个字,声音很小,仿佛是声带里挤出来的。 她的眼睛看着直播小苍蝇,恐惧得整张脸都皱起来。她一直很美丽,但这时候就像一个干瘪的橘子。 简琅在向观众求救,观众依旧不明白她的恐惧,但还是拨打了节目组的电话:“奇怪,没人接。” “她是不是对这些元素有什么特别的恐惧回忆?有些人因为一些经历,会对某类特殊物品有心理阴影。”观众们猜测。 “那么巧?隔壁金玉斐也变得很奇怪。”同时关注两个选手的观众发现疑点。 他们两人在看到四周围的场景时,都是一样恐惧的脸。 因为这两个直播间的变故,任逸飞这边也有一些观众被吸引走,他却不知道,还在哼哧哼哧解绳子。 终于,他解开了绳索,并且拿起了炸弹:“走,我们离开这里。” 观众们看他像是夹着一个篮球一样夹着炸弹,一个个胆战心惊:“宝啊,这会儿可不能耍帅了,你好好拿着,万一这东西有点效果呢?这里可全是粉尘!” 还有人好奇,不知道他抱着炸弹要去哪儿。 任逸飞直接开了门,大铁门吱呀一声,把外头的人吵醒了。之前带着他来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你不会又偷渡了什么刀片之类的吧?” “小看人了不是?我还能需要那些?”任逸飞把炸弹交给他,“来,你剪。” 工作人员差点笑了:“剪什么呀。”说完他不知道按了哪儿,炸弹上的时间就停下了。 直播间的观众突然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这是节目效果,他们不可能使用真的炸弹,但是看到是假的,还是有种轻松感。 “其他选手那儿也都有人守着?”任逸飞揉着手腕。 “这我就不知道了。” 任逸飞找了找,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想是送他来的那辆。 “我可以回去了吗?去别墅。”他抬头看看天空,“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当然可以,你已经完成了这次的挑战。”工作人员站起来往车的方向走,那个已经停止走动的炸弹道具被他收起。 任逸飞跟在后面,继续揉手腕:“这次的比赛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哈哈哈,可不是?一开始大家都不太能理解,但是上面说,涉入案件太深的人,距离危险也是最近的。这是在考验,他们是否做好了临近深渊的准备。这么一想,还挺有道理,破案可不是躺在家里就能轻松完成的活,它是很危险的。” “说的也是。”任逸飞的笑容里似乎多了点意味。 两人上了汽车,一路风驰电掣,而那边的两个选手的剧本,也突然飙上了高速,直播间观众的小心脏都要停摆了:卧槽? 原来就在任逸飞解开绳索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了新的进展,并且是让人失去思考能力的进展——两个选手背后的墙全部移动起来,它们后缩,露出了这个地方真实的样子。 简琅的身后,缓缓出现了一个同样绑在椅子上,背对着她的人,选手金玉斐。 但现场并不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两个,是曾经淘汰掉的选手,其中一个正是第一日第一个倒下的那个。 这个选手并没有被绑上绳子,却也坐在椅子上,像个雕塑纹丝不动。他面白如纸片,眼睛瞪大了,眼泪横流,却咬着牙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而另一个淘汰的选手呢,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整个人都处在紧绷的状态,身上冒出很多的汗水,把衣服都打湿了。 他也没有说话,这么长的时间,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若非如此,观众们不至于现在才发现他两人的存在。 “这两个人居然没死?”一直关注直播间的官方代表激动地站起来,“我差点忘了,就算是肉体中毒,只要治疗及时,还是能活下去。或许,他并不想杀人,只是要一个真相。” “又或许,他只是不想让他们死得太痛快,所以搞了这场最后的演出。”助手提出另一种可能。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人没死,事情就还能控制。能不能联系到这个人,我想和他对话。” 助理摇摇头:“恐怕不行,他半个小时前就不接电话了。” 官方代表皱着眉:“现在他在做什么?” 直播画面里,简琅已经侧头看到了两个被淘汰选手,她再也无法掩饰脸上的震惊:“你是谁?” 下一秒,那个总是出现在长桌上的声音出现在了工厂里:“时隔七年,好朋友再次相聚,很高兴吧?这一次似乎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原来,是你……” 听到这个声音,简琅反而冷静下来,有种石头落地的踏实感。 “还未自我介绍,我是这一次活动的总策划,也是前来讨债的讨债人。我姓林,林观月。” 第292章 娱乐时代(28) “阿嚏!”坐在车内的任逸飞揉揉鼻子,问直播间的观众,“是不是你们想我了啊?” “卧槽,主播别说了,出大事了!”直播间的观众急得直跺脚,恨不得提醒自家主播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然而直播里的任逸飞什么都不知道,还在琢磨中午吃什么。他的直播间和隔壁选手的直播间仿佛不在一个星球上,画风截然不同。 就连阁楼上提着行李的负责人,哦,林观月,都因为那含着美食调甜香的欢快话语而减弱几分戾气。 此时万众瞩目的面粉加工厂,简琅舔舔干燥的嘴唇:“你怎么发现的?” 相比起如今这种处境,她居然更关心‘完美犯罪’不再完美这件事。 “这个世界上的事,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哪怕是你们所谓的完美犯罪。” 完美犯罪?一听到这四个字,直播间的观众就知道今天的剧情不寻常,必然有什么隐秘在等待着他们的挖掘。 当然,也有一些观众阴谋论,怀疑这是节目故意搞出来吸引人眼球的。这种事又不少见,不能高估娱乐节目的节操。 “简直搞笑,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犯罪?一定是早就安排好的剧本。” “是、是节目效果吗?” “可是我看着像是真的,简琅又不是演员,哪儿能配合得那么好?而且隔壁何昭明那儿就完全不一样。” “这是为了增加真实性。如果是真的,那就炸给我看啊,他不敢。” “上面的也不用说得那么过分吧?” “等等,都别吵,那边开始了。” 一时间直播间寂静无声,他们都紧张地等待着后续发展。 “七年前,你们都还是高中生。真是厉害,别人的暑假围绕着补习班和暑假作业,你们制造了一场爆炸,杀死三个人,重伤轻伤十多人,还能滴水不沾,全身而退。” 广播里传来鼓掌的声音,还有极其嘲讽的笑声,仿佛他们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简琅扯了一下嘴角,明明额头一直冒汗,却还能冷静地思考对策:“你要在直播里杀了我们么?真是粗糙简陋的杀人方法。” “没关系,好用就行。”广播里的声音依旧平静。 “怎么样才能放了我?”背后安静了很久的金玉斐突然开口,“众目睽睽犯罪,影响恶劣,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引渡回来。” “啊,一拉四,那我赚了。”那个声音居然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可是越是这样,场内四个人的表情越是难看。 如果复仇者情绪失控,或者有明显的弱点,他们还能找到薄弱处,或许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但是这个人显然是豁出去了,他布置了那么多,总要有所收获。 而最早被抓走的两人更是动也不敢动,他们身上没有绳子,但他们知道这里还有狙击手,百米之外一枪爆头不是问题。 比起还存在侥幸心理的两个选手,他们是完全不想去赌幕后之人的心够不够软的。第一个被带走的那个人,他是真的吞食了氰化物,如果餐前酒多喝一口,这条命就没有了。 现在就算救了回来,副作用还在,他是真的怕了。 幕后的那个人根本无所谓杀人不杀人。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已经十分钟了。 时间又似乎过得很慢,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场内场外,人们的呼吸压低了,额头浮起汗,他们不知道这几个人的命运会是怎么样的。 这个时候,任逸飞已经到了别墅,他抬起头,看向那个白天从来不开的阁楼窗户。 那个人就在他房间的楼上,最顶楼,一间小小阁楼里,小得只能拿来养鸽子。他想要进去,就得跨过楼梯上那道护栏。 可是为什么要去呢?这人昨天说开,今天肯定会下手。再看面粉、炸弹的配置,明显是为复仇准备的。搞不好这会儿正按着炸弹按钮呢。 阻止他? 还是算了吧。 任逸飞仔细想想,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这个时候不宰了这些兔崽子,之后怎么样?最多不过坐两年牢,或许两年都坐不到就能放出来,然后继续活得风生水起。 想想就让人不痛快。 或许还有人说:“他不是社死了吗?” 社死也算是‘死’? 社死对道德低下的人根本不是惩罚。只有那些平素对自己的道德要求也高的人才会认为,社死是一种死法。但是对天生或者后天道德感低下的人来说,社死只是让他们路人缘变差了。 哪怕放在任逸飞自己的身上,他都不认为社死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任逸飞坐到沙发上,轻轻晃着腿:“可以点餐吗?我想吃咖啡味的慕斯蛋糕,还有焦糖布丁和甜甜的香草奶茶。” 垃圾还是赶紧销毁吧,影响心情。好烦……这会儿正主不在,先吸一口替代品续命。 不知道楼上的小甜品香不香。 还剩下十分钟,观众们看到那串数字,汗水顺着脸颊流,更别提当事人。 两个被捆绑的,虽然手不能动,身体不能动,但是头可以低下,看到那串不断缩小的数字,从十分钟,到九分钟,也就是几次呼吸而已。 简琅闭了闭眼,她想到自己刚刚转正,她也想到自己刚刚看中的楼盘。她的美丽人生,要这样停在这里吗? 太不值得了。 那些平庸的无能的人都能活着,凭什么她要死在这里? “你赢了!你赢了!”她的声音一下尖锐,“你想要什么?忏悔吗?我现在的确很后悔,但是我能怎么办?我能回到过去,告诉那个愚蠢的年轻人,不要轻易尝试光明之外的东西吗? “我不能,对不起,我不能……我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简琅抬起头,眼泪冲刷,精致的妆容已经一塌糊涂。 “你可以再说一些,你们小组的战绩,可不只是这个。嗯……还有九分钟。”广播里男人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场内四个人都看向声音来源,他们恐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亮了。四人就像是即将饿死的人看到了一盘大餐,就算那上面可能有毒,他们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扑上去? 四个人像是瞬间迸发出力气,他们开始忏悔,说着当年的事情,他们自己犯下的,还有别人犯下的。 短短五六分钟,四人暴露出的信息量就让直播间的观众忘记了合上嘴。 “他们……是魔鬼吗?” 如果不是魔鬼,怎么会因为好玩,就杀死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超市爆炸居然不是这个少年犯罪小组的唯一一个案子,完美犯罪就像是毒品,完成过一次,就上了瘾。 从十六岁开始,到十八岁,两年的时间,这个在‘推理大师’里认识的犯罪小组就制造过七起‘意外事故’。 其中超市爆炸案死伤最为惨重。 但最恐怖的不是这,他们这几个人,居然在某个高速转弯路段放置反光镜,调整好角度后,能刺到不少司机的眼睛。他们放置镜子的路段,那一年那一段路的事故死亡率上升了13%。 这些他们都视之为战绩。 但是十八岁之后,这些人就不再去做了,因为没有了免死金牌。 随着披露的真相越来越多,直播间的观众越来越沉默。那些曾经追逐过这些选手光芒的人恨不得回到过去给自己一巴掌:“有眼无珠,蠢货!” 谁能想到呢?一个年轻的名校毕业的医生,一个有些酷但能力很强的程序员,还有那两个虽然退场,但简历都十分光鲜的选手,他们私底下居然是这般模样。 “我第一次这么真心实意地支持少年犯死刑。”一个网友说,“我的一个叔叔就在那个路段出了事。可以把遥控器寄过来给我吗?我来按。” 更多的网友没有这样的经历,但他们也同样咬牙切齿地咒骂:“这些魔鬼为什么不去死?我支持炸掉!” 就连屏幕前的官方代表都愣住:“这些人,他们还是孩子吗?这TM要是放八十年代严打的时候,不,就是不严打,老子也送他两颗铜花生!” 官方代表简直痛心疾首,因为这些意外影响了人生的仅仅是那几个人吗?不,那是几个家庭,一个人带着三代人! 官方代表气急了,一边骂一边拍桌子。助理本想提醒他注意自己政府官员的形象,后来想想这里又没外人,也就闭嘴了。 不过骂完之后,官方代表还是要说:“有没有办法联系他,就这些人暴露出来的这些,足够死刑了,不必为这脏了自己的手。” “不够。”助理摇摇头,他十分冷静客观地说,“没有证据。” “这不算证据?” “这种被捆绑威胁下的自曝,是不能拿来做证据的。” 助理推了推眼镜:“虽然很讨厌,但是他们的确很聪明,看似在自首,其实可以拿来作为证据的一件都没有。 “况且,他们那些犯案手法难以察觉,时间又过了七年,更找不出来。所以,出来之后他们可以直接推翻自己的说法。” 不但助理,直播间其他人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要被他们迷惑,不要放过这些人!他们出来之后可以说自己是被威胁的,甚至谎称是剧本,只要没有证据,就无法定罪!”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 “如果你们说的这些事全都成立,足够你们每人一粒子弹了。”广播里男人的声音依旧平静且冷淡,“想好了?” 这四人的眼中有生的光芒。 “这些事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这七年,我没有一天睡得安稳。”简琅动情道,“现在我想通了,就交给国家来审判,我罪有应得。” “好。”那个男人说。 简琅的眼泪再一次落下来,劫后余生的喜悦还在脸上。 “骗你的。” 第293章 娱乐时代(29) 一般来说,点的餐点都会在用餐时间端上来,但是任逸飞说后没有很久,一份切成三角形的,撒满巧克力碎片并且入手微凉的慕斯蛋糕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三角蛋糕的上面,还有一颗小小的正在闪烁的星星。 任逸飞:……东星大陆的信物? 他伸手点了一下,小星星果然就消失了,速度特别快,简直是迫不及待。 “咳,今天的菜单上有这个吗?” “您昨晚不是打电话要蛋糕做夜宵么?所以先准备好了。”工作人员笑着说。 昨晚? 任逸飞想起来了,昨晚突然窥到了世界的真相,莫名其妙就很想吃点甜品,所以从床上爬起来,给节目组打了电话,想要早餐出现焦糖味的或者咖啡味的慕斯蛋糕。 不过睡了一觉之后,他自己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啊,原来是这样,你们节目组真的好体贴啊。” 年轻的工作人员嘴角快速抽了一下,又恢复彬彬有礼的样子:“您请用餐。”说完他就下去了。 看工作人员脚步匆匆,任逸飞用银色的金属叉子挖走一块沾着巧克力碎屑的慕斯,送入口中:“嗯,入口即化,有很浓的咖啡香气,还带着一点点的酒香味,上面的巧克力碎屑融化开,又增加了一重苦香。” 他看向直播小苍蝇:“如果我问配方,会不会显得很没礼貌,得寸进尺?” 观众们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们忙着呼吸清新的空气。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来这个直播间体验岁月静好,喘喘气的。 现在只剩下三分钟,隔壁直播间的气氛凝重得快要爆了,心理承受能力不太高的都受不了,就过来这边的直播间喘口气。 喘完之后还要去那边,就这么来回转。 没办法,实在太想知道结局了。 私心里他们知道,那几个人根本就是伪装得十分成功的反社会,但是看着他们痛哭流涕说着悔改的样子,又觉得…… 哎,反正换成他们,估计是按不下那个爆炸的按钮的,都不是能做大事的人。 “看到主播一口一勺蛋糕,我才有世界依旧和平的真实感。啥也不说了,让我吸一口。” 直播间里仿佛吸猫现场,直播间外任逸飞刚要吃掉最边上那个可爱的撒了可可粉的奶油小花,一个巨大的类似风扇转动的声音响起在门外。 “这个声音,像是直升飞机。” 他想了想,端起蛋糕碟子走出去。直播小苍蝇也好奇地跟出去。 外面的风很大,他小心护着手里的蛋糕碟子,一边抬头眯着眼看。别墅的上空,直升机的螺旋桨正呼呼扇动,发出巨大声响,机舱里似乎坐了几个人。 “要走了吗?”他想。 等到直升机升高了,任逸飞把护着蛋糕碟子的手放下来,淡定地挖了一勺蛋糕,嗷呜一口吃掉:“好吃。” “……不是,主播,你没看到直升飞机吗?重点是不是有点不对?”观众们隔着屏幕替他抓狂。 bong!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任逸飞只感觉到一阵气浪刮过,大地似乎都在轻晃。他面无表情地叉掉剩余的蛋糕,这个时候只有甜食能抚慰他的心。 不知道这个活动会怎么样,他是不是最后的胜利者,要是不是……给荒芜之角做个整形祭天吧。 任逸飞沧桑地吐了一口气。 “结束了。”坐在直升飞机里的人很容易就能看到那边的情景。 为了保证其他人的安全,爆破的地方被选在一个空旷的角落,远离人群和建筑群。并且,这一次他们使用的炸弹的药量很少,之所以有这样的效果,果然还是因为粉尘的关系。 爆炸造成的冲击波似乎把那个临时搭建的屋子一块儿炸了,这种情况下,里面的人几乎不可能活下来。 “老板,我们走吧。……老板?”握着扶手保持身体平衡的助手转过头,发现他们老板在看下面。 他也探出头,就看到不久前才向后厨要了蛋糕的那个选手,正在一群惊慌失措的人群里平静地吃着蛋糕。那蛋糕还是老板特许的。一整个八寸的蛋糕只留下这一份,其他的全部送进了垃圾桶。 “有没有这些意外,他都将是最后的冠军。”助手忍不住感慨,“他太镇定了。” 爆炸、冲击波、混乱的人群,所有一切都被他轻描淡写地无视了。 那场景难以形容,但只要看过就绝不会忘记。 直播间的观众隔空赞同:外面天崩地裂,但主播凭借自己的淡定硬生生镇压住了场面。 这种淡定气场可以称之为‘大佬’气场,看着就让人安心。 “走吧。”林观月已经转过头,他摘掉了眼镜,也摘掉温文尔雅的假象,“那边的生意怎么样了?” “新开发的游戏已经上市,现在正通过征集同人作品提升热度。” 直升飞机在一片混乱中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远远的似乎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对话。 任逸飞吃完了他的蛋糕的时候,混乱还未停止,连直播间也是一片混乱。 其他选手的直播间已经消失了,出于某种‘保护’的目的,在最后一刻,爆炸发生以前,直播小苍蝇就停止了工作,屏幕已黑。 看着黑漆漆的屏幕,观众们的心脏也沉入深海中,既冰冷,又细思恐极。 这时任逸飞直播间的观众就跑过来:“真的爆炸了,何昭明的直播间传出了一声巨响。” “居然真的会炸。”喊话最响,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会儿身体也是抖得厉害。他们以为这就是一个惊险刺激的节目。竟不是么? 观众们全都涌入了这个唯一还在直播的直播间,观众们喊着:“主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别喊了,他又听不见。” 观众们就是急得上火也没有用,那边的任逸飞还在问情况。 “好像是郊区一个临时建筑爆炸了,目前还没有确定有无人员伤亡。不过npc们早上都得到命令,集中在东边地区,也就是别墅附近,所以应该没有重大的伤亡。现在还不了解爆炸的起因。” 任逸飞皱着眉和直播小苍蝇说着现场情况。 然后他话音一转:“不过我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出来的人群里,似乎没有我们三餐时总能见到的那些服务员。而且刚刚还有一架直升飞机离开了这里,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不过目前这些只是猜测,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所以我就不多说了。” “别呀,主播你说啊。”观众们嗷嗷叫,很想知道真相,但是任逸飞冷酷无情,果然不再多说,只是带着直播小苍蝇去拍一拍其他npc。 “奇怪,你们有没有看到其他两个选手,他们是不是还没出来,考场在哪里?”任逸飞拉住了早上送他的工作人员。 可是工作人员慌慌张张:“我也不知道,这会儿联系不上上面的负责人。” 混乱的根源就在于此,这些npc们都联系不上自己的直属上司了,这会儿就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不过任逸飞相信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很久,因为负责人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曝出这件事,并且立刻执行复仇计划,那么一定有什么威胁到了他。 “……”他想起自己透露给观众的‘氰化物投毒事件’了。 正如他猜测的,也就是二十来分钟,一群来自本土大陆的帅气的武警就出现了,虽然一来就很不客气地将他和其他npc赶回别墅,但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准确的说,看到军人证明的时候,他们就立刻安心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对我们是否有妨碍,但是看到他们就突然不着急了。现在我只想回家。” 年轻的npc悲从中来:“早该知道高工资一定存在陷阱,我就是不听劝。现在想想,可真后悔啊。” “是啊,在这里工作虽然工资挺高,但总是不踏实,我还是回国吧。”一个后厨人员十分感慨。 “就是不知道这个节目要怎么样,我都走一半了。”任逸飞一脸郁郁,有些无精打采的。 大家的情绪都不太高。 不知道过了多久,别墅的大门再一次打开,他们看到穿着黑色制服的武警就站在门口。他们旁边还站着其他神情紧张的npc们。 一个中年军官走过来:“因为突发意外情况,你们需要紧急撤离这里,回国。” 接着他又看向人群里的任逸飞:“你就是何昭明?先暂停直播。” “哦。”任逸飞关上直播小苍蝇。 “不要紧张,我们是来接你们回家的。”这个军官拍拍他的肩膀,“都回家吧。” 大家排着队伍,跟着指示往海边走。任逸飞两手空空,心里还想着这次的任务。 还有一个信物没到手,最后的优胜也没得到,要是就这么下去,任务要失败。也不知道荒芜之角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其实任逸飞自己反而不怎么担心,他多留一段时间,哭的总不会是他。 顺着指示牌走,走了十几分钟,他们就看到了来时送选手的船,一群被淘汰的选手站在船头摇晃着手,看到任逸飞的时候,那手就摇晃得更厉害了。 “这十多天我都在看你的直播。”一个淘汰选手说,“本来是想学习学习的,但你实在太厉害了。” “你们都在……看直播?”任逸飞傻傻地看着他们。 淘汰选手围着他,笑得有些坏:“想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吗?” “……不。” “抓住他。” 任逸飞瞬间陷入了人民的海洋。 没办法,一百个人,去掉死去的四个,剩下所有人都被淘汰了,就任逸飞还没享受过被淘汰的滋味,大家特别想让他也感受一下。 就算行为做不到,也要用语言让他感受一回。 大家闹过一回就散了,差一点直面死亡的恐惧似乎也减轻了。 任逸飞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滚筒洗衣机里出来的,没有人趁机伤害他,他们只是格外喜欢揉他半长不短的头发。 “这是你的东西。”船上的工作者找出了原属于他的行李,还有放在密封袋里的手机等物,“你的房间还是原来那个。” “谢谢。”他接过这些行李。 原主的手机早就没电了,他回到房间后立刻找了地方充电。 三五分钟后,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按键开机,一串的消息提示蹦出来,有原主的亲戚朋友的,有原经纪人的,还有房东的。 突然,一个刚刚才发来的陌生人的短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恭喜你,冠军。蛋糕合口味吗?” 第294章 娱乐时代(30) 蛋糕? 他想起那柔软绵密的慕斯蛋糕。可以违反一点规则,给他提供方便的,负责人? 摸着自己的左眼,任逸飞忍不住地笑:“观月啊。” “外面全是武警哦。”他发过去几个字。 “介意多一个被通缉的朋友吗?” “介意,我男朋友很凶的。” 任逸飞等了两分钟,那边没有回应,他无声大笑,然后拿了换洗衣物去浴室。 再出来就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他用毛巾擦着头发,然后坐到柔软的床上,一只手拿起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 新的消息来了:“交朋友是一件私人的事,因为占有欲而对伴侣发脾气是一种既没有风度,又不够尊重的行为。” 这话倒是冠冕堂皇的,可是任逸飞不太明白,他们没有过交流,没有面对面见过,突然发短信交朋友又是为什么? 他将自己的疑问发过去。 任逸飞直到现在也不懂,林观月为什么总能看到他。 而那头已经回到私人住所的林观月看着手机上的最新短讯,他往后倒去,靠在摇椅上。 没有别的什么复杂理由,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可以接上所有他未说完的话,可以连上他所有还没说出口的思路。 观察着观察着,突然有某个瞬间,他觉得他们会很合拍。 一个晚上就在海风的吹拂下过去了,第二天一早醒来,他们已经到了港口,那里站着来接他们的人,都举着牌子。 遇险归来的人提着行李箱排着队走,任逸飞混迹其中。 他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接他的。原主的父母都已经再婚,他和两边的关系都很淡。 “昭明!” 一个人喊着,并且挥舞着手中的帽子。任逸飞看过去,见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女人,有几个部位和何昭明有些相似。 她的旁边还站着几个人,一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女生。 他走过去,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沉默了一下。 中年男人拍拍女生的肩膀,女生抬头看了他一眼,颇为傲娇地抬着下巴:“回来啦,哥哥。” 原来是继父和继妹。 任逸飞点点头:“久等了。” 他们坐着继父开来的车往回走,旁边的继妹偶尔偷偷看他,偶尔低头发短信,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用看任逸飞也知道她正在说他的事。 以前的原主就是个小偶像,还是退圈的小偶像。但是经过这个节目的热度一抬,最后再来个爆炸性消息,现在绝对已经是国民级的知名度。 小女生偷偷发消息也就能理解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隔壁家哥哥姐姐突然成了明星,总是很奇怪又有趣的。何况他们还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妹,那情况还会更加复杂。 “要拍合照吗?”他突然问。 “诶?!”小女生顿时受到惊吓,下意识把手机放到了背后,“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你偷偷看我好几眼了,欲言又止的,很难猜吗?”任逸飞勾起唇角,笑容有些坏小子。 小女生眼睛转了转:“咳,哥哥,我们拍两张合照?” 于是他们就拍了两张合照,任逸飞也算照顾小女生,自己的脸怼镜头,小女生退后一点,显得脸小,还顺手给调整了照片色调:“发吧。” “那我发啦?”小女生拿着手机看看他,见真的同意,一双眼睛高兴地眯起来,“谢谢哥哥。”这次的哥哥可是叫得真心实意了。 小女生高兴,前头坐着的原主亲妈继父也变得更温和几分,之后他就去了继父家中,住了一日,将原主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之后离开他们家,回到租借的公寓里。 期间节目组也有和他联系,商量奖励的事。 因为这一次的意外,节目中断,理论上不再有优胜者和奖金。但是因为网络上‘我们欠何昭明一个冠军’的呼声太高,迫于压力,他们还是决定选出三个人,平分优胜者的桂冠。 任逸飞自然也是‘优胜者’之一,也是名义上的冠军。 和优胜者的荣誉一起到来的,还有五千万的奖励。 是的,奖励,包含一间价值三千万的居住市郊区小别墅,一辆全新的价值五百万的跑车,剩下还有零零散散的许多奖品,最后有现金一千万。 这算是一个折中的补偿方案,考虑到对方的产业正因为‘反社会人格的小儿子’而摇摇欲坠,任逸飞接受了这些奖励。 前经纪人以及其他经纪人也在这期间联系任逸飞,不过他全部回绝了,用态度说明,他是真的不想回娱乐圈了。 这边已经发出了对林观月的通缉令,大家才知道幕后策划者是谁。但是他们找不到林观月,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任逸飞也不知道,那天之后,这个人就从他生活中消失了,和海岛上的游戏一起。 直到某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信。 那是副本即将结束的倒数第二天。 邮政局通知他过去的时候,老实说,他还吓了一跳:“这年头还有人写信?” 信上只有收信的地址,打开之后里面出现了一张明信片,是某国的某个海上旅游景点,另外还有一张机票,明天九点的。 “啧,你让我去,我就去?”他将信丢在茶几上,“爱谁去谁去。” 那天他睡得很早,穿着蓝色的小熊睡衣,乖乖地将手放在腹部位置,还没修剪的头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胸口处的被单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月光下,一个影子轻轻落在房间外的阳台上,他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一下就打开了只有主人能打开的玻璃门,悄无声息走进来。 床上的主人睫毛颤动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一方素白丝帕从任逸飞的鼻子前擦过,他似乎感觉到什么,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只是动了动,人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黑暗中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他走过去,用被单将人裹住,只露出一张脸,就抱走了。 下属早就等待许久,一看人下来了,立刻拉开了车门。 “走。” 司机发动车子,低调的黑色加长车再次悄悄离开了这块别墅区。 “老板,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助理敲打着笔记本键盘,想要确保回去的路上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外面可全是抓捕他们老板的人,还有面部识别摄像头。 助理小心看了被他们老板抱在怀里的人一眼,以后他是不是得改口叫老板娘了? 单身了快三十年的老男人可不得了,还没正式恋爱呢,已经老房子着火了。要是对方能回应还好,要是不能回应……啧啧,虐恋情深? 林观月低头看着靠在他怀里熟睡的人,脸上不自觉露出浅笑。他有种说不出的充实感,就好像原本就属于他的,回到了他的生命里。 或许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像是久别重逢。 第二日六点多的时候,任逸飞醒过来,他躺在另一个别墅的另一张床上,虽然还穿着自己的睡衣,袖口却沾染上了另一种香味。 像是夏夜的一场雨后,清晨醒来嗅到的香气。那是院子里的花木香气。混合着水汽被风缓缓送来的。 也像是晾晒在阳光下的白衬衫,有种别样的洁净。 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推开了玻璃门,金色的阳光,白色的沙滩,还有蔚蓝的天空和深蓝的大海……一切大自然最美好的东西都被捧着放在他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会喜欢早上醒来就看到海。”林观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含着笑站在门口。 “绑架,罪加一等。”任逸飞声音平静,听不出他的真实心情。 “判我被你监禁百年?”林观月走过来,“虽然你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想要亲自告诉你,我叫林观月,一个做游戏的小商人,你好。” “做游戏的小商人?……行吧,你这么说,我就这么信。话说,你们有权有势的人,追求人都是这么花样百出的吗?”任逸飞在一张藤编圆凳上坐下。 “大晚上的,跑到别人家里头把人绑架到国外去。” 林观月似乎不奇怪他能冷静地对待自己被绑架的事情,他只是笑着说:“我是第一次追求人,如果有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 “然后你改?” “有些会改,有些……你适应适应?”林观月笑得十足温柔,但话语却是十足强势。 “原来这才是他的本性。”任逸飞心想,“所以平日那个乖巧听话的萨曼就是一个假象,那个索求无度极度恶劣的林观月才是真实的。早知道这样……” 早知道又怎么样呢?他想了想,这么纠缠不休的,拒绝也拒绝不了。 任逸飞上下打量着林观月:“我生起气来很恐怖的。” “那怎么哄,你才能不生气?” 林观月简直是打蛇随棍上,还没有什么交情呢,几句话就想落实他们暧昧的关系。 “你把我送回去?” “……”林观月当即转身让门口的人进来,“做了些你喜欢的早点。” 一个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上面竟全是他在玩游戏的时候多吃了几口的,他真正喜欢的早餐。而这最上面,还有一个熟悉的金色的餐盖。 正是他们玩游戏时放线索的那个。 服务员将餐点摆好就退下了,房间里依旧只剩下任逸飞和林观月两个人。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些的?”他在扮演何昭明的时候,会特别注意,不会仅仅表现出自己的喜好。 他在直播前表现得很喜欢吃肉,但事实上,任逸飞早餐吃得清淡,不会吃大油的猪排。 “在意某个人,自然就会注意到他真正的喜好。” 任逸飞冷笑:呵呵。 “咳,好吧,其实只是将当时的视频翻过来看了几遍。”林观月抬手打开了金色餐盖,“比起食物,这才是我真正想送给你的。之后你想走,我就送你回去。” 白色的瓷盘上,静静地躺着一颗象征‘侦探游戏优胜者’的印着节目组logo的宝石胸针。而在胸针的旁边,还有一颗点缀着七个小宝石的黑色大珍珠。 最后一个荒芜之角的信物,无望海特产黑珍珠。 “在我心里,你是唯一的冠军。” 第295章 正文完 林观月的眼中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些小心,似乎害怕他拒绝。 就算知道是小心机,任逸飞还是忍不住地为难起来:“他大概不知道,如果接受了这件礼物,自己就真的要说再见了。” “可以亲自为我佩戴吗?”任逸飞看着他,“我想要你亲自为我佩戴。” 林观月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取了胸针,低下头仔细地将这华美的宝石胸针别在任逸飞可爱的小熊睡衣上,并且轻轻擦拭走宝石上的尘埃。 任逸飞的手伸过去,碰了碰胸针,也取走了最后一件信物。他突然感觉到了离开的时机。 “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他说,“我真的有一个男朋友。嘘,等我说完。” 林观月想要说话,被一根手指按住了嘴唇。 “我男朋友姓林,叫观月,是个小商人,做游戏的。”任逸飞靠过去,近得像是要亲吻,“几年后,你就会遇上我,真正的我。我也会找到你。” 界旋转,虚幻破碎,‘何昭明’的外表也如尘埃碎裂飞走,林观月看到了一个美丽的男人,陌生,但却让他感觉到温暖,想要亲近。 这个陌生男人的左眼变成红色,黑色的字符旋转着。 “我的男朋友,是未来的你。” 淡紫色的烟在他身后凝聚,慢慢变成了林观月无比熟悉的人,他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见。而他也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散去。 “我是一个梦?是过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抬起头看那无比熟悉的‘自己’。 “我嫉妒他。”林观月看着未来的自己,他的身体在慢慢消散,又似乎在回归。或许他会回到应该回去的地方,回到‘未来的自己’身上,但这不能阻止他此刻感觉酸涩。 如果‘未来的’可以,为什么‘现在的’不可以? 快要消失的时候,林观月靠近了,小心又珍惜地亲吻他心上人的眉心:“不只是‘未来的’,也是‘现在的’。” 是他来晚了,不是输了。 “不,是现在的,不是过去的。”终于反应过来的萨曼将爱人抱进怀里,看着将消失的林观月,眼神变得锋利,“是我的。” 被抱得死紧的任逸飞:“……”心情微妙。 “阿飞……”‘情敌’完全消失后,萨曼抱着任逸飞,头发磨蹭着头发,脸颊触碰着脸颊,“我要嫉妒疯了,你对那小子另眼相看。” “是你本人,不过是过去的。”任逸飞试图纠正他的错误认知。 萨曼想着自己看到的那一切:“界上有千千万万的‘林观月’,我没有那么特别。不要喜欢上别人,好不好?” 本来他还想质问萨曼,是不是杀了人才进荒芜之角的,这个小商人的水分有多大。可是被才想起来问,又被某个小狼狗啃了一嘴。 任逸飞吓了一跳,下意识撕开空间将他们送进了他自己的领域。 那温热的掌心企图深入衣服内层,上下游走,被任逸飞喘着气按住:“别闹了,只有你,没有别人。” 萨曼咖啡色的眼睛因为瞳孔的扩大而变成深色,他的手待在温柔窝里不愿出去,人也想要整个埋进去。 “别吃飞醋,就算林观月有千千万,你也是唯一的,最特别的,我所选择的……唔。”不知道是触动了那一块儿的机关,任逸飞整个人一麻,被轻轻松松抱在了腿上,他颇有些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事情仿佛预告着又一个失控的夜晚。 “过去的我也不行,只有我可以对你做这样过分的事情,可以取悦你,可以看见你所有的样子。” 舌尖缓缓在白皙透粉的耳朵上划出一条线,怀中的人便似白玉晕染上云霞,黑缎般的长发微颤。 “你好像要哭出来了,阿飞。”萨曼唇往下,含着粉珍珠,声音也变得异常含糊,“好可爱。” 任逸飞伸手捂着自己的嘴唇,将所有声音压在了喉中。他眉头轻蹙,打湿的睫毛像蝶翼扇动,晶莹的小珍珠落了下去。 沉迷人类情感的邪神终于为自己的放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荒芜之角终于看到通关的他时,看到的是一个皱着眉,黑着脸,表情不太好的任逸飞。 “怎么了?哪儿不顺利?”荒芜之角奇怪。 任逸飞只是皮笑肉不笑:“顺利得很。” 荒芜之角缩回去,明智地决定不再多问:“你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我认为荒芜之角如今的筛选机制有些问题。”任逸飞正色道,“手上沾人命,满足这个条件的人存在许多可能的原因。荒芜之角的筛选机制是:恶意剥夺他人生命而不受惩戒。但是人类的感情很复杂,你怎么知道被剥夺生命的人不是恶人呢?” “别的不说,萨曼的界,你觉得那四个人不该死吗?他们的无聊恶作剧,导致了无数家庭的破裂。这样的人若是继续活着,谁知道还会死多少个人?你觉得这是正义么?”任逸飞补充道。 “并不是每一个国家都是法制严明的,那些正义无法伸张,暗无天日的地方,除了自己动手,还有别的办法吗?” “你想说什么?”荒芜之角也想知道既是长寿族又是人类的任逸飞有什么想法。 “通过考验的十大难以猎杀,有没有考虑过,将他们招为员工?” 荒芜之角忍不住道:“人类是比制度更加容易腐败的存在。”何况那十大,可没有一个是好人。 “我知道,”任逸飞说,“荒芜之角是第一条线,它筛选出的对象,再由十大前去确认。一个人选被随机的三人审查,两人通过,这个人就会进入荒芜之角,只有一人通过则进入二次审查,这次是荒芜之角审查,没有问题就放回去。” 他看向荒芜之角:“荒芜之角能容纳的玩家有限,你也为此烦恼了很久吧?甚至想到了吞噬其他的系统和超越物质的存在,想要扩大荒芜之角。” 荒芜之角没有否认,它的确是在寻找扩大容量的办法。 “开源节流,开源暂时做不到,节流还是可以的。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十大势大,成了钉子户,你可以承诺,打十年免费工,可以换取到普通界养老离的福利,我想,没有哪个玩家能拒绝。” 任逸飞想到那些玩家最渴望的事:“如果还能允许携带部分财产和技能,甚至某个人,他们更是愿意为你拼命工作,且最后走得毫不迟疑,给后来者让位。” 十大这样的资源不好好利用,放在那里就是一种浪费。 虽然很多玩家讨厌副本,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筛选出来的人,的确多是人中龙凤。 “我会考虑的。”荒芜之角认真考虑后应下,又问,“你确定离开了吧?” 任逸飞想了想:“我答应了给文理他们一个惊喜。” 荒芜之角心说你们哪儿来的交情,连惊喜都出来了?但他还是强忍着给了一个承诺:“人类参与,从这一届的十大开始。”听见了吧?快滚吧你! “引导精灵……” “带走。” “我的鬼卡们……” “带走。” “鹤君送我的扇子。” “带走!” “好,我选择马上离开。”任逸飞见好就收,真惹急了,荒芜之角暴躁起来也挺麻烦。至于其他道具技能身外物,他要是想,都能做到,就不薅它的羊毛了。 带着鬼卡们,还有暂时被关小黑屋的萨曼,任逸飞直接离开了荒芜之角。而他离开之后,荒芜之角也的确开始考虑动用‘人类资源’这件事。 其实它很早之前就考虑过,只是心里抱着疑虑。然而这几年进来的人类越来越多,整体素质也是越来越强,导致他清除高端玩家的频率也在加快。但依旧无济于事,玩家的数量还是远超曾经。 “不如用这一届做实验。”荒芜之角想着,并且开始动手抹除任逸飞留下的痕迹。 因为人没死,又是比较特殊的存在,它没有删除掉网络上的视频,只是按着任逸飞自己设立的遗嘱将财物分发出去。 荒原和房舍,都让荒芜之角一键清除了,什么私人物品都不会留下,他走得干干净净,一如他自己的希望。 大部分的钱币他都转送给了萨曼的下属,一小部分转给了阿金老板。倒不是特别看重这段交情,主要也没其他认识的特别缺钱的人,没地方送。 道具,除了鬼卡之外的其他都分送给对他表达过善意的十大。 其实任逸飞的道具没多少有用的,倒是技能里有不少有用的,可惜技能送不了。本来萨曼给他留下一个池子的稀有道具,但他不送,宁可让它们消失。 当属于他的私人物品消失,在外游荡的任逸飞立刻就感觉到了。 他如今是邪神形态,正行走在时空混乱的间隙之地,因为正常的源界的时间是无法改变的。如果他想回归作为人类的‘任逸飞’的生活,就要回到事情发生之前,开启平行线。 邪神的视角可以超越三维界,他看到的一个个界都是毛毛虫一样的存在,时间就是丈量这个界长度的单位。每一瞬间的界节点都是一个‘’,无数的时间节点组成了运动的界。 他要做的,就是找到他拍戏结束后的那个时间节点,开辟出支线,像是树枝分叉一样,分出一个平行界。 “无论如何,还是想先过完‘任逸飞’的人生。观月也是这么想的么?”像一对普通的人类情侣一样,相守百年。 他抚摸着自己的左眼,像是抚摸自己的情人。 虽然这个情人有点儿小任性,还爱吃醋,连自己的醋都吃,但是自己选的,除了继续这么放纵着还能怎么样? 他在时间轴上行走,穿梭于各个界节点,寻找着自己离开的那一瞬。 “找到了。” 任逸飞伸手抓住了它。 某电影剧组的片场。 外头很冷,夜露重,寒气从脚底板钻进去。 助理正蹲在地上抽烟,他裹着厚厚的军大衣,还冷得直搓手。他守着一辆看着普通的加长车,小心着不发出太大的声音,跟的艺人已经熬了两天的夜,他睡得又浅,一点动静就醒了。 月光洒落,界冷冷清清的,远远的传来犬吠声,不知道谁家的狗叫了。 里忽然传来导演中气十足的骂声,一会儿一个工作人员从里头跑出来:“任老师呢?” “他补个眠。这会儿是谁的戏?里怎么了?”助理跺着脚。 车厢里,沉睡的年轻影帝睁开了眼睛。 “我回来了,界。”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已经决定开阿飞的世界,鹤君的世界,萌哒哒邪神的世界,还有其他的未定~~~ 番外一天一更可以么?我想把预收的封面整一整。 预收《瓜田长出个猹(快穿)》变更为《主角今天不上班(快穿)》文案不变,回头我再发完整的,先搞定封面~ 第296章 许多年后 许多年后,荒芜之角的人仍说起他。 那些已经从新人变成了老人的玩家,只有在说起那个传奇的时候,麻木的灵魂里才会焕发生命的绚丽色彩。 “我追过他所有的视频,我看着他出现在这里,也目送他展翅而飞。虽然此刻说有些马后炮,但当年第一次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我就知道,荒芜之角留不下他。” 当新人进来荒芜之角,老人也会告诉他那个人的故事:“你知道吗?原来的荒芜之角,根本没有十大转业成勾魂使的传统,那是一片无望的世界,宛如死水,活着只是挣扎而已。” 新人想象不到更加绝望的荒芜之角是什么样子的,他也想象不到那个人的风采。 “你可以去看看他的视频。” 朝圣。 而那些真正见过他的人,甚至有过短暂接触的十大们,在工作闲暇时,拿着啤酒惬意地享受着勾魂使的福利时,他们也会说起他。 虽然这两年十大也多了很多新人,但他们五个还是习惯性将自己等人划为一组,也不和其他人聚餐。 “他说会有惊喜给我,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文理往柠檬汁里倒汽水和冰块。 看着冰块在饮料里咕噜咕噜转动,‘嗤’的一声果汁里冒出很多小气泡,她的心情也变得和气泡一样轻柔快乐。 在曾经的荒芜之角,他们可没有这样的快乐。十大再风光又如何,也是随时会被命运的车轮碾压的小虫子。 不但文理,其他所有人都不曾想过,他们这些囚牢里的可怜虫,有一天会像一个自由民一样,被真正的阳光照耀着,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享受如此惬意的下午茶。 是的,这里不是荒芜之角,也不是暗藏危机的副本里,而是一个普通但珍贵的源世界。 这里也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地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业街,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酒馆。但是窗外的阳光是自由的,窗外的世界也是自由的。 这是他们的下班时间,文理等人喜欢找一个喜欢的源世界待着。不只是为了休息,还是为了考察。他们要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世界,作为几年之后的养老之地。 “不知道小兔子在哪个世界,如果找到了,我要住到他的世界去。”文理想着这件事,所以她一直很留意每个世界的娱乐圈。 “是吗?如果找到了,不要忘记告诉我。”陈深喝着风味极佳的调和酒,她喜欢里面咖啡的香气,“我准备开一间射击馆,在荒芜之角待习惯了,一天不摸枪就不舒服。” “是吗?我想开图书馆,花店也可以。”文理笑道。 荒芜之角承诺,他们走的时候可以选择带走某些技能、道具或者钱。以他们的个性和能力,就算去了普通世界,也不可能平静地过一辈子。 “咳咳咳。”角落里带着病容的柯北低咳着,他的病已经治好了,但还是习惯性咳嗽。不知道任逸飞居住的地方环境好不好,他想去空气质量好一点的地方。 正在喝茶的山川看了他一眼,突然道:“柯北似乎知道。”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柯北抬起眼皮,看向面容平静的山川。而山川只是对他点点头:“查一查最近你走过的世界坐标就知道了。” 其他几人眼睛转动,但是什么都没说,该喝酒喝酒。 柯北扯了下嘴角:这一个个的,真是精得和鬼一样。 他们都知道黑兔子是邪神,那时众人疑惑,荒芜之角为什么推出勾魂使这个职业,它就给他们看了一个视频。 正是深蓝副本任逸飞化出原型的视频。即便是隔着屏幕,那种超凡生命引动情绪和欲望的能力依旧影响到了他们,让他们不信都不行。 “这是我和他的约定。”荒芜之角说,“让你们为我工作,最后放你们离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且全部都申请成为勾魂使——这个名字实在是太俗套了,奈何荒芜之角坚持,审美堪忧。 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都是荒芜之角的正式员工了,虽然没有工资,只有一个可以离开的承诺。 没有哪个玩家可以拒绝离开荒芜之角的诱惑,十大也不能。 下午茶之后,又到了工作时间,每个人都分配到了十个被审核对象,二十四小时内他们要审核完所有被选择对象,有多的就是下班时间。 他们每个人工作的方式都不一样,相同的是效率都很高。 文理喜欢在被审核对象的世界的夜晚进行工作,她有一个入梦的技能,十分钟就能摸清一个人的底子。 在梦里,这个被审核对象会将自己杀戮的过程重复一遍。 有时候她甚至用不了一秒就能判定。上一个被审核对象就是如此,文理看到她变成七八岁的样子,伸手将自己妹妹推进了枯井了,脸上还带着笑。 “通过。”她直接盖章,“下一个。” 她离开之后没有多久,山川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他低头看着熟睡的看起来很是甜美的女生,也就是十七八岁,卡着荒芜之角规定的‘成年线’。 他将手伸过去,五个手指化成金属机关,指尖是刀片,轻轻松松切开了皮肤,从胸膛里把心挖了出来。 这是灵魂的心,而非身体的,但床上女孩的脸还是瞬间灰败了。 他拿出了一个道具,是一个天平,一边放着金羽毛,一边是空的。这是他在某个类似埃及文明的副本里得到的,可以称量一个人的善恶。 他将女孩的心脏放上去,‘咚’,金托盘直接沉底,发出一声脆响。 “通过。”山川盖章,并且把心脏丢回去。 两人通过,不再需要第三人,这个女生直接被选中带走。她睡在床上,呼吸停止,红润的脸庞变成了没有生气的灰色。 山川转身离开,他还要去做下一个任务。 “叮咚。”在另一个世界的蝴蝶收到了‘审核对象变更’通知,不用想也知道,有一个审核对象已经被‘两通出局’。 “嘁。”他撇撇嘴,将手里玩半死的被审核者丢下。 每次他都是最慢的,真是让人不快。 他用手里发烫的枪管拍拍这个人的脸,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也是冷冷的:“不会玩枪就不要玩,好么?” 眉心被连着十发子弹洞穿的审核者身体颤抖,若非灵魂状态,已经尿了裤子。 “通过。” 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蝴蝶发现了柯北,他身上笼着一层悲怜的圣光,被审核者跪在他身前痛哭流涕,并且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曾做过的恶事倒出来。 小到偷看隔壁寡妇洗澡,大到搞金融诈骗让人家破人亡,只要能想起来的,他都说出来。 不过这光环只对有善恶观的人有用。如果一个人天生反社会,觉得杀人是快乐又正确的事情,圣职者光环就会失效。 那时候,这个带着病态的神圣代言人就要物理降妖了。 “总不会比那四个人(文理、陈深、山川和蝴蝶)还要神经病。”控制狂晚期的柯北这样想。 这时候柯北也看到了路过的蝴蝶,两个常年霸连倒数一二的人对视一眼。 “你几个了?”蝴蝶问,他知道柯北也慢,说不定也是第一个任务对象。 “两个,你呢?” “……再见。”蝴蝶转身就走,头也没回。 蝴蝶去了下一个任务对象的世界,然而他看到了陈深坐在屋顶上死命call荒芜之角。 “你在干什么?”蝴蝶问,不明白她为什么是这个苦大仇深的表情。 陈深抬起头:“我刚发现任务对象是个贪官,贪污受贿导致一个才建了十年的楼盘塌陷,死亡重伤百多人。” “所以?”蝴蝶歪着头,冒出一个问号。 “哼,”陈深冷哼了一声,“我申请把经手的这些批官员全部审核一遍,有一个毙一个,保证没有冤假错案。但是荒芜之角居然给我装死!” 说完又是狂点通讯,手指几乎出现了幻影。 蝴蝶:“……冒昧问一下,你当年是在哪儿工作的?” “纪检委。” 一直就是杀手的蝴蝶:“失敬,告辞。” 蝴蝶辛辛苦苦一整天,虽然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和被审核者‘玩游戏’,然而这一天他还是晚了。 “我还是最后一个吧。”他面无表情垂着头,心情低落。 然而到了酒馆一看,一个人也没。 “嗯?” “你好,是胡先生吗?”店员红着脸走过来,虽然看了这群各有特色的俊男美女好几天,她还是招架不住,“你的朋友给你留下了一张纸条。” 蝴蝶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坐标,旁边画了只黑兔子。 “谢谢。”他抓过纸条转身就离开了酒馆。 任逸飞的世界,七点,太阳已经落山。 他家二楼的那个巨大平台已经热好了煎锅烧好了炭。 早上的时候,任逸飞突然说今天要吃烧烤,然后就买了很多很多的材料。 “你买那么多,我们又吃不完。”萨曼有些无奈,但还是第一个穿上围裙撸起袖子串肉。 任逸飞却摇摇头:“会有朋友来。” 萨曼以为是他认识的那些圈里有交情的朋友:“我再去买些啤酒冰镇着。夏天的烧烤和冰啤酒最配。” 刷好了油,撒上了调味料的一串串烧烤食材都已经摆好,桌子上的冰桶里镇着四五瓶的啤酒,空气里泛着炭火的热气。 萨曼已经用铁板煎好了任逸飞最喜欢的一款午餐肉,他小心吹了吹热气,喂男朋友到嘴边:“尝尝?” 他两个都穿着同色同款的T恤,看起来就是很普通的小情侣, 任逸飞刚张开嘴巴,天空突然裂开了一道缝,砰砰砰落下来几个穿着黑制服的人。 柯北黑着脸,默默将一盒已经摔得乱七八糟的糕点放到身后:“好久不见。” “嗨。”文理爬起来,并且晃了晃她带来的美酒,“看起来你们刚好要享用晚餐,我们能加入吗?” 其余人也都站起,手里都拎着东西。陈深带了水果,山川带了茶,蝴蝶甚至扛来了一只摇头摆尾的巨大蓝鳍金枪鱼,目测得有百多斤重。 “咳,时间比较紧,凑合凑合吧。”他说。 笑意从任逸飞的唇角晕开:“想吃什么自己拿,等你们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