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刑侦]非典型侧写师   作者:弈珩   简介:冷面队长攻×少年侧写师受   司阵,抓捕罪犯是使命,探案追凶是人生!   印归湖,观察人类是副业,调戏队长是正职~   每日两问:今天小湖同学撩到司队长了吗?   今天司队长“暴打”不良少年了吗?   攻救赎受。   题材以犯罪心理学为主,刑事侦查学、法医学等为辅,含少量“现代修真”私设。   第一卷 :   外勤人员顺着线索摸查,却发现,这看似普通的连环杀人案,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真相竟是他们最不想要的反转!   第二至五卷:不再普通的----杀人取骨案,碎尸案,食人案,连环杀手大杂烩&决战boss   尽量全员智商在线,剧情在线,无严重bug。如有以上问题,就是作者脑子不够用了。   【1V1,HE】   码字不易,咕咕叹气。求收藏,求评论~   (架空背景,机构设定、人员设定勿深究。)   (小说人物三观非作者三观。)   “有犯罪的基因,有犯罪的条件,但是请记得,是否犯罪的选择,在你手里。”   微博@弈珩yh 第一卷 ·夏雨不歇 第1章 出发   “砰!”   一声枪响,子弹没入了男人的头颅。   血液和脑浆飞溅,男人倒了下去。   他睁大着眼,瞳孔已经扩散。   男人眼神可怖,死不瞑目。   鲜红的血液,从他脑后渗出。顺着地上的积水,像触手般延伸着。   继而又被雨水冲散了,和乳白色的脑浆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恶心的呕吐物模样……   --------   四天前。   “时间不多,要出发了。”司阵踏入传送阵,对印归湖道。   传送阵是一个外形酷似电梯的铁皮大盒子,有两扇门可以自动开合,不过没有上下移动的功能。它的楼层按钮也不是“1,2,3,4”,而是城市的名字,数量多到铺满了一整面墙。   另外的三面,还有地上,则是布满了繁复的银灰色纹路,泛着金属的光泽。   “来了!”印归湖从小张桌面上抓了一把奶糖,放进了长裤的口袋里,然后快步走向传送阵,无视了后勤小妹张君玥的哀嚎。   “阿湖你怎么又顺走我的零食!我低血糖不能没有它们啊!”   “走咯~”印归湖走进传送阵,按下了“北兴市”的按钮,传送阵的门开始关闭,把小张的声音关在了外面。   一个电子女音响了起来:“目的地,北兴市,传送阵将在十秒后启动,请确保整个身体在传送阵内,祝您旅途愉快。”   传送阵的门完全闭合了,阵内墙上地上的纹路开始发出金色的亮光。   印归湖看向司阵,那人刀削般的侧脸棱角分明,在金光的照耀下英俊极了。   金光更盛,印归湖恋恋不舍地收起自己的目光,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等待符阵的发动。   大概过了一刻钟,印归湖感觉金光弱了下去,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已经到了北兴市的传送阵内,这个传送阵似乎没什么人打理,比总部的传送阵破败很多,有些符文上面还有划痕。   印归湖“啧”了一声,这传送阵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人进去了直接就出不来了,北兴市的人还真是心大。   “欢迎来到北兴市,请带好随身物品,祝您旅途愉快。”随着提示音的想起,传送阵的门缓缓打开。   但是只有左边开了,右边没动静。   印归湖愣了一下,想道:这门还会延迟?   门外却有一个中年人已经等候多时,他费劲地用手推开另一扇门,似乎对这种事情见惯不怪了。   那中年人把手往自己身上的衬衫上擦了擦,本来皱皱的衣服上又添了一道灰灰的手印,他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势,道:“你们终于来了,我叫李国福,负责处理北兴市的特殊案件。”   印归湖看了眼中年人衬衫上的手印,还有那因为把衬衫束进西裤里,而勒出来的肚腩,忽然觉得有点反胃。   印归湖把手背到了自己身后,甜甜地笑道:“你好呀,后勤已经把我们的资料都发给你了,就不多做介绍啦。案子的卷宗你带来了吗?给我们看看呗。”   少年的笑就像是夏日里的凉风,带着令人发寒的感觉,李国福打了个激灵,不觉间收回了手,把夹在腋下的卷宗交了过去。   司阵接了过来,那薄薄的几张纸却让他皱了皱眉。   资料太少了。   两人走出传送阵,才看到北兴市特殊案件调查部的办公室比传送阵好不了多少。   虽然场地挺大,却只有几张破败的桌椅,就像是小学课室里被熊孩子玩坏的那种,还有简陋的隔间,墙上的漆也掉了不少,斑驳成一片。   李国福搓了搓手,尴尬笑道:“人手不够,都去出外勤了,这办公室很少用,就没怎么打理了。”   司阵“嗯”了一声,像是没有在意这里的环境,他找了张相对整洁的桌子,坐了下来,翻开卷宗开始阅读。   印归湖也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到司阵旁边。   和司阵规规矩矩的坐姿不同,印归湖的椅子是反着的,他抱着椅背,和司阵一起看案件卷宗。   资料很少,案子也很简单,是一名登山者在登山途中被杀,尸检报告附在了后面:颈椎关节齿状突插断寰椎并插入脊髓,高位颈髓损伤,多条动脉破裂,造成内出血,死者死于脑部缺氧。   简单地说,就是被人扭了脖子。   只有一具尸体,一个被害人,司阵感到有点奇怪,他们是总部的侦查一队,一般是负责连环杀手的案子,不知道这个案子为什么送到了他们手里。   直到,他在卷宗的最后看到“检测到S级能量波动”才明白过来。   是的,他们除了负责连环杀手,还负责A-SSS级凶手的追捕。   这个分级,是根据灵力强弱程度来决定的。   现世仅存的大部分修道者,所拥有的灵力都只是强身健体,只有为数不多的A级以上修道者,所拥有的灵力才会发生质的变化。   A级修道者力量、速度、灵敏度大幅超越正常人,连国家级运动员也难以望其项背。   S级修道者能在小范围内施法,在犯罪现场不会留下自己的DNA。   以现在的刑侦手段,根据物质交换原则,只要曾经出现在犯罪现场,就能迅速被追查到。   而S级修道者的能力,使得现代刑侦手段无法追踪,这就要动用到特殊案件调查部了。   SS级修道者的施法范围更大,能使一栋楼,或者是一个广场都处在攻击范围。   这个世界上,有这种能力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当然,也许还有一些没记录在案的。   而SSS级,是自带特殊能力的,印归湖知道的SSS级除了司阵,就没有其他人了。   S级,已经是现在能遇到的,很厉害的修道者了。   司阵表情凝重了起来,印归湖的能力评级是A,而他的能力评级虽然是SSS,却在大部分情况下无法施展,这相当于他也只是个A。   双A对S,胜算不大。   “带我们去犯罪现场看看。”司阵对李国福道。   “好,我按照你们的吩咐封锁了现场,绝对没有被破坏,”李国福把自己腰上的一串钥匙拿了下来,继续说道,“我去拿车,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司阵点了点头。   印归湖百无聊赖地从口袋里摸了一颗奶糖出来,他撕开糖纸舔了一口,又用舌头舔了舔唇,对司阵道:“队长,你要糖吗?很甜的。”   “不用。”司阵没有看印归湖,而是翻开了卷宗,又细细看了起来,免得遗漏什么重要的细节。   “我的嘴唇也很甜,也不要吗?”印归湖眨了眨眼,调皮道。   司阵终于从卷宗里抬起头来,他看到印归湖期待的目光,少年墨绿的眸子如一谭碧湖,正泛起浅浅的涟漪,柔柔地看着他。   “你很闲吗?”司阵道。   印归湖“切”了一声,把糖丢进了嘴里含着,又蠢蠢欲动地想要调戏这个正经的男人。   但是,还没等印归湖想好怎么调戏司阵,李国福的车就开到门口了。   “两位领导,来上车吧。”李国福喊道。   司阵合上了手里的卷宗,印归湖咬了几口奶糖,把它咽了下去,两人走出特案部的大门,坐上了那部灰蒙蒙的面包车。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即使是在盛夏里,在车内也不用开空调,只需要把车窗打开,扑面而来的凉风就能把车内的热气吹散。   印归湖松了松脖子上的冰丝脖套,享受着沁人心脾的凉风,四肢百骸都泛起了懒意。   司阵却时刻关心着案情,他对李国福道:“你确定,现场没被破坏吗?”   “肯定没被破坏,我的人盯着呢,不会给其他人进去。”中年人信誓旦旦道。   但是除了人,还有别的东西能破坏现场啊,司阵望着车窗外的万里晴空,皱起了眉。 第2章 罐头   老人搬了张藤条椅到门外,坐了下来,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蒲扇扇着风。雨后的天气很是舒服,鼻腔里都是清新的泥土味,空气里饱满的水气让人通体舒畅。   只是,还没等老人好好享受,远处的警笛声就打破了这舒适的氛围。   老人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警笛声传来的方向,他看到好几辆警车正由远而近驶来,速度飞快。   老人在北兴市的城中村住了几十年,见过最严重的案子,也只有对门老李的第二个儿子犯病砍伤了自己媳妇。   其他时候,民警也就抓抓一些偷鸡摸狗的小贼,调解一下家庭纠纷,没别的什么事情要处理了。   像现在这样,出动这么多警车,还都拉起了警笛的情形,是真的没见过。   怕是出动了这片区的大半警力了。   是发生什么大案了吧?   周围的邻居也是这样想的,他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打开窗张望,或者干脆走到街道上,想看看警察去哪家办案。   但是,警车却没有停下来,而是驶过了这一片老城区,驶进了后面的大山中。   --------   司阵和印归湖是最后到的,从案件上报,第一分队收到任务,到他们到达现场,过了四小时。   他们乘车从盘山公路往上走,到达了一座大山的半山腰。   这座山名叫云溪山,四年前还是一座荒山,后来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因为还没有开始收门票,所以格外受登山爱好者和日常锻炼者的欢迎。   受害者是被一名送水工发现的,送水工每天6点就会送饮料到半山腰的小卖部去卖,是清晨最早一批在云溪山活动的工作者。   司阵他们到的时候,现场的尸体已经被送至法医处了,只留下了一些标志物在草地上,显示尸体曾经的位置。   印归湖拨开灌木,走到那草地上,他看着郁郁葱葱小草,上面还沾着一个个小小的水滴,忽然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但是,因为这种场景太常见了,他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   没等印归湖找回自己的记忆,他的思绪就被司阵的声音打断了。   “死亡时间是早上五点,从那时候到现在有没有下过雨?”司阵问李国福道。   “呃,我看看啊,”李国福拿出手机,查看起天气来,他道,“三四点的时候下了场暴雨,七八点的时候又下了一场。”   如司阵所料,雨后的草地泥泞不堪,无法从足印上判断什么,凶手留下的很多其他痕迹也都被大雨冲刷掉了。他打开卷宗,拿出里面的照片,与现场进行着比对。   印归湖忽然道:“尸体的位置是在灌木后面,这挺隐蔽的呀,而且是在早上六点,那时候天才蒙蒙亮,那个送水工眼神也太好了吧?”   “这……有什么问题吗?”李国福犹豫道。   “你不知道很多凶杀案里,都是凶手报案的吗?他们可喜欢参与到破案中了。”印归湖随口答道,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凶案现场的周围逛来逛去,时不时戳一下土,打一下垂落下来的树木枝条,不知道在干什么。   “那我找人把他抓过来!”李国福道。   “不要这么激进嘛,请他去局里喝杯茶,我们问他几个问题就行了。”印归湖道。   “咦,这是毯子吧。”印归湖挑起了一块布状的东西,上面沾满了泥,与旁边的颜色融为了一体,要不是他拿树枝戳了一下,还真的发现不了。   “我这边也有东西,”司阵道,他戴上橡胶手套,从地上捡了一个罐头起来,“午餐肉罐头,是空的。这里多久打扫一次?”   “除了今天封锁了现场,之前环卫每天都打扫的。”李国福道。   印归湖走到司阵身边,道:“明知会下暴雨,应该没有人会选这个时候露营吧,所以这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东西咯?他一直蹲守在这里。”   司阵把罐头放进证物袋里,交给李国福道:“拿给检验科,提取一下DNA。”   “S级,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吧。”印归湖低声道。   司阵不可置否,却不肯放过任何一条有可能的线索,他没理会印归湖,而是对李国福道:“通知报案人了吗?我们要再做一次问询。”   “刚打电话叫人把他带到局里了。”   “好,带我们去法医室看看尸体。”司阵道。   “这……”李国福对司阵的跳脱感到疑惑,他道,“不先去跟报案人做个笔录吗?他已经到局里了。”   印归湖抢答道:“让他等着呗,那送水工肯定有问题,人在不安的时候最容易犯错了。”他可最了解这位司队长的想法了。   “啊,好的好的,那我先带两位领导去法医室。”李国福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是,一行人又重新坐上了那辆面包车。   他们沿着来时的盘山公路回到了山脚下,来到了山前的那片城中村,减震功能极差的面包车晃得印归湖昏昏欲睡,他开始怀念起司阵平稳的车技来。   只是,还没等印归湖真正睡着,他忽然听到司阵道:“停一下。”   李国福不明所以,却还是停下来车,等待司阵的指示。   司阵却没有跟李国福再说什么,而是微微转过身,对坐在他隔壁的印归湖道:“去问一下当地居民有没有看到可疑情况。”   印归湖本来就被这车晃得极不舒服,他早就想下车透透气了,听到司阵这样说,他开心道:“遵命,司队长。”然后麻溜地解了安全带,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空气中的小水珠已经蒸发得差不多了,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印归湖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了身体,然后打量了一下自己周围的场景。   他们正处在一堆平房的围绕中,这些低矮的平房看起来都有些历史了,外墙凹凸不平,有点发霉发旧,有的还画着小孩的涂鸦。他们的车走的道是为数不多的水泥道,而其他平房之间都是一些石头铺的小道。   在某个平房的前面,印归湖看到有一个老人正坐在藤条椅上,在一棵大榕树底下乘凉,他似乎已经坐了很久了,连扇扇子的频率都是固定不变的,想必他每天就这样看着路人来来往往,消磨着所剩不多的光阴。   印归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使自己看起来亲切可人,他走到老人面前,弯下腰,道:“伯伯您好,我们是来这里查案的,”他亮了一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侧写师证,“想向您了解几个问题,可以吗?”   老人被忽然出现的少年晃了眼,他从衬衫的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老花眼镜戴上,认真道:“你问,我有什么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噗。”这个老人真的太可爱了,印归湖忍不住偷笑出声,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好,又收拾起自己的不正经,道:“也没什么,就是问问您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不寻常的事。”   “不寻常的事情啊……”老人眯起了眼,似是在思考。   印归湖见老人迟迟不回答,又引导道:“伯伯平时会不会去爬云溪山呀?”   “哦哦,会啊,我每天都去晨运。”   “那,有没有看见什么平时没有见过的人呀?”   “嗐,哪里有,来来去去都是我们这几个老东西去爬山,还有几个小年轻,他们去得比较少,都是街坊邻里,天天打照面,怎么会不认识。”   “那您有听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印归湖继续问道。   “啊,村尾的那几户人,说最近总丢一些吃的东西,还丢了一些衣服,但是没有丢钱,你说这奇怪不奇怪?警官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啊?是不是死人了啊?”   “案件还在侦查中,不便透露,谢谢您的回答哦,如果有什么后续的问题,我再来找您,再见啦。”印归湖直起身,朝老人挥了挥手,转身走向了他们车停着的位置。   印归湖回到了车上,在驾驶座的李国福转头好奇道:“咋样,有问出什么吗?”   “他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却说村尾有几户人被偷了一些日用品,”印归湖望着司阵,挑了挑眉,道,“队长你怎么看?”   “印证了我们的想法,有人在这里蹲守,但似乎很不专业,连食物和生活必备品也没带。”司阵皱了皱眉,这也太奇怪了。 第3章 脚环   一行三人来到了北兴市公安局,这里的环境可比特案部好多了。   玻璃推拉门擦得锃亮,大门的上方悬挂着警徽,大气庄严。   李国福在门禁密码机上按了指纹,带司阵和印归湖走了进去。   他们的正面是一堵墙,上面写着“北兴市公安局”的字样,左右两边是走廊,走廊左右是各个科室。   一楼右边走廊的尽头,就是法医室。   他们走过去的过程中,时不时会有一些人拿着资料从他们身边走过,却没有谁会停下来跟他们打招呼,每个人都很专注自己手中的事,也似乎对李国福带人进来见惯不怪了。   他们走到悬挂着“法医解剖室”的大门前,印归湖抬头看了眼门上的牌子,李国福却已轻车熟路地推门走了进去。   他们进去的时候,法医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法医,头发高高地扎起,束在了手术帽里。   解剖台上放着一具尸体,用白布盖着。   明明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也不是第一次见死人了。但法医室里充足的冷气,还是让李国福打了个寒战。   女法医看到一行人进来,很快就从气质上辨认出司阵是负责人,她拿出一份卷宗,交给司阵,道:“这是详细的尸检报告,毒物检验也做了,没有查出异常。”   印归湖对法医道:“我们可以看一下遗体吗?”   “这具就是,男性,四十二岁,”女法医拉开白布道,“死者的身份还未确定,我们系统内没有他的DNA。”   白布下是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因为死去多时,面色非常苍白,但从他身体的肌肉线条看,这个人是常年锻炼的,他不像大部分中年男人那样,顶着一个啤酒肚。   印归湖戴起一次性手套,调整了一下死者头部的位置,细细地观察起他颈部的伤痕来。   司阵却没有碰死者,而是打量起整具尸体,问法医道:“没有其他外伤痕迹吗?”   “没有。”   “也没有挣扎的痕迹吗?”   “没有,死者的指甲里没有任何皮屑。”   “挺干净利落的,”印归湖摘下手套道,“死者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凶手很懂人体的构造,也懂怎么快速杀死一个人,他很可能接受过军事训练。”   “除了我们检测到的波动痕迹,他没有使用特殊能力,也没有用任何武器,而是用最原始的方法,用自己的身体技能去杀死一个人。”司阵道。   “没有留下外伤痕迹,也就很难从凶器方面入手,他很专业,”印归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没有任何过度杀戮的痕迹,不像是仇杀,凶手应该不认识死者。死者死得很快,也就是说凶手并不享受杀人的过程,他也并不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   “所以他可能是退役的军人,或者是雇佣兵。”司阵道。   “很棘手呀,”印归湖道,“他留下的线索不多,如果他不再出手,我们就没有办法分析他的作案特征,也就很难捉住他。”   “但是如果他再出手,就会多一位被害人。而且现在受害者身份不明,无法摸排受害者的人际关系。”司阵道。   “只能去问问那个发现尸体的人咯,”印归湖咂了咂舌,道,“但是我现在饿了,我们能先去吃饭不?队长。”   司阵望了一眼印归湖,发现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李国福听到印归湖这样说,两额流下汗来,他道:“这,陈二强已经等了很久了,还是先去做个笔录吧?”   “陈二强是谁?”印归湖一脸无辜地问道。   “就是那个发现被害人的送水工啊。”李国福道。   “哦。”印归湖应了一声,却没有回答李国福的问题,而是握住司阵的右手手腕,把司阵的手拿到了自己眼前起来。   在印归湖的手碰到司阵的时候,司阵的手小小地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强按着自己镇定下来。   司队长应该是很想把自己的手,从印归湖的魔爪中拿出来,但鉴于在场的还有李国福和女法医,这样做会更欲盖弥彰。   印归湖认真地看了眼司阵腕上的手表,道:“一点四十分了,平常这个时候我已经吃完午饭了。”   印归湖两次这么强硬地提到要去吃饭,李国福看司阵也没反对,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道:“我带两位去食堂吧。”   印归湖却道:“不用,你去食堂吃,我们没有饭卡,来的时候我看到对面有个面馆,我们去那里吃就行了。”   “啊,这……”李国福还想说什么,却被印归湖瞪了一眼,只好把“自己可以帮他们刷卡”之类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   老板娘把热腾腾的两碗面放到司阵和印归湖面前,热情道:“雪菜肉丝面,慢用啊。”然后放下两双一次性筷子就继续去忙碌了。   印归湖选在这里吃饭,是因为店内的设备虽然陈旧,却很整洁。这里的食客似乎也是这样想的,几张小桌都被坐满了。   用饭高峰时间里,店员忙着上菜,厨师忙着煮面,顾客急着吃完,好快点回到工作岗位上。   与店内的其他人不同,印归湖慢条斯理地拆开筷子的包装,把竹筷上面的小木刺清理干净。   吊顶风扇在他头顶“嗡嗡”地转着,印归湖这时候却不喊饿了,也不怕面被吹凉了。   司阵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是啊。”印归湖夹起一著面条,吸溜一下吃进了自己嘴里,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司阵皱起了眉,有着说不出的焦躁,不知道是天太热,风扇不够凉,还是由于其他什么原因。   印归湖嚼了嚼嘴里的面条,咽了下去,道:“边吃边说嘛。”然后,他拿起一旁的醋瓶子,往自己的碗里倒了小半瓶。   “还是要加点醋才好吃。”印归湖自语道。   司阵也开始吃面,却完全没有印归湖那副享受食物的样子,而是像例行公事那样进食。   案子未破,“吃饭”对于司阵来说,不过是为了维持体力。   “司队长,你最近很奇怪。”印归湖漫不经心道。   听到这句话,司阵手中夹面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却又很快回复正常。   “你好像,对我很不满哎,”印归湖道,“你有什么要跟我说吗?”这是司阵的问题,这时候却被印归湖重新抛给了他。   司阵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最近的举动,他迷茫地看向面馆外,像是在思考什么,是案子给他的困扰,导致了他的焦躁吗?   但是办案对于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一开始找不到线索也是常态,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绪不宁了。   司阵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他道:“一年了。”   印归湖听到他的话,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有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   “昨天,是四一三事件的一周年,”司阵叹了口气,道,“是我不对,受到了天气和纪念日的影响。”   印归湖罕见的没有再搭话,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脚踝上的脚环明明已经戴了一年,明明已经适应得很好了,此刻,那环却像是会缩小般,箍得印归湖浑身难受。   他记得一年前的今天,也下了一场这样的雷雨,也是现在这样的闷热。   印归湖垂下眼睑,道:“不,那件事,怎么说都是我不对。”   “现在争这个,也没有意义了,我现在只想……”司阵顿了一下,然后一板一眼道,“调整好状态,快点把凶手捉到。”   他本来是想说“想帮你把脚环摘下来”吧。印归湖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他们都无法迈过去的一道坎,却不能说破,只能道:“那司队长可不要再忽略我,或者说我烦了。”   司阵却没有答应印归湖,而是岔开了话题,以掩饰尴尬道:“你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赶紧去做问询。”   “遵命,司队长,现在马上吃完!”   穿堂风从门外吹进来,带着自然特有的绿叶味,掠过印归湖的手臂,亲吻着他的发梢。   少年浅棕色的头发带着微卷,轻轻地摆动着,柔软极了。   面馆外那棵阔叶树上,知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蝉鸣。   炎夏里的焦躁,被抚平了。 第4章 送水工   “就是这间了。”李国福把印归湖领到一间办公室道。   印归湖把手放到门把上,打算推门进去,却忽然收起了手,问道:“茶水间在哪里?他在这里没水喝吧,我去带杯水给他。”   李国福被印归湖忽如其来的“好心”搞糊涂了,把人晾在那里两个小时的是他,现在说要带水的也是他,李国福愣了好几秒,才道:“哦哦,我去帮你拿吧。”   “那谢谢啦。”印归湖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笑就是让人觉得他不安好心,李国福像是怕自己被波及,快步转身离开,去盛水了。   印归湖耐心地在门外等着,既没有推门进去会一会那个送水工,也没有催促李国福快点。   但他也没等多久,李国福就拿着两杯水回来了。   李国福道:“印先生先进去嘛,我帮你们拿进来。”   印归湖却只是伸出了右手,接过了其中一杯水,道:“一杯就够了,我自己拿进去吧。”然后推门走进了那间办公室。   留下李国福一人在门外,尴尬地喝了一口剩下的那杯水。   --------   不出意外,印归湖见到了一个极度焦躁的男人。   因为常年外出干体力活,受到暴晒,陈二强皮肤黝黑,高瘦却很多腱子肉。   陈二强一见到印归湖进来,就喊道:“警官大人,你们把我扣在这里这么久是什么意思?!我是报案人不是嫌疑人!今天的误工费你们赔吗?!”   嗓门大得印归湖误以为自己出现了耳鸣。   印归湖赔笑道:“不好意思,我们案子比较多,来晚了一点。”   “是晚一点吗?我都在这里等半天了!你们这是什么办事态度?!”   “是我们的错,您先喝口水,缓一缓。”   印归湖走近陈二强,把水杯递了过去。陈二强伸手想接,印归湖却在他将要握住水杯的一刹,松开了手。   水杯落在了陈二强的裤子上,溅湿了一大块。   “我操!”陈二强骂道。   印归湖却马上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啊,抱歉,我帮你再盛一杯吧。”   陈二强还想再骂,却被印归湖的态度堵住了嘴,他只能恶狠狠道:“不用了!你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   印归湖听到陈二强这样说,他坐到陈二强的对面,拿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道:“好的,那我开始做问询咯。”   “问吧。”陈二强不耐烦道。   “你是怎么杀死被害人的?被害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印归湖语出惊人道。   “我杀他?!”陈二强瞪大了眼睛,道,“警官大人,你没搞错吧?”   “没有,”印归湖沉下脸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你只是送水,那条小路不是你的必经之路,你为什么会看到灌木丛后面的尸体?”   “这,这……”陈二强听到印归湖这样说,他一开始恶狠狠的架势全没有了,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知道刑事案件在局里有多受重视吧,我们是一定要找出凶手的,而现在,你是我们的头号嫌疑人,我这样说,你明白吗?”印归湖直视着不安的男人,继续放着狠话,冲击着对方的心理防线。   男人一下子就败下阵来了,他着急道:“长官,这,不是我干的啊,你们不能把帽子扣到我头上啊!”   “那就把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在那里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印归湖道。   “我,我……长官,我在这里说的话您能保密不?”陈二强恳求道。   印归湖挑了挑眉,道:“行,接下来你说的话只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然后,他按下了录音的终止键。   “我,我是去见村尾的何三娘。”   “哦~偷情啊。”印归湖拖长了声音道。   “长官您别告诉我家婆娘啊,能交代的我都交代。”   “行,那没事了,你走吧。”印归湖抬了抬下巴,指着门口道。   还准备着交代偷情细节的陈二强愕然道:“啊,这就放我走啦?”   印归湖没有再管那个男人。他可不想听男人是怎么跟女人纠缠的,一想到那两具叠在一起耸动的身体,配上陈二强这脸,印归湖就感到,恶心。   陈二强离开了,印归湖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翻出联系人的页面,拨打了司阵的手机……   “问完了,不是他,你那边怎样了?”   电话那边的司阵说了几句话。   印归湖听着司阵富有磁性的声音,想着快点去看看司阵俊美的脸,权当洗眼睛,他道:“行吧,那我去找你。”   印归湖推门走出了那间办公室,看到李国福竟然还在门外等着。   李国福见印归湖出来了,连忙问道:“这就放他走了?你不是说凶手可能是他吗?”   “不是他哦,我刚才假装拿不稳水杯,他都没有接住,反应太慢了,不可能是S级。”   “这有可能是假装的吧?”李国福疑惑道。   “在那种情况下,他是还没来得及思考,就作出反应的,而且他也说明了经过那里的原因,可以排除他了。”   印归湖一边说着,一边走上了二楼,去往了检验科的方向,也就是司阵所在的地方。才刚走到检验科的门口,司阵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结果了,罐头上面有修真者的DNA,但不在我们的系统里,他没有犯罪前科。”司阵道。   印归湖轻笑了一声,道:“有趣,明明杀人这么专业,却留下了这么明显的证据,司队长,你觉得他是太不小心,还是太自信呀?”   “也可能是精神出了问题。”   “嗐,那就得搞清楚他陷入了怎样的幻想中了。”   “你的问询呢?是怎么确定陈二强不是凶手的?”司阵相信印归湖的判断,却还是例行公事问道。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可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事,骂我骂得可起劲了,后来我问他有没有杀人,他那震惊的样子也不似作伪。”   司阵皱起了眉,道:“我们现在没有可以追查的方向了。”   “只能等受害者的身份出来,才能继续查咯,”印归湖打了个哈欠,道,“工作了一天,我也累了,要不我们先去休息一下吧,也许休息完,头脑清醒了,就找到线索了。”   司阵点了点头,对一直站在一旁的李国福道:“有安排住宿的地方吗?带我们去吧。”   于是,就这样,李国福又充当起了他们的司机,把他们送到了协会订的快捷酒店。   协会,全称“修真者协会”,也就是特殊案件调查部的管理机构,类似于后勤,会帮他们订酒店,报销外勤费用,做财务结算。同时也是特案部的监督机构,有专人负责测评外勤人员的能力等级、心理状态。   协会帮他们定的房间,是标准的商务双床房。只定一间房,除了可以省钱,还能让两个人有个照应。   毕竟,干他们这行,随时有可能遇上什么危险。更别说印归湖还是协会要监控的人,他们巴不得司阵寸步不离地守着印归湖,免得这个人又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   --------   司阵冲了个澡,穿着一套浅灰色的夏装家居服就出来了。   他的腿很长,手也很好看,骨节分明。与工作时长衫长裤不同,他裸露出了小腿和小臂,能看到匀称的肌肉,是并不夸张,却很有爆发力那种。   这身材,完全可以去当男模了。   司阵出来的时候,印归湖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盘着腿,一边翻着卷宗,一边等着外卖送上来。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眼睛也不敢乱瞟,话也不敢乱说了。   因为他知道,在这种私密的空间里,是可以真刀真枪地干点什么的。   司阵从来都是很认真的。他是那种嘴上不说,却喜欢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人。   而印归湖,只是贪恋着司阵的温暖,想要他一直做自己的靠山、自己的港湾。他想要司阵为他付出,自己却不想交付真心。   他能做到的,也只有收敛一下自己,只调戏司阵,少一点调戏其他人。这是印归湖现在能给出的,唯一的回应了。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渣男。如果司阵的脸不是这么好看,能力不是那么强。那么,他可能理都不会理这个人。   自知理亏的印归湖,不敢造次,他乖乖地拿起自己的换洗衣服,走进浴室去洗澡了,也根本不敢在司阵面前脱衣、穿衣什么的。   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气氛总是很诡异,他们吃完饭,也没有新案情可以讨论。   只能早早熄灯,上床睡觉。   窗外的月光洒进屋里,为房间里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色。   静谧的夜里,印归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痕,那增生的新肉,和缝合的线痕,显示着那曾经是多么深的一道伤口。   只有自己睡觉的时候,还有和司阵独处的时候,印归湖才会不戴围脖。   印归湖转过头,看着他隔壁床上的司阵。那个人连睡姿都是那么一丝不苟,被子盖在腋下,双手在小腹上交叠着。   印归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觉得自己想问的问题有点尴尬。   可他是一个不怕尴尬的人。印归湖问道:“司阵,一年了,你还会等吗?”   不出所料,司阵还没睡着:“这个问题我一年前回答过了,如果有变化,我会告诉你的。”   听到司队长这样说,印归湖终于满意地闭上了双眼,进入了梦乡中……   但是,他们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是被闹钟闹醒的,也不是被雷雨声吵醒的,更不是自然睡醒,而是被电话铃的响声叫醒的。   新的受害者,出现了! 第5章 水杯   “尸体还没拉走,现场还保持着原样。”李国福一边用手拉高封锁条,示意司阵和印归湖进入案发现场,一边说道。   这次的案发地,是一个露天的废品回收站,死者是废品站老板的外甥,报案人是废品站的老板娘。   废品站里的废品按照分类,堆成了几个半人高的小山,有塑料瓶山、纸皮箱山、易拉罐山等等……死者的尸体被丢弃在一堆纸皮中,因为晚上有雨,纸皮有一块透明塑料布盖着,只有接近地面的那些湿了,死者却没有,浑身上下都被雨淋透了。   他的脑袋无力地垂着,脖子以一种活人无法做到的角度扭曲着,他瞪大着眼,在他死去的最后一刻,似乎对自己所遭受的事情感到震惊、不解。   “死者名叫冯俊杰,二十一岁,单身未婚,这废品站是他大舅开的,他在这里帮忙,”李国福看着刑警刚做的笔录,简要地跟司阵他们播报了死者的情况,“我们在这里也检测到了S级能量波动,看样子也是脖子被扭断了,所以第一时间就喊了你们过来。”   “年纪比我还小。”印归湖感叹道,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一次性手套戴上,摆正了死者的头,观察起了他颈部的痕迹,又查看了他身上的其他部分。   司阵在废品站里环顾了一周,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痕迹,他道:“和上一次一样,尸体没有移动过的痕迹,案发现场就是抛尸现场。”   司阵看着还在检查尸体的印归湖,问道:“你有什么发现?”   印归湖摇了摇头,道:“很干净,凶手没有在死者身上留下其他东西。”   司阵皱起了眉,道:“两次凶案间隔只有一天,他几乎没有作案冷却期。”   连环杀手的作案时间间隔,称为作案冷却期。短至几天,长至几年,在这段时间里,连环杀手会精心策划、准备自己的杀人计划。而在心理层面上,会把犯罪行为合理化,形成作案动机。   这个时候,在他们的认知里,已经不能理解犯案是错误的行为,他们犯案只是下意识去做,就如吃饭、饮水一般,变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我们找不到他,恐怕会出现更多的受害者。”印归湖难得正经了起来。   “我去跟受害者家属聊一聊,”司阵看着在废品站门口跟刑警做笔录的妇人,问李国福道:“那就是报案人吗?”   “对,她是冯俊杰的舅母,叫吕春兰,平时她也会看店。”   “好。”司阵点了点头,离开犯罪现场,走向了那个妇人。   妇人正抱着自己的肩,像是全身力气被抽空了,她弯着腰,哭得直不起身来,一米五出头的个子,显得更瘦小了。   司阵拍了拍正在帮妇人做笔录的同僚,道:“我问几个问题,”他想起自己刚才转一圈的时候,在废品站一个遮雨棚里看到过几张塑料凳,于是道,“帮忙拿个凳子给她行吗?就在里面的棚子里。”   那刑警知道司阵是特案部的,也知道这起案件是特殊案件。他点了点头,道:“行。”然后走进废品站去找凳子了。   司阵放轻了声音,对妇人道:“你好,我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妇人似乎不想再重新回忆发现尸体的过程,她哽咽道:“我知道的都已经跟你的同事说了。”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让你回答一些问题,这对我们侦查案件会有很大的帮助,可以吗?”   妇人点了点头。这时那个一开始做笔录的人,也拿着两张凳子过来了,放到了司阵和女人的身后。   司阵道:“请坐。”   妇人坐到了凳子上,熟悉的触感让她放松了一点,似乎又回到了平常看店的日子。但想到平时会有侄子陪着自己,心里又止不住感到悲凉。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哭,又想用心回答司阵的问题。妇人满脸的沟壑,挤在一起,更难看了。   司阵也坐了下来,他身体微微向前倾着,平视着妇人的双眼,道:“先跟我做几个深呼吸,好吗?”   “好。”妇人点了点头。   “吸气……呼气……”   如此循环往复三次,妇人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觉得以现在的状态,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妇人看着司阵,青年坚定的眼神,让她觉得莫名的可靠、安心,她道:“可以。”   “他叫冯俊杰,是吗?”司阵避免着说出“死者”这类的字样,不想刺激到这个刚失去至亲的妇人。   “是的。”听到自己侄子的名字,妇人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可以吗?”司阵轻声道。   “我和我老公没有孩子,俊杰是从我们老家出来,跟我们一起讨生活的,我们一直把他当成我们的亲生儿子,他……”妇人哽咽了一下,泪水沿着她眼角的鱼尾纹渗出,她用手擦了擦,继续道,“他从小就吃了很多苦,到城里来,一直很听话,从不喊累,总是抢着干活。他去之前,还帮我捶完背。如果不是我叫他去帮我拿什么充电器,他也不会半夜去店里,也不会……”   妇人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朝夕相处的细节,最是折磨人。有时候,只一个动作,一个词语,教人想起故人来,就能让人溃不成军。   司阵望着妇人头顶的白发。岁月的痕迹,太无情。妇人膝下无子,好不容易有一个这么孝顺的侄子,以为能有人为自己送终了,结果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冯俊杰就这样死了,死得轻飘飘的,毫无意义。   那是吕春兰的珍宝,却被别人当成垃圾,丢在废品站里。   他问道:“废品站平时夜里不会留人吗?”   妇人对司阵的问题感到疑惑,却还是答道:“不会啊,都是废品,也没有人会偷。”   “循例问一下,俊杰他最近有没有反常的行为?”   妇人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会不会得罪了什么人,有人找他寻仇?”   “不会,他很乖的。”   “我想请你帮我看看,废品站里有什么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可以吗?”司阵站起身来道。   妇人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行。”   妇人跟在司阵后面,在废品站内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异常。受害者的尸体已经被白布盖上了,就算只剩下一个人形的轮廓,妇人还是不忍心去看。   直到尸体被搬走,妇人才去看了一眼冯俊杰最后呆的地方。   但没想到,这一看,就发现了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   “这个水壶……不是我们的。”妇人伸手想去拿地上的一个橘色塑料水杯,想再仔细辨认,却被司阵拦了下来。   司阵拿出手套戴上,把那纸皮旁的水杯拿了起来,对旁边正在工作的痕检道:“给我一个证物袋。”   痕检递了个证物袋给司阵,司阵把水杯放到了袋子里,连着里面没喝完的半杯水,然后把袋子递给妇人,问道:“这不是你们的东西吗?会不会是新收到的废品?”   妇人接过了套上袋子的水杯,认真看完后摇了摇头,道:“我们新收到的废品都堆在门口那里,放在这里的,都是分好类的,我们不会放一个还有半瓶水的杯子在这。”   “好的,我知道了。”司阵道。   “这是,这是杀俊杰的人留下的,是吗?”妇人双目含泪道,“你们会抓住他的,是吧?”   妇人的请求,是沉重的枷锁,却也是探案人员最强的动力。   “我们会尽全力。”司阵道,他语气坚定,似乎就在说“我们一定会抓到人。”   但还没等妇人感动完,李国福忽然走过来,在司阵耳边低声道:“第一具尸体的身份确定了。” 第6章 万事屋   他们回到了北兴市特案部,李国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了一块白板出来,那白板略微比人高一点,底下是一个带滑轮的支架,白板上面落了细细的一层灰,显示着已经很久没被使用过了。   李国福拿抹布草草地擦了一下白板,道:“这是你们要的,好久没拿出来,都积灰了,别嫌弃哈。”   印归湖翻开卷宗,把里面的照片拿出来,再从某张桌子上找来了透明胶和剪刀,然后把两名受害者的图片资料、北兴市的地图贴在了白板上。   “第一名受害者名叫赵金明,四十二岁,离异,有一个女儿,跟了母亲。赵金明是通讯公司的高管,来北兴市出差,是登山爱好者。”印归湖在白板上标注好信息,然后走远了一些,站到司阵旁边,看着整块资料板开始思考。   “现在我们有两名受害者,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出两个人之间相同的地方。找到了他们之间相同的地方,也就找到了凶手作案的动机。”司阵对李国福道,解释着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完全一样的手法,被害人都是被扭断了脖子,一击毙命,干净利落,而且凶手都是在下雨的时候作案。”印归湖道,他说完又走到白板前,用水性笔在白板上记下“雨”的字样。   “我们要先搞清楚,雨在这个案子里是扮演怎样的角色,凶手是用它来掩盖痕迹,还是,这是他的杀人仪式,是他幻想的一部分。”司阵道。   “两个案发地之间相隔八点五公里,我先联系图侦,让他划出凶手作案的舒适区,加强监控。”李国福道。   司阵点了点头。   “我们这里不是有两个受害者了嘛,可以先让小希帮我们查查他们之间的联系。”印归湖说着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某人的电话,然后按了免提。   一个略微沙哑的男人声音响了起来:“你好,这里是蒙校希的万事屋,正常搜寻信息请扣一,非法搜寻信息请移步联络仪,需要人工服务请按零。”   听着声音,印归湖就能想象出蒙校希此时的形象。肯定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顶着一个鸡窝头,穿着他最爱的宅男T恤,上面印着大头萝莉那种。   一旁的李国福本来正拿手机打着字,发着消息,他听到“非法搜寻信息”几个字,马上抬起头来,看了司阵和印归湖一眼,却发现两人毫无反应,似乎司空见惯了。   “我们需要你找到两个被害人之间的联系,资料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找到任何生活上、工作上的共同点,都告诉我。”司阵道。   那边的男人一听到司阵的声音,马上打了个激灵,一改刚接电话的慵懒,道:“好的队长,我这就去找!”   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印归湖按灭了屏幕,无奈道:“还是司队长有威信呀,那现在怎么办,干等小希的消息吗?”   “当然不是,既然第一个受害者的身份清楚了,就可以去做受害者家属问询了。”司阵道。   印归湖右手托着腮帮子,左手扶着右手手肘,道:“可是,那只能你做,我还是没事干啊。”   “你在旁边看着。”司阵道。   “为什么……”李国福想问为什么印归湖做不了受害者家属问询,明明他才是那个侧写师,但话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特案部的职位一直不太规范,而且,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协议呢,这个不好问。   印归湖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李国福,却没有追问他的问题是什么。   因为这个问题,是真的不能回答。   印归湖无法与受访者共情,他所表现的一切同情、缅怀,都只不是模仿正常人作出的反应。   他笑或闹,都不过是脸上的面具做出的表情。   他从来就感情淡漠,从来就只能寄希望于,哪一天,面具能与自己融为一体。   如果印归湖去做受害者家属问询,对方在悲伤的情绪下,会很敏感,也会很容易察觉出,他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一旦被人察觉出虚伪,受害者家属就会筑起更高的心墙,更不利于问询者获取真实信息。   印归湖加入特案部,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也不是为了什么拯救生命,他只不过是无处可去,只不过是,刚好被司阵捡来了。   如果要问,既然无法共情,那印归湖是怎么拿到侧写师证的,只能说是,走后门吧。   当然,这个后门,不是司阵这个公正的男人开给他的。   --------   在去公安局的路上,蒙校希在电话里,跟司阵和印归湖说着自己查到的内容,好让他们在问询前有个准备:“赵金明的个人履历非常漂亮,从小学到研究生毕业都是优等生,拿过好几次奖学金。但是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查了他的银行记录,啧啧啧,他经常会存入大额的现金,他是采购部的,你们知道吧。”   “哦~拿回扣啊。”印归湖道。   蒙校希紧接着说:“不止这个,我还查了他的消费记录,发现他有很多奢饰品消费,什么包包啊,口红啊,我还查了他的开房记录,我发现啊,他离婚前就跟他们公司里的一个职员在一起了,他还帮他的情人买了一套房子。”   “婚内出轨。”印归湖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记了赵金明一条。   “还有最劲爆的,他的前妻,跟他离婚前,经常会去医院,什么跌下楼梯摔断腿啊,关门夹到手啊。但离婚之后,就不再经常去医院了,我这样说,你懂吧。”   “家暴。”印归湖低声道。   “这些都没有实质证据,但我想说,他就是个人渣。”蒙校希下结论道。   “那他前妻呢,离婚之后怎样了?我们联系不到赵金明的父母,只有他前妻带着女儿来了。”印归湖道。   “他的前妻,离婚拿了两百万,不到赵金明家产的十分之一,她用这些钱买了一套房子,跟女儿搬到了……嗯?搬到了北兴市住。”蒙校希道。   印归湖和司阵对望了一眼,印归湖道:“这么巧?怪不得来得这么快。司队长,你觉得他的前妻,会不会为了报复赵金明,找人杀了他呢?”   “可能性不大,她现在生活稳定,没必要为了报仇,冒这么大的风险,而且,她还有孩子,一个母亲,不会丢下女儿,自己进监狱的。”司阵道。   “是这个理,等见到她的时候,问一问就知道了。”印归湖道。   “赵金明和冯俊杰之间的联系,找到了吗?”司阵问蒙校希道。   蒙校希抓狂道:“老大,我找了好久,他们之间就是没有联系啊!阶层不同,年龄不同,一个是人面兽心的混蛋,一个是吃苦耐劳的穷孩子,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除了性别,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相同的。”   “再找找,或许是赵金明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冯俊杰只是凶手的幌子,让我们以为是连环杀手,其实他的目标只有赵金明。”司阵道。   “但如果他的目标是赵金明,那么凶手第一个杀的人就不会是他,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看,这样子做太明显了。幌子肯定是先放在前面的,目标是隐藏在中间的。”印归湖道。   “但是按我们已有的线索,现在还不能排除凶手是雇佣兵,是他的竞争对手雇来杀他的。”司阵皱起了眉,无论是怎样,都很难办。   已经出现两个受害者了,但是,他们连筛查凶手的条件都没有!他们只能尽量把网扩大,看能不能捞到他们要的那条鱼。 第7章 名单   受害者家属问询,是查案过程中,外勤人员最不想做的事情了。   有时候,他们会觉得,宁愿在外面追捕凶手,宁愿有生命危险,也不愿去面对伤痛欲绝的家属,而且,还要逼他们打起精神来接受问询。   这是对家属的二次伤害。但是没有办法,为了寻找线索,为了捉到凶手,他们只能一次一次地去做问询,只能站在最中立的角度,抽丝剥茧地去分析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他们不能带着任何偏见,不能遗漏任何细节。   这比追捕凶犯,需要更多的精神力量。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耗尽了力气,不再热血,不再缅怀死者,转而沉沦为看惯生死、冷眼旁观的人。   守住本心,不忘记自己加入特案部的初衷,是最难的了。有很多人坚持不下去,就离开外勤这个岗位了。   但是司阵不可以,他从一出生,就被打上了“人间秩序维护者”的烙印,他注定是外勤第一分队的队长,也是所有分队的总负责人。   天道给了他人世间最特殊的能力,他就要肩负起最沉重的责任,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的笑容或许会越来越少,皱眉也许会越来越多,但是,这也代表着,他的承受能力会越来越强。   现在28岁的司阵,已经是一名优秀的外勤队长了。   --------   问询依旧是在北兴市公安局的某间办公室里进行的。   为了保证案件的秘密性,特案部有着特殊的结界,外人无法进入,所以他们很多时候,都要借公安局的场地办案。   司阵和印归湖推门走进办公室,赵金明的前妻和女儿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司阵道:“你好,我们是来为赵金明的案件,做一个简单问询的。”   女人站起身来,和司阵握了握手。她神色疲惫,虽然穿着整洁得宜,头发却有些凌乱。想必是工作内容繁重,一个人还要带孩子,她为了生计奔波,每日劳累所致。   “问询期间,我的同事可以帮你照看着孩子。”司阵道。   女人弯下身,在女孩耳边轻声道:“你跟哥哥出去玩,妈妈现在有事情做,等下再来找你,好吗?”   五六岁的孩子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她脆生生地答道:“好呀。”然后牵起了印归湖伸到她面前的手,跟着印归湖走出去了。   “你吃不吃糖呀?”印归湖问小姑娘道。   回答被关在了门外,司阵和女人没有听到。   少了印归湖和女孩的办公室里,一下子没有了朝气,案件的阴影,笼罩在了留在办公室里的两个人身上。   司阵对女人道:“请坐。”自己也坐到了女人的对面。   “本来我们是要联系赵金明的直系亲属,但是我们联系不上他的父母,所以才来打扰你,请问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司阵问道。   “他们在村里,没有智能手机。要找到他们,只能你们坐车去,”女人嗤笑了一下,道,“赵金明这个人……他跟自己父母已经十几年没联系了,我不认为他的父母会知道些什么。”   司阵皱了皱眉,他对女人的态度毫不意外,却纠结于女人的恨意,似乎比他想象中更深,他翻开卷宗,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问道:“赵金明的失踪是你报的,对吗,你是怎么得知他失踪的?”   女人开口道:“我们约好了每个周日晚上让他见一面女儿,他虽然对我不好,但对自己女儿还是不错的。他之前每一次都会按时去到我们约好的饭馆,除了这一次。我打电话找不到他,联系他的助理也找不到他。我就知道,他可能出事了。”   司阵认真地观察着女人的表情,却找不到丝毫说谎的痕迹,他道:“我的同事应该已经告知你赵金明的情况了,现在想请你辨认一下,确定死者的身份。”   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明明不是很低,女人听完司阵的话,却像是怕冷般,用双手抱住自己的手臂,艰难地点了点头。   司阵从卷宗里抽出法医和痕检拍的照片,一张一张慢慢地放到女人面前,同时观察着女人的表情。   女人别开了眼,却又强迫自己重新扭过头来,去看那些照片。但是,她也没有看多久,眼光只在照片中那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就又别开了眼,点头道:“是他。”   得到答案的司阵,把照片重新收到了卷宗里,这次他的动作倒快了很多。收好后,他问道:“你的前夫有跟别人结仇吗?”   女人不假思索道:“没有。”   司阵皱了皱眉,道:“如果你有什么隐瞒着我们,我们可以告你妨碍司法公正的。”   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司阵,道:“我为什么要说谎,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个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司阵冷冷道。   女人看着不再说话的司阵,明白了对方不是在开玩笑的,她道:“你们在怀疑我吗?”   司阵微微扬了扬头,还是盯着女人,没有说话。   女人终于承受不住司阵的目光,道:“行吧,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司阵道:“我们知道你曾经跟赵金明在同一间公司工作,是六年前生了孩子后,才当全职妈妈的。所以你知道跟他竞争公司有哪些,也知道公司里觊觎他位子的人有谁,请你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   司阵把一张空白的A4纸,连着一支笔推到女人面前。女人似乎是放弃挣扎般,她黑着脸,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写着名单。   “写好了,这些是我知道的,全部对他不满的人了。”女人道。   司阵伸手想把那张A4纸拿过来,女人却按着那张纸,不让司阵拿走。他们各执着纸的一端,司阵表情淡漠,女人的眼底却是掩藏不住的恨意,她道:“如果是上面的某个人杀了他,请帮我对那个人说声‘谢谢’。”   “你已经跟他分道扬镳了,为什么还这么恨他?”司阵问道。   “这是私事吧,我有必要告诉你吗?”女人反问道。   “如果你不说清楚,你就是我们的嫌疑人,我们有理由扣押你二十四小时。”   女人咬住了下唇,恶狠狠道:“他有一次喝醉酒,在我女儿面前,”女人停顿了一下,眼眶发红,道,“打我。我就是那个时候,下定决心跟他离婚的!”   女人松开了手,司阵终于顺利拿到了嫌疑人的名单。   他听着女人甩门而去的声音,忽然发现,自己低估了人类的母性。   人类为了保护自己的幼崽,居然可以从一个软弱的人,变得无比坚强。   可以打破自己固定的生活模式,不再隐忍,不再逆来顺受,也不再依附他人。   变得会去抗争,去争取自己的权利。   --------   印归湖走进只剩司阵一人的办公室,问道:“怎么了?她好像很生气。她的嫌疑排除了吗?”   司阵很快调整过来,道:“排除了。她表现出对赵金明很强烈的恨意,却在我摆出死者照片时,和常人的反应一样,回避着照片,她不是那种会感到后悔的人,如果人是她杀的,她会紧盯着照片,享受复仇的快感。”   “那我们现在,又没线索了?”印归湖道。   司阵扬了扬自己手中的A4纸,道:“得到了与他们竞争的公司名单,还有他们公司里不满赵金明的人。”   “哦?那小希有活干咯,”印归湖道,“对了,在第二个案发现场找到的那个水杯,刚才DNA提取结果出来了,跟我们在云溪山找到的罐头,是同一个人留下的。也就是说,可以确定,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连环杀手了。” 第8章 监察长   印归湖坐在特案部里的一张桌子上,晃着腿,他刷着社交网站的热门标题,无意间竟看到了好几篇关于北兴市凶杀案的报道。   编辑们虽然不知道案件的细节,却还是敏感地把两起案件联系在了一起,并称之为“雨夜屠夫再现”。   印归湖的心沉了沉,他知道媒体的这种报道,对他们很不利,但他还是故作轻松道:“真是恶俗啊。”印归湖余光瞥到有一个人走了进来,问道:“回来啦,傅昇找你干嘛?”   来人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印归湖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他抬起头来,才发现走进特案部的不是司阵,而是一个不认识的青年。   青年像是对印归湖的自由散漫感到震惊,他瞪大着眼,问道:“啊?什么?监察长没有找我啊,我没有做错什么事吧?!”   这是印归湖第一次在北兴市特案部,见到除了李国福和司阵之外的人,青年一惊一乍的样子太可爱了,估计是个新人。   印归湖笑了起来,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逗逗青年,司阵却真的回来了。   印归湖看着司阵黑着的脸,只好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对青年正经道:“我是总部过来帮忙的,你是刚出完外勤回来吗?”   青年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他道:“是啊,我回来找李部长结案。”   印归湖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青年说的李部长是李国福,他道,“哦,他在整理这几天的报告呢,”印归湖指了指那唯一的隔间,道,“他在里面,你去找他吧。”   明明青年才是北兴市特案部的人,印归湖却帮他指路,未免有点鸠占鹊巢的意味。不过青年却丝毫没介意,他道了声“好”,就去找李国福了。   青年离开了,印归湖观察着司阵的脸色,道:“这两起案件,在网上都传开了,傅昇找你是因为这个吗?”   司阵沉声道:“对,水杯的DNA结果一出来,就上报给协会了。我们在第一次案发时就到达了北兴市,却没能阻止第二个凶杀案。再加上媒体的大肆报道,只会引起民众恐慌。协会限我们两日内破案。不然,就再次剥夺我们的外勤资格。”   事态比印归湖想象中严重,他问道:“你有告诉傅昇案件的情况吗?”   “我要告诉他我们什么线索都没有吗?”司阵反问道。   “啊,这……”印归湖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道,“不过也对,傅昇这个人也不会听人解释,他只看结果。”   “看来你很了解他。”司阵道。   司队长正在气头上,印归湖决定闭麦了。   “我也不想再出现第三起案件了。”司阵道,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蒙校希的电话,问道:“之前给你的名单,查到什么了吗?”   电话那头的蒙校希,似乎也听出了司阵对破案的迫切,他小心翼翼道:“都查过了,没有可疑的人,他们的档案虽然不是很干净,但看不出有谁跟这个案件有联系,他们的银行记录也没有异常,查不出有谁雇了人去杀赵金明。”   司阵皱起了眉,蒙校希却像是预知到队长要骂人了,连忙补充道:“但我还是查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说。”司阵道。   蒙校希道:“我查了赵金明最后的消费记录和打车记录,他在一家高档餐厅吃了晚饭,然后去了他名下在北兴市的一处房产,就在云溪山附近。看他最近的银行记录,他频繁地转账给一个名叫姜倩白的人,不出意外的话,是他的情人。”   “情人?”印归湖问道,“所以这个不是他在公司里的正牌女友?”   蒙校希道:“对啊,他又勾搭了另一个啊。”   印归湖道:“这人还真是改不了出轨的毛病啊。”   “所以最后见到赵金明的人,是他的情人姜倩白,把地址发过来,我们去见见她。”司阵道。   “已经把信息发过去啦,队长。”蒙校希道。   司阵挂断了电话,这时李国福也结束工作出来了。而青年也早就汇报完案情,离开特案部去办下一个案子了。   司阵对李国福道:“地址发你手机上了,现在出发。”   李国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头雾水,问道:“这是要去哪?”   “车上详细说。”司阵道。   --------   车内的空调温度开到最低了,司阵却还是觉得气闷。   一种令人窒息的桎梏感,笼罩着司阵整个人。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满着李国福开车的速度,太慢了。   北兴市的这个案子,是司阵被限制行动一年后,第一次出的外勤。   他可不想,再次回到总部的办公室,在那里做他不擅长的文书工作。他可不想,看着恶魔在人间行凶,自己却不能做点什么,只能在整理案件时,看着那一个一个被害人的照片,痛心疾首。   没有什么比,不让司阵出外勤,更折磨他了。   有时候他真的想,把协会砸了,把那个傅监察长痛打一顿,再拿枪指着监察员,让他把印归湖的脚环拆了。   但是他不可以,如果没有这些规章制度,他连出外勤的合法性都无法保证。没有协会,他连执法人员都不是,他也没有渠道去查案,更不可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去抓捕罪犯。   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司阵最不喜欢了。在这钢筋水泥铸成的现代都市里,他连能力的使用都被限制。   司阵本来就属于广阔的天地,而不是这片囹圄。   --------   不觉间,李国福已经驱车开到了云溪山。他们上一次是从城中村进去的,这次,却绕到了云溪山的另外一面。   那是与城中村完全不一样的,别墅群。   这里的树木郁郁葱葱,长满了车道两侧。不时的虫鸣和鸟叫让人心旷神怡,绿化的设计错落有致,还起到了隔开独栋别墅、保证私密性的作用。   环境清幽静谧,风景好极了。   “不愧是北兴市的富人区啊,”李国福驶过保安亭,收起刚出示过的证件,感叹道,“环境好,安保也做得不错。”   司阵却没有心情欣赏,他沉着脸,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连案情的最新进展,也是印归湖告诉李国福的。   “到了。”李国福道。   他们停在了一栋两层别墅前,别墅的前面还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里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不知名的小花正开得茂盛。   他们三个人穿过中间的那条鹅卵石路,便来到了别墅的门前。   李国福按响了门铃,他观察到大门的右上方有一个摄像头,于是把证件拿到摄像头前面晃了一下。   没过多久,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绸缎居家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女人微隆的小腹上。   “是姜倩白女士吗?”印归湖问道,少年无害的样子,总是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女人疑惑着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事吗?”   司阵出示了证件,道:“我们在调查一起关于赵金明的案件,需要问你几个问题,方便让我们进去吗?”   女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侧开了身,让司阵一行人走进了别墅。   “王姨,倒三杯茶。”女人朝厨房内的人喊道。   “不用了,我们问完几个问题就走。”司阵道。   “您问。”女人道。   司阵望了一眼客厅里的欧式沙发,却不是为了观察屋内的装潢,只是为了找个坐的地方,他对女人道:“我们还是坐下来聊吧。”   女人尴尬地笑了一笑,道,“不好意思,太心急了,”她走到沙发旁,做了个请的姿势,“来这边坐吧。”   司阵坐到了沙发上,他等女人也坐了下来,才开口道:“赵金明是我们案件的受害者,他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你,我们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什么?”女人惊愕地望着司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问道,“生前……是什么意思?”   创伤后应激障碍第一阶段,恐惧和无助。   司阵没有再解释,他知道女人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   “不可能的……”女人的眼里开始蓄起泪水。   PTSD第二阶段,麻木和否定。   “那我的孩子怎么办?”女人捂着自己的嘴,蜷起身体开始哭泣。   司阵毫不怀疑,如果他们没有让女人坐下来,她在听到消息后,会跌坐在地上。   太常见了,这一切反应,都太常见了。他们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也学会了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被影响到。   他们只是沉着脸,看着这一切。   听到声响的王姨从厨房走了出来,去到女人那,顺着她的背,道:“别哭了啊,要把孩子哭坏了。”   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女人像是被人戳中了一样,她弹了起来,对王姨吼道:“闭嘴!”   女人忽然快步走到司阵面前,她拽着司阵的衣领,恶狠狠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他不可能丢下我们母子俩,你是什么目的?!”   女人满是泪痕的脸,表情狰狞,却只让人觉得可悲。把自己的一切,压在一个根本给不了她未来的男人身上,太不明智了。   司阵可以躲开的,却还是任由着女人扯着他的领子。   在问询时,承受来自家属的愤怒,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   直到,女人的手开始颤抖,身体开始往下滑。司阵才把她捞住,放在了沙发上。   司阵把目光从女人身上移开,他抬起头来看着印归湖。   印归湖摇了摇头,表示以女人的精神状态,他们不可能再问出些什么了。   三人无功而返。   从北兴市特案部到姜倩白的住处,来回车程都要五个小时。   他们破案的两天时限,只剩一天半了。 第9章 加班   夜幕降临,北兴市市中心的写字楼纷纷亮起了霓虹灯,小吃街的宵夜档也挂上红色的灯泡,出来摆摊了。   热闹喧嚣的夜生活,开始了。   如果从高处俯瞰,那现代都市里的点点亮光,就如璀璨银河。也许,在这阳光无法照射到的一角,人类眼中的星星,和星星眼中的地球,是一样的吧。   人们逛着街,享受着下班后的惬意,夜市里的欢愉。   在这一刻的平静里,人们却不知道,有另一群人,为城市的繁荣安定,牺牲着自己休息时间,甚至是生命。   --------   北兴市特殊案件调查部内,司阵的外勤分队还在挑灯夜战。   “案还没破,就不回酒店休息了。”司阵道,这不是建议,而是命令。   “啊……这,”李国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答应了老婆每天晚上带孩子呢。”   “你回去,我和印归湖留下来就行。”司阵道。   他和不同的外勤人员打过很多次交道,知道有的人干这行是为了心中的责任、使命,也有的人是为了混口饭吃,他不会去评价什么。   司阵只是协助办案,李国福嘴上喊着他领导,其实他并没有管辖地市级特案部人员的权限。而且,李国福没有经过侧写培训,留在这里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印归湖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已经加班加习惯了,通宵查案也是常态。   虽说休息好才能保持头脑清醒,但凶手可不会休息。   他们多延误一阵,就可能多一个受害人。   李国福收拾东西下班了,北兴市特案部里只剩下司阵和印归湖。   但是,这次的独处,和上次不一样,气氛竟一点都不尴尬。   因为印归湖了解司阵,他知道,在公共场所,就算没有旁人,这个循规蹈矩的男人,也不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司阵拨通了蒙校希的电话,那边的人也没喊着要休息,不是因为勤奋,而是因为蒙校希的作息本来就日夜颠倒,是个夜猫子。   “查一下赵金明的行程,看一下报案的人为什么不是姜倩白?”司阵道。   虽然他们没机会问姜倩白问题,但是,不放过任何细节,找出所有不合理的地方,把它合理化,才是他们得出真相的诀窍。   “嗯……”蒙校希一边敲着键盘,一边道,“她应该是以为赵金明爬完山,就直接回公司了,他们一周见面的时间,也就两三次,这点没什么异常。”   “知道了。”司阵挂断了蒙校希的电话,皱起了眉。   印归湖开始进入工作模式,他道:“两次作案,凶手都在犯罪现场留下了自己的物品,却在死者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没有人会在杀人时那么干净利落,却在别的地方留下自己的DNA,这已经不能用‘不小心’来解释了。”   司阵道:“我们是否要考虑两个人作案的可能。但是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他有同伙的迹象。”   印归湖摇了摇头,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不是两个人。是凶手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印归湖看着白板,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道:“我想,我知道凶手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你发现了什么?”司阵问道。   印归湖把两个案发现场的照片挑出来,放到了一起,贴在了白板上,他问司阵道:“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司阵道:“别卖关子。”   印归湖愉快地笑了起来,他道:“让我不卖关子也行,那司队长先欠着我一个奖励咯。”   司阵没有问他奖励是什么,而是道:“这是你的工作,没有奖励。”   印归湖装作遗憾道:“真是不近人情啊,司队长,”他挑了挑眉,道,“司队长就一点也不想知道我想要的奖励是什么吗?”   司阵的眉皱得更紧了,他似乎有些生气了。   这时的印归湖,马上发挥他出色的察言观色能力,道:“别生气嘛,我只是想哄你笑一笑。案子肯定能在两天内破了,别担心。就算破不了,我们被撤职,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去摆个摊,当算命佬咯。”   司阵似乎被印归湖的话取悦了,他的眉头松了开来,却还是刻板道:“别说废话,分析案情。”   “我们投入了太多时间精力去研究赵金明,也许我们应该换个思路。如果在凶手眼里,赵金明和冯俊杰是一样的,”印归湖顿了一下,他整理了自己的想法,道,“冯俊杰的舅母说过,废品站平时不会留人,也就是说,凶手是随机挑选被害人的。”   印归湖指着他们在第一个案发现场发现的毯子和空罐头,还有第二个案发现场的水杯和纸皮,道:“这些东西上面,都有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的DNA。有没有发现,这些都是生活的必需品,保暖的,果腹的。”   “所以?”司阵心中也隐隐有了想法。   “他在流浪,”印归湖道,“我认为他并不是雇佣兵,不是别人找来杀赵金明的。他只是在流浪的过程中,受到了某些刺激,才会杀人。”   “如果是这样,就更难找到他了。他是随机挑选的被害人,而且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靠下雨来掩盖痕迹,并且至今没有目击者。他还会快速地逃离犯罪现场,如果他不主动犯错,我们捉到他的可能性,微乎及微。”司阵道,“但我们也不可能,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案件到这里,又陷入了死局。   窗外的天空骤然响起一个炸雷,司阵和印归湖头顶的灯闪了几下,灭了。   印归湖借着街灯的光,抬头望向那灭掉的灯,幽幽道:“我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如果他遵循之前的作案模式,这次下雨,也会杀人。”司阵皱眉道。 第10章 非人   墨菲定律,不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凶手,再次作案了。   这次,他选择的地点是北兴市中央公园。司阵和印归湖在接到消息后,就马上赶到了案发现场。   但是,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却不是李国福,而是协会的监察长,傅昇。   傅昇在中央公园的湖边站着,微风习习,撩起他额前的碎发,月光被揉碎了,洒在他背后的湖面上。   如果忽略那警方的封锁线,忽略刑警们的电筒光,那么这一幕,好看得就像一副画。   只是傅昇那百年不变的长款深色风衣,在这盛夏里,有点不合时宜。   “好久不见,傅监察长。”印归湖笑着道,他伸出手,作出了握手的姿势。   对面冷傲的男人却没有回应他,只是从自己的鼻子里“哼”了一声。   司阵额上的青筋隐隐开始凸起,印归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收回了自己的手。   “您怎么来啦,傅监察长?这种案件我们来办就行啦。”印归湖故作轻松道。他知道傅昇最讨厌别人喊他“傅监察长”了,因为“副”和“傅”同音,他这种最看重职位权力的人,可不想任何人误会他是“副监察长”。   “那你们办好了吗?”傅昇反问道,他抬起手来看了一眼手表,冷冷道,“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你们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   司阵开口道:“如果监察长让个路,让我们尽快看现场,那么我们肯定能更快破案。”   “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已经让监察部的人收拾走了。”傅昇道。   司阵额上的青筋更明显了,他道:“那么还通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看一个已经被收拾干净的犯罪现场吗?”   傅昇像是被司阵的愤怒取悦了,他终于放下他的“高贵”,不再阻拦司阵他们,解释道:“只是尸体被拉走了,现场其他东西没被破坏,你们看完现场,就去协会看尸体吧,这次死的,不是人。”   司阵还想追问“不是人”是什么意思,傅昇却转身离开了。   “啧啧,”印归湖鄙夷道,“还是那么爱装。”   司阵没有搭话去谈论傅昇,他戴上一次性手套,道:“走吧。”   两人走到了湖边,下雨再加上湖水的润泽,岸边一片泥泞。根据痕检框出来的受害者轮廓,两人看到了一个一米多高的似人非人的形状。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非人了,这个世界上,现存的异兽少之又少,所以,他们一下子也无法靠形状辨认出来那是什么。   他们在岸边仔细搜寻,却依旧是没有找到任何明显的线索,足迹已经模糊不清,只有那一片被压折的青草,显示着有人来过这里。   还是那么干净,与第一个和第二个犯罪现场一样,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队长,来看这里。”印归湖道,他正站在岸边的石凳旁,翻着上面散落的报纸。   司阵看着那一摞叠成枕头状的报纸,和印归湖对视了一眼,道:“凶手在这里休息。”   “他果然是在流浪。”印归湖道。   “看完了吗?看完了就去协会。”一个声音突兀地插进司阵和印归湖的对话中,是傅昇。   印归湖摘下手套,笑着道:“看完啦,那就有劳傅监察长捎我们一程啦。时间紧迫,我们自己没有开车,是从特案部打车来的,相信傅监察长不会拒绝为协会省经费吧。”   --------   傅昇明显不想跟司阵和印归湖走一道,他只是想催促一句,刷刷自己的存在感,却没想到拿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冷着脸坐在副驾驶座,没有再看一眼后座的司阵和印归湖。   “你说的‘不是人’是什么意思?”司阵终于把一直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还未出鉴定结果,你们去到自己看。”傅昇像是不想多说一句话,只想打发他们。   高级的轿车就是比李国福那辆小面包舒服,印归湖不禁放松了下来,靠在座背上开始打盹。   “到了。”司阵摇了摇印归湖,轻声道。如果不是在傅昇车内,他宁愿让印归湖多睡一会吧。   少年张开惺忪的睡眼,在刚醒来的那么一两秒,印归湖脸上尽是迷茫的神色。但是很快,便恢复了清明,那双漂亮的湖绿色眼眸,在看到司阵的那一刻,又充满了笑意。   “下车!”傅昇总是特别乐意当一个气氛破坏者。   印归湖悄悄翻了个白眼,和司阵一道下了车。   傅昇随即也下了车,他像是不想跟司阵和印归湖并排走,又像是不满意于北兴市特案部的破败,他臭着脸,快步穿过特案部大门,走向传送阵的方向。   印归湖和司阵也只好跟上去,与傅昇一起进入了传送阵内。   印归湖按下“协会”的按钮后,电子声响起,金属门关闭。这次门倒一点都不卡,也许是传送阵也知道李国福不在,没人会推它一把吧。   金光过后,金属门缓缓打开,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协会的大本营。这里虽然算不上豪华,但比北兴市特案部好多了,起码看起来整洁亮堂。   传送阵的前面,是监察员的登记站,有点类似于航班登机的安检口,只是那里只有一个光秃秃的两米高的金属门框,旁边也没有围栏。还能清晰地看到协会内部的结构,那一片办公桌和隔间,以及在里面拿着资料来去匆匆的人,也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踏出传送阵的人面前。   傅昇率先走出传送阵,他连证件都没有出示,靠刷脸通过了监察员的登记。   司阵倒是规规矩矩地拿出自己的证件,放到正在低头登记的监察员前面。   监察员登记好司阵的信息,她拿起一支钢笔,用拇指在笔中间某个位置扫了一下,指纹识别成功后,笔中间那个位置闪了下白光,伴随着“咔咔”的机械声,钢笔开始伸长变粗,逐渐变成了一根毛笔状的铜器。   监察员用铜笔在她旁边那金属门框内凌空点了一下,一个金色的光点,出现在了她的笔尖,然后慢慢扩散开来,变成了小小的一个金色圆圈,再越来越大,直到与整个金属门框重合在一起。   司阵穿过了门框,印归湖也把自己的证件交到监察员面前。   那名监察员,却在看到印归湖的证件时,僵住了,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着印归湖道:“你还有脸回来?”   印归湖预料到了在协会遇到熟人,却没想到,会这么快遇到。那是也参加过四一三行动的一名阵修。   印归湖笑了笑,道:“回来办点事。”   监察员站了起来,她站在比印归湖高一级的工作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印归湖道:“刚满一年就出来了?你难道不是应该缩在特案部里,当一辈子后勤吗?出来乱晃是想害死更多的人吗?”   印归湖的表情开始皲裂,他看着监察员的脸,忽然和一年前那个满脸鲜血的女人的脸重合了起来。   她张着嘴,发出痛苦的喊叫声,刺痛着印归湖的耳膜。   女人原本该放着舌头的嘴里空洞洞,只剩下短短的舌根。   都是血,她的嘴里是血,身上也是血,干涸的血,新鲜的血,粘稠的血,浓得已经无法让人分清,她到底哪里受了伤。   印归湖手脚发冷,忘了自己是在特案部,还是在那充满血腥味的房间里。   那个女人,是他一年前亲手杀死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在他的噩梦里,反复出现的女人。 第11章 材料室   “边澄。”司阵在结界里喊了声监察员的名字。   印归湖回过了神来,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不过是那个女人的妹妹。她是叶边澄,而不是叶边瑶。   她们只有相似的五官,却是不同的神态。曾经,妹妹叶边澄灵动可爱,姐姐叶边瑶贤淑温柔。   而现在,妹妹暴躁阴鸷,姐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狰狞恐怖,不复温柔。   是印归湖,把她们变得这个样子。他懊悔也无用,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他也不能重新做出选择。他难辞其咎,恶罪难赎。   叶边澄听到司阵喊她,她狠狠地瞪了印归湖一眼,似乎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剖出一个洞来,但还是履行了职责,用铜笔在金属门中点了一下,让结界向印归湖开放了。   印归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谢谢。”然后抬脚跨过结界。   却听到他后面的叶边澄阴郁地低声道:“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死了对大家都好。”   印归湖顿了一下,却只能假装没听到叶边澄的话,对司阵道:“走吧,去材料室。”   材料室,是放珍贵耗材的地方,位于协会六楼。   协会人员从各地收集回来的灵石、珍兽都会上交到材料室,而材料室的总管----SS级药修黄藿君,则负责制定材料炼化计划,充分地发挥每份材料的特性,然后交给他手下的助理药修去炼化,炼化出来的丹药再按需分配给协会内的人。   傅昇说死的是异兽,那么,协会清理完现场后,只会把尸体拉到材料室。   印归湖和司阵穿过协会的办公区域,去搭乘电梯。一路上,印归湖受到了不少鄙夷的目光,但他只能当作看不见,他只能暗示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他破更多的案,救更多的人,就能将功抵过,就能弥补一些他曾经犯下的错误。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已经学会懊悔,学会痛苦了。希望在未来的时间里,他能学会共情,学会真诚地微笑吧。   这最漫长的几十秒,终于在两人进入电梯后结束了。   印归湖闭起双眼,做了一个深呼吸。   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司阵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印归湖情绪的波动,他道:“不要勉强自己,如果你不行,可以在外面等我。”   听到司阵的话,印归湖却笑了起来,他道:“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而且,都来到这里了,难道要重新回去吗?”   司阵想开口再说什么,电梯却到达六楼,“叮”地响了一声,打断了司阵的话。   电梯门打开,材料室里的光景呈现在了印归湖和司阵面前。   说是室,其实六楼整整一层都用来存放材料。   一排一排的储物架,按一米的距离排满了整层。左边的储物架是抽屉型的,每个抽屉上面都贴着标签类别;中间的储物架是中空型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在吊顶射灯的照射下,就像是奇异生物展。   右边的就是冷柜了,印归湖和司阵要看的尸体,就是在那里。   冷柜区是一个透明玻璃隔间,隔间里还有一张可以伸缩的解剖台,能放下不同大小的异兽。   印归湖和司阵看到,那张解剖台上正放着一具深青色的异兽尸体,因为离得远,他们还无法分辨具体是什么异兽。而旁边在弯着腰研究尸体的瘦削中年人,正是他们的老熟人----药痴黄藿君。   印归湖和司阵走进隔间,终于看到了那具尸体的全貌,那青色,竟是异兽的鳞片。   黄藿君一看见他们进来了,就马上喊道:“快点看,快点看!看完了我要解剖了!”   印归湖和司阵打量起尸体,那是一具似人的异兽尸体,有头也有四肢,身材像5岁孩童,肚子鼓鼓囊囊的。但也有与人不同的地方,异兽的嘴巴像是一个巨大的鸭嘴,是黑色扁扁的喙,鼻孔在喙的两侧,四肢的末端也不似人的手指脚指,而是指间有薄膜相连的蹼。   “是水虎。”司阵道。   水虎,D级无害珍兽,全身上下都是宝,鳞甲能炼器,肉脏可入药。   印归湖带好手套摸了一下它的肚子,却发现上面的鳞片坚硬非常,印归湖又用双手捏了一下水虎的脖子,然后“咦”了一声。   在一旁拿着手术刀等着的黄藿君道:“咦什么咦,赶紧看完,我好久没碰过珍兽了。”   “它的脖子没有被扭断的痕迹。”印归湖对司阵道。   “和上两具尸体不一样,难道是因为它是异兽吗,”司阵皱起了眉,问黄藿君道:“它是怎么死的,有外伤吗?”   “没外伤啊,特别完好。”黄藿君道。   “所以它死因不明咯?”印归湖道。   “不知道不知道,我是药修又不是法医,”黄藿君指了指解剖台旁边的工作台,道,“那边是和水虎一起送过来的东西,我还没看,你们自己去看。”   印归湖暗暗摇了摇头,却还是同司阵一起走到了那个工作台前。   只一眼,印归湖就认出了在一堆杂乱海草和树叶中的,雷符。   那是四一三行动的专用符咒。   印归湖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明白了这个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却不敢去深思,也不敢去捋自己的思路。   因为,如果真的是他所想那样,那么,他可能,承受不住。   印归湖主观上不愿去想,潜意识里深埋的记忆却开始疯狂涌动。他呆立在原地,反常地把双手伸到自己面前,观察起自己的双手来。   他又出现幻觉了。   此时,在印归湖眼里,自己的双手上的手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手的鲜血。那血却没有往地上滴落,而是一点一点爬上了他的手腕,沿着他的手臂延伸。   暗红色的纹路,就像是蛇的信子,准备侵蚀掉他的整副身躯。   冷柜区的寒气开始渗入印归湖的四肢百骸,他止不住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司阵也看到了那张雷符,他的第一时间却不是去拿出那张雷符,而是去观察印归湖的神色。果不其然,他看到了面色苍白的少年。   司阵把手放到印归湖肩上,道:“不行就不要继续查这个案件了。”   这是司阵在这一天里第二次说印归湖不行,印归湖打了个激灵,从幻觉中挣脱了出来。这一次,他连勉强自己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强硬道:“我可以。”   他种的因,就由他自己来承受结下的果吧。 第12章 敌人   敌人太多了。   男人数了数自己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符咒,那是协会里的SS级符修为这次行动,特地提前准备好的雷符,杀伤力很强,他决定省着点用。   男人有点迷茫,他分不清时间,地点,他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地过了很久,辗转多地。但不知道自己具体流浪了多少天,也不知道自己到过什么地方。   但是,迷茫归迷茫,他对自己执行的任务很坚定,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救出他老婆之前,决不能倒下!   以男人的能力,寻找生存必备的资源并不难,他很容易就能拿到食物、衣物。虽然他知道这样子偷拿别人的东西不好,但是非常时期,容不得他矫情。他要执行公务,要潜伏,要收集情报。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虽然记不清日子,但是,男人觉得自己执行这项任务已经很久了,他还是一直找不到他的妻子在哪里,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还有很多敌人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地,幸好每次都被他逃脱了。   他只能不停地移动,寻找新的地方蹲守。   男人太久没见到自己的妻子,不知道她还安全不安全。男人已经隐忍了太久,他开始着急了。再加上夏天的到来,白天温度骤升,只能呆在户外的他,感到异常焦躁。   这一天晚上,他去别人家里拿完罐头,看到那家人的日历,已经撕到了4月12日那天。   他知道,最终决战的日子要来了。   还好他记得,4月13日,是协会与他们约好发起进攻的日子。   4月13日凌晨,天空响起了闷雷,夏季里的第一场雨如期而至。   男人在山间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休息,他不敢冒险去室内避雨,因为城区里人太多了,而且隐藏着很多他的敌人,他只能在外露宿。   正当男人在闭目养神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在靠近!   男人立刻警惕地坐起身来,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小心翼翼地移动,躲到了树的后面,在暗处观察来的人。   那人在男人的休息地附近徘徊。男人无法分辨那人的能力等级,只好按兵不动。   事不如愿,那人靠近了男人藏身的地方!   男人只好先发制人,他出手如电,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男人听着恐怖的“咔啦”声,心中没有快感,只有难过。如果他们不是阵营不同,如果那人不是入了歧途,那么,两人也许不需要以命相搏。   但是,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男人没有多做逗留,也没有去埋藏尸体,因为,他知道再不离开,追兵就要到了,他没有时间去缅怀任何人。   他把那人的尸体抛弃在原地,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连自己的毯子也没有带上,就去寻找下一个落脚点了。   在逃离的过程中,男人再一次失去了方向感。他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他好像来到了城区,这里的人太多了。   男人如惊弓之鸟,他靠本能躲避着人群,穿街过巷,终于,在日落前凭运气找到了新的藏身之地。   这里堆积着好多个半人高的垃圾山,能很好地遮挡男人的身影。   男人挑了个堆满纸皮,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躺在上面开始了休息。纸皮虽然不算柔软,但比起他之前很多个夜晚,睡过的石路,已经好很多了。   男人休息到半夜,天空又响起了闷雷,他一下子就惊醒了。   他看到自己休息的这片区域里,出现了一个人!   没有想到敌人逼得这么紧,男人只好再次出手,解决了那个追查到他位置的人。   可惜了,他难得找到一个满意的藏身地,竟一下子就被破坏了。男人只能再次离开这里,去寻找更安全的地方。   他又走了很远的路,去到了一个环境优美的公园。   这里人迹罕至,他在石凳上躺下,枕着从报刊亭顺走的报纸,想着,这晚也许能平静度过。   但是,男人还没有休息多久,一滴雨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雷声响起,雨“滴滴哒哒”地落了下来,空气开始变得湿润。他忽然感觉到,蓬勃的灵气,正他前面的那个湖中酝酿!   男人来不及思考,他抽出自己一直存着的雷符,掷向了刚冒出头的异兽。   一道闪电劈了下来,正中异兽的天灵盖。男人看到异兽抽搐了几下,沉了下去,只冒出了一串的水泡。   男人不敢耽搁,他马不停蹄地离开公园,去寻找更隐蔽、更难被人找到的地方。   男人没有看到,他身后的湖面,浮起了几条被电死的鱼。   过了一会,异兽的尸体也浮了起来。 第13章 计划   “把你们部门里能出外勤的人叫来,我们知道凶手的身份了,开始制定抓捕方案。”司阵对李国福道。   “哎,好,我去把小许喊来。”李国福应道。   小许,全名许亭风,人如其名,他们只等了十来分钟,小许就以旋风般的速度回到了北兴市特案部。   “又见面了。”印归湖对青年笑道,他们虽然只见过一次,印归湖对青年却有着莫名的好感。   青年挠了挠头,对印归湖道:“部长说有个案子比较紧急,叫我先放下手头的工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一个SS级的符修,在三天内,已经杀了两个人、一只珍兽,我们要尽快找到他,阻止他继续滥杀。”印归湖道。   小许和李国福都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印归湖却顿住了。   “他叫……他叫……”印归湖重复了两遍,却还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的大脑在这一刻,忽然一片空白。   司阵接上了印归湖的话,道:“他叫江新承,在四一三行动的前期负责监听,但是监听过程出了点意外。”司阵看了一眼少年,眼神中是说不出的担忧,但他很快就又收起了目光,继续向李国福和许亭风解说案情。   “他在监听过程中,听到了一名女子被杀死的现场,最后才发现,那是他的妻子。”司阵道。   李国福和许亭风瞪大了眼,完全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太残忍了,听着自己的挚爱被杀,这会带来多大的痛苦啊!   而且,他一开始不知道女子是谁,也就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虽说,这是监听人员最基本的素养,不能去破坏整个计划。但是,他最后得知那个他没救的人是他的妻子时,会是多么后悔……   他们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经历同样的事情,会怎么样。   也许,会疯掉吧。   “我在现场,我来说吧,”印归湖沉声道,“他的妻子,叫叶边瑶,是四一三案件的卧底人员。她的身份被暴露后,犯罪集团的首领‘白狐’割了她的舌头,让她口不能言,并诱导另一名协会人员去杀她。江新承就是听到了这个过程。”   印归湖没有说出完整的真相,他挑拣了自认为最重要的部分,并愿为叶边瑶的死,承担所有的责任:“那个杀死叶边瑶的人,就是我。”   他闭起了眼,回忆起他杀死那个女人的过程来。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脑内清晰地呈现。他在这一年里,止不住地去想那一天的事情,以至于,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印归湖重新睁开眼,他无视了司阵担忧的眼神,还有李国福和许亭风震惊的表情,他用最冷静、最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们在水虎尸体出现之前,没有想到‘凶手是自己人’的这个可能,是由于在犯罪现场没有发现凶手懊悔的迹象,他出手果断,事后把尸体随意丢弃。但其实这是因为,他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潜在的敌人,他要逃命。”   许亭风听着印归湖的话,拍了拍自己的脸,年轻人没睡够,脑子还有一点不清晰。   他被李国福的一个电话从床上挖了起来,匆匆忙忙地赶到特案部。虽然困,但是他也没有怨言,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只是睡少了一会儿,但可能有人会因此得救。   印归湖注意到了许亭风的走神,他停了一下,等李国福和许亭风消化完他说的内容,才继续道:“我们一直以为选择在雨天杀人,是要毁灭证据,是凶手的反侦察手段,用来混淆我们的试听。但其实不是,是‘下雨’这个场景刺激到凶手。他在听到自己妻子被杀的过程中,也听到了背景声中的雷雨声。所以,他在四一三周年纪念日和雷雨声的双重刺激下,做出了杀人的举动。”   印归湖用凶手来称呼江新承,是因为他不愿意去想,那是跟他一样的外勤人员。是他,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印归湖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典型的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凶手的警觉性会增高,长期处于一种‘战斗或逃跑’的状态。他内心会有负罪感,他认为自己在灾难中活了下来,而没有阻止亲人的死亡,他会把一切可怕的结果都归结为自己的责任。我们这个案子里的凶手,已经出现了分离性症状,他的认知与现实产生了割裂。他会反复体验创伤性/事件,认为自己还在灾难当中。”   印归湖分析完,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但是,司阵听出来了,他皱起了眉,道:“你跟这个案子牵扯太深,不能参与抓捕。”   “SS级符修,至少得配两个分队。如果缺了我,人手不够,”印归湖望着司阵,眼神澄澈,他道,“我没有那么脆弱,我了解自己的情况。”   司阵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道:“找蒙校希查一下江新承的档案资料,我们再制定计划。”   “不用找蒙校希了,我知道江新承的情况。”印归湖拢了拢脖子上的围脖。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到印归湖的侧脸上,显得他的皮肤如白玉般,几近透明,他说道,“我都查过。”   天亮了,他们破案的期限,只剩下不到18小时。   司阵和印归湖彻夜未眠,却像是丝毫不会疲惫般,还是那么专注,思路还是那么清晰。   “江新承十年前进入协会后,就很少与父母联系了。根据保密条例,江新承不能向自己的亲人透露在协会的工作内容。他的父母认为他在从事不正当的职业,所以就疏远了关系。”印归湖顿了一下,忽然察觉到,江新承已经为协会牺牲了太多,他道,“他与叶边瑶在七年前结婚,婚后两年生下了一个儿子。一年前参与四一三行动,在监听意外发生后,失踪。”   “他的孩子呢?现在在哪?”青年追问道。   “在协会养着,”印归湖道,“由监察部的人轮流带。”   至此,关于凶手的所有信息,已全部了解清楚,司阵道:“印归湖、许亭风,去把江新承的儿子找来,我们定位到江新承后,你们带着孩子负责劝说,我和李国福负责伏击。”   “不行,”印归湖罕见地顶撞司阵,他道,“我们根本没有把握,他能清醒过来,我们不能把孩子置于危险中。江新承认识你,知道你是协会的人,应该是你去劝说,我负责伏击。”   印归湖看着司阵冷硬的表情,他不明白这个一贯注重稳妥的人,为什么在这次的行动中,想要冒这么大风险:“司队长,你知道在协会的规章里,是不允许带非办案人员出外勤的吧?”   “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规章制度了?”司阵反问道,“作为杀死叶边瑶的人,你的出现对江新承会更有冲击力。他在见到你的时候,更可能想起已经发生的事。我不会让孩子有危险,一旦江新承有反常的举动,我就会把他击毙。”   “可是……”印归湖还想争辩。   司阵却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命令。”   印归湖忽然明白过来了。   司阵是想让江新承有更高的活下去的几率,他不想江新承牺牲,也不想,印归湖为江新承的死,更加责怪自己。   他竟然为了印归湖,背弃了协会的教条。 第14章 位置   印归湖再次踏入协会大楼。这一次,他却镇定多了,没有再去管别人的目光,也没有再出现幻觉。   他带着许亭风,直奔协会的五楼----监察部。   电梯门打开,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个纯白的隔间。瓷砖是白的,隔板是白的,只有门上的挂牌,带着黑色的字。   刻板、严谨、封闭,这是监察部给人所有的印象。   这里没有一楼那样开放式的办公区,更无法像材料室那样,让人清晰地看到整层搂的架构。这里只有五条走廊,走廊的两侧,是一个个并排的隔间。   来人无法知道隔间里的人在做什么,隔间里的人也看不到外面在发生什么。   印归湖来到了门牌号是502的隔间,他抬起手,准备敲门。   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站在印归湖眼前的,是傅昇。   有时印归湖真的会想,他们在隔间里,是能通过某种方式看到外面的吧?   傅昇没有说话,他开完门后,就转身重新走回了隔间内。   印归湖没再不识趣地去打招呼,他和许亭风跟在傅昇后面,也一同走进了隔间。   印归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在书桌上,拿着蜡笔画画的孩子。是江新承的儿子,江祉。   隔间里的装修和隔间外的冷淡风完全不同,这里布置得特别温馨。墙上贴满孩子的油画,还有那些童趣的装饰,印归湖说不上名字来,只知道是时下最热门的卡通。   陈列柜里装满了玩具,书桌后面还划出了一大块铺满软垫的区域,放着木马和其他玩具,能让小朋友尽情玩耍。   正在画画的孩子看到有人进来了,他放下了手中的笔,脆生生道:“哥哥们好。”   “你好呀。”印归湖走到男孩旁边,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子软软的头发手感极好,如果不是傅昇在旁边,印归湖还想捏一捏孩子的脸蛋。   那粉嫩嫩肉嘟嘟的双颊,配上精致的鼻子,水灵灵的眼睛,任谁看到,都会爱上这个孩子。   江新承的儿子,在协会里,被养得很好。   印归湖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跟孩子亲近,他对傅昇道:“司阵跟你打过招呼了吧,我们带江祉回去问问关于他父亲的事。”   傅昇却没有理印归湖,而是对小孩道:“跟这个哥哥走一趟。”然后,指了指许亭风。   被点到名的许亭风,感觉气氛有点诡异,他不禁“嗯?”了一声,以示疑问。   小孩点了点头,道:“好的,傅叔叔。”   傅昇有点生气,但是,“哼”声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不满于江祉喊自己“叔叔”,却喊印归湖“哥哥”,但也不好为此对一个孩子撒气,那样显得太幼稚了。   印归湖心情却好了起来,他牵起江祉的手,一边走向隔间出口,一边道:“跟傅叔叔说‘再见’吧。”   “傅叔叔再见。”孩童脆生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就像是自己的崽子被人抢走了,傅昇感到闷闷的。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想不到是什么不对劲。   也许,要等到结案,他才会明白,自己震惊于凶手的身份,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江新承身上,而忘了去想:司阵和印归湖为什么不能在协会里问江祉问题,要把他带离协会?   --------   同时,在北兴市特案部的司阵和李国福,在为寻找江新承的位置而焦头烂额。   “他会去哪呢?”李国福站在白板前,看着北兴市的地图,看着上面标注的凶手出现过的地方,陷入了思考,试图学印归湖那样,从心理学的角度去分析。   “图侦有划出他的舒适范围吗?”司阵问道。   “有,”李国福拿出一个大圆规,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道,“直径二十七公里,太大了啊。”   司阵皱起了眉,他想了想,试图以另一个角度切入,他问李国福道:“一年前你已经在协会里了吧,有听说过四一三案件吗?”   “略有耳闻,详情不清楚,”李国福尴尬道,“协会的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我这种小地方的人也没机会接触。”   “保密工作……”司阵重复了一遍,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自己的口袋里拿了一个浅蓝色带着银边的U盘出来。   李国福茫然地看着司阵,他认出了上面的协会标志,是一个S,凹处有两个点。他不明白司阵拿出“芥子”想干什么。   芥子,是用来储存不常用物品的法器,以备不时之需。平时常用的东西,例如手机、证件什么的,还是会放在口袋里或者背包里。   芥子容量由“一个抽屉”到“一个足球场”不等,锻造所需的材料和时间也不同。为掩人耳目,被协会的器修改造成了“U盘”的样子。   司阵用右手食指中指托住芥子中间的区域,道:“联络仪。”   芥子开始向上射出一道光幕,有一个篮球的大小,就像是投影。一个金色的中空圆盘出现在了投影中。   司阵伸出左手,一把握住了那个圆盘。那投影竟是实物!   这便是蒙校希之前提过的联络仪了,是用于通讯的仪器,由四个圆环组成,有点类似于古代的浑仪,旋转到不同的角度,即是不同的频道。   与现代的通讯设备不同,联络仪只有修道者能使用,传递的信息不会留下任何记录,频道的设定也相当于密码。在协会的绝密案件中,被频繁使用。   “如果江新承陷在四一三行动的记忆中,那么,他很可能还在使用联络仪。”司阵说着,把联络仪旋转到了四一三围剿使用的频道,道,“报告位置。”   李国福紧张地看着联络仪,没有人回应。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还是没有回应。   司阵等了六十秒,又重新说道:“报告位置。”   李国福目瞪口呆地看着司阵,惊讶于司阵语气的沉着,惊讶于男人不收到回应不罢休的态度。   司阵不知道江新承多久会打开一次联络仪,不知道他打开后会停留多久,所以只能每隔一分钟重复一次“报告位置。”这句话。   直到,第17次。联络仪中,终于出现了别人的声音。   “无法确认位置。”   是江新承。 第15章 糖(第一卷 结局)   “报告标志性的建筑物。”司阵道。虽然他知道江新承的认知出了问题,但他也只能期盼江新承还能辨认出最基本的东西。   “看不到,太黑了。”那边男人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司阵还想再问什么。   男人却忽然道:“有人来了。”   司阵听到了“哐哐”的金属相撞声,随后,江新承离开了频道。   李国福全程屏息,在确认江新承下线后,才呼出一口气,他道:“这怎么办啊?好不容易联络上了,都还没知道他在哪,就断了。”   “那就根据他提到的信息,去推测他在哪里。”司阵开始飞速思考,他望着窗外正午的阳光,道,“他说太黑了,也就是说,他在室内。”   “对。”李国福道。   司阵道:“他还说,有人来了,然后我们听到了开锁的声音,是一个铁皮门打开的声音。”   “听着像。”李国福点头道。   “我还听到了海鸥的叫声,和海浪声。”司阵沉声道,他的能力等级比李国福高,五感也更为灵敏。   “啊,这个我没留意,”李国福惊讶道,“所以说他在海边?”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在海边的集装箱里。图侦给的范围内,有集装箱的码头有哪些,圈出来。”   李国福却没有拿起笔,而是指着地图上的某个地方,道:“就这一个。”   “出发,”司阵一边从芥子里拿出配枪,利落地别到腰上,一边对李国福道,“带好枪。”   李国福依言也拿出了自己的芥子,准备从里面拿出配枪。   司阵却已经走出了特案部,还拨通了印归湖的电话:“江新承在古口码头,你们直接带着江祉过去。”   --------   司阵和李国福先行赶往凶手所在地,司阵第一次知道,李国福的小面包可以开得这么快。   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已经来到码头集装箱的外围区域了。   李国福一个急刹,问道:“司队,能感应到他吗?”   “可以。你跟着我,不要打草惊蛇。”司阵知道李国福的能力等级是B,他不可能近距离伏击江新承而不被发现。   但是,手/枪的有效射击距离只有50米。经过器修改造,能对修真者造成伤害的,现在也只有92式9mm型号手/枪。其他型号,仍在开发中。   一旦被射中,就会被废掉灵脉。司阵其实并不想,打出这一枪。   司阵几个起落,跳到了叠放着的集装箱上。高处的视野更为开阔,他感应着江新承的位置,挑选着最好的伏击地。   李国福这个时候,才感受到,等级差异带来的碾压。他没有这么好的弹跳能力,只能在地面上跟着司阵,往江新承的所在地摸过去。   前进了百来米后,司阵忽然停了下来,他道:“你到这里。”他指了指某个集装箱。   李国福为难地看着司阵,那里是叠放着五个集装箱。太高了,他上不去。   司阵跳了下来,他伸手穿过李国福的腋下,把他拎了起来。   下车疾步走了这么一段距离,李国福早就出汗了,腋下也湿了。   司阵却没嫌脏。他利落地重新跳上集装箱,把李国福放到了刚刚指定的区域。   放好李国福后,司阵毫不犹疑地继续前进。   江新承所在的集装箱叠放了两层,他在第二层。   司阵更加接近了。他把自己的感应能力提高到最强,把自己的气息敛到最弱,在距离江新承35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卧在三层高的集装箱上,所处的位置是江新承的左侧,他用双臂作为支架,右手扣在扳机上,左手托着枪,瞄准着目标集装箱的门口。   司阵卧好后,他灵敏地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印归湖也到了。   印归湖没有收敛自己的气息,他大大方方地走到江新承的集装箱前面,许亭风带着江祉跟在后面。   江新承察觉到印归湖的到来,气息开始变乱。   司阵在暗处,在隔壁集装箱的阴影下,忽然紧张了,他的手心,竟然开始出汗。他出这么多次外勤,都没有试过出现这种状况。   司阵在心里暗道不妙,却只能,紧盯印归湖的一举一动。   “江新承!”印归湖喊了男人的名字,他道:“我带了江祉来看你,行动结束了,你可以回家了。”   集装箱里没有动静。   他们静静地等了两分钟。   “哐啷”一声,集装箱的门,打开了。   印归湖,终于见到了失踪一年的江新承。   江新承从二层跳到了地面。印归湖恍惚了一下,竟一下子没认出来那人来。   那人蓬头垢面,衣服灰扑扑的,已经让人辨不清原有的颜色。他的胡子好久没刮了,长到遮住了整个下巴,头发也乱作一团,身上没有一块整洁的地方,脸上是黑褐色的污垢。   那个翩翩佳公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乞丐模样的江新承。   印归湖愣住了,他忘记了自己打好的腹稿,平时谈判的伶牙俐齿也全没了。   “爸爸?”江祉说着,想要走去江新承那,却被许亭风拉住了。   江祉犹豫的喊声让印归湖清醒了过来,他对江新承道:“把雷符给我吧,行动结束了,我们来接你。”   江新承却像是没有听到印归湖的话般,他看着江祉,小心翼翼道:“小祉?”   “是我呀,你是爸爸吗?”孩子天真地向江新承问道,仿佛没被父亲的样子吓到。   江新承那被污垢糊住的眼,涌起了泪光。   印归湖忽然后悔了,为什么要让孩子看到这样的父亲?父亲,在孩子心中,应该一直是英雄的样子。   这时,空中忽然响起一道炸雷。   一滴雨,落到了江新承的脸上。他的目光,一下子变了。   江新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腰间抽出了雷符!   印归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拔枪,而是抬手挡住江祉的眼睛。   另一边,在集装箱上的李国福暗道糟糕,他的位置在江新承的后面,虽然高,但还是被集装箱的一角挡住了视线,无法瞄准江新承。   许亭风的动作也不够快,他的枪刚拔/出来,还未瞄准。   “砰!”   司阵开枪了。   子弹没入了江新承的头颅。   血液和脑浆飞溅,男人倒了下去。   他睁大着眼,瞳孔已经扩散。   江新承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出。也许在刚才某一瞬,江新承认出了自己的儿子,但是,他没有相认的机会了。   鲜红的血液,从他脑后渗出。顺着地上的积水,像触手般延伸着。   继而又被雨水冲散了,和乳白色的脑浆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恶心的呕吐物模样。   豆大的雨,“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印归湖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天空。他睁大着眼,雨砸在他眼睛里,也一眨不眨,就像是不怕痛般。   雨水从他脸颊滑落,就像是哭泣般。   --------   印归湖的记忆,止于江新承死亡的一瞬,他脑子里,只有江新承死不瞑目的模样。   “哥哥,痛。”江祉的喊痛声让印归湖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正用力握着江祉的手,印归湖连忙松开。   他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北兴市特案部,至于是怎么回来的,他一点都想不起来。   司阵、李国福、许亭风,乃至江祉,都担心地望着他。印归湖看着江祉,孩童的表情告诉他,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印归湖松了一口气,他勾起一个完美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奶糖,对江祉道:“吃糖吗?”   “吃!”江祉从印归湖手中接过奶糖,用莲藕般的小手,笨拙地撕开糖纸。撕开后,把糖放到了嘴里,美滋滋地含着。江祉甜甜地笑了,他道,“谢谢哥哥。”   孩童天真烂漫的笑,是最好的,抚慰心灵伤口的良药。   印归湖蹲下身,抱住了江祉,他轻声道:“对不起。”   “哥哥?”   --------   天晴了,司阵和印归湖走出北兴市特案部。   司阵看着云销雨霁的天空,问印归湖道:“你还好吗?”   这大概是,司队长最温柔的时候,印归湖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不好。”   “需要休假一段时间吗?”   “不用,我已经休得够久了。”   印归湖知道,司阵更改计划,无视协会的制度。也只不过是,不想让他承担,开枪杀人的责任。想让他,至少没有亲手杀死江新承夫妻两人。   没有人,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杀死自己的同僚。印归湖杀了一个,然后,在这一年里,日夜煎熬。   太沉重了,沉重得足以压垮所有人。   司阵却承担了,原属于印归湖的那部分愧疚。   如果没有这个男人,印归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还没成长到,能强大地承担下一切。   印归湖看着这这个英俊的男人,想道:司队长,该让我怎么回应你的爱呢?   (第一卷 完) 第二卷 ·蝶骨迷人 第16章 旧案   一年前。   司阵抬起手腕,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已经是八点十分了。他推门走进蒙校希的办公室,皱眉道:“人呢?还没来吗。”   蒙校希被突然闯进的司阵惊吓到了,他“啪”地一下把电脑合上,顺手在桌面上借力,推了自己一把,把椅子转了180度。蒙校希面对着司阵,挡着自己身后的私人物品,道:“我通知过他了。”   那众多屏幕中,亮着的只有前排的四块,而其中一块最为突兀,是蒙校希的私人电脑,上面是一名女生穿着小裙子,在跳宅舞……虽然蒙校希扣下屏幕的速度不慢,但司阵都看到了,他却没有追究,只是沉声问道:“他回复了吗?”   “回了啊,说会来。”蒙校希把办公椅当成滑板,往前溜了几步,离司阵近了点,他小声道,“老大,你专门把那小子要过来。为了腾位置给他,还把红狼换掉,现在他第一天上班就迟到,这靠谱么?”   “红狼当二队队长更合适。”司阵只回答了前面半部分的问题,却没评价那位即将入职外勤第一分队的新人,“不等了,他来了之后,叫他直接去中垌市特案部找我。”   司阵说罢,没再跟蒙校希废话,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蒙校希见司阵走了,他把办公室的门重新掩上,又打开电脑,继续看视频。只是,还没等他看完,他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蒙校希无奈地再次扣下屏幕,喊道:“进!”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门外站着的,却是蒙校希没见过的少年。   “小希哥,司队长在吗?”少年笑着问道。   清澈的嗓音,微微上扬的音调,配上那无可挑剔的五官,微卷的浅棕色头发,还有眼眸深处的那一抹绿。在让人觉得好看的同时,会想到:这混血儿的国语也太标准了。   “印归湖?”蒙校希问道。   “是我。”少年笑着道。   “队长喊你直接去中垌市特案部找他。”作为联络员的蒙校希,尽职地传达司阵的话。   “好,”印归湖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那我先走了。”   “嗯,注意安全,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啊。”蒙校希在见到少年后,对新人的敌意全没了。   长得好看,真的是做什么都顺利一些。   “好哦,谢谢小希哥。”少年已经转身离开,声音却还是传到了蒙校希耳朵里,他是第一个喊蒙校希“哥”的人,自然也是第一次让蒙校希感受到“当哥”的责任。   --------   少年离开了二楼蒙校希的办公室,重新来到了一楼。   这里是一整片的办公区,满满当当,靠墙的地方和过道边放着很多资料柜,中间摆着二十来张办公桌,有的办公桌上叠满了纸质卷宗,有的办公桌上则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摆件。   常驻在特案部总部的人不多,张君玥是其中一个,她负责队里的文书工作,属于内勤。   印归湖来总部之前,就摸清楚了他的新同事有谁,还顺带调查了他们的基本情况。   他来的时候已经和张君玥打过招呼,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魔法,他只是说了自己有一点饿。此时,再次见到印归湖的张君玥,拿起自己的一堆零食,一股脑地塞到印归湖怀中,道:“先吃这些抵一下,下次记得吃早餐哦。”   “好的,谢谢小张姐。”印归湖甜甜地笑道,美滋滋地把零食收进了芥子中。   “外勤期间,记得吃饱饭,看你饿得脸都白了。”   印归湖笑了笑,没有反驳张君玥,他本来就是这么白。   “酒店已经帮你们找好了,包早中晚三餐的。如果侦查期间要买什么东西,记得先跟司队报备,回来帮你报销。”   明明张君玥的年纪比印归湖大不了多少,能力等级也比印归湖低,此时,却像个老母亲送自己的崽子远行那样。   “好的,我知道了。”印归湖点头道。   “以后记得不要再迟到了,没案子的时候可以晚点来,有案子的时候要提早来,司队见不到人会生气的,看他这次都不等你,自己走了。你去到中垌市特案部之后,好好工作,司队应该不会怪你的。”张君玥像个老妈子一样,继续跟印归湖叨叨着注意事项。   印归湖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他认真地听着张君玥的话,看着眼前这个矮他半个头的女孩,她说话的时候,马尾会跟着一晃一晃的。   协会没有为内勤制定工装,张君玥穿着她自己的连衣裙,脸上未施脂粉,眼神澄澈,待人真诚。   还是一个对生活充满憧憬和希望的女孩子啊。   印归湖笑着道:“嗯,那我努力表现得好一些,争取得到司队的原谅。”   “好了,不跟你说了,你快点去找司队吧,别耽搁了。”张君玥掌心向内,五指向下,挥了挥手,示意印归湖快点走。   印归湖走进了传送阵,却看到张君玥还在目送他离开,于是,又扬起了笑容,道了句:“再见。”   只是,在传送阵的阵门关闭后,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里,印归湖马上收起了笑容。   他不耐烦地闭起眼,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   印归湖去到中垌市特案部的时候,案情简报刚好结束,聚在一起的外勤人员已经分散开来,开始收拾工具,准备前往案发现场。   没有人注意到新出现的印归湖,印归湖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司阵。   也只有司阵,才能把协会的制服穿得这么好看。   黑色宽松的制服,在司阵身上丝毫不显颓靡,反倒凸显出他骨架的美感。衣袖和裤脚的束口,也使他看起来更为干练,更具禁欲气息。   现实中的司阵,比照片中更有冲击力。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之前那一次的情况下,印归湖太狼狈了,他自顾不暇,所以根本无法看清楚司阵的样子。   也只有现在,才是印归湖第一次认真地去打量司阵。   他发现,他的这位新队长,真人比起想象中的,更让他满意。   司阵似乎也注意到印归湖了,他大跨步走到印归湖面前,把两份卷宗交给印归湖,道:“看一下,五分钟后出发。有什么想知道的,路上说。”   司阵俨然已经把印归湖当成了自己的搭档,没把他当新人看。   印归湖挑了挑眉,没想到司阵竟然没有责怪他迟到,还挺照顾他的,于是回应道:“好的,司队长。”   --------   初春的天气,已经不像冬季里那么寒冷。   印归湖却忘了把羊绒围巾换成冰丝脖套,虽然他的羊绒围巾也不厚,但在这二十来度的气温里,也够让他感到闷热了。   印归湖摇下了车窗,通风的同时,借着窗外的阳光,开始翻看司阵给他的卷宗。   他越看,表情就越凝重。   一份卷宗看完了,印归湖又翻开了另外一份。另外一份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纸张已经轻微泛黄了。   他只看了第一页,就震惊地抬起头来,看着司阵,道:“这是?”   “没错,这是我七年前办过的案件,已经结案,现在又重新出现了。”司阵沉声道。 第17章 天使   “你怎么被调到特案部了?”司阵一边走向案发现场,一边问他旁边那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   “我自己申请的,带一带新人。”男人道。   这个高瘦的男人,就是中垌市特案部的负责人,也是当年带司阵办案的刑警大队队长,丘耿崇。   从刑警大队,到特案部,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降级。虽然名义上都是市级,职称上也只是不同机构的相同级别。但是,在特案部,待遇会差很多,因为工作性质,也不会有任何荣誉表彰。   丘耿崇的特殊能力等级是C,如果只看等级,他当不上市级特案部的负责人,但是他有着丰富的刑侦经验,这些经验,是等级再高也不能自动获取的。他来特案部带新人,也是为了传授经验,让特案部能更专业,让特案部能逐渐走上正轨。   “也只有你,才会这样做。”司阵摇了摇头,嘴角是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印归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据他收集到的资料分析,司阵是一个从来都不会笑的人。   “说说案情吧。”司阵对丘耿崇道。   “这是在本市发生的第二起案件。凶手第一次犯案时,局里的人以为是普通的凶杀案,直到今天发现第二名被害人,他们才跟以往的案件进行了比对。他们封锁了消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丘耿崇顿了一顿,道:“虽然案件数没有达到三起,还不能说是系列杀人案,也没有检测到能量波动的痕迹,但是因为凶手的手法和我们之前办过的案件非常相似,局里就把这个案子给了特案部。”   “这是最新的案发现场,也是凶手抛弃的第二具尸体。我叫了人保护好里面的东西,都没被动过。”丘耿崇一边说话,一边领着司阵和印归湖走入第二案发现场----抛尸地。   “丘队。”正在工作的痕检见到男人来了,纷纷跟他打招呼。   丘耿崇点了点头,痕检们就都退到了警戒线之外,留下空间给司阵他们工作。   这次的抛尸地是一个小巷子。偏僻,人迹罕至,与印归湖看到卷宗里的第一个抛尸地,如出一辙。   尸体被裹在被单里,只露出半个肩膀和头部,虽然尸体的面部已经脏污不堪,但从那乌黑的长发看,还是能看出是一名妙龄少女。   “这里距离上一个案发地有多远?”司阵问丘耿崇道。   “不到四公里。”丘耿崇答道。   司阵皱起了眉,道:“第一案发现场和第二案发现场不会距离太远,凶手不会冒着被别人发现的风险,带着尸体走太远,这片区域的前科犯,排查了吗?”   “排查过了,没有发现嫌疑人。”   司阵抬头环视了一周,问道:“附近有监控吗?”   “这就是让人头疼的地方了,这片区域还没装上监控摄像头……”   这边的丘耿崇还在跟司阵讨论案情,那边的印归湖却已经找痕检拿了双手套,去看尸体了。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裹在尸体上的被单,展现在印归湖面前的,是一具不着丝缕的女性尸体,虽然肢体已经僵硬了,皮肤泛着死灰色的白和暗红色的尸斑,却还是能看出身材玲珑有致。   印归湖却没有任何亵渎的想法,他认真地寻找着尸体身上凶手留下的痕迹,却发现只有颈部的勒痕,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伤痕,光洁得不可思议。   “没有任何防御伤。”印归湖疑惑道。   他把尸体翻了过来,却在看到女尸的背部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候,司阵和丘耿崇也停止了讨论,目光落到了女尸身上。   在漫长的生物进化中,人类已经演变成,在看到同类尸体时,都会条件反射地感到恐惧。   肾上腺素会激升,交感神经变得活跃,心跳加快,瞳孔扩大,皮肤末梢血管收缩。   这是生存的本能。   这不是同情心,而是同理心。看到别人的死亡,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从而感到危险。   印归湖也不例外。   饶是看过卷宗的图片,在看到真正的尸体惨状时,还是感到阴恻恻的凉风,从脸颊旁边吹过。   女尸的背部,是两个对称的、巨大的血洞。   她的肩胛骨,被挖了出来!   肉/洞里,筋骨模糊。血液已经干涸,一块一块,黏在伸出来的半截肱骨头上,黏在断裂的肌肉上,斑驳成暗红色的一片……   就像被挖走了翅膀,跌落到泥泞里的天使……   如果只注意到女尸背部那可怖的伤口,就很容易会忽略其他细节。   但是,印归湖没有。   经过协会培训的他,继续仔细地查看了女尸身上的其他部分。并发现了,她的头部,有一块被血痂粘着的头发----是被钝器击伤的痕迹。   “凶手是先他她打晕,再取的肩胛骨。”司阵道。   显然,他也看到了女尸头部的血块。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没有防御伤。凶手是突然袭击,他在击昏被害人后,勒死了她,然后把肩胛骨挖了出来。”印归湖道。   “我办过这么多案件,还是很少看见这么残忍的凶手,”丘耿崇道,“这个人,又是为什么要取被害人的肩胛骨?我们之前那个案子的凶手,明明已经抓到了。”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这个凶手是在被害人死后,才取的肩胛骨,但还是要等验尸报告出来后,才能确定。”印归湖摸了摸女尸头部的伤口,缓缓道,“他做这些,不是为了折磨被害人。至于具体原因是什么,还不清楚。”   印归湖抬起头来,看着司阵,道:“旧案的测写报告有吗?我在卷宗里没看到。”   “那时候还没有侧写师,你根据已有的物证,补一份报告。”司阵对印归湖道。   印归湖瘪了瘪嘴,没搭话。   他忽然觉得,司队长对他早上的迟到,其实耿耿于怀,司队长肯定是一直在伺机报复。而现在,他终于逮到了这个绝妙的机会,去增加印归湖的工作量。   司阵却没有理会印归湖的想法和情绪,而是转头向丘耿崇道:“带我们去看看第一具尸体。”   “好。”丘耿崇应道,然后和司阵、印归湖一起走出了封锁线。   痕检们见他们出来了,也重新进入到案发现场中,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司阵看着忙碌的痕检们,若有所思道:“凶手如果不是附近的居民,他要运送一具尸体,必然需要一辆车,你们对抛尸过程的分析是什么?”   “根据车辙痕迹,可疑车辆锁定在一五年产的一款国产面包车,但是,那段路跟这里一样,也是没有监控,所以还是要比对一下这里的车辙痕迹,才好确定。”丘耿崇道。   司阵点了点头。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来时坐的SUV旁。司阵拉开车门,准备走上去。   丘耿崇却忽然伸手拦住司阵,道:“我们换一辆车。”   丘耿崇走到一辆黑色的桥车旁,道:“坐我的私车吧,刚叫了我老婆帮忙开来。我们来的时候坐的是局里的公车,等下他们回去要用,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坐这辆就行。”   司阵不可置否。   丘耿崇却没有上车的意思,他向四周张望,似乎在找什么。   “丘队,我们这是在等什么?”印归湖出声问道。   丘耿崇神情抱歉,说道:“我老婆还没来,车钥匙在她那,不好意思,得让你们等一等。”   刚说罢,印归湖就看到一个穿着过膝长裙的女人,提着几袋东西朝他们走过来。   丘耿崇笑道:“来了。”   女人走到丘耿崇面前,柔声道:“你们还没吃午饭吧,我打包了三份简餐给你们。”   “重不重啊,以后不要这么麻烦了,我们会自己去找吃的。”丘耿崇说着把女人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想来看看你嘛。”女人笑着说道。   风吹落了一丝女人挽起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眸,她把那丝头发撩到耳后,继续温柔地望着丘耿崇。   岁月在女人的脸上划下了细纹,却在她的感情上划不下痕迹。   “孩子接回家午休了吗?今天阿姨请假了,你一个人干活辛不辛苦啊?”丘耿崇问道。   “接回去了。辛苦什么呀,也没什么活。”女人嗔道。   印归湖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和司阵就是两个巨大的电灯泡,正在发光发热。   司阵轻咳了两声,道:“出发吧。”   丘耿崇听到司阵的话,尴尬得红了耳朵,他对女人道:“回去吧,我办完案子就回家。”   女人点了点头,却还是立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开。   丘耿崇拿车钥匙开了锁,他坐到驾驶座上,道:“两位,上车吧。”   司阵坐到了副驾驶上。   印归湖也打开车门,准备坐到后排,却“砰”地一下撞到了头。他闷哼一声,把惊呼吞回了肚子里,痛得眼冒金星,却只能强装镇定地坐上车。   没想到坐惯了SUV,就忘了轿车的高度。   只能寄希望于司阵和丘耿崇没注意到他的蠢状。 第18章 养成   中垌市公安局法医室内。   “这是第一名被害人,”法医拉开冰柜,掀起死者身上盖着的白布,道,“死者名叫唐婉诗,女性,二十三岁,死因是窒息。”   这名死者和印归湖看到的尸体,都是年轻女性。二十出头,如花似玉的年纪。   不同的只是,这具尸体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她紧闭着眼睛,躺在冰柜里。   这不禁让印归湖联想到冰箱里的冻肉。   死亡,夺走灵魂,夺去思想。只剩下一具无用的躯体,徒劳地妄想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但是,到最后,都不过是化为灰烬。   丘耿崇看着尸体,道:“七年前那个案子,岑恭明杀害的都是男性,而这个案子,死者都是女性。有没有可能,这两个案子之间并没有联系,他们相同的地方,只是巧合?”   “凶手对受害人的偏好不同。但我不认为这两个案子之间没有联系,同样是挖出肩胛骨,同样是在中垌市犯案,不会有这么巧。”司阵皱了皱眉,道,“就算凶手不认识岑恭明,也一定有受到他的影响。”   印归湖看着尸体脖子上的勒痕,忽然道:“这勒痕,跟我们早上看的尸体不一样。”   司阵也走到尸体旁边,仔细观察后,道:“确实,这个勒痕细一些。”   “我们的比对结果是,勒死死者的是1.0mm的鱼线。”法医说道。   印归湖弯下腰,看向死者的手指。她的指甲里,有红褐色的污垢。印归湖问法医道:“她的身上有凶手的DNA吗?”   “有检测到凶手的DNA,但是系统里没找到匹配的。”   “哦?”印归湖继续问道,“她身上有防御伤吗?”   法医道:“有,她膝盖都磨破了,其他地方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皮下出血,应该是被凶手按在地上勒脖子的时候,挣扎留下的。”   丘耿崇补充道:“案发地点已经确定了,是死者下班回家的路上,一段比较偏僻的地方,我们找到了她的血迹,凶手就是在那里勒死了她,再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取肩胛骨。”   印归湖沉默了一会,问道:“他上一次抛尸的时候,也有帮被害人裹上被单吗?”   法医道:“有,物证科在查被单的货源信息。但是那种被单太常见了,发货量很大,不要对这个报太大希望。”   “不,被单不只是用来追查买家,还能用来推测凶手的心理状态。”印归湖打断法医道。   “凶手帮被害人裹了被单,也就是说,他不想让被害人的这幅样子被人看到。如果只是为了不让人发现,那么,抛尸在偏僻地,这一点就已经达到了。”印归湖捏住死者身上的白布,缓缓道,“凶手这是在懊悔,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被害人。”   “这么残忍地杀死被害人,他还会懊悔?”丘耿崇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他觉得这种推论很荒谬。   “搭把手,帮我把她翻过来,看看后背。”印归湖却没有回应丘耿崇的话,而是对法医道。   印归湖和法医两人合力把尸体翻了过来。   就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印归湖还是要用尽全力,才能把呕吐的感觉压下去。   看来,一年的培训时间,还是太短了。   印归湖看到,受害人的背部,同样是两个巨大的血洞。因为从冰柜里拿出来,暴露在空气中,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虽然看起来没有上一具那么新鲜可怖,那伤口,却比上一具更加参差不齐,更加血肉模糊。   头部,却与之前看到的那一具不同,竟然没有任何伤痕。   “这是?”印归湖摸着尸体背部肉/洞里一块断裂的骨头,指尖隔着手套的触感,没有往常那么清晰,却还是能感觉到冰冷,他问法医道,“他的肩胛骨断了一块吗?”   法医点了点头,道:“对,盂上结节断了,留了喙突在里面。”   司阵看着尸体,皱眉道:“他在进步。”   “他的作案模式从直接勒死,改成先用钝器敲晕被害人,再勒死。还有绳子材质的选择,他第一次用了鱼线,发现不好操作,于是换了更粗、摩擦力更大的绳子。这都是为了更方便作案。”印归湖看着司阵说道。   司阵与印归湖对视了一眼,道:“还有这挖肩胛骨的手法。他不再犹豫,下刀更为果断,挖出来的肩胛骨也更为完整。”   印归湖眯了眯眼睛,道:“如果我没猜错,他用的凶器,是厨房里最常见的剔骨刀。鱼线,也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烂大街的货。”   法医点了点头,道:“没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在死者身上用的所有工具,都是早就准备好的。他的犯罪行为,也早在他脑内模拟了千遍万遍,他只是,在实践中发现不足的地方,再改进而已。”   法医听着印归湖的话,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确实是很让人毛骨悚然,这不就是,杀戮机器的自我养成么?   印归湖继续问法医道:“有性侵的痕迹吗?”   法医摇了摇头,道:“没有。”   印归湖垂下眸,看着尸体上两个巨大的伤口,道:“我猜,即将送过的那具尸体,你们不会再从她身上提取到凶手的DNA。”   法医室里的气氛陷入了凝重中。   这时,丘耿崇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凝重。   丘耿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道:“被害人的父亲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去问他。”   司阵听到后,对印归湖道:“你去做个问询。”   印归湖抬起了眸,一改沉重的神情,语气轻快道:“收到,司队长。”   --------   印归湖推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里面的男人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站着。他双手叉腰,正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步。   看到有人进来了,男人终于停止了踱步。   印归湖转身抬手想要把门关上,却发现司阵也走了进来,并且先他一步去关门了。于是,他只能悻悻地收回手,把伸到一半的手放到卷宗上,变成了双手拿着卷宗的姿势。   这是他第一次和司阵搭档,队长想要考察队员的问询能力,也无可厚非。   印归湖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坐到男人对面的位置上,道:“请坐。”   男人却没有听印归湖的话,坐到椅子上,而是快步走到印归湖身边,情绪激动道:“笔录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你们还要问什么?”   印归湖唇角勾出一个友好的微笑,道:“只是一些简单的问题,但是,对我们的破案会有很大的帮助,您先坐下,好吗?”   男人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不情不愿地坐到了印归湖对面,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印归湖安抚男人道:“我们要了解被害人的基本情况,才能找出凶手和唐婉诗的关系。”   男人听完印归湖的话后,讪笑了一声,说道:“能有什么关系?你们觉得我的女儿会认识这种人渣吗?!”   男人说着红了眼眶,道:“你们知道她平时有多乖吗?!她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一个人来中垌市打拼,上一次我见到她,还是过年的时候,没想到这次……”男人哽咽了。   印归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很能理解你的悲痛……”   “你理解个屁!”印归湖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你有过孩子吗?你怎么理解?!”   印归湖哑口无言。   “你们不去外面找凶手,在这里追着家属问问题有什么用?!”男人说罢,呼啦一下站起来,甚至撞到桌子,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他没有再理印归湖,大跨步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印归湖叹了一口气,从桌子上拿起还未打开的卷宗,准备离开。   却听到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司阵说道:“以后你不要再做受害者家属问询。” 第19章 蝴蝶骨   “为什么?”印归湖扭头看向司阵吗,脱口而出道。   “你有尊重受害者家属吗?”司阵问道。   印归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骗谁都好,不可以骗他们。无论是事实,还是感情。‘我能理解’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司阵认真道。   印归湖很想轻笑一声,却还是忍住了,他很想反驳司阵,想反驳他:这么高尚做什么?能破案不就行了么?哪来这么多清规玉律。   但他还是没有说,他不想顶撞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也确实气走了受害者家属,没立场去反驳别人。   “注意自己在受害者家属面前的一言一行,你好好反思。”司阵说罢,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印归湖在司阵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然后,乖乖地跟着司阵走了出去。   门外的丘耿崇见他们神色不对,打圆场道:“很晚了,我送你们去酒店吧。我跟庆塘市监狱打了招呼,你们明天下午可以去见见岑恭明,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庆塘市?”司阵疑惑道,“他不在本市的监狱了吗?”   “噢,之前我们监狱位置不够,就把他调到庆塘市了,等扩容后再把他调回来。”丘耿崇答道。   司阵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谈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停车场,走到了丘耿崇的私车旁。   印归湖拉开车门,准备坐上去,却发现司阵站在他身后,而没有绕到另一边去上车。   印归湖感得有些奇怪,却没有深思。   直到,他的头撞到车顶……却发现,车顶是软的。   是司阵,拿手挡着他的头。   那感觉,特别怪异。   就好像,有人打了你一巴掌,又给你发一颗糖。   司阵像个没事人那样走到了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到了印归湖旁边。   印归湖心里却堵得发慌。这算什么?前一秒还不让他做受害者家属问询,这一秒又这么贴心地充当人肉防撞垫,这算是变相哄他吗?   要不是看司阵长得帅,印归湖早就抽他了。当然,不是因为司阵是他的上司,他才不敢抽的。   --------   “起床。”   印归湖朦胧间听到司阵的说话声,还感觉到有人晃了一下他的肩膀。   印归湖拿手臂挡住眼睛,“哼唧”了几声,意识还在混沌中。   一夜无梦,这对于印归湖来说不可谓不新奇。不知道是酒店的床太舒服,还是司阵睡在他旁边,给了他安全感。   印归湖嘟囔道:“不是说下午才去牢里看人吗?”   “把半天时间睡没,这就是你办案的态度?”   印归湖听到了司阵语气里的冷硬,他的意识清醒了一些,也拿开了手臂,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司阵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他的床边,此时,正皱着眉看着他。   不知道是睡意还未消散,人不清醒,还是被司阵的“美色”迷惑,上了头。印归湖忽然伸出右手,拿拇指抚上了司阵的眉峰。   司阵却没有后退,而是一把抓住印归湖作乱的手,道:“如果你不想查案,可以离开协会。”   印归湖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抽出自己的手,挑眉道:“司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我救了你,但不代表,我要对你的人生负责,”司阵看着印归湖脖子上裸露出来的伤口,冷淡道,“你可以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给自己再来一刀,我不会阻止你。”   听到这话,本该生气的印归湖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拉高自己的被子,挡住伤疤,道:“谁说我不想查案了?麻烦司队长别盯着我,我要换衣服了。”   司阵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来走开了。   印归湖撩开被子,把自己的睡衣脱了下来,开始换上特案部的制服。他一边“窸窸窣窣”地换着衣服,一边问司阵道:“等下要去哪里?”   “去岑恭明作案的地方。”   “这都过了七年了,那里的东西还在么?”   司阵没有说话,似乎是不屑于回答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   于是,印归湖只好在去的路上,又问了一遍丘耿崇。   “那个仓库还空着,没有人敢租来用,里面还保持着原样,但很多东西已经被清空,带回物证科了,岑恭明的家里人也没有来领。你看看卷宗里的照片,要是有什么想看实物的,可以回局里看。”丘耿崇道。   “好。”印归湖翻开卷宗,开始把里面的照片,在脑内组装成一个完整的犯罪场景。   --------   丘耿崇拿出钥匙,蹲下身打开锁,然后拉起卷了闸门。   阳光照射进仓库里,细碎的尘埃在空气中飘荡。   映在印归湖面前的,是一个空荡荡的仓库,没有任何瓶瓶罐罐,只剩下一张锈迹斑斑的桌子,和几个脱皮的木柜。   丘耿崇走到仓库的墙壁边,打开灯。仓库顶部的光管闪了几下,亮了,虽然亮度不够高,甚至比不上仓库外洒进来的阳光,但也聊胜于无。   印归湖闭起眼,卷宗照片中的物品开始一件一件归位。   灰扑扑的仓库,开始变得色泽鲜艳。   墙壁上的铁钳和锁链也重新出现,上面布满着暗红的血迹。   那张铁桌上,也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趴着,一动也不动。   印归湖走到录音机旁,他的指尖划过一排磁带,停在了中间某一卷上。他把那卷磁带挑了出来,放到录音机中,按下了播放键。   轻柔舒缓的音乐流淌了出来。   在这暗红阴森的仓库中,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是,印归湖像是没有发现般,他跟着音乐哼唱了起来,心情愉悦地戴上了手套,穿好围裙,拿起了剔骨刀……   他走到那个趴着的人旁边,用手描绘着他肩胛骨的形状。   太美了,蝴蝶骨是人类身上最美的一块骨头。   但是为什么,他就没有这么美的骨头呢?   别人有的,他也要有!   于是,他把手中的刀,扎向了那人的背部……   一刀,一刀,又一刀。   数不清多少刀后,他终于剔出了完美的蝴蝶骨。   印归湖的手开始微微地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强度太大的体力劳动,还是因为兴奋。   他把肩胛骨放到玻璃罐中,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也不顾自己的手仍鲜血淋漓,他抽出一根烟,点上,闭起眼满意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地喷到空气中。   印归湖看着手中沾染了血迹的烟,又转头,痴痴地看着玻璃罐中的骨头,大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又像是被呛到般,开始剧烈咳嗽,咳了好久,他才平复了下来。   他的手不抖了,他的烟已经燃了一半。   他把烟头按在那人的背部,按在那两个血洞间完整的皮肉上,一股若有若无的烤肉香飘到的印归湖鼻中……   印归湖睁开双眼,仓库还是那个仓库,萦绕在笔尖的血腥味和烤肉味已经消失了,那些暗红色的器具,被剥离的蝴蝶骨,也消失了。   印归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打开的卷宗。   上面写着岑恭明患有“粘多糖病Ⅳ型”。   这种病,是一种染色体遗传病,多见于近亲结婚的后代,没有特效药。   岑恭明的智力正常,但骨骼发育异常,脊柱后凸,形成驼背。   身体的缺陷,造成了心理的缺陷。   印归湖看着卷宗里记载的岑恭明职业,心领神会道:“他选择当一名按摩师,是因为他对背部的迷恋。后来,简单的触摸已经无法满足他了,他就选择了杀人,取肩胛骨。他无法拥有健全的身体,就拿别人的来弥补自己。”   “那么现在这个凶手呢?难道他也有粘多糖病?”丘耿崇道。   印归湖摇了摇头,道:“这种病并不常见。就算得了这病,也不一定会这么偏激,用这种方法来满足自己。”   “这里有人来过,”司阵忽然道,“这里除了我们的脚印,还有另外一组脚印。”   印归湖听罢,蹲下身来,认真地观察起那组多出来的脚印,道:“周围的粉尘比这脚印里的厚很多,他不比我们早来多少。”   “嗯。”司阵点了点头,他顺着足迹的前进的方向,来到了一个木柜前面。   印归湖也小心地绕开足迹,避免破坏证据,跟着司阵来到了那个木柜前。   只见到,那个木柜上,有一个长方形的形状没有灰尘,大约是30cm×20cm的大小。   有人在这里,拿走了某样东西。   司阵问丘耿崇道:“这里的东西不是都被物证科清走了吗?”   丘耿崇道:“对啊,只剩下这些大件。”   司阵听完后皱起了眉。   印归湖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如果东西都被清走了,那么,就不会出现这个长方形。   如果有人放了东西进来,然后被另一个人拿走了,那么,就不会只有一组脚印。   逻辑对不上线索,案情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第20章 崇拜者   “岑恭明的讯问,由你负责。”司阵对印归湖道。   印归湖此时正在喝水,他想说什么,但自己的嘴里正含着一口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把水咽下喉咙,却发现,把抱怨的话也咽下去了。   印归湖只好悻悻道:“收到,司队长。”   他们搭档的这两天时间里,感觉所有的事情都是印归湖在做……太不公平了,无良上司压榨下属。   但谁让他是队员,司阵是队长呢?他能怎么办,只能忍着了。   印归湖还在腹诽,他乘坐的车却已经驶过了栅栏大门,驶进了庆塘市监狱前面的空地。   司机拉起手刹,道:“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办完事后,也是我带你们回特案部。”   “好,辛苦了。”司阵道。   他们从中垌市来到庆塘市办案,丘耿崇不可能也跟过来,因为除了这个案件,他在自己辖区内还有其他事情要负责,所以,只能从庆塘市调遣其他人去接送他们了。   司阵和印归湖走上了矮矮的几层台阶,走到了通往监狱的隔间外。   他们各自拿出证件,狱警仔细核对后,刷卡开启了隔间的门。   在他们走进隔间后,狱警又打开了壁柜上的其中两个小抽屉,示意他们把个人物品放进里面。   司阵和印归湖拿出自己的手机、芥子,分别放到了抽屉中,然后,狱警锁上了抽屉。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压抑、沉默。这就是监狱的氛围。   在狱中工作的狱警,不被允许使用手机。上班的时候,他们不能与外界联络,除了呆坐,一整天的很多时间里,都无事可干。   有时候,印归湖会觉得,被困住的,不只是牢房里的犯人……   两人在另外一名狱警的指引下来到了讯问室。司阵和印归湖并排坐到了桌子的一边,等着岑恭明。   没过多久,一名狱警带着一个佝偻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低着头,走得很慢,甚至有点颤颤巍巍。他的步伐很小,他慢慢地踱到印归湖对面,被狱警按在审讯椅上,然后,手上的镣铐被打开,又被分别拷在了椅子的左右两边。   印归湖感觉有些恍惚,这个当年杀了这么多人的连环杀手,现在居然落得这副模样,他的头顶甚至已经出现了白发。   如果没有人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岑恭明,那么,他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个畏畏缩缩的男人,竟是罪大恶极。   印归湖拿起卷宗,走到了岑恭明的前面,他没有说话,而是把7年前凶案现场的照片,一张一张地放到岑恭明眼前的桌板上。   岑恭明原本垂着的头,终于动了一动。   “熟悉吗?”印归湖说话了,“你知道最近有人在模仿你作案吗?想不想看看?”印归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   岑恭明听到后,猛地抬起了头来。   印归湖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患有粘多糖病的岑恭明面容丑陋,前额外突,眼间距很宽。根本不像是人类,而像伪人的怪物。   岑恭明直勾勾地盯着印归湖手里的卷宗,却还是没有说话。   印归湖只能无奈地把最新案发现场的照片也拿出来,放到岑恭明面前。   那怪物般的男人终于有反应了,他费劲地用手拿起照片,眼神痴迷,他喃喃着说:“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印归湖追问道。   岑恭明哈哈大笑起来,道:“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哈哈哈哈哈……”   印归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扭头,问司阵道:“你们当年抓他的时候,就这样了?”然后,手指指着自己脑袋划了个圈,意思是:岑恭明是不是傻掉了?   司阵也皱起了眉,道:“他原来不是这样的。”说罢,按下了门边的按钮。   狱警收到信息后,进入了讯问室准备带走岑恭明。司阵却开口问道:“他这几年,在狱中发生了什么?”   狱警停下了手中解开镣铐的动作,道:“他被诊断为阿尔兹海默症,就是前几天的事,过几天就会更新他的档案了。”   印归湖和司阵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也太巧了吧。   凶案开始的时间,就是岑恭明被诊断为患上老年痴呆的日子。   “我们能看一下岑恭明的来往信件吗?他现在这种情况,也问不出什么。”印归湖道。   狱警道:“可以,但那些信件我们都检查过的,没什么问题,你们想查的话,我等下找人拿给你们。”   “好的,那麻烦你了。”印归湖笑道。   狱警也腼腆地笑了笑,道:“不麻烦,本职工作。”   --------   印归湖一边把箱子里的信件往外拿,一边道:“一起看吧?司队长。”   这次,司队长倒没有拒绝,而是拿起信件,看了起来。看来他也知道,信件不少。为了不耽搁太多时间,只能一起看了。   两个人工作,效率比一个人高多了。他们很快就根据不同的寄信人,把信件分成了几叠。   “崇拜他的人,不少啊,”印归湖感叹道,“你说崇拜他的人是什么心理?”   “这要问你,你才是侧写师。”司阵道。   印归湖只是随口说说,想找个话题跟司阵聊天,但没想到,司阵会这么认真地回答他。   这话没法接,印归湖只好闭嘴,专心研究自己手上的信件。   “司队长,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叫莹莹的人,出现频率特别高?”印归湖道。   “对,而且在信中表露出对岑恭明很强烈的崇拜。”司阵道。   印归湖站起身来,问一旁看着他们工作的狱警道:“可以帮我们查查记录吗?看看这个莹莹的真实身份?”   “她啊,不用查,我们都知道,叫杜莹莹,就住在离这里最近的居民区。详细资料得你们去公安局查。哎,她都魔怔了,每周都去看岑恭明,两个人非亲非故的。现在的小姑娘啊,真是……”狱警憋了好久,终于在脑海里找出了一个词去形容,“好歹不分。”   得到想要的信息后,司阵和印归湖很快就离开了监狱,去往庆塘市公安局。   他们上午看完了岑恭明取肩胛骨的地方,下午来庆塘市监狱找线索。现在趁天还没黑,要是能约上杜莹莹做个问询,那么这一天下来,也算是比较充实了。   司阵在去公安局的路上,还拨通了蒙校希的电话,真是争分夺秒,不浪费任何工作时间……   “住在离庆塘市监狱最近的居民区,叫杜莹莹,我查查看,”蒙校希一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一边含糊道,“唔……她初中辍学,现在在一家按摩店当技师,档案没什么问题,我再看看她的社交记录。”   司阵和印归湖听着那边的蒙校希在“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他们等了一会,那边忽然停下了敲键盘和吃东西的声音。   蒙校希愕然道:“卧槽,她的搜索记录里有很多‘怎么挖肩胛骨’这类的问题,她的购买记录里还有很多解剖学的书!”   印归湖听着蒙校希的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就这样找到凶手了? 第21章 莹莹   庆塘市公安局讯问室内,印归湖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杜莹莹自投罗网。   他们没想到杜莹莹竟然答应了来公安局,这也太奇怪了,如果她真的是凶手,那么现在应该在跑路了。   她会这么好心地配合调查?恐怕另有玄机。   “她真的会来吗?”印归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她不会收到风声,跑了吧。”   “有人盯着她居住地的监控,一旦发现她要出逃,就封锁道路。”司阵道。   “趁人还没到,我先吃点零食,可以吧……”印归湖忽然直起腰来,他摇了摇司阵的手臂,眼神充满希冀,撒娇道,“我好饿,午饭还没吃,司队长不会怪罪吧?”   司阵把手臂从印归湖手中抽了出来,然后把椅子挪远了一点,没有说话。   印归湖暗喜道:总算让他发现司队长的弱点了,原来司队长吃软不吃硬。   印归湖在芥子投影出来的光幕上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小张姐给他的牛奶饼干。   “要似有随喝就好了。”印归湖边吃边说道。   他的嘴被饼干塞得慢慢当当,说的话自然也模模糊糊。但奇特的是,就算说话,饼干也没有被喷出来,可谓是吃相良好?   司阵像是终于受不了印归湖般,站了起来,离开了讯问室。   但是,没过多久,司阵又回来了。而且,手里拿着一杯水。   印归湖扎了眨眼,犹豫着该不该去接,但是,万一这杯水只是司队长自己要喝的呢?那他去接岂不是很尴尬?   犹豫间,司阵已经把水放到了印归湖面前,道:“别吃了,等下带你吃别的。”   印归湖又眨了眨眼,他好像从司队长的语气中听出了温柔?印归湖缓缓地喝了一口水,然后快速地把没吃完的饼干收到芥子中,道:“那先谢过司队长啦~”   就在印归湖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后,讯问室的门终于被别人打开了。   一名身穿警服的人员领着一个女生走了进来。   女生低着头,坐到了司阵和印归湖的对面。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和岑恭明,一模一样。   “你好,最近本市出现了几起谋杀案,和岑恭明犯下的案件极其相似,相信你也有在电视上看到吧?”印归湖道。   那女生抬头看了印归湖一眼,又飞快地重新低下头,道:“嗯。”   印归湖在女生抬头的那刹,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普普通通,她不美,也不丑。是丢在人群中,会被瞬间淹没那种。   “我们想请你协助调查,如果你知道什么线索,请告诉我们。”   说罢,印归湖拿出卷宗,故技重施,先是把7年前旧案的照片放到女生面前。   女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只是拿起照片,细细地看了起来,嘴角浮出了一个诡异的浅笑……   正常人看到这些照片应该是感到害怕,她却没有。她根本不害怕,甚至很欣赏。   印归湖停顿了一会,等到她每张照片都看过了,才抽出最新案发现场的照片,摆到杜莹莹的面前。   杜莹莹的神情马上就变了,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拿起那张背部伤口的特写,狠狠地盯了很久。直到,她的手指不受抑制地捏紧照片,把照片的边缘都捏皱了。   印归湖把手叠在了杜莹莹的手上。   司阵皱起了眉。   杜莹莹像是如梦方醒般,她松开了手,照片落到了桌面上,但是,她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那张照片。   印归湖拿开了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杜莹莹终于说出了除了“嗯”之后的第一句话:“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蝴蝶骨也是我挖的。”   印归湖和司阵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相信”。   “凶手在死者身上留下了DNA,我们只要简单的比对一下,就能知道你是不是杀害她们的人。”印归湖道。   杜莹莹咬了咬下唇,道:“是我故意把别人的DNA留在上面的。”   “小妹妹,你这帮人顶罪的借口有点拙劣啊……”印归湖歪着头,捏住自己头上翘起来的一撮卷毛揉了揉,漫不经心道,“那你说说你的具体作案过程呗,要是对不上法医的鉴定结果,就是你在妨碍司法公正了。”   深知自己不可能说出作案过程的杜莹莹,猛地站起身来。   印归湖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道:“要是你提供不了其他线索,那么,慢走,不送。”   杜莹莹听完印归湖轻蔑的话,她生气地瞪着印归湖,道:“你们等着吧,我会做得比他更好!”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讯问室。   帮印归湖申请使用讯问室的民警看着杜莹莹离开,但看司阵和印归湖并没有拦人的意思,他傻眼了,问印归湖道:“她不是嫌疑人吗?”   “对,她符合我们的侧写,但不是这个案子的凶手。”印归湖道。   “怎么就不是了?就这样放走了?万一真的是她,她跑了怎么办?现在追还来得及!”民警着急道。   印归湖扬了扬手中的手机,道:“我问了法医,凶手的DNA显示是男性。”   民警听完后不急了,他好奇道:“你们一开始是怎么看出她不是凶手的?”   印归湖道:“她在看到照片时,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感到愤恨、妒忌。她承认杀人,其实不是想帮别人顶罪,而是,她视‘犯下这起案件的人’为竞争对手,她不允许别人先她一步,在她前面把犯罪的念头付诸行动。”   “还有,她住在离岑恭明监狱最近的地方,这点你有注意到吗?”印归湖问民警道。   “这个……与案件有什么关系吗?”民警疑惑道。   “我们的凶手,选择了在中垌市作案,他关注的是7年前的案件本身。如果是杜莹莹,她会在庆塘市作案,她崇拜的是岑恭明这个人,她更可能在离岑恭明近的地方活动,以此邀功。”印归湖道。   “唉……”民警摇了摇头,道,“这岑恭明一把年纪了,现在五十多岁,都够当那女孩的爹了,人也长得不好看。你说那孩子图啥呢?”   印归湖望着杜莹莹离开的方向,道:“也许,她只是发现,岑恭明的作案手法,与她想象中要做的事,非常相似吧。”   “这……”民警道。   “她完全符合我们的侧写内容,不是吗?”印归湖回头望向司阵,眼神深邃道。   这次的询问,对于杜莹莹来说,是一个完美的刺激点。她知道了,她一直不敢做的事,有人做了。   她为了在自己的“偶像”面前,别显得那么懦弱,她很可能,会豁出去,成为下一个凶手。   他们放走了杜莹莹,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印归湖摇了摇头,把自己脑中的想法甩走,他在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对司阵道:“走吧,不是说请我吃东西吗?” 第22章 新旧   印归湖没想到,司阵说的请吃晚饭,只是点了份外卖送到酒店……   虽然看起来挺丰盛的,三荤一素一汤,但是,还是和印归湖的想象有点出入。   在他的想象中,是和司阵在某家饭馆里,喝酒,聊人生。他能借此走近司队长的内心世界,他会自我暴露一些私人信息,这些信息对于印归湖来说不太重要,却能让司队长更信任他。   在他的想象中,不会是现在这样,吃着外卖,研究卷宗……这样根本无法和司阵拉近距离,也不能让他去深入探寻司阵这个人。   印归湖太好奇了,司阵这种一板一眼的人,心里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他很想知道。   但是,他没机会了。   服了,司队长,不愧是事业狂魔。现在的印归湖,终于深刻地认识到,他收集到的资料里,上面写着司阵“热爱工作”是什么意思了。   印归湖忽然想到,只要他还跟司阵搭档,就不会再有除了睡觉以外的休息时间。   人生真的是太难了,印归湖仰面躺在床上,语气悲凉道:“好想回公寓睡啊,为什么我们不用传送阵回总部啊?”   司阵听到印归湖的话,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他的目光离开了案件卷宗。司阵扭头看向印归湖,道:“你不知道传送阵的维护很贵吗?”   “嗯?有多贵?”印归湖疑惑道。他之前培训,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刑警队,偶尔回协会找一下导师,所以用传送阵的机会不多,也没去了解这方面内容。   “平均下来,每一次使用要六千。”司阵道。   “什……么?”印归湖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所以,他的迟到,花了自己半个月的工资?!   “那我……迟到的时候用多了一次传送阵,维护费要从工资里扣吗?”印归湖小心翼翼道。   “这次不用,下不为例。”司阵道。   印归湖听到后松了一口气。司队长真的是,太大度了!   印归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跳下床,来到了司阵旁边,他坐在沙发上,开始和司阵一起看卷宗。   他决定了,要努力工作,将功补过!   司阵的注意力却从卷宗上移开了,他看了一眼印归湖踩在地毯上、没有穿鞋袜的脚,皱了皱眉,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卷宗又翻过一页,继续看了起来。   “说说你的看法。”司阵道。   印归湖道:“这个蝴蝶骨杀手的计划性很强,他一步一步完成自己心目中的想法,但是,又表露出了懊悔,就像是在被迫完成某项任务……”   “蝴蝶骨杀手,你起的名字吗?”司阵打断印归湖道。   印归湖愣了一下,道:“呃……不是啊,媒体给他起的名字。”   “培训里,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不要帮系列凶手起名。这不仅会引起公众恐慌,还会满足凶手的表现欲,刺激他再次作案。”司阵看着印归湖,认真道,“而且这个案子里还有杜莹莹这样的崇拜者,她看到媒体这样报道,会怎样想?”   印归湖吐了吐舌头,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不这样说。”   “媒体那边,我已经让蒙校希去封锁消息了。我们作为执法人员,更不能为了博人眼球,说出这种话。”司阵道。   印归湖腹诽道:这不是私下才随口说说吗,他在媒体面前肯定会注意措辞啊。但脸上还是摆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样,道:“明白了。”   司阵没再教育印归湖,他合上卷宗,道:“明天回中垌市,再查一遍岑恭明案件的物证。还有,仓库的脚印分析出来了,被害人的身份也已经确定,可以开始排查受害者人际关系了。”   “那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忙咯。”印归湖道。   司阵把卷宗叠好,放回了芥子中,道:“没错,早点休息。”   没想到司阵竟然主动让他休息,印归湖挑了挑眉,道:“遵命,司队长。”   --------   丘耿崇从证物架上拿了两个储物箱下来,拍了拍上面的灰,道:“就是这些了,我看了很多遍都没发现什么问题,你们研究研究,不同的人也许会有不同的发现。我还有另外一个案子要收尾,就先不陪你们了。”   司阵点了点头,道:“好。”   丘耿崇离开了证物室。   印归湖蹲下身来,打开储物箱,道:“来吧,司队长。”   说完后,他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司阵也蹲下身来帮忙。   录音机,磁带,捆扎绳,剔骨刀……   因为年代久远,上面的血迹已经变成了一块块褐色的污垢。隔着证物袋去看,不再红得渗人,却有另外一种沧桑感。   印归湖拿起一瓶东西,抬起头道:“这是……”   话还没说完,他的头顶就“咚”一声撞到了司阵的下巴。   “啊!你没事吧!”印归湖凑到司阵面前,看着对方的下巴说道。   司阵没有说话。   印归湖终于发现,他们的距离近得可怕,逼仄的过道里,他们鼻尖相碰,印归湖甚至能看清楚司阵的每一根睫毛。   司阵,也能看清印归湖眼睛虹膜上的清绿色纹路。他只要一开口回答印归湖的问题,他的气息,就会落到印归湖的唇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印归湖很快就拉开了距离,道:“这瓶精油,是岑恭明在取肩胛骨之前,帮受害者按摩用的。他是在被害人还活着的时候,取的肩胛骨。”   司阵点了点头,他拿起一个针筒,道:“没错,岑恭明会帮受害者注射大量麻醉剂。当时我们就是通过追查违禁药品的信息,才找到他的。”   “岑恭明认为,在人死后再取肩胛骨,会破坏骨头的美感,影响它的形态。我们现在这个案子的凶手,倒没有这个癖好。”印归湖道。   印归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继续道:“一个是死前取骨,一个是把人绞杀后取骨,从心理动机上来看,这两个人已经很不一样了。”   司阵也站起身来,道:“所以,我们应该先把旧案放一放,从新案入手。”   “那走吧,司队长,看看在我们去庆塘市的时间里,他们有什么进展。”印归湖道。   “东西收一下。”司阵用下巴指了指旧案的证物。   “好咧!”印归湖应道,开始动手收拾起东西来。   这一次,司阵没再蹲下身帮他。 第23章 铁篮   丘耿崇指着在岑恭明作案地发现的足迹照片,道:“根据鞋底花纹,知道是一双胶鞋,四十一码,厂商也找到了,这种鞋集中在西南市场销售,一般是零售,现金交易居多。”   丘耿崇把报告交给司阵,继续道:“虽然那里有监控,但是这个线索没有明确指向是凶手,所以我们没有放太多警力去调查。”   “是四十一码?”印归湖忽然问道。   “对。”丘耿崇道。   “我记得岑恭明也是四十一码,他连这个也要模仿?太精细了吧。他的脚印,有经过伪装吗?”印归湖道。   “没有,动作很协调。”丘耿崇答道。   印归湖舔了舔嘴唇,道:“有趣。”   司阵把报告传给印归湖,道:“看一下形态特征分析。”   印归湖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道:中前掌压痕较重,后跟压痕较轻,有挖痕和甩土现象;重心适中,运步均匀,步幅中等。   “有挖痕和甩土现象,多为男性;中前掌压痕重,后跟压痕轻,也就是说是二十岁的青年;而最后一句,则说明他身材中等,在一米七左右,”印归湖说罢,把报告还给了司阵,道,“我说得没错吧,司队长。”   司阵还没回答,丘耿崇就拍了下印归湖的肩膀,笑着道:“行啊,基本功挺扎实。”   印归湖也转过脸来,他没再看着司阵,而是对丘耿崇道:“这跟我们对凶手的侧写,一模一样。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男性,思维缜密,体力也不差。中等身材,样貌普通,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丘耿崇张了张嘴,想说就算这样,也不能断定去过仓库的人,就是凶手。   印归湖也明白,把精力放在虚无缥缈的线索上,不太明智。所以,没等丘耿崇说话,他就把话题引回新凶手,道:“受害者人际关系排查呢?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问过受害者的家属,一个是在下班路上被绑走的,她是银行员工,上下班时间固定;一个是在去上课的路上失踪的,她最近在备考公务员,上课的时间是每周六晚,家属在下课后没等到人回来,联系培训机构才发现她没去上课。”丘耿崇道。   “所以说,他们生活规律,行走路线和时间都是不变的。”印归湖道。   “对,第一名受害者的第一案发现场已经确定了,第二名受害者被凶手带走的地点还在找。”丘耿崇道。   印归湖听罢,望向司阵,道:“司队长,我们去走一遍她上课的路吧。”   --------   黄昏的阳光,为天地间的万物披上了一层暖黄色。放眼望去,就像是开了滤镜般,温馨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暧昧。   司阵和印归湖走在这城市中,这街道中,竟都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有时候,被凶手牵着鼻子走,被案情逼得焦头烂额。只有放慢脚步,才能看到那些隐藏的线索,那些被忽略的细节。   他们的左边,是9层高的居民楼,右边,是一间间独立的平房,褐色的瓦片,米白的墙。   孩童在追逐嬉闹,老人在树荫下乘凉下棋。   照理来说,在这段路上袭击被害人,就算是在夜晚,也一定会有目击者。但是,他们没有接到任何报警电话。   他们所了解的凶手,也不会冒险在这种地方行凶。   他们只能继续走,去思考,如果是自己,会选在哪里下手。   但没走多远,司阵忽然停了下来。   他们所处位置的右边,是一个篮球场。   这个篮球场的设备很粗糙,连像样的塑胶地都没有,只是在土地上插了两个篮球架,应该是附近居民自建的。   这片场地中,还有几个孩子正拿着篮球在玩耍。   印归湖笑道:“怎么了?司队长怀念起自己的童年,想打篮球……”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因为,他顺着司阵的目光,看到了一个装满篮球,与人齐高的铁篮子。铁篮的旁边,是一堵矮墙。   它们之间正好形成了一个楼宇里的人看不到的死角!死角的后面,通往监控照不到的窄巷!   印归湖为自己的大意,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差点错过了关键性线索。他以为篮球场这种空旷的地方,这种最容易暴露的地方,是凶手最不可能选择的。   但是在晚上的时间里,已经没有人会在这里打篮球了,昏暗的路灯也照不到场地的边缘。这个黑暗的角落,是最不起眼的。   印归湖走到铁篮的旁边,看了一眼里面的篮球,道:“好多都瘪了。”   司阵却没有说话,他在那个角落里环顾了一周,忽然伸手去推开那个铁篮子。   “哎……这……”印归湖想去帮忙。   司阵却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印归湖顺着司阵的目光,看到了原来铁篮子的位置上,是几个被掐灭的烟头。   司阵拿出带着的证物袋,把烟头捡了起来。   “唉?你是怎么知道的?”印归湖惊奇道。   “经验。”司阵言语简洁,没多作回答。   印归湖知道自己的表现不好,只好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以显示自己的能力也不差:“你是猜到凶手会事先踩点,在这里留下痕迹。岑恭明会抽烟,这个模仿者很可能也会抽。他心思缜密,普通凶手不会管烟头这样的细节,他却还是把烟头踢进了篮子底。”   司阵看着印归湖得意的模样,道:“他明明可以带走烟头,却没有带走,为什么?”   “因为这不能成为决定性证据吧。”印归湖道。   “那既然不是决定性证据,我为什么要它带走呢?”司阵追问道。   印归湖挠了挠头,道:“这……”   “你有认真看最新的尸检报告吗?”司阵问道。   印归湖不明所以,茫然道:“啊?”   “第二个受害人身上没有找到凶手的DNA。”司阵顿了顿。   他指了指两人所站的角落,继续道:“如果凶手是在这里把她击伤的,那么,这里很可能会检测到她的血迹。结合两名受害者极为相似的作案手法,如果烟头上的DNA,跟第一个受害者身上的DNA相同,这会成为系列谋杀案的有力佐证。”   印归湖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司阵却没有为他的表情捧场,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接起了一通电话。   “好,知道了,我们现在过去。”这是印归湖听到司阵说的三句话。   司队长表情凝重,印归湖也有些担心了,他问道:“怎么了?”   “又出现了一具被挖去肩胛骨的尸体,这次是男性。还有,不久前杜莹莹来了中垌市。”司阵道。 第24章 来对了   天已经全黑了,昏暗的巷子里只有一个吊着的灯泡。那亮度,跟没有也没什么差别。   刑警们只能打着手电工作,却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一群看热闹的民众。   “都散了啊,散了啊,别在这里影响警察办案!”一位民警驱赶着在巷子口张望的人。   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人们却还是不愿意离开,仿佛走了就会吃大亏似的。   印归湖挤过人群,他拉高警戒线,想要踏进凶案现场,却也被那位民警拦了下来……   “干什么呢!学生仔,这种地方是你能乱闯的吗?”民警语气不善道。   印归湖放下警戒线,指了指自己,懵道:“我?”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便服,随即明白了过来……   他昨晚洗了制服,今天还没干,而他刚进特案部,制服也只拿了一套,没有换洗的。   印归湖无奈地看着身后的司阵,道:“看来我得拿多一套制服了,总部会给的吧?”   司阵却没回印归湖的话,只是对民警道:“他跟我一起的。”   民警听到后,态度马上来了个180度大转变,他连忙点头道:“哦哦,那进来吧。”一边说着,还一边帮他们拉高封锁线。   两人越过封锁线,就看到丘耿崇已经到达了现场,正低头跟痕检说着什么。   他抬头看见司阵和印归湖来了,便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司阵和印归湖走到痕检们围着的那片区域,就看到了一块一人高的白布盖着某样东西,那东西凸起来的形状是一个人形。   不用猜,也知道,白布下,是一具尸体。   印归湖戴起橡胶手套,问旁边的人借了一个手电,掀起了白布。   这次,他没有再感觉到恶心,因为,惊讶的情绪盖过了生理上的呕吐感。   这具尸体,没有被床单包裹,他的上半身赤裸着,四肢有被捆绑的痕迹,后脑勺的头发被血污粘成了一块,说明被钝器击伤过。   背部两个巨大伤口的切痕非常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犹豫的动作,不像是新手。   最令印归湖震惊的是,男尸背部两个血洞中间的位置,是一个烟头烫伤的痕迹!背部的皮肤异常光滑----上面涂满了按摩用的精油!   这是7年前岑恭明的作案细节,除了当年办案的人员,应该没有人知道!   印归湖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把尸体翻过来,便看到了男尸脖子上的勒痕。   这具尸体,与上两具尸体,有很大的不同。除了头部的血块、脖颈的勒痕,别的作案特征,几乎都变了,连死者的性别,都不一样。   这么大的差别,很难不让人想到,是不同的凶手。   印归湖抬头望向司阵,道:“你说杜莹莹也来中垌市了,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丘耿崇帮忙答道:“我知道你们之前追查到了岑恭明的崇拜者,所以这次凶案一发生,我就找人去查了杜莹莹的身份证使用记录,发现她昨晚就买了火车票,今晨入住了中垌市的一个旅馆。”   “所以,你们怀疑这个案子是杜莹莹做的?”印归湖问道。   “没错,我正在向市局申请技侦去调查她的网购信息。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要买作案工具多半会从网上买。”丘耿崇道。   司阵道:“我这里有个更快的,不用申请。”说罢,拿出手机,拨通了蒙校希的电话……   “我等你的电话等了好久了!嘤嘤嘤……”蒙校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我开了免提。”司阵提醒道。   “啊!”蒙校希惊呼一声,随即用最正经的语气道,“队长有什么吩咐?”   “之前叫你查过的杜莹莹,你现在查一下她的网络搜索记录和购买记录。”司阵道。   “好的,等我十五秒。”蒙校希道。   电话那边传来了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没过多久,蒙校希重新开口道:“她网购了好多清洁用品,送去一个仓库……我去,这也太快了吧,仓库都租好了!”   “她没有买刀具和绳索吗?”印归湖问道。   “没有,找不到记录。”蒙校希道。   “那更可能是她做的了,”司阵道,“网上置购善后的用品,需要运送时间,线下买作案工具,能马上就用。”   “啊,老大,你们在说什么啊……”蒙校希问道。   司阵却挂断了电话,对丘耿崇道:“兵分两路?”   “好,我们去宾馆,你们去仓库。地址发你手机上,现在出发。我通知了局里的刑警队,他们跟在你们后面。”丘耿崇说罢,把一个车钥匙抛给了司阵,指了指停在警戒线外的一辆车。   “走了。”司阵朝印归湖道,说着大跨步离开了案发现场。   印归湖连忙跟了上去……   --------   司阵的车技很平稳,速度却不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计算过每个红绿灯的间隔时间,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车竟然都没有停下来过。   印归湖坐在副驾上,他看着司阵的侧脸,忽然觉得,认真的男人,真的很迷人。   如果不是时不时有一些灯光晃过,显示着他们后面有紧跟着的车辆,那么,印归湖差点就忘记了,他们正在追捕凶手。   印归湖其实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无法真正紧张起来的人……   他们驶过的区域越来越偏僻,印归湖看着窗外的建筑物,也感觉到越来越熟悉。   “这里不就是我们去岑恭明作案仓库的路吗?”印归湖问道。   司阵点了点头,道:“对,杜莹莹租的仓库,就在那片区域。”   没过多久,司阵在一栋建筑物前,停下了车。   司阵和印归湖下了车,拿出配枪,他们看了一眼仓库门缝中渗出来的光,还有仓库外停着的车,上面还贴着租车公司的电话。   他们就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如果从卷闸门突进,开锁拉闸的过程难免发出声响,会给到杜莹莹很长的反应时间。   司阵双指并拢,往仓库边缘的位置挥了挥,示意两人从那边走,去寻找后门。   两人一前一后从仓库的右边绕过去,后面的刑警也默契地分成了两队,一队在卷闸门前面蹲守,一队从左边绕到建筑物的后面。   一切都在无声中,有序地进行着。   印归湖最先找到了仓库的后门,他拿出开锁的工具插进锁眼中,只简单地动作几下,就摆出了“OK”的手势。   这个时候,大家已经都来到了他的身后。印归湖也是用手势倒数,“一”的手势刚落,他就快速地打开了木门。   跟在他后面的人,同样有条不紊地进入仓库中。   印归湖看到,杜莹莹果然在仓库里!   并且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第25章 模仿者   那个人趴在木桌上,不知道是生是死。   杜莹莹看到闯入的刑警,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慌,但是,很快又替换成阴狠的表情。   她拿起剔骨刀,猛地刺向趴着那人的背部!   “砰”,一声枪响。   子弹射穿了杜莹莹的手臂。   她闷哼一声,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却还是颤抖着握住剔骨刀不肯放。   杜莹莹按住手臂的伤口,血依旧止不住汩汩流出。   后知后觉的疼痛终于蔓延开来,逐渐变成钻心的痛。她再也站不稳,只能倚着桌脚缓缓滑落,剔骨刀也终于掉到了地上……   危机解除,印归湖放下了手中的枪。   后面的刑警也立马上前控制了杜莹莹。   杜莹莹挣扎了几下,发现挣不脱刑警的钳制,发出了绝望的怒吼。   那声音,特别渗人,根本不像是人类发出的声音,而像是濒死的兽类。   在场的人,却都听惯了这种声音,也应付惯了各种各样的犯罪嫌疑人。   她的双手被戴上镣铐,她也终于像泄气的皮球般,没再喊叫,而是咬着牙根流下了不知道是悔恨,还是不甘的泪水。   司阵没管杜莹莹,而是第一时间走到趴着那人的身边。   看那人的背影,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性。司阵用双指按了下女子喉咙的左侧,微弱的脉搏传到了他的指尖,显示着他的主人还挣扎着想活下去。   印归湖看着司阵的动作,不合时宜地想道:司队长的手,也太好看了吧。手指修长挺直,骨节匀称。   “叫救护车。”司阵对印归湖道,打断了他的想法。司阵一边说,一边把女生翻了过来,使女生躺着的姿势更舒服。   “好。”印归湖应道,说着拨打了急救电话。   司阵把外套脱下了,对折,然后卷成一个圆柱体,垫到了女生脖子的下面。这能让她的呼吸更为通畅。   做完这些后,他朝印归湖伸出手,道:“外套。”   印归湖刚打完电话,不知道司阵要做什么。   他“啊?”了一声,却看到司阵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于是,只好听话地把外套脱了下来,放到司阵手上。   司阵接过衣服,把它盖到了女生赤裸的上半身上……   “这。”印归湖忍不住伸手想阻止司阵。那女人的身上都是精油,会弄脏他的私服啊!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收回了自己的手。   正常人在这样的时候,不会在意这种细节吧。   救护人员很快就到了,走在前头的是一名医生、一名护士,后头两个人抬着担架。   医生翻开女生的眼皮,用手电照了照,又拿听诊器检查了女生各个器官的运作情况,然后对司阵道:“没什么大碍。”   “应该是被注射了某种麻醉药物,”医生指了指女生手臂上的针口,道,“具体是什么药物要等检测结果。”   司阵点了点头,道:“好。”   女生被抬走了。   杜莹莹的伤口被简单处理后,也被刑警们带去医院了。   仓库内,只剩下司阵跟印归湖。   印归湖望着曾经盖在女生身上、现在回到自己手上的外套,愣了几秒。   然后,左手单手拎着衣领,右手把没接触过精油的那面,包住了接触过精油的那面。   说实话,他对活人过敏,死人倒无所谓。   司阵没有印归湖那么矫情,他戴上一次性手套,在仓库里翻找起杜莹莹的东西来……   --------   两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印归湖累瘫在床上,他闭上眼,想打个小盹。但当睡意来袭的时候,他又强迫自己重新睁开眼,拿起换洗衣服去洗澡……   他怕自己一睡就睡到了天亮。   司阵却像是永远不会累般,竟然还在翻着卷宗,看着手机里法医白天发给他的信息。   印归湖已经无力吐槽,也懒得去管司阵,他草草地冲了一个澡,就又重新躺到了床上。   但是,司阵却不放过印归湖,他对印归湖道:“我们在仓库里没找到绳索,也没找到击伤受害人的凶器,第三个受害人很可能不是杜莹莹杀的。”   “嗯……对。”印归湖应道,此时他已经困得眼皮都在打架了。   “注射器找到了,但不知道杜莹莹从哪里得到这些药物。”司阵继续说道。   “司队长,我太困了……”印归湖说话带着鼻音,就像是在撒娇,“明天再工作行不行?”   印归湖看不到司阵的表情,只知道司阵沉默了几秒,然后,声音放轻了一些,道:“也好,明天药物检测的结果,还有尸检报告都会出来,可以一起看。”   再之后,印归湖听着司阵淋浴的声音,睡着了。   睡得特别甜。   --------   次日一早,又到了紧张刺激的集中推理开会环节。   会议室里,司阵、印归湖、丘耿崇、蒙校希都到齐了。   当然,蒙校希是远程参会。   而印归湖,是梦中参会……   此时的他,正趴在桌面上,睡得特别香。   司阵敲了敲桌子,对印归湖道:“别睡了。”   印归湖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丘耿崇笑道:“少年人还在长身体。昨晚没睡够吧?”   “对啊,都怪司队长,不让我睡觉。”印归湖嘟囔道。   “什么?什么?!队长干嘛了!”蒙校希一惊一乍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他为什么不让你睡觉!”   司阵忽然后悔开外放了,他对电话里的蒙校希道:“三名受害者之间的关系,杜莹莹得到药物的途径,五分钟内给我结果。”   说罢,快速地挂断了电话。   丘耿崇却没有听出蒙校希话语里,模棱两可的暧昧信息,他羡慕道:“现在特案部连技侦都有了,真好啊!”   “从市局里挖过来的,不便宜。”司阵道。   “哎,想当年特案部就几个人,什么都没有,现在有总部,还有分支机构,发展得真快啊!”丘耿崇感慨道。   “不说了,来说案子吧,”丘耿崇话风一转,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内容上,“小湖,你有什么看法啊?”   看来老一辈的人,都很喜欢点名后生。   被点名的印归湖无奈地站起身来,强忍住睡意,他走到会议室的一面白墙旁,把昨天拍摄的照片贴在了上面。   印归湖指着杜莹莹住的宾馆和租的仓库照片,道:“我们在这两个地方,都没找到杀死第三名受害者所需要的工具。”   “相反,我们找到了这些。”印归湖把注射器、精油的照片贴在了白墙上。   “岑恭明当年用麻醉药物药倒被害人,这一点,当年有报道,杜莹莹自然也知道,”印归湖指着精油的照片,道,“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岑恭明在挖肩胛骨前,会帮受害人做精油按摩呢?”   “为什么呢?”丘耿崇是个称职的捧哏。   “我想起来,我和队长在查岑恭明的来往信件时,他隐晦地提到过,很喜欢精油按摩背部的手感。我猜,杜莹莹就是这样得到信息的。”印归湖向司阵挑了挑眉,道,“对吧,司队长?”   “继续说。”司阵冷淡道。   “杜莹莹知道岑恭明在挖肩胛骨前,会帮受害人做精油按摩,却不知道岑恭明在挖肩胛骨后,会用烟头,在受害者背部烫出一个伤口。所以,我们没有在杜莹莹那里找到烟。”印归湖道。   “但我们这个模仿者知道。”印归湖把在铁篮底找到的烟头照片,还有第三名被害人背部的照片贴在白墙上。   “烟头DNA的比对结果显示,杀害第一名受害者的人,就是在篮球场踩点的人。”司阵道。   印归湖接着司阵的话,说道:“这几乎能让我们断定,杜莹莹不是我们要找的凶手了。她挑选了一名瘦弱的女生下手,这只是犯罪行为的初始测试阶段。而我们的凶手是不可能退化的。”   印归湖指尖抚过第三名被害人的尸体照片,道:“这名模仿者,知道我们在追查他,所以加快了进度,作案时间间隔从五天,变成了两天。他不再犹豫,不再对受害人感到懊悔,也不会再为受害人裹上被单。”   杀戮机器,已经完全养成。   印归湖缓缓道:“现在的他,很熟练,也很自信。作案模式完全模仿了岑恭明,甚至比岑恭明更厉害!他改进了控制被害人的手段,让我们没有办法追查到他。”   “只能从动机入手了,”司阵道,“我让蒙校希找受害者之间的联系,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通过模仿岑恭明,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掩盖真正的动机。”   五分钟的时限,到了。   司阵拨通了蒙校希的电话。   电话那边,蒙校希的声音弱弱地传了过来:“老大……找不到……”   “找不到什么?”司阵皱眉道,语气中是隐隐的怒气。   “什么都找不到。找不到受害人之间的联系,麻醉药也不知道杜莹莹是从哪里找来的。”蒙校希顿了一下,道,“我找不到的地方,队长,你懂的吧。”   “暗网。”司阵的眉皱得更紧了。 第26章 失联   “现在我不羡慕你们有技侦了。”丘耿崇调侃道。到头来,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丘耿崇的话音刚落,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怎么了?”司阵问道。   “我女儿发高烧,两天都没退,医生查不出是什么问题。”丘耿崇又急又气道,“我老婆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丘耿崇一边说,一边拨打他老婆的电话。手机那头传来的,却一直是忙音……   “别着急,她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印归湖对丘耿崇道,“你快去看看孩子吧,这里有我和司队长,没有问题的。”   说罢,抬头望着司阵,那眼神就像在说:对吧,司队长?   司阵只好点了点头。   丘耿崇抓起外套,就往门外走,他边走边道:“那这里就交给你们,有什么问题电话联系。”   “好。”印归湖应道。   丘耿崇离开了,会议室里,又只剩下司阵和印归湖两个人。   每每到这种时候,印归湖的心情都会特别舒畅。   又有机会可以无所顾忌地去挑逗司阵了。   司阵却不知道印归湖在想什么,他还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印归湖道:“他们在受害者体内检出了依托咪酯和羟丁酸钠,这两种药物都是处方药,管理制度很严格。蒙校希查不出是从哪里来的,我们也要上报给药管局,让他们加强监管,不能让这些药物在市面上流通。”   “依托咪酯二十秒生效,但持续时间短,通常作为麻醉诱导;羟丁酸钠起效慢,但持续时间能有数小时。一个使受害者在最短时间里失去反抗能力,一个使人在后续的时间里不清醒,方便她剔肉取骨,杜莹莹的准备很充分啊……”印归湖若有所思,道,“怎么我觉得有人在帮她呢?”   “蒙校希没找到杜莹莹搜索麻醉药的记录。她起码要了解药性,才知道怎么使用这类药。如果我们的人在她庆塘市的住处搜不到线索,那么,她很可能,真的是在中垌市得到了别人的帮助。”司阵皱眉道。   “嗐,想不通,”印归湖说着往椅背上一靠,伸了个懒腰,没再看桌面上的材料,他道,“只能等了,看他们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线索。”   印归湖伸完懒腰,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司队长,我早餐还没吃呢,你吃了吗?”   司阵道:“现在去吃。”   印归湖挑了挑眉,忽然觉得司队长其实特别好说话。   两人走出中垌市特案部,拐了个弯,去到了隔壁的巷子中。   生活的烟火气一下子扑面而来。   道路两旁的摊贩在吆喝着,空气中充满着食物的香气。牛杂的味道、鸡蛋饼的味道、烤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变成了这个巷子独特的香气。   让人暂时忘了来自凶杀案的压力。   印归湖走到一个早餐推车旁,也没问司阵想吃什么,就对老板道:“两份包子,两杯豆浆。”   “豆浆只剩一份了,你们来太晚啦,我都快收摊咯!”老板道。   “没事,那就一份吧。”印归湖说罢,拿出手机扫了下摊主的支付码,付了钱。   “好咧!”老板应道,他听着手机响起“收到八元”的语音播报,麻溜地打包好一份豆浆、两份包子给印归湖。   印归湖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老板道:“最后一根油条,送给你们吧,为人民服务辛苦了啊!”   想必是经常见到来来往往的特案部人员,认出了他们穿的制服。   印归湖也没跟摊主客气,他笑容灿烂道:“那谢谢了啊!”,然后把油条也接了过来。   买完早餐后,印归湖走到一直在身后等着的司阵旁,把豆浆和包子递了过去,道:“给,司队长。”   司阵接过早餐,想按原路返回特案部。   印归湖却往巷子的深处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打开装着油条的塑料袋,开始啃起早餐来。   司阵没有办法像印归湖那样,在大街上泰然自若地吃东西,他只好吸了一口豆浆,跟在印归湖后面,看那人想去哪。   “害好我萌去了仓库,”印归湖一边咀嚼,一边道,“不昂杜莹莹就都手了。”   “咽下去再说。”司阵终于忍不住批评印归湖了。   “太钢了!”印归湖说着,一把拿过了司阵手中的豆浆,喝了一口,又放回了司阵手里。   司阵拿着印归湖还给自己的豆浆,一时间没明白自己的怪异感来自哪里。印归湖的态度太自然了,自然得就像喝自己的水似的。   虽说,两个大男人之间不该计较这些,但是,他们还没熟到这种程度吧?   就着豆浆,印归湖终于把油条咽了下去,说话也利索了:“杜莹莹这么着急来中垌市,就是不想输给这个模仿者,她想跟这个模仿者来一个PK。可惜啊,出师未捷身先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司阵在一起呆多了,被司阵传染,印归湖竟然也开始时时刻刻想着案情。   他走着走着,终于发现不对头了,两旁的建筑物和摊贩都是没见过的,印归湖问司阵道:“哎?我们来的时候走的不是这条路吧?”   --------   司阵和印归湖刚回到特案部,一名后勤人员就迎面走了过来。   这段时间里,司阵经常看到这名青年跟丘耿崇对接工作,所以对他比较眼熟,就停下了脚步来等他。   那人走到司阵跟前,道:“司队,局里来消息,第三个受害人的身份明确了,有人上报了失踪,现在刚认完人。”   司阵点了点头,道:“需要我们去做问询吗?”   青年摇了摇头,道:“恐怕不行,他的亲属现在还在哭呢,情绪很不稳定。”   “好,知道了,把被害人的资料给我看一下吧,”司阵道,“丘队呢,告诉他了吗?”   青年又摇了摇头,道:“打不通他电话,关机了。”   “关机了?”司阵皱起了眉。他认识的丘耿崇,一天24小时都不会关机,一直待命,一有案子,随叫随到。   “你有嫂子电话吗,能帮忙打一下不?”印归湖对青年道,“他早上说孩子发烧了,他回去看看。”   “有,我现在去打。”青年应道,说着拿出手机翻找起号码来……   印归湖和司阵对视一眼,都忽然感觉到事情开始变得不简单了。   没过多久,青年打完电话回来了。只见他脸色全变了,他神色着急,话语凌乱,道:“没回去!没发烧!”   “别急,慢慢说。”司阵安抚青年道,心里却已经不自觉地凉了一截。   “嫂子说丘队没回去,孩子没发烧,她今早也没跟丘队发过信息,她现在往这边赶了,等下就到!”青年说道,他的语速极快,语气中满是担忧。   青年担忧的事,司阵和印归湖也想到了。   丘耿崇不会骗他们,那么就是说,有人骗了丘耿崇,把他引诱了出去,去到别的地方。以至于他们联系不上丘耿崇。   他很可能,遇到了危险。   而丘耿崇现在在查七年前的旧案。这么凑巧,一查这个案子就出事了?   恐怕,当年另有隐情。   有人,不想他们查七年前的这个案子。   或者是,丘耿崇查到了某些信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而丘耿崇查到的,恰好就是关键性线索? 第27章 外援   “把特案部所有人都喊回来,去查模仿者案件,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司阵对青年道,“还有,去通知刑警大队。丘队在那里工作这么多年,应该有很多朋友,你让愿意帮忙的人去查他曾经办过的案件。”   “收到,司队。”青年应道。   中垌市特案部建立起来没多久,他们这群菜鸟平时全都是跟着丘耿崇办案,现在丘耿崇失联了,他们就失去了主心骨。   还好,有司阵在。   司阵沉着冷静的态度,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我让蒙校希去查丘队手机收到的信息,你……”司阵看着印归湖,忽然想不到能让他做什么。   印归湖已经根据现有的线索,得出了所有能确定的侧写内容。再让其他人翻卷宗,或者再让他去翻卷宗,其实很有可能,都不过是徒劳。   印归湖扬了扬手中的手机,道:“我去找外援。”这次,他没再嬉皮笑脸。   印归湖拿着手机走远了,青年却又急急忙忙地跑到司阵身边,他说道:“司队,嫂子来了,现在在二号会议室里。”   “嗯。”司阵点了点头。   他望了眼印归湖离开的方向,转身走向了会议室……   会议室中丘耿崇的妻子依然穿着一条过膝长裙,只是款式变了,她贤淑地坐着,见到司阵进来了,就连忙站起来,喊了声:“司队。”   声音也依旧是柔弱的,如果不是她喊完后紧抿着唇,那么,几乎和几天前的见到的样子没有任何不同。   她不再微笑着,因为,现在丘耿崇失踪了,她也没有了笑着的理由。   司阵站到女人对面,垂着眼,道:“坐吧。”   两人坐到座位上,一瞬间,气氛陷入了沉默中。   “司队,”女人开口打破了沉默,她道,“你们压力也不用太大,我和耿崇……曾经讨论过,如果他发生了意外,要怎么跟孩子说。”   女人眼神放空,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她道:“我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我知道,做这行,随时可能遇到危险情况。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我会把丘队平安带回来。”司阵打断了女人的话。   这是他第一次,给受害者家属做出承诺,也是,给自己做出的承诺。   其实大家都知道,没有人对这件事有绝对把握。   司阵不该这样说。   女人终于红了眼眶,她的泪水在打转,却还是强忍着不让它掉落,女人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我不想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还让你们分心。”   司阵想了想,问道:“丘队最近有没有异常的举动?”   女人想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没有,和平常一样。”   “他最近有跟你提到过被人跟踪,或者受到威胁吗?”司阵道。   女人还是摇了摇头,她说道:“他最近只提起过,在查一个几年前的旧案,我也在新闻里看到过,他没有跟我说具体的细节,也没说在查其他案子。”   “好,我知道了。”司阵道,“你回家休息吧,有需要我们会再找你。”   “我就在这里等吧,”女人顿了顿,道,“孩子有阿姨帮忙带,我回去只会更心焦。”   司阵想再劝,女人却没等他说话,就开口道:“司队你去工作吧,不用管我,我在这里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打扰你们。”   女人都这样说了,司阵只好点了点头,离开了会议室。   --------   印归湖在手机上按下一串数字,这是一个电话号码,他根本不用去翻通讯录就能输入,因为这串数字,早就熟记于心。   但是,他却犹豫着不想按下拨打键。   太丢脸了,第一次办案就要找外援。   但印归湖想到还处在危险中的丘耿崇,表面冷静实则焦虑的司阵。他还是摇了摇牙,拨通了电话。   只响了四五声,电话那边就被接起来了。   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湖,找我什么事?”   “老师,我有个案子现在没有头绪,想来问问您的看法。”印归湖道。   “你资料发我看看,再说说最新的发现。”男人道。   男人越是这样和蔼,越是显得印归湖无能。   他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得到过老师最多的夸赞,却第一次办案,就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   印归湖把通话界面调到后台,传送了本案的电子资料过去,道:“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今天早上失踪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下来。   办案人员都知道,敢对公职人员下手的,都是亡命之徒。这种失踪案的前24小时,最为关键。   时间拖得越久,生还的几率就越小。   很多时候,他们甚至没有24小时的反应时间,他们只有4小时。4小时之后,大概率,他们只能得到一具尸体。   “你觉得他是被谁抓走的?”男人问道。   男人在这种只是私下聊天的情境里,还是改不了心理咨询师的坏毛病,不直接指导来访者怎么去做,而是引导来访者自己得出答案。   “我们这个案子的凶手。”印归湖道。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也是他的直觉。   直觉,很多人认为,这只不是第六感,只不过是运气。   但其实,直觉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它是大脑通过分析记忆碎片,跳过逻辑推导过程,直接快速得到答案的结果。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男人继续问道。   把直觉捋成思路,并不容易。   印归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这个案子的凶手,忽然开始加快进度。如果是丘队经办其他案子得罪的人,不会这么凑巧在这个时候动手。这个模仿者的前两名被害人,是他的试验,而最近这个受害人,则完全重现了岑恭明的手法。”   “他是知道我们在找他,而且,我们已经很接近了。所以他才铤而走险,抓走了丘耿崇。”印归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语速极快道,“他的最终目标,就是丘耿崇!”   “好,那么现在知道我们要找的人是谁了,现在要想怎么找到他。”男人道,“我看过你发给我的资料了,你们还没找到受害者之间的联系,是吗?”   印归湖点了点头,浑然不觉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他道:“对,这是我们一直无法突破的点。”   找到受害者之间的联系,就能找到凶手,这一直是侧写里面的首要内容。   “小湖,别被犯罪画像的思维框死,找不到联系,那就假定没有联系。”男人耐心引导道。   “我明白了。”印归湖道。说完,还未道别,就挂断了男人的电话。   他终于想到了,在侧写的过程中,在岑恭明的仓库模拟作案时,看漏了什么…… 第28章 傀儡阵   蒙校希道:“队长你等一下,我去追踪是谁发信息给丘队的。”   蒙校希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过了一会儿,他抓狂道:“靠靠靠,那个人用网络电话修改了电话号码,而且服务器在海外,很难追踪!”   “定位丘队的手机位置。”司阵道。   “稍等,很快……”蒙校希道,“找到了,在中垌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继续找受害者之间的联系,有什么发现及时告诉我。”司阵说罢,挂断了电话。   此时,印归湖也刚好结束了与导师的通话,回到会议室中。   “出发吧,蒙校希定位到了丘队手机的位置。”司阵对印归湖道。   印归湖想了想,还是没把最新的猜测说出来,比起直觉,他还是更相信已经确定的线索,于是他道:“好。”   司阵拿起桌面的车钥匙快步走出特案部,那还是丘耿崇给他的,想到这,司阵心里不免又沉了一沉,他转头却发现印归湖还在原地没有动作,就又喊道:“别看手机,走了。”   “来了!”印归湖应道,他边说边按下了手机里的发送键,在确认信息送达后,收起手机,加快步伐跟上了司阵。   --------   “开免提了,你来指路。”司阵道。   此时,他们已经按照导航,来到了中垌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收到,我调出医院大楼的结构图了,”蒙校希道,“下一个路口左转。”   “下一个路口还是左转。”   “前进三十米右转。”   “到了,丘队手机就在这十米的范围内。”   司阵跟着蒙校希的指示来到了目的地。   他们下了车,却发现这片地方静得可怕,还弥漫着熟悉的能量波动的气息。   他们一直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不涉及特殊能力。   印归湖拿出手机,打开能量检测的APP,这是协会里器修会帮每个外勤人员加装的检测器。   “是双S级。”印归湖说道。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个案件里,检测到能量波动,如果这起案件涉及特殊能力,那么,会麻烦很多。   “双S级?!”电话那头的蒙校希也震惊了,“这要上报协会,出动总部所有外勤分队的吧?!”   “来不及了,”司阵对蒙校希道,“你调出这里的监控,用人脸分析把有丘队的内容发给我。”   “OK,马上就好。”   电话那边的蒙校希,很快就把司阵需要的内容发了过来。   司阵打开视频内容,心情更加沉重了。   视频里,丘耿崇把手机丢在了地上,他双目无神,举止僵硬,自愿跟着一名穿着兜帽衫的青年,离开了监控范围。   那名青年,戴着口罩、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一身黑色长衫长裤,根本没有任何供人辨认的特征。   “调出附近监控,看丘队去哪了。”司阵道。   “没有了!”蒙校希道,“出了医院监控就很少,他们肯定是专挑一些没监控的地方走。”   也是意料之中,这个凶手,之前作案的时候,就没被监控拍到过。这是他第一次被拍到,还穿得这么严实。如果从监控着手,十有八九找不到有用的信息。   “傀儡阵。”印归湖忽然道。   外勤人员都接受过训练,不会被轻易催眠,所以,这只能用玄学来解释。   傀儡阵是高级阵修才能修习的禁忌阵法,能控制别人的行为,控制人和被控制人之间的能力等级差距越大,可以控制的时间也就越长。   丘耿崇只是C级,这等级差距太大。要是他被控制一整天,也不是不可能的。   司阵走到监控中丘耿崇丢弃手机的位置,他看到,那手机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司阵把手机捡起来,对电话那头的蒙校希道:“查一下丘队女儿的生日。”   “一五年七月十三日。”   司阵在锁屏密码里输入了这串数字,却打不开手机,他道:“不对。查丘队妻子的生日。”   “八七年五月九号。”   这次对了。   司阵翻着丘耿崇手机里的信息,却发现,他在被控制前,根本来不及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司阵重新打开蒙校希发给他的视频,看着丘耿崇面无表情地跟着别人离开,司阵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如果要设傀儡阵,需要提前定好位置吧,”印归湖把头伸过来,看着视频道,“那他是怎么知道丘队会在这里下车呢?”   “他是在车里设的傀儡阵。”司阵沉声道。   印归湖心里一惊,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个帮凶手设傀儡阵的人,不仅能力等级极高,而且很可能认识丘耿崇,或者是熟知中垌市特案部是如何运作。   只有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丘耿崇的车里,设下阵法,不被发现,不被怀疑。   案子的凶手是谁还没有头绪,现在,又出现了帮凶,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破案的难度,也加大了。   但是他们所剩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印归湖拿出手机,想催一催结果。电话那边的人却像是心有灵犀般,把消息发了过来……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印归湖道。   “是谁?”现场的司阵和电话里的蒙校希异口同声问道。   “我出发前让法医加急比对凶手和岑恭明的DNA,现在结果出来了,他们有亲缘关系,”印归湖垂下头,看着手机里的信息,道,“凶手是岑恭明的儿子,岑世杰。”   “小希……”   没等司阵发出指令,蒙校希就道:“收到,现在马上查岑世杰的资料!二十一岁,身高一米七三,工科大学毕业,现在在中垌市一个仓库当仓管!地址发给你们了。”   “出发。”司阵道。   于是,司阵和印归湖又坐回了车上,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车里的氛围诡异地沉默着,印归湖竟罕见地没有说话,他没有调戏司阵,没有沾沾自喜地分析案情,没有任何活跃气氛的举动。   司阵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开口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什么?”印归湖还在沉思中,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司阵在说什么。   “你是怎么想到凶手是岑世杰的。”司阵道。   “啊,这个,”印归湖犹豫了一下,道,“看证物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小木锤,当时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很可能是岑恭明孩子的玩具,他在岑世杰小时候,就教过他怎么取肩胛骨。”   印归湖看漏了的,就是在仓库里,在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看着父亲行凶的孩子。   受害者之间并没有联系,有联系的是岑恭明和凶手。   岑世杰完整地看过整个取肩胛骨的过程,自然,也知道所有的作案细节。   这种情况,在医学上被称为感应性精神障碍,也叫二联性精神病,往往发生于同一家庭中,一例为原发者,也就是岑恭明,一例为感染者,也就是岑世杰。   在封闭的环境中,感染者受原发者病态思想的影响,会产生相同的精神症状。   本来,感染者在与原发者分开之后,症状很快就会消失,岑世杰也确实在很长的时间里没有任何反常行为。   “而岑世杰之所以作案,就是受到了岑恭明的刺激,他知道岑恭明患上了老年痴呆,不再记得自己犯下的恶行,不再记得他的这个儿子,也不再记得他对岑世杰做过的事。”印归湖道。   “岑世杰受不了,所以他选择了子承父业,让他的父亲加深记忆。”印归湖道。他看着前方的车辆,说着别人的故事,却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就是有人在诱导岑世杰,”司阵道,“记得我们在监狱查到的信息吗?他们还没有更新资料,我们都还不知道岑恭明患上阿尔兹海默症,岑世杰就知道了。”   印归湖接上司阵的话,道:“所以,这个诱导他的人,盯上这个案子很久了,而且,是我们内部的人。” 第29章 杀人手账   司阵在距离目标地点100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两人下车步行,双手握枪,小心谨慎地朝着岑世杰所在的位置前进。   他们不仅要提防凶手,还要提防那个SS级的阵修,所以得格外小心。   万里无云,下午的太阳特别明亮。距离他们发现丘耿崇失踪,已经过了3个小时。   他们行走在街道中,没有任何遮蔽物,而敌人在室内。这让印归湖觉得,自己在亮处,敌人在暗处,非常被动。   他总习惯于在黑暗的角落,紧盯着自己的猎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光亮的地方,去追捕别人。   “阵修不在这。”司阵低声道。   印归湖稍微松了一口气,最精准的人形探测器说SS级敌人不在这,自然不会错。   他们走到蒙校希指示的仓库外,这个仓库很大,粗略估计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不是杜莹莹租的那间可以比的。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仓库,应该是常年打开卷闸门,方便进出货。   但是,这个仓库却大门紧闭,让人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如果蒙校希查到的信息没有出错,那么,这个还要请仓管的仓库,肯定不会是荒废的。再说了,仓管也没有这么早下班的吧,5点都还没到,就收工了?   只能说,是这个仓库里的人,知道什么时候不会有货物进出,从而利用这一段时间,紧闭仓门,做一些不能见光的勾当。   杀人,当然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   印归湖和司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得到了信息:找突破口!   他们兵分两路,分别从仓库的左右两边开始环绕……   仓库中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受害人的惨叫,也没有挖骨头的敲击声。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认为,丘耿崇还活着?   他们还没有得出结论,一周就已经绕完了。仓库的四面都是卷闸门,他们没有可以突袭的地方。   只能选择一个卷闸门打开了。印归湖蹲下身,拿出开锁工具,用最轻柔的动作撬开了锁,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马上打开卷闸门。而是,五指并拢,掌心向下,手背贴在下巴上,做出了一个“等待”的手势。   司阵摇了摇头,他们来的时候联系了中垌市的刑警大队,队伍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但是他们等不及了,多等一分钟,丘耿崇就多一分危险。   印归湖只好点了点头,他一手握住卷闸门下方门锁的凸起处,另一只手用手势开始倒数。   倒数到“一”,他猛地拉开了卷闸门!   仓库里还是静得可怕,只有一盏昏黄的吊灯在货架的中央闪烁着,倾泻而入的阳光掩盖了吊灯的光,整个仓库都在阳光的照射下,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   进到仓库中,才闻到强烈的血腥味。   他们站在仓库的过道中,两边林立着一排一排的货架,上面摆满了纸箱,纸箱中想必都是各式各样的货物。   司阵紧皱着眉,指了指右边的那排货架。他听到了,那个人的呼吸声,就在前面的不远处,在货架间。   那个人的呼吸太平稳了,平稳到,让他们以为来错了地方,追错了凶手。   司阵和印归湖逐渐逼近那个人的位置,那个人似乎没有察觉般,还是在原地,没有其他动作,也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伴随着“嗞”一声,他们终于来到了血腥味的源头……   他们看到,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桌上趴着一个男人,他的蝴蝶骨已被挖去,两个血洞中间那块皮肉上,正冒着一缕细烟。   司阵认出了男人背部的伤痕,那是丘耿崇七年前带他办案的时候,在一次追捕过程中,帮他挡下凶手反击时留下的伤。   司阵终于无法再骗自己,为什么在仓库中只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不是因为凶手闻风而逃,而是因为,丘耿崇,已经死了……   司阵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得双目发红,他拿枪指着站在桌旁的青年,手臂因用力过猛,青筋暴起。   那名青年还是穿着监控里看到的那件黑色兜帽衫,但兜帽已经被放了下来,口罩和棒球帽也全部摘下了。他长着一张普通的路人脸,脸上却是阴鸷的表情。   “岑世杰?”印归湖问道。   青年点了点头,他像是终于完成任务般,把手中已经灭掉的烟丢在了地上,然后,松松垮垮地举起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印归湖不死心地走到丘耿崇身边,伸出双指,探了下他颈部的脉搏,只是,指尖触到的,如死水般,没有一丝波动。   凶手会先把受害者绞杀,再取肩胛骨。这是他们侧写中的内容。   奇迹,没有发生。   忽然,“哐啷”一声巨响。   印归湖转头,发现司阵的枪已经抵上了岑世杰的太阳穴,他拽着青年的衣领,撞翻了旁边的货架!   剧情不应该这样发展的!   外勤人员不应该近距离地接触凶手,这会让凶手有夺枪反杀的机会。   虽然司阵的武力值很高,想从他手里夺枪几乎是不可能。但是,他也不应该这样子,和已经投降的嫌疑人扭打在一起!   或者说是,单方面的殴打……   岑世杰看着失控的司阵,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嘴角勾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司阵看到后,最后一丝理智也消失殆尽了,他食指扣在扳机上,准备开枪。   “司阵!”印归湖喊道。   这是印归湖第一次喊司阵的全名,有种以下犯上的感觉。   司阵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懊恼、愤怒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滚,最终,他还是把枪移开了。下一刻,又反手一拳捶到青年的下巴上。   青年痛得捂住嘴,鲜血却止不住从指缝流出。他捂了一会儿,又把手拿开,大笑了起来,满嘴的血随着他的笑疯狂往外涌出。   那模样,特别渗人。   司阵似乎是不想看到岑世杰这幅得意的样子,他一记手刀劈在青年的颈后,青年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仓库里,又安静了下来。   中垌市刑警大队也终于到了,他们姗姗来迟,步伐却依旧有序。   只是,在看到丘队的尸体时,一切都乱了……   有的人红了眼眶,有的人沉默着打扫现场,有的人想去暴打已经昏迷的凶手,但被人拦了下来。   也有的人为丘队披上白布,维护着他最后的尊严。   印归湖和丘耿崇没有深交,他可以说是现场最理智的人了。他忽视了别人的哭声、嘶吼声,开始寻找起案子中缺失的那一环,寻找起那结案的关键。   终于,他在旁边货架的某一处,看到了一个明显与别的货物不同的----铁盒子。   20×30cm的大小,高约10厘米,黄铜色的素色外表,没有任何标识。   印归湖戴起一次性手套,打开盒子的盖,就看到,里面摆着一本残缺泛黄的手账。   他把手账拿出来,翻开第一页,发现是一个男人日常生活的照片,第二页,是他被挖去肩胛骨的照片……   照片已经很老旧了,照片的旁边,记载着这名男性的名字、年龄、居住地、每日作息等等。   不仅如此,还详细地记载了,怎么绑架这名受害者,到挖肩胛骨的全部过程。   这是,岑恭明的杀人手账。   印归湖继续往后翻,一直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上面,贴着丘耿崇的照片。 第30章 犯罪基因   印归湖终于明白了,这是岑恭明的未竟之事,他的儿子,是在复仇,也是在帮他完成最后一个凶杀目标。   只是,印归湖不明白,明明有别的路可以走。岑世杰,明明已经摆脱了他的父亲,为什么,他还是选择了一条最错的路。   回程路上,印归湖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开始思考这整个案件。   思考起……人类,真的无法摆脱自己身上的罪恶基因吗?一个人身上流淌着怎样的血,就一定会成为怎样的人吗?   父亲是连环杀手,儿子,就一定要步其后尘吗?   “队长,”印归湖还是望着车窗外,说道,“我该一开始就想到的。如果我早一点想到,就不会有第三名受害者,不会有杜莹莹事件,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丘队也不会……”   “别说了。”司阵打断了印归湖的话,道,“现在讨论是谁的责任,有用吗?”   “他能……”司阵捏紧了方向盘,道,“重新活过来吗?”   不能。   --------   司阵和印归湖回到中垌市特案部的时候,早已过了晚饭时间。   丘耿崇的妻子却仍未离开,还在二号会议室里等着。   司阵推开会议室的门,就看到女人还是坐在他们离开时的那个位置,背影看起来无比单薄。   女人听到开门声,猛地转过脸来,她看着司阵,脸上溢满希冀的神情。   司阵没有说话,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女人这一个残酷的事实。该怎么告诉她,自己的给她的承诺,没有实现。   女人看着沉默的司阵,她眼睛里的光逐渐散去,在双方都没有言语的十几秒里,她都明白了,她知道自己的希冀落空了。   强撑了一天的她终于崩溃,一直在眼里打转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对不起。”司阵开口道。   女人强忍着泪水,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她已经什么都说不出了,司阵的话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力气像被瞬间抽空。   她现在能做到的,唯剩哭泣。   司阵站着,望着哭泣的女人,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一切安慰的话,在这一刻,都显得这么苍白、无力。   女人却只是哭了一会,就努力打起精神来,对司阵道:“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太自责。”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家属,却反过来安慰司阵。   丘耿崇真的是娶了一个很好的老婆,但是为什么……好人不该长命百岁吗?   “凶手抓到了,我们要走了。”司阵憋了好久,只能说出这句离别的话。   “请您节哀”这种话是最无用的,他说不出来。   “司队长,保重。”女人道,她挽了挽头发,说,“我也该回家了,还要跟孩子讲这件事,还要……等他们送耿崇回来。”   “保重。”司阵道。   “洗手间在哪呢?我想去洗把脸,”女人问司阵,她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苦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他工作的地方呢。”   “这里出去,走廊尽头左拐,就到了。”司阵道。   女人点了点头,终于离开了呆坐一天的会议室。   司阵却转身,望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印归湖,道:“走一走?”   印归湖反应慢了半拍,他过了好几秒,才道:“啊,好。”   --------   来中垌市四天了,这四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以至于给人的感觉,像是过了半个月。   忽然加快作案速度的凶犯、被完美复制的作案场景、混肴视听的崇拜者、救不回来的同僚……   一桩桩、一件件,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推着他们前进,逼着他们思考。   司阵和印归湖休息的时间都不够,更没有机会欣赏这座旅游城市。   中垌市其实很美。   凶犯被抓到了,他们也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眼这个地方了。   此时,司阵和印归湖正站在江边,望着缓缓划过的邮轮,吹着江风,全身的毛孔都舒服得张开了。   终于不用再为急迫的案情感到焦头烂额,终于等来了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印归湖的手上,甚至拿着几串关东煮,悠闲地吃着。   如果,他们不是都穿着制服,如果,他们不是都是男的。那么,这一幕特别像一对小情侣在约会。   但是,这些只是旁人眼里的美好。   这一刻,他们虽然轻松了许多,却都没有破案后的愉悦感。   丘耿崇的死亡,是中垌市特案部、也是中垌市刑警队的一大损失。失去领头人的中垌市特案部,需要为这起案件收尾,需要有人顶上丘队的工作。   但是,印归湖在这里,没有看到有能力接替丘耿崇的人。   刚建立起来的中垌市特案部,接下来的路会特别难走。他们,甚至很可能会没有精力,去查清楚这起案件中未查明的细节,就草草结案。   杜莹莹的麻醉剂是怎么得到的?傀儡阵是谁设的?岑恭明的杀人手账是谁给他儿子的?   这些问题,都只能由他和司阵利用空余时间去查了。   “忘了拿番茄酱。”印归湖咬了一口北极翅,自语道。   “聊一下吗?”司阵忽然道。   印归湖用手背擦了擦嘴,道:“聊什么。”   “这个案子对你的影响,我知道你的父亲也是系列凶手。”司阵单刀直入道,他不是心理咨询师,不懂迂回的话术,也不懂怎么舒服地引入这个话题。   他只知道作为队长,要时刻关心着队员的状态。   印归湖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淡淡道:“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我可以正常工作。”   “你今天的状态很不对,我还记得你在车上说的话,你是不是觉得你跟你的父亲一样,所以早该想到岑世杰也跟他的父亲一样?”司阵道。   “别自以为是,司队长,”印归湖嘴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两唇间却紧紧闭合,没有任何缝隙,与平日里的露齿笑完全不同,只透出嘲讽的意味。   印归湖说道:“你并不了解我。”   “你不说我怎么了解,还有割喉事件,你也还没跟我解释清楚。”司阵道。   印归湖轻笑出声,道:“司队长,你还真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把手上的竹签扔到身后的垃圾桶里,没有理睬司阵的问题,转身离开了。   走了几步,发现司阵没有跟上来,印归湖又转头,看着似乎还在等他答案的司阵,道:“司队长,我要回总部了,一起吧?传送阵维护费挺贵的。”   司阵见印归湖真的没有跟他“聊一聊”的意向,只好跟在印归湖后面,一同回特案部了。   路灯的光照出两道颀长的影子。   他们同道,却不同心。 第31章 毒物检验   这大概是印归湖进入特案部以来,睡得最不好一天。   他又做噩梦了。   梦到自己在一个昏暗的地下室里,睡在冷硬的铁板床上,脚裸被缠上了锁链,铁链的另一端被拷在床脚。   空气是污浊的,盛水盛饭的碗是空的。   他想离开这里,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调动所有的力气,也只是翻了个身,“咚”一声掉到了地上,全身都好痛……   饿太久了,没力气。   他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外爬,就像一条在地上挪动的蛆。   不见天日,不得光明。   他爬了好久,困住他的牢笼就像是无边无际般,怎样都爬不到尽头。   他的前面,只有无尽的黑暗。   终于,他失去了逃离这里的念头,他开始往回爬……   奇异的是,往回爬没多远,他就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回到了那个铁架子床的旁边。   他努力地翻过身,变成仰卧的姿势,望着旁边铁桌上燃着的蜡烛。   那是,这个地下室里,唯一的光亮。   印归湖扭头,望向地平面的尽头,他忽然发现,自己能看清楚牢笼的边缘了,能看清楚那一道道的铁栏栅了。   也看到了,栏栅外面的那双脚……   是擦得锃亮的皮鞋,熨烫得体的西装裤。   印归湖努力地把目光往上抬,他想看清楚牢笼外的人是谁,却看到,那个男人的脸,是一团黑雾!   印归湖猛地睁开眼,他终于,从噩梦中挣脱了出来。   他拿手臂挡住眼睛,遮挡突如其来的光线,适应了一会儿,他才重新把手臂拿开。   印归湖盯着天花板,视力极好的他,甚至能看清楚顶灯旁边的一点蛛丝。但是,在这一瞬间,他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从那个牢笼中逃了出来。   他是在自己的公寓里,还是在那个地下室里。   他学过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知道自己梦里见到的所有物品,为什么几乎都是铁制的,知道那根蜡烛代表的东西,也知道牢笼外面的那个男人是谁。   但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再做噩梦。   医者不能自医。   印归湖在床边站了起来,直到脚底碰到地毯,那真实的触感,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走到床边,双手一拉,把窗帘打开。更加猛烈的阳光,一刹那充满了印归湖的房间。   他的房间朝西,这是他专门挑的。他不怕热,热可以开空调,他只怕照不到太阳,只怕阳光不够猛烈,驱散不去阴霾。   印归湖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有工作的时候日夜不眠,休息日囫囵睡满一天,这就是他的作息。   吃早餐的计划又泡汤了,这个钟点吃午饭都算晚了。   印归湖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出卧室,走到洗手间,他一边洗漱,一边开始想----不如出去下馆子吧?外卖都吃腻了。   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也许,人真的就会开心一点。   说走就走,印归湖打开衣柜,他出门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挑选衣服,而是……挑选围脖。   只见衣柜里有满满一格挂着各式各样的围巾、领巾、脖套,不同的材质,不同的颜色,应有尽有。   印归湖挑拣了一会,还是选了那条灰色的脖套。他把脖套套到脖子上,对着柜门内的镜子整理了一下,使它能更好地遮挡住伤痕。   然后随手拿起一件薄外套披在身上,套了条长裤,就准备出去了。   却没料到,他刚走出公寓门口,他的“下馆子”计划也泡汤了……   只见到公寓门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个铜盒子,长和宽大约是30厘米和20厘米,高约10厘米。   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和在岑世杰仓库里找到的一模一样!   那个盒子和里面的杀人手账,应该早被中垌市刑警大队带回证物科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难道这是另外一个盒子?里面会装着什么呢?   “唉……”印归湖扶了扶额,只能认命地拨出一个电话……   “小武,这里有份材料,要你帮忙做个检测。”印归湖道。   “什么检测?你给不给钱的?”电话那边的青年警惕道。   “全套,毒物检测,指纹什么的都查一遍。”印归湖道。   “靠!全部都查很贵的好不好?你这次又想赊账吗?”青年不满道。   “请你吃个饭,可以了吧?”印归湖道。   青年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又这样!要是被公司发现,我会被开除的!”   “没事,开除了我养你。”印归湖语气轻松道。   “你养得起我,出不起检测费?”青年吐槽道。   “别废话,来不来?公司里的太子爷会被开除?”印归湖明明是求人办事那个,却先开始不耐烦了。   “来来来,印大爷,”青年妥协道,“东西有多大啊?用不用防爆?我拿装备。”   “一个月饼盒那么大,估计不是炸弹,就在我宿舍门口。”   探案人员收到威胁物品是常有的事,青年也不觉得奇怪,就道:“行,我半小时后到。”   印归湖挂断了电话,打开另外一个APP,点起了外卖。   他重新回到了宿舍里面,摊在客厅的沙发上,摸了摸自己正“咕咕”叫的肚子,开始等小武和外卖。   等了一会,印归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找了双食用级的一次性手套,把门外的盒子,拿到了室内……   印归湖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放着一个纯白色的信封,上面依旧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标识。   把信封翻转过来,就看到,那个三角形的封口处,印着一个“π下面加一横”的标志。   印归湖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   信上只有打印的一行字:子承父业。   这四个字就像抽了印归湖一巴掌。那个诱导岑世杰杀人的幕后黑手,在嘲笑他。   诡异的是,那个人,并不是在针对特案部,而是,在针对印归湖这个人。   有的人喜欢挑战权威机构,喜欢抹黑当权组织,喜欢阴谋论。   但很显然,印归湖要面对的这个人不是。   印归湖不知道这个人的动机是什么,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在他的记忆中,他也没有得罪过谁,会有谁用这种方法来对付他。   “靠,你怎么门都不关!”青年一惊一乍的声音响了起来。   看来小武比外卖先到。印归湖抬头,就看到小武拿着一个大箱子已经进到公寓中了。   小武,全名宋涵武,是一家第三方检测机构的技术员,也是那家机构老板的儿子,现在准备从基层干起,熟悉各项工作流程后,再继承他爸的衣钵。   他看到印归湖正拿着信件,又看到已经被打开的盒子,惊了,他道:“不要命了!你还让我来做毒物检测,你不怕上面有肉毒杆菌毒素吗?!”   “你怎么不说会有VX神经毒素,我一打开盒子,这里整条街都完了?”印归湖笑道。   “你知道你还打开?!求求你当个人吧印归湖!”小武炸毛了。   “不会有这些烈性毒药的,他还想留着我的命,陪他玩呢。”印归湖把纸放回信封里,又把信封放回盒子里,对小武道,“干活吧。” 第32章 导师   小武用密封器具把信和铜盒封好,带着它们离开了。   有很多检测的项目还是要在实验室里才能做,印归湖着急知道结果,所以匆忙把人赶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分了一半外卖给小武吃的缘故,印归湖没过多久又饿了。   外卖是真的吃腻了,收到信后,也没有心情去下馆子了。印归湖思考了一会,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五点,于是,他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老师,您在家吗?我等下想去看您,方便吗?”印归湖道。   “你是掐好时间,来蹭晚饭的吧。”男人语气笃定道。   印归湖厚脸皮道:“老师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是有问题想请教您。还有,您不想知道,我之前说过那起案情的后续吗?”   “我不想知道。”男人斩钉截铁道。   印归湖放软声音道:“好吧,我就是来蹭饭的,太怀念老师的厨艺了,可以赏我一顿饭不?”   男人败下阵来,他无奈道:“行吧,你一小时后来,我准备准备。”   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印归湖还是一如既往的受宠,他美滋滋道:“谢谢老师!”   印归湖口中的老师,就是指导他成为侧写师的导师。全名牧晨义,犯罪心理学教授,CPS临床心理注册督导师,俗称心理咨询师的“咨询师”。   教书育人三十余年,兢兢业业,势要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心理学事业。   当然,在协会工作,免不了要与特案部这种实战部门合作,要参与破案。有一些特别难解的疑难案件,就会请牧教授去做顾问。   司阵曾经提过的,印归湖的父亲,他那个连环杀手爸爸,就是被牧教授抓住的。   也是牧教授,把印归湖从那个“牢笼”中救出来。他是那个把印归湖从黑暗深渊,带到阳光下的人。   是那个打破极寒炼狱,把印归湖带到温暖人间的人;是那个,满足了印归湖对一个正常父亲所有幻想的人。   是他让印归湖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如果要问印归湖最信任的人是谁?不是司阵,不是小武,甚至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老师----牧晨义。   --------   印归湖没有等一个小时再去牧教授家里,他在挂断电话后,就马上打车去超市买了一份熟食烤鸡。   要老师一个人准备两人的饭菜确实不厚道,如果是蹭别人的饭,印归湖肯定只会空手去。但牧教授不同,牧教授是印归湖唯一懂得去体谅的人……   印归湖按响门铃,没过多久,一名男人就从里面打开了门。男人穿着围裙,戴着金框眼镜,他的眼角已经出现了鱼尾纹,双鬓也掺杂着白发。   饶是已过不惑之年,牧教授的身材却还是维持得很好,没有任何发福的迹象。虽然长得不是很帅,但有一种儒雅的绅士风范。   “老师,我来啦。”印归湖雀跃道。   男人应了声“哎”,道:“怎么这么早就来啦?还带东西。”一边说话,一边拿出家居鞋给印归湖换。   印归湖换好鞋子,轻车熟路地走进牧教授家里,在餐桌上放下烤鸡。然后就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来,还打开了电视,完全当这里就是自己家里。   其实这也不能怪印归湖。只因牧教授的家布置得太舒服、太容易让人放松了。柔软的灰蓝色布艺沙发,暖色调的木纹家具,修剪合宜的铁海棠花盆栽。   茶几上整齐地叠放着几本心理学类期刊,背后的书架上摆满了科学类书籍。   只要再放上一个计时器,就可以当一个心理咨询室了。   印归湖随便开了一个新闻频道,余光却瞥到了茶几上的红酒杯,里面还盛着喝了一半的红酒。   牧教授向来不爱喝酒,印归湖都知道。他作为养生爱好者,认为一切酒精都对身体有害,无论度数高低。   爱喝红酒的是师母,他也知道。   但是师母在好几年前,就患胃癌去世了。这是印归湖在师兄口中得知的。   牧教授也一直没有再娶。印归湖一直以为他只是没有碰到合适的,但是没想到,他是一直放不下师母。   一个精通心理学的人,一个对什么事情都能快速看清其本质的人,一个活得这么通透的人,在这件事上,怎么就这么顽固呢?   印归湖没有爱过任何人,自然也无法理解。   “老师,怎么还有红酒啊,难道今天要给我配一份A5神户牛扒?”印归湖喊道。   “你想得倒美。”牧教授在厨房里应道。   他嘴上说着印归湖想得美,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却拿着印归湖最爱吃的菜:咕噜肉,五柳炸蛋,都是印归湖喜欢吃的酸酸甜甜的东西。   印归湖嗅着食物香味来到餐桌旁,牧教授也擦了擦手,脱下围裙,和印归湖一起用饭。   印归湖一边吃饭,一边打开手机。虽然饭菜很香,但他还没忘记正事。印归湖翻出拍下的信件照片,拿到牧教授面前给他看。   “这是我今天,在宿舍门口收到的东西。”印归湖道。   牧教授抬了抬眼镜,他看着那张信封的照片,道:“这个标志……如果我没记错,是‘天秤座’的意思吧?”   “没错,”印归湖点了点头,道,“我查过了,这个符号就是一个秤,是衡量的意思,代表公平、正义。”   “特地留下这个符号,这个人觉得自己是义警,他在替天行道。”牧教授道。   印归湖没有表示认同,他划出第二张照片,上面是拍的是信的内容。   牧教授看着那刺眼的四个字,道:“但是,他又在针对你。所以,他不仅很不满现在的探案机构,还很不满你。小湖啊,你这是得罪谁了?”   “我得罪的人可多了。”印归湖笑道。   “你啊……”牧教授摇了摇头,道,“说说吧,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   于是,印归湖把“怎么抓住挖肩胛骨凶手”的过程,详细地描述了一遍:他们是如何发现三名被害人,都有着固定的行走路线和时间;又分析了模仿者凶手不断完善的犯案手法、不断缩短的作案时间间隔,以及他是如何复制未被警方公布的作案细节。   末了,印归湖道:“要不是经您提醒,我还想不到受害者之间并没有联系,有联系的是岑恭明和凶手。”   牧教授笑道:“星座我没你们小年轻懂,但找嫌疑人,我还是有经验的。”   说完后,牧教授脸色沉了沉,道:“我听你说,有人帮杜莹莹拿到麻醉剂,还有人一直在诱导岑世杰犯案,不仅把杀人手账给了他,还帮他设下傀儡阵,诱捕最终目标。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事情不是同一个人做的,这是一个犯罪集团。”   “我有想过,这个天秤,可能就是某个组织的象征符号,”印归湖顿了顿,道,“但是,我没想明白,一个组织,为什么要针对个人,要针对我。”   牧教授叹了一口气,道:“你的父亲,你忘了吗?我们之前捣毁了他的犯罪帝国,但肯定还有剩余力量,他们针对你,也不奇怪。这件事,你跟司阵说了吗?”   “没有。”印归湖收起手机道,脸色冷了几度。   “跟他说说吧,司阵是个好孩子,他还是你的队长。队伍里,大家应该相互信任,坦诚相待,不是吗?”牧教授苦口婆心道。   印归湖心里想着:谁要跟那个人“坦诚相待”?嘴上却乖乖道:“知道了,老师。” 第33章 照片墙   小武把盒子和信还给印归湖,道:“筛查结果出来了,这些东西都没被下毒,上面也没有任何指纹,非常干净。盒子是设计来装茶叶的,但是上面没有logo,就一个素色胚子,查到厂商也很难去查是谁买走的。”   印归湖点了点头,道:“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不是吧,你叫我一大早把东西送过来,现在早餐都不请我吃,就要赶我走?”小武忿忿道。   印归湖在玄关处一边穿鞋,一边道:“太子爷,我只有昨天是休息日,今天还得去上班,不像你,想什么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现在我要迟到啦!”   “不是吧不是吧,小湖同学你还在意‘迟到’这件事?”小武惊讶道。   “我的上司非常凶,迟到要扣工资的。”印归湖认真道。   此时,已经回到特案部总部的司阵,像是知道有人说他坏话,鼻子突然痒了起来,他揉了揉鼻子,对正在冲咖啡的张君玥道:“小张,等下印归湖回来,叫他去我办公室结案。”   “好的,司队。”张君玥应道,把手中冲好的咖啡递给了司阵。   司阵道了声谢,把结案报告放到了张君玥桌上,拿着咖啡走去二楼的办公室了。   结案一般都是递报告就行,特案部没太多繁文缛节,主要是应对协会的检查。而且,这报告是递给后勤文员整理,要是发现有问题,才会送去队长那。   张君玥摇了摇头,知道这次印归湖肯定闯了祸,要被司队批评了。   那边的印归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他留下一句“帮我关门”给小武,就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总部。   印归湖气喘吁吁地赶到门禁处打卡,却还是迟到了两分钟。但其实,他的宿舍到总部的路程也只是15分钟。   印归湖走进总部,走到自己的工位丢下背包,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对隔壁的张君玥道:“小张姐,帮我接杯水,可以吗?”   “好,你等一下。”张君玥道。   没过多久,印归湖瞥到一个明黄色的裙角,出现在他的办公桌旁,接着,听到了玻璃杯碰到桌面的清脆声响。   他的头顶响起了张君玥的声音:“司队长叫你去办公室找他哦。”   “他有说是什么事吗?”印归湖问道,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是要结案。”张君玥道。   印归湖松了一口气,他直起身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道:“我知道了,刚好我也有事找他。”   印归湖拿起小武送回来的那个白色信封,走向了二楼司阵的办公室……   却在推门进入的前一刻,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门上叩了三下。   “进。”司阵道。   印归湖仔细分析,也没有听出语气中的不对劲,只听出了一如既往的……严肃。   印归湖整理了一下表情,推门走进了司阵的办公室,他笑着道:“司队长找我什么事啊?”   司阵坐在办公桌后,那办公桌比印归湖和张君玥的大了一倍不止,隔着这办公桌,使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遥远了起来。   “看一下。”司阵道。   “看什么?”印归湖问道。   司阵眼神示意印归湖去看他身后的墙,也就是司阵正对着的墙。   印归湖疑惑地转身,就看到了,那一面,贴满着人物照片的墙……   墙壁分为左右两个区域。左边,是身穿制服的特案部人员的照片。印归湖在最中间的地方,看到了丘耿崇。看色彩鲜艳程度,应该是最新贴上去的。   右边,是一些素人的生活照,新旧程度不一。   司阵道:“这上面贴着的,是我加入特案部以来牺牲的队员,和成功救下来的受害者。”   印归湖愣住了,他没想到司阵竟然主动跟他说这些。一直想要深挖司阵过去的他,此刻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司阵继续道:“我每次感到压力大的时候,都会来看这面墙,就会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坚持从事这份职业了。”   “你也会压力大吗?”印归湖嘀咕道,目光却还是黏在照片墙上。   “你不会吗?”司阵反问道。   印归湖后悔说出那句话了,只好闭嘴。   司阵道:“你觉得自己在这次办案中表现如何?”   来了来了,领导问话。   印归湖假装还在看照片,也不敢看司阵,他闪烁其词道:“还好吧。”   印归湖听到了身后钢笔敲击了两下桌面的声音,然后听到司阵说道:“我认为你不适合呆在特案部。”   “什么?!”印归湖终于转过身来,他直视着司阵,道,“你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你的办案态度不行。”司阵道。   “态度?”印归湖被气笑了。   他走到司阵桌前,身体前倾,猛地扯住司阵衣领,一下子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印归湖的脸贴着司阵的脸,他在司阵耳边轻声道:“这就是我的态度。”   说完后,松开了司阵,他拍了拍司阵衣领上的褶皱,道:“司队长是因为我对你不恭敬,才要开除我吗?”   司阵皱着眉,道:“上班迟到,办案睡懒觉,不尊重受害者,不尊重受害者家属,对卷宗内容不上心。你还需要我继续说吗?”   印归湖退开了两步,他看着司阵,忽然发现,这个男人是认真的,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做出任何不理智的决定。   就好比他在看到丘耿崇被杀时,也只是打了岑世杰一拳。他在那种极端情绪的左右下,都没有忘记控制好自己的力度,要不然,岑世杰的下巴早碎了。   “在特案部,难道不是能力最重要吗?”印归湖道。   “你的能力可以,但是你根本就不敬畏生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不敬畏别人的生命。我不建议你从事任何与刑事案件有关的职业,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通过考核的,你之后要去哪里我管不了,但是我不会为你写推荐信。”司阵冷硬道。   “我怎么就不敬畏生命了?”印归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没有解释清楚。”司阵道。   印归湖知道他说的是割喉那件事,但是,谁会把自己的伤口扒开给别人看啊?!   印归湖讪笑一声,道:“行吧,那有缘再会,司队长。”   说罢,转身挥了挥手,走到门边准备拉门离开。   却听到身后的司阵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辞职信,”印归湖淡淡道,“现在用不上了。” 第34章 足迹(第二卷 结局)   印归湖呆在特案部总部的时间,满打满算,连半天都没有。报到之后,紧接着就是去中垌市出差了,出完差回来结案的第一天,就被开除了。   早知道司阵这么严格,印归湖就表现得更认真一点了。   其实,他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印归湖根本不用收拾什么,他特案部的办公桌上,还没摆上任何私人物品,他背起背包就能直接回公寓了。   印归湖离开司阵办公室,回到一楼的时候,张君玥不知道跑哪去了。蒙校希去开研讨会的,不在总部。其他人印归湖也不认识。   到头来,竟然连一个能道别的人都没有。   --------   回到公寓的时候,小武已经走了。   印归湖走进这个住了一年的地方,忽然觉得,一切都好陌生。这只是他的栖身之地,不是他的家。   印归湖没有家。   他看着摆放在茶几上的铜盒,忽然整个人都觉得不舒服了起来。   虽然这里给不了他家的感觉,但也相当于他的安全屋。以前他在这里,能完全放松下来。现在,不行了。   印归湖走到窗边,环顾了一周窗外的环境,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在观察他。然后,拉上了窗帘,又重新检查了一遍门是否已经锁好。   接着,他开始仔细地去搜寻屋内的每个角落,连鞋底都没有放过。   找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发现。没有针孔摄像头,没有监听器。   饶是确认了自己没有被监视,印归湖还是感觉到一种挥之不去的被窥视感。   他从中垌市回到公寓的那天晚上,没有看到这个铜盒,而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看到这个盒子。   也就是说,这个送信的人,不仅知道他住在这里,还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差回来。在他睡觉的时候,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把东西放到了他的门口。   而且,在看到盒子前,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如果那个人想杀死印归湖,他很可能已经得手了,悄无声息。   印归湖的尸体,会在腐烂多日后,发出恶臭,才被别人发现。   印归湖忽然觉得很可怕,他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一坨烂肉,他害怕自己变得一文不值,消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也没人发现。   印归湖有些慌张,于是,他又拨打了牧教授的电话,去寻找,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联系。   电话接通后,印归湖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师,我被司阵开除了。”那委屈的语气,就像是打小报告的孩子。   “怎么了这是?”牧教授问道。   印归湖道:“司队长说我办案态度不好。”   牧教授了解印归湖的过往,自然也能猜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牧教授叹了一口气,道:“这司阵,怎么比我这个老年人还死板?”   印归湖“噗”一声被逗笑了,被开除的阴霾也一下子散去了,他道:“老师怎么是老年人呢?您还很年轻。”   “就你嘴甜,”牧教授道。他话风一转,又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来我这里帮忙做研究?我刚好有几个课题想做,优先让你挑。”   印归湖哀嚎一声,道:“老师您放过我吧,搞学术我是真的不行,您还是放我出去跑案子吧。”   “可是我这里也没有案子能给你,”牧教授沉吟了一下,道,“我去问问协会吧,看监察部有没有岗位空缺。”   “不用麻烦啦,老师,”印归湖看着铜盒,道,“我总感觉,我很快就会有案子可以查了。”   牧教授知道印归湖指的是“天秤”信件那件事,便道:“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找个人每天报备一下行踪,要是找不到别人,找我也行。”   印归湖听着牧教授的话,忽然发现原来被人关心的感觉这么奇妙。牧教授就像是能猜到他心中的恐惧,然后准确无误地揪住要点安抚他。   “好哦,那我现在向您报备今天的行踪,我准备等下就去牧教授家吃午饭。”印归湖调皮道。   “来吧,来吧,”这次牧教授没有推脱,而是道,“这次不要再买东西过来,我这里还有很多剩饭剩菜,管饱。”   牧教授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印归湖笑道:“行,那我等下就出发。”   --------   两个犯罪心理学专业的人坐在一起,当然不是吃饭这么简单,他们的下饭菜,也包括“讨论案情”。   此时,印归湖一边吃着“剩饭剩菜”,一边道:“老师,我捋了一下这件事……”   “唔……你说。”牧教授嘴里也被食物塞得满满当当。   印归湖道:“我们在仓库发现的长方形痕迹,就是放着岑恭明的那本杀人手账,尺寸和铜盒都对上了。还有,已经证实是被岑世杰取走的,在他住处找到了和足迹吻合的鞋。”   “嗯,然后呢?”牧教授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那个足迹,我们不是只发现了一组吗?我想啊,应该是在很早之前,那个盒子就被放到仓库里了。经过几年的时间,灰尘把第一组脚印的痕迹都遮盖了。不然,那个长方形痕迹里的灰尘也不会和外面的差这么多。”印归湖道。   牧教授问道:“所以你认为,放手账和拿手账之间,有一个很长的时间差?”   印归湖点头,道:“没错,只要我查到这批盒子是什么时候生产的,我就大概能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   “不错,”牧教授喝了一口排骨汤,道,“还有呢?有没有别的想法。”   印归湖放下手中的碗筷,道:“这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才行动,却恰好在我跟司阵第一次搭档的时候行动,而且还利用了司阵刚进特案部时查过的案件,最后还杀死了司阵的第一个搭档,这绝不是巧合。”   “表面上这起案件是针对司阵,其实是在针对你。”牧教授道。   “对,”印归湖垂下眸,道,“其实,这时候离开特案部,也许是正确的选择。我一个人,查这个案子也更方便。”   牧教授摇了摇头,道:“你是担心波及到司阵吧。”   印归湖笑了笑,道:“也许吧。”   牧教授没再劝,谁都知道应该信任队友,不该什么都自己扛。但是,信任是一个过程,不是旁人说一说,就能做到的。   印归湖也只是不想,司阵的照片,被挂在他自己办公室的那面烈士墙上。   (第二卷 完) 第三卷 ·囿于囚笼 第35章 绑架   男人踢了一脚缩在角落里的女生,大声喊道:“起来吃饭了!”   女生哆嗦着抬起头,她看着男人凶恶的神情,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泛起泪光。   男人粗鲁地把一碗东西丢到女生面前,不锈钢盆和地面相撞,发出“砰”的一声,里面的食物也洒了一些出来。   那盆里的食物,是糊状的,散发着馊臭味。不锈钢盆,是凹凸不平的,想必经历了多次撞击。   连狗食都不如。   女生没有去拿食物,而是低声恳求道:“求求你,放我走吧……”   “我放你走?那谁放我走?啊?!”男人抓狂道,“你爱吃不吃!”   说罢,一脚踢飞了地上的不锈钢盆!里面的东西全撒了出来,溅到了女生的校服上、男人的裤脚上。   女生吓得惊叫一声,她眼中的泪水顺着双颊滑落,她捂着嘴抽噎起来,身体也不断地往后退。   但是,她已经身处墙角了,退无可退。只有两条脚,徒劳地反复蹬着地面。   男人似乎是被激怒了,他穿着的衣服虽然破旧,但也还算整洁,现在裤脚上却粘上了污渍。他愤怒地捏住女生的衣领,把她拎了起来。   “站好!”男人凶狠道。   女生的情绪早已崩溃,她双腿发抖,根本站不直。她只能把后背靠在墙壁上,双手紧贴着墙,才能勉强阻止自己的下滑。   女生边哭边说道:“求……求你……放我走吧……”她的话断断续续,却仍未放弃自己生存的希望。   她继续哀求道:“我家里有钱……你要多少?我让他们……都给你。”   “我不要钱。”男人冷冰冰道。   转而,男人又变得疯狂,他表情狰狞道:“你们当年就是这样对我的!你这就受不了了?!”   女生双手紧握着自己的衣摆,惶恐道:“你抓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闭嘴!”男人吼道,“把衣服脱了!”   女生愣住了。   “快脱!”男人又催促道。这次,他甚至上手推了一下女生的肩膀。   女生被吓懵了,呆呆地忘了动作。   男人看见她这幅样子,更生气了,他一巴掌打到女生脸上。“啪”一声响,女生的脸被呼到了墙上。   女生踉跄了一下,疼痛使她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她的嘴角破了,渗出鲜血。   她啜泣着,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   女生还想再脱,却听到男人恶狠狠道:“鞋脱了!沿着墙走一圈!”   事情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女生暗自庆幸男人似乎对她的肉体没有想法,她乖顺地听男人的话,开始沿着墙壁走。   女生发现,只要她不哭闹。男人就不会发脾气,也不会打她。   一圈很快就走完了,女生所在的这个地方,面积并不大,大概只有20平方米。   这里的墙是水泥砌的,并不平整,非常粗糙。墙上有一扇小窗,光都是从那里透进来。但是窗太高了,她无法通过窗去观察外面。   地面没有铺任何东西,只有压实的土。角落里堆积着一些茅草,数量不多,连保暖都做不到。   除了地上的一捆麻绳,一张带抽屉的桌子,一张有靠背的椅子,就没有其他杂物了。   男人看着女生走完一圈,他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屋舍,“砰”一声关上了门。   女生还是不敢乱动。她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确定男人已经走了,才走回角落里,穿回衣服鞋子,蹲下身来抱紧自己。   她无声地流着泪。女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知道这里很脏,很臭。离自己的家很远,很远……   哭了一会,她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猛地抬起头来,盯着那扇斑驳的铁门。   她只听到了男人把插销插上的声音,但是没有听到男人拿钥匙的声音。   男人忘了锁门!   女生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她把自己的右手小拇指塞到门缝里。门缝很窄,她的手指不够细,女生狠一狠心,左手捏着右手小拇指继续往里面塞。   指甲与肉分离,血流了出来……但是她不管不顾!为了自由,这点痛算不了什么。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要去试!   女生的小拇指终于碰到了插销的杆,她费劲地动作着,发现插销真的开始动了!   女生内心狂喜,她开始一点一点地挪动手指……   终于!在她的努力下,把插销完全推开了!   女生顾不得其他,她猛地拉开门,跑了出去!   屋外的阳光很刺目,她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坪,她无法辨别那条路能回家,只好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开始拔腿狂奔。   但是,她没跑多远,头发就猛地被人扯住了!   钻心的痛,无法言喻的恐惧。   “老子去撒个尿,你竟然敢跑!”   女生听到了男人充满怒气的声音。   她的逃跑失败了,她又要回到那个房子里了。   “救命!救命啊!”女生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求救。   没有人听到,没有人回应。   只有愤怒的男人,扯着她往回走。   她要面临的,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惩罚。   --------   印归湖深吸一口气,打开资料箱。里面是牧教授帮他从协会要来的,他父亲的卷宗。   他打开第一份材料,赫然发现,上面贴着自己的照片!   印归湖猛地把卷宗重新合上,放到了自己的右手边。在这短短的几秒里,虽然还没来得及让他看清卷宗里的字,但是,足够让他看清,照片上的内容。   照片里的他,留着过肩的浅棕色卷发,穿着白色的宽松款衬衣, 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清秀。但是,眼神空洞,他望着摄像头的方向,视线却没有聚焦在摄像头上,而是停在了空气中的某个地方。   他知道,这是与他自己相关的资料。这是他两年前的照片,刚被救出来的,19岁的他。   印归湖定了定心神,继续拿出下一份卷宗,那是他父亲的犯罪集团“暗枭”里的二把手资料,这个人已经入狱,并且不久前在狱中与仇家私自斗殴,被打死了。   印归湖把二把手的资料放到了右手边。   下面那一份,是“暗枭”竞争对手头目的资料,履历非常丰富,几乎囊括了整部刑法的内容。现在人在国外潜逃,下落不明。   印归湖把竞争对手的卷宗放到了左手边。   印归湖大概摸清楚了,这些卷宗,每一份都是一名相关人员的资料。这样就好找了,他只要把有嫌疑的人挑出来,再一个一个想办法筛查就行了。   印归湖快速地浏览着卷宗,他右手边的那叠越来越高,左手边那叠却还是只有寥寥几个。   终于到最后一份卷宗了,印归湖想伸手去拿,却犹豫了一下。至此为止,他还未看到自己母亲的卷宗,想必这最后一份就是。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只在别人的口中听到过关于她的事情。   如果让他重新见到他的母亲,他会说些什么呢?印归湖笑着摇了摇头,想道:他能说什么?他的母亲都听不懂吧。两人语言不通,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这资料箱都要见底了。印归湖却觉得,好像漏了些什么?他被囚禁的那段日子里,有两个见过的人,不在这些卷宗里。   是他们微不足道,没被收录?还是印归湖那时候的精神状态太差,以至于记错了?亦或是,有人故意把他们的资料抽走了……   没等印归湖想明白,蒙校希的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电话那边的蒙校希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还不来上班啊?协会来案子了!说是和你以前办过的案子有联系,点名让你去查。”   “啊?我不是被……”   印归湖还未说完,那边的蒙校希就打断了他的话,他低声道:“老大来找我了,我帮你顶一阵,你快回来吧!”   电话那边传来了忙音。印归湖愣了几秒,忽然觉得有些窃喜。他知道这种情绪的出现不合时宜,有人遇害了,他却没有感到难过。   而且,出现旧案,意味着那个人又出手了,这次甚至明目张胆地针对他本人,他应该感到紧张的。   但是,那又怎样?他又能跟司阵合作了。   印归湖快速地穿戴整齐,他在妆容镜前面看着自己,忽然发现特案部的制服其实特别好看。   他背起背包,换鞋,开门,动作一气呵成。身体还在这里,心却早已飞回特案部总部了。   门被印归湖关上,空荡荡的公寓里又没有任何人了。只剩下茶几上的那个资料箱,里面静静地躺着最后一份未被打开的卷宗。 第36章 屠夫   距离印归湖被开除的日子,才过了一天,他就又回到了特案部总部,又和司阵见面了。   印归湖看着眼前臭脸的司阵,调侃道:“又见面啦,司队长,我们好像特别有缘分呢。”   司阵却只是瞥了他一眼,道:“办完这个案子,你还是要离开总部。”   印归湖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的。司队长,再给一次机会吧?不然我查这个案子也没有动力了。”   司阵走向传送阵,头也没回,他冷淡道:“看你表现。”   印归湖连忙跟上去,他边走边问道:“这次是去哪里啊?”   司阵道:“蒙校希没跟你说吗?双和县。”   印归湖怔了一下,道:“啊……是那里。”   他早该想到的,他培训时期经办案件中,未破的只有一件。司阵不会又以为,他这次也没有认真对待案子吧,哎……   --------   司阵和印归湖这一次出外勤,没有第一时间去抛尸现场,而是直接去了双和县公安局法医室。   因为,抛尸地不止一个,而是很多个。   根据DNA检验结果,受害人却只有一个。   他们这次要面临的,是一起碎尸案。   一个一个抛尸地排查太费时间了,双和县公安局的刑警们已经把发现的人体组织带回了局里,还把所有相关物证都带回来了,现场的照片也拍得很全。   印归湖只要根据已有的资料,作出相应的侧写,帮助双和县公安局抓住凶手就行了。   但是,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因为,他一年前给出的侧写,就没能帮他们抓住人。   一年后,有了司阵的加入,要是能从不同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个案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得出不一样的结果呢?   印归湖的个人破案率很高,他虽然以此为傲,却不会为了保证破案率,就不接自己没把握的案件。   他喜欢挑战高难度,喜欢从不同的案件中汲取养料,丰富自己的实战经验,喜欢去接触、去观察、去分析各种各样的系列杀人犯。   他不惧怕失败,也不会去担心“案件未破”给自己声誉带来的影响。只要他发现自己错了,就会积极去修正。   不为名声所累。也许,这就是牧教授这么看重印归湖的原因,也是牧教授破格让印归湖通过考核的原因。   此时,双和县公安局法医室内,受害人的尸块已经全部被摆放到解剖台上,一名青年法医正在努力把这些碎块拼凑成一具完整的尸体。   拼凑进度大概进行到百分之八十,印归湖已经能从拼凑出来的形状上,隐约看出人形的轮廓。   尸块非常新鲜,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如果把每一块尸块单独分开看,只会让人觉得这是被切割后的猪肉。   每一块的大小都不会超过两个巴掌大,暗红色的血块模糊了人类的肤色,内里的器脏、骨头更是让人难以分辨,是动物还是人类。   “没有头颅,也没有手。”司阵皱眉道。   “对,”法医一边把脚掌放到最下面的位置,一边道,“这个凶手很聪明,把利于辨认的部分都藏起来了,死者身上也没有身份证那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所以被害人的身份还没确认咯?”印归湖问道。   法医叹了一口气,道:“对,我们现在能知道的是,死者死亡时间大约是今晨五点。盆骨宽大而矮,是女性,年龄大约在十五到十七岁。”   “还未成年。”司阵道。   无法想象,她被杀时,面临的是怎样的恐惧,又是多么的绝望。   印归湖看着解剖台上的尸块,道:“切面非常平整,下刀没有犹豫,他会是你们的同行吗?”   法医摇了摇头,道:“这手法太不精细了,只靠蛮力砍,根本没任何技巧。与其说是医生,不如说是屠夫。”   “死因清楚了吗?”司阵问道。   法医道:“死于出血过多,她颈部的大动脉被割破了。”   法医指着死者胸前一块碎肉,道:“我们还发现了电流斑,她生前被电棍击伤过。”   印归湖却没有看向法医手指的方向,他看着受害者被切下的脚掌,忽然伸出双手,拿起小腿和脚踝断口处拼接到一起。   “哎,哎……”法医喊了两声,虽然印归湖戴着手套,但还是不想让他乱碰,好不容易拼好的尸体,被弄乱就难搞了。   印归湖对法医道:“你来看这里。”   说罢,他指着接口处的位置,问道:“这是不是捆绑痕迹?”   法医抬了抬眼镜,道:“神了!这压擦痕刚好在切割的地方上,我都没注意到,你是怎么发现的?”   印归湖不紧不慢道:“你不是说屠夫嘛,知道他们是怎么杀猪的吗?先把猪电晕,再把它倒挂起来,脖子开个口放血,放完血就可以解剖了。这个痕迹,就是绑住受害者双脚,倒挂起来的痕迹。”   法医打了个寒战,道:“所以,这人是被当成猪那样宰了?天哪,你们经常要对付这种变态杀人魔吗?我在我们县,还没见过这样的案子。”   印归湖挑了挑眉,道:“你新来的吧,这样的手法,一年前就出现过。”   “啊?”法医惊讶道,“那嫌疑人抓到了么。”   “没有,”印归湖眼神晦暗不明,他说道,“我们这不就是来继续找他么。”   “切,所以你是早知道她脚踝上会有勒痕,根本不是眼神好。”法医道。   印归湖不可置否。   司阵问印归湖道:“你那时候的侧写结果是什么?”   印归湖朝碎尸努了努嘴,道:“屠夫啊。不过,还是不要被我的旧侧写影响,一切重新来吧,也许当时我的结论是错的。不然,也不会让他这一年逍遥法外。”   “好。”司阵同意了印归湖的观点,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案件。   司阵走到解剖台旁边的桌子旁,那上面,放着尸块的包装,他问法医道:“你们发现尸块的时候,是用纸箱和黑色塑料袋装着的吗?”   法医道:“是纸箱装着塑料袋,塑料袋装着尸块,而且包装非常严实,塑料袋和纸箱都被透明胶封得死死的,一点血水都没漏出来。据说第一个包裹是一个环卫工发现的,当时他费了好大劲才打开,本来想回收废品卖钱,结果被吓个半死。”   “你说,这抛尸地点也太奇怪了吧,我们平时发现尸体的地点,都是下水道、江河什么的,很少有人会在城市道路抛尸。” 法医继续说道。   “环卫工是什么时候发现碎尸的?”印归湖问道。   “八点多好像是,后来我们的人排查,又陆续发现了其他纸箱,现在送过来的应该齐了。”法医道。   司阵看了眼腕上的手表,道:“现在十一点,从凶手杀人,抛尸,到我们发现尸块,进入侦查程序,只过了六个小时。”   “凶手的动作很快,这个案子来到我们面前的速度也很快。”印归湖道。   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暗处里的那个人,不想印归湖离开特案部,想用这个案件,绊住他离职的步伐。   好让他,还在对方设定的游戏圈里。   那这个人的能量,未免也太大了点。   司阵还不知道,这个案件对印归湖意味着什么,他对印归湖道:“去看看现场的照片吧。”   --------   两个人去到跟刑警大队队长约定好的会议室,只见到,抛尸地现场的照片已经贴好在黑板上了,队长却不见踪影。   司阵看着照片上的一个个纸箱,问印归湖道:“这也和你之前办过的案件一样吗?”   “对,”印归湖道,“一模一样。”   正当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照片时,忽然听到了开门声。   他们转头,就看见一个男人嘴里叼着烟进来了,他穿着白色背心,制服搭在肩上。那人浑身淌着汗,沾湿了怀里抱着的资料箱。背心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了美好的胸肌和腹肌形状……   男人用手臂顶开会议室的门,一边走进来,一边含糊道:“司队,小湖,你们来了。”   司阵颔首,道:“项队。”   是熟人,印归湖笑了起来。   司阵忽然觉得印归湖的笑有些刺眼。   男人把资料箱放到会议桌上,手终于得空了,他把嘴里的烟拿出来,吐出一口烟,又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上,道:“不好意思啊,太忙了,来迟了。” 第37章 摩托   项队,全名项勉,双和县刑警大队队长,也是印归湖培训时期的搭档。   如果说,牧教授像印归湖的父亲,那么,项勉就像是印归湖的哥哥。   项勉进到会议室后,他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坐下来,道:“怎么样,有没有新发现?”   印归湖摇了摇头,道:“没有,和一年前的案子一样。”   “这可难办了啊,这回你们打算怎么查?”项勉问道。   “要不还是走一遍他的抛尸路线吧?也许会有什么发现。”印归湖仰头看着司阵道。   司阵道:“好。”   项勉道:“你们在这里没车吧。要不我载你们?但是我只能载一个,你懂的。”说罢,朝印归湖抛了个媚眼。   司阵皱起了眉,他不懂项勉为什么只能载一个人,还一副跟印归湖很熟的样子。   “摩托车?”印归湖轻笑道,“别了吧,以前你坑得我还少么?我真的信不过你的车技。”   跟项勉讲完后,印归湖又转头对司阵道:“司队长,你会开摩托吗?”   不知道为什么,司阵在听到印归湖的话后松了一口气,他回答道:“我会。”   “钥匙。”印归湖朝项勉伸出手。   “小兔崽子。”项勉嘴上吐槽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顿,他掏出钥匙抛到了印归湖手上。   印归湖接住后,朝坐在椅子上的项勉道:“那你就自己忙吧,我们走咯。”   “地图不要吗?”项勉指着贴在黑板上,标记着抛尸地的双和县地图,说道。   “已经拍下来啦。”印归湖扬了扬手机,走出了会议室。   司阵跟在后面,还没来得及问印归湖,他们就这么有默契?他知道项勉的车停哪里么?   事实证明,印归湖是知道的。他轻车熟路地走出双和县公安局,去到了门口临街的地方。   那里停着一辆特别拉风的摩托车,车身由黑红银三种色调组成,线条设计非常有科技感。   “改装过哎。”印归湖摸着摩托的车座道。   “别磨蹭。”司阵不满道。   “给你。”印归湖把车钥匙递给司阵,他期待地看着这个闷葫芦男人,想看他跟这骚气的摩托车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司阵接过钥匙,打开座椅盖,拿出里面的两个头盔,分了一个给印归湖,自己戴上了另一个……   司队长真的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这么循规蹈矩,让他看起来非常禁欲。项勉这摩托车配的头盔,估计项勉自己都没有戴过。   司阵已经跨坐在摩托车上,虽然看起来依旧很帅气,却完全没有项勉那种痞里痞气的感觉。   没有任何新鲜感,印归湖只好认命地戴上头盔,坐到司阵的后座上。   摩托车被发动了,轰鸣两声过后开始加速。印归湖不自觉地想伸手去抱司阵的腰,但是他忍住了。   老虎的肚子,摸不得。   除去一开始的加速,司阵的车技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风从身体两边吹过,印归湖望着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觉得,如果能找到一个这样平和的县城,没有杀人犯,没有案子要破。他们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巡逻兜风,那多好啊。   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在印归湖的脑海里了。   坐了十来分钟的摩托车,印归湖感觉到有些无趣了,他握住座位两边的铁杠,喃喃道:“为什么开摩托也这么稳?就不能来个急刹,让我们有机会‘亲密接触’一下吗?”   印归湖的话飘散的风里,却被听力极好的司阵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如他所愿,司阵忽然一个急刹,印归湖反应不及,整个脸紧紧地贴到了司阵的后背上。   “……”印归湖。   其实这也不怪司阵,是印归湖的话让他分了神,差点错过第一个抛尸地。   “下车。”司阵道。   “啊?”印归湖想道:这司阵也太小气了吧,一句话就生气了?   “到了。”司阵道。   “哦。”印归湖想道:原来不是小气。   司阵熄了火,两人下车走到了照片中纸箱摆放的地方。   现场没有被封锁,因为纸箱的周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虽然环境有点邋遢,地上还有一些脏纸团,但一眼望过去,也能知道没有地方可以藏东西。   而且,这里是两栋居民楼之间的窄巷,虽然来往的人不多,但也是住宅区到大马路的必经之地。   要是封锁了,会给当地居民生活带来很大的不便。   “我们一路骑车过来,都没有看见什么摄像头。”印归湖道。   “双和县的监控系统还不够完善。”司阵道。   “没有监控,我们也找不到目击证人,这点和我之前办过的案件一样。”印归湖道。   司阵思考了一会,道:“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五点。他切割尸体需要时间,运送也需要时间,所以抛尸时间可以推断是在六点以后。”   “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不少人起床,开始工作了。”印归湖接上司阵的话道。   “他有可能是附近的居民,或者是维修工、快递员这一类工作人员。别人看见他从这里走过,也不会感到奇怪。”司阵道。   “这也是我那时候给出的侧写。”印归湖撇了撇嘴道。   “走吧,去下一个抛尸地。”司阵对印归湖道。   于是,两人又一起坐上小摩托,继续重走抛尸路线。   抛尸地一共有5个,分撒在双和县的不同角落,与第一个抛尸地大同小异,都是人流少,但不是最偏僻的地方。   到达最后一个抛尸地后,司阵看了一眼手表,道:“我们全程用了四十分钟。”   “根据一般的地理侧写,嫌疑人不会在自己的居住地附近犯罪,抛尸距离不会远于没必要的距离。这个人跑这么远,不符合一般规律。”印归湖道。   “你的结论是什么?”司阵看着印归湖道。   “快递员。也只有快递员,才能搬运这么多纸箱,而不被人留意到。”印归湖说道,“他在一边派件,一边抛弃碎尸。”   “这也跟你旧侧写一样吗?”司阵问道。   “对。”印归湖沉声道。   “让蒙校希按旧侧写内容筛查一遍。”司阵道。   “好。”印归湖点头,随后拨打了蒙校希的电话。   只响了两下,那边的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你有开免提吗?”那边的蒙校希低声问道。   “没有,怎么了?”印归湖道。   “老大跟我说,他把你开除了?”蒙校希压低声音道。   “对啊。”印归湖道。   “这……”蒙校希犹豫道,“老大这个人啊,是比较严厉。你好好表现,这个案子别出什么状况,应该能留下来。我看得出老大还是挺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让你来顶替红狼。”   “好,我知道了。”印归湖轻笑道,他看向一旁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司阵,忽然感到心情有些愉悦。   “我传了一份侧写报告到你那,收到了么?”印归湖说回正事。   “收到了,我打开看看,”蒙校希道,“哎?传错了吧,这上面的日期是一年前的?”   “没错,就是这份,你按上面的内容在双和县筛查一遍。”印归湖道。   “好咧,不用挂电话,一会就好。”蒙校希道,他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复述侧写内容,“二十五到三十五岁,男性,快递员,有屠宰经验,自己或亲戚经营着农场,或者名下有仓库这类的产权。”   “双和县内没有,要扩大筛查范围吗?”蒙校希道。   “不用了。”印归湖挂了电话,对司阵道,“还是没有结果。” 第38章 囚禁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凶手是跨地区作案,早在一年前,印归湖就已经试过把筛选范围扩大到整个市,但符合侧写的人,最后都被排除掉了,排查过程还浪费了大量的警力。   如果按原来的侧写继续查下去,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徒劳。   结束重走抛尸路线后,司阵和印归湖回到双和县公安局,回到贴满箱子照片的会议室时,项队已经不在里面了,只留下他搬进来的那个资料箱。   印归湖打开资料箱,就看到了一年前的旧卷宗。   卷宗里,记载着当时案件侦查的记录,还夹着受害者的照片:生前穿着校服的照片,死后被切碎的尸体照片。这些照片放在一起,显得无比讽刺。   印归湖把旧照片拿出来,贴到另外一块黑板上。他看着那些资料,开始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一年前的今天,也是他们发现碎尸的时间。   当时的受害者,是一名已经失踪一年的高中女学生,她失踪的时候十五岁,被发现尸体的时候十六岁。中间这一年的时间,她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她一开始又是怎么被绑走的?没有人知道。   就像是凭空消失般,那一年里,局里找不到她的任何痕迹。   被偷走的一年。   直到,一年后,街巷中出现了她的尸体,印归湖也是那个时候,被派遣到双和县进行培训实习。   有了印归湖的加入,他们却还是找不到任何的线索。这是印归湖的第一案,也是,让他最有挫败感的一案。   发现碎尸的第二天,另一名女生就失踪了。   印归湖还记得,那时候他们出动了所有的警力,照着侧写结果,去排查了所有登记在案的仓库、农场。   一无所获。   要是继续排查,他们也耗不起这么多警力,只会影响到其他案件的侦办。于是,那起案件被搁置了一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现……   “笃笃”两声敲门声,打断了印归湖的思绪。   青年法医推门而进,他把一份资料交到司阵手上,道:“DNA检验结果出来了,死者名叫陈泳思,是一年前失踪的那名女生,她的尸体分解前被冲刷过,没有残留其他人的DNA。生前有被虐待的痕迹,没有性侵痕迹。死者生前营养不良,没有胃内容物。”   “好,知道了。”司阵点头道。   法医成功把信息传达后,离开会议室了。   他们还是没能从尸检结果中得到线索,这和一年前的报告几乎一模一样。凶手手法老道,不给他们任何追查下去的机会。   一般这种案子,长期囚禁肯定需要食物维持生命,查胃内容物就能追查到凶手的食物来源,进而追查到凶手。   但是这个案子的凶手很聪明,他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分尸的前几天,就开始饿着受害者,不给她进食,让她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消化掉。   法医的话也印证了印归湖的想法:死的人就是一年前失踪的女学生,凶手遵循了他的杀人模式,他会在绑架女生一年后,才把人杀害。   “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人的作案时间间隔为什么是一年,”印归湖道,“别的系列杀人犯,作案频率都只会越来越高,这样才能满足他们对刺激程度越来越高的心理需求。这个人这么久才杀一次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或者说囚禁才是他的目的。”   “但是,他的分尸手法仪式感很强。”司阵道。   “对啊,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如果控制受害者的这一年时间才是他的目的,那么他的抛尸过程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印归湖道。   “他囚禁和分尸需要场地,县里的仓库、农场不多,如果我们一个一个排查,虽然费时,但也能找到他。”司阵道。   印归湖摇了摇头,道:“以我对双和县的了解,这里符合侧写的场地不多,但警力更不多。而且这里有很多私人屠宰场,他们不会配合调查。”   司阵皱起了眉,道:“这个人已经完成抛尸了,他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另一名替代者。”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他们还是打不破这一年又一年的轮回。   “既然无法从凶手入手,那就从受害者入手。两名受害者之间的联系,你之前有排查过吗?”司阵道。   “有,她们是同一所学校的,双和县第二中学,项勉已经去那里提醒校方,要家长去接送学生。”印归湖道。   “我们也去吧。”司阵道。   印归湖看着手机信息,道:“好,项勉刚跟我说陈泳思的家长也去学校了。要是能做个问询,可能会有什么线索。”   印归湖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却看到司队长似乎有些不悦地盯着他。印归湖眨了眨眼,想道:项勉确实应该跟司队长对接,而不该跨级跟一个半离职状态的他说这些。   “我让项队以后直接跟你说?”印归湖犹豫道,对项勉的称呼也不自觉地变了。   司阵的不悦似乎减淡了些,他说道:“无所谓。”   --------   司阵和印归湖去到学校门口,才发现,事情没有项勉所说的那么简单。   陈泳思的家长不仅去了学校,还在学校门口拉起了横幅,横幅白底黑字,上面写着“还我女儿陈泳思,给孩子一个交代!”,无比醒目。   旁边还放着一个大喇叭,循环播放着这一句话。   外围是一群媒体,长枪短炮地对着中心的一对中年男女,女人在镜头面前撕心裂肺地哭诉着学校的罪状,说着“学校不负责”、“没起好监管作用”云云,男人则沉默地站在一旁。   印归湖看着这一幕,忽然感觉到好魔幻。这一年时间他们干嘛去了?女儿失踪了不上心,尸体找到了,媒体开始关心这起碎尸案了,他们才出来叫喊?   作为父母,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去到公安局配合调查,没有想着去抓凶手,甚至没有去打理陈泳思的后事,而是在这里拉横幅,讨“公道”。   他们在这里能讨到什么公道?钱砌出来的“公道”吗?   印归湖还没走进学校门口,就看到项勉走出来了,他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喊道:“大家别围着了啊,扰乱公共秩序,影响警察办案!”   见到警察的媒体有些怂了,纷纷放低了摄像机。   正在哭诉的女人却像听不懂人话似的,她一把抓住项勉的手臂,把鼻涕眼泪抹了上去,继续哭喊道:“苍天没眼啊!警察不作为,和学校沆瀣一气,害死了我们女儿啊!”   印归湖冷笑一声,这人还知道“沆瀣一气”这个成语?肯定是提前背好了稿子,在这里“表演”。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没作为了,我们现在不是就在干活吗?”印归湖高声说道。   媒体看见这种场景更加兴奋了,警民互怼哎,他们这时候也不怂了,举起摄像机继续拍了起来。   甚至有一名记者把话筒伸到印归湖面前,问道:“警方能跟我们透露一下现在的案情进展吗?”   司阵皱起了眉,想走上前阻止印归湖,项勉却先他一步挡到印归湖面前,对那名发问的记者道:“别拍了啊,”说着去翻他的工作牌,“哪家的?用不用我跟你们领导打个招呼啊?”   记者伸着的话筒马上缩了回去。   项勉继续道:“聚众扰乱社会秩序,影响学校教学,三年以上,七年以下啊!谁要当首要分子?”说罢,拿出了腰间的手铐。   有些胆小的媒体已经被吓跑了,刑拘不是开玩笑的,有些胆大的还留在原地,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举起相机拍摄了。   那女人见媒体走了,竟一下子就没再哭了,翻脸比翻书还快。但她似乎赖上了项勉,她拉着项勉的手不肯放,吵吵嚷嚷着要他“负责任”。   “负什么责任?”印归湖说着又想上前理论,却被司阵拉住了。   项勉扭头对印归湖道:“没事,不用担心我,你回去吧,我能解决。”   印归湖虽然还憋着气,听到项勉的话后,却再没说什么了。   “问询还没做,不能跟他们吵。”司阵道。   “跟这种家属做问询?能问出什么?”印归湖气道,他甩开司阵,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司阵也没有挽留印归湖,他看着闹事女人旁边,全程一言不发的男人,走上前去…… 第39章 嫌疑人   “你好,”司阵拿出证件,对沉默的男人道,“方便询问一些关于陈泳思的事吗?”   男人犹豫着点了点头。   一直抓着项勉不放的女人看到这一幕,马上就放开项勉了。她走到司阵这边,警惕道:“你们要问什么?”   “想了解一下陈泳思生前的日常生活,这能帮我们找到凶手。”司阵道。   “有什么好了解的!难道我们能认识那个杀人凶手?”女人蛮凶道。   司阵皱起了眉,刚想说“你们也许真的认识,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但话还没说出口,项勉插话道:“大婶,你这样很可疑啊,是有什么瞒着我们警方吗?是不是想要妨碍司法公正!”   女人见势不妙,赶紧道:“我怎么妨碍司法公正了,你别瞎说,要问什么赶紧问!”   “那跟我们回一趟公安局吧,配合调查。”项勉道。   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欲盖弥彰了,女人只好道:“行,去就去!”   项勉对司阵道:“开了车来,一起回去?”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四个轮的。”   司阵点了点头,跟在项勉后面。司阵看着项勉如何应对媒体,如何使撒泼夫妇配合调查,他忽然意识到,项勉跟人打交道确实有一套。这一点,他需要向项勉学习。   于是,陈泳思父母、司阵、项勉,一行四人坐上了停在学校对街旁的警车。   一直在车上等着警员见项队回来了,他放下手刹,启动警车,朝双和县公安局的方向行驶而去……   --------   双和县公安局内。   “陈先生到这边来。”司阵打开一间会议室的门,对男人道。   男人唯唯诺诺地跟在司阵后面。   “你跟我去下一间房吧。”项勉对女人道。   女人见要跟丈夫分开,不满道:“为什么不能一起问?快点问完让我们回去。”   “你是想串供吗?”项勉恐吓道。   “你们这是把我们当嫌疑人了?!”女人道,“苍天啊!我女儿尸骨未寒……”   “别哭了,烦不烦啊,我们不吃你这一套,”项勉不耐道,“想早点回去就配合调查。”   “没事,一起吧。”司阵道。   其实做问询的时候,从两人的互动中,也能看出端倪,得到不少信息。   四人走进会议室,司阵、项勉和夫妇二人分别坐在两边。   男人坐在女人的旁边,显得有些局促。   司阵打开手机录音,道:“一年前,你们女儿失踪前,你们是否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什么异常,”女人抢先答道,“她就是上学路上被拐走的,被拐走之前也没跟我们说有遇到什么事,平时就正常上学放学。”   女人的语速极快,像是早就想好了说辞。   司阵看着一年前的记录,上面写的内容与女人的口供完全一致,上报失踪当天,校方也说受害者没有去上学。   但是,上报失踪的时间是那天晚上8点,女人的说法是:以为陈泳思去上学了,所以是放学后才报的警。   学校对这一点的解释却是:他们在上午就试图联系陈泳思父母,但是一直联系不上。这样看来,虽然可以说是一个疑点,但也不能说明,陈泳思父母真的有什么问题。   司阵还想再问什么,却看到沉默许久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他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望着司阵,道:“我知道是谁杀了泳思。”   女人听到后,马上用手拧了一下男人的手臂,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怒意。   司阵早猜到他们隐瞒了些什么,却还是有些惊讶,他们心目中竟然有凶手人选,他顺着男人的话问道:“是谁?”   男人像是豁出去了,他说道:“是她的男朋友,她早恋了。”   “你别瞎说!她这么好一个孩子,怎么会早恋!”女人尖声道。   “你闭嘴!”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他吼女人道,“你就想着拿钱,那个人渣害死了泳思,你怎么不找他赔?因为他穷,刮不出一分钱给你,不是吗?!”   男人说着红了眼眶。   女人知道瞒不下去了,她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猛地站起身来,推了男人一把,又踢开了脚下的椅子,摔门而去。   女人走后,项勉对男人道:“你知道什么?都说说吧。”   “泳思那时候,跟学校外面一个混混谈恋爱了,为了这件事,我们跟她吵了很多次。孩子妈强势,孩子又到了叛逆期,”男人抹了抹眼泪,道,“她就跟人跑了,哪是什么上学路上不见的。”   项勉不满道:“那时候怎么不跟我们说?”   “那时候觉得丢人啊,”男人哭丧着脸,道,“怎么知道人就这样没了,还等着她想通了会回来。我后悔啊,后悔……”男人顿足捶胸。   “你女儿男朋友是谁?”司阵问道。   “梁正凯,就住在二中后面那条街,一年前不知道拐着我女儿跑哪去了,最近又回来了。孩子妈也去他那里闹过,他那个地痞无赖,竟然说这事跟他没关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男人道。   “我女儿就是他害死的,求求你们一定要抓住他。”男人对司阵说道。   “你放心,我们会尽全力。”司阵道。   男人哽咽着点头,他握住司阵的手,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不必客气,职责所在。”司阵道。   项勉道:“以后还想起什么记得跟我们联系啊。”说着把自己的明信片塞到男人手里。   “好的,一定一定。”男人道。   “我让小刘送你回家吧。”项勉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男人摆手道。   “行,注意安全啊。”项勉道。   男人离开了。   项勉习惯性地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   这时,印归湖突然推门而进,他问道:“结束了?”   项勉把烟塞回烟盒里,道:“是,她爸说他女儿当年是跟人私奔了,真的是,人没了才来说,什么都迟了。”   “去梁正凯家吧。”司阵道。   “哎,我喊人查他具体地址。”项勉应道。说罢,他走出门喊道:“胖丁,查一下一个叫梁正凯的人地址,在二中附近。小刘,准备开车。”   司阵也跟在项勉后面走出了会议室,却被印归湖拉住了衣袖。   “对不起,”印归湖小声道,“学校门口是我任性。”   这是印归湖第一次诚心地主动认错,司阵有些诧异,却依旧维持着万年不变的面瘫脸,道:“改了就行,下不为例。”   --------   司阵、项勉、印归湖在车上别好了枪,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鸣笛。   很快,他们就去到了梁正凯住的那栋楼外面。天已经全黑了,昏黄的路灯下,警车也显得没那么突兀了。   “你在这里守着,我们上去。”项勉对小刘道。   小刘点了点头,道:“好。”   三人走下车,发现这里的环境很差,建筑外墙出现了大面积的脱落,每栋楼几乎都是紧挨着的,角落里堆积着发臭的垃圾。   他们双手持枪,有几个路过的居民惊奇地看着他们,被项勉挥手赶跑了。   梁正凯住的地方在七楼,他们从楼梯往上走,发现有好几层楼的灯泡都坏了,楼道里特别昏暗。他们没再管脏乱差的环境,而是专注于周围的动静。   他们的脚步很轻,却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门前。   门缝下有光渗出,印归湖用开锁工具把锁撬开,他尝试开门,却发现里面还有防盗锁链。   这梁正凯未免也太警惕了一点,在这种地方住,竟然还在里面加锁?一定有鬼。   印归湖往左退开,项勉心领神会,他后退几步,然后猛地上前,一脚把门踹开!   三人快速地走进梁正凯家中。   房子里的青年在听到巨响后,头也不回地翻窗逃走,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和窗前凌乱的床铺。   三人心里一惊,这里可是七楼啊! 第40章 跳楼   印归湖追到窗边往下看,发现梁正凯正顺着排水管往下爬,他刚想喊小刘注意围堵,却看见旁边一道人影闪过……   司阵也跳了下去!   司阵双手根本没去抓管道,而是整个人凌空往下掉,下落的速度飞快。   青年抬头看到司阵正快速接近他,吓得一个手滑,没抓住水管,脚也踩空了!   这时,司阵刚好来到青年的位置,他一把拎住青年的后领,双脚在墙壁上轻点几下,放缓了下落的速度。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两人很快就安全落地了。   青年还在恍惚,就被司阵按到了墙壁上,他的脸贴上斑驳的墙面,蹭掉了一块墙皮。司阵把青年的手扭到后背,“咔嚓”一声为他戴上了手铐。   “叫什么名字?”司阵问道。   青年没有回话,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司阵面无表情地把青年继续往墙上压,青年的脸被压得变形,这时他脑袋也清醒了,想起自己是怎么到达地面的了,他喊道:“痛痛痛……哦叫,哦叫连赠凯。”   从七楼伸出头去看的项勉,见人被抓住了,他扭头对隔壁也在探头观察的印归湖道:“特案部的就是牛!你也要跳下去吗?”   印归湖把头缩了回去,道:“想被人围观吗?走楼梯吧。”   ……   印归湖和项勉回到一楼的时候,梁正凯已经被压上警车了,他缩在角落里,不敢看别人,想必是被司阵的“暴力对待”吓怕了。   这种人平时习惯了欺软怕硬,进出派出所是家常便饭。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他才肯乖乖配合。   印归湖看着角落里邋遢的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司阵那边上车了,把司阵挤到了中间。   按理来说,应该是他们坐在嫌疑人两边,以防嫌疑人逃走的。   但是,司阵也没说什么,默许了印归湖的做法。也许,是武力值太高,不怕人逃跑吧。   车平稳地开着,项勉的专属司机也不是盖的,那技术快比得上司阵了。车内没有人说话,奔波一天的印归湖望着车窗外的闪过的灯影,忽然觉得有些困了。   他靠着车窗上阖眼休憩,十几分钟的车程,却像睡了一个很长的觉。   印归湖被司阵摇醒的时候,觉得特别舒坦,精神一下子饱满了。   他直起身来,曲着手臂暗戳戳地往后伸了个懒腰,却猛然想起,他刚才头靠着的方向,好像不是车窗的方向?而是司阵肩膀的方向?   怪不得睡得这么舒服,硬邦邦的车窗,哪有人肉做的肩膀好靠。   司阵带着梁正凯下了车,印归湖也跟在后面。   只是,忽然传来“咕咕”两声尴尬的异响。   司阵回头看了印归湖一眼。   睡饱后的印归湖肚子饿了,他无奈道:“今天还没吃饭呢……上午看尸体,中午重走抛尸路线,下午去学校,晚上抓人。”   “你先去吃饭,吃完回酒店休息,我审完来找你。”司阵道。   “没事,一起吧,不差这一点点时间了,查案要紧。”印归湖道。   这个回答再次出乎司阵的意料。   “哎,你们早说啊,”项勉插话道,“我那里有泡面,待会冲给你们吃。”   --------   讯问室内,梁正凯被拷在审讯椅上,他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跑什么跑啊?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项勉道。   “没有,”梁正凯支支吾吾道,“看到你们闯进来,我害怕,就跑了。”   印归湖走到梁正凯前面,把陈泳思的生活照放到审讯椅的桌板上,问道:“认识这个人不?”   梁正凯看了一眼照片,又把目光移开了,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印归湖又把拼凑好的碎尸照放到梁正凯面前。   这次,梁正凯看到照片后震惊了,他瞳孔微缩,问道:“这是什么?”   “陈泳思的尸体呀。”印归湖道。   “什么?她,她死了?!”梁正凯猛地抬起头来,惊惧地望着印归湖。   梁正凯这幅恐慌的样子,不似作伪,他很可能真的不知道陈泳思已经死了。印归湖笑了起来,道:“没错,人已经死了,而且现在嫌疑人是你。罪名是谋杀。”   听完印归湖的话后,梁正凯吓得手都抖了起来,手铐的锁链撞击在椅子上,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杀她。”梁正凯重复道。   “那你就说说,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印归湖道。   “我……”梁正凯道,“我最后一次见到陈泳思,是一年前。”   “一年前?”印归湖问道,“她这一年没有跟你一起生活吗?”   “没……”梁正凯道,“那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信,里面装着一万现金,还写着,如果我把陈泳思带去一个地方,就再给我五万,我那时候鬼迷心窍,就……把人带过去了。”   贩卖人口,这罪名比谋杀罪好不了多少。   “你把人带去了哪里?”印归湖问道。   “就一个宾馆,我把人约去了那里,名字不记得了,具体位置还有印象,我可以带你们去,”梁正凯道,“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为了避风头,我没继续呆在这里,我去另外几个城市转了转,钱花完就回来了。”   “行,明天我们安排你去带路。”印归湖道。   沿着这条线索,恐怕也查不出什么。一年前宾馆的监控记录肯定早没了,所以,不着急去查。   “信呢?”印归湖继续问道,“你有保留吗?”   “没……我这,早丢了。”梁正凯道。   印归湖却没有生气,他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在信上见过这个符号?”   说罢,印归湖走到梁正凯旁边,他收起照片,在梁正凯面前的桌板上,用手指缓缓画出了“Ω下面加一横”那个符号。   梁正凯看着印归湖指尖的走向,在他画完最后一横后,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我都差点忘了这个!”   司阵皱起了眉,却也不好再嫌疑人面前问印归湖那是什么。   而项勉大大咧咧的,估计以为这与特案部查过的案件相关。   “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印归湖对司阵和项勉道。   “没有了。”项勉看着印归湖,道,“那就散会?今晚我把他关到拘留室?”   印归湖看向司阵。   司阵点了点头。   “我这,算是积极主动、如实供罪吧,能减轻处罚吧?”梁正凯道。   没有人理他。试图逃跑这件事,不是这么容易一笔勾销的。   项勉走出讯问室,喊道:“小郑!”   “来了来了!”   话音刚落,一名青年就来到了项勉面前。   “今晚是你值班吧,把他带到拘留室关一晚。”项勉指了指梁正凯道。   “好咧。”小郑应道。他麻溜地来到梁正凯面前,拿出钥匙准备解开他的手铐。   项勉却道:“先冲三杯泡面给我们吧,等下再带他。”   “OKOK”小郑说着,手脚麻利地开始煮开水,开杯面,放调料包了。   他们去到那间放满卷宗的会议室,收拾一下,腾出了一块位置,就开始吃面了。劳累了一天的三人,终于吃上了一顿热的。   印归湖也不挑口味了,这时候吃什么都特别香。   “你刚才画的符号,是什么?”司阵问道。   印归湖把面条咽下喉咙,道:“这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司阵道。   “就是有人寄了封信来挑衅我,信上面印了这个符号。装信的盒子,还跟装岑恭明杀人笔记的一样。我怀疑这个案子也是有人针对我,over。”印归湖道。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司阵不满道。   “你不是把我炒鱿鱼了吗?我那时候拿的其实不是辞职信,我是拿着那封信去找你,为了气你,才说是辞职信的……”印归湖道。   这句话一下子把司阵噎住了,后续教训人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旁边的项勉听着司阵和印归湖的对话,一边嗦面,一边吃瓜看戏。 第41章 胜负欲   “够不够吃?你不是特别怕饿嘛,”项勉对印归湖道,“我带你们再去吃个宵夜吧,隔壁街那家烧烤,来不来?”   “来!好久没吃了,好怀念吴伯的烧烤味道啊。”印归湖道。   “司队长来吗?”印归湖扭头问司阵道。   司阵点了点头,他忽然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了解印归湖,印归湖特别怕饿这一点,他竟然一直都没发觉,还以为只是贪吃。   那边的印归湖和项勉却没想这些,他们想着烧烤,内心已经在流口水了。   说走就走,项勉抓起外套,走到前面带路,司阵和印归湖并排跟在后面。   “如果这个案子能办好,我可以让你留下来。”司阵道。   印归湖挑了挑眉,道:“那怎样算办好呀?”   司阵没再回话。   三人很快就走到了烧烤摊前,夜已深,吴伯的大排档却异常火旺,坐满了食客。吴伯夫妇忙碌着,妻子负责清洗食材,再把食材串到竹签上,丈夫负责烧烤、调味。两人分工合作,非常和谐。   食客也都是熟人,没有人去高声催促,菜还没上的那几桌人就自己喝着啤酒,聊着天。   正在上菜的吴伯看到他们来了,道:“项队来啦,小湖最近怎么没来啊?”   “工作调动,以后可能也不能常来了。”印归湖笑道。   “哎,那今天我请你们吃顿好的,坐坐坐,”吴伯道,他环视了一周,又道,“没位置了,等下我帮你们开一桌,我先去把菜上了。”   “我们自己来就行。”项勉说着,搬来了放在墙角的折叠桌。   印归湖也轻车熟路地走进后厨,拿了三张塑料凳出来。   司阵无事可干,只能在原地等。   吴伯上完菜,回到印归湖这桌前,问道:“这次是办案中,还是结案啦?”   “嗐,办案中。”项勉道。   “那就是不能喝酒啰。可乐,雪碧要哪样?”吴伯问道。   “可乐吧。”项勉道。   “行嘞。”吴伯应道,然后很快就拿了一升大瓶装的可乐过来。   项勉倒了三杯可乐,先分给了司阵,再分给印归湖和自己。   “司队,可乐代酒,我敬你一杯。”项勉道,说罢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嗝”项勉吐出可乐里的气体,拍了拍印归湖的肩膀,对司阵道:“小湖啊,性格不好,司队多多包容,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他了。但他虽然脾气不好,人还是不错的!能力也是没话说,一定能帮特案部破案!”   项勉说这话,肯定是因为听到印归湖说被“炒鱿鱼”了,才来当“和事佬”的。就像家长见到小两口闹别扭,也是劝和不劝分。   司阵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可乐,道:“项队客气了,公事公办而已。这个案子就当重新考核,过了就留下吧。”   这算是松口了,只要印归湖不犯大错,就能留下来。   “哎,那敢情好,”项勉道,“那不说这个了,聊别的哈。”   这时,吴伯也端着烧烤上来了。   三人一边撸串,一边开始讨论案情。   “这案子你跟了一年,有没有什么头绪啊?”项勉问印归湖道。   “你不也跟了一年吗……”印归湖嘟囔道,“我有一个想法。但是,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只会加大我们的破案难度。对现在的状况,没有丝毫益处。”   “你说。”司阵道。   “还记得第一名受害者吗?”印归湖问项勉道。   “怎么了?”项勉道。   “那名受害者,虽然同样是二中的学生,但她是一名优等生,很乖,她是在放学路上失踪的,这从报案时间、父母口供、学校笔录三个方面看,都没有疑点。”印归湖啃了一口羊肉串,道,“不像第二名受害者,我们以为她是在上学路上失踪,其实是想跟人私奔。”   “对。”项勉道。   “从低风险人群,换到高风险人群,不符合连环杀手的逻辑。他们都是追求刺激的人,只会想要更难得到的猎物。”印归湖顿了顿,喝了一口可乐。   “我们大胆推测,第一名受害者,是凶手自己踩点,然后掳走的。后来,凶手和‘天秤’这个犯罪集团产生了某种联系,第二名受害者,是通过集团诱拐的。那么,第三名受害者,他会不会就直接在集团里面买呢?”印归湖道。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的选择范围,就不局限于第二中学了。”司阵道。   “所以,只通知第二中学戒严,可能远远不够。”印归湖道,“但是,‘天秤’集团也会考虑到运输成本,他们大概率还是在双和县下手,再根据凶手的年龄偏好、性别偏好,现在双和县所有的女高中生都非常危险。”   “卧槽,”项勉震惊道,“那我现在要不要通知全县高中戒严?”   印归湖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羊肉串,道:“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根据这个就要全县戒严,恐怕会引起恐慌。”   “那就是没有办法喽,”项勉道,他指了指桌上的串串,说,“别停呀,继续吃。吃完你们回酒店,休息好了明天继续查。”   “人是铁,饭是钢,劳逸结合身体棒!”项勉道。   “……”司阵。   怎么还说上绕口令了,印归湖扶额,道:“项勉你话好多。”   --------   司阵和印归湖去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洗漱完上床休息,就2点了。   印归湖调了个7点的闹钟。他们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了,凶手已经把碎尸抛弃,他会在一天内找到替代品。   情况好的话,他们能阻止凶手抓到新的被害人,不济一点,他们也能利用好被害人失踪后的黄金24小时。   所以,办案期间睡5个小时已经很奢侈了。   根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印归湖本来觉得,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是第一要义,吃饭睡觉是排在所有东西前面的。探案追凶,只是自我实现的需求。   但是,这个凶手已经成功地激起了他的胜负欲。不仅一年前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了,一年后还跟“天秤”搭上了关系。   简直是,公然挑衅他!要是他不抓住这个凶手,他印归湖还怎么在特案部立足!   怀着这幅干劲,印归湖在闹钟响后就马上起来了,不用司阵催促,也没有赖床。   只是,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坏消息:一名女高中生被上报失踪,不是第二中学的。   印归湖都猜中了,却还是处于被动。   司阵和印归湖第一时间回到双和县公安局,项勉可能是睡在局里的,竟比他们还早到,正在安抚失踪女生的家长。   项勉见他们来了,弯腰跟那对夫妻讲了几句话,就转身朝司阵走了过来。   “要做问询吗?”项勉问司阵道,“刚才我简单问了下,他们说他们女儿很叛逆,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但是之前都不会在外面过夜,这次一整晚都没回来,很反常。他们在新闻上看到有人诱拐高中女生,觉得自己女儿可能中招了。”   “高风险人群。”司阵皱眉道。   “上报失踪的时间,比真正失踪的时间晚太多,我们又落后了。”印归湖道。   “马上开展救援工作吧。”项勉道。   “我去查卷宗。”印归湖道。   “我做问询。”司阵道。   “我去带队实地排查,我就不信挨家挨户找还找不到!”项勉道,“不配合调查的就拷回来!”   三人分头行动。   印归湖回到他们专用的会议室,开始翻卷宗,查找他们遗漏的线索。   还没找多久,忽然传来“嗡嗡”两声,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印归湖拿起手机,发现是陌生号码发给他的一条信息。   上面的内容是:给你一个机会,用你来换那个女高中生,只能一个人来。要是我发现有其他人跟踪,就把她杀掉。十分钟后给你地址,不要耍小聪明。 第42章 疼痛   “先说给我一个机会,再说只能一个人去。典型的威逼利诱。”印归湖道。   此时,司阵正看着印归湖手机上的短信,而司队长的手机,则放着桌面上,显示着开了免提。   “阿湖你真的要去吗?”蒙校希的声音从司阵手机里传出来。   “我一定要去。”印归湖道,“别废话了,只有十分钟准备时间。”   “行行行,我马上开始查那个号码。”蒙校希道。   “司队长,可以让我去吗?”印归湖看着司阵,目光澄澈。他是真的很想抓住凶手,不惜以自己为诱饵。   “戴好定位器和耳麦,随时汇报情况,遇到危险立即折回。”司阵道。   司队长真的是特别关心队员的安危,印归湖笑道:“遵命,司队长。”他拿出特案部专用的定位器,拉开外套,把定位器别在了衣服的内衬上。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蒙校希道,“这个人用的方法,跟上个案子骗走丘耿崇的一样。阿湖,你要打通他的电话,我才有可能追踪到,而且需要一定的时间,你们尽量聊久一点。”   “那我拨过去咯。”印归湖道,说着就准备点下去了。   司阵却握住了印归湖的手,道:“先想好要怎么说。要确认女高中生的安危,最好能让他到我们定的地方。”   “明白。”印归湖道。   “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录音也开始了。”蒙校希道。   印归湖和司阵对视了一眼,司阵放开了印归湖的手,印归湖按下了拨打键。   “嘟嘟”两声响后,电话被挂断了。   “哎?”蒙校希道,“没接通。”   “还打吗?”印归湖问司阵道。   “打。”司阵道。   印归湖再次拨通了那个电话,却被更快地挂断了。   “他很聪明,也很坚决。”印归湖道。   “嗡嗡”印归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这次却不是信息,而是邮件。   印归湖点开邮件,只见邮件里是一张照片,是那名失踪女高中生!她靠在墙壁的角落里,闭着眼,似乎是晕过去了。   女生的旁边放着一张今天的报纸,她的右手放在报纸上,食指已经和手掌分离!断裂处鲜血淋漓,把报纸染红了一大片……   照片的下面,是一个地址:长心路27号。   地址后面还有一行字:马上出发,别耍花样,会有人一直盯着你。不要试图联系我,只能我联系你,不然,下一次被剁掉的就是头了。   女生的家长还在警局里,就在他们隔壁的科室,心急如焚地等着他们的消息。印归湖忽然有些动摇了,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不该这么随意地去联系绑匪。   不知道司队长会不会后悔呢?印归湖抬头去看司阵,却发现,那人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凶手会示威,无论他们有没有打电话过去,或者有没有采取别的行动。那人发照片过来,是为了证明他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以此要挟印归湖去听他的话。   这些道理,印归湖都懂,却还是在这一瞬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没有时间了,我要出发了,”印归湖道,“系统里面有他们的人,也许真的有人在盯着我。”   “蒙校希继续分析邮件信息,”司阵道,“印归湖你……要注意安全。”   印归湖笑着点了点头,他把耳麦别到耳朵上,潇洒地走出会议室,走出了双和县公安局。   --------   印归湖开车来到了长心路27号,他下车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是一处废弃工地,有几栋烂尾楼,搭好了钢筋水泥的骨架,但是没有装玻璃窗户,也没有任何外墙装饰。   “我到指定地点了,这里是废弃工地,有几栋烂尾楼,没有见到人。”印归湖对耳麦道。   “发信息给他。”司阵道。   “我到了,接下来去哪?”印归湖发信息给那个号码。   “你右边那栋,上楼。”那人回道。   “我现在上楼。”印归湖对司阵道。   印归湖走到那栋楼下面,他看着还没拆的建筑支架,思考好落脚点后,后退几步,助跑,起跳,手脚在支架上借力,几个起落就来到了二楼。   二楼中,一个男人从水泥柱后走了出来,他看着上到二楼的印归湖,大大方方的,没有躲藏的动作,也没有遮掩自己的面容。   男人长得很普通,穿着也很普通。但是,他手臂和双腿的肌肉形状,还有双手粗糙的皮肤,显示着这个男人从事的是体力劳动。   印归湖评估着男人的危险等级,他抽出腰间的枪,指着男人,道:“不是说换人吗?人呢?”   男人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印归湖,脸上神情莫测。   “快一点,我今天还有很多快递没送。”男人道。   印归湖有些疑惑,虽然他的侧写结果中,凶手从事的是快递员的工作,但是,他不知道男人在这里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只能继续紧盯着男人的动作。   忽然,后方一道劲风袭来,夹杂着强烈的能量波动!印归湖终于明白了,那句话不是跟他说的!   印归湖转头,开枪。   但还是慢了一步。他没有打中偷袭他的人,自己脖子上却挨了一针……   他看到了自己后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麻醉药开始生效,他努力想看清那个人的脸,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在意识失去之前,印归湖想道:艹,是S级!   这不科学,他怎么在攻击发起的一瞬间才感觉到能量波动?是他太迟钝了,还是,这些人有什么方法掩盖自己的能力?   --------   再次醒来的时候,印归湖已经被送到了邮件照片中的地方。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特案部的制服被扒了,只剩一件白色T恤。所有装备都没了,定位器肯定也被丢了。   他的双手被麻绳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绑在了椅子腿的两端。印归湖试着动了动手,发现还是有一些麻,但起码能动了。   只要麻醉药的药效全部过去,以他的能力,挣脱这些绳子并不难。   印归湖抬头,环顾一周,就看到了缩在角落里女生。她手上的断指已经被包扎好,她正看着印归湖,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不要担心,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印归湖对女生笑道。   “你自己都被绑起来了。”女生委屈道。   “你帮我解一下不就好了吗?”印归湖继续笑道,那表情让人看了只会觉得如沐春风,丝毫不觉得他很落魄。   “不行,”女生却仍然拒绝了,“我要是不听话,他们会惩罚我。”   “我保证你不会被他们惩罚,好吗?”印归湖道。   “他们……”女生话说到一半,被突然的开门声打断了。   一个穿着围裙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衣服上溅满血,脚上穿着水鞋,鞋上也沾满了褐色的污垢和被水稀释的血液。男人衣服上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呈深褐色,也有非常新鲜的,呈艳红色。   是那个扎了印归湖一针的男人,印归湖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满脸横肉,面无表情却一脸凶相。   为什么一年前会没抓住凶手,此刻印归湖都明白了。他的侧写没有错,他只是没考虑双人作案的可能性。   屠夫和快递员是两个人,他们的职业都是现在进行时,而不是曾经做过屠夫,现在在做快递员。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凶手的行为这么不符合逻辑。因为他们的需求是不同的,一个人想要的是囚禁受害者,另一个人却想杀死受害者。   快递员需要特定年龄段的女生,这可能和他自身的某些经历有关。而屠夫,是反社会人格障碍者,他只是想要杀人,他从事这一职业,也只是为了杀戮。   他们两人的相识,直接促进了犯罪行为的发生。屠夫通过碎尸,既满足了自己,又处理了尸体。   至于中间的这一年空窗期,屠夫则通过杀猪缓解杀人的欲望,所以,他们的作案频率没有改变。   一切都说得通了。   印归湖望着屠夫,道:“聊一聊呗。”   屠夫看了印归湖一眼,没有回应。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待宰的猪。他不觉得印归湖是一个人,他只觉得印归湖是任人宰割的牲畜。   印归湖打了个寒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屠夫是带着任务来的。   屠夫走到印归湖旁边,他抓住印归湖的右手手肘,用力一拉,一扭,伴随着恐怖的“咔啦”声,印归湖的手臂脱臼了……   麻药的药效已经过去,剧痛传来!印归湖闷哼一声,把痛呼咽了下去。他不想在这人面前喊痛,因为这人不会可怜他,只会看见他痛苦,就更加兴奋。   角落里的女生尖叫一声,但很快又自己捂住了嘴巴,只发出“呜呜”的声音来。   屠夫捏住印归湖的左手手肘,如法炮制,“咔啦”一声,左手也断了……   就像钝刀在关节处挖搅,印归湖痛得额边流下了冷汗。他开始后悔了,后悔于自己的自大。他没有帮上任何忙,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屠夫却嫌折断手肘还不够,他一脚提到印归湖身后的椅子上,把人踢倒在地!他抓起印归湖的脚踝,往旁边一掰……   印归湖的踝关节,也被折断了。   “啊……”女生终于捂不住自己的嘴巴了,她害怕得哭出声来。   太痛了。   印归湖想把自己的思绪从疼痛中抽离,却一下子被女生的哭声拉回来了。   比起疼痛,印归湖忽然觉得女生的哭声更烦人。   屠夫把椅子扶正,印归湖摊在上面,手无力地垂着,脚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摆着。   好狠啊,他们肯定是知道印归湖也有特殊能力,所以提早废了他的行动能力。 第43章 协会   “刚才那是枪声吧!”蒙校希道,“怎么了,小湖还好吗?”   司阵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他对印归湖道:“汇报情况。”   没有回应。   “出事了。”司阵挂断了蒙校希的电话,走出会议室,他抓住刚好路过的小刘,问道:“项队呢?”   “刚指挥好排查回来,现在在跟女生家长做笔录。”小刘道。   “叫他先别做了,我有急事找他。”司阵道。   “好,我喊他过来。”小刘道。也许是司阵的神情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说完后马上小跑离开,去找项勉了。   司阵回到会议室,重新拨通蒙校希的电话,道:“把印归湖的定位发给我。”   “好的,”蒙校希道,“发过去了。他到了长心路之后,位置一直没有变。”   这时,项勉刚好推门进来,他问司阵道:“怎么了?”   “印归湖开了枪,现在联系不上他,情况不明,”司阵道,“你去联系交警,封锁道路。实时位置发你手机上了。”   项勉看了一眼手机,道:“好,我通知交警在长心路附近所有的路口都设关卡,逐辆车排查,等下我们一起去那里看看是怎么回事。”项勉说完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司阵喊住项勉,道,“重点排查从市区通往郊区的道路。”   “明白。”项勉摆了个OK的手势,离开会议室了。   “邮件信息处理得怎样了?”司阵问蒙校希道。   “那是一封定时邮件,发送的机子查到了,在双和县的一个网吧。我根据IP查了下这家网吧,没找到他们的监控,可能需要你们实地排查,他有可能是没装监控,也有可能是装了监控,但是没把监控录像上传到云端。”蒙校希道。   “直接把网吧地址发给项队,让他安排人去排查。还有,把印归湖的照片也发过去,让他给交警。”司阵道。   “好,收到。”蒙校希道。   他们要争分夺秒,每耽误一秒,印归湖被救的可能就少一分。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级别关系了,只要能提高效率,做什么都可以。   项勉安排工作的速度很快,只过了五分钟,他就重新回到会议室,对司阵道:“可以出发了。”   司阵和项勉来到双和县公安局门外,发现小刘已经把车开出来了。他们拉开车门,坐到车上。小刘就马上发动引擎,出发了。   车内的气氛异常沉重,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知道,警务人员失联意味着什么。司阵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丘耿崇,丘队趴在桌上的画面开始在司阵脑内闪回,不停地循环播放。   丘耿崇失去肩胛骨的背部,他无力下垂的双手,面无血色的面容。以及那若有若无的烤肉味,此刻,就像环绕在司阵的鼻尖。   这些强迫性思维,开始入侵司阵的脑海。他还没从丘耿崇的死亡中走出来,他没有办法屏蔽掉……   十五分钟后,他们去到了印归湖失联的烂尾楼。小刘留守在车里,司阵和项勉下车后,通过建筑支架来到二楼。   来到二楼后,他们就看到了,被抛弃在楼层中央的特案部制服。   司阵走到那堆衣服旁,戴上一次性乳胶手套,他蹲下身,开始翻找……   耳麦,找到了;定位器,找到了;芥子,找到了;枪,也找到了。   “装备都在这吗?”项勉问道。   “对,都齐了,他们连枪也没拿走。”司阵说道,“他们的目标,只是印归湖这个人。”   司阵放下那些装备,才发现自己在不觉间攥紧了印归湖制服的衣角,还在掌心留下了一排红印。   建筑工地的砂石很多,印归湖的制服和装备都沾满了灰尘,虽然很脏,但灰尘和沙子有利于他们分析足迹。司阵站起身来,拿出手机,想拍下二楼的足迹。   却发现,除去他和项勉的足迹,就没有另外的足迹了。而且,墙角的砂石明显比其他地方的砂石多,那些人清扫过这里。虽然只是粗略清扫,却足够模糊掉大部分足迹。   “回去吧,”项勉道,“我让痕检过来把东西拿给物证科,看看上面有没有指纹。”   司阵看着印归湖的制服外套,道:“好。”   两人回到一楼,回到了小刘车上,开始一起回双和县公安局。项勉在不停地打电话安排刑侦工作,听最新的进程汇报。   司阵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除了排查车辆,除了顺着邮件信息摸查凶手,他们还能做什么呢?司阵坐在回程的车上,开始认真地思考这次行动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为什么他们这么放心地让印归湖一个人去赴这个鸿门宴?因为,印归湖是A级,他很强,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印归湖会出事。他们认为,对方一个普通人,怎样也伤害不了印归湖。   能让印归湖突然开枪的,只有也有特殊能力的人!   他们在现场感受不到能量波动,在碎尸上也检测不到,肯定是对方通过什么方法遮掩了!   “等等,送我去双和县特案部。”司阵忽然说道。   “怎么了?”项勉问道。   “抓走他的人肯定有特殊能力,我要回协会一趟。”司阵道。   “收到。”小刘道,说着调转车头,驶向了双和县特案部。   --------   双和县特案部还在建立中,已经设好了结界和传送阵,但是人员还没配齐。司阵进去的时候,只有负责人在里面。   “借用一下传送阵。”司阵道。   “哎,”男人还没回过神来,他下意识道,“好。”   司阵踏入传送阵,金光闪过,他来到了协会大楼。   “去哪个部门?办什么事?”出入口的监察员问道。   “监察部,查资料。”司阵道。   监察员看了司阵一眼,登记好信息后,又问道:“有预约吗?”   “没有,我找傅昇。”司阵不耐道。   “找监察长要预约的。”监察员道。   “砰!”司阵一拳砸在监察员的桌上,砸出了一个深坑,他说道,“我的队员现在很危险,你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监察员吓得缩了一下脖子,他感受到了司阵身边的低气压,唯诺道:“我打个电话帮你联系监察长。”   “打开。”司阵冷冷道。   “哦哦好。”监察员说完,连忙用铜笔打开了结界,把司阵放了进去。   司阵大跨步走进协会大楼,没再理会身后正在打电话报告上司的监察员。   他来到协会大楼的五楼,也没有心情去欣赏监察部这高级的白色建筑设计,他走到502隔间前,敲了两下门。   “进。”司阵听到隔间内的男人道。   还好这人快速给出了回应,要是还像一楼的监察员那样磨磨蹭蹭,司阵恐怕要破门而入了。   司阵推门走进隔间,看到傅昇坐在办公桌后,正在批阅文件。他听到司阵进门后,抬起头来,问道:“司队长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需要所有A级以上人员的资料。”司阵道。   “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傅昇问道。   “有人袭击了我的队员,现在我的队员下落不明。袭击者是连环杀手,我怀疑他是特殊能力者。”司阵道。   傅昇竖起手中的笔,敲了几下桌子,问道:“有检测到能量波动吗?”   “没有。”司阵道。   “资料我不能随便给你,”傅昇道,“你要有正当的申请理由。”   “我有一名队员正处于危险中,”司阵气得握紧双拳,他说道,“我查资料是为了救他,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傅昇看了司阵两秒,他叹了一口气,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芥子,抛给司阵,道:“结案后补一份申请书。”   司阵拿到芥子后转身离开。   “砸坏的桌子你要赔的。”司阵听到身后的傅昇说道。他没有回话,脚步都没停,就离开了隔间。 第44章 归湖   上一次被禁锢在一个地方,失去自由,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印归湖闭起眼,开始回想:是他十八岁那年,刚过完生日没多久,就被他的父亲印驰锋绑走了。   为什么要把印归湖绑走呢?因为印归湖的母亲,自杀了。   她终于受不了被囚禁的日子,终于在暗无天日的20年生活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给了自己自由。   她掐着点,算好了印归湖已经成年,明白了自己已经无力庇护这个少年,祈祷着印归湖有能力去应对一切困难。   她坚持了这么久,忍受了这么久,终于在那一年,解脱了。   她解脱了,印归湖就遭殃了。他成了母亲的替代品,被印驰锋囚禁在了那个房间里。   印归湖生命中的前18年,都在福利院中度过,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父母的孤儿。没想到,他的18岁生日,就收到了这么别致的一份“礼物”。   但是,在那个时候,印驰锋都没有使用暴力伤害过他,他身体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现在……印归湖睁开眼,看着自己扭曲的双腿,轻笑着摇了摇头。   情况比那时候,还要糟糕。印归湖抬起头,看着角落里的女生,问道:“还是不肯帮我解开绳子吗?只要解开了,我自己就能把关节复位。要是被发现了,我就说是我自己解的。”   女生望着印归湖,犹豫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不解也没关系的,我们来聊聊天吧,”印归湖望着女生,浅笑道,“可以吗?”   女生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呀?”印归湖问道。事情发生得太快,他都还没来得及去了解受害者的基本信息和人际关系。   “钟敏敏。”女生道。   “我叫印归湖,印章的印,归来的归,湖绿的湖。”印归湖道。   这是印驰锋帮他起的名字,那人说过,印归湖的眼睛很像他的母亲,都是漂亮的湖绿色。印驰锋失去了他的母亲,但得到了他,所以取了“归”字,以此表示“归来”。   是的,印归湖本来不叫印归湖。只是,他觉得这名字,是他和他母亲唯一能有的联系了,而且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所以,他就没有抗拒,一直用了下来。   印归湖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没有办法摸清,他对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感情。他确实恨印驰锋这个人,但是,在那个当年被囚禁的房间里,他会有是一种归属感,一种终于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归属感。   “你知道吗?我的听觉很灵敏,现在我听到周围没有人。所以你可以放心帮我解开绳子,没有人会来的。”印归湖道继续引导女生道。   “真的吗?”女生还是不太信任印归湖。   “你有听他们提起过,我是特案部的吗?”印归湖道。   “没……”女生摇了摇头,她问道,“你是吗?”   “我是。我就是刚找到这里,结果不小心被发现了,才被抓进来的。”印归湖瞎掰道,“等我出去通知我的队友,我们就能把他们一锅端了。”   “好吧,我试试。”女生终于动摇了,她站起身来,走到了印归湖身后。   钟敏敏开始帮印归湖解绳子,印归湖的脸色却冷了下来。他的听力确实很好,刚才他没听到有人在附近。但是,现在他听到了,有人正在靠近。   虽然听到了有人靠近,印归湖却没有去提醒钟敏敏。好不容易说服了钟敏敏去解绳子,这情形容不得她再犹豫,只要印归湖比来人先一步获得自由,就算正面跟那人硬扛,他也不怕。   印归湖双手的绳索被解开了,那人却已经走得很近了,印归湖对钟敏敏道:“回去角落里蹲好。”   “脚的还没解。”钟敏敏犹疑道。   “闭嘴,”印归湖低声道,“听我的。”   没有时间了,钟敏敏的动作太慢了。印归湖身体往右用力一拐,带着椅子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来人的脚步声更急促了。印归湖用自己的身体和地面夹住手臂,找准方向用力一顶,右手关节成功复位!   同时,来人也打开了铁门!是那个快递员。   男人见印归湖手上的绳索被松开了,他有些慌张,但反应却不慢,他快步走到印归湖旁边,想把他扶正,再重新绑好绳索。   印归湖没有继续动作,他假装自己的手脚还是脱臼状态,他脸贴着地,却努力扭过头去看正在靠近的男人。等到男人伸手扶他的那一刻,印归湖出手了!   他一把掐住男人的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   男人握住印归湖的手,不断挣扎后退,却怎么都挣不脱印归湖的钳制。   印归湖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又像是饿了好多天的猎食者,死死地咬住猎物的脖颈。   男人被印归湖按在地上,印归湖的椅子重重地抵在他身上,他终于放弃反抗印归湖,而是伸手去摸索自己身上的某样东西。   印归湖都注意到了,但是他却腾不出手去阻止男人了,他对钟敏敏喊道:“快把他口袋里的东西拿走!”   钟敏敏已经被这场景吓蒙了,她反应慢了好几拍,才站起身走过来。   就是慢的这几拍,男人已经把裤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了,是一个电击手电筒……   印归湖在被电晕的前一刻,在心里暗骂道:妈的!猪队友。来的人还不是屠夫,这么好的机会都抓不住,一个普通人都搞不定……   --------   “她太美了,只有把她锁起来,别人才看不到她。”   是印驰锋的声音,只不过,感觉非常遥远,非常不清晰。   “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不是故意把你关在这里的。”   这一句清晰多了,印归湖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他所处的地方,是那个房间,他母亲住过的房间。   他坐在床上,印驰锋正在往他的手臂上扎针。他抬头,就看到了挂在U型铁架上的点滴。冰冷的液体顺着导管流进他的身体,印归湖被冷得浑身颤抖。   印归湖顺着铁架往下看,看到了被焊死在地面的支架底部,他的目光再往内移一点,就看到了,同样被焊死在地的床脚。   要不是看到这床脚,印归湖都不会知道,这是一张铁床。因为,床铺得实在是太柔软舒服了。   “什么时候学会,就什么时候让你吃饭。”印驰锋冷冰冰道。   印归湖发现自己无法主动思考,只能被动地接受着信息,他的注意力缓慢地从环境中抽离出来,开始看向印驰锋这个人。   印驰锋忽然又变了脸,他温柔地摸着印归湖的头发,道:“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很快学会的,而且你是她的孩子,一定也有小提琴的天赋。”   “我也不会让你死,这些营养剂,能让你活下去。”印驰锋这句话听起来又有点阴狠了。   “记得每天按时练琴……”   --------   印归湖醒来的时候,钟敏敏不见了。他的手又被重新折断,反绑在椅子上。   吃一蛰,长一智,反派也是。他们不会再让印归湖有机会逃脱。   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大半天,印归湖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渴,也有些饿了。   “咔嚓”一声响,铁门被打开了,那个被印归湖掐过脖子的快递员走了进来,男人脖子上的红痕还未褪。他拿着一个红色塑料袋,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现在什么时候了?”印归湖问道。   “凌晨一点。”快递员似乎没有不快,还是回答了印归湖的问题。   这人比屠夫好说话。印归湖挑了挑眉,想道:自己都这样打他了,竟然也不生气。   男人拿着塑料袋走到印归湖身边,印归湖忽然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男人从塑料袋中拿出了吊袋、吊针……   印归湖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抖,这比折断手脚更让他恐惧。   虽然恐惧,思维却从未像这一刻那么清晰,印归湖眼神雪亮,对男人道:“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是‘天秤’吗?”   男人听到“天秤”这个词,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   “你拿我去换了什么?”印归湖继续道,“你没有钱,但是又想要一个女高中生,所以只能答应帮他们做事,是吗?”   “他们说得果然没错,不能跟你说话,甚至一个表情也不能给你。”男人道。他说罢,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把针头扎进了印归湖手背的血管里。   印归湖开始颤抖,却不肯放弃说服男人,他说道:“你不是他们的人,我们已经查到很多东西了,他们只会让你背锅。”   男人看了印归湖一眼,没再回话。他快速地收拾好工具,离开了这间屋子。   印归湖在男人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现在,他只要静静等候种子发芽就可以了。   “砰”一声,门又被关上了。印归湖把身体往后仰,喘着粗气,他只有这样,才能稍微舒服一点,稍微不觉得那么呼吸困难。   噩梦成真了,印驰锋的阴影,重新笼罩在印归湖身上。 第45章 天秤   双和县公安局会议室内。   “歹徒没有把枪拿走,所以,好消息是,他们不是持械凶徒,没为抓捕加大困难。但坏消息是,小湖失去了所有装备,他也无法联系到我们。”项勉道。   “我们现在连抓捕对象都还没找到。”司阵道。   “是,现在谈抓捕还早了点,”项勉打了个哈欠,困到眼角都渗出了泪水,他对司阵道,“我不行了,我去睡两个小时,你到点了喊醒我。”   司阵点了点头,道:“好。”   “我也不行了,”胖丁喊道,“项队,让我也去睡两个小时吧。”   项勉给了胖丁一个爆栗,道:“你早上还没睡够吗?司队都还没说话呢,你晚班不用值了?”   胖丁用肉肉的手掌揉了揉自己被项勉敲红的额头,委屈道:“哦,那我继续看。”   如果是在平时,司阵肯定会让胖丁也去休息一会,但现在不行,他们在排查A级以上人员的资料。   司阵看着堆满了整张会议桌、比人还高的卷宗,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因为用眼过度,司阵的眼睛开始感到干涩,虽然自己看不到,但司阵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双目泛着红血丝,胡子拉渣。   司阵已经翻了很久的卷宗,他知道着急也没有用,着急只会影响他的判断力。但一想到现在印归湖下落不明,司阵就感到不安。   他已经失去了丘耿崇,他不想再失去印归湖这名队友了。   此时的司阵,无比怀念能快速检索信息的蒙校希。协会这种管理资料的制度,简直就没考虑过真的要查东西该怎么办。   为了保密,防止信息泄露,协会的很多资料都只有纸质版。现在司阵为了提高效率,还要叫上胖丁这种级别的人员帮忙筛查,不仅不能保证筛查的准确性,最初的保密功能也丧失了。   --------   司阵合上最后一份资料,他通宵翻了一晚卷宗,甚至把胖丁看的那部分都重新翻过了,但还是没有找到符合侧写的人。   项勉去买早餐了,胖丁趴在桌上睡着了,不仅睡得嘴角流出了口水,还发出一阵一阵的呼噜声。   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有特殊能力的人,是漏网之鱼,没有被协会登记。   项勉推门而进,对司阵道:“来,吃吧。”说着把豆浆、油条放到了司阵面前。   司阵拿起豆浆喝了一口,恍惚间,又想起了印归湖抢他豆浆喝时,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去网吧排查的人回来了,说那里没有监控,也没有登记实名信息,网管说记不清那台机子谁用过了,就找不到是谁发的邮件。”项勉道。   “交警那边也是逐辆车排查,排查了一整晚,都没拦截到可疑人员,小湖很可能已经被成功转移,”项勉语气沉重,道,“再排查下去交通就要瘫痪了,所以今晨他们把关卡撤了。”   司阵放下豆浆,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些茫然了,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印归湖已经失踪整整24个小时了,他们却仍未有任何实质进展,甚至所有侦查结果都是消极的。   “你休息一下吧,私人屠宰场我们还在排查,但进程有些慢,”项勉道,“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还可以,”司阵道,“我也去排查吧,总好过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   项勉看着司阵的样子,这精神状态哪里是什么“还可以”?但是司队太坚决了,项勉只好叹了一口气,道:“行,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套上外套,准备出发。   会议室的门却被推开了,青年法医走了进来,只见他神色着急,道:“我在尸体上发现了一些东西,需要你们看看。”   司阵和项勉对视一眼,两人跟着法医,快步走到了法医室。   青年法医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他走到解剖台旁,把受害者脚掌的部分拿了起来。   “这里有一个很小的纹身。”法医掰开三趾和次小趾,指着中间的缝,问道,“看到了吗?谁会在这个位置纹身啊?你们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纹身?”项勉道,“这确实奇怪。”   司阵顺着法医手指的方向,认真地看死者的皮肤。   那里确实有一个纹身,而且纹身的内容是和印归湖紧密联系的,也是司阵非常在意的----“天秤”符号。   但是,不同的是,符号的后面还有一串数字。   “这纹的啥呢?”项勉问道,“也太小了吧。”   青年法医把一张纸交给项勉,道:“呐,这是上面的内容。”   只见纸上面是青年法医手写的字:“Ω下面加一横”的那个符号,还有“1497”这串数字。   “1497,”项勉道,“这什么意思,年份吗?”   “我查查,”青年法医说着,拿起手机按了几下,然后道:“1497年,丁巳年,明朝弘治十年,这……有用吗?”   “不是年份,”司阵沉声道,“是受害者的编号。”   “编号?”法医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的意思是,这是第一千四百九十七名受害者?”   “去看看别的尸体就知道了。”司阵道。   “没别的尸体了啊,”青年法医道,“上一具碎尸早在一年前就焚化了。”   “不是这个案子,是我的上一个案子。”司阵道。   岑世杰案的倒数第二名受害者,他的死亡时间就在一周前,那具男尸,应该还未被焚化。   “我要去一趟中垌市特案部。”司阵道。   终于有了新的线索、新的侦查方向,不用再像没头苍蝇那样无差别排查。司阵看到了一丝希望,也许他这次,能把印归湖救回来。   --------   中垌市公安局法医室内。   法医拉开冰柜,和助理二人一起把男尸搬到了解剖台上,对司阵道:“司队,还好你来得早,今天上午刚来人认领,明天应该就拉走了,等拉到殡仪馆你再去看,家属就要闹了。”   “他脚趾缝有纹身吗?”司阵问道。   “这解冻要两三个小时,解冻完才能看到,”法医道,“司队你这来得太急了,要是早知道你要看,我就提前几小时拿出来了。”   “没事,我在外面等,”司阵道,“你们好了告诉我。”   司阵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其实焦躁得厉害。他浪费的每一小时,都是印归湖的生命。   法医点了点头,应道:“好。”   司阵走出法医室,来到了外面的走廊上,他靠在墙边,合眼小憩。他几乎36个小时没有睡眠了,一直在高强度地工作。   一直专注于印归湖的营救行动,强悍如司阵,也开始有点吃不消了。这等待的两三个小时,就当是给了司阵一个喘息的机会吧……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法医出来喊人了,他对司阵道:“司队你来看看吧,他脚趾缝确实有纹身。”   司阵回到法医室,他看着法医给出的结果,陷入了沉思。   “天秤”符号,加上“1483”这串数字,排号在“1497”前面,如果司阵的猜测没错,这代表着“天秤”这个犯罪集团,在一周时间里,加害了14个人。   他们还不知道怎样的人会被打上烙印,不知道还有多少未被发现的受害者,不知道印归湖为什么会被“天秤”盯上。   只知道,这很可能是一宗特大人口贩卖案。 第46章 核心   在这个世界上某些黑暗的角落里,滋生着罪恶,孕育出了一个代号“天秤”的犯罪集团。如果说之前在信上出现过的符号只是捕风捉影,那么,这次尸体上的刺青可以说是石锤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要上报协会。上报后,如果这个案子能引起协会的重视,协会因此派出更多的人去协助司阵办案。那么,救出印归湖的几率就更大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司阵又去到了协会监察部,他准备上报案件,顺带归还A级以上人员的资料。   再次来到协会大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大楼里的很多办公室都熄灯了。   出入口还有监察员在值班,但只是起“赶客”的作用,他头都没抬,一边拿着手机玩消消乐,一边喊道:“不办公了,明天再来吧。”   “我有紧急事件要上报,晚了会死人。”司阵道。   监察员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起头来,看着司阵,问道:“上报给谁?我替你预约。”   “监察长,傅昇。”司阵道。   “监察长已经下班了,我会发信息给他,”监察员道,“留个联系方式吧,他回了我告诉你。”   “我在这里等。”司阵道,说罢把证件拍到监察员桌子上,指了指一楼大堂的沙发,“开结界,我进去等。”   监察员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拿过司阵的证件,登记好后,放了司阵进去。   司阵进去后,也不是坐着干等,他打通了蒙校希的电话,道:“写一份‘天秤’犯罪集团报告,包括信件事件、碎尸刺青,还有岑世杰案受害者纹身。资料找当地法医要,信件照片去印归湖手机里找。”   “啊?发生什么事了,这报告是干嘛用的?”蒙校希一头雾水道。   “印归湖的失踪很可能跟这个集团有关,他收到过挑衅信件,现在我们又在双和县碎尸和岑世杰案男尸上发现了‘天秤’符号。你做一份报告发给傅昇上报协会,附上受害者基本资料,两小时内做好。”司阵道。   “没问题,老大,我做好后抄送一份给你。”蒙校希语速极快道。他也知道,这是要申请外援,去救印归湖了。   “好。”司阵道。   交代好蒙校希、挂断电话后,司阵稍微松了一口气,现在就等协会增援了。他点了个外卖送到协会大楼,一天下来,除了早餐,他什么都没吃。   等待外卖的过程中,司阵忽然想起,项勉说过印归湖特别怕饿,不知道他被带走的这段时间里,能不能吃饱饭呢?   一个小时后,外卖到了。   司阵却扒了两口就没再吃了,不知道是因为没胃口,还是因为愧疚。他能自由地吃饭、睡觉,印归湖却不行。也许,只有也饿着自己,才能稍微缓解一下这种愧疚的感觉。   带走印归湖的人,没有对特案部提出任何要求,也没有联系任何人。   如果对方提出赎金要求,或者发出挑衅信息,他们就能知道对方的动机是什么,也能利用各种追踪手段去追踪对方。   但是对方没有。他们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也就无从下手,无力破解这种局面。   对方的需求不是钱那么简单,这是最难办的,司阵甚至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留下印归湖的性命。   司阵又拿出了碎尸案的卷宗,开始研究起来,他看得很认真,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嗡嗡”两声,司阵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路。司阵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傅昇”,他皱了皱眉,接起了电话。   “我收到你们的报告了。”傅昇道。   “所以,增援呢?”司阵问道。   电话那边的傅昇沉默了一会,道:“明天早上我们协会高层开一个会,到时候会讨论成立专案组的事。”   “意思是我还要等你们开完会。”司阵道。   “对,”傅昇道,“不要贸然行动,一切等协会安排。”   司阵把手机从耳边拿远,没再听傅昇说话,他干脆利落地点了“挂断”键。协会监察部干活还是一如既往地拖沓,官僚主义盛行,这让他感到无比厌恶。   他们总是高高在上地坐在官位上,或者缩在后勤岗位里,不管外勤人员的死活。   被傅昇这样一搞,司阵的心情就更烦躁了,他重新打开卷宗,看着上面熟悉的每个字,却无法深入地去思考它们的含义了。   司阵定了定神,再次拨通了蒙校希的电话,道:“你去查一查,出现过‘天秤’符号的案件,不局限于刑事案件,所有案件、国内国外的都查一查。”   “收到,我查到了发给你。”蒙校希道。   协会叫司阵不要贸然行动,他当然不会听,案子还是要查,自己的队员也一定要救。   蒙校希的效率很高,很快,他就发来了第一个案件。是一起帮派斗殴案,案子里死了一名小混混,警察在他的尸体上发现的“天秤”符号纹身,但是没有数字编号。   司阵看着电子卷宗,还没看完,蒙校希就发来了第二份。这一份的内容是一起贩*案,缉毒队在收网的时候击毙了一名毒*,毒*的身上也有“天秤”符号纹身,也是没有数字编号。   这两件案子里,因为都只有一个纹身符号,就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这些社会边缘人士,谁还没有一两个纹身了?   蒙校希发来了越来越多的相关案件,“天秤”符号都是以各种各样、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出现。   “老大,还有一些案子是机密信息,要找的话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国外的案件也比较难获取。”蒙校希发消息给司阵道。   这条信息发完后,蒙校希传案子的速度就慢了很多,司阵等了好久,才等来了新的案件。这个案子,跟蒙校希发来的其他的案子都不一样,却和司阵最近查的案子非常相似----都是受害者身上有“天秤”符号加编号,位置也是脚三趾和次小趾之间。   “这些案子都是被藏起来,或者被人压下去的。”蒙校希道。   司阵的表情开始凝重,他们或许,碰触到了某些核心信息。   这不是犯罪集团那么简单,这个组织,在司法体系的内、外都有人,在协会里有人,在特案部也有人。   这太恐怖了。   “不要再查了。”司阵回信息道。   蒙校希这样查太危险了,也许会被人发现,他们要建立一个秘密的、安全的联络方式。联络仪可以,但不够便捷,也不能传输文件。所以,只能暂且将这件事放一放,等司阵回特案部再一起商量。   折腾了这么一段时间,天也亮了。司阵看着大楼窗户外照进来的第一缕晨光,想道:印归湖已经失联两天了,不知道他还好不好。   第一个踏进协会大楼的人是傅昇,司阵有些意外,只见傅昇快步走到司阵面前,对司阵道:“协会很重视这起案子,我们等下开会,确定专案组的人员,你有什么诉求可以跟我说。”   司阵站起身来,道:“我只想快点救出我的队友。”   “我明白的,我会尽量争取。”傅昇道,“但程序还是要走一走,我现在去准备开会的资料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傅昇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司阵却喊住了他,道:“芥子还你,谢了。”说罢把芥子交到了傅昇手上。   傅昇手里拿着芥子,挑了挑眉,道:“都看完了?挺快的啊。”   “是,”司阵道,“还有,麻烦你们开会快一点。”   “我们也想救人,”傅昇道,“但是,这么大的案子还是要部署好,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希望司队能理解。”   “理解,”司阵道,“要顾全大局。”   “司队理解就好。”傅昇拍了拍司阵肩膀,转身离开了。   司阵坐回沙发上,皱起了眉,怎么听傅昇的意思是:要放弃印归湖? 第47章 偏差   这个协会高层会议,一开就开到了中午。司阵已经在气炸的边缘,准备回特案部总部自己组织一支救援队。   傅昇踩着点走出会议室,来到了准备离开的司阵前面,道:“专案组的人员名单已经确定了,这次清洗行动由我负责。器修总管最近在研发一款新型符咒,杀伤力很强,会作为本次行动的秘密武器,需要借用你的能力。”   “然后呢?”司阵皱眉道,“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做?我的队员还在他们手里。”   傅昇沉吟了一下,道:“你只需要和器修总管配合好就行了,有其他任务我会通知你。”   “你们是决定把印归湖当成诱饵吗?”司阵冷着脸道。   “他已经被抓了,”傅昇道,“而且他和‘天秤’有很深的关联,司队,希望你能保持理智。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选你作为总指挥,你现在的决策已经被情绪左右了。”   司阵没再理傅昇,他黑着脸转身快步离开了。他忽然觉得,在这里跟傅昇说话,等他们去救人,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傅昇没有喊住司阵,也没有因为他的不恭敬暴跳如雷,只是叹了一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一名外勤人员失踪两天,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们已经错过了黄金24小时,就算投入再多的时间精力,都可能只是徒劳。   --------   这两天,司阵去了中垌市公安局,去了协会。走了这么多地方,他只是知道这起案件不简单,知道这涉及一个犯罪集团。   除此之外,这起碎尸案没有任何实质进展。   找不到凶手的其他信息,司阵也就无法缩小排查的范围。   司阵回到双和县公安局,回到他们办公的会议室,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   项勉还在带队排查,而印归湖……   司阵看着贴满碎尸照片的黑板,忽然想起印归湖贴照片的场景,还有他指着照片说出自己的发现时,那洋洋得意的神情。   不能再等了,排查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查完。司阵拿出手机,拨通了蒙校希的电话……   “队长,怎么样,协会有增援吗?”还没等司阵说话,蒙校希就问道。   “没有。”司阵道,“去通知红狼,给她半天时间收尾正在办的案子,明天来双和县找我。”   “好的,收到。”蒙校希道,“现在是有突破了吗?知道谁是凶手,要抓捕了?”   “还不知道,”司阵握紧了手机,道,“明天,是印归湖失踪的第三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队长,你是想让红狼去嗅……”蒙校希犹豫道。   “是,只有她能远距离分辨尸体的身份。”司阵道。   “不会吧,”蒙校希震惊道,“阿湖不会已经……”   “现在我们猜测也没有用,”司阵道,“凶手间隔一年才作案,我等不了他再次出手,必须在这起案子里找到他。”   “他之前都没绑架过男性,这次怎么会把阿湖抓走呢?”蒙校希道,“这是为什么啊?”   “印归湖确实不符合他的偏好,”司阵道,“也不符合他的作案模式,他还没杀害新抓的女生,没有抛弃碎尸,就抓了印归湖。所以,这只能解释为印归湖不是他目标,他只是作为‘天秤’的刀,去针对印归湖。”   “‘天秤’集团……”蒙校希道,“我发现他们案子里的受害者,很少有未成年人,一般的犯罪集团也不会这样啊,未成年人心智不成熟,是最好下手的了。但是,这个案子的受害者又是未成年,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很可能是‘天秤’集团内部的规则,不对未成年人出手,作为他们道德辩解的一部分,让集团成员重构认知,把犯罪行为合理化。”司阵道,“但肯定不是所有的人都听话,所以还有少量未成年受害者。”   “老大,你这波分析特别像阿湖。”蒙校希感叹道。   司阵听到蒙校希的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恍惚了一下。   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皱起了眉,道:“我们不能再研究凶手的模式了,我们在这方面投入太多,得到的信息太少。我们要换个思路,去研究受害者,也就是印归湖。”   “啊?”蒙校希道,“阿湖的档案,不是入职前都看过了吗?”   “是,”司阵道,“但我总觉得,他的档案缺失了一块,这很可能是协会对他的保护措施,也是我们破案的关键。”   “收到,我马上去查阿湖的成长史!”蒙校希道。   协会的密保措施还是做得很足的,蒙校希用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挖到了猛料。他一边说着“靠靠靠”,一边把印归湖的旧案卷宗发给了司阵……   是的,司阵没有猜错,印归湖漂亮的履历是假的,他没有完整地读完心理学本科。在他大三那年,突逢变故----他被自己的父亲抓走囚禁了。   因为印归湖很聪明,跳了几级,所以18岁就已经读到了大三。协会就是从这里做手脚,让他在19岁正常毕了业。   没有人会想到,在他这么年轻就毕业的情况下,中间竟然还缺失了一年。   之后的事情,司阵都知道了。印驰锋的“暗枭”集团被协会一网打尽,印归湖也被牧教授救了出来。   再一年之后,就是司阵和印归湖的第一次见面了。   司阵在一次追捕过程中,感觉到了强烈的能量波动,那是濒死的人才能发出的强度。于是,司阵放弃了追捕,来到了能量波动的中心……   他看到了印归湖。少年倒在血泊中,喉咙被自己割开了一道很大的口子。   司阵救了印归湖。他无比庆幸印归湖有着特殊的体质,不然,以那种伤势,普通人早就死了。   但是,司阵也在不觉间,肩负起了印归湖生命的责任。印归湖无处可去,司阵就把他丢去协会培训,成为了一名侧写师。   司阵一直不明白印归湖为什么自杀,印归湖也不肯告诉他。   直到现在,司阵看着卷宗里印驰锋囚禁印归湖的房间照片,才明白过来……   那时候的印归湖,把自己的住处布置得和被囚禁房间一模一样。他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却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所以,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司阵开始心疼印归湖了,其实印归湖的种种行为,都有合理解释。但是,他却什么都没问清楚,也没有去了解,就要把印归湖赶出特案部。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印归湖像一个正常特案部成员那样?   他还不知道印归湖到底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自己从那些糟糕的事情中抽离出来。   印归湖还能积极破案,还没有堕落成特案部的敌人,已经很难得了。   “老大,这……”蒙校希道,“阿湖也太惨了吧。”   蒙校希的话,猛地把司阵从愧疚的情绪中拉了出来。现在不应该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印归湖还在等着他们去救。   司阵看着印归湖被封存的卷宗,开始从旁观者的角度,去重新审视这起案件。   印驰锋是一个很偏执的人,根据印归湖的口供,印驰锋说他是出于“保护”,才把印归湖和他的母亲囚禁起来。   印驰锋还是一个很敏感多疑的人,他曾不止一次在印归湖面前表示,不相信自己身边的人,并威胁印归湖让他不要背叛自己,不要试图逃走。   不然,就折断他的手脚……   “敏感多疑,不相信别人。”司阵重复道。   这句话,就像是闪电,一下子劈开了迷雾。司阵终于想到这起碎尸案的诡异之处,想到犯罪 模式为什么会这么奇特----因为凶手是两个人!有两个目的!   再加上“天秤”集团的干预,目的甚至增至三个!   是印归湖的确认偏差。   在侧写过程中,需要整合很多不明信息,侦查人员会根据自己的直觉偏好对嫌疑人作出判断,同时会忽略那些不符合他们认知判断的预测。   印归湖代入了自己父亲的案件,潜意识里认为连环杀手都是单独作案,不可能跟别人合作,所以,没有考虑到双人作案的可能性。   这导致了一年前印归湖的侧写失误,没有抓到凶手。新的碎尸案中,也带偏了侦查方向。   “快递员和屠夫是两个人,”司阵对蒙校希道,“马上去查双和县内的所有通讯记录,包括网络上的和手机短信。看有没有这两种职业的人,在案发时频繁联络,并且提到了‘碎尸’等关键词。”   “收到,老大!”蒙校希道。   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第48章 黎明   “我搜遍了关键词,‘电击’什么的都搜过了,还是没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啊啊啊。”蒙校希抓狂道。   “他们应该是两年前认识的,两人都有犯罪冲动。但是,要把幻想中的场景带到现实,他们在作案前,必然经过了长时间的沟通,去模拟真正的犯罪场景。”司阵道。   “我去查社交记录,看有没有这两种职业的人,在那个时间段忽然打得火热!”蒙校希道。   过了一会,蒙校希又道:“还是没有啊!怎么办啊,老大。”   司阵皱了皱眉,道:“既然没找到两个人之间的联系,那就从其中一个人入手。你们最近在做的图侦系统,可以用了吗?”   “可以用了,犯罪地理数据都录入完了。”蒙校希道,“老大,你问这个做什么?”   “根据碎尸抛弃的地点,去推算凶手的行走路线,再结合投递快递的路线,查出他工作的所在地,可以做到吗?”司阵道。   “对哦!可以!”蒙校希道,“我现在马上运营一下!”   又过了一会,蒙校希兴奋道:“出来了!我把那个快递员有可能工作的物流网点,按概率排了个序,名单发到你手机上了。”   “好,”司阵道,“可以按上面的概率,从大到小排查。”   “但是物流公司已经下班了吧,现在都晚上十点多了,”蒙校希打了个哈欠,道,“我还通了一个宵去查‘天秤’案件,好困啊。”   “你去补觉,这边有我就行,”司阵对蒙校希道,“今晚修整好,明天查到他们是谁,就能去救印归湖。”   “收到,队长!”蒙校希道,“准备明天营救阿湖!”   --------   在挂断蒙校希的电话后,司阵又整理了一会案件卷宗,这时的他,不再感到焦虑,只觉得平静。无论明天的结果如何,他都能坦然接受。   整理完卷宗后,当司阵准备离开,去酒店休息时,项勉却回来了。   “怎么样,协会那边有什么进展?”项勉推门走进会议室,把外套搭在椅背上,问司阵道。   “没有。”司阵道,“但我们知道了凶手是两个人,蒙校希查出了快递员可能所在的物流网点。”   “两个人?”项勉拍了下脑门,道,“怪不得他们能抓走小湖,肯定是一个人在明处吸引注意力,一个人在暗处偷袭小湖。事后还扫去了脚印,太鸡贼了!”   “不说这些了,”司阵道,“我把蒙校希查到的物流网点名单发给你,按上面的序号排查。我负责单数,你负责双数,可以吗?”   司阵这样安排,既能保证从概率最大的查起,又能有效地分工。   “行!”项勉道,“那今晚睡好,明早六点一早,等他们一上班,我们就开始排查。”   司阵点了点头。两人没再多说话,他们心照不宣地一起离开了会议室,一个回家,一个去酒店。   明天是印归湖失踪的第三天,他是生是死,这起案件都要有一个了结。   --------   司阵去的第一个物流网点,是鸿通快递长津街店。   在司阵亮了证件后,快递小哥马上就找来了网点的负责人。   网点负责人是一名微胖的中年女人,她满脸笑意地看着司阵,问道:“这位警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吗?外面的货物我们等下就运走,不会占人行道,阻碍到别人的。我们这里刚开门,招呼不到不要见怪。”   “没事,我不进去,在这里问几个问题就行。”司阵道。   “您问您问。”女人道。   “你们这里的工作人员,有没有人最近比较异常的?”司阵问道。   “异常?”女人的脸色变了一变,又重新笑着反问道,“是怎样的异常呢?”   “精神状态的改变。例如,从前是畏畏缩缩的,现在变得暴躁,总是发脾气。”司阵道,“或者是从性格阴郁、不爱说话,变得与人友善,做事主动帮忙。”   “这不就是……”在一旁的快递小哥犹豫道。   老板娘剜了小哥一眼,对司阵道:“你们这是在查什么啊?我们店应该没犯什么事吧……”   “我们在查一起刑事案件,希望你们能配合调查。”司阵道。   “刑事案件?”老板娘瞠目结舌,看样子是没想到摊上了这么一件大事。   “如果你们没有留意到工作人员的状态改变,也可以去查考勤记录,看有没有人最近总是迟到早退。”司阵又补充道。   老板娘咬了咬牙,道:“是有这样一个人,他以前三脚都踹不出一个屁,但最近遇到一件小事就发火,特别反常,还总是不请假就走了,我都想开除他了!”   “他的名字。”司阵沉声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第一名嫌疑人。   “他叫龚刚,龙共龚,刚强的刚。”女人道,“虽然我骂了他几句,但我们都不知道他会干出这种事,这不会要处罚我们吧?”   “不会。”司阵匆匆应道。他转身快步离开物流网点,拿出手机拨通了蒙校希的电话。   “我睡醒好久了,等着你呢老大,有什么吩咐?”蒙校希精神饱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去查一个叫龚刚的人,龙共龚,刚强的刚。”司阵道。   “收到。”蒙校希敲击了一会键盘,说道,“Bingo!他在双和县第二中学读过书,也就是第一、二名受害者的学校!但是……他休学了一年?我查查他是怎么了。”   此时的司阵,已经回到了车上,他一边开往下一个物流网点,一边等着蒙校希的答案。   “他在高二那年遭到了校园霸凌,然后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就休学一年去治疗了。”蒙校希道。   “哇哦,他休学之前的成绩都很好哦,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班级前五名。”蒙校希道,“但是休学回来后成绩就不行了,最后大学都没考上,只考了个中专,他也没有去读,就直接出来工作了。”   想必这就是快递员作案的导火索----受创伤性事件的影响,嫌疑人产生了思维障碍,他陷入了妄想中,认为自己正在报复的人,就是当年霸凌他的人。   他还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如果是间歇性精神病人,还会影响到量刑。但这些都要等抓到人,才能具体做测量。   快递员的作案动机找到了,屠夫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呢?动手碎尸的是屠夫,他会是一个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吗?杀人只是为了平息自己心中嗜血的欲望。   司阵的车慢慢停了下来,现在知道人是谁了,只要查到他在哪,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印归湖。   “继续深挖,”司阵道,“查他的人际关系,把屠夫找出来。”   “好的,老大!”蒙校希道。   “找到了!”蒙校希没过多久就喊道,“叫曾劲发,是龚刚的客户,曾经在他那里寄过件。这个曾劲发是暴力前科犯,系统里有他的记录。他小时候喜欢虐杀小动物,被学校劝退了,之后就没再读书,现在应该在他舅舅的私人屠宰场工作。”   一切都对上了,完美的杀人组合。一个案件,同时满足了两人的需求。   真是不幸中的幸运,司阵才排查了一个网点,就找到了嫌疑人。希望他们已经走到了黑夜的尽头,即将迎来黎明。   “屠宰场地址。”司阵道。   “发你手机上了!”蒙校希道。   保守估计,这个能抓到印归湖的杀人组合里,有一个是S级。现在司阵单枪匹马,怎么也要多找一个人,才能多一分胜算。   “红狼她准备好了吗?”司阵道,“叫她马上去这个地址。”   “通知她了!”蒙校希道,“你们要加油啊,快把小湖救回来!”   不用蒙校希说,司阵也想快点把印归湖救回来。   司阵按响警笛,驾驶警车来了一个漂亮的掉头,朝屠宰场疾驰而去。 第49章 救赎   他这是死了吗?   印归湖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印驰锋的房间里,但是,他不是以一个正常人类的姿态走进去的,而是在半空中飘进去的……   房间里的摆设和印归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这次的主角却不是他。   那张柔软的床上正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穿着米白色的女式衬衫,留着过肩的棕色长卷发。   那人拉着小提琴,琴声里,无悲无喜。就像是习惯了被囚禁的生活,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   这是,他素未谋面的母亲吗?印归湖有些疑惑,他继续往前飘去,想去看那人的脸。   灵魂状态的印归湖穿过了那人,来到了那人前面。他回首转身,一下子就对上了那人的双眼。   印归湖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他好像已经没气了……   但是,在看到那人的脸时,他还是感觉到了无比的震惊。   那人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自己。   “印归湖”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眼神麻木,目光却刚好落在正在观察“他”的印归湖脸上。   印归湖这时候才看到,“自己”的手背上插着针头,针头连着输液管,输液管上面是营养液。   不知道“他”已经练了多久的琴,“他”按弦的手指淌着鲜血,小提琴被血染红了,斑驳一片。   这一幕,有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印归湖又想起自己另一个流血的场景,那次流的血,比这次多得多。   据说,人在死后,会回顾自己的一生。   心念之间,印归湖眼前的房间,变成了他割喉时的场景……   “他”躺在床上,咳着血,颈部附近的床单被染红了一大片。   看到“自己”练琴的时候,印归湖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看到“自己”这幅寻死的样子,印归湖开始感到不忍了。   他飘到“自己”上方,伸出双手,想捂住“自己”脖子流出来的血。但他改变不了任何已经发生的事,那血还是不停地往外涌。   印归湖觉得自己的眼眶开始发涩,但是,灵体状态下的他流不出一滴泪来。   只不过是,一个人走了太久,太远。既害怕,又渴望跟别人有亲密关系,与人有紧密连接。   他只不过是怀念有家人的滋味而已。那时候的自己,怎么就认为,那是罪不可恕的感情呢?   不过是怀念的对象错了,但是,这种感情没有错啊。   现在的他,早就想通了。也还好,那时候有司阵救他。   刚想到司阵,司阵就出现了。   司队长冷着脸拿衣服堵住“他”脖子的伤口,对“他”说道:“别乱动。”   声音特别沉稳,令人安心。   因为喉咙穿了一个大窟窿,“他”只能发出“咕噜咕噜”冒血的声音。印归湖记得,那时候他是想说“别救我。”   印归湖摇了摇头,想道:傻瓜。   不愿意再看自己丢脸的场景,印归湖在一瞬间,又回到了印驰锋的房间。   印驰锋曾强迫他穿上母亲的衣服,强迫他留长发,强迫他学小提琴。一切都照着他母亲的来,他完完全全就是母亲的替代品。   在印驰锋眼里,印归湖的母亲是特别的,区别于地窖里的其他女人。她有独立的房间,有柔软的床铺,有印驰锋特殊的关注。   但印驰锋,从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的爱,也是扭曲的。   或者说,其实连爱都没有,只有,疯狂的占有欲。   印归湖也不知道印驰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学了这么久的心理学,却还是一直都没搞懂印驰锋是一个怎样的人。   也没有搞懂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印归湖像一个旁观者那样看着“自己”,他看着“印归湖”又重新拿起琴弓,开始新一轮的练琴。   明明应该感受不到“自己”的疼痛,他的手指也没有任何感觉。但是,灵魂状态下的他,腹腔内部却忽然像烧灼起来,一直往上烧,烧过食道,烧到喉咙。   好饿啊。   印驰锋,给点吃的吧。   --------   印归湖睁开眼,他感受到了真正的饥饿感,感受到了胃酸腐蚀胃壁的灼痛感。   双和县在印归湖的心里不再平和,就算项勉还在这个县里,也无法再给他带来家一般的归属感。   “天秤”集团里面针对他的那个人,成功毁掉了他心中的一片净土。   印归湖看不到自己身后的双手是否正在被输液,他只能低头,看着自己还被绑在两条椅腿上的脚,看着那肿胀扭曲的关节,感受着自己还是无法动弹的双手,想道:怎么不把他头也扭断呢?   印归湖的注意力开始涣散,精神状态也临近崩溃。他开始抑制不住地去想:司队长,快来找到他吧。   铁门开了。印归湖充满希冀地抬头望去,却发现,来的人不是司阵,而是快递员。   他在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一想就出现呢,又不是做梦。   快递员沉默着来到印归湖身后,拿出一袋营养液挂起来,为印归湖打起了吊针。   为了让印归湖受他们控制,营养液的剂量比正常维持生存需要的要少很多。   印归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声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跟我说说你的故事。我不想自己在死之前,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的。”   声音沙哑虚弱到,连印归湖自己都快要认不出来了。快递员看着印归湖这幅模样,也有些不忍心了,他说道:“我叫龚刚。”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印归湖没有问快递员抓女生是因为什么,而是问道:“那些女生,她们对你做过什么?”   “她们……她们……”龚刚咬着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她们欺负你,是吗?”印归湖轻声问道。   “欺负?!她们做了什么你知道吗?!”龚刚愤怒道,“她们脱了我的衣服,让我在操场走圈,那时候只有几度你知道吗?!我手脚都冻伤了!”   “她们太坏了。”印归湖道。   “如果不是她们搞得我休学一年,我能考不上大学吗?”龚刚说着狠狠地踢了一下墙角。   “她们确实应该受到惩罚。”印归湖道。   “你也觉得她们应该受到惩罚?”听到印归湖的话,龚刚的愤怒一下子消失了,他疑惑地看着印归湖。   “嗯”,印归湖点了点头,问道,“钟敏敏呢?”   “你说的是谁?”龚刚更疑惑了。   “你抓来的那个女生,她叫钟敏敏。”印归湖道。   “她不叫钟敏敏!”龚刚生气道。   “那她叫什么呢?”印归湖问道。   “她叫……”龚刚的表情显现出了一瞬的迷茫,但他很快又坚定道,“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但她就是弄得我休学的人,她要受到惩罚!”   “她不是欺凌你的人。”印归湖抬头,看着龚刚的眼睛,道,“你抓错人了,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没有错!”龚刚朝印归湖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现在做的这些事,跟当年她们对你做的那些事,有什么区别?”印归湖问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龚刚更加疯狂,他对着印归湖喊道:“你闭嘴!”然后快步走出了房屋,“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铁门。   但是,没过多久,铁门又被重新打开了。龚刚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我去看了她的脸,”龚刚道,“我确实抓错人了。”   “怎么办啊。”龚刚双手抓着头发,抓狂道。   “你可以主动自首,”印归湖道,“而且,杀人的不是你,只要你指证屠夫,就能转成污点证人,得到减刑。”   “真的吗?”龚刚蹲下身,抓住印归湖的双肩,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当然,”印归湖回望着龚刚,真诚道,“只要你现在放我走。”   “不行,”龚刚拿开了双手,回避着印归湖的目光,道,“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你是说‘天秤’的人吗?”印归湖道,“就算你把我交给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我不知道……”龚刚犹豫道。   “你也可以不放我走,但是,你要记住,如果屠夫说要杀了我,那么,他肯定是想让你无法翻身。”印归湖道,“杀害特案部侦查人员,你和他都会上通缉令。我的队长,不会放过你们。”   龚刚咬了咬牙,绕到印归湖身后准备去解绳索,屠夫却进来了……   “你在干什么?”屠夫问道。   印归湖明显感觉到龚刚解绳索的手颤抖了一下。   “打个吊针这么久。”屠夫又道。   看来还没有起疑,龚刚的手又稳了下来,他装模作样地捣鼓了一下针头,回屠夫道:“好了。刚才他又想反抗,弄倒了椅子,我花了些时间扶正。”   屠夫看了印归湖两眼,道:“这人不能留了,今晚宰了吧。”   龚刚脸色变了变,却依旧顺从道:“行,走吧。”   屠夫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走出房间。龚刚跟在后面,他贴得屠夫很近,动作很轻地掏出电击手电,慢慢地放到了屠夫了后腰上……   伴随着“滋啦”一声,印归湖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烧焦味。   身形高大的屠夫抽搐几下,“轰”一下倒在了地上……   看来龚刚很懂怎么去对付特殊能力者,过快过猛的动作一定会让屠夫察觉,只有这么轻柔的动作,才能迷惑屠夫。   龚刚快速地收起手电,走到印归湖身后,帮他解开了绳索,然后又去解印归湖脚上的绳索,他边解边说道:“他很快就会醒来,你快走。”   说罢,他“咔啦”一下,接上了印归湖的右手手臂,在印归湖还没感觉到疼痛之前,说道:“剩下的你自己来吧,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印归湖只好无奈地自己接上剩下的手臂和脚踝,他的体力本来就所剩无几,在经过这一番动作之下,就更没力气了。   刚复原的脚踝走起路来还是歪歪扭扭的,印归湖看到屠夫的手指动了,他顾不得更多,跌跌撞撞地朝房间外走去……   印归湖终于走出了这个囚禁了他三天的地方,室外的阳光正好,赤脚踩在地上,也不觉得疼痛,只觉得草坪很柔软。   印归湖又想起了,上一个案件结束时,他做的那一个梦。   梦中的铁桌上点着蜡烛,印归湖一直以为,如果那烛光是陪伴,那么就代表着他的母亲;如果那烛光象征着希望,那么就代表着司阵。   但其实都不是的,那烛光是他自己。   这次的囚禁没有击溃他,他只会变得更加坚韧。   印归湖知道屠夫醒了,自己也跑得不够快,他没有力气把步子迈大,也没力气去想别的解决方法。   虽然印归湖明白这次逃脱的机会也很渺茫,但是他没有停下来,他一直在往前走。   一直在救赎自己。 第50章 须根   司阵看着蒙校希发过来的资料,道:“把曾劲发和龚刚的照片也发给红狼。”   “好的,”蒙校希道,“发过去了。”   “你帮我们选一个合适的集合地点。”司阵道。   “OK,我看看啊……”蒙校希道,“我定了一个位置,距离屠宰场七百米。那里已经远离市区,应该没什么人,适合你停车,还有红狼兽变。”   “可以。”司阵沉声道,踩下油门,加速朝目的地驶去。   请再坚持一会,印归湖,司队很快就要到了。   --------   司阵去到集合地时,红狼已经到了,她那一头鲜艳的红色大波浪长发特别显眼,宽松的特案部制服也掩盖不了她的魔鬼身材。   “司队,你这样喊我过来不合规矩呀,我搭档要气死啦,”红狼撩了一下头发,朝司阵抛了个媚眼,道,“事成之后有什么好处呀?”   “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司阵道。   “啧啧啧,”红狼咂舌道,“这不像你哦,司队,这名新队员和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别废话,”司阵道,“马上去探查周边环境,准备营救。”   “行行行,让我先看看。”红狼举目远眺,她的眼睛从深褐色转变成青黄色,就像真正的狼一样。   “我好像看到你家的小可爱了,但是现在天太亮了,我不确定。”红狼耳朵动了动,道,“他在跑,速度不快,气息很弱,后面有人在追他。”   “哪个方向?”司阵沉声问道。   红狼指了指右前方,那里杂草丛生,还有很多樟树遮蔽视线。   司阵皱了皱眉,道:“带我过去,不要惊动他们。”   “好。”红狼没再挑逗司阵,而是利落地伏低身体。   她的嘴巴开始变尖,毛发开始变长,身体逐渐膨胀变大,身上穿着的制服也被涨破,掉落在地,露出了里面红褐色的皮毛。   红狼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红棕色巨狼!   两人没再说话,搭档多年已经形成了默契,司阵跨坐到红狼背上,红狼就开始了奔跑。   四爪踏在草地上,肉垫作为缓冲,红狼飞速奔驰着,她姿势流畅,越过阻挡的枝丫,顺着风,没有发出任何跑动的声响。   七百米的距离,红狼只花了二十几秒就跑到目的地附近了。   司阵的视力没有红狼这么好,等他看到印归湖的时候,就是屠夫在追赶印归湖的画面……   周围的气压忽然变低了,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原本的万里晴空,变成了乌云蔽日。   红狼看到眼前这种情况,就知道是司阵生气了,她一个急刹,向司阵传音道:“跑了一个,我去追。”   红狼甩了甩毛,司阵跳下红狼的背。   红狼没等司阵回话,就撒开蹄子跑了,像是特别害怕被司阵误伤。   忽然,几道炸雷落了下来!劈在屠夫身上,劈穿了他身后平房的屋顶,劈焦了一整片草地。   独独绕过了印归湖。   印归湖也终于注意到了姗姗来迟的司队长,他朝着司队长绽放了一个笑容,然后,力竭向前倒去。   好在,迎接他的不是冷硬的土地,而是司队长的怀抱。   司阵看着印归湖肿胀的脚踝,还有赤裸的双脚,他一手绕过印归湖的脖子,一手放在印归湖的腿下面,把人抱了起来。   太轻了,司阵皱了皱眉。   “你胡子几天没剃了?”印归湖在虚弱的状态下,还不忘调侃司阵。   “你说呢?”司阵低声道,惩罚似地拿下巴蹭了一下印归湖的额头。   须根戳在皮肤上的感觉痒痒的,印归湖又咧嘴笑了,却没有力气笑出声音。他把头靠在司阵怀里,半昏半睡了过去。   乌云散开了,阳光重新落了下来,洒在印归湖身上,久违的暖洋洋的。   红狼也回来了,她的嘴里叼着一个人。那人没有挣扎反抗,安静顺从得像一具尸体,但是,又还有呼吸和心跳,应该是被红狼吓晕了。   红狼跑到司阵脚边,把嘴里的人吐了出来。   司阵看了一眼那人被狼口水糊住的脸,勉强能认出他是照片中的龚刚。   他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印归湖,然后又瞥了一眼被劈焦的屠夫,对红狼道:“我带印归湖到车上,你带他们俩。”   说罢,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靓女无语,红狼默默地叼起两人,甩到自己背上,跟在司阵后面。   这次不用奔跑了,敌人都已经失去战斗力,印归湖也安全了。而且,跑动起来的话,只会把那两个人都颠到地上……   司阵和红狼一前一后回到面包车旁。   司阵把印归湖放到副驾驶上,帮他系好了安全带。   红狼抖了抖毛,把两名嫌疑人抖到了地上。   她自己则直起身来,硕大的狼躯开始缩小,四肢逐渐显现出人形,毛发汇聚到脑后,又变成了那一头红色大波浪长发。   红狼双手各掩着私密部位,却不显得扭捏,她大大方方地问司阵道:“有多一套制服吗?”   司阵愣了一下,分开组队后,他就没有了随时准备着衣服的习惯,他对红狼道:“我去找一下车上有没有毯子。”   “不劳烦司队长了,我带了衣服。”一名陌生男子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只见一个眼镜男从车后面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套叠好的特案部制服,他走到红狼面前,抖了抖制服,批到了红狼身上,然后背过身,脸颊带着可疑的红晕。   但是,当眼睛男的目光落到司阵身上时,他整个人的态度马上又转变了,变成了一只好斗的公鸡,他对司阵道:“还未自我介绍,我是红狼现在的搭档,纪原灼。”   司阵满腹心思都在印归湖身上,他点了点头,敷衍道:“嗯。”   这态度令纪原灼开始生气了,他道:“久仰司队长大名,听闻曾经的特案部外勤一队,队长拥有控制雷电的自然之力,是人间秩序维护者,队员是兽神,物理攻击能力无与伦比,两人的组合是特案部的最强战力,破案率也是全特案部最高。”   “对。”司阵的回答依然很简练,这段话是他们以前的官方简介,耳朵都听得起茧了。   看见司阵完全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纪原灼更生气了,他道:“要是我们的破案率和破案件数超过现在的一队,那么,一队和二队的头衔是不是应该换一换?”   司阵的注意力终于来到了纪原灼身上,他瞥了纪原灼一眼,道:“随便。”然后,坐到驾驶座上,一副不打算再理睬纪原灼的样子。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纪原灼双手握拳,感觉就要炸了。   红狼却刚好在这时换好了衣服,她从后面抱上纪原灼,在他耳边道:“好啦,先回去吧,没看到这里有一个伤员么?我答应你,以后不会抛下你去找前任队长了。”   因为红狼的靠近,纪原灼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他嗫嚅道:“行吧,我也不是因为这个……”   纪原灼还没讲完话,就被红狼捂着嘴拖上了面包车。   司阵踩下油门。目的地却不是回双和县公安局,而是双和县第一人民医院。 第51章 联结(第三卷 结局)   双和县第一人民医院308病房中。   印归湖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病号服,脸上的脏污也被擦洗干净,他双目紧闭,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苍白的脸色和纯白的枕头几乎融为一体。   失去了脖套的遮掩,印归湖脖子上的伤疤特别明显。   有那么一瞬间,司阵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印归湖,躺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具尸体。   “叩叩”两声门响,把司阵从这种莫名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一名护士小姐姐推门而入,她手上拿着吊针,走到印归湖床边,一边把输液袋挂到点滴架上,一边对司阵道:“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我是他的同事。”司阵道。   “那他的家属有来吗?”护士看着穿着特案部制服的司阵,道,“病人严重营养不良,需要人照顾起居饮食。”   “没有,”司阵顿了一下,道,“我来照顾他。”   听到司阵这话,护士小姐姐露出了一个姨母笑,然后拼命压下自己嘴角,她故作正经道:“那等一下我跟你说说注意事项。”   护士跟司阵说完后,转头重新面向印归湖,她把印归湖裸露在被子外的手拿起来,看着上面的针孔“咦”了一声。   “病人之前打过针吗?”护士问道。   “营养剂。”司阵道。   虽然感到疑惑,但是护士小姐姐的职业素养还是很高的,她在印归湖的手背上涂上碘酒,打开吊针的包装,准备扎进去。   但是,针头还没进去,护士的手腕,就被印归湖抓住了。   他的手劲很大,气息却依旧很弱,印归湖艰难地睁开眼,道:“我不输液,我要吃东西。”   “你现在身体太虚弱的,要输液补充能量。”护士道。   印归湖放开护士的手,上面留下了一圈红痕,他却没管护士,而是转向司阵,问道:“司队长,你说吧。”   司阵沉吟了一下,道:“我带他去吃东西。”   护士张了张嘴,想阻止,又想到他们是探案人员,可能在这方面比较特殊,于是对司阵道:“只能先吃点流质食物。他现在这状态也走不动路,你可以到楼下打包个粥,医院里也有粥,但是要到五点才供应。”   “我要吃烧烤。”印归湖对司阵道,无视了护士小姐姐的话。   “……”护士小姐姐无奈地看向司阵。   “好。”司阵应道。   没想到,护士把司阵当成是印归湖的“监护人”,但是,这“监护人”却完全没起到监护的职责,反而是全部听“被监护人”的话……   “现在就去,打包的不好吃,你带我去店里吃。”印归湖任性道。   “行。”司阵道,他走到印归湖床边,拂开被子,把印归湖抱了起来……   护士小姐姐震惊地看着这公主抱,她被当成了空气,却没有任何不愉快,甚至嘴角都要压不下去了。   司阵抱着印归湖走出了病房。   印归湖窝在司阵怀里,听着司队长强劲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无比踏实,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他的意识还是有些朦胧,却因为听力太好,依旧能听到那个护士小姐姐的声音----她在跟别人说“病娇受”“攻好帅”“攻宠受”之类什么的。   印归湖从来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现在,他忽然害怕司阵会在意。   印归湖把脑袋往司阵怀里又埋深了一些,自欺欺人地把那些议论的声音屏蔽在外面。   也许是怀抱的温度刚好,姿势太舒适,印归湖又睡了过去,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直到他们来到吴伯的烧烤店……   他被司阵安置在椅子上,他靠在司阵肩膀上,闭着眼,还是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下午时间,吴伯的烧烤店还没开始营业,印归湖听到司阵跟吴伯说了些什么,然后过了一会儿,烧烤的香味就飘了过来。   印归湖半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羊肉串,有气无力道:“司队长,不介意喂我一下吧?”   司阵没有说话,而是用实际行动给了回答。他细心地用筷子把肉拨到碗里,然后夹到印归湖嘴边。   印归湖把肉叼到嘴里,嚼了几口就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   “项勉呢?他不来吗?”印归湖问道。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收尾,晚点再来。”司阵语气冷硬,似乎对有些不悦,印归湖第一个关心的人竟然是项勉。   “哦。”印归湖道,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司阵继续喂印归湖吃肉,印归湖张嘴、咀嚼、下咽,两人没再言语。   桌上的食物很快就被吃完了,盘子都空了,司阵又贴心地喂了印归湖喝水。   “屠夫和快递员都抓住了吗?”吃饱喝足的印归湖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都抓到了,”司阵道,“但是还不知道两人如何联络,他们绑架女生的过程,也有很多细节未查清楚。”   “他们有供出‘天秤’里给他们提供资源的人吗?”印归湖问道。   “没有,”司阵道,“屠夫只说了屠宰场的收货商,受害人的血被他当成猪血卖了。”   “他们是‘天秤’集团的弃子。”正常人听到司阵的话应该起鸡皮疙瘩的,印归湖却不是正常人,他只关心那个和他对立的犯罪集团。   “为什么这样说?”司阵皱眉道。   “不知道,直觉吧,”印归湖闭上眼,道,“他们只是用来对付我的工具,‘天秤’里跟他们对接的人,不会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的猜测也许是对的,”司阵道,“蒙校希查到,‘天秤’的受害者很少有未成年人,屠夫和快递员越界了。”   “未成年?”印归湖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却因为精神太差,没有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信息。   “屠夫呢?”印归湖又问道,“知道他的体质为什么这么特殊吗?”   “未查明。”司阵道。   “嗯。”印归湖应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除了案情,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司阵问道。   “你想我说什么?”印归湖头靠在司阵肩膀上,懒懒道,“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之前发生过什么,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用专业术语来说,叫创伤性联结。”印归湖道,“因为不平等的关系,间歇性的虐待。受虐者认为自己要依附于施虐者,才能生存下去,他会在施虐者的善意与恶意中摇摆。受虐导致恐惧,恐惧加深依恋,循环往复,永不停歇。”   印归湖缓缓地说着,司阵安静地听着。   “我看了很多书,明白了很多理论,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印驰锋。”印归湖道。   “这是你第二次救我,”印归湖忽然抬头,望向司阵的侧脸,他说道,“司队长,你知道吗?我快死的时候,看到了你救我的场景。”   忽然被点名,司阵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还是沉默地听着,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难道要说“不客气,救死扶伤是应该的”?   “你对我太好了,我怕自己某一天,会下药迷晕你,把你捆起来,绑在自己身边。”印归湖继续道,“就像印驰锋对他的受害者那样。”   司阵没想到印归湖会这样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不自觉地红了耳根。   印归湖自然而然地摸上司阵的耳根,司阵整个耳朵都红了。印归湖却深陷回忆中,没有去调侃,他还是自顾自地说着话:“你觉得,我会变成像印驰锋那样的人吗?”   “你想变成那样吗?”司阵问道。   印归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想。”   “那就不会。”司阵笃定道。   印归湖却还是犹疑,他重新低下头,看着烧烤盘子上的空竹签出神。   “接下来你想去哪里?回医院还是局里?”司阵打断印归湖的思绪,问道。   “都不去,”印归湖道,“带我回总部公寓吧。”   --------   凶手抓到了,案子尘埃落定。后续提交证据,协助检察院起诉等等事情,都由当地公安局,也就是项勉去做。   这个案子里,特案部的工作全部结束了。   虽然,还有很多疑团没有查清。“天秤”集团就像是天际的星星,让他们捉摸不透,无法触及。   但是,人还是要往前走的。也许,下一个案子,下两个案子,能提供更多的线索,会让他们触碰到更多核心信息。   “天秤”不会就此罢手,印归湖也不会放弃抗争。协会已经成立专案组,总有一天,他们会跟对方一决胜负。   是他们把“天秤”一网打尽,还是“天秤”成功瓦解侦查机构?   要想赢,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就要,直面自己不敢面对的东西……   印归湖回到自己的公寓中,又重新拿起了箱底那份未翻开的卷宗。   那是他母亲的资料,资料中夹着她年轻时的生活照,她有一头松软的浅棕色卷长发,翡绿如松石般的眼眸,灿烂如朝阳般的笑容。   其他文字性的描述,就算写得她曾经多优秀,写得多天花乱坠,在这张照片旁边都黯然失色。   印归湖摩挲着那张泛黄的照片,想道:自己果然长得很像她。   --------   鲜血,被制成猪红,卖给了食客。   躯体肉脏,被肢解,放进纸箱中,散落县城各处。   那么,头颅呢?手掌呢?被冲到下水道了吗?   不是的。   它们静静地躺在,某个“收藏家”的陈列室里,躺在铁架上的玻璃罐里,福尔马林的溶液里。   (第三卷 完) 第四卷 ·何不食肉 第52章 休假   窗外,微风扫过枝丫,上面新生的嫩叶随风摆荡,虽柔和,却充满生机。   室内,印归湖托着下巴,望着树枝上跳跃的麻雀,那是他向往的自由。   是的,他又被抓回医院了。   司队长给的理由是他身体还不行,需要静养。   “放个长假休息一下,接下来一个月的工作我会找人顶替你。”司阵对印归湖道。   “我体质特殊,修养几天,身体就能完全恢复,这是你知道的,”印归湖还是望着窗外,懒懒道,“协会要并案侦查最近几起案件,要我回避,是吧。”   明明是疑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语气。   微风略过窗户,吹进室内,吹起了印归湖的一缕卷发,吹动了他的病号服。   此刻的场景,特别像印归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衬衫,就像刚从印驰锋那里被救出来的时候那样,像照片里那样。   “身体三天能恢复,但除了身体,还有别的需要你自己修复。”司阵避开了印归湖的问题,把话题又重新引回了印归湖本人身上。   “心理创伤吗?”印归湖终于转过脸,望向司阵,他冷淡道,“你现在马上找个人来帮我做测评,我也能过关。”   “不用找别人,”司阵道,“你好没好,我说了算。”   谁不知道印归湖熟悉各种量表,想得出任何结果都轻而易举。   印归湖被气笑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不同意,司队长,你起码找个权威一点的人来吧,例如,牧教授?”   “这事没得商量,”司阵冷冰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他都会通融。”   “那我没话说了,司队长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吧。”忙着撇开印归湖,跟协会监察部的人调查案件。   印归湖作出一个“请”的手势,指向门外,道:“请回吧。”   听到印归湖的“逐客令”,司阵却没有马上就走,他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道:“休假期间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说,部门会尽量满足你。牧教授等下来看你,你保重,我走了。”   司队长明明知道印归湖的需求是什么,就是尽快抓到幕后黑手,打破这个“牢笼”,他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印归湖重新扭过头看向窗外,他挥了挥手,没再理睬司阵。   也没有看到,临走前的司阵,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还是转身离开了……   门被轻轻关上。印归湖望着眼前的白墙发呆,说实话,和司阵经过了那么一段探案时光,他已经想不到除了侦查案件,自己还能做什么。   但是,他还没发多久的呆,门又重新被打开了。   印归湖听着开门声,以为是司阵回来“求和”,他马上又赌气似的把头扭向了窗外。   “刚才我看到小阵的脸色不太好,怎么了,你们又闹别扭啦?”牧教授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那么一瞬间,印归湖感觉到了失落。   但是当他扭过头,看到牧教授坐在他旁边,看到病床隔壁的矮柜上,多了一个包装精致的果篮时,那一瞬间的失落被扫空了。   “没有……”印归湖含糊道,“老师,你怎么还带水果来,太客气了。”   “你这样扯开话题就不对了,”牧教授一针见血道,“是不是他让你休息一段时间,你不愿意呀?”   印归湖无奈地捏了捏眉心,道:“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有事瞒着我了,而且那事还跟我息息相关。”   “司阵怎么是别人呢?”牧教授对印归湖道,“他是你的队长,你要相信他作出的判断。有些事情,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他会让你知道的。”   “希望如此吧。”印归湖敷衍道,他垂下了目光,就像是被家长教育完的小孩。   “你也别不服气,这个案子有什么进展,我会告诉你的。你在里面牵扯太深了,容易感情用事。”牧教授道。   印归湖眼神一亮,道:“所以,我是可以偷偷参与……”   “哎,不可说不可说,”牧教授打断印归湖道,“你假期打算去哪里放松放松呀?”   “还没想好,”印归湖道,“其实我并不打算放假。”   “送的假期不要白不要,”牧教授道,“刘教授你知道吧,之前出国做研究那个。他最近组织了一个活动,是去玛珥湖郊游,玛珥湖你了解过吗?”   印归湖当然知道“玛珥湖”是什么,但他更知道刘教授的女儿对自己有意思……看牧教授这么生硬地把话题带到“玛珥湖”,就是不想他问起刘小姐去不去,然后顺势拒绝。   “玛珥湖?”印归湖道,“我记得是地下岩浆遇上地下水,局部水蒸气爆炸形成的。”   印归湖也不好驳牧教授的面子,只好顺着他的话讲下去。却不由自主地想道:如果司阵知道他同别的女孩子一起去游玩,会收回他的假期吧?   想罢,印归湖轻轻摇了摇头,把这荒谬的念头甩出脑袋。   “对,你也别抗拒。”看来牧教授也知道刘小姐的事,他以为印归湖摇头是对此不满,只是嘴上不提。   牧教授继续说道:“玛珥湖有环形墙,湖水清澈,环境静谧,就像一面大镜子。我们省内就有一个,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静一静心。”   印归湖点了点头,没有戳穿牧教授为他“搭红线”的小心思,道:“等我这几天养好了,就去走走。”   “嗯。”牧教授见印归湖想开了,满意道,“那我也不打扰你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吧,随时保持联络。”   两人心照不宣,印归湖笑道:“知道了。”   他目送着牧教授离开,病房里又变得空落落的,只剩他一人。   印归湖拿出手机,按下了三位数的短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拨通建。   没响几下,那边的司阵就接起了电话,他道:“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通讯设备,司队长声音特别低沉有魅力。   “我想问你,我这算是工伤吧,这假期是带薪假吧?”印归湖道。   司阵似乎是没想到印归湖竟然服软了,他顿了几秒,才道:“是。”   “差旅费能报销不?”印归湖又问道。   这个就有点过分了。   司阵又顿了几秒,道:“我私下报给你吧。”   “那谢谢司队长啦!”印归湖愉悦道,“我会向你报告行程的。”   “嗯,你……”   司队长的话还没说完,印归湖就挂断了电话,仿佛是怕他反悔般。   印归湖跳下床,脚底却没感受到一贯的冰凉,他疑惑地低头望去,才发现自己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穿上了袜子。   他一贯喜欢在室内赤脚走路,不爱穿袜子,不过,此时的印归湖也没有深思,只是走到储物柜边开始收拾东西出院。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柜子里只有一套衣服,一些证件和一条围巾。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畅了,游玩攻略别人都做好了,他只要跟着大部队预定酒店、买高铁票,自己打包好行李,就行了。   美好的假期,出发! 第53章 被捕   一群人吵吵闹闹到了江岩市。说是刘教授组局,其实同行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都是被家长丢出来相亲的。   与其说是郊游局,不如说是交友局。   不过同龄人之间话题也比较多,大家也不至于尴尬就是了。   一向多话的印归湖这时却像个社交障碍患者,他坐在大巴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的风景,表现出一副不想与人交谈的样子。   他隔壁坐着的就是刘教授的女儿,刘筱棠。刘小姐长得有些幼态,明明是比印归湖大两年的师姐,却显得年纪比印归湖还小。   刘小姐非常会找话题,她问了印归湖很多心理学在司法上的应用问题,还问了一些催眠在临床上的操作问题,想必是做足了功课。   但是,任凭刘小姐说啥,印归湖都只是用最简短的话应付过去,他没有扭头,视线也从未离开窗外。   有些问题他甚至没有认真听清楚,以至于答非所问。   真是白瞎了一个好姑娘,枉费了她细致的妆容,还有精心挑选的连衣裙,她的心上人连一眼都不愿多看。   也许只有在司阵面前,印归湖才有炫技的欲望。   几次之后,刘小姐也不再自讨没趣了。接受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这个事实,也是人生的必修课之一。她有些沮丧,没再找印归湖说话。   但其他人的谈话声和笑声还是非常聒噪。   找个地方静一静?印归湖真是信了牧教授的鬼话……   终于在他快熬不住的时候,大巴到达了目的地附近的酒店。   印归湖在酒店放好行李后,就找了个借口,跟刘小姐说自己身体还没康复,需要休息,没再参加接下来的集体活动了。   --------   一个人休息的夜晚,总是睡得不踏实。   印归湖从梦中惊醒了好几次,却每次都不记得梦的完整内容是什么,只记得一些片段,大都是血腥且令人窒息的。   有些创伤确实没有完全愈合,以他的状态确实不该参与侦查。   到第三次惊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印归湖索性不睡了,他披上外套,起床洗漱。   但当他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时,所有的困意一下子全没了。因为,他摸到了一张纸条。   一张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纸条。   印归湖神情严肃地把纸条拿出来,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松了一口气。   是一串手机号码,落款是一个“棠”字。   虽然不知道刘小姐是什么时候放的纸条,但是,起码不是恶意的。   印归湖笑着摇了摇头,把纸条抓成一个小团,扔进了垃圾桶。   --------   因为时间太早,印归湖来到一楼的时候,酒店的餐厅还没开始营业,他只好在小卖部买了一罐八宝粥,草草解决了早餐问题。   满足了口腹之欲后,印归湖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静谧时刻。   他慢悠悠地走着,走出了落脚的酒店,穿过一片椰子树林,来到了这次的目的地,清祖湖的湖边。   太阳刚好升起,晨间的微风吹过湖面,金色的光在灰蓝色的湖面上跳跃着,波光粼粼。   这里的湿地被保护得很好,环境洁净,视野广阔。如牧教授所言,是能让人看一眼就平静下来的景色。   洗去尘世的繁杂,洗去……印归湖在案件上沾染的血腥。   印归湖在湖边找到了一个长石凳,他坐在上面,面向湖面,那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在此刻得到了短暂的减轻。   印归湖感受着久违的自由,手机铃声冷不丁地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备注写着“老师”。   难道是案件有什么新进展,牧教授来“通风报信”?   印归湖兴奋地接起电话,道:“怎么了,老师?”   “哎,小湖,这么早就起来啦。”那边传来了牧教授慢悠悠的声音。   印归湖的兴奋劲顿时没了,听牧教授这语气,接下来的话肯定不会是印归湖期待的内容。   “是啊,睡不惯新床铺,就起来了。”印归湖道。   “昨晚刘教授打电话跟我说,让我不要再撮合你和筱棠了,你根本不搭理人家。”牧教授不满道。   “老师你怂恿我来休假的时候,可没告诉我要跟人谈朋友。”印归湖怼了回去。   牧教授像是被梗住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好歹接触一下试试看嘛,你怎么就这么……唉。”   “老师,我不喜欢她,”印归湖认真道,“与其接触中给她希望,还不如让她认清现实。”   他知道这只是长辈关心晚辈的一种方式,牧教授也不能免俗。没等牧教授回话,印归湖就继续说道:“我才二十一岁,急什么呢,以后总会遇到合适的。”   “行吧,”牧教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管你了,你放假就好好休息吧。”   说罢,两人便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印归湖又坐在石凳上吹了一会儿风,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天空一碧如洗,那颜色映在湖水上,变成了漂亮的深蓝色。   印归湖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湖边,他倚在木栏上,低头去看自己的倒影。   又一阵涟漪泛过,模糊了印归湖的模样,那倒影,在印归湖眼里,竟然变成了印驰锋的样子!正冷冷地看着他。   印归湖猛地抬起头来,后退几步。   慌乱中,他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举起双手,别乱动!”   印归湖听到了一个中气很足的男性声音。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印归湖有些疑惑,却也不敢乱动,很快,他就听到了自己周围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用余光瞥到了自己的两边都是手持真枪实弹的警员。   他被包围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要是在这时做出反抗,明显是不明智的选择,印归湖缓缓把双手高举过头,做出投降的姿势。   然后,他就被人粗暴地按在栏杆上,双手被人扭到了身后,拷上了手铐。   这大概是印归湖成为特案部成员后,最狼狈的一刻。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印归湖道,“我是特案部的,我衣服右边的口袋里有我的证件。”   那名逮捕印归湖的警员没有回话,他把手伸进印归湖的口袋,拿出了他的证件。   翻阅过后,那名警员道:“没有误会。你没发现这是抑制特殊能力的手铐吗?我们要抓的人就是你,印归湖!”   印归湖的心里凉了一截,却还是故作镇静道:“那敢问警官,我这是犯了什么事?”   “故意伤害,而且受害者身上都是你的DNA。”警员语气嫌恶道,“你别问了,跟我狡辩也没用,留着去跟检察官说吧。”   说完,就把印归湖押上了警车后面的囚笼。 第54章 指认   逮捕印归湖的警员一路把他押送到了江岩市公安局的候问室,从小笼子换到了大笼子。   印归湖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当成嫌犯抓起来的一天,在这铁栏杆后不安地等待讯问。   那名警员浓眉大眼,一看就是很正派的长相。此时,他正在向另一名警员吐槽道:“还是个关系户,林队说有个教授要来看他,先不着急把他送进看守所。”   “那先把他放在候问室呗。”另一名警员倒没有那么愤世嫉俗,他附和道。   “喂,”那名浓眉大眼的警员转头,对印归湖语气不善道,“我们队长叫我跟你说,有什么要求现在提,明天我们一早就要把你送到看守所了。”   “请问你怎么称呼呢?”印归湖笑着问道,“你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吧,告诉我名字,要是有什么事情我也好找你。”   “我姓广,广阔的广。”警员道。他确实该一开始就自报姓名,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案子的性质太恶劣,以至于他不想和嫌疑人有过多的接触。   “广警官,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印归湖语气诚挚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到印归湖这样说,广警官神情鄙夷,显然是不相信印归湖的说辞,但他有告知嫌疑人抓捕原因的义务,只好如实说道:“被害人,女,二十三岁,左腿大腿肉被切掉了一块。”   “被害人说他的大腿肉被人吃掉了,是吗?”印归湖淡淡道。   广警官瞪了印归湖一眼,道:“被害人的口供我不能告诉你。”那态度就是:你明明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还问?   果然,这起案件还是“天秤”集团的“作品”。   从印归湖进入特案部以来,第一案的“子承父业”,第二案的囚禁重现,一切一切,都是针对印归湖的设计。   设计者的目的是什么,到现在印归湖都还猜不透。也许,只是某人觉得无聊做出的恶作剧。   而这个案子,则是为了再现印驰锋的作案手法。   是的,印驰锋不仅囚禁受害者,还会在受害者受尽折磨,几近癫狂后,把受害者拆解分离,煎炸烹煮,吞入腹中。   只为了满足自己那极度的占有欲。   “受害人现在的精神状态正常吗?能让我见见他吗?”印归湖问道。   “不行,”广警官毫不犹豫道,“你一个嫌疑人怎么能去见受害人?!”   “要是我真的做过什么,他也能指认我,不是吗?”印归湖摇了摇自己手上的镣铐,道,“我已经被你们控制了,不能再干什么。”   广警官听完还是强硬道:“不行。”   “我记得你刚才说,队长吩咐了,我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印归湖有些不耐烦了,他说道,“你去问一下你的队长,再告诉我行不行吧。”   广警官犹豫了一下,依然说道:“不行,你就乖乖呆在这吧。”   他们队长的意思明明是让印归湖去找律师,或者自己去特案部搬救兵,怎么就被解读成能随意提要求了?   印归湖的耐心被消耗殆尽,他强忍着自己杀人的冲动,也没有心情去伪装友善了,冷冷道:“你直接把你们队长叫过来,我来跟他说。”   广警官哼了一声,显然是觉得印归湖才装了一会就露出狐狸尾巴了,果然不是善类,他说道:“我去找一下林队,但是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搞小动作没用,我们队长不会答应的。”   说罢,他对候问室门口的值班的民警道:“看好他,小心一点,他有特殊能力。”   值班民警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在这里都多久没出过事了。”   过了没多久,广警官回来了,脸色有点臭臭的,他对印归湖说道:“跟我来吧,林队在医院帮受害人做笔录。”   于是,印归湖又被押回警车上,来到了江岩市第八人民医院。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的手铐从背后换到了前面,拿衣服遮盖了。与印归湖同样姿势一起来到医院的,还有另外五名年龄身材跟他相近的男性。   这些人,应该也是犯了事被抓进来,不过,犯的事不会是刑事案件,应该只是偷鸡摸狗那些小事,拿来充当辨认的工具人。   印归湖没有再说话,跟在广警官后面,来到了住院室外面的走廊,与另外五名男子,一起坐在了外面的长凳上等待。   没等多久,住院室的门打开了,走出了一名中年男性,剃着平头,神情冷冽,他对站在门口等候的广警官道:“带进去吧。”   想必,这就是广警官口中的林队了。   “行。”广警官点头,然后对长凳上的一排人道,“站起来,一个一个排好队进去,不要说话,不要有多余的动作。”   印归湖乖乖地跟在别人后面,走进了住院室。   这是一个双人病房,却只有靠里的那张病床睡着人。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名身材瘦小、皮肤白皙的女性,她戴着口罩,看不出样貌。   印归湖他们就这样,跟受害者隔着一张床,一字排开,供受害者辨认。   病床上的女生怯怯地望着走进来的人,她在看到印归湖走进来时,开始发抖。在印归湖站住望向她后,慌张地向后缩去,差点摔下床……   还好旁边的警员扶住了她。   她指着印归湖,声音颤抖着说:“就是他。”   --------   指认过后,江岩市公安局候问室内,印归湖已经被带了回来,一同赶到的,还有牧教授。   “特案部找人去看过现场了,没有能量波动的痕迹,这件事不归协会管,”牧教授有些焦急,道,“我拖不了多久,明天你就要被送到看守所,进入正式审讯阶段了。”   “有人精心策划了这个案件来陷害我,”印归湖盯着铁栏杆,出神道,“为什么呢?他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不通。老师,你有思路吗?”   牧教授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协会早就关注到‘天秤’这个集团了,他们的首领代号是‘白狐’,可能跟你有点渊源,我们推测,他们想把你发展为他们的内线。”   “协会早就关注到‘天秤’了?连他们的首领都有代号了?”这信息量有点大,看来他真的是不被信任的人啊,印归湖轻笑出声,他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内线?他怎么可能……   但还没想完,印归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这的确是有可能实现的。   他身上流淌的血带着犯罪基因,他是协会里道德标准最低的、最有犯罪冲动的人,他早期的心里测评从未过关,是最不适合出外勤的人。   他觉得呆在哪里都无所谓,也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完美的策反对象,只要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再推他一把,印归湖就很可能倒戈。   “我听说受害者今天已经指认了你,你有接触到受害者,看到什么可疑的地方吗?”牧教授问道,打断了印归湖的思路。   “我见过受害者,她没有说谎,”印归湖顿了顿,道,“或者说,她真的认为我就是施害者。”   “你的DNA可能是上个案子囚禁你的时候拿到的,那受害者又是怎么被*控的呢。” 牧教授说着陷入了沉思……   “催眠,”印归湖问道,“可行吗?”   “催眠?”牧教授摸了摸下巴,道,“这有可能实现,通过引导性暗示虚构错误的记忆,在深度催眠时,使用间接暗示引发来访者失忆,忘记催眠过程中发生过什么。”   “他还很可能有我的录音、影像,来创造阳性的幻觉。”印归湖道。   “对,”牧教授道,“但是这些都需要被催眠者配合,也就是她是自愿来访的。”   “如果她已经失去了催眠的记忆,我们说的这些都很难被证实,”印归湖道,“老师,如果有机会,能帮我测一下受害人催眠易感性吗?算是侧面印证我们的想法,然后我们再去找其他证据。”   “好。”牧教授点了点头道。   “谢谢,”印归湖笑道,“又要麻烦老师了。”   “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不麻烦我。”牧教授打趣道。   “哦,还有,刘教授的女儿很可疑,”印归湖道,“她在车上跟我提过催眠,我总觉得她是在刻意提醒我。”   “筱棠?不会吧。”牧教授嗫嚅道,“我跟协会反映一下。”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印归湖道。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找林队联络我,我先去安排测评了。” 牧教授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哎,”印归湖却喊住了牧教授,小声道,“司队他,知道这件事吗?”   “放心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小阵去酒店调查现场了,调查完就来找你。” 牧教授道。   司队长知道,还要来找他,才是最不让人放心的吧,印归湖按了按太阳穴,头疼道:“那老师您先去忙吧。” 第55章 号服   “咔嚓”一声,印归湖的手铐被人打开了。   不过,不是因为嫌疑被洗清,而是因为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来“锁住”他。   此时,印归湖的脚踝上已经被戴上了协会特制的脚环。   一旦检测到印归湖违规使用特殊能力,就会进行电击,如果有人强力破坏脚环,就会马上爆炸,而且上面装有gps追踪设备。   除非有解锁方法,否则任何人戴上后,都无法逃脱监控。   这是印归湖进入看守所的第一天,刚从“屠夫”的牢笼逃出来,又被装进了另一个牢笼……   白狐不会等印归湖休息好才来找他,只会在印归湖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予他猝不及防的一击。   也许连印归湖的休假行程,都在对方的掌控中。   印归湖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看守所与监狱不同,这里人员流动快,也许今天还是你的室友,明天就被释放,或者被带去监狱,又或者被拉去一枪崩了。   这里的气氛很压抑,大家都在等待宣判,不知道等来的会是什么。反而被带到监狱后,会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放松。   而印归湖是直接被带到看守所的,他的衣物等行李都还放在酒店,通讯设备等其他个人物品也被收起来了。   管理看守所的民警只发给了他一件号服、一个塑料盆,塑料盆里装着牙刷、牙膏、毛巾和肥皂。   “以后我就是你的管教,我姓洪,你进去之后背好监规,遵守纪律,别闹事。”民警对印归湖道。   “好的。”印归湖乖巧道。   印归湖套上号服,也就是一件印着编号的马甲,拿着物资,跟着民警身后。   两人没再多说话,一路来到了二楼的新收监。   民警打开铁栏杆门,把印归湖带了进去,里面二十多号人齐刷刷地望过来,他对其中一个手臂都是刺青的健硕男人道:“一号,你带他熟悉一下。”   说完就关上铁门,没再管印归湖了。   印归湖这时才发现,其他人的号服都是蓝色的,而他的是红色的,在这里显得非常突兀。   那名被称作“一号”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印归湖,在看到红色号服和脚环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他在评估印归湖的危险指数,看来这人就是牢头了。   “犯了什么事进来的?”一号开口问道。   “没犯事,”印归湖笑道,“都是误会。”   一号听到印归湖的答复明显不太满意,他语气更重道:“别耍滑头,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你要想好过,就听从指挥。”   这是在给印归湖下马威,看来是每个新人的必经之路。   印归湖敛起笑容,直视着一号的眼睛,缓缓道:“他们说我吃了人。”   也许是印归湖的表情太吓人,一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看来是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这么弱不禁风的少年,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一号从身旁的床上拿起一个册子,丢给印归湖,道:“把监规背了,一个小时后抽查。”   这是想找回点面子,免得在另外二十几个人面前没有威信。   印归湖重新笑了起来,接过册子,道:“好。”   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还是尽量相处融洽吧。   只是,册子才刚翻开,洪管教又回来了,他打开铁门,对印归湖道:“新来的,你领导来找你,跟我走一趟吧。”   印归湖的领导是谁,不用想都知道是司阵,真是令人头大……   印归湖跟在洪管教后面,这次,他路过其他监房的时候,故意观察了他们的号服,发现还是蓝色居多,偶尔看到一两件黄色的。   “洪管教,为什么我的号服颜色跟别人不一样?”印归湖问道。   “红色是严管,黄色是暴力犯。”洪管教答道。   怪不得一号看到他的号服会错愕,印归湖想道:他才刚进看守所,根本没时间在里面寻衅滋事,就被套上了红色号服。   这是对特殊能力者的特别“照顾”吧。   思考间,洪管教和印归湖来到了一楼的会见室。   会见室与外面的世界也是不相通的,就像银行柜台,用砖头和玻璃间隔开来。不同的是,会见室玻璃的两边各有一部电话。   这时还不是会见时间,所以不用排队,印归湖这边所有的窗口都是空的。   只有对面中间那个窗口,站着司阵。   他穿着特案部的制服,一如既往的面容严肃。   印归湖望着司阵,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不知为何有些胆怯,竟然不敢向前。   还是在司阵指了指电话,拿起听筒后,印归湖才走上前去,拿起座机的另一端。   “案发地就在你住的酒店房间,”司阵道,“你的所有物品都被当作证物存起来了,你需要什么衣服,告诉我尺码,我去买新的。”   不过是几天不见,听着司队长的声音,竟然恍若隔世。   没想到司队长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责备印归湖,也不是询问案情,而是关心他的在押生活。   只是印归湖不关心这些,他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   “我住的酒店房间是第一现场?”印归湖问道。   “对。”司阵道。   “你就不怀疑施暴者真的是我吗?”印归湖看着司阵,认真问道。   司阵皱了皱眉,道:“我没想过,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   听完司阵的话,印归湖开心地笑了,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司队长竟然默认他就是被陷害的,这大概就是被人信任的感觉吧。   “我不是。”印归湖道。   “我知道,”司阵道,“但是受害人伤情鉴定达到了轻伤二级,也就是说……”   “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印归湖道。   “如果被害人出具谅解书,大概率可以判缓刑。”司阵道。   “还没开庭呢,司队长这就想着认输了?”印归湖轻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案子的案发时间是什么时候?”   “凌晨三点。”司阵道。   “不可能,”印归湖道,“那时候我还在房间睡觉没起来。”   “但是根据血痕鉴定和受害人口供,都一致指向凌晨三点就是案发时间,”司阵皱眉道,“我去查过酒店的监控,从昨天中午十二点开始,后面的监控都被人破坏了。”   “也就是说,连受害人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进入酒店的,都查不到?”印归湖问道。   “对,他们也许通过某种方式,使你或者受害者进入了错误的房间,但现在没有办法查证。”司阵道。   印归湖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有去查一下受害者吗?”   “牧教授跟我说了催眠的想法,我去查了。她曾因为肢体疼痛,寻求咨询师的帮助,但是后来没有改善。”司阵道。   印归湖眼神一亮,问道:“查到她的咨询师了吗?是她的咨询师引导她做这件事的吗?”   司阵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她的咨询师做的,她只短暂到访过几次,觉得作用不大,就没再接受治疗了。”   “她可能找到了另外的咨询师。”印归湖咬了咬手指甲,道,“让蒙校希再查查她的通讯记录吧,还有,查查酒店更久之前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   “你有可疑人选?”司阵问道。   “牧教授没跟你说吗?”印归湖道,“刘筱棠,她可能是‘天秤’的人。”   “好,我知道了。”司阵道。   印归湖“嗯”了一声。   两人都在思索这起案件还能从哪里突破,一时无话。   “那就这样吧。”印归湖道。   司阵却没有挂断电话,他看着印归湖,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这事不是你做的。”   这是司阵第二次表示关心了。   司阵停顿了一下,道:“你在里面尽量不要跟别人说话,保持低调。”   司队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印归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色号服,笑道:“放心吧,没人会欺负我。”   不仅没人能欺负他,他也不会坐以待毙,等着外面的队员救自己,他会努力自救。   既然白狐想跟他玩,那印归湖就陪他玩。 第56章 哥   印归湖回到新收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折腾了这么半天,进入看守所前又是照相录指纹,又是检查身体的,后来还和司阵见面,印归湖连午饭都没吃上,就到晚饭时间了。   管理人员推着餐车来到监房门口,把饭菜放到铁门中间的一个小平台上。   一号拿过餐食开始分发给监房里的人,眼尖的印归湖发现,每个人都有一碗米饭和一碗素菜汤,但是,另外的那些肉菜不是平均分配的。   印归湖想起,洪管教之前提到过,新人刚进来的前几天还不能开账,后面可以由亲属充钱,才能在看守所里加餐或者买其他生活用品。当然,每月只有五百块的限额。   印归湖没有亲属能帮他充值,只能寄希望于司队长了。   一号分发完餐食后,坐到了印归湖的对面,他开口对印归湖道:“你的领导为什么能来看你?”   正常情况下,只有警察和律师能接触嫌疑人,连家属都不能见面。   “警察同行呗。”印归湖笑道。   一号神色变了变,“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印归湖是故意这样说的,一号能听到这句话,这句话自然也会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其他人要是因此疏远印归湖,他落得个清净,也挺好的。   印归湖舀了一勺菜汤,就着饭送到嘴里,那口感黏黏糊糊的,没什么味道,也没有油。但是印归湖要求不高,能填饱肚子就够了。   “不好吃吧,”坐在印归湖旁边一个瘦瘦的男人小声道,“卤蛋给你,我有萝卜丁。”   说罢,把装着一枚卤蛋的小盘子放到了印归湖的面前。   印归湖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有人对他敬而远之,也会有人因为他的身份凑上前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了。”印归湖说完,把卤蛋夹到了自己碗里,也没有跟他客气。   “那个,”瘦男人斟酌着用词,问道,“你是有关系吧,能帮忙看看能不能取保候审不?”   “你是怎么进来的?”印归湖随口问道。   “就一些经济纠纷,不是什么大问题。”瘦男人道。   普通经济纠纷不会进看守所,看来是诈骗、非法吸储,或者是洗钱。   印归湖也没有戳穿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帮不了你。”   “哎,你,”瘦男人着急道,“别一下子就拒绝啊,考虑考虑,出去后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也会尽力去帮的。”   印归湖笑了,他说道:“我考虑一下吧。”   之后的时间里,没有人再找印归湖说话。   洪管教过来播了一会新闻联播,然后他们就去洗漱了。   洗漱完了才九点,也没别的事情做。   印归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走马观花地闪过他来到江岩市发生的事。   为了方便监控,监房到晚上也不会关灯,只能让人自己去适应开灯睡觉。   第一天在看守所里过夜,印归湖毫无睡意。   这里的床铺很硬,木板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床单。枕头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都被睡得很扁了,被子也很薄,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馊臭味。   印归湖干脆没有盖被子,他就这样直挺挺的躺着,闭目养神。   他整晚都没有睡着,这里不只是条件差,而且还挤满了陌生人,印归湖在这种环境下怎么可能睡得着。   看来,他又要失眠好久了……   第二天,大家都六点半就起床了,七点吃早餐,吃完早餐后没有事情做,大家就在监房里聊天。据说只有转到常规监后,才有劳务工作。   到十一点的时候,就吃午饭了,吃完午饭睡午觉,午觉睡醒后也是没有事情做的,能开账的人买了象棋、飞行棋等娱乐工具,就会拿出来消磨时间。   印归湖是个新人刺头,自然没人会跟他分享东西,连想保释的瘦男人也没再找他。   大家都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呆多久,大家都不想得罪牢头。   就在印归湖以为一天就要这样过去的时候,监房的门被洪管教打开了,他带来了一个新人。   新人套着蓝色马甲,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体看起来很孱弱。   洪管教也是把新人丢给了一号带。   一号这次就没那么客气了,他没收了看守所给新人的物资,丢了一件破旧的蓝马甲给新人,对新人道:“把身上那件换了。”   新人照做了,监房里的其他人神色如常,看来这才是正常流程,印归湖是个例外。   但是,印归湖也没有什么见义勇为的想法,他只是翘着手在一旁看戏。   “口袋翻出来。”一号对新人道。   新人这时却有些扭扭捏捏,他翻出了一个空裤袋,却在另外一个裤袋里拿出了一个纸片。   一号伸出手准备接过纸片,新人却没有反应,还把纸片捏在了掌心。   “拿来。”一号喝新人道。   新人这次却没有听一号的话,他声音颤抖着说:“哥,这是我女朋友照片,就让我留个念想吧。”   “不能有任何私人物品,拿给我。”一号道,说完使了个眼色给二号三号,二号三号马上围了过来。   监房里,没有人会知道别人的大名,只会称呼别人的代号或者花名。   而二号和三号指的就是牢头的副手,他们都常驻新收监,帮忙管理新人。   新人眼看着手里的照片就要不保,他忽然朝正在看戏的印归湖喊道:“帮帮忙,归湖哥!”   没有办法袖手旁观了,这新人知道印归湖的名字,他不是普通人。   印归湖站起身来,走近新人,挑了挑眉,问道:“你喊我什么?”   “归湖……哥?”新人又重新说了一遍,重点却不是印归湖的名字,而是害怕印归湖介意别人叫他“哥”。   一号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印归湖这时也没再跟新人说话了,他对一号笑道:“一张照片而已,别跟新人计较嘛。”   说罢,印归湖指了指监控摄像,道:“打架了会被关禁闭,大家都不想吧。”   一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是气得不轻,却也没再说话,二号和三号也没有再行动。   新人连忙把照片又揣回了兜里。   一号暂时放过了印归湖和新人,但之后会怎么对付他们,就不知道了。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印归湖也没在怕的,他现在只想知道,新人是不是特案部派进来的。   如果是,他们怎么会派了这么一个傻小子进来。   印归湖把新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新人有些害怕,他小声道:“我……我偷偷看过你的资料。”   一说完新人就闭嘴了,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第57章 传话   新人不是特案部派过来的,不然,他不会说出“偷偷看”这样的字眼。   印归湖有些失望,却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对新人道:“详细说说。”   “我平时喜欢捣鼓电脑,就……各种网站乱转,”新人犹豫了一下,道,“有一天,我不小心进到了国家储存机密文件的服务器,看到了里面有一个‘特殊案件调查部’。”   新人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印归湖,看到他没生气,才继续说道:“我很好奇,就点进去看了,然后就看到你的资料了。”   “不小心?”印归湖说道,“你是故意黑进去的,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进来的吧。”   “差……差不多吧,”新人懊悔地挠了挠头发,道,“法律意识不到位,现在知道错了。”   能黑进安全级别这么高的服务器,也是个人才。印归湖轻笑着摇了摇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卫寻,保卫的卫,寻找的寻。”新人道。   “卫寻,名字不错,”印归湖道,“你放心吧,你在外面没有什么社会危险性,很快就能被取保候审。”   “真的吗?”卫寻惊喜道。   “嗯,”印归湖点了点头,道,“出去以后,你可以去特案部找一个叫蒙校希的人,也许你们以后能成为同事。”   “啊,我知道他。”卫寻兴奋道。   “看来你把特案部所有人的资料都看了啊,还都背下来了?”印归湖调侃道。   “也没有,”卫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看过的话就能记住,我也没看多少,就关掉了,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有意思,印归湖狡黠地笑了,他道:“我刚才帮你解围,现在你也要帮我一个忙才公平。”   卫寻点了点头,显然已将将印归湖当成自己的“大哥”了,他问道:“要做什么呢?”   “帮我联系一个人,你叫她刘小姐好了,你跟她说,让白狐想办法把我弄出去,在里面我没办法继续陪他玩。”印归湖道。   卫寻有些懵了,他问道:“白狐是谁?你没办法继续陪他玩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联系刘小姐?”   “你不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只要帮我传话就可以了。而且,这件事要保密,任何人问起都不能说,包括特案部的人,能做到吗?”印归湖道。   卫寻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道:“行。”   印归湖努力回忆了一下被他丢掉的纸条上的手机号,对卫寻道:“你记一下她的手机号码,147……”   卫寻重复了一遍手机号码,说道:“我记住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卫寻被取保候审,事情就能有转机。   刘小姐留下的纸条,上面写着的联系方式,她想要的回应,绝不是印归湖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   她所表达的“喜欢”,也许根本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天秤”集团对印归湖的喜欢。   印归湖知道既然白狐有办法让他进来,就有办法让他出去,他不管白狐用什么办法,只要他能出去就行。   接下来的几天,卫寻当起了印归湖的“小跟班”,无论是吃饭时间,还是活动时间,都跟在印归湖身边。   卫寻知道自己得罪了牢头,只能依附于印归湖,才能在看守所里平安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其实印归湖并不信任卫寻,这个刚认识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值得信任。但是没有办法,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的传话人。   印归湖受够了这种被囚禁、被控制的生活,他甚至准备好了被司阵知道这件事,准备好了失去“特案部侧写师”这个身份。   --------   如印归湖所料,三天后的上午,卫寻被取保候审了。期间,一号也没有来找印归湖麻烦。   印归湖又变回了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但是,没让他“孤独”多久,洪管教来把他叫走了,理由还是和之前的一样:领导来找他了……   会见室里,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司阵说道。   印归湖这时候却没有这么在意案情的发展了,而是更加在意司阵的态度。就像是摔坏了餐具的小孩,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家长的脸色。   不过,他看得很仔细,都看不出什么。司阵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   “先说好消息呗。”印归湖道。   “物证科那边说,你的个人物品上没有受害者的血液。”司阵道。   “也就是说,我们关于换房间的猜想也许是对的。”印归湖道。   “没错,”司阵道,“我们去查了酒店一个月内的监控,没有找到可疑的人,一个月之前的监控已经被覆盖。但是,酒店半年之前有刘筱棠的入住记录,她定了两间房,就是你住的房和隔壁的房。”   印归湖的直觉是对的,刘小姐果然不是一个普通人,她是“天秤”派去踩点的。   “你们有对她采取什么行动吗?”印归湖问道。   “我们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只能对她进行普通问询。”司阵道。   “她怎么说?”印归湖问道。   “和朋友去旅游。”司阵道。   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也是正常。   印归湖望着司阵,问道:“那你怎么看呢?司队长。”   “太多巧合了。”言下之意也就是,他也不相信刘筱棠的说辞。   司阵顿了顿,道:“我让蒙校希继续监察她了。”   “那,坏消息是什么呢?”印归湖问道。   “受害人死了。”司阵道。   “死了?!”印归湖惊讶道,“她怎么死的?”   “伤口感染。”司阵道。   竟然是,伤口感染导致的死亡……听起来非常合理,却又非常滑稽。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医疗条件这么好,受害者的送医时间又这么及时,印归湖见她的时候也没有一点病重的迹象,到最后竟然连一周都没有熬过。   但是,“天秤”既然能做得出这事,就不怕别人去查,别人也不会查得到什么。   只能说,他们确实运用了催眠,不然也不会急于灭口。   “所以说现在是死无对证了,”印归湖扶额,垂死挣扎道,“你们帮她做催眠易感性测评了吗?”   司阵摇了摇头,道:“没来得及,催眠这个线索也断了。”   这个案子“天秤”做得太干净利落了,留下的都是对他们不利的证据,对他们有利的证据就算拿出来,对别人而言也是模棱两可,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现在,甚至连唯一可以让他们翻盘的人证也没有了。   根本就没有好消息,全部都是坏消息。   这一切,都像在嘲讽司阵和印归湖的天真,他们是玩不过“天秤”的。   他们妄图用自己个人的力量,去对抗一个群体,是不可能的。   “我们会继续想办法的,”司阵道,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你在里面过得怎样?现在的情况无法取保候审。”   “挺好的,能吃饱饭,”印归湖笑容灿烂,他说道,“要是司队长能帮我充个账就更好了。” 第58章 测评   看守所里的日子比想象中枯燥,特别是印归湖这种,没人跟他搭话的,连个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   封闭环境里的孤立,真的能把人逼疯。   好在前几天司队长来过之后,印归湖就能开账了,在物质条件上好了不少。   他也经历过比这更难受的囚禁,相比起印驰锋的精神折磨、屠夫的身体折磨,这点程度的孤立不算什么。   况且,别人不跟他说话,他还不能听么?   作为一名侧写师,观察不同类型的嫌疑犯,也很有趣。   这是印归湖进入看守所的第七天,刚好一个星期整。   他如往常一样用手撑着下巴,眼睛望着铁栏杆外的窗户,耳朵听着监房里其他人的闲聊。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印归湖大概知道了监房里的人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有一个是卖假药的,五个暴力伤人,三个诈骗,两个非法吸储,三个传销,两个吸毒*毒的。   没有人说自己是因为强奸案进来的,因为这名头会被其他人欺负得很惨。   也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大家都不是善茬,想要在这种地方生存,就要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听着听着,忽然,印归湖听到了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个是洪管教。   而另一个,是他听过不下百遍的、无比熟悉的脚步声,司阵的脚步声。   印归湖紧张地站了起来,想道:他怎么进来了,这也没到饭点啊,他也不可能是进来送饭的吧。   怎么不是在会见室见面,而直接来到了监房,他不会是……也被送进来了吧?   印归湖捏紧了衣角,这时的他,能想象到司阵板正的走路模样,却无法想象司阵戴着手铐的样子。   那两人终于走到了监房的门口,印归湖看到洪管教打开了监房的门,同司阵一起走了进来。   司阵的手上没有手铐,脚上也没有脚环,印归湖松了一口气。   “走吧,我们回特案部。”印归湖听到司阵如是说。   印归湖有些懵,情况出乎他所料,卫寻出去才没几天,白狐这就完成任务了?   但是,怎么会是司队长来接他呢?   印归湖跟着司阵穿过监室区,放风区,走下楼梯,穿过大堂,拿回属于自己的外套和装备,坐上了特案部的公车。   “怎么回事?我这是摆脱嫌疑了吗?”印归湖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算是吧。”司阵发动汽车,手执方向盘,眼望着前方道。   印归湖坐在副驾上,望了一眼还戴在自己脚踝上的脚环,问司阵道:“那他们怎么不帮我摘脚环呢?”   “你还没有完全摆脱嫌疑。”司阵道。   印归湖一头雾水,道:“司队长,你这个时候就别卖关子了吧,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情况有点复杂,我们回总部说。”司阵道。   “直接回总部?”印归湖问道,“我们不去案发现场看一下吗?”   “不能去了,”司阵道,“我们没有这个案子的侦查资格。”   印归湖沉默了下来。   两人心事重重,一直到特案部总部,回到司阵办公室,司阵才把两叠资料放到了印归湖的面前。   印归湖打开第一叠资料,里面是一份EPQ艾森克人格问卷,印归湖看着觉得有些熟悉,不过,上面手写的部分只有勾,从字迹上不好辨认什么。   印归湖快速地浏览着问卷,不难看出这名被测评者的P量表得分很高,也就是说,这人好攻击、冷漠、自我中心及非社会化。   这份问卷没什么特别的,直到翻到最后一页,印归湖看到了自己的签名。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刚考进大学时做的心理测评。   印归湖翻过EPQ,就看到了下面是一份MMPI明尼苏达多相人格问卷,印归湖翻了几页,粗粗看了几眼,就把文件合上了。   印归湖没有再看下去,因为他知道结果是什么,测评的结果就是他有表演型人格障碍和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因为这个,协会监察部一直没有通过他的入职审核,还是牧教授帮他说话,他才能留在协会。   “就是因为这个,协会现在怀疑案子就是我干的,所以剥夺了我们的查案资格,是吗?”印归湖问道。   “是。”司阵道。   印归湖笑了,他觉得这太荒谬了:“这都是几年前的了,他们现在怎么不帮我重新测评一下呢?”   “现在的你,想测出怎样的结果都可以。”司阵道。   司队长说得没错,印归湖知道测评量表为了保证效度,会包含说谎量表、诈病量表、校正量表和疑问量表。   他也知道怎么通过这些量表,得出一份有效性高的完美答卷。   他已经失去了洗白的资格。   但是,印归湖却要因为自己几年前的一份测评,因为他的人格障碍,因为他没有做过的事,就要受到别人的猜疑,就要被钉死在过往的耻辱柱上。   因为他是一名潜在的犯罪者,所以理应失去自由,理应受到监控。   印归湖只觉得很无力。   “既然我没有摆脱嫌疑,那司队长你又是怎么把我捞出来的?”印归湖问道。   “不是我,”司阵道,“是他又出手了。”   司阵抽出第二叠资料,翻开,放在印归湖面前。   文件夹里,是一个凶案现场的照片,照片里的主人公很明显已经死亡,她脸色灰败,角膜混浊,四肢的腹侧面已经出现尸斑。   “案发现场是一间长租公寓,”司阵把照片贴到白板上,道,“租客留的信息是假的,二房东也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能提供给我们。”   照片中,长租公寓里的家具摆放非常整齐,没有任何生活杂物,也没有任何血液喷溅的痕迹。   只有餐桌上摆放着一条项链,旁边是一套精致的西式餐具,中间的盘子上摆着一份煎熟的肉,看起来非常诱人可口。   司阵指着照片中的项链,道:“这是第一名受害者从不离身的配饰,她在死之前提到过丢失了项链,她的家人也指认了。”   也就是说,两名受害人的施害者是同一人。   “这是被害人的肉吗?”印归湖指着餐盘上的肉问司阵道。   “对,”司阵道,“他模仿了印驰锋的作案细节,被害人的身上,还有餐具上,同样有你的DNA。”   这段时间印归湖都在看守所,也就说他没有作案的可能,那么,只能是别人拿到了印归湖的DNA样本,假装是印归湖作案。   “这些作案细节,只有看过印驰锋案件卷宗的人才知道,也就是协会内部的人。但是,他却不知道你已经被关进看守所,这很不合理。”司阵道。   “他知道,”印归湖盯着照片,道,“他是故意这样做的,意思是他伪造的证据能骗过物证科,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我关进去,也可以把我放出来。”   印归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卫寻的传话,所以白狐又作案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道:在白狐的计划中,这人也会死亡,只是时间提前了。   印归湖看着受害人的照片,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应该感到愧疚、后悔的,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觉得不堪,因为自己用这样的方式出来了,他向白狐低头了,在这一局上,他已经输了。   印归湖握紧了拳头。   司阵看出了印归湖的不对劲,他伸手合上了资料,对印归湖道:“看出什么了。”   “他没有吃那块肉。”印归湖低声道。   “什么?”司阵皱眉问道。   “说不上来,现场太干净了,没有那种偏执疯狂的感觉,他对受害者也没有任何占有欲。”印归湖道。   “这个人只是模仿作案,他没有印驰锋那样的作案动机。”司阵道。   印归湖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来,问司阵道:“有第一名受害者的现场照片吗?” 第59章 回头   “江岩市公安局没有把资料给我们,”司阵道,“我去找协会申请。”   说罢,司阵拿出手机准备打给傅昇。   印归湖却按下了司阵的手,笑道:“司队长,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组里还有个蒙校希?”   司阵沉默了,他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却没有反驳印归湖的话,默许了印归湖找蒙校希获取信息的行为。   毕竟他们已经被剥夺了查案资格,协会也不会通过他们的申请。   而他们多耽搁一会,也不过是给更多的时间让凶手作案。   印归湖拿出手机拨打蒙校希的电话,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了。   蒙校希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湖你终于出来啦!你都不知道,司队长这几天不眠不休四处跑,想找证据把你挖出来,我都怕你还没啥事他就先倒下了。”   “是吗?”印归湖对司阵眨了眨眼睛调皮道。   “说正事。”司阵严肃道。   “校希,我们想让你帮忙去找江岩市第一名被害人的案件资料,也就是害我在看守所蹲了一个星期那个案子。”印归湖道。   “不就几天没见吗,小湖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啦,这是我应该做的。”蒙校希道。   说罢,电话那头传来了蒙校希向远处呼喊的声音:“卫寻,来干活了!”   ……不是说他应该做的吗,敢情来了个免费劳工,蒙校希就当起指挥官了?   不过,卫寻的效率确实很高,没过几分钟,就发来了第一名受害人案件的电子资料。   “小湖你找的这个卫寻不错哎,这几天我都用得很顺手,”蒙校希道,“司队你快点帮他转正,以后就不用我一个人干这么多活啦。”   “你现在是什么都不用干了吧。”印归湖调侃了蒙校希一句。   蒙校希“嘿嘿”笑了两声。   印归湖没再多说,挂断电话开始研究起资料来。   第一名受害者和第二名受害者的被害现场,乍看之下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大腿肉被切下,身上残留有印归湖的毛发和皮屑。   不同的是,第一名受害者的大腿肉丢失,却没有烹饪痕迹。   根据受害者对印归湖这么强烈的恐惧反应,她的肉应该真的是被吃了,而且,是当着她的面,切下来生吃的。   她的四肢有捆绑的痕迹,也因为挣扎被勒出了血痕。   而第二名受害者,体内被检测出依托咪酯和羟丁酸钠,也就是说,控制这两名受害者的方式并不一样。   一个是通过物理控制,而另一个是通过麻醉药物控制。   “我怎么感觉,这两种成分有点熟悉呢?”印归湖摸了摸下巴道。   “是杜莹莹……”司阵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他紧闭着嘴唇,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想起来了,”印归湖道,“岑恭明案件的模仿者,她当时拿到的也是这两种麻醉药物。”   印归湖又想起:那个案件的最后,是以丘耿崇的死亡结束的。也许司队长到现在都还没能接受,都还在自责。   两人沉默了下来,这两种麻醉药物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印归湖继续对比着两个案子的卷宗资料,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来。   “血痕。”司阵却只是分神了一霎,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被情绪左右,就指出了问题的所在。   “没错!”印归湖抢答道,“无论是皮屑、毛发,还是指纹,第二个案子伪造的位置都更为合理,而第一案就像是随便布置的。还有血痕,第一案用发光氨能鉴别出大量血痕,第二案却几乎没有。”   发光氨,也就是通过鲁米诺与血红素发生反应,显出蓝绿色的荧光。发光氨灵敏度极高,能鉴别出经过擦洗、很久以前的血痕。   “第一案打扫过现场。”司阵道。   “而第二案从源头就控制得很好,”印归湖道,“这是两个不同的作案人,或者是两个人合作完成的。”   现在的印归湖,已经没有了确认偏差。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呢?”印归湖愁道,“就算我们知道了这些,也不能去现场查证。”   “除了这两个现场,我们还有别的现场能去。”司阵道。   “你是说……”印归湖犹豫了一下,道,“去印驰锋的作案现场吗?”   这确实是他们唯一能入手的地方,既然凶手模仿的是印驰锋,那么,他很可能去过印驰锋的作案现场,也很可能会留下点什么。   而问题就是,印归湖愿不愿意故地重游,去到曾经囚禁他的地方。   这也是司阵没有直接下达命令的原因,他在等待印归湖的决定,在照顾印归湖的情绪。   “那去呗。”印归湖说道。他神色没有异常,就像是普通办案般。   司阵没再说什么,照顾一个人也需要适可而止,不然就变成同情了,他知道印归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   两人一同踏上了去印驰锋旧宅的旅途。   印驰锋的旧宅就在特案部总部曜安市的郊区,从总部到旧宅车程不到半小时。   印归湖坐在司阵的车上,晃晃悠悠的,差点又睡着了。   但是,在看到熟悉的景物后,困意一扫而光。   “在这里停一下吧。”印归湖对司阵道。   他们还未去到印驰锋的旧宅,但是司阵没有提出异议,他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下车,印归湖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这里是一个广场,广场的中间是一块露天的空地,空地的中心是一个喷泉,旁边是两层高的商铺,组成了一个半圆围绕着中间的空地。   由于建在郊区,这里的人流并不高,商铺并未全部入驻,亮灯的商铺只有五成,游客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印归湖走上阶梯,朝喷泉走去,他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司阵说道:“这是我出来后第一个到的地方,牧教授带我在这里吃了一顿饭。”   司阵跟在后面,没有说话。   天色很暗,广场的灯也不亮,昏黄的灯光打在印归湖身上,竟让司阵有些看不清轮廓,只能看到光晕。   印归湖走到喷泉前面,就像是心有灵犀般,喷泉忽然启动,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印归湖转过了头来。   星星点点的水珠洒落在印归湖的发上,也许是肤色太白,他的脸竟比周遭的一切都要亮。   印归湖看着司阵,夜色下,司队长的耳朵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红,印归湖忽然想起,在上一案结束时,他还精神恍惚时,司队长也红过耳朵。   印归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调用自己的听力仔细听了听,就听到了,司阵的心跳比往常要快一些。   印归湖猛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看着司队长一如既往的面瘫表情,竟有些五味杂陈。   为了确认心中想到的事,印归湖牵起了司阵的手……   司队长的心跳又更快了一些,印归湖却像是没有听到般,他只是看了一眼司阵手上的腕表,道:“原来喷泉是八点钟开。”   司队长抽出被印归湖握住的手,心跳的速度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   “走吧,去吃个晚饭再干活。”印归湖道。   他说完没再理会司阵,径自走在了前面带路。   这顿晚饭的滋味不怎么样,印归湖心不在焉,司阵跟他说了一下案情,就没说别的了。   也许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情已经被发现,司阵与印归湖一下子疏远了起来,他知道这种不合时宜的感情只会给印归湖带来压力。   成年人之间的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分寸感,有些事情都不用说出来,大家就很有默契----尽量减少接触,除非是工作需要。   所以,他们饭后没有多余的活动,就直奔这次的目的地----印驰锋旧宅。   天已经全黑了,去往旧宅的路上路灯很少,也没有其他车辆,只有司阵车辆的远光灯照亮前路。   没过多久,就到了印驰锋旧宅的所在地,两人各拿着手电筒走下了车。   只见这里盖着一栋欧式的别墅,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外墙爬满了藤蔓,煞有那鬼屋的恐怖氛围。   不过,这也确实是一座臭名昭著的凶宅。   印归湖拿出钥匙,插入锁眼,转动,生锈的锁已经不太灵敏,印归湖在试了几次之后,才成功打开大门。   别墅的大门被推开,印归湖重新走进了这个对他来说是噩梦的地方。   一楼客厅摆放的沙发、茶几落满了灰尘,印归湖也没有细看,他径直走上二楼,走向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房间……   房间的门没有关,印归湖的手电光扫过床铺、桌椅,这里的一切还是和他离开时一样。   除了,床铺上面放着的那封信……   印归湖警觉了起来,他环顾了一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人来过这里的痕迹,连地上的脚印都只有他和司阵的。   印归湖走到床边,伸手想去拿信封,却被司阵挡了下来。   大概是害怕信封上沾着什么有毒的东西,或者是害怕里面写了什么刺激印归湖的文字。   于是,印归湖只能在旁边帮司队长打手电。   这是一个纯白色的信封,正面没有任何文字和标识,翻过来背面,只见封口处的封蜡正是“天秤”的符号标志!   与印归湖之前在自己公寓门口收到的,一模一样。   司阵撕开封口,拿出里面的信,那是一张A4纸,上面印着四个字:如你所愿。   司阵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皱了皱眉,问印归湖道:“他指的是什么?”   印归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能说。因为他私下跟“天秤”联络了,因为“白狐”为了证明他的“清白”杀了人。   “我不能说。”印归湖道。   司阵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印归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所以他索性关上了手电,不让司队长看到现在他的样子。   黑暗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印归湖力量,他慢慢靠近司队长,把下巴放到了司阵的肩膀上,见司队长没有反抗,他又伸手环住了司阵的腰。   司队长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却还是没有动,也许是觉得印归湖这时候需要安慰。   没被推开的印归湖得寸进尺,把司阵压在了床上,扬起了一阵灰尘,两人却都没有在意。   他们只在意,两人的唇已经贴在了一起。   印归湖明明是主动的那个,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还是等司队长反应过来,一改开始的僵硬,变成主导去带动印归湖。   一吻毕了。   “你喜欢这套?”司阵道。   印归湖看不清司阵的脸,但是,司队长的声音听起来竟无比磁性。   印归湖听得心有些痒痒的,不过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他故意制造出来的。   “咔嚓”一声,司队长的手被拷在了床头的铁栏杆上。   是印归湖故意让司阵放低警惕,好找机会让自己离开。   他不能再呆在特案部了,从第二名受害者出现开始,印归湖就没有回头路了。 第60章 约会   印归湖起身想离开,却被司阵单手箍住了腰。   “不解释一下吗?”司阵的声音在印归湖头顶响起。   司队长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没有任何惊讶或者生气的样子。印归湖的脸贴在司队长的胸膛上,从对方的呼吸和心跳中,也感受不到紧张的情绪。   “我不会拿钥匙帮你解开手铐的,你这样子,我们只能一起耗在这了。”印归湖答非所问道。   因为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司队长又不是傻子,他看这状况就知道,印归湖是想摆脱他自己单干。   而现在,只是看谁会先放弃,会先松手罢了。   “你解释了我就松手。”司阵道。   司队长说的话出乎印归湖的意料,被箍住的那一刻,他还做好了耗上一天的准备。   不过,印归湖知道司队长是一个不会食言的人,于是他开口说道:“卫寻他不是什么好人。”   哪有这么多巧合,看了特案部的资料,又进到了印归湖所在的监室,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取保候审。   卫寻是“天秤”的人,他接近印归湖的目的不纯,进入特案部更是为了收集情报,在特定的时候扰乱特案部的工作。虽然说不上一定是这样,但可能性非常之高。   “我知道。”司阵道。   印归湖能想到的东西,司阵自然也能想到。   “那你们还让他呆在特案部?”印归湖不满道。   “没有卫寻,他们也会派出其他人,那还不如是卫寻。”司阵道,“你就是因为这个要离开?”   “他们只对我感兴趣,只有我离开了,你们才能正常活动,不受到干扰。”印归湖道。   “你的脚环怎么办?”司阵问道,他竟然没有否认印归湖的话,而是询问印归湖接下来的打算。   “我会去找一个人,她应该有办法。”印归湖言辞闪烁道。   司阵没有再问什么,有些东西不必问,有些东西问了印归湖也不会说,司阵把手箍得更紧了一些。   印归湖被箍得有些喘不过气,在力量等级的压制下,他无法挣脱。   印归湖说道:“司队长,我解释完了,请松手。”   司阵如约松开了手,印归湖马上站起身来。   下一秒,司阵握住铁栏杆,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姿势,“咔啦”一声,生生把栏杆掰断了!   印归湖看得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司阵就掏出了自己的手铐,把手铐拷在了印归湖的手上,而另一端,则是在自己的手腕上。   印归湖有的装备,司阵自然也有。   现在的情形,就变成了印归湖的右手连着司阵左手,司阵的右手连着铁栏杆……   印归湖万万没有想到,手铐是特制的,但床不是啊!   他的确认偏差还在,他在印驰锋的看管下逃不出去,就以为司阵也会被困在这个房间里,困在这个床上。   但是,也许,只是说也许,不是印归湖没考虑到铁床的材质问题,而是在印归湖潜意识里,就不想和司阵分开。   印归湖抬起自己的右手,就连着把司阵的左手也抬了起来。   印归湖觉得他们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滑稽,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有的人出生在罗马,有的人却拼尽全力也摆脱不了宿命。   就像他和司阵,一个生来就是秩序维护者,一个生来就是杀人犯的儿子。   肯定是命运的捉弄,他们这样截然不同的人,竟然能成为队友,他们本该过着毫不相干的生活。   印归湖突然不想再抗争下去了,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司阵和铁栏杆之间的手铐。   “我不走了。”印归湖对司阵道,“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也可以不打开我们之间的手铐。”   司阵看着印归湖,却完全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气氛沉默得可怕,他在思考要不要再次相信印归湖,毕竟印归湖是一个说谎不用打草稿的人。   司阵思考了良久,还是拿出钥匙打开了印归湖和他之间的手铐,说道:“走吧,去找你要找的人。”   印归湖忽然觉得,就算打开了手铐,他还是司队长的囚徒。   印归湖揉了揉手腕,只好笑道:“遵命,长官。”   --------   第二天上午十点,印归湖几乎是掐着时间,和司阵又来到了喷泉广场。   司阵扫了一眼广场上来往的人,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印归湖却径自绕过喷泉,就像是预先知道对面站着人。   那里也确实站着一个人,一名被水幕挡住的少女,她穿着一身碎花吊带裙,正笑盈盈地看着印归湖。   是刘筱棠,司阵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明白了过来,印归湖早就跟他提起过这个人,也提起过卫寻,暗示了自己就是通过卫寻跟“天秤”的人联系的。   印归湖早在看守所里,就安排好了这次“约会”,他从来都没有对司阵说谎,他只是为了“保护”特案部,有选择性地告知部分内容罢了。   司阵很可能又一次辜负了印归湖的信任……   刘筱棠看着跟在印归湖身后的司阵,笑容逐渐淡了下来,她伸出食指指了指司阵,道:“这可和约定好的不一样哦。”   印归湖没有应刘筱棠的话,而是道:“得罪了,刘小姐。”说罢伸手抓向刘筱棠的肩膀!   刘筱棠却以印归湖也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后退一步侧身让开,让印归湖扑了个空。   印归湖冷冷地看着刘筱棠,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会是这种结果。   “啧啧啧,小湖你也太不绅士了,”刘筱棠嗔道,“怎么能随便对女士动粗呢?”   但是,已经没有人想跟她开玩笑。   因为,刘筱棠的家人中没有特殊能力者,她要么已经不是“刘筱棠”,要么通过什么方法窃取了别人的能力。   无论是哪一种,都非常可怕。“天秤”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刘筱棠见印归湖和司阵都不说话,就自顾自地对印归湖说道:“司队长在,你不可能捉我去动什么私刑吧?还是说,你们只是想求证我的身份?”   刘筱棠说罢,转过身,背对着司阵和印归湖,指着自己肩上的纹身,道:“喏,你们是不是想找这个。”   那纹身,是“天秤”的符号,旁边是几朵冰花的图案,也不突兀,反而是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显得整个纹身娇俏又可爱。   “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吧,”刘筱棠调皮道,“既然小湖你不是真心想来投靠我们的,那等你们找到实质性的证据,再来找我吧,到时候我绝不反抗。”   说罢,刘筱棠眨了眨眼,转身准备离开。   印归湖却喊住了她,问道:“为什么是我?”   刘筱棠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传了过来:“你问我还不如问问你身边的司队长。还有哦,友情提醒一下,你们应该很快就会有新任务了。”   印归湖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手心发凉。不过,不是因为后半句,而是因为前半句。   他早就察觉到自己被允许进入特案部,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很可能是协会在拿他当鱼饵,去钓大鱼。   而大鱼和印驰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一定会上钩,一定会对印归湖做些什么,只要做了,协会才好顺着线索去查。   不然,“天秤”这个这么庞大的集团,根本无从下手,协会根本连“白狐”的毛都摸不着。   只是,他没想到,司阵会是知情的。   那么,就在第一案的时候,就在发现丘耿崇死去的那一刻,他会不会怨恨协会?还是……会怨恨印归湖?   印归湖缓缓抬起头,他直视着司阵的双眼,问道:“协会的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印驰锋落网的时候。”司阵当然知道印归湖问的是什么。   那个时候,也是印归湖被救出来的时候。   所以,协会从一开始,就在计划着怎么利用印归湖,将印驰锋的余党一扫而尽。   组织从来都是残忍而理智的。必要时,都会为了集体的利益去牺牲个人。 第61章 游戏   印归湖不死心,他问司阵道:“协会的计划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快找出‘白狐’了,一周前。”司阵道。   印归湖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司阵说的是他一周前才知道的。   “你跟我说刘筱棠可疑的时候,我去问了牧教授。”司阵补充道。   也就是说,协会的行动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了,牧教授才向他们透露内容,因为也瞒不下去了。   印归湖猛地松了一口气,别人可以当他是诱饵,可以利用他。唯独是司阵,不行。   连印归湖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经从心底认定了司阵作为他伙伴,认定了司阵不会欺骗他,也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司阵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那印归湖,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快要找出‘白狐’了又是什么意思?”印归湖问司阵道。   “协会根据已有的线索,锁定了几名高层人员,因为,有权限的也就那几位。”司阵道。   印归湖还想追问现在有什么线索,“白狐”又是通过什么权限动了什么手脚,司阵的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印归湖的问题刚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司阵在接起电话后应了一声,然后,在听到电话那边的话语后,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该来的都会来,印归湖知道,刘筱棠没有骗他们,他们又来活了。   --------   这已经是食人案出现的第三名受害者了,纪原灼皱着眉打量现场,脑内开始不停地闪过前两案的卷宗细节。   就像是放电影般,照片对应上现场,相同点、不同点一目了然,这就是过目不忘的好处,纪原灼一直引以为傲的技能点。   和前两名受害者一样,最新的受害者也是女性,也是缺失了大腿肉,也是,已经死亡。   不同的是,最新这名受害者的年纪稍长,看起来在四十岁左右,而前两名受害者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而且,无论是从行凶者的作案手法,还是从被害者的死亡方式看,三个案子都有不同的地方,诡异的是,不同之处又隐隐给人有所关联的感觉。   第一案中,受害者死于细菌感染,第二案,受害者死于麻醉剂过量,而第三案,也就是现场的受害者,死于窒息。   她的脖颈处有明显的扼痕,喉头两侧都有指腹造成的椭圆形擦伤,以及指甲造成的新月形挫伤。   女人颜面肿胀,面色呈青紫色,舌尖微露于齿外,有咬伤的痕迹,鼻孔处还有干涸的血迹。想必在生前遭受了非人的粗暴对待,以至于死后面目狰狞。   死者衣着破碎凌乱,手足和头部都有暴力伤和抵抗伤,这一点也和第二名受害者的死状非常不同。   第二案中,行凶者不仅在烹饪方式和餐具的选择上充满了仪式感,而且处理了死者腿部伤口渗出来的血液,还贴心地帮死者把双手交叠放于小腹,整理了死者的仪容。   第二名受害者被发现的时候,就像只是安详地在沙发上睡着了,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美感。   而最新的这个作案现场,虽然地点同样是在长租公寓,但是,现场只是经过了简单的收拾,抹去了行凶者的痕迹,受害者却被粗暴地丢弃在地上。   “小灼灼,你有什么看法呀?”红狼问纪原灼道。   纪原灼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对这个甜腻的称呼感到不适,但是,他知道自己如果提出异议,红狼只会变本加厉。   所以,纪原灼只好当没听到前面的三个字,直接回答红狼后面的问题道:“这一案的凶手和第二案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人,这个凶手杀人没有那么专业,手法很粗暴。”   “那既然这人不是专业的,让痕检仔细找找,也许能找到他的DNA呢。”红狼道。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纪原灼自己兜兜转转分析这么多,其实,还不如找实质证据来得实在……   “不过,这里明明没有能量波动的痕迹,怎么就叫我们过来了?”红狼疑惑道。   “一队的烂摊子呗……”纪原灼道,他拿起一个证物袋,递给红狼。   只见证物袋里是一张纸条,上面印着一行字:游戏开始,玩家:印归湖。末尾处,是一只狐狸脸谱的简笔画。   红狼的神色凝重了起来,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白狐”标记的首次出现,这已经是明示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协会的代号,也就是说,他知道协会的计划,至于知道多少,就要靠协会自己去猜了。   “白狐”指名道姓要印归湖来跟进这件案子,如果不照做,他很可能会为了逼迫协会就范,而加快作案速度。   这个案子的作案时间与第二案的作案时间只相差一天,虽然说这两个案子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做的,但是无论是谁动的手,“白狐”都有能力去模仿这起案件,也有能力让别人去模仿。   “原则上,我们不与嫌犯谈判,”纪原灼道,“如果给了他想要的,他只会得寸进尺,我们也就更难阻止他作案。”   但是,这已经明显跟别的凶杀案不一样,“白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并不想杀人,他只是想通过杀人,来跟印归湖进行一场“游戏”。   杀人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所以,原则在这里并不适用。   纪原灼握紧了拳头,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要把案子给印归湖,不然,“白狐”真的会杀死更多的人。   这个游戏不是他们所能结束的,这个结果也不是他们所能承担的。   “我们接到的报警电话是通过公共电话打来的,”纪原灼有些丧气,他说道,“和前一个案子一样,如果不是有人匿名报警,这种长租公寓也没有人来查房,我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发现尸体。”   “也许等到尸体臭了,邻居才会报案,”红狼叹了一口气,道,“他想把这最新鲜的现场留给印归湖,我们走吧。”   纪原灼说不出来的话,红狼说了出来----他们决定把案子让给一队。   红狼一边打着电话报告协会监察部,一边退出了现场。   痕检也顺势替换了红狼和纪原灼的位置,继续在受害者身上提取样本。   红狼在报告完案件侦查的初步结果后,已经来到居民楼的一楼了。   纪原灼却还在闷闷不乐,他不仅没帮上什么忙,没分析出什么重点,现在还要被迫让出跟进中的案子,这让他有点怀疑人生。   红狼敏感地察觉到了纪原灼的情绪不对,她知道这人又陷入了莫名其妙的自我怀疑中……   红狼扶了扶额,对纪原灼道:“别丧啦,我们也有新案子了。” 第62章 麻烦   印归湖最终还是没有看到新鲜的现场,案子来到他和司阵手里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看来协会也纠结了很久,才选择了相信司阵,决定让一队介入。   所以,他们又回到了久违的特案部总部。   最先来迎接印归湖的是张君钥,她一见到印归湖回来了,就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速度快得磕到了脚。   但是她也没管,就抱起桌面的一大袋东西,小跑过来,塞给了印归湖,她也没说什么,就转身回座位了。   印归湖只看到她转身离开之前,眼眶是红红的。不说话,可能是怕自己一开口就带着哭腔吧。   印归湖低头看了眼自己怀中的袋子,里面是一堆零食,印归湖只觉得心底升起一股暖意,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零食,对张君钥喊道:“谢谢啦,小张姐。”   说完,就走上了二楼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蒙校希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他前所未有的积极,也不用司阵催促,就已经准备好了资料,司阵和印归湖人手一份。   白板上也贴满了犯罪现场的照片,甚至标注了蒙校希认为值得注意的案件细节。   蒙校希一改往日日夜颠倒的疲态,看得出他对于印归湖的回归很激动,但是他正努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假装正经地在电脑后敲键盘。   总部的所有人都很关心他,甚至为了照顾印归湖的自尊心,没有提起印归湖经历过的事。   假装没有调查过他以前的档案;假装他没有进过看守所;假装他没有被虐待,无论是三年前的,还是半个月前的。   假装一切正常、无事发生。   他们都希望印归湖回到总部这个大家庭中,希望印归湖继续作为他们中间的一员,一起探案,一起抓嫌犯。   他们都很心疼印归湖的遭遇,却不希望他有任何心理负担。   妄图用自己拙劣的演技,去骗过印归湖这名侧写师的火眼金睛。   印归湖笑了,他终于释怀了。   在看守所呆了这么一段时间,他差点觉得自己是一名嫌犯了,直到现在,才找回了一点作为外勤侦查人员的身份认同感。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这辈子,都能干这一份工作。   印归湖拿起卷宗走到白板前,少了一点刚进特案部时的意气风发,多了一点沉稳。他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见解,而是开始比对三个案子之间的细节。   倒是蒙校希先开口讨论案情:“最新消息!第三名受害者的身份查到了。”   “说。”司阵道。   “DNA库里面匹配到了,叫杨桂红,女性,现在43岁,是2018年1月份上报的失踪人口,也就是一年多前。”蒙校希道。   司阵听完和印归湖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知道了这个案子并不简单。   “中间这一年,知道受害者经历了什么吗?”印归湖问蒙校希道。   蒙校希摇了摇头,道:“具体的还没查出来,估计是被囚禁在某个地方了。”   也只有这个才能解释,受害者为什么失联了一年,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她是作为“待宰的羔羊”,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不过,奇怪的是,杨桂红失踪的时候,印归湖都还没进入特案部实习呢。   也就是说,“白狐”从一年多以前就开始计划了,远比印归湖想象中的时间要早。   那么,“白狐”又是怎么知道印归湖会进入特案部呢?是“白狐”促使了印归湖进入的特案部?   还是,这只是巧合,杨桂红只是“天秤”从众多的被囚禁者之中挑选的一人?   “当时杨桂红的失踪是谁上报的?”印归湖问道。   “是他老公,”蒙校希道,“据她老公的口供讲,杨桂红是在那天下班之后失踪的,之前的生活都没有任何异常。”   “杨桂红还有别的亲人吗?”印归湖问道。   “还有一个儿子,今年正好要高考,十七岁。”蒙校希道。   如果“白狐”只是随便捉一个人困起来,他完全可以抓一个没有亲朋好友、失踪了也不会被发现的人。那么,他们就不会知道“白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为什么“白狐”要抓一个与社会有强关联的人呢?印归湖捏了捏眉心,思绪有点混乱,这个案子真是越来越令人头疼了。   “尸检报告和痕检报告发过来了。”蒙校希道。   说罢,蒙校希打开投影仪,把报告投到了办公桌另一头的白墙上。   蒙校希一边翻页,司阵和印归湖一边分析着报告里的内容。   “受害者体内没有检测到麻醉药物的残留。”司阵皱眉道。   “嗯……”这与他们的预想很不一样,印归湖摸了摸下巴,思考道:难道凶手还会退化?明明他第二案已经解锁了用麻醉药的技能。   “死者的衣服上还有遗漏的皮屑,”印归湖道,“可惜系统里面没有对应的DNA。”   这名凶手不仅手段退化,还很粗心大意。   “这跟第二案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印归湖得出了跟纪原灼一样的答案。   司阵看着印归湖,没有作声,显然他也同意印归湖的观点。   印归湖继续往下说道:“现场没有摆放刀叉,从仪式上可以看出两个案子的心理诱因不同,这名凶手并不是模仿印驰锋的,他只是也有食人的癖好。不过受害者已经死亡,我们也不确定凶手有没有吃了受害者的肉。”   “如果和第一案一样,是生吞。你认为凶手的画像是怎样的?”司阵道。   印归湖点了点头,道:“这种可能性很大。我们可以大胆推测一下,这三个案子都是‘白狐’和某食人者参与的,第一案是两人合作完成的,也可以说是由‘白狐’引导食人者完成的,‘白狐’负责提供场地和催眠洗脑,食人者负责动手切肉、打扫和伪造现场。”   “那第二案呢?”蒙校希问道。   印归湖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低声道:“第二案是‘白狐’独立完成的。”   “独立完成的?”蒙校希疑惑道,“为什么?”   司阵想阻止蒙校希,让他别问了,想让印归湖继续说回最新的案子。   印归湖却没给司阵机会,他开口答道:“为了洗清我的嫌疑,好让我走出看守所。”   这个特案部早都知道了,蒙校希为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悔青了肠子,就好像是他逼着当事人说出了最不想承认的事实。   “那第三案呢?”蒙校希赶紧扯开话题道。   “是‘白狐’提供了受害人和场地,给了食人者纸条,指导他干的。不过‘白狐’没有再去现场,他已经不需要催眠受害者来陷害我了,”印归湖挑了挑眉,道,“这一案,自然就是为了让我重新参与到这起案子中呗。”   蒙校希觉得自己又问错话了……   印归湖这故作轻松的态度却刺痛了司阵,他看着少年营养不良似的苍白面容,开口道:“就算没有‘白狐’,这名食人者也会出手。”   印归湖知道司阵在以自己的方式安慰他,他回望司阵,笑道:“司队长说得对。我怀疑,杨桂红某些特定的身份背景,是食人者选中她的原因,不然‘白狐’也不用大费周章地留她一年了。”   “系统里没有食人者对应的DNA,也是因为‘白狐’早就做过调查,知道这个人没有案底,‘很干净’,就算没收拾好现场,遗漏下什么,我们也不能通过DNA找到他。”司阵道。   “所以,干活吧蒙校希,”印归湖道,“去挖一挖杨桂红的过往,看看有什么是我们还不知道的。”   “OKOK,”蒙校希道,“我这就去找卫寻来,他最擅长挖料了!”   印归湖望了一眼司阵,司阵却不为所动,没有阻止蒙校希。   蒙校希站起身来,正准备喊人,卫寻却推开会议室的门进来了,他神色有些惶恐,对蒙校希不安道:“凶手好像又作案,哥你看一下信息。”   “这么快?”蒙校希抓狂道,“这人不用休息睡觉的吗?!”   司阵皱起了眉,按照这速度,两案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时间间隔。   而且食人者已经开了杀人的先河,他以后也不会再留下活口。这就很麻烦了,食人者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   蒙校希看着手机上最新的消息,道:“案发地又是长租公寓,出租变凶宅,业主估计要哭晕在厕所了。”   他上一秒还有心情开玩笑,下一秒却顿住了:“艹,受害者是协会的监察员!” 第63章 食欲   印归湖坐在司阵的副驾驶位上,摸着自己脖颈处的大号创可贴,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为了掩盖伤痕贴的这块东西,令他有些不舒适。   司阵用余光瞥了一眼印归湖,开口道:“我让蒙校希查过卫寻的资料。”   “嗯,”印归湖随口道,“怎样?”   “他在家长、老师中的风评很好,都说他人很善良,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司阵道,“唯一可疑的是,他有一个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在最近失踪了。”   印归湖惊讶地瞪大了眼,他侧过头望着司阵问道:“你们怀疑是他做的?”   看起来这么胆小怕事,这么纯良的一个人,平时不声不响,一干就干票大的?   司阵对印归湖大胆的想法感到无语,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们怀疑‘天秤’带走了他的女朋友,以此要挟卫寻帮他们做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卫寻的本性也不坏。   印归湖又想起了丘耿崇,忽然觉得自己身边的朋友,都会因为自己,而遭遇各种各样的不幸。   这种不幸,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而是,发生在自己亲人和朋友的身上的不幸,这让人更加难以接受。   司阵和印归湖进了特案部,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但是,他们要是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么,继续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印归湖叹了一口气。他很少叹气,只是,这一系列的案子真的让他感到很无力。   “不用想太多。”司阵安慰印归湖道。   印归湖的状态不对,连司队长都能一眼就看出来。   “好。”印归湖笑道,“不过你们的演技也太好了吧,卫寻肯定不知道你们已经发现他是‘天秤’的人。”   司阵的眼角抽了一抽,喉结动了一动,他想再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反驳印归湖的话。   --------   两人一同来到了最新的作案现场,浓重的血腥味冲鼻而来,司阵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痕检正在拍照记录,还有提取环境样本。   现场很明显没有经过收拾,血液流了一地,还有一些喷溅到了墙上,餐桌上甚至有一个玻璃杯上残留了血手印,也没有被擦去。   凶手根本不担心自己的指纹被采集,印归湖敢笃定地说,那个杯子上肯定还有凶手的唾液。   死者是一名四十五岁左右的妇女,尸体被抛弃在地板上。她大腿上的裤子被剪开,里面的肉被剜走了一块,伤口血肉模糊一片。   与前几个案子不一样的是,死者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肋骨被锯断了几根,里面的心脏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孔洞,淌着血液。   印归湖和司阵正在观察着现场,忽然一名穿着白大褂,提着工具箱,戴着橡胶手套、一次性头套和鞋套的人越过封锁线,走了进来。   是法医到了。他来到尸体旁边,打开工具箱,拿出器具开始提取物证。   过了一会儿,法医忽然开口道:“咦,这两个伤口很不一样。”   还在观察血液喷溅痕迹、重拟犯罪现场的印归湖转过身来,问法医道:“怎么不一样?”   “创口面积和形状不一样,作案的工具不同,”法医道,“具体结果要回法医室解剖测量。”   说罢指了指腿部的伤口,道:“以我的经验,这个伤口是类似厨房砍肉刀造成的。”   又指了指胸口的伤口,道:“这个伤口,切面很平整精细,看创面应该是手术刀切割的。”   “所以,心脏这个位置,很可能是有外科背景的人做的?”印归湖问道。   法医点了点头,道:“不仅是这样,丢失的心脏上下静脉也切除了充足的部分,完全可以用来当心脏移植手术的供体了。”   印归湖看了司阵一眼,发现他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毕竟法医这话,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这起案子可能涉及到了器官贩卖。   两人思考着缺失的心脏代表了什么,司阵和印归湖耳麦里蒙校希的声音响了起来:“司队,小湖,听得到吗?听得到吗?”   “听得到,你说吧。”印归湖道。   “受害者的详细资料协会传过来了,要念给你们听吗?”蒙校希道。   “念。”司阵道。   “胡丽梅,C级,2018年10月份进入的协会,是初级监察员,主要负责调解工作。”蒙校希道。   “进入协会之前她做的什么工作?”司阵问道。   “全职家庭主妇,没有参加过社会工作。她是协会登记在册的特殊能力者,当初是监察部缺人,才找上她的。”蒙校希道。   没有参加过社会工作,那么她的人际关系应该是很简单的。协会也肯定调查过她的背景,才选中她。   “她的家里有什么人?”司阵问道。   “她在家里排行第二,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她的父亲已经过世了,母亲71岁,还健在,老公在食品厂上班,两人生育了一对姐妹,姐姐现在在会计师事务所实习,妹妹刚上大学。”蒙校希道。   “好,我们去她家做一个问询。有其他需要我们注意的吗?”司阵问道。   “暂时没发现,胡丽梅和她身边的人都是良好市民。”蒙校希道。   “保持联络,有新的发现及时通知我们,”司阵道,“把她的家庭住址发给我们。”   “好的,发你手机上了,案子已有的信息也发过去了。”蒙校希道。   印归湖一边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一边和司阵走出了现场。   走到了电梯里面时,印归湖忽然开口说道:“司队长,我觉得可以让蒙校希开始筛查凶手了。”   司阵有些惊讶,却还是问道:“你有方向了?”   “现场没有经过收拾,‘白狐’知道我们的侦查进度,也知道凶手的DNA已经暴露,”印归湖顿了顿,道,“‘白狐’不会再出手了,我已经出了看守所,进入他的游戏中。”   “你是想直接筛查食人者,不管‘白狐’了?”司阵问道。   “‘白狐’也不是我们能管的吧。”印归湖望着司阵,道,“协会只是拿我当诱饵。协会当黄雀,‘白狐’是螳螂,我是蝉,蝉怎么管螳螂?”   司阵皱起了眉,却无力反驳印归湖的话。   协会没有透露任何关键信息给他们,说是因为印归湖是关联人物,说是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所以要保密。   司阵知道严会长有一个“猎狐”计划,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只知道自己会作为最后收网行动的负责人。   “暂缓问询,先回总部。”司阵说道,他也同意印归湖的观点。   这起连环杀人案中,已经出现了四名受害者,确实该开始筛查凶手了。   --------   司阵和印归湖回到了总部,他们推门走进二楼会议室的时候,里面的蒙校希和卫寻还在奋力敲击键盘,寻找有用线索。   “问询这么快就做完了?!”蒙校希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来问道。   “我们没去。”司阵道。   “哎?为什么?”蒙校希惊讶道。   “我觉得可以试着筛查凶手了,”印归湖对蒙校希道,“你先说一说还有什么最新的消息我们要知道的。”   “好,”蒙校希马上进入了工作状态,他说道,“这起案子依旧是有人匿名报警的,报警的人很谨慎,在报了长租公寓的地址之后就挂断电话了,接警员没能追查到他的所在地。”   “市里公安局调查监控了吗?”司阵问蒙校希道。   “他们去查过了,公寓一楼的监控被动过手脚,删除了案发前一小时的片段,而且删得很干净,根本没可能恢复。”蒙校希道。   “案发场所的人员排查呢?”司阵问道。   “都筛过一遍了,保安、物管、房产中介,还有经常出入公寓的其他人里,都没有可疑人员。”蒙校希道。   “天秤”不仅做事谨慎,而且有能力也有反侦察的技术。   这大概是他们特案部有史以来,遇到的最难追踪的凶手。   因为“天秤”是一个有条不紊的组织,而不是一个有情绪有弱点的人。   “杨桂红呢?她的背调做得怎样?”印归湖破天荒牢牢记住了受害者的名字。   蒙校希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一个受害者,因为两个案子发生的时间间隔太短,上一案的背景调查都还没开始,他们就又出外勤了。   “这个卫寻在找,”蒙校希转头喊卫寻道,“咋样,有挖到什么料吗?”   “没……”卫寻唯诺道,“杨桂红的身份背景很简单,就是一普通的超市收银员。她的老公有家暴行为,两人在闹离婚,居委会工作人员上门调解了四次,调解记录里说,她的儿子也很叛逆,经常离家出走,但这些都好像跟这个案子都没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线索,太难了。   不过,这也正是侧写师存在的意义----通过犯罪现场、受害人的生活轨迹,去绘出凶手的心理画像。   “你怎么看?”司阵问印归湖道,他看着印归湖,期待印归湖说出自己的见解。   “食人的心理诱因有很多,”印归湖犹疑道,“但是我觉得这个案子的诱因是自然食欲。”   这听起来很像是人话,但是在场的人都感到了一股恶寒。   自然食欲驱使下的食人行为非常罕见,而且一般出现在食物极为匮乏的环境中。   易子而食,析骸而炊,通常发生在大饥荒的时代。但是,现代文明社会哪里还会这么缺乏粮食呢? 第64章 突破   “凶手曾经在极端情况下,因为饥饿,做出了食人的举动,也许是战争,也许是在某些意外场景下,”印归湖道,“他很可能因此出现了精神问题,产生了对于食人的特定妄想和幻觉。”   “好的,”蒙校希道,“关键词:饥饿,食人,战争,意外,马上开始搜索。”   “我们找到的DNA显示凶手是男性。”司阵提醒道。   “OK,加入关键词:男性。”蒙校希道。   “还有受害者之间的相似点,”印归湖沉吟道,“要是能找到,也能作为关键信息。”   “有什么相似点呢?”卫寻停下敲字的手,挠了挠头,道,“都是女性吗?好像也没有别的了。”   “第一、二名受害者可以不做对比,因为那不是食人者选的,是‘白狐’选的,”印归湖顿了顿,道,“而第三、四名受害者,除了都是女性,她们的年龄也都是四十五岁左右,校希……”   “收到,”蒙校希抢答道,“筛查以前出现过食人案件的,受害者年龄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   “蒙校希查曜安市的,卫寻查江岩市的。”司阵道。   “OK”/“好的。”蒙校希和卫寻异口同声道。   印归湖则继续研究卷宗,企图找出更多的共同点。   大家都在争分夺秒,每个人都知道,凶手的行凶已经没有时间间隔可言了,谁都想抢在凶手下一次作案之前,找到他,抓住他。   现在握在他们手中的,是一个人的生命,可能是某个人的母亲,某个人的妻子,或者是某个人的女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蒙校希敲击键盘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找不到符合的案件啊。”蒙校希沮丧道,“卫寻你那边怎样?”   “我也没找到……”卫寻满怀歉意道。   “把搜寻范围扩大到全国。”司阵道。   “好。”卫寻应道。   但是,这么大范围的筛查,怎么也要半天时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的,如果侦查方向是错误的,这样做就是在浪费时间。   “如果能有更多的关键词就好了,能缩短很多筛查时间。”蒙校希道。   印归湖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眼神一亮,道:“他们家庭情况里还有一个相似的地方,他们有年龄相仿的子女,一个正准备高考,一个刚毕业。”   “所以,对于凶手来说,高考或者高中毕业是一个很关键的时间节点。”司阵道。   “不仅是这样,”印归湖补充道,“也许,凶手和最初的受害者关系就是母子。”   卫寻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道:“母子?”   也就卫寻这个刚来的大惊小怪了,其他人对这些案子都见惯不怪。   印归湖点了点头,道:“没错,而且凶手的母亲应该还活着,也许当时的情况构成了紧急避险的条件,一名母亲也不可能去起诉自己的儿子,所以凶手没有案底。”   “这样子搜查范围就很窄了,”蒙校希快速敲击着键盘,道,“要是有这样的案子,我很快就能找出来。”   话音刚落,卫寻抢先道:“找到了!”说罢,把案件内容投影到了白墙上。   这是总部隔壁市建龙市四年前的一个出警记录,出警部门是消防,内容是寻找旅游途中失踪的一对母子。   记录里显示,他们是单亲家庭,母亲叫宋雯,儿子随了母姓,叫宋宇浩。   他们失踪时,母亲42岁,儿子17岁。儿子那年刚好高中毕业,这次旅游是他们的跟团游,旅游的目的地是当地的一个4A级森林景区。   但是,旅游途中,他们擅自脱团,进入到了自然保护区游玩。在脱团一天后,失去了联系。   旅游团的导游报了警,消防部门展开了为期两周的搜索,才在某个山洞内找到这对母子。   案件资料里,还有当时找到他们时的照片记录----只见一名瘦瘦的男生坐在地上,蓬头垢面,衣服也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男生的旁边躺着一名妇女,妇女的模样更加渗人,她双目紧闭,脸色灰败,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尸体。   她的大腿上缠着一圈圈深褐色的布料,不知道是原本的颜色,还是血液氧化后呈现出来的颜色。只是,从那布料缠着的形状可以看出,妇女的大腿肉少了很大一块。   记录的最后写着,两人被救出后,都得到了救治,都脱离了生命危险。   在他们的伤情中,值得注意的是,那名母亲的脑后有砖石造成的擦伤和挫伤。是她不小心跌倒造成的?还是别人故意而为之的?   在那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经历了什么,除了他们俩,没有别的人知道。他们两个人也闭口不提发生了什么,完全不配合后续录笔录等工作。   到底是母亲自愿割肉救子?还是儿子饥饿难忍,主动食人?这些都不得而知。   只知道,无论是哪样,经过这件事后,他们的心理都一定出现了问题,他们母子俩的关系,也无法回到过去了。   “宋宇浩的高铁记录有到过江岩市和曜安市!”蒙校希忽然道,“而且时间也和案子发生的时间吻合。”   那么就是说,几乎可以断定宋宇浩是本案的凶手了。   无论是作案动机,凶手对于受害者身份、年龄的偏好,子女高考这个时间点的刺激,还是宋宇浩的行踪轨迹,都一一吻合。   印归湖却没有找到嫌疑人的喜悦,他眼神晦暗不明,喃喃道:“他是跟着我过来的。”   “找出他的地址。”司阵对蒙校希道。   “找过了,租赁管理中心没有他的备案记录,他名下没有房产,江岩市和曜安市也没有他的亲戚,他名下的电话卡没有网购记录。”蒙校希道。   “他应该也是用假的身份信息租房,租房平台的审核机制有问题,我们应该查一查之前几个案发场所的二房东。”印归湖有些遗憾道,“不过我们没什么时间了。”   “公安会去查的,”司阵道,“通讯记录也找一找。”   “他和他的母亲这几天还有联系。”在蒙校希找其他信息的时候,这边的卫寻也马不停蹄地在寻找。   听到这消息的众人都眼神一亮,这可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口。   不知道是凶手太大意,认为自己身份隐秘,不会被追查到。还是,不甘寂寞,忍不住和母亲联系?   “他们通话的时间都固定在凌晨两点,但是每次宋宇浩的定位都不一样,不过都是在金融新区。”卫寻道。   “能找到他现在在哪里吗?”司阵问道。   卫寻摇了摇头,道:“他平时关机了,基站只记录到他关机前最后的位置信息,如果他开机后有开GPS,能很快定位到他的精确位置。”   “凌晨一点,公交大部分都停运了,这些地方应该是他从住处步行可以到的,可以让图侦根据这些点分析一下。”印归湖道。   “好,我发到他们小群里了,看看谁是夜班,让他加班加点搞一下。”蒙校希道。   “去宋雯的住处要多久?”司阵问蒙校希道。   “用传送阵到建龙市特案部,从那里开车到宋雯的住处,不塞车的情况下要三个半小时。”蒙校希道。   司阵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来不及了,去宋雯家加上回程要七个小时,他们路上耽搁的时间够宋宇浩再杀一个人了。   “他们通话的时间有多久?”司阵问蒙校希道。   “看记录都是一分钟以内挂的。”蒙校希道。   “够时间定位到他吗?”司阵问道。   “如果是通过GPS,几秒就够了,如果是通过基站,要定位到精确的位置,估计得一分半钟,主要看他那个地方基站的分布。”蒙校希道。   “要不联系宋雯,让她拖延一下时间?”卫寻弱弱道。   “不行,我们不能冒险。”印归湖捏了捏眉心,疲惫道,“宋雯很可能知道宋宇浩在做什么,在包庇他,不然他们不会约定联系时间。而且,从他们通话时间的长短也可以看出,宋宇浩很小心。宋雯没有我们现场指导,很可能说错什么,引起宋宇浩的警惕。”   “那现在怎么办?”卫寻彷徨道。   “休息一下,等一点钟。”司阵道。   只要再等两小时,就能知道他们的推测对不对。   如果他们能顺利抓捕到凶手,他们离“白狐”也就更近一步了。 第65章 监听   凌晨一点,宋宇浩准时开机了。   “有信号了!”蒙校希亢奋道,他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那手速快到连印归湖都怀疑他是不是也有特殊能力。   宋宇浩开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宋雯。   “他果然没开GPS。”蒙校希边搜索边说道。   铃声只响了一声,就被电话那边等着的宋雯接起来了。   如无意外,通话内容里不会有重要的信息。但是他们还是监听了宋宇浩的电话,第一次监听,保不齐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宇浩,你今天过得还好吧?”宋雯问道,声音里透着担忧和疲惫。   “还好,你呢?”宋宇浩言简意赅道。   “我这边没什么事。”宋母答道。   “没事就挂了。”宋宇浩道。   听到这句话的司阵和印归湖齐刷刷望向蒙校希,却只看到蒙校希还在快速地敲着键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就是还没有准确定位到宋宇浩。但是,宋宇浩却要挂机了。   “哎,等一下。”宋母忽然喊道。   真是天助特案部,印归湖和司阵都默默松了一口气,暗暗祈求宋母能拖延一下时间。   “要不你还是回家吧,不要跟他们在一起了。”宋母接着道。   宋宇浩沉默了两秒,道:“我尽量。”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不知道这“尽量”,是真心想回家,还是只是安慰宋母,也不知道宋母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但是,这些都不是印归湖和司阵要关心的,他们现在关心的是蒙校希定位到宋宇浩了没有。   蒙校希顶着众人的灼灼目光,停下了手中敲击键盘的动作,抓了把头发,道:“没定位到精确位置,只定位到五百米范围内的。”   “发给图侦了吗?”司阵问道。   “发了。”蒙校希道。   司阵点了点头。那么,现在就等图侦和刑警的配合了,通过宋宇浩的可疑藏身点,按照时间测算他的转移路线,也许就能在路上捕获宋宇浩!   “我们不去吗?”印归湖有些疑惑,问道。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们应该也在抓捕队伍中,去到某个监控点,戴着耳麦监听宋宇浩的对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总部里看着蒙校希筛查。   他们是外勤,又不是内勤。   印归湖问完后,他首先注意到的是,蒙校希低下了头去,像是在逃避什么。   司阵也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他在停顿了一会后,才说道:“监察部不让我们参与抓捕。”   印归湖马上就明白过来了,他还是监察部的怀疑对象,监察部提防着他,害怕他放走嫌疑人,或者干扰正常的司法程序。   印归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真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只让他们侦查,不让他们抓捕,把跟把胜利果实拱手让给别人有什么区别?   结案报告里只会写着,是监察部和刑警合作,根据图侦提供的结果抓捕到嫌疑人。   如果他没有猜错,在后续的审问环节里,也不会让他们一队参与。   从侧写结果出来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成了局外人,后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除非,“白狐”有新的游戏点名印归湖参与。   “那我们现在就坐在这里呆呆地等吗?”印归湖放下手中的卷宗,散漫道。   司阵沉默着,算是默认了。   蒙校希见气氛不对,开口道:“我把可疑路段的监控开给你们看吧。”   说罢,在投影仪上分24个区域,把可疑路段的监控都投了上去,还外放了出警人员通讯频道里的声音。   监控中的行人很少,基本都是空旷的街道,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还在运送货物、关闭商铺。剩下的,几乎都是两人一组的便衣小队,也大都隐匿在黑暗的角落中。   便衣们会每隔五分钟就通过耳麦报告一次自己的位置,还有周边的情况,然后根据图侦的指示,随着时间的流逝移动到对应的位置。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忽然,监控中出现了一名穿着深色兜帽衫,戴着口罩的可疑人员!   那个路段中的便衣动作也很快,一下子就把那人按在了地上,戴上了手铐!   嘈杂的声音从现场传了过来,一名便衣对可疑男子大声吼道:“别动!叫什么名字!”   监控中的可疑男子挣扎了几下,闷哼了几声,没有回答便衣的问题。   现场的便衣从男子的裤兜里摸出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随着那小小一块屏幕的亮起,蒙校希监控中的基站数据也重新亮起。   “是他!”蒙校希兴奋道,“宋宇浩。”   印归湖和司阵也精神一震,没想到这么快就抓到了嫌疑人。   “现在就等法医的DNA鉴定结果了。”印归湖抖擞道。   司阵点了点头,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能知道结果。”   蒙校希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今天他进行了这么久的高强度搜索工作,早就精力不济了。   卫寻也抬起眼镜,揉了揉眼睛,道:“那我先走了。”说罢抱起手提电脑走出了会议室。   剩下印归湖还有点亢奋,他总觉得一切还没结束,答案就近在咫尺,他只想快点知道结果。   司阵看见印归湖还呆在会议室不动,用手中的笔敲击着桌面,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于是开口对印归湖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印归湖被司阵的话打断了思绪,意识到现在想确实也没有用,物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于是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对司阵笑道:“收到,司队长。”   印归湖只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要是说哪里不对,只能说是太顺利了。不过,顺利是一件好事,希望他只是杞人忧天吧。   既然抓到了嫌疑人,那么他们今天就能睡个好觉了,不用担心明天一觉醒来又有新的命案。   --------   印归湖回到宿舍门口,他把拇指按在指纹锁上,准备开门。忽然,他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门边的地上。   那里空空如也,没有铜盒,印归湖松了一口气。   每日在不同的地方办案,印归湖已经很久没回总部这里的公寓了。大部分时候,他在办案地的酒店住,休假时也会去别的地方度假。   就算回曜安市,印归湖也倾向于在总部休息一下算了,那里为了方便成员通宵办案,有折叠床铺,还有洗澡的地方,将就一晚不成问题。   对于印归湖而言,总部比公寓还要好一点,起码那里有他的队友,而在公寓,却只有他自己。   这个世界这么大,却已经没有了安全的地方。   印归湖去哪里、做什么,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在协会的看管下,在“天秤”的监视下。   他身处之地,就是牢笼……   印归湖洗漱完躺在床上,望着月光下微亮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他还是觉得很奇怪,在这个食人案里,印归湖和司阵身边重要的人都没有受到影响,“白狐”更没有对他们本人造成什么直接伤害。   针对印归湖的事情也只不过是诬陷他,把他丢进看守所,不痛不痒地蹲了一段时间,就找个机会把他放出来了。   他在看守所里除了饭菜难吃一点,生活条件差一点,被别人孤立了一段时间,也没有受到别的伤害和攻击了。   按照印归湖对“白狐”的了解,他应该会循序渐进,用一个又一个案子,逐渐把印归湖击溃才对。   在岑恭明案件中,“白狐”不仅暗示印归湖“子承父业”,还借岑世杰的手杀害了丘耿崇,分裂了司阵和印归湖的关系。   在碎尸案中,“白狐”更是旧案重现,利用了印归湖的确认偏差,指使屠夫对他进行虐待和囚禁,唤醒印归湖对印驰锋的心理阴影。   为什么在屠夫的行动之后,在印归湖的心理防线快守不住的时候,白狐没有顺水推舟,没有更进一步地侵入呢?   印归湖想不通。   他闭上眼睛,数着自己的呼吸,强迫自己入睡。他已经高强度地工作了很久,要是还不好好休息,工作效率会下降很多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印归湖终于在一小时后进入了梦乡…… 第66章 移植   阳光有些刺眼,印归湖拿手挡了一下眼睛。他伸手去摸枕头边的手机,点亮屏幕,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时间。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13:17”,印归湖猛地睁大了双眼,他好像还没有结案,今天好像还要上班,怎么蒙校希没有夺命连环call来叫醒他?   印归湖猛地坐起身来,输入密码解锁手机,却发现自己没有调静音,也没有人打过电话给他,里面只有司阵的一条留言信息。   “宋宇浩DNA与现场留下的吻合。”留言里如是道。   印归湖的脑子还不太清醒,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凶手被抓住了。   印归湖马上回拨了司阵的电话,铃声响了两下,那边就接了起来。   “喂,”司阵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你起来了?”   “嗯。”印归湖应道,他还有些懵懵的,只觉得自己应该问些什么,脑子和嘴巴的反应却慢了半拍。   “今天没有出现新的受害者,张君钥在整理结案文书了,”倒是那边的司阵一下子就知道印归湖想了解什么,开始说明目前的情况,“宋宇浩没有认罪,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说需要法院指派援助律师。”   “唔……”印归湖重新躺回床上,闭起眼思考了一下,道,“审讯交给谁了?”   “由曜安市公安局负责。”司阵道。   “我们能参与吗?”印归湖不死心问道。   “向监察部申请过,不批。”司阵答道。   司阵的回答言简意赅,印归湖语塞,两人相对无言,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印归湖说回案子本身,问道:“最后一名受害者缺失了心脏,结案报告里,你们打算怎么写?”   那边的司阵没有回话。   印归湖自顾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白狐’的游戏设置不会这么简单,他一定是想传达某种信息,也许游戏还没结束,因为我们还没能解释,最后一名受害者为什么丢失了心脏。”   “凶手的心理需求升级,不满足于只吃大腿肉,这很常见。”司阵道。   印归湖听完勾起了唇角,觉得有些好笑,他说道:“你说出来自己信吗?司队长。”   那边的司阵又沉默了。   印归湖睁开眼,缓缓坐起身来。   说了这么久的话,这时的印归湖终于完全清醒了,他盯着不远处的茶几,问司阵道:“还记得第四名受害者的现场里,法医说的话吗?”   “记得。”司阵答道。   “我怀疑,他们通过移植器官,使没有灵脉的连环杀手也能拥有特殊能力,而且,我们不会检测到能量波动。”印归湖道。   就像一块石头投进湖里,激起了层层细密的波澜。   “白狐”的野心终于被印归湖窥见一点端倪,这是“白狐”抛出来的谜题,这是他想要告诉印归湖“天秤”的秘密。   “你也早就猜到了,对吗?”印归湖没等司阵回答,就继续问道。   听完印归湖的话,司阵没有再沉默隐瞒,他说道:“上一案我们抓捕的屠夫,他腰背处有外科动刀的痕迹,我们怀疑他就是通过器官移植得到的能力。”   特案部接住了“白狐”抛出的谜题,印归湖知道,大家也知道,这一案的结束,只是游戏的开始。   监察部和司阵都不想印归湖继续查下去,监察部是出于不信任,司阵是为了保护。   但是,印归湖偏不任人摆布。   “我想去屠夫那里走一趟。”印归湖道,“司队长,作为我的监控人,你同意吗?”   --------   没想到才出看守所没几天,印归湖又要重新“进”看守所了。   按理来说,印归湖和司阵已经没有了提审屠夫的权限,因为碎尸案已经在特案部结案,他们把屠夫移交给检察院了。   只有律师和检察院的人能见屠夫,家属也不能探视。   特案部就算有特殊情况需要重新提审,也要提前打报告,向监察部申请,监察部再去和有关部门协调。   不过,托项勉这层“关系”的福,他只不过是几个电话沟通了一下,印归湖当天下午就拿到了提审的批复。   此时的司阵和印归湖,已经来到了双和县看守所的入口处,储存好自己的随身装备,正准备过安检。   警员用金属检测仪探测了司阵,顺利通过。却在探测印归湖的时候,在他脚踝上的位置停了下来。   “戴了什么?要拿下来的。”警员冷声道,显然是对他这个“不懂事”的同行很不满。   印归湖卷起裤管,露出了里面的监控脚环。   警员重新看了一眼印归湖的证件,又对比了自己设备上的照片信息,确定无误后,眼神怪异地看了印归湖一眼,道:“进去吧。”   印归湖只觉得自己不像是去提审别人,而像是被提审的人,他努力让自己不在意警员的眼神,神情自然地对司阵道:“走吧,项勉已经帮我们定好了,B号楼409。”   “嗯。”司阵点了点头。   印归湖放下裤管,和司阵一起走向目的地。   穿过走廊,坐上电梯,印归湖和司阵来到了409的门前。   门后就是囚禁了印归湖,并把印归湖的手脚折断的屠夫。印归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拧门把手。   司阵却忽然伸出手按住了印归湖的手,阻止了印归湖开门的动作,他说道:“你想问什么?我来问。”   印归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司队长,你在外面等我,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司阵皱起了眉,显然是不同意印归湖的做法。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门口,司阵握着印归湖的手,印归湖握着门把手,谁也不肯先松手。   印归湖轻叹了一口气,就算被屠夫听到也没有办法了,他轻声解释道:“如果你进去,他看到是你,就会警惕,我就没有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信息。”   司阵雷劈屠夫的时候,可没有手软,人都被劈焦了,现在不知道好了没。   司阵有些动摇,手稍微松开了一点。   印归湖低声笑了,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抚上了司阵的脸颊,道:“放心吧,我没事的。”   少年的手明明不热,指尖甚至有些微凉,司阵却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后退了一步,手也松开了。   印归湖趁这机会一把拉开审讯室的门,大跨步走了进去……   屠夫就坐在里面,手上戴着手铐,旁边站着辅警,头顶有监控拍着室内的场面。   饶是如此,印归湖还是莫名的没有安全感。   在那短短几步的距离里,他需要不停对自己做心理建设,才敢在屠夫对面的审讯台后面坐下后,抬眼看向屠夫。   屠夫看起来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什么不同,身上被劈焦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甚至连疤痕都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看见。   屠夫还是满脸横肉,健硕如牛。也不知道是因为体质好,还是双和县看守所的伙食好,亦或是,他通过威逼利诱,抢了别人的食物,填饱自己的肚子。   除了身材体态没有变,他的眼神也没有变。   在屠夫的眼中,印归湖同他猪圈里的猪毫无区别,都只是待宰的牲畜。   他看不起印归湖。那神情就像在说:要不是他戴着脚镣手铐,印归湖根本不可能活着在这里跟他说话,而是早就变成一具死尸。   印归湖明明坐在高屠夫一级的地方,却像是比他低一级的动物。   印归湖努力按下自己心中的不适,装模作样地翻开台面上的案件资料,道:“曾劲发是你吗?”   “是。”屠夫应道。身为阶下囚,没必要做无谓的抗争,他要是表现好,尽力配合,还可能争取到死缓。   印归湖知道屠夫想要什么,但是,他却没有抛出“减刑”那套说辞去套话。   “你的笔录里面,还没有交代是通过什么方式跟龚刚进行联系的。”印归湖对屠夫道。   屠夫沉默了,不知道在盘算着些什么。   也许是在盘算着供出的内容,能不能让他减刑,对印归湖示好划不划算。如果供了出来,“天秤”这个无处不在、不知道隐藏在哪里的组织会不会对他做什么?   会不会安排点什么人进来,抹他脖子?   印归湖却没等屠夫思考出一个结果,就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屠夫身边,弯下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是他们让我来的。”   站在屠夫另一边的辅警刚想阻止印归湖的行为,印归湖就直起了身来,没再说话。   屠夫显然没听懂印归湖在说什么,他略带疑惑地看着印归湖,只觉得他是不是被自己刺激到了,在胡言乱语。   印归湖却直直盯着屠夫的眼睛,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刚进门时的害怕。   印归湖猛地把联络仪丢到屠夫面前,道:“你知道这个东西吧。”   屠夫的神情肉眼可见地震惊了起来,他猛地明白了印归湖说的“他们”指的是“天秤”,但是,他不知道印归湖说的是真话,还是为了套他的话。   只能用不变应万变,屠夫很快就恢复了一开始的表情,他平静道:“我不知道。”   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印归湖轻蔑地“哼”了一声,嘲讽地看着屠夫,对辅警道:“我问完了,你带走他吧。”   辅警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讯问这么快就结束了,也不知道印归湖问出了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多话,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带着屠夫离开了。   其实,印归湖根本就不怕屠夫,他只是为了降低屠夫的警惕,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现在,印归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猜测“天秤”不仅能改造出特殊能力者,更和特案部使用相同的加密通讯设备----联络仪。   他们甚至很可能拥有专属于自己组织的传送阵。   这太可怕了,“天秤”的设备不输特案部,“天秤”的成员是心狠手辣的连环杀手,他们还不会被检测到能量波动,他们是潜伏在社会各个角落中、协会中不起眼的人。   --------------------   提前祝大家春节快乐!没想到2022年了我还在写2019年的时间线Orz 第67章 瞒(第四卷 结局)   从双和县回到曜安市后,司阵就去协会了,也没有跟印归湖说他是去干嘛。   也许是去告知协会在屠夫这里的发现,也许是去讨论对“天秤”下一步的行动,也许是去商量什么不能让印归湖知道的事情。   虽然司阵和印归湖没有抓住食人案的全部凶手,但是,案子要被迫告一段落了。   只要是与“白狐”或者“天秤”相关的,都会由协会接管,印归湖不能再去主动接触。   除非,他再次被“点名”,才有机会参与侦查。不过,向嫌疑人妥协只是权宜之策,协会下次不一定会同意。   所以,就算他们在屠夫这里得到了这么关键信息,也只能上报协会,由协会处理,而他们不能再往下追查。   他们接下来接什么案子,也是由监察部指派。   在这一个案子结案后,下一个案子接手前,这短暂的休息时间,印归湖只能回去总部公寓休息。   --------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印归湖松了松颈部的脖套,他走出电梯,踏过熟悉的走廊,走向自己的单间。   只是,还未完全走到单间的门口,印归湖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望着门缝处夹着的、伸出一角的白色信封,眼神晦暗不明……   印归湖伸手拿出白色信封,翻转到后面,就见到那封口处印着熟悉的“天秤”符号。   印归湖没有第一时间戴上手套,因为他知道,信上不会有指纹,也不会有毒物,“白狐”不会留下任何可供侦查的线索。   在第一次收到信的时候,印归湖也曾经想去查楼栋监控,但是他知道那样做没有用。   “天秤”敢把信这么光明正大地送到他手里,就是笃定他从信的本身查不出什么。   也确实如此,后来他们就知道的,协会里有“天秤”的人,而协会很多人都住在这栋公寓里。   除非印归湖搬离这栋公寓,搬到别的地方住,否则,无法从进出人员里筛查出什么。   他也曾经想买监控摄像头装在自己的公寓门口,不过想了想,印归湖觉得这也没有用。   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天秤”会找到其他办法送信。与其去到哪里都担心着被监视,那还不如在自家门口的时候警惕一下算了。   但是,“白狐”好像能窥探到印归湖内心的想法,所以,把信送到了印驰锋的旧宅……   这次的来信比以往的要厚,里面不止一张纸,印归湖左手掂量了一下信,右手解开门锁,推门走进了公寓。   他走到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拆开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信件----是几张照片和一张折叠起来的A4纸。   印归湖打开A4纸,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第二名受害者凶案现场的照片,他拿走照片,就看到了纸上面印着的字:   原计划中没有她,我本无意伤害无辜。模仿印驰锋作案,留下你的DNA,只是为了让你不被协会信任,同时在里面呆上一段时间,好让我布置“惊喜”。   不过,既然你急着出来,我就多准备几具尸体让你忙一下好了,这也并不困难。反正我是没什么所谓的,过程不重要,目的已经达成,惊喜很快送到。   敬请期待。   末尾处,依旧是“白狐”的简笔画标志。   这是“白狐”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字给他。   此时,印归湖应该借此分析“白狐”遣词造句的方式,分析“白狐”的心理状态,还有他的作案动机。   但是,印归湖盯着那张纸,却忽然间什么都看不出来,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他认得纸上的每个字,但是,那些字组合起来是什么意思,他就无法分辨了。   大概是印归湖的心理防御机制起效,为了防止那些不被接受的、令人痛苦的、引人焦虑的事情和感受进入意识。   他选择了“压抑”这种最简单、最基本的方式,印归湖拒绝承认“白狐”信中的内容,尽管所有的事实都指向真相,尽管证据就摆在他的面前。   因为,这是印归湖所无法承受的,是他一直自欺欺人的、血淋淋的现实。   就如同他诈屠夫的时候,也要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他人。   之前,印归湖还心存一丝侥幸,想着,这一切是不是本来就在“白狐”的计划中。   只是,没想到,“白狐”会附上一份这么详细的说明,完完全全打破了印归湖的幻想。   印归湖放下手中的信,痛苦地用手捂住了眼睛,仿佛只要他看不到信的内容,就不会被伤害。   印归湖开始回想自己在这起食人案中的所遭受的事情,和所做出的应对举动:   他被“白狐”和宋宇浩诬陷,随后进入了看守所。   在看守所里,印归湖没有受到任何精神或者身体上的虐待,却因为上一案屠夫的折磨,导致他想早日逃出牢笼,于是找了卫寻去传话。   他没有信任自己的队友,没有相信司阵能洗脱他的冤屈。印归湖慌了,被关怕了,印驰锋帮他戴上的“枷锁”到现在都没被摘下。   司阵和牧教授说得没错,他的状态确实不应该继续工作。   他只看到,这起食人案的侦破是最顺利的,最没有走弯路的。却没有发现,这起案子,是在最短的时间里,死了最多的人。   第二名受害者叫什么来着?印归湖不记得了……他应该铭记于心的,因为那人本不该死。   是印归湖跟“白狐”喊话,才导致了她的死亡,如果他不让卫寻去帮忙传话,这些就不会发生。   有人因印归湖一个错误的念头而死,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太阳穴一下一下突突地跳着,印归湖觉得脑袋很胀痛,他强撑起精神,继续翻看“白狐”信中的其他内容……   剩下两张照片的内容是监控截图,监控里的主角是张君玥和蒙校希。   印归湖皱着眉,辨认出了监控拍摄的地方是协会的监察部,他们正在问询室里做笔录。   看截图的时间点,正是印归湖刚出看守所,和司阵第一次回特案部总部的时候。怪不得那个时候没见到他们两人,原来是被监察部抓去谈话了。   谈话的内容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关于印归湖的----问他在总部的行为,问他平时的表现,问他有没有可疑的举动,以此评估印归湖的危险性。   只是,明明蒙校希和张君玥都是在做本职工作,在努力配合外勤破案,却要因为印归湖,而被调查,被一起怀疑。   整个特案部一队,也因印归湖而受累。   印归湖忽然觉得很疲惫,他开始怀疑自己选择进入特案部,到底是不是对的?   印归湖拿起手机,拨打了蒙校希的三位数短号。   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了:“喂喂,什么事呀小湖?”   “我想跟你聊聊协会和‘天秤’,关于他们的事,你知道多少?”印归湖单刀直入问道。   那边的蒙校希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好久都没有做声。   “你在总部吗?”印归湖问道,“现在是不是不方便说话。”   那边的蒙校希“嗯”了一声,然后补充了一句“在的。”   果然,他们通过手机联系早就不安全了,被协会监控,被“天秤”窃听。   “司队长回总部了没?”印归湖问道,虽然他知道司阵去协会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但是保险起见,还是要问一声。   不然,在司队长的眼皮底下,蒙校希不敢透露什么。   “还没……”蒙校希道。   --------   印归湖拿着白狐寄给他的监控照片,来到了蒙校希的工作间。   “在这里方便说话吗?”印归湖走到蒙校希旁边,问道。   蒙校希不敢看印归湖眼睛,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屏幕后面,弱弱道:“可以。”   印归湖把照片拍在蒙校希面前的键盘上,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被协会带去谈话了?你们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   蒙校希瞪着面前的照片,脱口而出道:“这是哪里来的?”   “‘白狐’给的。”印归湖道。   “他又给你送信了?”蒙校希终于抬起头来,担忧地看向印归湖。   “现在不是你问我问题的时候,”印归湖盯着蒙校希,道,“是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印归湖没有拿出“白狐”送的长信,因为他知道,那对现在的状况没有任何实质性帮助,只会让队友更加担心。   蒙校希表情很纠结,他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最终还是放弃挣扎了。   蒙校希用鼠标点了几下,然后把电脑放到印归湖面前,道:“其实我们也是刚知道不久,小湖你自己看吧。”   屏幕上放着协会里一名登记在案的特殊能力者,资料中包含的基本信息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状态一栏里标着“失踪”。   蒙校希再点了一下鼠标,页面就翻到了另外一名特殊能力者的资料,还是标着“失踪”。   蒙校希又翻了几页,全部都是“失踪”。   事态比印归湖的想象要严重得多,他沉声问道:“这样子的人有多少个?”   “我查到的就有上百个,”蒙校希道,“还有很多被协会隐藏了,加起来恐怕远远不止这个数。”   协会早就知道“天秤”通过器官移植,改造自己的成员。一名特殊能力者有多个器官,对应的,“天秤”能改造数量只会更加庞大。   印归湖现在还不知道,那些改造出来的人能力会不会削弱,还是会更强。如果只看屠夫和刘筱棠这两例,形势不容乐观。   协会为了避免恐慌,选择压下消息。只是,纸终究会包不住火。随着越来越多特殊能力者的失踪,这个群体终有一日会发现自己所处的境地非常危险。   “协会他们有估算改造的数据吗?”印归湖问道。   蒙校希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估计是有的。听司队说,他们准备提早行动,不然照这速度发展下去,再过一段时间,协会就没有任何胜算了。”   “有没有说提早到什么时候?”印归湖问道。   “就这一两个月吧,很快的,新型武器快研发成功了。”蒙校希道。   (第四卷 完) 第五卷 ·生生不息 第68章 惊喜   某间酒吧的吧台处。   一名醉醺醺的男人把右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语气轻佻道:“美女,一起喝杯酒呗。”说话期间,眼睛还不停地往女人胸前瞟。   女人抬头看了男人一眼,不为所动,她冷淡道:“不喝,我在等人。”   男人却不依不饶,他笑着把左手也放在女人的另一边肩膀上,以近乎搂着的姿态,在女人耳边道:“哥请你喝杯酒,随便点,什么价格的都可以,怎样?”   女人这次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她语气更加冰冷,道:“我已经说了,不喝。我等的人也快到了。”   男人看着女人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面子有些挂不住,奈何酒保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正盯着他们看。   男人也不好发作,毕竟被人“请”出去的样子只会更加难看。   好在他这次是独自来酒吧“觅食”,没有那帮猪朋狗友在旁边看着,还不算特别难堪。   男人“切”了一声,把手从女人肩膀上移开,转身离开,走之前却不忘在女人腰间摸了一把。   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道:“妈的,装什么清高,化个浓妆穿这么骚,还不是等着被男人艹!”   男人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听到了,纷纷向他们看过来。   女人也听到了,却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甚至刚才被揩油的时候,也没有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   她确实穿着低胸的吊带,化着精致的妆容,她很漂亮,看起来简直就是纯欲的天花板,坐在吧台一副任人采撷的样子。   但是,她并不是猎物,而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的猎人。   男人并不知道的是,他与死神擦肩而过。   男人离开之后,女人继续坐在吧台,又拒绝了几名好色之徒。   直到,在一次抬眼之后,她终于露出了笑容,因为,她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她等的这个男人,在别人眼里,与之前凑到女人面前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女人却站起身来,离开了吧台,跟着男人去了宾馆……   男人玩得很开,他浑身赤/裸着,被女人绑在凳子上。   女人戏谑地笑着,她穿着皮质的情趣套装,单脚抵在男人双腿之间,她手上拿着黑色的胶带,剪下一小块贴在了男人的嘴上。   男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女人,满脸笑意地享受着。   只是,随着胶带的增多,随着胶带一圈一圈地缠到男人的嘴巴上、后脑勺、下巴,甚至缠到了鼻子上。   男人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也不能呼吸了。他拼命挣扎,却已无济于事。   男人的瞳孔开始涣散,他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女人冷冰冰地看着他的模样。   --------   印归湖已经三天没有接到新的案件了,他也在自己的公寓里呆了三天没出去。   他买了一套游戏手柄那些装备,然后下了一堆单机游戏,除去吃饭睡觉的时间,每个单机游戏玩一个小时都够他玩一个月。   在这三天里,印归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打游戏,饿了就点外卖,困了就睡,颓废得完全不像一名特案部成员。   印归湖这么颓废,大概是因为在食人案结案后,司阵就没在特案部总部出现了。   他的搭档,本该和他形影不离的司队长,正在协会独自行动,而且行动的内容还瞒着他,导致他对“猎狐”计划的动向一无所知。   那个针对他的人,那个他最在意的组织,只有他最不了解。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印归湖还是对此感到很不满。   肯定是司队长报告了印归湖通过刘筱棠私下接触“天秤”这件事,协会害怕他还会跟“天秤”联系,从而影响行动计划。   所以,协会不敢让印归湖再接触“天秤”集团的相关案件了。在协会“猎狐”行动收网之前,他估计不会再接到任务了。   司阵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他并没有错。印归湖也早就猜到了会是这种结果,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开心。   那种,自己没有被偏爱的不开心。   印归湖放下游戏手柄,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捏了捏酸痛的肩膀,张开双臂舒展了一下身体。   不知不觉中,他又通宵了,印归湖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上面的指针显示着,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十三分。   印归湖走到洗手间挤了牙膏刷牙,准备洗澡睡觉,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显示着打电话来的人是“蒙校希”。   印归湖点开免提,边刷牙边口齿含糊道:“肿么了?”   “来新案子了,司队已经出发去现场了,你也快点出发吧。”蒙校希道。   印归湖听到后有些懵,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他吐掉嘴里的泡泡,问道:“怎么会有新案子?是什么案子?你先跟我说说。”   “曜安市最近犯罪率忽然上升,同时出现了很多个刑事案件,公安局那边人手严重不足,就来找协会借人了。”蒙校希道。   “所以这个案子不是协会的?”印归湖问道。   “对,不是协会的,现场没有检测到能量波动。”蒙校希道,“具体是什么情况等你去了就知道了,因为这次不止一个现场,有三个现场,情况比较复杂,我就不一一念给你听了。”   听起来工作量好大……印归湖扶额,问道:“那受害人也有三个?”   “好像还不止,有些是作案手法相似的,有些是手法不同,但是作案时间几乎是同时的,怀疑是多人协同作案,都交给你们并案侦查了。”蒙校希道。   还没等印归湖继续追问,蒙校希又快速说道:“我把案子已有的资料,还有现场地址也发给你啦,你在路上看一下吧。我现在还要帮二队筛查凶手,你们到时候有什么需求再来找我,先拜拜啦。”   随着手机里“嘟嘟”声的响起,印归湖心里面的一个念头就是:这次没机会补觉了。   而第二个念头是:这是“天秤”的杰作,他们杀了足够多的人,以至于把曜安市公安局把所有的刑警都派出去了。   然后,“白狐”算好了案件数,或许还动用了某些特别手段,就算协会怀疑这是“天秤”干的,也还是把这个案子送到了印归湖的手里来。   这个案子,就是“白狐”准备的“惊喜”。 第69章 窒息   一家公寓酒店的房间内。   司阵接过辅警递过来的手套,拉高封锁线,走进了现场。   辅警跟在司阵旁边,边走边说道:“你好,我是曜安市第三分局的侯兵,你叫我兵子就好。”   “嗯。”司阵点了点头,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道,“特案部司阵,介绍一下案情。”   兵子从公文包里拿出卷宗,交到了司阵手上,道:“这是三天内出现的第二起恶性杀人事件了……”   “等一下。”兵子还没介绍完,忽然被人打断了。   印归湖火急火燎地赶到现场,气喘吁吁道:“蒙校希一喊我我就过来了,还不算太晚吧?我有错过什么吗?”   “没有。”司阵道,他把卷宗交到印归湖手里,扭头对兵子道,“你继续说。”   印归湖翻开卷宗,把资料放到自己和司阵面前。   兵子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两起案子中,尸体都是被藏在衣柜里,嘴上都被胶带封住,我们初步判断是同一名凶手。”   谈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藏匿尸体的衣柜旁边。   衣柜中男人的尸体浑身赤/裸着,空气中还残留着烈性酒味,显示着这里曾经是多么迷乱。   “死者名叫王昌正,男性,三十二岁,凌晨两点的时候和一名女子共同入住了这家酒店,凌晨四点左右女子离开。发现尸体的是酒店的保洁阿姨,酒店记录里显示死者定的是钟点房,但是,在早上六点钟到点后他们没有按时退房,内线电话也没人接,酒店管理员就叫保洁过来看了。”兵子道。   司阵皱了皱眉,这起案子的案情似乎非常明确,没必要叫侧写师来侦查,他问兵子道:“跟死者一起入住的女性找到了吗?”   兵子摇了摇头,道:“这家酒店的管理不规范,他们前台图方便,没有录入女人的信息。”   原来如此。   经过这件事之后,这家酒店的工作人员应该不敢再玩忽职守,随便录入身份信息了。不过……短期内也不会有人敢来这里住了吧。   印归湖问兵子道:“所以,这名女性是我们的头号嫌疑人咯。”   上一份尸检报告里,也显示着死者身上残留着嫌疑人的DNA为女性。   在因杀人而被抓捕的罪犯中,男性的比例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女性只占很少的一部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名同行女性就是凶手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没错,”兵子道,“就是请你们来找出这名女性。”   印归湖合上卷宗,看着蜷缩在酒店衣柜中的男性尸体,问兵子道:“衣柜门是阿姨打开的吗?还是原本就打开的?”   “是阿姨打开的,”兵子道,“阿姨一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客人已经走了,忘记退房,她就开始清点房间内的用品了。”   “嗯。”印归湖点了点头,开始仔细端详起衣柜中的男人来。   为了省地方,这家公寓酒店的衣柜设计得很小,塞下一个成年男性可以说是非常勉强,以至于不算肥胖的男尸肚子上的肉都堆叠成了一个个“游泳圈”。   死者的面部皮肤青紫,嘴巴和鼻子上缠绕着数圈黑色胶带,口鼻被压扁歪斜,从胶带的边缘可以看出皮肤有少量的擦伤和出血。   印归湖翻开死者的眼睑,就看到了眼球结膜上有针尖大小的出血点,这些都是窒息死亡的典型特征。   一名成年男性被这种方式杀死是很罕见的,而且,还是被一名女性杀死。男女体力悬殊,就算男人是在醉酒的状态下,女人想把他闷死,也很困难。   除非,男人无法对女人的动作作出抵抗。   印归湖仔细观察男尸,果然,在他的手腕和脚踝处都发现了捆绑的痕迹。   印归湖环顾一周,就发现了旁边倒在地毯上的椅子,也看到了椅子腿表面上摩擦的痕迹。   印归湖愣住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被折断手脚,被屠夫绑在椅子上的场景。   “他是被绑在椅子上闷死后,再转移到衣柜里的。”司阵道,显然他也注意到了犯罪现场内的其他物证。   印归湖回过神来,道:“前一名受害者也是死后被塞到衣柜里,嘴上也封着胶带,这些都是凶手的杀人仪式。”   “她为什么要费力做这些呢?”印归湖喃喃自语道,“在她的认知里,这代表着什么呢?”   嫌疑人肯定认为这些都是必须要做的,在凶杀案中,没有犯罪人会去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来增加自己的工作量。   所以,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把尸体塞进衣柜中,在凶手眼里是合理的。尽管事实是----这不能争取到多少时间,尸体只能推迟一点被发现。   “上一名被害人死于麻醉剂过量,体内检测出了依托咪酯和羟丁酸钠。”司阵开口道。   印归湖和司阵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上一次涉及这两种药物的案件,就是“白狐”模仿印驰锋的案件。   “天秤”毫不掩饰,就这样赤/裸裸地告诉他们:这就是他们作的案,协会又能那拿他们怎么样?只要他们想瞒天过海,案子还不是来到了印归湖的手里。   印归湖不知道司阵会不会上报这一发现,也没有力气去揣摩司队长心里的想法,他现在只想做好本职工作,他说道:“上一名受害者是死了之后才被胶带封嘴的,而这名受害者是死于窒息。”   “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兵子疑惑道。   “不,”印归湖摇了摇头,道,“是同一个人。而且在凶手眼里,把受害人的嘴巴封上是很重要的,这往往代表着凶手不想让死者说话,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印归湖翻开卷宗,指着第一名受害者现场的照片,道:“这个案发地是在受害人家中,没有打斗的痕迹,可以看出凶手是趁受害人没有防备的时候出手的,她通过麻醉药物快速制服了受害人,没有条件慢慢折磨受害人。”   “而这个案子,”印归湖的视线从卷宗移到男尸上,道,“她通过色/诱和捆绑,剥夺了受害者的反抗能力,所以这一次,她能享受被害人窒息的过程。”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以至于她有这样的心理需求?印归湖闭上眼,脑海中开始隐隐约约地浮现出凶手的画像轮廓。   她是有预谋的,带着麻醉药物去到第一名受害者的家中,带着胶带与第二名受害者去开房。   她觉得这些人罪有应得,所以下手毫不犹豫,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们去看一下监控。”司阵对兵子道,打断了印归湖的沉浸式侧写。   时间急迫,还有两个现场等着司阵和印归湖去看,案情推理和凶手筛查只能延后进行,现在先掌握所有线索。   兵子点了点头,三人一起走出了现场。   一直在房间门外等着的酒店老板娘见他们出来了,连忙迎上前问道:“侯警官,现在是什么情况?要封锁多久啊?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带我们去监控室吧。”兵子对老板娘道。   “好的好的,你们跟我来。”老板娘殷勤道。   也许是想着态度好点,酒店被追究的责任就少点,而且事情快点解决,少点人知道这件事,对他们的影响也少一点。   老板娘带着三人去了酒店的监控室,那里的值班保安看到警察来了,马上站起身来让出位置。   兵子也没跟他们客气,立马上手,开始调出凌晨两点的监控。   在快进了一会之后,三人很快锁定了王昌正在酒店办理入住时的视频。   视频中,他脚步漂浮,走得歪歪扭扭,明显醉得不轻,他一直搂着一名女子,两人姿态亲昵。   他怀中女子面容姣好、长相甜美,与王昌正猥琐的气质非常不搭,却对王昌正非常顺从,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随着视频的继续,两人办理好了入住,拿着房卡走向楼梯的方向。   只是,走到一半时,女子突然回头看了监控一眼。   那一眼很意味深长。   原来她都知道,知道那里有监控,知道监控拍下了她。   但是,她竟然没有对自己的样貌做任何遮盖,没有戴口罩、墨镜,或者是帽子,就像不怕自己的身份被发现。   到底是挑衅警方,有恃无恐,认为自己不会被抓住?还是,故意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和线索? 第70章 割喉   “联系我们队里的蒙校希去做跨系统人脸识别,”司阵拿出手机,把蒙校希的号码发给兵子,道,“上一个案件的案发地址和时间也发过去,让他调监控。”   “远程就能调?路上的监控和楼道的监控都能调?”兵子听到司阵的话似乎有些震惊,这不就等于黑进别人的系统。   “没错,让他去调会快一点,”司阵道,“我们去下一个现场。”   “还有,王昌正生前和这名女子的活动轨迹,也要派人去实地查一查。”印归湖突然插嘴道。   “好,我找同事去联络蒙先生,然后实地走访一下。”兵子道,“那么现在我就带你们去下一个现场了。”   “嗯。”印归湖应了一声。   司阵也点了点头。   兵子带着两人去到酒店的停车场,坐上了第三分局的警车,朝第二个凶案现场呼啸而去……   卷宗被司阵收到了芥子里,因为暂时用不上了。   接下来的两个现场都是从未出现过的手法,没有能够参考的过往资料,考虑为凶手的第一次作案。与本案唯一的联系就是案发时间都是凌晨,案发地点相近。   兵子一边开车,一边跟司阵和印归湖介绍着最新情况:“尸体是今天凌晨四点左右被发现的,死者是一名律师,是死者的老婆发现他失踪后报的警,他原本应该在晚上十一点钟回到家的,但是到凌晨一点都没回到,手机也联系不上,他老婆就报警了。”   “只不过是两个小时没联系上,他老婆就报警了?”印归湖疑惑道,“你们还这么快就出警找到尸体了?”   “因为死者的老婆说他最近不太对劲,还曾经说过有人想报复他。鉴于死者工作的特殊性,我们马上就出警了。”兵子道。   “那你们现在开始排查死者最近接手的案件了吗?”印归湖问道。   “是的,局里已经有人在排查他经手的案子了,暂时还没发现可疑人员。”兵子顿了顿,补充道,“因为他主要负责的是房地产案件,不是刑事案件,很少有人会有动机去杀他。他在行业内的知名度一般,业务能力也一般,不会说杀了他就能改变什么。”   “唔……如果说是出于‘报复’,也有可能是他在工作之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印归湖思考了一下,问道,“你们是在哪里找到他尸体的?”   “死者每个星期都会去看他住在疗养院的母亲,我们通过筛查道路监控,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找到了一段没有摄像头覆盖的路,那段路很荒凉,几乎没什么人去,连打车都很困难,我们猜想嫌疑人很可能在那里下手,就在那里展开了地毯式搜查,然后就找到死者了。”兵子道。   “所以说,凶手不仅知道死者会去哪,还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去咯。”印归湖道。   “对,”兵子道,“我们在排查道路监控的时候,看到了他离开疗养院的时间,还发现了一辆套/牌/车,是昨天才被偷盗的出租车,死者应该就是上了这辆车,这辆车的行驶轨迹也符合案子的时间线。”   也就是说,凶手不仅熟知死者的行走路线,还为这次犯案做足了准备。   “那车现在找到了吗?”印归湖追问道。   “还在找呢,我们查了定位,那人把车开到报废车回收点了,不好找啊。”兵子道。   印归湖听到后无奈地撇了撇嘴,谁不知道那地方的车都是叠起来的,多到能堆成小山,想短时间内找到可以说是难于登天。   而且,要是车已经被销毁了,他们也就相当于失去一个重要证物了。   印归湖和司阵没再说话,都在思考着案情。   兵子则驾驶着警车逐渐进入了一段荒凉的路。   这段路只有两条对向的沥青车道,路边都是一些未经过修剪的杂草和树木。一路驶来,只见到几栋低层的烂尾楼,也都看起来荒废了很久,没有人烟。   疗养院建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想必是为了节省经费。这名死者选了这家疗养院来安置自己的母亲,想必他本人也不是太有钱。   顺着这条路开了一会,兵子缓缓降下了车速。   印归湖看到了前面停着的警车,封锁的警戒线,还有正在拍照的痕检,和正在提取尸体证物的法医。   这里就是第二个犯罪现场了。   兵子靠边停好车后,司阵和印归湖一起走了下来,就看到,草地上倒着一名中年男人的尸体。   现场是大片大片的暗红色,到处都是喷溅的血液痕迹。   死者年龄看起来在三十五岁左右,他的双手和双脚被自锁式尼龙扎带捆住,没有挣扎的痕迹,身上穿着的白色长袖衬衫和西裤也非常完好。死者身上沾染的泥土很少,可以看出只是倒地时粘上的。   但是,死者喉咙上有一道非常深的切割伤,可以看出凶手当时的动作可以说是“快狠准”,没给死者任何逃生的机会。   男子脖颈处翻出了血肉,周围的血液虽然已经干涸成红褐色,还是能想象出当时死者被割喉的场景是多么可怖。   印归湖看着这具脸色青白的男尸,忽然感觉到一阵不适,脖子上早已愈合的伤口隐隐犯痛。   印归湖伸手想去按一下自己的脖子,却又觉得这种行为有些怪异,于是中途改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   司阵也注意到了印归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其实,切创这种锐器伤在他杀中是比较少见的。   而且,看现场的这具尸体,除了颈部的伤口,其他部位似乎并没有伤口。这种单纯的切颈,在他杀中就更加少见了,一般情况中,杀人者会先击伤被害者的头部,或者扼颈使其昏迷再动手。   上一个现场的椅子捆绑,这一个现场的割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在故意针对印归湖。   “白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揭印归湖的伤疤,非要让印归湖血淋淋的伤口也暴露在空气中。   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印归湖还是努力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现场上,他顺着喷溅的血液痕迹,看到了死者身前不远处的草地上掉落着一个钱包。   钱包与死者之间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看起来不像是死者倒地时掉落的,更像是死者还活着的时候拿出来抛到自己身前的。   印归湖戴起橡胶手套,把钱包捡了起来,他打开钱包,就看到了里面的现金、银行卡和身份证都还在。   印归湖把里面的身份证抽出来,上面姓名一栏印着“唐成”两个字,他又拿着身份证上的照片对比了一下尸体的脸,很明显是同一个人。   “可以排除抢劫了。”印归湖道,然后把身份证放回钱包内,再把钱包放入了证物袋中交给了现场的痕检。   “有发现死者的手机吗?”司阵问正在工作的痕检道。   痕检摇了摇头,道:“没发现。”   兵子却开口说道:“我们查过他手机的定位信息,发现他在离开疗养院没多久后就关机了,我们已经派人在信号最后出现的地方排查了,但是范围比较大,找起来需要时间,而且也不知道关机之后会不会被丢到别的地方了。”   “你们就是特案部派来负责这起案子的吗?”蹲在尸体旁边的中年法医突然问道。   “是。”司阵应道。   法医站起身来,抬了抬下巴,道:“我先跟你们说一下,按我的初步判断,死者是由于失血性休克死亡的,颈部大动脉被切断了,只有一条切痕,凶器估计是手术刀,你们懂是什么意思吧。”   这是短期内第二次从法医嘴里听到“手术刀”这三个字了,印归湖和司阵对视了一眼。   上一案最后一名受害者丢失的心脏,也许能在这一案找到答案!   “所以说,凶手很可能有外科背景咯?”印归湖问法医道。   “对。”法医道。   印归湖还想追问细节,司阵和兵子的手机突然同时响了起来。   兵子走远了几步去接听电话……   司阵也拿出手机,对印归湖道:“是蒙校希。”   司阵按下接通键,那边蒙校希一惊一乍的声音传了过来:“队长队长,我定位到王昌正案件的嫌疑人了,你们快出发吧!”   “这么快!”印归湖惊讶道。   司阵也感到很意外,却还是很沉稳,他对蒙校希道:“定位发我,先去抓捕。”   现在曜安市的刑警全部都出警了,剩下的都是辅警,辅警没有配枪,也没有执法权。   协会调派特案部成员来这个案子,就是为了让他们在这些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在数量激增的凶杀案面前,效率最重要。   另一边的兵子也结束了通话,快步走了回来,印归湖看他的神情,就知道通话里说的是同一件事。   兵子掏出车钥匙,对印归湖和司阵道:“时间紧迫,我们出发吧,细节路上说。”   司阵点了点头,三人又重新坐上了来时的警车,往蒙校希发来的定位处驶去。 第71章 交换杀人   兵子一边驾驶着警车,一边说道:“多亏了蒙先生,在数据库里比对到了嫌疑人,还一下子就找到她的手机定位了。”   司阵在副驾上看着中控台导航上的红点,道:“定位没有动,这个位置有监控吗?能否确定是她本人?”   “那里是公园,摄像头不多,”兵子顿了一顿,道,“不过我同事说已经看过附近路上的监控了,嫌疑人确实是去了这里。”   “嗯。”司阵点了点头,问道,“嫌疑人的身份是什么?”   听到司阵的这个问题,兵子神情突然变得懊恼起来,他说道:“我见过她的,这人之前在我们分局报过案,叫孔玲儿。那个案子不是我负责的,酒店监控里她又化了浓妆,我就一下子没认出来。”   “她去报案?”印归湖有些疑惑,他问兵子道,“报的什么案你知道不?”   “好像是强/奸案,但是最后没有立案。”兵子回忆了一下,道,“因为在她身体里找不到体/液。那天她和公司同事聚餐,喝酒喝醉了,被同事送回家的。她只是感觉自己被侵犯了,说不清楚事情是谁做的,怎么做的。后来她没再要求立案,就自己回去了。”   听这描述,孔玲儿还真是一个可怜人。   她受到了别人的伤害,在克服自己的羞耻心之后,鼓足勇气去寻求帮助。   结果,不仅没得到任何帮助,还被二次伤害了。   也许,她非常清楚知道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只是在陌生人的注视下,没有办法复述出来吧。   在她放弃控诉伤害她的人那一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会不会后悔,后悔走进曜安市公安局第三分局?   在那一刻,她是不是很绝望,不再相信这些穿着警服的人能庇护她?所以,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这样看,她做出这些杀人的行为,似乎是有理由的。   “知不知道那两名死者和孔玲儿报的案有没有关系?”印归湖问兵子道。   “应该没有关系。孔玲儿报的案,很可能是她的同事做的,也就是熟人作案。而这两名死者之前都不认识孔玲儿的。”兵子道。   这就奇怪了,既然不是死者伤害了孔玲儿,孔玲儿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呢?   用胶带把受害者的嘴巴封起来,还有塞到衣柜里,又是什么原因呢?   “对了,”兵子突然开口道,“王昌正和孔玲儿去宾馆之前是在酒吧认识的,我同事去酒吧问过现场的人了,调酒师说他对孔玲儿有印象,她在吧台坐了一段时间,拒绝了好几个人,似乎就是在等王昌正搭讪她。”   “也就是说,孔玲儿锁定了攻击对象,而不是随机挑选的人。”印归湖道。   不对劲,印归湖疲惫地把头靠在座位的头枕上,大脑高速运转着,总感觉事情不对劲……   虽然孔玲儿经历了这样的创伤性/事件,但是,她的反应不该是这样的啊。   这种程度的刺激,还不至于让她去杀死一些毫不相干的人。   她一定还经历了些别的什么,一定有什么是印归湖他们还不知道的,还没被挖出来的。   这个案子在迎来了突破的同时,似乎也到达了瓶颈。   “唐成案,你怎么看?”司阵问印归湖道。   看来司队长觉得过分纠结于孔玲儿案,会影响其他案件的进度。   印归湖把头转向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向后略去的风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开口说道:“唐成案的凶手是有预谋的,他非常仔细地规划了自己的行凶时间、路线和步骤,不仅避开了摄像头,提前准备好了凶器,行凶后还把凶器带走了。”   印归湖闭起眼,开始想象凶手作案的过程:“先是确定唐成离开疗养院的时间,假装成路过的车辆让唐成搭顺风车,然后途中表现出抢劫的意图,威胁唐成关闭手机并丢弃,唐成看到他手里有武器,又只是求财,就会照做。”   兵子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在到达一个偏僻的地方之后,给唐成两根自锁式尼龙扎带,让唐成把自己绑起来,唐成在锁好自己的脚后,把身上的钱包抛给了凶手,希望凶手见好就收。凶手没有接,又拿着刀威胁唐成把手也捆上。唐成用脚踩住绳尾,很艰难才把扎带拉紧。做完这些之后,他又慌又怕,体力也消耗了很多,就站立不稳倒在了路边。”   印归湖睁开眼,缓缓说出最后一句:“凶手还是没有放过他,凶手拿起手术刀,在唐成喉咙割了一刀,这一刀割得很准,唐成没过多久就因为失血过多死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呼救的机会。”   司阵听完皱起眉,道:“如果是这样,现场很难找到凶手的DNA。”   没有挣扎的痕迹,唐成连凶手的毛都没摸着。   “对,”印归湖道,“按这凶手的缜密程度,他很可能已经把凶器和衣服销毁了。”   “你认为唐成案和孔玲儿案之间有没有联系?”司阵问印归湖道。   “唐成案的凶手是小心翼翼的,跟孔玲儿的大摇大摆完全不同,不像是同一个人。”印归湖道。   他啃着右手拇指指甲,沉思道:曜安市在同一时间发生了这么多起他杀案,肯定有什么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白狐”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难道是交换杀人?”印归湖喃喃道。   几个凶手约定好同一时间动手,帮对方杀掉要杀的人。这样子,凶手和被害人之间就没有关联,就能逃过社会关系排查。   所以,孔玲儿和她杀的人之前是不认识的,唐成接的律案也跟他本人的被杀没有关系。   除非,他们找出凶手和被害者之间真正的对应关系,才能破了这几起案子。   “把唐成的身份证号发给蒙校希,让他去排查通讯记录、身份背景信息,看看和孔玲儿有没有联系。”司阵道。   “好,我等下联系痕检,让他把身份证号发过来。”兵子道。   “印归湖记得,他发。”司阵道。   “行。”兵子有些尴尬,没想到那句话不是跟他说的,没想到印归湖这都能记得,这不就等于过目不忘了嘛。   不过,兵子现在在开车,等下停车后就要去抓人了,确实没有时间操作手机去联系人。   “啊,我记不太清了,住址还有点印象,我发给蒙校希让他查吧。”印归湖道。   司阵听完后微微皱了皱眉,道:“你几天没睡觉了?”   印归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没,也就昨晚通了一个宵。”   兵子听到司阵的问题的时候还有些懵,觉得他话题跳脱,在听到印归湖的答案后,才发现,这是搭档之间的默契啊!   队长不仅非常了解队员的能力,还能一下子就察觉到队员状态不好。特案部的成员关系真的是令人羡慕。   不过,他也要自己有能力才能有这么好的搭档吧。而现在,他要认真工作,争取事情越做越好,案子早日告破!   兵子停下车,说道:“到了,剩下的路只能步行走过去。”   司阵和印归湖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他们拿出腰间挂着的配枪,看着冷清的公园入口,跟着导航的指示慢慢走向那个红点。   三人沿着公园的鹅卵石小道行走,周围的绿植都被修剪过,错落有致,很符合人类的审美标准。   但是,他们都没有心情欣赏,因为他们不是来逛公园的,是来抓嫌犯的。   一路上走来,几乎没见到什么行人,想必是已经被疏散得差不多了,希望没有惊动孔玲儿。   随着他们的逐渐深入,他们看到了小道尽头的凉亭。   凉亭右边的条凳上坐着一名女子,她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正侧过头来看向他们。   是孔玲儿!她脸上化着的妆、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没变!   印归湖举起枪,指着女子,喊道:“孔玲儿,不许动,双手举过头。”   女人姣好的面容显出了一丝慌张,但是她似乎没有逃跑的念头,她很听话地乖乖站了起来,把双手举到了头顶。   司阵快步走上前,拿出手铐把孔玲儿的双手拷上。   孔玲儿还是很温顺,没有反抗。完全看不出来这样子一个柔弱的女人,竟然能犯下两起杀人案。   印归湖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印归湖走到孔玲儿面前,问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吗?”   孔玲儿看着眼前这个貌美的少年,也许是好看的人之间会相互吸引,也许是印归湖看起来攻击性不强,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孔玲儿弱弱地说道:“我知道,我杀人了。”   “……”兵子。   还有嫌疑人就这样主动招的?印归湖是不是用特殊能力了?   “你为什么要杀人?你知道你杀的是谁吗?”印归湖追问道。   孔玲儿却没有回答,她似乎有些焦虑,反而是问印归湖道:“你们会关我进看守所吗?我进去里面之后,他们就看不到我了吧?”   印归湖被孔玲儿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她的精神状态跟印归湖预想的很不一样,印归湖反问道:“你说的‘他们’是谁?‘天秤’吗?”   孔玲儿也疑惑了,似乎不明白印归湖在说什么,她一脸费解地看着印归湖,没再说话。   疑团越来越多了。 第72章 不合理   “没时间问话了,兵子把她带回分局,我和印归湖去下一个现场。”司阵说道。   “好。”兵子点了点头,应道。   兵子抓住孔玲儿的手臂,朝着来时的方向,准备离开,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问司阵道:“我把车开走了,你们自己去下一个现场吗?”   “对。”司阵应道。他看过下一个现场的地址,离这里很近,步行只要十分钟不到。   这也是非常奇怪的一点,孔玲儿现在所在的公园位置,就在第三个案发现场的隔壁。   孔玲儿是故意在这里等他们?还是只是巧合?   “孔玲儿,你刚才在这里等人吗?”司阵问孔玲儿道。   孔玲儿抬头看了一眼司阵,然后又垂下了眸,她紧闭着双唇,不愿再与他们沟通。   看来,现在想从孔玲儿的嘴里套出点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印归湖和司阵觉得情况跟预想的不一样,孔玲儿也一样。除了一开始没搞清楚状况下说的两句话,她不会再开口说别的了。   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是个正常的嫌犯都知道说多错多。   印归湖跟在司阵和兵子后面,突然开口说道:“队长,我能申请不去下一个现场吗?”   “原因?”司阵问道。   “有太多东西还没有查清楚,”印归湖顿了一下,道,“总觉得我们现在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我们分头行动,可能会有新的发现。”   密集的作案现场,推着人往前走的线索。他们抓住了嫌犯,却似乎没抓住重点。   “白狐”到底想引他们到哪里?   食人案中未被证实的催眠,唐成案中再次出现的手术刀,孔玲儿案背后隐藏的真实动机。   这些未被查明的真相,如迷雾,如拼图缺失了最重要的连接点。   印归湖希望能找到这些谜题的答案,希望能透过迷雾看到“白狐”的真容。   因为,只有解决“白狐”本人,才能终止这一个又一个凶杀案,终止这针对印归湖的一切。   “你打算从哪里入手?”司阵问道。   “还记得那个在江岩市指认我的受害人吗?你说她因为肢体疼痛找过咨询师,”印归湖抬眼望向司阵,道,“我想去找那个咨询师聊一聊。”   司阵看着印归湖认真的神情,思考了几秒,道:“批准了。”   印归湖从司阵的眼神里看到了信任,就算他带着脚环,就算他应该在司阵的监控下。   但是,只要他提出申请,司队长都会批准,会放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印归湖忍不住弯起了唇角,笑道:“那谢谢司队长了。”   “找时间休息一下,手机别关机,有紧急情况我会找你。”司阵又补充道。   看来司队长还惦记着印归湖通了一个宵。   如果是以前的印归湖听到司阵说这样的话,只会觉得自己被无良老板压榨了,休息时间都要待命。   但是现在,印归湖听到后的第一个反应是:这次能好好睡个觉,不用担心错过消息了。   他竟然觉得司队长是想他好好休息,所以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这种微妙的改变,大概是在他知道司阵的心意之后发生的吧?   不对,好像是更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特案部的工作已经不再是印归湖的负担,他不会再想着抱怨办案的苦和累,不会再想着怎样去偷懒。   不会再觉得司队长给的任务是压力,他甚至会期待听到司队长的声音,期待见到司队长这个人。   --------   司阵去到第三个案发现场的时候,痕检的工作已经结束了,现场只剩下一名执勤警员还守在门口。   “是司队吗?”警员看到穿着特案部制服的司阵,迎上前来问道。   “嗯。”司阵点头应道。   “哦哦,”年轻的警员慌忙把手中的文件夹交给司阵,道,“司队您好,尸体刚刚被运走了,这是痕检拍的照片。兵子哥跟我说了,让我全力配合您调查,您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就行。”   “好。”司阵说着跨进了案发现场。   这次的案发地是一栋居民楼的四楼,这栋居民楼一共九层,楼梯房,案发单位是一室一厅,面积在三十平左右。   案发场地的空间很小,连厨房都没有单独的分区,只是在客厅的左边装了一排橱柜和灶具。房子的中间是餐桌,右边是洗手间,竖厅的尽头是卧室。   饶是尸体已经被搬走,现场还是充斥着一种暴力的感觉。   物品杂乱,地板上、墙面上的陈年污渍上盖着新鲜的血污,浓厚的血液铁锈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司阵打开警员刚才递过来的文件夹,就看到了里面案发现场的照片----照片中有两名死者,一名男性,一名女性,看起来年龄都在50岁左右。   他们倒地的位置很近,都在餐桌旁边,男人在里面,靠近卧室一点,女人在外面,靠近门口。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划开了很多道口子,都沾满了血液。   不知道是由于时间匆忙,还是凶手没有作案经验。   凶手仅仅处理了自己的足迹,草草擦去了自己踩过的血液,连擦血的抹布都只是丢在了一旁,其他地方喷溅的血液没作任何处理。   “尸体是邻居发现的,死者是一对夫妻,两人都身中数刀,死于重要器官破裂。”警员挑出现场照片中的一张,照片的内容是女人后脑勺的特写,她的头皮处有一道挫裂创,警员指着照片,道,“妻子还被人击伤了头部。”   “死亡时间?”司阵问道。   “根据法医的初步判断,丈夫在凌晨两点左右死亡,妻子在凌晨四点左右死亡。”警员继续说道。   两人的死亡时间居然不一样,司阵轻轻皱起了眉,问道:“凶器有找到吗?”   “有,”警员说着又从照片中找出一张,道,“就是这把水果刀,作为关键物证被痕检带回检验科了。”   照片中的水果刀因为多次的冲击已经卷刃,表面却没有任何血迹,干净得仿佛不属于这个案发现场。   “这把刀的形状和尸体的创面吻合,它被清洗过。但是,我们用发光氨还是能从上面鉴别到大量血迹。”警员说道。   “击伤头部的凶器呢?”司阵问警员道。   警员摇了摇头,遗憾道:“这个没找到。”   说罢,警员又挑出现场的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些细小的玻璃碎片,他说道:“凶手应该是拿啤酒瓶击伤了死者,啤酒瓶碎了,他就把大片的碎片收拾走了。”   “嗯。”司阵看着照片,点了点头。   警员的推测都很合理,仔细观察照片就能看到,死者头皮裂创处还有玻璃渣。   但是,这个现场却哪里都不合理!   假设夫妻二人一直在屋内,为什么丈夫先被杀死,妻子后被杀死?期间还间隔了两个小时?   从现场的血迹看,妻子是踩着丈夫的血液去到他身边的。   假设一开始只有丈夫在屋内,妻子不在屋内,妻子是凌晨四点才回的家,然后撞见了凶手,被杀死。   但是,这间屋子的门外是一条直直的走廊,一眼就能望到头,除非凶手躲进邻居家里,否则,妻子不可能看不见凶手。   如果,凶手一直在屋内没有离开,按照这屋子的格局,凶手躲藏的地方只有洗手间和卧室,他开门的声音肯定会惊动妻子,他也就不可能从后面袭击妻子。   如果,凶手没有躲藏,她从进门开始就看到了凶手。   那么,为什么她还会继续往前走呢?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逃跑,而是去到丈夫的尸体旁边呢?   如果,凶手已经离开了,妻子又为什么会被杀掉呢?   难道这个案子有两个不同的凶手吗?   如果不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她觉得凶手不可能是凶手,就算那人满身血污地站在她面前,她也不认为那人是凶手。   或者是,不认为那人会杀她。 第73章 无物证   “死者的背调做了么?”司阵问警员道。   “查了他们工作地的监控,那男的是汽车维修工,今天六点半下班就回家了。女的是超市收银的,九点下班之后去打麻将,到凌晨三点多才回家,估计就是那时候碰上了凶手。”警员道。   “这栋楼的监控呢?”司阵问道。   “这里太老旧了,几乎没什么摄像头。”警员答道。   “嗯。”司阵点了点头,明白为什么毫无凶手的线索了。   司阵对警员道:“去走访邻居。”说罢摘下手套,走出了犯罪现场。   警员也跟在司阵后面。   隔壁正在观察情况的邻居看见他们走出来,忙不迭地想把门关上……   司阵皱了皱眉,伸出右手快速地把门拉住。   里面的人发了几次力,发现木门纹丝不动,才泄气般地松开了手。   跟在司阵后面的警员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他走上前来,抬头看了一眼门牌,拉开门道:“409的,干什么呢?见到警察就关门?”   门内站着的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她扎着长马尾,戴着黑框眼镜,穿着T恤和运动裤,看起来是个大学生。   女子嗫嚅道:“没……我这还有论文没写完呢,就不看了。”   “当看热闹呢你,”警员加重了语气,道,“要配合人民警察工作知道不?别光顾着看热闹,有什么线索要提供给我们。还有,没出侦查结果之前,别把照片放上网,会引起民众恐慌,知道吗?”   女子仿佛被吓到了,她连连点头,道:“知道了。”   警员放缓语气道:“说说你今天凌晨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女子小声道。   警员不满女子的回答,他追问道:“这家人的情况呢,你知道多少?把你了解的都告诉我们。”   “我……”女子犹犹豫豫,道,“我刚搬来不到一个月,不太了解情况。”   “我跟你们说吧!他们就活该,死了也没啥好可惜的!”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突然从司阵身后响起。   司阵和警员回过头来,就看到了从407里走出了一名中年妇女。   409的女子见有人过来了,司阵和警员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了,马上猛地把门拉了回去,到落锁的时候才放慢了速度,仿佛害怕过大的关门声会再次惊起他们的注意。   中年妇女嫌恶地看了一眼凶案现场----408,然后走到司阵前面,继续说道:“你们随便查查就得了,凶手杀了他们也是做好事,你们别把好人抓了去!”   “怎么说?”司阵开口问道。   “他们两个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男的平时闷闷的不爱说话,看起来老老实实,其实经常喝酒,喝醉了就打人。女的就打麻将,把钱输光了还欠一屁股债,天天被人追债。”妇女满脸不忿,看着司阵,道,“你说嘛,这种人活着不是浪费社会资源?”   司阵敏感地抓住了妇女话语中的重点,他问道:“打人?他打谁?”   照片中的女尸可没有生前被虐打的痕迹。   “打他们儿子啊!那男的怀疑娃不是他的,动不动就打娃。”妇女越说越气,道,“孩子有什么罪呢?生在他们这种家庭真是造孽!”   “还有呢?”司阵问道。   其实也不用司阵追问,妇女噼里啪啦就一顿说道:“说起他们儿子,那真是一个顶好的娃,成绩好,又懂事,平时还会帮我家倒垃圾。”   妇女满脸惋惜,道:“我跟你说,他们有这样一个娃真的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他们竟然还不知足,自己都没文化,就非要自己的儿子考高分。”   “没考高分会怎样?”警员问道。   “就之前那个模拟考,娃没考好,说是……,”妇女想了一会,没想起来内容,又继续说道,“没考上什么什么线,他们就不给娃吃饭,娃爹狠打了娃一顿。大冬天的,娃穿着一件薄外套就被赶出了屋,我看不下去就把娃领到我屋了,其实娃那次已经考了班级第一名。”   “他们儿子今年几岁了?”司阵问道。   “17岁了,高三生。”妇女道,她猛地一拍手掌,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他们儿子是不是不见了?他没有寄宿啊,应该在家里的!”   司阵侧过头看着警员,用眼神求证。   警员不好意思了起来,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忘记说了,他对妇女说道:“行了,我们问完了,你回去吧。”   说完后拉着司阵走远了一点,道:“我们没找到他们儿子,他们儿子今天没去上课,手机也打不通,应该是失踪了。”   司阵听完后心情有些沉重,不过,这也跟现场对上了。   要说女人对谁会毫无防备,那只有,自己的儿子吧。   只是,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也有可能是凶手绑走了他们儿子。   总之,按现在已有的线索分析,他们的儿子是最关键的一环。   不管是出于营救,还是出于追捕凶手,只要找到他们的儿子,一切都能水落石出。   “他们儿子叫什么名字?”司阵问警员道。   “啊……我看看。”警员说罢拿出手机,翻找起记录来。   “找到了发给我,我让人去查。”司阵道。   只能出动蒙校希了,这警员看起来也太不靠谱了,还是跟兵子合作比较愉快。   说曹操曹操就到,司阵刚想起兵子,兵子的电话就打来了。   “喂。”司阵接起电话道。   “司队,跟你汇报一下最新进展,”电话那边兵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排查完唐成接的案子,找到了几个可疑人员,但是他们都有不在场时间。”   “嗯,”司阵顿了顿,道,“夫妻被杀案的这个现场,去查一下住409的租户资料。”   “啊?”兵子疑惑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道,“好的,我去街道办看看登记信息,然后发给蒙先生。”   “嗯。”司阵道,“唐成案还有别的进展吗?”   “还有,法医初步的鉴定结果也出来了,”兵子道,“死者身上没找到其他人的DNA。”   果然,如印归湖所料,除了那一刀,凶手没碰死者的其他地方。   “好,知道了。”司阵的心情又沉了一分。   没有能直接指证凶手的物证,这大概是,最难办的情况了。   --------   印归湖没有去找食人案受害者的咨询师,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他从茶几的抽屉中拿出白狐给他的长信,摩挲着上面机器打印的文字,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现在还能相信谁,似乎司阵也不能相信了。   司队长在协会那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协会的计划是什么?印归湖一无所知。   他已经不敢向司阵寻求帮助了,印归湖叹了一口气,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串数字。   “嘟嘟嘟”三声铃声过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摩西摩西?”一名青年轻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信查得怎样了?”印归湖问道。   “emmm……还没查完,暂时没找到匹配的。”青年答道。   “你过来一趟吧,我有一封新的给你。”印归湖道。   “纳尼?又有新的了?”青年大惊小怪的声音差点震聋印归湖的耳朵。   印归湖把手机拿远了一点,道:“别废话,你来就是了。”   也没等青年回答,印归湖就按下了挂断键,不给青年拒绝的机会。 第74章 暗示   “打包了一份糖醋排骨饭给你。”青年把餐食放到茶几上,对印归湖道。   “还是小武了解我,知道我没吃饭,”印归湖笑眯眯地看着青年,含情脉脉道,“小武对我最好了。”   “咦惹……”小武作出恶寒状,摸了摸手臂起的鸡皮疙瘩,道,“看你这模样就知道肯定没好事,又不想结检测费了?”   印归湖“嘻嘻”笑了两声,没回答宋涵武的问题,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青年。   “把新的信拿来吧。”宋涵武无奈道,他摊开手掌朝印归湖示意。   “不着急。”印归湖边打开打包盒边道,“你那边进度到哪了?”   “你还好意思问,”宋涵武翻了个白眼,道,“你知道进协会做打印机保养有多难吗?他们有固定的合作厂商,搞得我只能去拜托老头子找关系。”   宋涵武和印归湖同龄,他们是在同一家福利院长大的。   不过,宋涵武的运气比印归湖好,他是大老板的私生子,在大老板的婚生子意外死亡后,被找了回去。   所以,宋涵武其实很不喜欢自己的生父,连继承家业都是不情不愿的,更别说让他去找自己的爹帮忙了。   宋涵武是5岁进的福利院,时间比印归湖晚,他是最后一批进福利院的孩子。   福利院在接收完宋涵武之后,经营状况越来越差,找不到资方赞助,入不敷出,现在已经倒闭了。   印归湖和宋涵武是里面年纪最小的,自然也是身板最小的,那时候印归湖的身体潜能还未被开发出来,他们俩就成了被大孩子们欺负的难兄难弟。   这也是他们关系这么好,还一直保持着联系的原因。   “唔……”印归湖嘴里塞着饭,道,“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宋涵武张了张嘴想骂人,却发现印归湖的话无法反驳,只好恹恹地继续说道:“协会里的打印机已经比对完大半了,没发现跟你给我的信匹配的。”   “全部比对完还要多久?”印归湖问道。   “动作快的话,就这几天吧。”宋涵武道,“话说,你觉得这送你信的人在协会?还用协会的打印机打印,这么猖狂?不能吧。”   “能的。”印归湖说着把旁边放着的信拿给宋涵武,道,“喏,这封是新的,字比较多,比对起来也方便一点。”   宋涵武伸手接过了信,他也知道这信本身不会带有任何可供侦查的东西,于是打开信封把里面的纸拿了出来。   这次的信与之前的信区别很大,内容不再是短短的四个字,而是大段的文字。   宋涵武看着看着,轻松的表情就不见了,越看下去,脸色就越沉重。   看完后,宋涵武抬起头来,望着还在专注干饭的印归湖,小心翼翼地问道:“里面说的是真的吗?”   这封信,就是那封“白狐”寄给印归湖的信,里面说他害死了无辜之人。   印归湖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抬起头来看着宋涵武,道:“是真的。”   “啊……这……”宋涵武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印归湖撇开了双眼,道,“我之前没拿出来,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宋涵武很快反应过来,他“哼”了一声,道:“别自作多情了!谁担心你?”   “你拿着就快走吧,我等下还要出去办事呢。”印归湖突然开始赶人。   宋涵武把信收入口袋中,道:“行行行,这就走。”   说罢抬脚向门口走去,才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地上放着印归湖前几天吃完没丢的外卖盒,宋涵武道:“真受不了你,房子整得乱七八糟,快找个老婆治治你吧。”   宋涵武说完,把垃圾拿上,头也没回,“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这回是真走了,印归湖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感觉有些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司队长,如果司队长来到他的公寓,看到这幅邋里邋遢的样子,一定会骂他吧。   想什么呢?司队长又不是他老婆,印归湖轻笑着摇了摇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   跟司队长报备的行程,还是要去的。印归湖不过是利用闲暇时间找人查自己想查的东西,这不算是欺骗司阵吧。   现在印归湖正准备去查那名指认他食人的被害人,看看她是不是被咨询师催眠了。   印归湖解锁手机,翻出蒙校希发给他的信息,然后抬头看了一下门牌号。   没错了,是这里。   印归湖按响门铃,听到里面“叮铃铃”响了三声,然后一个人穿着拖鞋“踢踏踢踏”的声音由远而近。   “咔嚓”一声,防盗门里面的木门打开了。   一名戴着眼镜,穿着深蓝色条纹家居服的男人隔着铁门,看着印归湖,疑惑道:“你好,请问找谁?”   印归湖抬手出示自己的证件,道:“你好,我是特案部印归湖,请问您是陈先生吗?我们这里有一个案子需要您配合调查。”   “是我。”男人惊艳于混血少年的美貌,有些不相信印归湖的身份,却看在证件的份上,还是打开了铁门。   男人问道:“有什么事吗?”语气里依旧带着疑惑。   “您是心理咨询师吧,请问您之前有接待一位名叫袁佑童的女士吗?”印归湖问道。   男人回忆了一会,道:“有的,但是她来咨询的次数不多,后来也联系不上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已经去世了。”印归湖一边说,一边紧紧地观察着咨询师的表情。   “啊?她是怎么……”男人脱口而出想询问情况,却猛地意识到他的问题警方不方便透露,于是没问下去。   特案部会找上门来,也就是说袁佑童的死并不简单。   她的死亡原因,很可能不是大部分需要心理咨询的人会选择的自杀,而是他杀。   “我记得,袁佑童不是危机个案。”男人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袁佑童没有伤害他人、伤害自己的倾向,这个个案不需要紧急介入,男人并没有不尽心理咨询师的责任。   “我知道。”印归湖道,“我想看看她的咨询档案,你还有保留吗?”   “这肯定有保留的,”男人对印归湖道,“我去书房找一找,您稍等一下。”   “好。”印归湖点了点头。   “您进来坐吧,”男人侧过身,让开一条路,道,“我找东西可能要花点时间。”   印归湖踏进咨询师的家,找到客厅的沙发,坐了下去,男人也走去书房找资料了。   印归湖打量着男人的房子,这房子不大,没有任何女性的物品。   一名单身汉的房子,却没什么杂物,东西摆放得也很整齐,意外的整洁。   也许是咨询师的工作需要,这里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从印归湖敲门到现在,都看不出任何不妥的地方。男人似乎没有说谎,他真的对袁佑童的死毫不了解。   难道印归湖的调查方向错了?   “这是您要的资料。”男人递了一个牛皮文件袋到印归湖面前。   在印归湖思考间,男人已经找好的东西,走出了书房。   “好的,谢谢。”印归湖接过资料,解开一圈圈绕着的细绳,抽出了里面的资料。   资料中,袁佑童来访的原因是,她在一次打羽毛球中动作幅度过大,导致韧带部分撕裂,在治疗痊愈后,她却还是感觉到疼痛。   袁佑童在医院排除了生理影响,也就是说,这是心理上的影响,于是来找咨询师进行治疗。   在治疗的过程中,咨询师使用了催眠疗法……   居然真的和催眠有关!印归湖心中一凛,开始快速阅读下文。   “在使用暗示导入催眠之后,暗示移除失败了?”印归湖惊疑道。   在催眠开始的时候,催眠师会使用一些直接或间接的暗示,使来访者进入一个放松的状态,从而更好地进行催眠。   “是的,”男人神色有些羞愧,他说道,“我本来想在她下次来访的时候,重新尝试移除暗示。”   印归湖沉默了下来,从事咨询师行业的人水平参差不同,很多人学艺不精就想来分一杯羹。   不过,印归湖可懒得管这人有没有取得催眠治疗师证书,再来使用催眠。   印归湖只知道,他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重点----袁佑童确实极易被暗示。   问题就是,到底是谁利用了这一点呢?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又有谁知道袁佑童的这个特性呢?   “你这里是个人工作室吗?”印归湖问道。   男人能从书房里找出资料,也就是说他在自己的住所办公。   “哎,是的,”男人答道,“资金不够,租不起办公室,就在家办公了。”   “所以你的资料是没有上传系统的?”印归湖继续问道。   “对啊,”男人腼腆笑道,“我这里又不是什么机构,哪里会有系统。”   没有系统,也就不存在被盗取资料的可能。   印归湖拿出手机,对男人道:“我拍一下资料。”   男人有些尴尬,来访者的资料需要保密,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声“好”。因为他知道印归湖根本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只是例行通知他一下。   “拍完了,”印归湖把资料还给男人,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好,你慢走。”男人连忙走到门口帮忙开门。   印归湖走出房子,挥了挥手,慢慢隐进了一片夜色中。   印归湖走出居民楼,抬头望向天边挂着的一轮残月,眸子暗了暗。   他忽然想起,除了心理咨询师和来访者本人,还有一个人会知道咨询过程。 第75章 他们   印归湖草草擦了几下湿发,把毛巾丢到一旁的沙发上。   他往床上一躺,也不管头发会沾湿枕头,就拿出手机翻找起东西来。   印归湖指尖划着屏幕,划过一张又一张照片,那是他在咨询师那里拍下的袁佑童咨询档案。   终于,在翻到某一张照片之后,印归湖停下了手指的动作。   只见他指尖停在了一栏字上----督导师:江隋。   每一个个案都会有督导师,袁佑童这个个案也不会例外。   “江隋……”印归湖默念了一次这个名字。   然后,印归湖打开通讯软件,把相册里的咨询档案照片一股脑地发给了蒙校希。   发送完毕后,印归湖留言道:“查一查这个叫江隋的人,跟我们最近几起案子有没有关系。”   “okk,收到。”那边的蒙校希很快就回了信息。   印归湖把手机丢到枕头边,关上床头的台灯,闭上了双眼。   太久没睡觉了,印归湖熬不住了,他的脑袋胀痛着,里面就像塞了一块石头,硌得他非常难受。   刚闭上眼,印归湖又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   司队长没有发过信息给他,没有新的任务,这次可以好好睡觉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印归湖慢慢进入了梦乡……   --------   印归湖睁开眼,却发现他所处的环境还是黑的。   难道天还没亮?   印归湖环顾一周,借着一道缝隙透过来微弱的光,发现他所处的地方非常狭小。   怎么回事?他这是在哪里?   印归湖伸出手,想拍打一下周围困住他的墙壁,看看是什么材质,却在看到自己手的那一刹,震惊到无法动作!   这竟然是一双孩童的手!   印归湖借着微光往下看,就看到了自己竟然穿着一条连衣裙。   他现在还是一个女童?!   印归湖懵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突然,“她”感觉到一双手环上了“她”的腰,有一个人贴上了“她”的后背。   “她”看到,那是一双男性的手,从手的形状看,没什么青筋和皱纹,它的主人应该年纪不大。   不过,就算是这样一双手,也足以让年幼的“她”动弹不得,足以让贴在“她”后面的人为所欲为。   “她”想呼救,刚张开嘴巴,就被后面那人捂住了。   那人动作熟练,仿佛这样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印归湖只感到汗毛倒立,他似乎能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印归湖猛地睁开双眼,才发现他还是在自己的公寓里。   天已经全亮,阳光穿透了房间的窗帘,照得一室昏黄。   明明是刚睡醒,印归湖却一点都不迷糊,甚至非常清醒。   他坐起身来,走下床,扶着墙走到卫生间,在洗手台干呕了几下。   经过一夜的消化,印归湖的胃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他还是感到异常恶心。   就算只是做梦,但那种被污染、被撕裂的感觉,让他清醒之后还是非常难受。   印归湖的世界里还有光亮,他梦里的那位小女孩却没有,她在黑暗的衣柜中,葬送了自己的童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印归湖知道,他梦里的那个人就是孔玲儿。   在睡眠的快速眼动阶段,大脑不只是做梦,还会处理一些白天接受到的信息。   胶带封嘴,硬是把人塞进衣柜,孔玲儿的这些行为,在印归湖的梦里都得到了解释。   印归湖打开水龙头,也没有别的动作,任凭那水往下流,仿佛想冲走那不存在的污物。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了一捧清水,泼到了自己脸上。   印归湖看着镜子里面刘海滴着水的自己,目光深沉。   他早该想到的,早期的创伤对成年后的后遗效应,会导致成年期出现性格问题、分离症状、对别人和自己有暴力倾向、自杀意念等等。   孔玲儿很可能就是幼时遭到了猥亵,导致她成年后出现精神病态思维。   她疑似被强/奸的事件,刺激的程度确实不足以让她杀死那些人。   孔玲儿报的案,只是一个导火索,根本不是那件事导致了她的杀人行为。   一定是她幼时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创伤性/事件,以至于对现在的她还有着这么深远的影响。   印归湖要去会一会孔玲儿,验证他心里面的猜想。   印归湖打开手机,正准备向司阵申请去提审孔玲儿,却发现聊天框里已经有了一行字----“衣柜藏尸案残留DNA确认为孔玲儿。”   这不就是送上门来的提审理由!   印归湖马上回复道:“我想去审一下孔玲儿,看能问出点什么,可以吗司队长?”   也不知道司阵在忙什么,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回道:“可以。”   得到肯定答复的印归湖,马上就洗漱好出了门,打了辆车去曜安市第三分局,顺便在路上跟兵子打了招呼,知道孔玲儿还在分局,没被转移去看守所。   兵子也很上道,快速安排好了会面。   印归湖到达讯问室的时候,兵子和孔玲儿已经在里面坐好等他了……   印归湖走到审讯台后面,跟兵子并排坐在一起。   在印归湖走进来的时候,孔玲儿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又重新低下头去。   “姓名。”印归湖板着脸问道。   “孔玲儿。”孔玲儿乖巧答道。   “年龄。”印归湖又问。   “二十四岁。”孔玲儿答道。   “交代一下你的作案细节吧。”印归湖道。   这回孔玲儿没再答话了。   “不想说是吗?”印归湖语气严肃道,他装模作样地翻了一下桌面上的资料,道,“我们在公园抓到你的时候,你亲口承认自己杀了人,我们都有执法录像的,这点你清楚吧?”   孔玲儿小声地“嗯”了一声。   “现在鉴定结果也出来了,两个凶案现场都有你的DNA,人证、物证均在,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印归湖语气不善道。   孔玲儿听着印归湖的话,感觉快哭出来了,她抬起头来望着印归湖,泪水在眼中打转,哽咽道:“我……我……”   印归湖看孔玲儿似乎想松口了,他态度软了下来,道:“你现在积极配合调查,还能争取减刑,知道吗?”   孔玲儿吸了吸鼻子,闷闷道:“知道了。”   这个嫌疑人,真好拿捏啊。   印归湖决定先从一些简单的问题入手,他问道:“你是故意在酒吧等王昌正的吗?你是怎么知道他那天会去酒吧的?”   “我不知道他哪天会去,我只是打听到他喜欢去那个酒吧,于是就去那里等,我等了好几天才等到他。”孔玲儿答道。   不是孔玲儿选的时间,也就是说,最近的这几起案子不是交换杀人。   印归湖在想到孔玲儿的作案动机时,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错了。果然,最近这几起案子要么是通过别的方式关联,要么是没有关联。   “你一共杀了几个人?”印归湖问道。   “就两个,你们都知道的。”孔玲儿答道。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印归湖继续问道。   孔玲儿听到这个问题,情绪似乎有些失控,她双手摆动着想去抓自己的头发,使得手铐和审讯椅撞击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我也不想啊……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能放过我呢?”孔玲儿喃喃道,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印归湖说。   印归湖静静地看着孔玲儿,没有上前阻止她的动作,而是追问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孔玲儿眼中的泪水流了出来,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神情痛苦道:“衣柜里……衣柜里……他以前对我做过那些事就算了,为什么我都逃到这里了,他们还是阴魂不散?”   孔玲儿说不出一件完整的事,只是说着已经说过的车轱辘话。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一会儿是“他”,一会儿又是“他们”。   印归湖却从中得到了不少的信息----孔玲儿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她已经出现了幻觉,还把幼时伤害她的那个人,跟现在接触到的人混淆了。   在孔玲儿的世界里,她认为她杀死的那些人该死。   她杀死的人,不是最近伤害她的人,而是在她幼年时期,把她关在衣柜里,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发声,肆意侵害她的人。   只是,虽然找到了孔玲儿的作案动机,却还是有什么很不对劲。   印归湖看着孔玲儿,想不明白,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明明是压抑、逃离,为什么,她会选择对外攻击别人呢? 第76章 禽兽   特案部总部会议室内,一队三巨头----印归湖、司阵、蒙校希终于又聚到了一起分析案情。   “查到了吗?孔玲儿杀的那两个人,和她小时候认识的人有没有相似的?”印归湖对蒙校希道。   “这范围也太大了吧,”蒙校希手指翻飞,快速地敲击着键盘筛查资料,“哪方面相似啊,跟她的同学还是家人相似啊,能具体一点不?”   “都有可能,找比她年纪大的男性,”印归湖沉吟了一下,道,“先筛查一下外貌相似的吧。”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孔玲儿也没有机会去了解受害人的其他生活信息。   但是,如果是一些习惯性的动作,或者是口头禅一样,就比较难找了。   “找到了一个!”蒙校希突然道,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手提电脑屏幕转向印归湖,“这个人是孔玲儿的堂哥,孔玲儿的父母常年外出打工,没时间照顾她,她十二岁之前都寄住在堂哥家。”   蒙校希指着屏幕上的男人照片,又调出了一张凶案现场受害人面部特写的照片,道:“你看,这嘴角的痣,位置一模一样,对吧?”   “嗯。”印归湖点了点头。   蒙校希又调出了王昌正,也就是第二个被塞进衣柜的死者照片,指着他手背一道蜈蚣状的疤,道:“这个疤,她堂哥手背的这个位置也有,长得还挺像的。”   说罢,调出了孔玲儿堂哥社交媒体中发布的日常生活照,里面有几张照到了他的手,确实有一道相似的疤痕。   “这就对上了。”印归湖道。   一切都对上了,在孔玲儿的幻觉中,有着相似特征的这些人,就是伤害她的恶魔化身。   “孔玲儿这堂哥,到底做了什么啊?”蒙校希问印归湖道,虽然他大概知道这个案子的内容,但有些还是一知半解。   “还能做什么,”印归湖看着屏幕上那个男人的恶心嘴脸,道,“禽兽。”   听到这两个字,蒙校希就明白这个堂哥做什么了,他一脸恶寒,说不出话来。   “孔玲儿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印归湖摇了摇头,道,“看能不能让她进医院接受治疗吧。”   虽然对孔玲儿还有些疑虑,但是,凶手抓到了,动机也找到了,这个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   印归湖转头看向司阵,问道:“第三个现场我没去,司队长有资料给我看看不?”   司阵把自己面前的一份卷宗推到印归湖面前,道:“这些就是。”   “司队长能帮忙讲解一下不?”印归湖朝司阵眨了眨眼,调皮道。   “印同学,你都休息一晚上了,就不要这么懒了。”蒙校希忍不住吐槽道。   “你先自己看一遍,我讲解你会代入我的观点。”司阵对印归湖道。   司队长还是处处为案情着想,丝毫没有阶级观念,不觉得队员让队长讲解有什么不妥。   “唔,也对。”印归湖捏了捏下巴,翻开卷宗开始阅读资料。   印归湖看得很快,五分钟不到就看完了。   他不仅能快速看完照片,而且不会错过上面的任何细节,甚至后面文字部分的邻居走访记录都看完了一遍。   “凶手是被杀夫妇的儿子。”印归湖道,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印归湖善于代入凶手视角,司阵善于使用枚举法分析案情,司阵不会让自己错过任何一丝线索,不会让自己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所以,印归湖能更快地找到侦查方向,虽然准不准另说,因为他很可能带着自己固有的偏见。   但是,印归湖确实为破案效率做了不少贡献,他也在各种案件的锻炼下,不断提高准确率,不断更加还原凶手作案手法。   只是,他在不断猎杀恶魔的过程中,自己也在逐渐变成恶魔。   “怎么说?”司阵问道。   “孔玲儿……”印归湖脱口而出,却讲到一半停了下来,他虽然已经得出了答案,思绪却还是有些凌乱。   印归湖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杂乱的思路,道:“是孔玲儿案,让我想到他们都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受到了原生家庭的不良影响。”   印归湖指着第三个现场的照片,道:“这个现场给我的感觉,是暴力反抗,再结合邻居的口供,不难猜到是他们的儿子为了不再被自己的父母控制,选择了杀害他们。”   凶手在愤怒的情绪下,会杀害自己的亲戚、朋友等熟人。在所有杀人案中,家庭内部杀害占到了百分之四十以上。   “这起案子中的儿子,他平时遭受虐待,他不可能一直自己默默消化,”印归湖看着血腥的凶案现场照片,缓缓说道:“累积到一定的程度,他干不掉内心的压力,就会去干掉那些给他压力的人。”   末了,印归湖道:“可惜,现场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两人是他杀的。”   “关键证物被清理过,”司阵皱了皱眉,道,“就算其他物品上有他的DNA和指纹,也不能作为证据,因为他本身就居住在这里。”   “如果有人证的口供就好了。”印归湖摇了摇头,道。   “刚好,兵子查到了一些情况,他们传唤了案发现场的邻居,”司阵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的时间,道,“半小时之后做笔录。”   司阵站起身来,对印归湖道:“走吧,我们也去一趟。”   “好嘞。”印归湖也利落地站起身来,拍了拍旁边蒙校希的肩膀,道,“你就留在这里查查他们儿子的资料,我们去去就回。”   “行行行,不用你吩咐我也会查。”蒙校希头也不抬,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   --------   司阵和印归湖到达曜安市第三分局传唤室的时候,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兵子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道:“约了她两点半来,现在还没到时间,我先跟你们讲讲基本情况吧。”   “嗯。”司阵点了点头。   印归湖问道:“你们是以什么理由传唤她的?”   邻居没有犯事,按道理不会被传唤,警方要找她也只能主动去找。   “我们查了她的资料,”兵子解释道,“发现她是在读大学生,却没有住校,而是在外租房。这在他们学校是不允许的,我找了她的辅导员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挺复杂的,是为了躲自己的父母才出来住,学校也特批了。”   “怎么复杂法?”印归湖问道。   “就是重男轻女吧,她有一个小她十五岁的弟弟,”兵子叹了一口气,道,“她的父母想让她别读书了,早日出去工作赚钱养弟,就经常去她的学校宿舍闹。这样子不仅影响她,还影响别的同学,学校就同意她到外面住,她的父母找不到她,就逐渐不再去学校宿舍闹了。”   “那……”印归湖还是很疑惑,问道,“这跟我们的案子有什么联系呢?”   “联系就是,”兵子语气沉重,道,“她的父母也经常打骂她、虐待她,和我们案子中一家三口的相处模式很相似。”   印归湖挑了挑眉,问道:“你们怀疑邻居出于同情,包庇了案件里儿子的犯罪行为?”   “没错,”兵子点了点头,道,“她当天晚上一直在住所,没有离开。看犯罪现场留下的痕迹,当时动静一定很大,她就在隔壁,不可能没听到。”   “那另一个邻居呢?”印归湖问道,“407那家。”   “那家当天晚上刚好不在家,外出旅游去了。”兵子答道。   “唔……”印归湖点了点头,基础情况了解完了,他低下头去又重新翻看了一遍卷宗资料,思考着等下的传唤怎么问话。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轻轻的“叩叩”两声敲门声。   兵子提高音量,道:“请进。”   一名女子推门走了进来,她戴着黑框眼镜,穿着连帽卫衣和运动裤,正是司阵当天走访遇到的可疑租户。   印归湖看到女子进来,连忙站起身来,走到桌子的另一边,拉开椅子,对女子和煦道:“请坐。”   “谢谢。”女子看着印归湖的笑脸,有些诚惶诚恐地坐到了座位上。她环顾一周,发现除了印归湖,还有另外两位警官,其中一位冷着脸的是上次见过的。   女子一接触到司阵的目光,就快速地低下了头去。   印归湖在内心翻了一个白眼,司阵把人吓成这样,也太不利于他接下来的问话了。   于是,印归湖只好语气更加轻柔,对女子道:“你认识何梓朔吗?”   何梓朔,就是这起案件中失踪儿子的名字。   “认识,”女子答道,然后又马上补充道,“但是不太熟。”   这话一听就是在极力撇清自己和何梓朔的关系。   “啊?是这样吗?”印归湖的疑问中带着质疑,他决定不再迂回,直击重点道,“但是,据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是你教他清洗凶器,还有处理足迹的吧?”   这只是印归湖的推测,在当时那种极端情况下,何梓朔一定很惊慌失措,他不可能这么有条不紊地处理案发现场。   那就赌一把,赌就是眼前这名女子帮的他。   “什么?”女子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惊诧地看着印归湖,嘴唇轻颤,道,“我……我没有。”   最后的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像蚊子叫。   看来,印归湖赌中了,他轻笑了一声,道:“那就当你没有吧。”   女子还是很害怕,她不可抑制地整个人微微发抖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如果,”印归湖拖长了声音,道,“你在案发现场看到了什么,却知情不报,那就是包庇罪了。”   兵子抬头看了一眼印归湖,有些不舒服地转了转面前放着的杯子。用引诱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审讯结果,有违他们的职业道德。   但是,这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一场正经的审讯,坐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案件嫌疑人。   女子没有看到兵子纠结的神情,她咬着下唇,好像内心还在做着争斗,犹豫着说不说出真相。   “你好不容易从那个家里逃出来,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搭上自己的未来。”印归湖道。   女子现在已经心乱如麻,根本没注意到印归湖他们调查了她的身份背景。   “我们已经能肯定这起案子是何梓朔做的,等我们找齐证据,就不会跟你这么好说话了,你自己考虑一下吧。”印归湖见女子已经动摇,又下了一剂猛药,道,“哦,还有,何梓朔是未成年,而且有被虐待史,法官会酌情轻判的。”   听到印归湖后面那句话,女子的心理负担减轻了一些,她犹豫了一下,道:“我确实看到了他杀人……”   “说一说案发的经过吧。”印归湖道。   女子抬起头,开始回想那晚的场景,她说道:“小朔他爸那天又喝醉了,回到家撒了一晚酒疯,本来他已经睡下了,到了凌晨两点左右,不知道为什么又起来了,开始打小朔。”   女子像是回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神情恐惧道:“我就是那时候出去的,在窗户看到……看到小朔捅了他爸几刀。他也看到我了……但是他没说话,就这样一直等到了他妈回去……”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小朔他妈妈回家的时候,我已经回到自己的房子了,我本来想当什么都没看到……可是,我听到他妈在骂他。都到那程度了,他妈还在骂他……后来就是,他妈妈的声音也消失了。”   “小朔当时只是一时情绪激动,这不是他想做的。”女子最后还为何梓朔辩解了一句。   印归湖叹了一口气,道:“何梓朔父母之前就有打过他吗?”   女子点了点头,道:“是的。”   “为什么不报警呢?”印归湖又问道。在警局的档案记录里,没有去他家的任何出警记录。   “小朔说他不想闹大,不让我们报警。”女子道。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印归湖抚了抚眉心。   听女子这样说,何梓朔之前明明是压抑的态度,现在为什么突然变成对外攻击呢? 第77章 拥抱   司阵、印归湖和兵子一行三人走出了曜安市公安局第三分局,走到了大门前空地上停车的地方。   司阵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看着印归湖,道:“我不和你一起回总部了,我要去协会一趟,接下来的侦查由你和兵子负责。”   印归湖没有问司阵去协会做什么,他只是勾起唇角,笑了笑应道:“好的,司队长。”   吩咐完印归湖的司阵却没有马上离开,他定定地看着印归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司阵向前跨了一步,一下子来到了印归湖的跟前。   印归湖突然感觉到了压迫感,他比司阵矮大半个头,又比司阵纤瘦,整个人就这样笼罩在了司阵的身影下。   没等印归湖反应过来,也没给印归湖后退的机会,司阵伸出右手揽过印归湖,轻轻地抱了他一下。   印归湖愣住了,他猛地想起,上一次和司阵这么亲密地接触,还是在印驰锋的旧宅,他为了困住司队长,利用了司队长对他的不明情愫。   似乎是怕印归湖不喜欢这样的亲密接触,司阵很快就放开了。   “最近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司阵语气凝重,对印归湖道。   那时候那个吻的滋味不错,刚才司阵的怀抱也很暖和,印归湖忽然觉得有些不舍。   印归湖也很不解,不明白司队长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亲人,也不明白司阵说会发生的事是什么事。   印归湖抬头看向司阵,希望从司队长的表情中能读出一点信息,然后,他惊奇地看到了司队长脸上的笑意。   虽然那笑意一闪而过,但是,仿佛在司队长眼里,什么凝重的事情,都掩不住这一刻拥抱的愉悦。   “好。”印归湖又笑了起来,笑容也更真诚了一些。   --------   兵子是第一次来特案部总部,他跟在印归湖身后,穿过一楼的办公区,走上楼梯去到了二楼的会议室。   兵子观察着这里的环境,感觉有些唏嘘,这里作为特案部总部,竟然比他所在的第三分局还要小一些。   印归湖走在兵子前面,他推门走进会议室,里面蒙校希还在筛查着资料。   蒙校希头也没抬,就开口道:“你们回来啦,刚好,我查到点东西。”   说罢,蒙校希把手提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投到了白墙上,他自己也抬头去看投影的内容,就突然看到了跟印归湖一起回来的人不是司阵。   蒙校希准备解说的动作顿了一顿,他“咦”了一声,疑惑道:“这位是?”   “你好,我是曜安市公安局第三分局的侯兵。”兵子自我介绍道。   “哦哦哦,”蒙校希恍然大悟,道,“司队让我们联络过的,我是蒙校希。哎?司队怎么没回来呢?”   “他说要去协会一趟。”印归湖装作漫不经心道。   “哦哦哦,明白了。”蒙校希没再追问,仿佛知道司阵去协会是干什么的。   印归湖眼神暗了一暗,蒙校希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般,他指着投影上的内容,道:“这是何梓朔的咨询档案。”   印归湖没有戳穿蒙校希的伪装,不仅是因为有兵子在这,还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问,蒙校希也不会答。   印归湖只能顺着蒙校希的话,道:“咨询档案?他也找过咨询师吗?”   “对啊,记录里显示,他们班主任发现了他有自残行为,然后找思政老师去帮他做了一下咨询。”蒙校希道。   “自残行为……”印归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围巾,默默重复了一遍。   印归湖看着投影中简短的文字资料,陷入了沉思。   不管是通过传唤邻居,还是通过查档案资料,他们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只能从冰冷的文字卷宗中,窥探一丝真相,拼凑那不为人知的内幕。   他们不是当事人,他们也不是与来访者建立长期关系的咨询师,他们只是侦查人员,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经历那些事情的细节,永远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   何梓朔到底经历了什么?当时凶案发生的过程到底是怎样的?   “就只有这一页资料吗?”印归湖问蒙校希道。   是学校的关注度不够?对于自残这种高危行为的记录,未免太少了一点。   “啊……”蒙校希又查了一会儿,道,“就,只有这个资料了,后来他的档案被转走了,他找了另外的咨询师,学校没再负责他的咨询了。”   “学校没有再跟进了吗?”印归湖问道。   “有简单的跟进,就说是有好转,自残行为减少了,没有详细的记录。”蒙校希道。   “好奇怪,都是档案被转走,换了咨询师。”印归湖自言自语道。   似乎有某些真相,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   “啥?还有谁是换咨询师了?”蒙校希问道。   “是上一个案子,食人案的第一名受害者。”印归湖道,“你去查查,他们都转给谁负责了。”   “好。”蒙校希一边应道,一边开始筛查资料,“何梓朔被转去一个叫谢婷的人负责了。”   “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一旁的兵子突然插嘴道,“最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查查她的社交关系。”印归湖对蒙校希道。   “OKOK。”蒙校希应道,他敲击着键盘。   没过多久,蒙校希忽然惊呼道:“她是唐成的老婆!”   “那名律师受害者的老婆?”印归湖追问道。   “对啊对啊,他老婆是心理咨询师,”蒙校希快速浏览着页面,然后,他停在了某一处,震惊道,“她的个体督导师也是江隋!你之前叫我查的那个督导师。”   答案呼之欲出。   印归湖沉吟了一下,道:“我记得,谢婷说唐成受到了死亡威胁,但是并没有提供信件等物证,连邮件和短信也没有。”   “谢婷之前在说谎?她信口开河,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兵子也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道,“这几起案子很可能跟谢婷和江隋这两个人有关?是他们在操纵着凶手行凶?”   “也可能是江隋无意中透露了一些信息,让谢婷盯上了那个受害人,”印归湖道,“总之,谢婷跟这个案子一定脱不了关系。”   “靠,那真是大意了,”蒙校希道,“谢婷的档案没有任何不良记录,我们之前都被她骗了。”   印归湖拍了拍脸,抖擞精神,他站起身来,对兵子道:“走吧,我们去一趟唐成家。”   --------   印归湖很少和司队长分头行动,特别是在他戴上脚环之后,更是要上报自己24小时的行程。   但是,在曜安市这几起凶杀中,印归湖已经是第二次跟司队长分开了,第一次是他自己主动提起的,所以觉得没什么。   这次,却是司阵提起的。   才不过是分开了十几分钟,才不过刚来到唐成家所在的楼栋,印归湖竟然有些想念司队长了。   “叮”一声响,电梯停在了19楼,电梯门打开,印归湖和兵子走了出去,楼道里却黑漆漆一片,仿佛是灯坏了。   两人打起手电,往前一照,就看到楼道尽头角落里蜷缩着一名少年!   少年也注意到了手电的光,他抬起头来,满脸惊慌。   视力极好的印归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那人就是之前在档案照片中见过的何梓朔!   那个夫妻被害案中失踪的儿子,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78章 撤离   “何梓朔!放下手中的物品,双手放到脑后!”印归湖对少年喊道。   看到黑洞洞的枪口,何梓朔也怕极了,他把怀中抱着的背包丢到一旁的地上,按照印归湖的要求,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兵子警惕地拿起何梓朔的背包,印归湖则快速上前,把何梓朔的双手扭到背后,铐了起来。   “是带血的衣服,”兵子打开背包,拿到印归湖面前,道,“很可能就是他作案时穿的衣服。”   “嗯。”印归湖点了点头。   何梓朔还是一声不吭,就算听到了兵子和印归湖对话,他还是一副乖巧的样子。除了一开始见到兵子和印归湖的惊惧,之后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在他的意料中。   看何梓朔这表现,印归湖也明白了过来----何梓朔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所以,他很可能不是激情杀人,而是早有预谋。   “犯了事不赶紧逃,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印归湖对何梓朔戏谑道。   “我……”何梓朔犹犹豫豫,他不知道印归湖他们了解多少,只含糊道,“等人……”   “等谢婷,是吗?”印归湖问道。   何梓朔听着印归湖的语气这么笃定,于是他也没打算再瞒下去,干脆点了点头,道:“嗯。”   “那现在怎么办?”兵子问印归湖道,“我们现在把他带回去,还是继续进唐成家?”   “都来到这了,”印归湖撇了一眼何梓朔,对兵子道,“一起进去吧,看好他就行。”   “好。”兵子点了点头应道。   印归湖按响唐成家的门铃,又仔细侧耳倾听了一会,说道:“里面没人,我去隔壁问问。”   说罢,印归湖转身走到唐成隔壁的邻居处,按响了门铃。   没过多久,里面的木门打开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站在防盗门里面,疑惑地看着印归湖,问道:“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们是来查案的,”印归湖露出友好的微笑,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道,“想问一下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你们隔壁这屋的女主人回来?”   女人回想了一下,道:“这两天好像没有看到他们亮灯,也没有听到他们吵架,怎么了,他们家出什么事了吗?”   “是,但是不方便说,”印归湖顿了一顿,道,“你说没听到他们吵架,所以他们平时是经常吵架吗?”   “嗯,”女人点了点头,道,“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得凶的时候还会摔东西。”   “他们家平时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印归湖又继续问道。   女人思考了一会,答道:“没什么了吧。”   “好的,那谢谢你啦。”印归湖笑着道。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她腼腆道:“不用谢。”然后关起了木门。   印归湖也没有多耽搁,他拿出开锁工具,走回唐成家门口开始捣鼓起来。   没多久,“咔嚓”一声响,门开了。   印归湖推门走了进去,他按下灯的开关,房子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唐成家很整洁,生活的痕迹被抹去了不少,有种刚收拾完不久的感觉。   “我去找找他们夫妻俩的东西,看有没有线索。”印归湖对兵子道。   印归湖说完转身走进了书房,兵子则在原地守着何梓朔。   书房里有两排木质书架,透过玻璃柜门能看到里面的文件袋,从侧面的标签可以看出,其中一排放着唐成律案的卷宗,另外一排放着谢婷咨询个案的档案,两排书架都收拾得很整齐。   除了,书桌上放着的三叠资料。   突兀的,就像是故意挑出来,等着印归湖去翻阅。   印归湖看着不禁笑了起来----那就看看谢婷到底在耍什么花样吧。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第一叠资料……   里面是,孔玲儿的心理咨询档案。   印归湖的脸色沉了下来,谢婷居然是孔玲儿的心理咨询师。   不知道孔玲儿是怎么找上谢婷的,谢婷也没有把孔玲儿的资料上传到网络上,所以,印归湖他们没有查到这一层关系。   档案里面记录着,孔玲儿初次接受咨询的时候,是在她报案无果之后。   那时候,她已经产生幻觉了,她觉得有人监视她、跟踪她,那些人,就是和她堂哥有着相同外貌特征的人。   谢婷在咨询的过程中,却没有纠正孔玲儿这种错误的幻想,甚至放大它,诱导孔玲儿去作案。   在一段咨询关系中,咨询者往往是无比信任咨询师的。所以,孔玲儿听从了谢婷的安排,去杀死了那些“监视”她的人。   印归湖他们抓到孔玲儿的时候,孔玲儿在公园里等人,她等的人很可能和何梓朔一样,都是谢婷。   如果印归湖没有猜错,他们最近负责侦查的这三起杀人案件,它们之间的关联点就是谢婷。   印归湖打开第二份资料,果然,里面是何梓朔的咨询档案。   前面的资料背景和印归湖他们调查的一样,何梓朔的父母是专制型父母,他们长期用家暴的手段控制何梓朔,打压他本人心理上甚至生理上真正的需求,对他要求非常严苛。   何梓朔则一直都是顺从、忍耐的态度,甚至宁愿伤害自己,选择以自残的方式释放压力,也没有反抗自己的父母。   是谢婷,一步一步引导何梓朔,以建立自信为由,逐渐让何梓朔把对内的攻击变成对外攻击。然后,在那个凌晨,何梓朔终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双亲……   印归湖叹息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他拿起最后一份资料,里面应该就是谢婷自己和唐成案之间的关键联系了。   第三份资料里,是一个从未出现在印归湖他们侦查中的人。   这人叫余景行,男性,30岁,他一直以当外科医生作为自己的理想,但是,因为高考失利,他最终只去了一所末流本科院校读护理学。   尽管如此,余景行也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他自学外科,甚至会去购买外科缝合模型来练手。   看到这里,印归湖已经能知道,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个有外科背景的人是谁了,那个在上一案中切除了受害人的心脏,在这一案里割开了唐成喉咙的人,就是余景行!因为他的外科技术是自学的,所以,蒙校希未能在背景筛查里找到他。   至于谢婷是怎么让余景行帮她做事的,资料里却没有明说,只是,在后面的几页,附上了谢婷自己的医疗记录。   从医疗记录的内容看,出现得最多的字眼是:软组织挫伤、颅脑损伤、闭合性腹部损伤,从就医的时间看,这些伤害对于谢婷而言,都是家常便饭。   看完这些记录,印归湖脑海里只浮现的两个字----家暴。   谢婷,她竟然也是受害者,她一直在遭受唐成的家庭暴力,怪不得,谢婷要杀死自己的老公。她也不愧是心理咨询师,几页纸,把自己的作案动机都解释清楚了。   印归湖拿着三份资料,离开书房,走到了卧室,他打开衣柜,扫视了一圈,然后回到客厅,对兵子道:“谢婷已经离开了,她行李都收拾走了。”   何梓朔听到这句话,他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印归湖喃喃道:“不可能……她不会抛下我的,她明明说过会带我一起走的。”   印归湖怜悯地看了何梓朔一眼,没有说话。何梓朔也不过是被利用的一个人,还是众多棋子中无足轻重的一个。   “我们现在回第三分局吗?”兵子问印归湖道。   “嗯。”印归湖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唐成家。   从楼道的窗户看出去,只能看到曜安市夜晚这黑压压一片的天空。   印归湖想道:“天秤”的核心人物已经开始有序撤离了,司阵他们的计划也进入到尾声了吗?司阵他去忙什么了呢?他之前反常的举动,是不是代表着他会有危险?   刚想完,印归湖就摇了摇头,想把这种担心甩出脑海,太怪异了,司队长这么强,哪需要他担心。   倒是这个案子,孔玲儿和何梓朔的转变都是谢婷造成的,那么,余景行又是怎么回事呢?谢婷不销毁资料,反而放在这里等着印归湖发现,是什么意思呢?   自己在这里琢磨也没用,印归湖拿出手机,把余景行的资料拍了下来,发给蒙校希,又拨通了语音,道:“你查一查谢婷的行踪,还有这个叫余景行的人。”   “马上查,”那边的蒙校希响应迅速,只过了不到两分钟,就道,“谢婷暂时没有高铁、飞机啥的出行记录,这个余景行,他在第六人民医院当护士,今晚他应该在值班。”   第六人民医院,这不就是谢婷就医就医记录里经常出现的医院!印归湖挂断语音,对兵子道:“你带何梓朔回第三分局,我去一趟第六人民医院。”   “好。”兵子应道。 第79章 白狐   印归湖没有在耀安市第六人民医院抓到余景行,他扑了个空。   第三分局也在最短的时间里增派了人手,封锁医院搜了个底朝天。   但是,余景行就像是人间蒸发般,和谢婷一样,没有任何搭乘公共交通的记录,也没有任何打车记录,连手机信号都不翼而飞。   甚至蒙校希查遍监控,也没找到余景行进了医院之后是怎么离开的。   印归湖仰面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只觉得有些恍惚。他看着蒙校希找的谢婷和余景行的聊天记录,里面记载着他们从相识到共谋犯罪的过程。   他们最初是在医院认识的,余景行一开始就知道谢婷被家暴,后来,余景行因为与妻子不和,找到了谢婷做心理咨询。   在咨询的过程中,余景行与谢婷越来越熟,甚至喜欢上了谢婷,谢婷却没有阻止余景行的移情,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   余景行是心甘情愿为谢婷杀人的。   印归湖嫌恶地没再看聊天记录,谢婷真是有专业知识,没有职业操守。   同来访者谈恋爱,在咨询界被人知道是要被喷死的。   不过,谢婷都让来访者去杀人了,这谈个恋爱对于她来说只算小儿科吧。   虽然没有抓到谢婷和余景行,但是他们只用了两天,就把这三起案件所有的作案细节都摸清了。他们是怎么犯案的,怎么联动的,动机是什么,都清楚了。   只有一点,印归湖还没想明白,“天秤”把这个案子摆到他面前,是什么意思呢?“白狐”这次想表达什么?   利用自己咨询师的身份,引导咨询者为自己杀人,如果谢婷真的也是“天秤”的人,那么也就是说,他们有一批咨询师党羽在制造“武器”。   他们不仅从身体上改造出特殊能力者,还从心理上改造出杀人犯,这太可怕了。   “白狐”就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印归湖吗?   高强度的工作,三宗错综复杂的案件,和“天秤”之间的纠葛,对司队长的担心,思考太多让印归湖无比疲惫。   印归湖闭上双眼,强迫自己高速运转的脑子停下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他自己想破脑袋也没用,这起案子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说是结案了。   等司队长回来,他应该就能知道“天秤”和协会到底怎么了吧。怀着这样的想法,印归湖逐渐陷入了沉睡。   --------   一觉睡醒的印归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机里的信息,蒙校希没有发布新任务,司阵也没有跟他说任何话。   明明是变相放假,印归湖却感到有些不舒服,大概是上班上习惯了,一下子闲下来竟然不太适应。   印归湖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9点,于是点了个早餐外卖,又翻了个身,打算用等外卖的时间睡个回笼觉。   脚踝上的脚环还是磕得印归湖难受,好在床铺足够柔软,能让他勉强忽略那点不适……   回笼觉的时间流逝得飞快,印归湖还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门铃就被按响了。   印归湖揉了揉眼睛,起身走下床去开门拿外卖,他接过外卖,道了声谢,刚想关门,外卖小哥却突然递了个铜盒给印归湖。   “你门口放着的。”外卖小哥道。   “杀人手账”、“白狐”,印归湖脑内马上联想到这两个词,他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印归湖接过铜盒,也没有心思吃早饭了,他关上门,拿着铜盒走到了沙发处坐了下来。   打开铜盒,印归湖发现里面不仅放着一封信,还放着一部手机,印归湖把手机拿出来放到一边,又拿出信,翻转到背面,就看到了封蜡上“天秤”的标志。   这次的来信很厚,印归湖拆开信封,从里面倒出了四张照片和一张折叠起来的A4纸。   信封里的照片都是一些生活照,每张生活照里的主人公和内容都不同,分别是一名老奶奶在修剪自己的花圃,一名青年男人夹着公文包在赶路,一名年轻女生在图书馆阅读。   这些人都是印归湖不认识的。   除了最后一张,那是印归湖他本人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戴着耳麦,走在一片废弃建筑工地上。正是屠夫案中,他被绑走的前夕。   印归湖闭起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始思考这些照片是什么意思。   印归湖拿起照片,想看看上面还有没有别的信息,翻转过后,就看到,每张照片的背后,都印着一个名字。   但是,印着的名字却不是照片中人物的名字,印归湖自己的照片背后印着“司阵”,另外几张对应的分别是老奶奶-“蒙校希”、青年男人-“张君玥”、年轻女生-“卫寻”。   印归湖猛地攥紧了自己的照片,他明白过来了,他也突然想起,那名年轻女生他是见过的,虽然也只是照片,但是,他见过的,那是卫寻在看守所中拼命守护的他女朋友的照片。   这些照片上的人,都是特案部人员最在意的人----司阵的搭档、蒙校希的奶奶、张君玥的老公、卫寻的女朋友。   “白狐”在威胁印归湖,拿他队友最在意的人威胁印归湖。   “白狐”到底想要他做什么?印归湖打开那张A4纸,就看到上面印着一行字:按指示行动,不要试图联系任何人,否则杀掉照片上的人。   “天秤”监控这些人轻而易举,杀掉他们也轻而易举。印归湖是明白这一点的。   印归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接下来,他应该只能用这个手机联系“白狐”了。   印归湖点亮屏幕,发现手机里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信息。   突然,伴随着震动,“嘀嘀”两声响起,但是,响的却不是印归湖手中的这台手机。   还没等到“白狐”的“指示”,印归湖自己的手机倒先响了起来。   是宋涵武发来的信息:“找到了!信还真的是协会里出来的!就是你的那个导师,牧晨义办公室里的打印机打印的。”   “天秤”的人竟然能进入牧教授的办公室,还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印了东西都没被发现?印归湖的手心突然有些出汗,牧教授会不会有危险?   印归湖退出宋涵武信息的页面,在通话界面按下牧教授的号码,却在点击拨出键时停了下来……   要冷静,他现在不能主动联系任何人。   信件出自牧教授的打印机不能证明牧教授有危险,还能证明……也许牧教授就是那个寄信的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印归湖只觉得浑身都凉了下来。   会是那样吗?他一直最信任的导师,就是一直在戏耍他的“白狐”。   也不是没有可能,印归湖开始慢慢回想,牧教授在这一系列的案件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在岑恭明案中,是牧教授提醒他凶手和岑恭明之间的联系。   在调查印驰锋的犯罪集团“暗枭”时,他发现卷宗里少了两名他在囚禁期间见过的人,而那些卷宗,是牧教授找给他的。   在他被屠夫折磨后,他去江岩市清祖湖休假,被提前埋伏,被陷害进入了看守所,而那休假地点也是牧教授的建议。   恐怕,他们催眠的材料,都是牧教授提供的,作为印归湖的导师,多的是印归湖的音频视频资料。   还有那一起几近完美的复刻印驰锋手法的案件,如果说是牧教授的手笔,印归湖相信他完全有这个能力。   印归湖又想起,牧教授在一年前建立了一个青少年心理咨询项目组,如果他没有记错,何梓朔的学校也在项目组里。   也就是说,“天秤”通过项目组的心理咨询档案系统,筛选到合适的作案人选,再把这些人转到“天秤”旗下的咨询师负责。   咨询师引导这些来访者犯案,就非常容易了。   心理咨询师,督导师,心理档案系统,这三起案子连起来的关键点,就是找到“白狐”的钥匙!   为什么之前印归湖一直都没有想起这一点?   还有,印归湖收到最新的这叠照片也非常明显,连司阵对应的印归湖照片都有,为什么独独缺了最重要的那张,背面写着“印归湖”,正面是牧教授的那张生活照?   因为,谜底就在谜面上,牧教授就是“白狐”。   协会的“猎狐”行动进入尾声,“天秤”的核心人员也开始撤离,牧教授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印归湖自己的身份。   牧教授就差在额头上印着“我是白狐”这四个字了,如果印归湖这都猜不出来,那他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老师……”印归湖喃喃自语,他痛苦地把脸埋入双掌中,“为什么偏偏是你。”   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你。   “嘀嘀”两声响,这次倒真的是“白狐”给的手机响了。   不给印归湖平复情绪的时间,手机对面的人发来了一条信息:“下楼,往东南方向走370米。”后面还贴心地配了一张目的地的照片。   最终游戏,开始了。 第80章 风雨欲来   协会总控室内。   “确定要这样部署吗?”傅昇站在屏幕前,对司阵道,“印归湖会去那里,还有……”   司阵瞥了傅昇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傅昇不要再说下去。   “没事,就算边瑶真的在那里,我也相信她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江新承笑着道,这句话不仅是对司阵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江新承是S级符修,他的能力非常契合这次“猎狐”行动新研发的武器,本来应该是在进攻一组的。   但是,因为他的老婆,也就是叶边瑶,作为在“天秤”里的卧底最近失联了。   监察部为了防止“天秤”拿叶边瑶当人质,影响江新承的行动,就干脆不让江新承上前线了,把他调到了总控室的监听组。   “司队,”符修部部长谢云突然推门而入,焦急道,“这么快就开始行动了吗?能力借用极限测试还没有做啊!雷符回收方案也还没完善!”   “来不及了,”傅昇看着总控台的屏幕,道,“他们已经开始撤离了,这个时候不行动,就真的被他们跑光了。”   “可是,要是司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要是雷符落到坏人手里怎么办?”谢云满眼担忧道。   “那不如你说说怎么办,”傅昇终于转过身来,正脸看人,他对谢云道,“除了三S级能压制他们,你能找到别的东西压制他们吗?我们不用雷符借司阵的力量,像他们那样做移植把人改造得比原主还厉害吗?”   一段话怼得谢云满脸通红,符修部部长指着傅昇,“你你你你”了好久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最后,谢云只“哼”了一声,摔门离开了协会总控室。   --------   印归湖想起,他跟司队长分开行动的时候,司队长跟他说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他,看来他也猜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吧。   印归湖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司阵的号码,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有拨出去,也没有发任何消息。   其实,他没有一丁点要通知司队长的念头,印归湖知道,他的手机只要主动发出任何消息,就会被“天秤”监控到,照片上的人就真的会死。   毕竟,在上一案的时候,印归湖已经试验过了,不是吗?他只是要求“白狐”想办法把他弄出看守所,“白狐”就毫不犹豫地动手杀人了。   人命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所以,印归湖只是在想,等一切结束后,司队长知道自己违抗了他的命令,会不会生气呢?   印归湖换上自己的私服,看了一眼折叠整齐、放在桌面上的特案部制服,把定位器、芥子、配枪都放在了制服上面,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脚踝上的脚环。   司队长,希望我们心有灵犀,请你一定要找到我,也一定要相信我。印归湖在心里默念道。   印归湖没再多做耽搁,他把自己的手机也放到桌面上,拿起“白狐”给的手机,走出了公寓。   印归湖跟随着“白狐”的指示走到了照片所在的目的地,那是一个“丁”字路口,人不少,环境吵杂。   印归湖停下了脚步,观察了一下沿街的商铺,还有过路的行人,发现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印归湖拿出手机,就看到“白狐”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转右,走130米。”末尾依旧配了一张目的地的照片。   印归湖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路口的监控摄像头,又看了看周边建筑物的高处,还是什么异常都没有。   从印归湖收到信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一切举动都在“天秤”的监视下。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印归湖就这样跟随着“白狐”的指示,最后在一家纹身店门口停了下来。   纹身店的招牌是一串英文加上“刺青工作室”几个字,印归湖拿着照片比对了一下那串英文,确认了自己没找错地方。   “去纹个纹身吧。”----“白狐”的消息又发来了,后面还配上了一张“天秤”符号的图。   看到这样的消息,屈辱、愤怒,大量的情绪一下子充满了印归湖的整个胸腔。   “白狐”是真的很懂怎么侮辱人,这跟让人戴狗牌有什么区别?还是那种摘不掉的、刻在身上的“狗牌”。   太折辱人了。   “白狐”要控制印归湖这个人,首先,就要控制他这个人的情绪,印归湖知道“白狐”的目的是激怒他,但还是不由自主着了道。   印归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满腔的情绪,想道:以后总有办法把纹身洗掉的,小不忍则乱大谋。然后抬脚走进了纹身店……   这家纹身店的布置很特别,里面摆满了电子钢琴、架子鼓等乐器,还有一面墙上贴满了纹身的设计手稿。   纹身店的老板看着是个文艺青年,他坐在一张高脚椅上,一名客人都没有的店铺里,他对印归湖的到来也没有过分热情,只是停下了弹奏尤克里里的双手,抬头看向了门口。   老板看着印归湖,微微笑了起来,道:“纹身吗?满十八岁了没?”   “满了,”印归湖应道,他拿出手机,给店主看“天秤”符号的照片,道,“这个图案可以纹吗?”   “可以,这个图案很简单呀,你想纹在哪里?纹多大?颜色就纹黑色的吗?”店主边问印归湖,边拿出纹身设备。   到了真正要纹身的这一刻,印归湖还是犹豫了一下,他思考了一会,最后还是卷起了袖子,指着胳膊最上面的位置,道:“这里吧,黑色、硬币大小就行。怎么收费?”   “唔……一百几十,你看着给吧。”店主应道。   印归湖听完后有些无语,不禁怀疑这纹身店能赚钱吗,这么不正规该不会坑人吧?还是说这家店就是“天秤”的产业,虽然看起来不太像。   店主倒没有察觉印归湖的忐忑,他拿起设备消了消毒,开始操作起来。   微微的刺痛从胳膊处传来,印归湖撇开了双眼,把目光放到了纹身店门外。   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什么,印归湖现在的情绪很不对,愤怒又夹杂着迷茫。   印归湖没有想明白“天秤”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们仅仅是想要印归湖加入他们吗?但是,这样的逼迫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他为了自己的队友妥协,进入了“天秤”的阵营,他也一定会想办法跟特案部里应外合,试图把他们一网打尽。   印归湖不知道牧教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甚至到现在还对牧教授的真实身份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他希望是什么地方自己搞错了。   印归湖知道自己对牧教授有某种程度上的“雏鸟情节”,是牧教授把他从囚笼里救出来,是牧教授成为了他人生的第一位导师。   在他眼里,牧教授和“白狐”的形象还是割裂的。   印归湖痛苦地捏了捏眉心,艰难地想把“白狐”和牧教授的形象整合起来……   没过多久,店主开口道:“好了。”   也许是要纹的图案实在简单,印归湖还没反应过来,胳膊上刺痛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印归湖付了钱,走出纹身店,拿出手机静静地等着“白狐”的新消息。   突然,天空响起一道炸雷,天际不知道什么时候堆叠起了乌云,初夏的第一场雷暴雨要来了。 第81章 上膛   印归湖跟着“白狐”的指示来到了一栋写字楼前面,这次,新的指示终于不再是左转右转,而是“进去吧,到22楼来找我。”   印归湖的心跳开始加快,说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终于要对上“白狐”的兴奋。   走进写字楼,印归湖才发现一层的大堂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是整栋被“天秤”租下来了,还是本来就荒废。   印归湖有些不详的预感,却找不到停下脚步的理由,他实在太想见一见“白狐”了。   印归湖走进电梯,按下了22层的按钮,电梯开始上升,印归湖看着电梯门上那跳动的数字,心脏跳得更快了,手心也微微出汗。   终于,在到达第22层,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后,印归湖的心跳的速度达到了顶峰。   印归湖走出电梯,往前再走一点就看到左右两道分叉口,分叉口的尽头各连着一个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是玻璃的,里面却有白色的屏风挡着,让人看不清楚室内。   忽然,在右边的办公室有一个身影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她推开玻璃门,对印归湖喊道:“阿湖,你来啦,这边。”   是刘筱棠,她神情雀跃,招手让印归湖过去。   印归湖有些意外,他以为会见到牧教授的,没想到,在这里等他的人竟然是刘筱棠。   “天秤”他们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印归湖不动声色地跟着刘筱棠进了办公室,发现这里已经被他们改造成了监控室,墙上挂着八块显示屏,显示屏前是操作台。   奇怪的是,房间的后半部分被一道蓝色的长帘挡着,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是不能让印归湖看的。   “阿湖你怎么不说话呀,难道见到我不高兴吗?”刘筱棠娇嗔道,仿佛他们只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约会。   印归湖收起打量房间的目光,他把眼神放到刘筱棠身上,笑着道:“怎么会,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见到你。”   说罢,印归湖卷起衣袖,指了指自己胳膊上新纹的刺青,道:“你们的要求我都做到了,现在可以说说要我来这里的目的吗?”   刘筱棠看着那“天秤”符号的纹身,开心地笑了起来,道:“跟我的一样呢。”   说完还伸出食指抚了上去,似乎在确认那真的是纹上去的,而不是贴上去的。   印归湖忍着后退的冲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简单的触碰,也让他感到非常恶心。   刘筱棠却露出了餍足的表情,她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也跟你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吧。”   说罢,刘筱棠在操作台上按下了几个按钮,墙上挂着的屏幕随即亮了起来。   “前面这几个都是我们这栋楼里的实时监控。”刘筱棠指了指几个楼道画面的显示屏,道。   她又指着倒数第二个画面明显不同的显示屏,道:“至于这个小木屋嘛……你猜猜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呢?”印归湖配合着刘筱棠卖关子,追问道。   “这里监禁着你们特案部一直想找的一个人,要是他们没有在一小时内找到,这里就会爆炸哦。”   刘筱棠看了看显示屏上跳动的时间,“好心”提醒道:“哎呀,现在只剩56分钟了。”   印归湖脸色沉了沉,他知道这屋内人一定很重要,刘筱棠现在不说屋内人的身份,一定在酝酿着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印归湖指了指最后一块暗着的屏幕,问道:“这个为什么没有开?”   “唔,那当然是留着最后给你们的惊喜了。”刘筱棠道。   “我们?”印归湖沉声问道,“协会的人也在看着么?”   现在发生的事情,都在协会的预料当中么?司阵他们也在进行着某种行动么?   “那不然呢?”刘筱棠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想到印归湖会问出答案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我要走啦,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不?”   印归湖没想到刘筱棠这么快就要离开,他不假思索地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白狐’是谁?”   刘筱棠轻轻地笑了起来,道:“‘白狐’只是一个代号,如果你问是谁发消息带你来这里的,那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是我。”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印归湖低声道。   刘筱棠调皮地朝印归湖眨了眨眼,道:“老师就在后面,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印归湖心里咯噔了一下,随着刘筱棠拉开蓝色帘子的动作,印归湖看到了里面牧教授的身影,他怀揣着的最后那丝侥幸也终于烟消云散。   帘子后面除了牧教授,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她坐在椅子上,双眼紧闭,垂着头,双手双脚都被绑着,身上血迹斑斑,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印归湖看着这名年轻女子的面容,觉得有些眼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而此时的牧教授,正拔掉了女子手上的针头,停止了某种不知名药物的注射。   “老师,我先走啦。”刘筱棠对牧教授道。   “好,你先走吧。”牧教授还是一副人民好教师的样子。   刘筱棠没有再作停留,她越过牧教授所在的那片区域,朝室内更深的地方走去。   印归湖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在房间的最里面,竟然有一个与电梯相似的设施。   但是,电梯不可能装在房间里。也就是说,那很可能是一个传送阵!   刘筱棠按下按钮,两扇门打开,印归湖就看到了里面熟悉的银灰色纹路。   果然,那就是一个传送阵!   怪不得特案部找不到余景行和谢婷的行踪,“天秤”竟然真的复刻出了与协会一样的传送设备。   也不知道“天秤”的传送阵通往哪里,要是牧教授最后撤离时能带上印归湖就好了,那么,印归湖就能潜伏在他们身边,伺机透露信息给特案部。   就算牧教授不带上印归湖,只要他们不摧毁这传送阵,协会应该也能追查到他们。   不过,他们不摧毁传送阵的可能性不大。   因为,在阵门打开的时候,印归湖已经看到了里面装着的定时炸弹。   随着阵门的关闭,印归湖没有再看传送阵,他把目光落在了他面前这位一直尊敬着的老师身上,开口道:“牧教授,我还该叫你牧教授吗,我现在应该叫你‘白狐’吧?”   从听闻信件出自牧教授办公室的打印机,到被迫纹身,再到现在亲眼见到牧教授,看着他在“天秤”的地盘做着违法的事。   经历了这么多,看到了这么多,印归湖已经接受了牧教授就是“白狐”的事实。   “你也可以继续喊我老师。”牧教授笑着对印归湖道。   “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印归湖直视着白狐,道,“你不是牧晨义吧。”   “没错,”白狐大方承认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能坐到协会的这个位置,协会一定充分调查了你的背景,牧晨义的成长轨迹做不了假,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天秤’”,印归湖顿了顿,道,“所以,你们是什么时候换的人?”   “小湖你啊,还是这么聪明,那你不妨再自己猜一猜。”白狐眼神慈祥地望着印归湖,仿佛他还是那个谆谆教诲的老师。   “在牧晨义准备进入协会的时候,是吗?”印归湖道。   “嗯。”白狐点了点头,仿佛对印归湖猜中答案感到很欣慰。   “牧晨义的社会关系简单,父母常年居住在国外,进入协会之后,牧晨义的社交圈也变了,几乎没有人能发现换了人,”印归湖定定地看着白狐,道,“除了师母,是吗?”   白狐又点了点头,道:“所以,只能把她处理掉了。”   原来,“牧教授”的丧偶不娶,从来就不是因为深情,只是为了掩藏身份,不让人发现端倪。   他成功地瞒过了所有人。   印归湖不觉间握紧了双拳,指甲嵌入手心,疼痛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印归湖松开双拳,没再追问白狐的身份问题,他指了指那名一动不动的女子,问对白狐道:“她是怎么回事?”   “她呀,”白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刚做完移植手术,现在麻醉还没过去。”   “移植手术?是切除手术吧?”印归湖讽刺道。   白狐笑了笑,似乎完全不在乎印归湖的敌意,他道:“有什么区别吗?有的人生来就有特殊能力,我只是通过人为的手段赋予其他人这个能力而已,你不觉得这样做才公平吗?”   “公平?”印归湖笑了起来,他道,“那你做的这些事对我公平吗?你为什么要选我呢?”   为什么要把印归湖从泥潭里拉出来,又把他丢到更深的深渊,只是为了玩弄他的感情吗?   “为什么是你?”白狐把印归湖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   “这要从你18岁的时候说起,”白狐顿了顿,看了一眼屏幕,道,“反正现在我们还有时间,我跟你解释一下也行。”   “你知道你父亲的集团某种意义上是‘天秤’的竞争对手吧,你也知道‘天秤’的规矩是不能碰未成年吧。我原本打算把你作为我的第一个移植实验品,在你成年的时候,你身上的某个器官应该换到我身上的。”白狐道。   白狐的眼光越过印归湖,落在了远处,像是在回忆什么,他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印驰锋竟然把你藏起来了。大概是因为得不到,就一直心心念念吧,我才给了你这么多关注。”   “所以,你救我出来,只是在借协会的手铲除竞争对手?”印归湖声音发颤。   一切都反了,保护印归湖的人是印驰锋,伤害印归湖的人是“牧教授”。   “嗯,你也可以这样理解。那你现在还想加入‘天秤’,跟我走吗?”白狐饶有兴致地看着印归湖,等着他接受完这些信息后作出的决定。   印归湖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白狐还在试探他,他道:“我都来到这里了,还能选吗?”   “可以的,毕竟你还没试过亲手杀死一个人。”白狐道。   印归湖望着白狐狡黠的眼神,心里警铃大作。   “你在模拟凶手作案时,也会有快感吧。”白狐满眼笑意地看着印归湖,道,“你也是怪物,不是吗?”   说罢,白狐没等印归湖的回答,他走到那名女子的旁边,拍了拍女子的脸颊,道:“嘿,醒醒。”   女子的耳朵动了动,她终于睁开了双眼,缓缓抬起头来,仇恨地盯着白狐的脸。   白狐拿出手机,把屏幕放到女子面前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一名三四岁左右的男童在玩玩具,镜头外是白狐的声音在问男童“好玩吗?”,男童听到问题后抬起脸看镜头,视频就停止在男童看向镜头的画面。   女子看完视频仿佛受到了刺激,她激烈地挣扎起来,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嘶吼。   印归湖这时候才发现,女子的舌头被割去了,只剩下短短的舌根,所以她只能“啊啊”地叫喊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狐对印归湖道:“她是我们‘天秤’的人,视频里的这个男孩被她杀了,你知道我们集团的规矩的。”   白狐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柜里拿出了一把手枪,他把手枪递给印归湖,道:“你想跟我走,总得做点什么让我相信你吧。杀了她,我们就是一伙的了。”   印归湖对白狐的话不可置否,他迎着白狐期待的眼神,接过白狐给的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发现里面装满子弹。   印归湖暗暗下定某种决心,他利落地拉动手枪套筒,“咔嚓”一声上了膛。 第82章 更多   印归湖举起白狐给他的枪,枪口却不是对着那名女子,而是对准了白狐本人。   既然白狐给了他持枪的机会,他就该好好“珍惜”,印归湖没有有任何犹豫,准备扣动扳机。   白狐像是早就料到印归湖的举动,只是微笑着看着印归湖……   印归湖却突然动不了了,无论他怎么用力,那食指就是差一点点才能扣下扳机。   白狐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他缓缓走出印归湖枪口对着的范围,走到一动也动不了的印归湖身边,笑着道:“我不是刚刚才跟你说过,我的能力也是通过移植得到的吗?”   白狐作为“天秤”的核心人物,他没有得到印归湖的器官,自然会去找别人的器官。   也就是说,白狐的能力在发动之前,完全没有征兆,也不会被察觉到。   印归湖的额角开始渗出冷汗,他看着白狐这完全陌生的模样,终于感觉到了恐慌,因为,那是SS级的能量等级压制!   “是不是普通凶杀案接太多,太久没用特殊能力,你已经忘了操控丘耿崇的那个双S级阵修?”白狐在印归湖耳边轻声道。   丘耿崇,这个名字好久没听到了,杀人取骨案里被杀害的司阵的老搭档。   而最近几起案子里的凶手:孔玲儿、何梓朔、谢婷、余景行,他们的作案手法都与特殊能力无关。   印归湖汗毛倒竖,他看着自己的双臂在傀儡阵的控制下缓缓移动,他想对抗这种力量,双臂用力到青筋暴起,却只是徒劳。   最后,枪口对准了那名女子的脑袋,不以印归湖的意志为转移。   “砰”,一声枪响!   饶是那名女子奋力挣扎,饶是印归湖尽力反抗,那名女子的头颅还是被子弹击穿……   窗外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雷声响起,酝酿了这么久的雨终于下了出来,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窗户上。   白狐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对印归湖道:“现在你跟我们一样了。”   白狐的声音伴随着雨声,一下一下敲击在印归湖的心脏上,那敲击的重量仿佛有千斤重,敲得印归湖呼吸不畅。   仿佛是怕印归湖还能承受得住,白狐继续说道:“对了,你开枪杀死的这个人,她的名字叫叶边瑶,之前跟你说的都是骗你的,她是特案部派来的卧底,视频里的那个小男孩是她的儿子。”   说罢,白狐从储物柜的一个夹缝里摸出一个窃听器,把窃听器丢到了水杯的水中。   “时间刚刚好。”白狐突然道。   印归湖愣愣地看着那名死去的女子,眼睛里只剩下她额头的血洞,这血腥的画面在印归湖的脑海里不断放大。   印归湖已经没有办法去分析白狐的动作有什么意义,他花了好几秒才理解白狐在说什么,又花了好几秒才注意到,一直只有时间跳动的显示屏上出现了变化,一队穿着特案部制服的人在楼道里持枪前行。   “看这人数,果然把大部队都调过来了。”白狐不管印归湖的状态继续说道,他把想分享的内容一股脑地塞给印归湖。   司队长的队伍终于还是到了,他们来做什么,白狐又想做什么?印归湖缓缓想着,脑子已经转不过弯来。   墙上挂着的最后一块屏幕也亮了起来,屏幕里的镜头是晃动的,但还是能看到镜头里拍到了倒数第二个屏幕里的小木屋。   同时,小木屋的监控画面里出现了特案部的一队人马,带头的是那名女子留着一头熟悉的红色波浪长发。   是红狼,那最后一块屏幕的内容是红狼的执法录像仪!   印归湖震惊地看着白狐,他没想到“天秤”对协会的渗透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连执法录像仪的实时画面都能获取!   “还要感谢你把卫寻推荐给特案部。”白狐对印归湖道,像是能洞察印归湖心中的想法。   印归湖听完后心情复杂,司阵明明也知道卫寻有问题,却还是要用他,不知道是太过自信,还是故意为之。   但是,现在印归湖也没有办法去问司队长了,他只能看着屏幕上的内容,静待事情的发展。   镜头里,小木屋的木门被红狼一脚踢开,那挂锁对于红狼来说就像是虚设。   红狼走进了小木屋,迎面都是飘飘扬扬的灰尘,桌椅等家具也非常陈旧,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结合刘筱棠离开前跟印归湖卖的关子,印归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红狼没走几步,印归湖就在执法记录仪的实时画面里看到了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脱水严重,头面干瘪呈浅棕色,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尸体上有蝇的蛹壳,按照现在初夏的季节推算,这人已经死亡三周左右。   看尸体身上的服装和头上的长发,勉强能辨认出死者是一名女子。   “认得出这个人是谁吗?你见过她的。”白狐对印归湖道。   印归湖把自己脑海里认识的所有女性人物快速过了一遍,却一无所获,女尸的面貌与她生前的样子已经大相径庭,她身上也没有可供印归湖参考的特征。   没等印归湖想起,白狐道:“认不出来也不奇怪,她是卫寻的女朋友,你只见过她的照片。”   “你们带走了他女朋友,威胁他替你们办事,但你们一开始就没打算留着他女朋友的性命,是吗?”印归湖恨恨地盯着白狐,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愤怒,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没早点看清白狐的真面目。   白狐看着印归湖这幅样子,满意地笑了起来,他道:“司阵答应卫寻帮他救人,看来做不到了。特案部的队伍,应该也快到我们这里了。”   “我为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白狐说着拿出一个遥控器,对印归湖道,“认得出这是什么吗?”   印归湖当然能认出那是什么,他忘了愤怒,惊恐地看着白狐,道:“你在这栋大厦里装了炸弹?!”   白狐微笑着点了点头。   “天秤”的人员已经撤离,只要白狐也踏进传送阵,这栋楼里,就只剩下特案部的人。   白狐只要按下炸弹遥控器上的按钮,一切就都没了。   “不要,”印归湖低声道,他的语气几近哀求,“求求你了,老师……”   白狐挑了挑眉,对印归湖道:“你对我的心理画像是怎样的?你到现在还心存侥幸吗?”   印归湖撇开了双眼,他不敢和白狐对视,也没有回答白狐的问题。   “分析出我是哪种精神病态了没,是你们所说的高功能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吗?”白狐对印归湖道。   印归湖还是没有说话。   “怎么不吭声了,”白狐道,“你一开始不是还问我为什么选你吗?因为司阵是总指挥啊,他会派人来救你。”   白狐说罢没再看印归湖的反应,他盯着监控中的画面,掐着秒按下了手中遥控器的按钮。   “轰隆”一声巨响,近在咫尺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比那杀死女人的枪响还让人战栗。   印归湖呆了几秒,然后开始疯狂地回忆,刚才在监控里有没有看到司队长本人。   “做牧晨义太无聊了。”白狐走进传送阵,对不能动弹的印归湖道,“会再见面的,会有更多的‘白狐’,也会有更多的‘天秤’。” 第83章 告白(大结局)   因为私自行动,未及时上报自己和白狐的行踪,印归湖在爆炸后就被带回了监察部,被关在了监察部的羁押室里。   羁押室里除了有审讯用的桌椅,还有日常生活所需的用品,有洗手间,有床可供睡眠。   但是,就算躺在床上,印归湖还是睡不着,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女人的那张脸,听到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嘶吼。   在这三天时间里,印归湖做了无数次笔录,被不同的人反复审问4月13日当天发生的事。   印归湖需要不断地回忆起那令他痛苦的一天,不仅如此,监察部的人还会抓住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企图找出印归湖前后说法不一致的地方,用来证明印归湖在说谎。   印归湖快撑不下去了,监察部不就是想要“业绩”吗?他给他们就是了。   印归湖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累及这么多条无辜的性命,他本来就罪大恶极,他本来就应该去赎罪。   如果不是印归湖自作聪明,想通过脚环定位白狐,白狐也无法利用他吸引到特案部的这么多兵力。   “天秤”根本没想要印归湖的加入,白狐也根本不会带走他,一切都只是他自以为是。   羁押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印归湖闭了闭眼,暗下决心,准备承认自己和白狐勾结,他坐起身来,开口道:“我……”   但是,还没等印归湖说完,他发现进来的人竟然是司队长!   印归湖一下子愣住了,他突然觉得很委屈,视线也不知道为什么模糊了。   司阵被吓到了,他没想到进来会看到印归湖的这幅模样,印归湖从来都是笑着的,无论遭遇到什么,就算被屠夫折断手脚,也没有露出过脆弱的样子。   印归湖并不坚强,他只是善于把自己抽离,平时都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的司阵有点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样跟这样子的印归湖相处。   司阵走到印归湖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把印归湖拥入怀中,他的动作很轻柔,他害怕惊吓到印归湖,害怕被推开。   司阵没有开口说话,他知道那些安慰受害者家属的话印归湖都听厌了,不需要他再说。   两个人都沉默无言,司队长只知道自己肩膀的衣服被浸湿了。   印归湖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道:“怎么现在才来。”   司阵顿了顿,道:“有些事情耽搁了。”   印归湖显然不是一个能被轻易敷衍过去的人,以他对司队长的了解,司队长还是挺护犊子的,要不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不会过了三天才来。   “什么事情?”印归湖追问道。   司阵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他只好老实道:“协会这次行动借用了我的能力,使用超出了极限,我休息了三天。”   恐怕不是简单的休息,是整个人都废了,动不了吧。   “哦,”印归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鼻音,有些不开心,他道,“现在好了吗?有没有后遗症?”   司阵没想到印归湖追问得这么仔细,也知道自己敷衍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答道:“短时间内不能使用特殊能力了。”   “短时间是多短?”印归湖问道。   “不清楚。”司阵道。   印归湖又不说话了,他维持着靠在司阵肩膀上的姿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印归湖才开口道:“我跟他们一样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司阵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印归湖在说什么,他抬起手轻轻顺了顺印归湖的背,语气肯定道:“不一样。”   印归湖却依旧没有抬头,他把脸埋在司阵的肩膀处,道:“我分不清了,我也是恶魔吗?”   司阵只觉得心脏有些抽痛,也许是能力借用的后遗症,也许是觉得自己没保护好怀中的人。   “你在开枪的时候是痛苦的,不要怀疑你自己。”司阵道。   “我有时会想,努力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用。”印归湖喃喃道,仿佛压根没有听到司阵在说什么。   “我不应该进入特案部的,我没有通过监察部的背调,是白狐让我通过审核,我本来没有资格持枪的。如果我没进入特案部,白狐就不会策划这些,不会把杀人手帐给岑世杰,不会模仿印驰锋作案,叶边瑶也不会死,不会有……爆炸。”印归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到后面,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发颤。   “没有你,白狐也会有别的目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司阵道。   此时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印归湖没有回话,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爆炸没造成伤亡,我来晚了,现在才告诉你。”司阵继续道。   这句话终于被印归湖听进去了,他的身体微微震了一下。   印归湖缓缓抬起头来,盯着司阵的双眼,问道:“真的吗?不会是为了安慰我骗我的吧?”   “没骗你,”司队长的语气带着难得的温柔,他道,“卫寻把队伍进入大楼的监控画面延迟了,留出了队伍撤离的时间,撤离的时候用无人的楼道画面覆盖了视频,所以白狐没有发现。”   “那就好。”印归湖终于笑了起来,眼底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印归湖那时候只看到满楼道的硝烟,只看到匆匆赶来带走他的监察部人员,根本没有去细看有没有人流血,有没有人被抬出去。   原来司队长早就猜到了白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早就部署好了,真好。   “你不怪我拿你当诱饵吗?”司阵低声道。   “这有什么,”印归湖不以为然,他问道,“你们的行动成功了吗?”   “嗯,”司阵点了点头,道,“我们把精英调去了别的小点,除了白狐的老巢,其他据点的围剿都成功了。”   这是协会的取舍,他们明面上喊着“猎狐行动”的口号,其实暗地里是要把“天秤”下面的人一网打尽。   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使白狐成功逃到境外,也成了光杆司令。   “那就好。”印归湖又重复了一遍。   --------   印归湖和司阵放起了长假,印归湖是因为协会还没消除对他的怀疑,司阵是因为还没有恢复特殊能力。   印归湖现在很悠闲,他每天除了打打游戏,就只有饭点时间上街逛逛找吃的。   今天他找了一家东北面馆吃饺子,吃得正香,手机突然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印归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司队长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回总部。”   印归湖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现在是周二中午12点半,上班时间。   逃避不了了,印归湖进食的动作慢了下来。   自从四一三行动后,他一直没回特案部,他觉得自己没脸回去,做了太多蠢事,辜负了太多人对自己的信任。   尽管爆炸没有造成伤亡,但是,印归湖实实在在开枪打死了叶边瑶。   他的枪被监察部没收了,他也知道,就算给他枪,他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印归湖恐惧开枪,他只要握着枪,双手就会颤抖,他知道,自己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办法再持枪了。   印归湖意气风发地进入特案部,打算在这里施展一番拳脚。没想到,白狐把他的骄傲都踩在了脚下。   印归湖叹了一口气,虽然自己的情况不是很好,但他还是回一趟总部吧,免得让大家担心。   --------   “小湖回来啦。”印归湖一进总部,张君玥就迎了上来,只是,她的笑容有些小心翼翼。   “嗯。”印归湖点了点头,也回了一个笑容。   “司队叫你去他办公室哦。”张君玥道。   “好。”印归湖应道,转身走向二楼。   “归湖哥。”一道青年的声音弱弱地响起,印归湖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卫寻,只有他会这样称呼自己。   印归湖扭过头,问道:“怎么了?”   “我听说,她是被饿死的,”卫寻低着头,不敢直视印归湖,他攥紧了衣角,问道,“她走的时候痛苦吗?”   印归湖愣了一下,然后很快明白过来卫寻说的是他女朋友。   特案部没能救出的那名女子,在被“天秤”绑走后没过多久就死了,“天秤”根本没管她的死活。   卫寻肯定是知道印归湖的经历,知道印驰锋和屠夫是怎么对他的,才来问他。   卫寻一方面觉得揭印归湖的伤疤很不好,一方面又很想知道自己女朋友最后过得怎样,人之常情。   印归湖沉默着,饿着的滋味他最熟悉不过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还好,饿一天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印归湖撒了一个谎,他没有再看卫寻的表情,继续走向二楼司阵的办公室。   印归湖只觉得心情沉重,卫寻最后选择了站在特案部这边,没有协助“天秤”,没酿成大错,却还是失去了挚爱。   而印归湖呢?他选择了与虎谋皮……   印归湖走到司阵办公室门前,敲了两下门。   “进。”司阵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了出来。   印归湖推门走了进去,就看到司阵正拿着一沓信件在看。   司阵看见印归湖走进来了,就把信递给印归湖,道:“写给你的感谢信。”   印归湖接过信,心里五味杂陈,司阵为了让印归湖振作起来,竟然让人写信给他,这明明不符合规矩,他们不应该主动去联系获救的人和受害者家属,不应该主动去讨要感谢的。   司队长竟然为了他破戒了,印归湖有些感动,他轻声道:“谢谢你,司队长。”   “我有一些事情想跟你说,”司阵突然道,“也许现在说很不合时宜。”   印归湖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能预想到司队长接下来大概会说什么。   “印归湖,我喜欢你。”司阵定定地看着印归湖,道,“如果你觉得困扰,我以后不会再提。”   “我不觉得困扰,”印归湖几乎是条件反射道,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不太符合自己的原意,于是补充道,“不过,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回应,你可以等我一段时间吗?”   这次轮到司阵震惊了,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可以。”司阵稳了稳心绪,假装镇定,继续道,“但是,无论是作为你的队长,还是出于私心,我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单独行动,做危险的事。”   “好,我答应你,我以后做什么一定报备。”印归湖道。   “嗯,”司阵点了点头,道,“这次白狐用成员家属的安全来威胁你,你不报备可以理解,以后就不能这样了。恶魔永远捉不完,我希望能一直和你搭档。”   “收到,司队长。”印归湖笑道,他看着司阵,发现司队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正经,但是,他的耳朵尖竟然红了。   司队长害羞了。   司队长在很认真地告白。   一切又美好了起来。   (全文完)   --------------------   如果不能投下阴影,那我又怎么能有实体?   同样,如果我是完整的人,那我必然也有阴暗面。   --卡尔荣格   完结撒花~   剧情不会大修啦,有错漏的话会小修,欢迎捉虫。   检查了一遍大纲,目测所有伏笔都圆回去了,如果有啥对不上的地方请告诉我。   感谢看我文章的小可爱,我们番外见!   参考书籍:   《犯罪心理学》李玫瑾 译   《刑事侦查学》主编 张玉镶   《法医学》主编 王保捷 侯一平   《变态心理学》主编 钱铭怡   《社会心理学》主编 章志光   《人格心理学》主编 许燕   《临床催眠实用教程》高隽 译   《心理测量与测验》主编 郑日昌   《犯罪心理分析》张蔚 著   另外有一些度娘查的,还有一些以前上课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