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系美人狂叠死亡buff   作者:雪满春   简介:   又美又撩神秘天才受×年轻气盛纯情队长攻   颜时予作为南港曾经的传奇人物,在五年前风头最盛时突然消失,五年后神秘现身时又被调查科队长白榆抓个正着。   然而本人似乎毫不在意,倒是科室队员有苦难言,这位爷是真很麻烦——   吃少晕、吃多吐、沾酒倒、跑步喘……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娇弱得跟朵名贵花朵似得。   这些不提,偏偏还招灾,今天情仇明天血债,简直死亡buff叠满,压根不能消停。   对此,队员们沉默:“他怎么安稳活到现在的?”   众人大眼瞪小眼没想出答案,直到有人回头看看自家殷勤队长,那人恍然大悟。   “靠脸吧。”   ———   白榆知道颜时予是个很特别的人,不管从性格、才华还是容貌上,这人都相当惹眼。   他消失再出现,与之随行的是层出不穷的追杀与危机遍地的生死抉择,他像被层层叠叠包裹起来的谜团,而谜团之下,或许是缠绕累累白骨的惊天阴谋。   身为调查科队长,白榆有责任并有义务探索这个谜团,由此他选择接近颜时予。   两人相伴,似命运牵引,又似暗中操控。   ———   某日街头狂飙,生死时速间白榆终于忍不住骂道:“不是疯子你不惹,对吧?!”   身边人笑得张扬热烈,懒洋洋耸肩。   “话不能太绝对,我不也惹了白队长你吗?”   那笑颜太过明媚晃眼,白榆止不住地侧目。   颜时予像一株荆棘丛生中极致绚烂的花朵,在火光与血雨中绽放,纤弱明艳,引人驻足、观赏、采撷……   可惜越是美艳的花朵,花期越是短,开到极致的下一步,会是什么?   “你到底因何而来?”   “我来阻止地狱降临。”   【那五年,是我经历过的深渊。】   【我会亲手覆灭这道深渊。】   *架空世界,有很多私设,请勿当真   *设定在未来,属于近未来,会有一些现代不存在的科学技术,不要深究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未来架空悬疑推理美强惨钓系   主角视角:颜时予,白榆;配角:周鸣,杨余晖,林少允等   一句话简介:此人娇贵难养,但实在美丽   立意:光明终将到来 第1章 入市大厅   你抓到我了   天色已暗,晚风微凉。   由于是节假日,等待入市的车队排得十分长,一片车灯连绵不断,队伍中时不时传来急躁的喇叭声,但秩序依旧维护得当,检查有条不紊。   车内,宋庭宇望着逐渐靠近的关口,莫名开始有点焦躁,下意识偏头看向副驾驶上的人——   已经入夜,车内并没有亮灯,外边的灯光通过漫反射勉强照亮那人的眉眼。   削瘦的身形和称得上惨白的皮肤,可以说是十分糟糕的特点,但偏偏在这个人身上,过分优越的样貌将这两点彻底掩盖,叫人只觉得玉人多病,见之心怜。   一部分灯光映入他的眼中,光芒本柔和闪烁,可落入那双眼睛后只剩下了冷冽。   看着这一幕宋庭宇心中复杂,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马上入了这个关口,后边我就进不去了,这两年义安市的入市系统升级,有些难搞,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我会想办法的,没关系。”颜时予的回复十分简短。   送了一路,自己也要在这边暂时告别了,宋庭宇再次瞥了身边人一眼,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随口道:“你逃出来的消息差不多已经传到那人耳朵里了,他估计要气疯了吧。”   这次颜时予没有立即回话,一时静默。   宋庭宇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没有敢继续话题,眼神时不时看过去。   而就在车辆再次开始移动时,随着流动的灯光,颜时予的声音也传来:“他不会气的发疯,他会高兴的发疯。”   ———   义安市作为s国近年来的发展实验城市,城市系统是目前全国最新版本。   一方面作为最新款程序系统,比较通用的旧版,百分之五十的管理系统皆有优化,更加全面便捷,安全系数也更高。   但另一方面,毕竟是刚研发出的实验系统,一些程序漏洞不可避免,还需进一步优化才能全面推广。   此刻颜时予已经独自走进了入市大厅,而要想进入义安市,这里还有最后一道关口,同样也是最严密的一道。   一切伪造、污点的身份在这套辩识系统下无所遁形,哪怕是像宋庭宇那样鼎鼎大名的黑客都对这个最新系统暂时束手无策。   大厅内亮如白昼,人流来往不停,立体投影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播放广告和入市流程,整个大厅嘈杂而忙碌,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站着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子。   颜时予不动声色地扫过大厅——   这里的布局他已经基本了解清楚了,守卫系统确实十分严密,要想无声无息潜入怕是难如登天。   不过对他而言,并非完全不可能,况且……   颜时予的目光敏锐地锁定在了远处的一行人身上。   那群人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他们打扮各异,有出差的公司白领,有出游的旅客,三三两两分散,完美地融入检查的大部队。   但这群在普通人眼里毫无异常的人,在颜时予眼中却到处透露着不同——   白领的手提箱重量不对,旅客的衣服太过整洁,几个人明明站得不远却刻意不去对视……   衣物、伪装、背包、位置……   所有的信息快速整合,很快颜时予便完整地梳理出这群人的计划,他慢慢地走到宣传栏边,拿出路径图册翻看了一遍,接着便将图册放回原位。   再次抬头看着离检查口越来越近的那群人,颜时予忍不住笑了笑,心中默道:运气不错。   ———   与此同时,市中警署局内。   临近下班时间,科室内的不少人蠢蠢欲动,周鸣更是双眼紧盯电子表,恨不得数着下班的点儿。   这里是义安市的特别调查组,要论起来,也算是正经的警卫行动组,职权并不低,讲道理也应该像隔壁扫黄打非组一样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奈何他们这组职务划分有些模糊,恨不得十天半个月没有指定任务,闲得慌。   周鸣实在数不下去了,抬眼偷偷看向不远处翻看报表的人,讨好道:“白哥,你看今天也没什么事了,就提前一点下班吧。”   被喊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眉眼俊朗,面容沉静,坐姿十分端正,腰杆笔直,打扮也一丝不苟,看着少年老成,不怒自威。   可惜这人一开口,那种老成稳重感瞬间破碎:“我说你一天天的都在干嘛?上班盼午休,午休盼下班,下班盼放假,要我说你直接和上边申请提早退休得了!”   被上司骂了周鸣缩了缩脑袋,但还是不死心,小声道:“可是真的没什么事啊,就差几分钟了,早点儿晚点儿不都差不多嘛……”   白榆听着,心中恨铁不成钢,刚准备开口,科室前方的智能投影突然提示来电,灯光微微闪烁。   这个点儿有电话打过来倒是稀奇事,白榆愣了一下,看电话编码并非加密,应该不是什么机密事件,抬了抬头直接允许接听外放。   电话接通,随即传来一道男声——   “你好,我要报警。”   声音清越,不急不缓。   此话一出,科室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一个个抬头伸出耳朵,犹如雨后春笋冒尖。   “不是吧……”周鸣低声抱怨道:“处理大妈吵架就算了,报警接线的任务也丢给我们了吗?干脆哪天把我们科解散了吧。”   怨不得周鸣奇怪,一般情况这种报警电话肯定都是送到接线员那边的,不知道为什么这通电话却直接送到了科室内部。   白榆也不自觉皱了皱眉,但还是立刻按流程询问道:“您好,这里是义安市警局,请详细告知发生事件和具体地点,我们会立即核实处理。”   “南入市大厅,有不明人员携带武器非法入市。”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榆隐约感觉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   非法入市还携带武器,这可是重大案件,白榆给了个眼神,队员立刻调取警报信息,但发现一切平静,系统并没有显示任何异常。   有些闲着没事干的人报假警的情况也屡见不鲜,白榆停顿了一下,随即又道:“您好,请问可否详细描述一下现场,并且告知您的身份,我们好进行确认登记。”   可这回那人没有再回答,反而直接挂断了电话。   “什么情况,报假警的吗?”周鸣随口道:“要交给网络科批评教育吗?白哥?”   他本不以为意,毕竟这报案看起来太假了,但转眼却发现自家上司一脸凝重,心中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白榆忽然起身,高声道:“整队,去南入市大厅!”   “不是,真去啊?”眼看就要下班,临门一脚实在难受,周鸣心中哭诉,自家上司这种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哪儿那么多废话,快点儿,不然就填你的退休申请表去!”   白榆雷厉风行,迅速出警,科室内虽有抱怨,但人员速度不减,井然有序,很快警车便出动,一路朝着目的地飞快驶去。   ———   入市大厅内。   检查通过的“滴滴”声一直没有停,一切如往常一般有序而平静,检查口的看守人员开始有点打哈欠,这声音就如同催眠一样……   可这个哈欠没能打完,“滴滴”声突然停住,安静了半秒后,一连五道检查口猝不及防闪起红灯,闸口瞬间自动封闭,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大厅!   几乎在警报声响起的同一时间,站在角落的颜时予也有了动作,在人群骚动之前快步朝着北边疏散通道走去。   对于一般的问题身份信息,系统仅仅会闪烁黄灯提示,而闪烁红灯那恐怕就是通缉要犯的程度了!   更何况这回一连五个关口同时闪烁,警报声震耳欲聋,吓人得很。   人群察觉到危险立即叫喊着后退远离,大厅安保警卫也第一时间出动想要控制问题人员。   可那群人不是善茬,眼看暴露便直接冲上前一脚踢开想要前来抓捕的警卫。   接着他们交换眼神,快速从包中拿出微型特殊枪械,连开几十枪,破坏关卡装置,再朝着大厅四周接连扫射,一部分灯光和摄像瞬间被毁!   随着枪声响起,人群的尖叫着趴下或者慌不择路地逃跑,大厅内彻底变得一片混乱。   “注意!南入市大厅,有嫌疑人携带危险装备袭击,立刻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指挥部当机立断上报情况,指挥人员疏散,系统进入一级戒备,封闭出口,义安市所有警力瞬间接到紧急通知。   而在北边疏散通道的洗手间内,颜时予正在布置最后一道工序,刚刚的枪声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手上动作不停,流畅迅速。   这边的疏散通道离关口最近,刚刚又被武装分子打烂了一大片的灯,导致这儿异常黑暗,人员下意识地远离此处,大都跑向了另外一边。   布置完成,颜时予最后打开水龙头,卡住开关让水滴缓缓注入,接着施施然走出。   零零散散有人摸着黑顺着通道跑远,这个洗手间位置比较偏僻,周围环境又十分黑暗,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么个地方。   颜时予逆着人群走回主大厅,一路上有人侧目,不过他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在和一群黑衣人擦肩而过时,他突然顿了顿,接着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   关口那边,入侵者冲破第一道关卡,但大厅防备系统已经全面启动,坚固的防卫门和**让他们应付起来十分吃力,只能边打边移动,慢慢朝着南边而去。   看着这情况,颜时予低头笑了笑——   舞台已经搭好,就等人上场了。   ———   “白哥,不用太紧张吧,放松一点,那人估计是胡说的,我们八成只是去走个过场。”   警车内,周鸣看着满脸严肃的白榆,劝说道。   白榆气场不减,忽然道:“刚刚的电话,周围是有杂音的。”   “什么?”   “杂音中有广播,就是入市大厅的系统提示,所以报警人应该确实身处大厅之内。”   周鸣一愣,下意识道:“但是那也不能证明……”   话还没说完,车内广播猝不及防响起——   “一级戒备!城市南大厅遭武装分子袭击,附近所有剩余警力立即出发支援!”   “”周鸣瞪大了眼睛,“还真出事了啊??”   随后眼前一道残影闪过,只见白榆飞身跃起,直接跳上驾驶位,将自动驾驶转为人工,猛踩油门!   周鸣甚至没来得及喘口气,巨大的离心力把他狠狠砸到车座上,表盘狂转,时速直飙一百!   看着眼前的灯光刹那靠近又远离,周鸣心脏狂跳,恨不得当场去世,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凭本能大喊了一声——   “卧槽!!”   ———   大厅之外,刚刚前来的警卫人员正紧张地等待安排,忽然远远地看见一道闪光的黑影直冲而来,几个呼吸间黑影已至,轮胎骤停的声音刺得人心里一惊,扬起一片白烟。   “市警局特别调查组接到指令前来支援!”   下车的第一时刻,白榆直接亮出身份证件,接着马不停蹄地跑向总警卫室,与其中人员进行对接。   而随他一块儿下车的队员这会儿脸色苍白,好不容易花了点儿时间认清东西南北,然后再认命地跟上自家队长。   除了就在附近的警卫,白榆的小队是第一批到达的,大厅指挥部立即接待,并给他们讲明内部情况。   “主要人员已经被逼到了南边角落,但由于尚有市民在周围,一直不好强行制服。”   负责人将监控调取出来,理清位置和作战计划后白榆随即加入,不过就在离开前,他忽然问道:“警报响起之前有没有人向这边上报过异常?”   “啊?”负责人愣了愣,快速翻了翻记录,道:“应该是没有的,不过也有可能是系统没来得及登记,怎么了吗?”   白榆抿了抿唇,没有多言,点头示意了一下接着随武装人员一同进入大厅。   入市大厅内红色的警报灯依旧在闪烁,灯光灭了一半,紧急备用灯也损坏了不少,整个室内异常昏暗。   白榆眉头一皱,低声询问道:“目前有多少人员伤亡?”   随行的警卫道:“除了被我们击中的几名武装分子,并未有其他伤亡人员出现。”   白榆眉头皱得更深,抬头又扫了一眼被打得七零八落的灯光和监控,暂时定下心神,向剩余入侵者靠近。   那群人大概也知道拖得越久警方增员越多,大势已去不愿再纠缠,眼看增员又至,几个人突然发难,打头阵向四周疯狂扫射。   警方立刻回避火力,而就在这时几个小型烟雾弹随着枪声抛出。   白榆眼疾手快,一脚将最近的一枚踢了回去,落地后所有烟雾弹瞬间释放大量催泪瓦斯!   他们要逃跑!   入市口现在警卫充足,但是后边的出市口却较为薄弱,这群人现在肯定是想从出口逃离。   白榆察觉到了这一点,第一时间向指挥部发送信息,并指挥警卫精准拦截。   由于一枚烟雾弹被反投射,入侵人员丧失先机又被提前察觉逃跑路线,在警卫和防备系统的攻势下很快弹尽粮绝,失去抵抗,一一被制服。   灯光闪烁,烟雾弥漫。   白榆将手下的人死死按住,给他戴上电子手铐后下意识抬头巡视大厅。   由于黑暗与烟雾,大厅能见度很低,没有来得及疏散的人员还在周围,人影晃动,十分杂乱。   但就在这混乱的环境之下,白榆突然注意到一个人影,站在那最黑暗的角落里远远望过来,角落四周无人,显得单薄而孤独。   两人目光似乎有一瞬间的交汇,白榆心中突然一动,死死盯住那人影,下一刻就要开口。   可就在这时,北边疏散通道内猛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   所有人的神经再次紧绷,白榆的注意力顷刻移开,随即提枪,警卫列队迅速朝那边逼近。   北边通道十分漆黑,但刚刚的爆炸太过明显,根据负责人的提示,他们很快就锁定了那个隐蔽的洗手间。   周鸣提枪靠近门口,白榆和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接着周鸣一脚踢开门,然后立刻旋身躲到另一边。   下一刻洗手间中就射出无数子弹,不过全部打空,而趁着打空的间隙,白榆看准时机扔出**。   强烈的白光闪过,里边传来痛苦的叫声,白榆领着人一举冲入,将其中人员全部制服。   “哇,他们是兵分两路吗?想不到还有一队人偷偷从这儿逃跑。”   周鸣拿着手电照射洗手间顶部没来得及补上的缺口,这群人应该是想从这边的通风管道逃入市内,而且看样子怕是已经溜了几个。   但白榆反驳道:“不是兵分两路,他们是声东击西。”   这群人真正的路线就是从洗手间逃跑,并非是临时起意。外边的人不停地破坏灯光和监控,制造混乱和噪音,为的就是掩护这里的人逃跑。   “立刻派人去拦截,通知全市,放出缉捕令。”   白榆沉声道,指挥部应下,即刻上报申请。   不过大厅内的警戒终于暂时解除,白榆环顾了一下洗手间的四周,追问道:“刚刚的爆炸又是怎么回事?”   这群人出逃小心翼翼,按道理不应该在要紧关头出这种差错才对。   检查的警卫上前回复道:“爆炸在内间的水池中,初步判断,似乎是生石灰遇水爆炸。”   “生石灰?”   这边大厅有一部分地方还在装修,有生石灰倒是不奇怪,问题是……谁让它们出现在洗手池,还算得这么好的时间爆炸?   声东击西……祸水东引?   白榆心中突然清明了一瞬,随即跑入主厅。   大厅内已经暂时恢复平静,灯光也在慢慢修复,但之前黑暗处的人影早已不见。   白榆环顾四周,发觉为了尽快疏散人群,前方有几个关口打开,工作人员正扶着伤员慢慢撤离。   “这边出关口都不检查的吗?!”白榆跑到关卡处,厉声质问道。   看守关卡的小职员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表示出了这道关口,后边会有检查的。   白榆眉头紧锁,再次跑到后边医疗处,伤员都聚集在这里接受简单医护,他扫过其中每一个人,最后抓住护士长,询问是否所有人都在这边。   “应该……都在这边吧?”护士长支支吾吾地不敢确定。   眼看着白榆越发急躁,再三追问下,旁边一个小护士低着头,细声细语道:“好像确实有个人不见了。”   白榆回头赶紧追问:“什么样子的?”   “个子很高,带着口罩,穿着一身棕色风衣……”说到这儿小护士顿了一下,抿唇加上一句,“笑起来眼睛很好看。”   小护士不自觉有点脸红,但白榆没心思观察这小姑娘的神态,立刻对通讯器道:“在入市口排查人员,尤其是穿着棕色风衣的年轻男子。”   “啊,这……”入市口待命的队员难为道:“白哥,这恐怕有点困难啊。”   大厅入市口有几十个,而且还分一层二层,要想从这里边找一个“棕色风衣的男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白榆也很快想明白这一点,眉头紧锁,看着左右来往的人流,心中急躁,最后忽然无意间瞥见大厅的出入路线,目光逐渐沉静。   ———   颜时予绕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绕到了出口处,想不到这边的通道尚未完全建好,到处都是施工土地,坑坑洼洼,实在难走。   而出口处的商业区也在待建之中,一入夜便漆黑一片,只有路边零星的灯光。   无奈地拍了拍风衣上的粉尘,颜时予叹了口气:本来还奇怪这边出口怎么没几个人走,现在想来估计是没有正式开通,一路过来衣服都脏了,算是百密一疏啊……   而就在他低头清理之时,侧后方突然响起了子弹上膛的声音,颜时予手上动作一顿。   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颜时予识趣地举起双手,枪口逼近,他甚至能感觉枪管上边的余热。   白榆在他身后站定,语气中难掩兴奋,扬声道:“我说过了,报警的话,需要您提供一下身份信息。”   颜时予听见这话稍稍一顿,随即反应过来,微微偏头,眼中含笑,缓声道:“好的,警官。” 第2章 收队回程   你究竟是谁   “喂,那边的人快点押上车,交警队来人了吗?赶紧让他们开路啊。”   周鸣正在现场帮忙处理后续工作,左顾右盼没看见自家积极的上司,他拉住一个队员,询问道:“白哥呢?”   “他好像说要去找什么人,让我们稍微等等他。”   “找人?”周鸣一愣,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道:“他不会又单枪匹马去追逃犯了吧?”   周鸣急得团团转,局长之前可让他好好看着这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真的要提前退休了!   “通讯器上应该有定位仪吧,赶紧让技术科的找找位置……”   “找什么找,不是说了我马上就回来吗?”   正当周鸣已经在心底打退休草稿的时候,白榆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只见他正不慌不忙地从入市大厅另一侧走过来。   “白哥——”   周鸣欣喜地迎上去准备来个热情的拥抱,不过被白榆嫌弃地推开,推搡之下他一眼便发现了白榆后边跟着的人。   突然和周鸣的目光对上,颜时予毫不回避,甚至主动冲着人微笑点头。   周鸣被那笑容晃了眼,不假思索道:“帅哥你谁?”说完才发现颜时予手上带着的电子手铐。   周鸣赶紧后退三步,侧过脑袋和白榆低声道:“这就是你刚刚单枪匹马去追的逃犯?要一起交给重案科的人吗?”   不怪周鸣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颜时予的神色太从容自然了,跟在后头仿佛是个被白榆邀请来的老朋友。   白榆偏头看了看身后那从容不迫的人,接着扫了一眼不远处押送犯人的重案科警员,淡声道:“不是逃犯。”   “啊?”周鸣不明所以,“那他……”   白榆拉住颜时予,侧身遮住手铐,道:“这是我们的那位‘报案人’,自然由我们科室带回去处理。”   ———   回程时由于多了个人,其他队员便坐别的车回去,只有周鸣还在这车上。   周鸣独自坐在前排,时不时透过反射镜观察后排两人的情况。   犹豫再三,他偷偷回头,用口型无声道:白哥,真的没关系吗?   这颜时予目前身份不明,有很大可能和这次的暴动有关,他们这样直接把人单独带走搞不好要惹麻烦的。   白榆倒是毫不避讳,直接开口道:“回去我就会和陈局上报的,不用担心。”   周鸣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下,最后又转过身坐正,不再过问。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斑斓耀眼,跃动的光点不停地在颜时予眼中闪过,他靠在车窗边安静地欣赏城市街景,看起来轻松又惬意。   白榆欲言又止,几番下来,深吸一口气,状似随口道:“你不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颜时予布局如此严密,临到最后却被人抓个正着,白榆因此在心底隐隐有些成就感。   但现在看来颜时予本人却毫不在意,这多少叫白榆有点挫败。   “嗯?”颜时予从夜景中回神,十分配合的顺着道:“哦,好的,那我问问,警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仿佛哄人一样的态度让白榆更加挫败,但他还是回复道:“入市大厅的路线图上虽然有显示那个出口,但实际那条通道还在待建之中,只要是按正规途径出关口的人都会被提示,避免走那条路。”   颜时予点点头:“所以这种情况下还会到那个出口的人,不是闲着没事干的,就是像我这样偷渡的,对吧?”   白榆不可置否。   颜时予又笑:“可如果我没选那条路呢?”   白榆抬眼看他,没有回话,但答案其实很明显——   如果颜时予不是恰好选了那个出口,那他就真的抓不住人了。   眼看着面前这人笑意愈甚,白榆轻咳一声,尽量稳住表情,一本正经道:“运气也是破案的一部分。”   “对对,”颜时予边笑边道:“我同意。”   他的笑声中倒也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像逗孩子一般。   白榆被他笑得心烦意乱,脸崩得很紧,刚要发作,前头的周鸣很不怕死的来了一句:“帅哥,别笑了,我们队长不经逗的。”   “要你多嘴,再说就写退休申请去,我亲自帮你上交!”   周鸣头一缩,不说话了。   白榆回头,冷冷道:“名字,哪里的人,到义安市来做什么?”这是准备直接审人了。   审讯本来应该到警局进行,但白榆不想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干脆在这里直接询问。   “颜时予。”没有太多犹豫,这个回答很自然。   白榆按规矩拿出记录仪,而这时前边的周鸣突然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   周鸣抓了抓头发,道:“这名字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白榆微微皱眉,快速查询了一下身份信息库,接着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追问道:“系统里没有你的任何身份信息,你不是本国人,来自哪个国家?”   颜时予目光平和,缓缓道:“南港。”   此话一出,白榆和周鸣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南港”实在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严格来说,南港并不算一个国家,而应该算一个地名。   因为那个地方没有统一政权,各方势力一片混乱,整个地区的人几乎都算是黑户。   虽然不会经常爆发大规模冲突,但各大势力常年摩擦不断。   分裂、混乱、黑暗、疯狂……这些都是人们想起南港的第一反应。   在这种地方出来的人,怕是多多少少都要上几个地方的通缉名单。   第一次看见有人会这么自爆身份,白榆一时摸不准真假,沉声道:“来义安市做什么?别告诉我是准备来旅游的。”   颜时予抬眸对上他审视的目光,眼神微变,忽然倾身靠近了一点,微微歪头,轻声道:“我是来专程见你的。”   两人距离很近,在这昏暗的车内,低低的私语莫名带着一种无言的暧昧感。   白榆呼吸一顿,下一刻立马远离,瞬间拉开两人的距离,接着反手按住人直接抵到车窗上。   “坐好!不然你要戴上的就不只是一个电子手铐了。”   “好好好,抱歉抱歉,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颜时予像是怕了,赶紧服软。   白榆还以为自己的威胁生效,谁知下一刻手底下的人又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没错警官,其实我就是来旅游的。”   白榆:“……”   ———   回到警局,刚一下车白榆就被通知去见局长,一刻也不让耽误。   大概猜到不是什么好事,白榆让周鸣先把颜时予带回审讯室,自己马上就到。   “没事的白哥,去吧。”周鸣满脸肃穆,语气凄哀,恍若易水送别。   “别一副送我归西的样子,把人看好了,要是有点差错就别怪我回来给你送行!”   周鸣被一脚踢回去,目送自家上司气得大步走开,而站在一旁的颜时予这时忽然道:“你说的还真不错啊。”   “什么?”周鸣一愣,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只见这位身份神秘的“逃犯”远远望着白榆的背影,俊秀的眉眼笑意浅浅,悠悠道:“你们队长真的不经逗。”   ———   白榆在门外深吸一口气,接着敲门,随着里边传来一声“进”,他打开房门走入了办公室。   早已等候多时的陈荣看见来人,皮笑肉不笑道:“哟,白队长舍得回来了啊?”   气氛不对,白榆选择暂时闭嘴。   陈荣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将手里检查报告摔到桌上:“没有得到允令就带队出去,先斩后奏,半路才通知,在限速六十的街道上给我直接飙到一百一十码,你干嘛,你要上天啊?!”   白榆身份稍微有些特殊,父母皆是中央大学德高望重的老师,姐姐白月则是如今最大的跨国企业CEO,商界新秀。   一家子的业内大佬,可惜唯独白榆的头脑似乎就没那么优秀了,再加上他本人那一根筋的性格,他父母也不敢让儿子乱跑,干脆让他考了警校。   不得不说这条路选的不错,警员生涯坎坷但总体顺利,白榆陆陆续续立了些功,一年前升迁,调到义安市当科室队长。   白榆父母年纪大了,也看开了,老俩口琢磨着这儿子能到这一步已经算是菩萨保佑,后边只盼他平平安安就成,于是专程来和陈荣见过一次,请他帮忙照看一点。   陈荣早年曾受到过白父的教导,教诲之恩一直不忘,并且白榆虽然不算陈荣看着长大的,但也算是“小时候抱过”的关系。   在记忆中的白榆也一直是个沉稳省心的小孩,陈荣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可谁知道这白榆还有两幅面孔,相处久了才发现完全不是个省心的主!   敢单枪匹马闯小混混窝点,一言不合,一脚踹翻桌子和二十几个人干架;连续开车四十八小时,一路超速违规,连夜追到隔壁省,就为了逮一个贩卖盗版软件的组织……   这家伙仿佛天生不知道“规矩”怎么写,不知道白家怎么会教出一个他来的?!   白榆来的这一年多,陈荣的头发狂掉,血压也时不时超标,实在是看见他就头疼。   而这会儿白榆站姿依旧端正,正尝试解释道:“我是接到通知才加速的。”   “通知?通知只是让城南的剩余警力赶往,咱们警局在城北啊,差不多跨了一个市啊!”   白榆强调:“当时我们组已经算是在城南地界了。”   “哦,说起这个我还没和你论呢,你们科为什么突然紧急出警,报告都没来得及交就跑了。”   “有人报警。”   “这不是理由,”陈荣敲了敲桌子,“从接到报警到确认出警也应该有一个流程的,你的流程呢?”   白榆不说话了。   看这孩子低头的模样,陈荣终于叹了口气,缓了缓,语重心长道:“这回你运气好,南入市大厅的事件中有功,上边可以不计较这次的情况,但是没有下次了。”   说到底,白榆算是个积极且聪明的下属,年轻又有干劲,一般上司是会喜欢的,只可惜太容易冲动,还要多敲点敲点。   眼看着敲点的差不多了,陈荣将手上的检讨表递给他,喝了口茶,随口道:“行了,下不为例,把这表记得填一下,上边要。”   白榆无奈地接过这已经填过七八遍的表单,随即想起来正事,赶忙道:“对了陈局,我从南入市大厅带回来了一个可疑人员。”   话音刚落,陈荣呛水的声音接踵而来,他拼命咳嗽顺气,指着面前这兔崽子道:“南入市大厅的嫌疑人不是由重案科带到审狱局统一审问吗?你怎么还偷了一个过来?!”   白榆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奇怪的重点,立即道:“不叫‘偷’吧,‘偷人’听起来怪怪的……”   “我偷你个鬼啊!”   陈荣气得方言都骂出来了,抓起茶杯恨不得往人脸上扔。   “不是不是,这个人有点特别,和武力冲关的那群人不一样,他们应该是两方的人。”为防止陈荣下一刻冲上来索命,白榆赶紧解释。   “两方?”察觉到问题严重性,职业精神让陈荣暂时放下茶杯,“这两方的情况你知道多少,有对那个人进行审讯了吗?”   白榆如实道:“暂时还没有系统审问,不过他说自己名叫‘颜时予’。”   这名字一出,陈荣立刻身形一僵,眉头紧锁,追问道:“哪一个‘颜’?”   白榆转手将记录的名字展示出来,顺便道:“他说他来自南港。”   随着这个地名出现,陈荣的面色大变,由难以置信逐渐转为沉默凝重,甚至刚刚的怒气都彻底消失,只剩下了一片肃然。   他看着还有些不明所以的白榆,沉声道:“你怕不是还真偷了个‘鬼’回来。” 第3章 审问   这是另外的价钱   白榆一脸严肃的从局长办公室走出,旁人见了还以为是这次被陈荣骂狠了,想上前安慰两句,不过他步履匆匆,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陈荣已经向上边连夜申请调取国际信息,尝试确认这个“颜时予”是否属实,不过在此之前他命令白榆此事绝不可声张。   回到本队科室后,白榆转而去了审讯室外。   透过巨大的单面镜,审讯室内的人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   颜时予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安静地坐在那里,垂眸不语,像是在发呆,腕上手铐未解,乍一看给人感觉柔弱又无害。   谁能猜到,这样的人可能就是传说中那个凭一己之力结束南港动荡,随后又凭一己之力让南港陷入两年多混战的人?   “颜时予”确实是一个传奇人物,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疯子天才。   一个刚开始无权无势的少年,仅用一年多的时间就在南港立足,并且快速壮大产业,愣是让各大老牌组织都心中忌惮又束手无策。   可偏偏在南港即将彻底稳定,甚至他有可能接管整个地区时,这个疯子突然亲手撕毁了所有协议与和平,把南港的和平毁掉,也把他自己曾经的一切给毁得干干净净。   接着在各大势力全面通缉、不惜一切代价抓捕追杀的情况下,他却仿佛人间蒸发,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五年。   而如今,这个消失五年的人也许就出现在了这里。   白榆站在单面镜前,认真观察着里边的人,心中思虑渐深——   这人真的是颜时予吗?   “白哥!”   正在这时,有人突然找过来,白榆的思绪暂停,转头看过去。   周鸣推门进来,一脸神秘兮兮道:“白哥,我好像知道‘颜时予’是谁了。”   想起周鸣在车上时提过对那个名字有点熟悉,白榆赶紧道:“说说。”   周鸣瞥了一眼坐在审讯室内的颜时予,知道这里隔音绝佳,于是放心大胆道:“我一开始没想起来,刚刚特地去问了隔壁老钱,当然白哥你放心,我没明说,拐弯抹角问的,这颜时予算是五年前南港的风云人物啊。”   “年少成名,疯子天才还又喜怒无常,那边有头有脸的大佬百分之八十和他有仇,实在传奇啊……”   周鸣边说边感叹,想必是他先前和隔壁组钱队喝酒唠嗑时聊到了颜时予,所以有点印象,毕竟那人沉寂了五年,从前活跃地点也在国外,现在只有些老刑警听说过他的故事。   “而且,”周鸣聊这种奇闻异事尤其有精神,“据说这人长相极好又身强体壮,周围美人如云,男女不忌,一夜七次……”   眼看这话题急转直下,白榆一把拍上这小子的脑袋,咬牙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就不要说出来了!”   “哎呦,”周鸣痛呼,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解释道:“不是啊白哥,我这也是在找证据啊,有这些证据说明这人肯定不是‘颜时予’。”   白榆愣了愣。   一定要论的话确实可以参考一下,毕竟传闻中的颜时予身体状态应该很好,而现在审讯室里这个人,削瘦而苍白,白榆很肯定自己单手就可以制服他。   “很明显不太对吧,”周鸣指着人不假思索道:“他怎么看也不像能一夜七次的样子。”   紧接着周鸣就再次收获了白榆的一巴掌。   “你就不能揪点别的特点?!”   挨了两下周鸣终于收敛了,老老实实分析道:“反正‘颜时予’这个身份太假了,那人是不是还活着都是个谜,而且我要是颜时予,绝对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白哥你不知道,国外组织悬赏令上他的价钱就没降下来过,自爆身份这不是找死吗?”   这一番分析倒是很符合常人思维,但白榆却没有很快回应,而是看着审讯室的人,再次细细打量。   随后白榆动了动,走进审讯室前,他转头对周鸣道:“所以你不会是‘颜时予’。”   一个疯子天才是不会干出隐姓埋名的事来的,现在这个人自爆身份的举动,反而才真正符合“颜时予”的性格。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正无聊走神的颜时予抬头看过去,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白榆一步步走到桌前,在他的对面坐下,按流程开启记录仪,审问道:“‘颜时予’是你的真名吗?”   “看警官你信不信咯,毕竟我暂时也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白榆继续追问:“来义安市想做什么?”   颜时予耸了耸肩,道:“路上我说过了,来旅游的。”   “旅游?”白榆眉头一拧,质问道:“你身上一共就搜到几枚零钱,到这儿是准备露宿街头吗?”   颜时予当时报警用的是入市大厅的流动手机,他身上根本什么东西都没带。   白榆目光深沉,平静道:“你失踪了五年,难道五年间都是这么风餐露宿的?”   这次白榆的语气十分低沉,强硬而冷冽,威慑力十足,不得不说他正经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容易唬住人。   颜时予没有立刻回话,抬眼对上那道冰冷的目光,紧接着他低头笑了笑,没有丝毫害怕,不慌不忙道:“当然不是,其实找住的地方很简单。”   白榆看着眼前这人微微靠在椅子上,弯眉轻笑,朝自己低声道:“如果警官在晚上恰好遇到我,你会带我回家吗?”   这个角度,颜时予的目光自下而上,带着一丝示弱求助的味道,加上他本就出挑的容貌和身上透出的一点病弱清美的气质,实在是……   白榆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呼吸一滞,然后突然站起身“蹭蹭”往后退了两步,脸崩得很紧。   看见这一幕的颜时予终于忍不住了,肆意笑出声来,边笑边道:“警官不用紧张,我开玩笑的,在下不才,开锁技术还不错,这么大一个城市找个近期无人居住的屋子,鸠占鹊巢几天太容易了。”   白榆的表情说不上是怒还是羞,似乎还有些失态后的难为情,欲言又止,最后沉声警告道:“别笑了,严肃一点,这是审讯室。”   “好好好。”颜时予也笑够了,十分积极地配合。   这种恣意妄为的态度让白榆的脸色不太好看,恰好这时审讯室外观望的周鸣在耳麦里主动献计道:“白哥,这家伙太目中无人了,我来把灯关了,你悄悄揍他一顿,黑灯瞎火的他想举报你也没用。”   白榆:“……”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太闲了?   他干脆直接把耳麦摘下,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双面镜,眼神警告了一下周鸣,接着整理好仪态和情绪,再次坐下。   “南入市大厅里的武装分子,你认识吗?”   “不认识。”颜时予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在大厅警报响起之前就打来电话?你怎么知道他们非法入侵的,甚至还知道他们有携带武器。”   颜时予自然道:“很简单,我看出来的。”   白榆皱眉:“看出来?”   “对啊,就像我能看出来警官你经常住在这警局里,今晚不也打算回家了,准备留宿这边处理事宜,还有之前送我过来的那人这会儿正站在镜子外边观察,刚刚他还怂恿你来收拾我。”   颜时予说完甚至还偏头看了一眼镜子,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某处,如熟人打招呼一般微微一笑。   外头的周鸣猝不及防和他对上视线,吓得眼皮一跳。   审讯室内安静了一秒,白榆下意识看向双面镜,确认这里完全不可能看见外边情况,而警局专备的耳麦有也特殊处理装置,断不可能叫外人听见一点儿声音。   迎着白榆狐疑的目光,颜时予也不卖关子,主动道:“警官不用紧张,我说了,我是看出来的,你的外套很整洁,几乎没有一点褶皱,这种料子本身精贵得很,保养这么好,说明你本人很爱护衣物。”   “但奇怪的是你的衬衫上却有很明显的折痕,而且气味和外套也有区别,说明两者平时并不放在一个地方。放置衬衫的地方想必是因为空间太过有限你才不得不把它们折叠堆放在一起。”   “再加上衬衫上的气味,”颜时予坐直了身体,又特意闻了闻,“有一股水汽的味道,这种一般在比较大型的水池才会出现,贵局的公共洗衣间应该挺符合这一点的。”   白榆一愣,下意识低头,然后像是真的在衬衫上感觉到了那丝不易察觉的水汽。   “一般科室队长都会有单独办公室,警官你应该就是住在那里,衬衫每日在这里换洗,所以和外套不一样。”   颜时予抬头,最后从容道:“至于外边那人和你的对话,看你刚刚的神情就能猜到了。”   白榆没有接话,颜时予也不急,两人就这样隔空对视了好一会儿。   半晌后,白榆缓缓点了点头,客观评价道:“很聪明。”   颜时予笑了笑。   绝佳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对他人的行为逻辑和心理分析都异常迅速精准,若是能在警局工作,那真是个完美的犯罪侧写师。   白榆抿了抿唇,追问道:“在入市大厅,你还看出什么了?”   可这次颜时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警官,这算是要求我协助调查吗?”   白榆默认。   颜时予挑眉道:“那我可不想打白工,可以给我减个刑吗?”   算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要求。   白榆思索几番,正色道:“这个我不能做主。”   听见这句话,颜时予神色变得失落,移开目光,很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   看出他不愿意配合,白榆也是无奈,毕竟颜时予的出现太过匪夷所思,且目前为止并没有展现出什么威胁,总不好现在就严加拷问,只能关闭记录仪,暂时结束这次审讯。   “感谢你的配合,不过接下来几天你都需要在拘留所接受进一步调查,当然请放心,我们这里纪律严明,不会有什么‘私下收拾’的事件发生。”   白榆规规矩矩地说完这段话,语气严肃沉稳,随后转身准备离开审讯室。   “从入市大厅顺利进入义安市的逃犯中一定有那个组织的高层管理者,甚至可能就是他们的首领,不过那人应该是受伤或者生病了,并且被追杀,状态很差,面对警方只能尽量回避。”   颜时予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身后传来,白榆脚步一顿,立即回头。   颜时予接着道:“和警官有眼缘,免费送你一次咨询,那个组织肯定有本地的接头人,自家老大病重不能坐以待毙,所以建议好好查查各处比较大型的私人诊所,应该能有发现。”   白榆追问:“为什么断定那人受伤了?”   颜时予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嫌解释有点麻烦,但还是耐心道:“这次入市大厅发生武装袭击,但受伤人员寥寥无几,那帮恐怖分子没一个子弹打到群众的,很明显,他们就是故意的。”   “按贵国法案,大规模冲突,如果伤亡人员达到十个以上,就会定性为最高恶性事件,中央会全面接管,到时候整个义安市连个老鼠都要被抓出来审一遍,那群人就是在避免这种情况。”   “所以由此断定,他们的目的不是制造恐慌或者抢夺什么,而是单纯偷渡,想要安安静静地躲起来。”   “另外嘛……”颜时予直言道:“我在入市大厅曾与那人擦肩而过,他被几个人围着,警惕性很高,我没看见样貌身形,但他的脚步声虚浮,很明显不太健康。”   语毕,颜时予还不忘调侃一下:“警官,这次咨询可还满意?”   岂止是满意,简直就是狂喜——   要知道虽然白榆他们手上有抓捕到几个入侵者,但由于人道主义的律法,审讯常常慢得不行,而颜时予三言两语间直接指明了调查方向,对他们而言有如神助。   白榆莫名有点奇怪的感觉,他好像开始相信眼前的青年就是传说中那个“颜时予”了。   毕竟一个能把南港搅得天翻地覆的人,就该是这样的天才。   深吸一口气,白榆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你当时打的报警电话直接接到了科室内线,是意外吗?”   他们已经调查过颜时予的那通电话了,但是没有查到任何异常,似乎只是报警时接线错误,不小心送到了白榆的科室,这种情况一年也会发生一两次,并不算太奇怪。   但是现在……白榆不敢笃定。   听见这个问题,颜时予低头笑了笑,缓缓道:“免费咨询已经用过了,警官,这是另外的价钱。” 第4章 空手套白狼   准备好给我想要的了吗?   “我会向上边汇报关于你的请求,还请等待一段时间,再次感谢你的配合。”   说完这段话,白榆推门走出审讯室。   一出门周鸣就迎了上来,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道:“怪不得这人出门都不用带钱的,有这本事,在小区门口直接摆摊算卦,第二天小区的大妈大爷就直呼‘大仙’了,而且抢着给他送钱。”   白榆:“……你能有点出息吗?”   周鸣抓了抓头发,转而询问道:“那白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按他说的,去调查那几家大型私人诊所,看看有没有线索。”   周鸣愣了愣,没有立刻应下,犹豫再三,道:“白哥,入市大厅这事后续不归我们管吧,这样没关系吗?”   白榆反问:“谁和你说我们调查诊所是为了追查逃犯的?”   周鸣:“啥?”   白榆强调:“我们只是‘例行检查医疗健康’,没别的意思。”   这么一说周鸣反应过来,白榆这是投机取巧,打算直接绕过上报流程,毕竟“追查武装逃犯”和“例行检查医疗”两个性质虽然完全不同,但本质要调查的东西不会差太多。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来,白榆和各种程序规章斗智斗勇,真的颇有一番心得。   “好嘞白哥,我这就去!哦,对了,”周鸣临走前指了指审讯室,“这人怎么办?”   白榆扫了一眼指着的人,下令道:“先送到隔壁拘留所去,记得找一个人专门看着他。”   ———   私人诊所的办理手续十分繁琐,尤其是在义安这种大型都市更加严格,全市一共没有多少家,比较有规模的更是稀少。   所以白榆他们的排查行动进行地十分顺利,再加上入侵事件发生不久,时间范围很小,锁定目标更是容易。   白榆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连夜忙了几个小时,直到清晨破晓。   在排查出几个问诊异常的人员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带队前去,以“购买可疑药物”的名头先把人带到警局进行问话。   然而后续的事并不顺利。   医院记录显示,这几个人在武装袭击后的几个小时内,以各种名义在好几家医院买了大量的处方药,其中以止痛为主,还有许多经常用于配药的药品原料。   而在被人找上门后,他们先前购买的药品已经全部消失,而且像是一同商量好的,全部咬死不松口,就是耗时间。   “嘿,这帮孙子……”周鸣审了半天,身心俱疲,忍不住和白榆低声骂道:“竟然还敢说自己全吃了?怎么吃不死他的??”   “打死不认”这种方式,某些时候还真奏效,尤其是在对付证据链不足的警方时,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警方甚至不能进行强制的入室搜查。   眼看着一轮审问下来,这群人已经开始嚷嚷着要出去,甚至有几个打电话要请律师维权投诉。   白榆脸色阴沉,询问道:“还能把他们关多久?”   “毕竟这次抓捕的名头只是‘购买可疑药物’,不能关太久,最多关到明天吧。”   “这些人可能只是小啰啰,但其中肯定会有个接头人知道那群逃犯位置,”白榆道,“先把人关到拘留所,我去申请进一步的调查和收押延时。”   话音刚落,电话便响了起来,一眼看见上边熟悉的来电信息,白榆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是陈荣亲自打来的电话。   看来这帮人投诉真麻利,已经直接投诉到局长跟前了。   “白哥……要不……”   周鸣想说要不先放了,派人暗中跟着就好,谁知白榆抬头果断道:“把这几个关好了,一个都不允许放!”   说完视死如归地踏出审讯室,直接去往办公室。   ———   时隔几个小时,白榆再次光荣地被传唤局长办公室,老一辈的同事啧啧称奇,纷纷表示这孩子犯事本领渐涨,恐怕陈局头发不保了。   而陈荣本人这会儿正精疲力尽地看着投诉短信,时不时瞥一眼面前这个仿佛在罚站的白榆,怒气都没了,真剩下麻木——   管不了,完全管不了。   “说吧,抓人干嘛,说完我好写报告。”陈荣闭上眼睛绝望道。   白榆如实道:“我合理怀疑,那几个人与入市大厅的逃犯有密切关系。”   “谁让你跟那个案子的?”   白榆不回话。   陈荣认命,接着道:“谁给你提供的线索?”   这次白榆还是没开口,不过下意识抿了抿唇,神色复杂了一些。   陈荣立马猜到,起身坐正,沉声道:“你敢信他的话?”   白榆否认:“我不相信他,我只相信真相。”   白榆不是因为信任颜时予而去抓人的,而是在各种分析与事实面前,选择相信他的推理。   陈荣明白他的性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眼角,道:“行,投诉信我先给你处理了,也可以给你授权调查,但是……”   陈荣直视眼前的人,语气严肃冰冷:“如果明天之前没有消息或者证明你抓错了人,你就立刻给我停职反思。”   停职反思是肯定会被记录在档案的,对日后的嘉赏或者升迁都有阻碍,算是仅次于记过的处分了。   白榆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微微抬头,大声道:“是,明白!”   他是个骄傲的人,不能接受自己犯错留下污点,但同样也不会接受自己临阵退缩。   ———   同一时间,拘留所内。   “哇,真的可行哎,不漏电了,你好厉害!”   杨余晖看着手上总算能够顺利运行的小机器,欣喜道。   颜时予笑了笑,看着十分温和亲近,继续指导:“动力装置可以了,建议再加一个导航装置,不然很容易在飞行过程中失控。”   杨余晖不疑有他,连连点头记下。   这杨余晖也是白榆科室里的人,不过是走技术部进来的,属于一般出任务会留守在家的人员。   今早调查科跟着白榆去折腾,都挺忙的,而且看守人感觉也不是什么重活,周鸣便安排他来看着颜时予,但没和他说明这人身份,只是让他注意一些。   杨余晖本人有些动手小天赋,平时就喜欢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发明,可惜全部没什么大用。   按照周鸣的说法就是:“创作点子很好,实操一用就废,想法丰满,现实骨感,摆着占地方,当玩具又嫌复杂,纯纯无用。”   但杨余晖本人乐此不疲,依旧不停尝试各种发明,这会儿在拘留所鼓捣东西刚好被颜时予看见,便开口指点了几句。   眼看着手上这个小探索仪初具模型了,杨余晖感激道:“谢谢你啊。”   颜时予脸色不变,边抬起手边指道:“还有那边,最好装一个平衡仪……”   电子手铐无意间碰到了铁栏发出声响,颜时予下意识低头,大概感觉有些不方便,请示道:“这电子手铐可以摘下来了吗?”   杨余晖稍稍一顿:这人是周鸣特地嘱咐要看牢的,但现在他人都在铁栏里边了,自己又在外边时时刻刻盯着,那个电子手铐确实多此一举。   所以没太犹豫,杨余晖随即应下,隔着铁栏帮人解开了手铐。   颜时予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腕,刚准备继续和杨余晖说些什么。   拘留所的外门突然被打开,一群人被押着进来,其中好几个都在骂骂咧咧的,吵闹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边拘留所距离警局最近,同时也比较简陋,一般都是需要即时审问的嫌疑人才会送到这里,由铁栏分隔空间,每人单独一处,地方不大,关押的人也不多。   是以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倒是有些稀奇。   “都老实点儿,手机电子产品全部上交!别在这儿嚎了,没用!”   周鸣指挥着警员把这帮人强行检查好带进来,其中几个脾气大一直恶狠狠地威胁要投诉,还叫骂着要周鸣报警号。   “再骂一句试试!来来来,我骂人还没怕过谁呢!来!站我面前接着骂!”   周鸣忍他们很久了,这会儿直接爆发,把手上的登记表往铁栏上用力一拍,震耳欲聋的声音瞬间让那群人安静了不少。   周鸣的长相带着点痞气,与白榆那种冷起脸来看着叫人望而生畏的不同,旁人怕他单纯是怕这人下一刻提刀砍过来。   终于消停了点,周鸣转身,似乎刚看见站在前边的杨余晖,脸色一缓,主动招呼道:“小杨啊,在这边怎么样?”   杨余晖下意识站直,一板一眼上报道:“一切正常。”   刚刚周鸣行色匆匆似乎挺赶时间,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会儿却特地停下来和杨余晖聊起天来,甚至把那群人就这么晾在一边。   一群人被迫站在过道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周哥,这群人是要关在哪里?要不先送过去?”杨余晖暂时打断周鸣的谈话,友善提醒。   “哦,他们啊,要关到最里边,没事暂时不急……”   周鸣状似随意地摆了摆手,说话间眼神止不住地往另一边看去——   关颜时予的屋子就在右手边,他肯定也能清楚看见这群人。   不过就在周鸣悄悄扫过去的一瞬间,他猛然发现颜时予正注视着自己,那眼神就像先前在审讯室时一样,平静缓和,还有着仿佛对一切了如指掌的自信。   周鸣心底一惊,但很快稳住,随意和杨余晖打趣了几句,接着不再耽误时间,领着那人群走到拘留所最深处。   那群人关的地方离颜时予远得很,尽管这拘留所的牢房根本没有隔墙,全部是铁栏,从头可以一眼看到底,但这个距离完全可以模糊交流的声音和其他细微动作。   颜时予远远看着,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   勉强算完成了任务,周鸣赶紧回去,路过颜时予面前时头都不抬,一门心思冲出拘留所,然而门突然被打开,他差点没和进来的人撞上。   “白、白哥?”   白榆看他,两人眼神简单交流了一番,接着道:“好了,赶紧回科室吧。”   杨余晖一看队长来了,立即把鼓捣的那些小玩意儿收起来,比刚刚面对周鸣时更一本正经道:“白队。”   白榆走过来点头示意了一下,接着看向被关着的颜时予,这人依旧一脸轻松,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白榆微微皱眉,上前一步,手指碰了碰牢门触屏,电子锁应声而开。   见人走进来,颜时予很自然地后退一步让出空间。   “你的判断没错。”白榆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颜时予听见又不会让拘留所其他人听清。   颜时予看着眼前这人,忽然笑道:“警官,空手套白狼可不是个好习惯,我说过的,你的免费咨询已经用掉了。”   颜时予一早就发现了,周鸣大张旗鼓地领着人过来,并且故意停留一段时间,为的就是让颜时予注意到那群人。   经过之前的事,白榆相信以颜时予的观察力一定可以从那群人身上判断出什么,但这个人本身太过神秘且危险,所以他采取这种方法,希望能暗中得到颜时予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信息。   然而很明显,并不成功。   颜时予抬眼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全视角监控:“刚刚警官有从监控里看出什么来吗?”   颜时予猜到,嫌疑人路过的时候,白榆全程都在监控室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周鸣就是因此才下意识地看过来。   白榆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已经推断出了一些东西。”这是他唯一看出来的事。   “对,不过……”颜时予微微偏头,靠近了一步,在白榆耳边轻声道:“我可不打白工,警官准备好给我想要的了吗?” 第5章 意料之中   记得晚上忙完来陪我   话已至此,白榆后退一步,冷冷道:“你很危险,我不能也不会做主。”   看着这家伙油盐不进、满脸提防的模样,颜时予似乎有点泄气,不满道:“警官,是你刚刚想坑我来着,怎么这会儿我还成坏人了?你就不能听听我的诉求吗?”   白榆重复先前的话:“减刑的事需要等上边的反馈。”   “那我就要求点别的呗。”   白榆看着他示意继续。   颜时予打量了一下眼前一本正经的警官,意味不明地笑道:“这样,我希望警官今夜在这儿陪我一夜,这个要求怎么样?”   一时静默。   白榆脸色不改,但微动的眼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心绪不宁。   “不行,”白榆开口,音色沉稳,字句停顿却有些不自然,“今天很忙,我没有时间。”   这话确实不假,陈荣给他的时间很紧,之前已经让信息科整理了那群人近日来的所有活动地点,颜时予这边得不到有用讯息的话他们就会立刻开始另一个方案,逐一排查那些地点。   这算是比较常规的一个方法,并非不可行,只是十分耗时间。   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让颜时予更加不高兴了,但他还是主动让步,提议道:“要不,就忙完了过来陪一会儿?”   “不行,时间紧迫。”   “警官不要总这样扫兴,不然……”颜时予语气放低了一些,“可能会后悔哦。”   这话里不知为何隐隐透着几分威胁,白榆眉头紧锁,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回头厉声道:“谁把他的电子手铐解开的?”   后边不明不白看了半天戏的杨余晖一个激灵,结结巴巴举手道:“是我……我看他都关在里边了……”   “重新带上,没我允许不许摘下。”   杨余晖连连点头照做。   说完白榆没有再和颜时予对视,直接转身关上门准备离开。   “警官。”   正在这时颜时予忽然开口。   白榆停住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记得晚上忙完了过来找我啊。”   颜时予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丝毫没有压低,整个拘留所里的人差不多都听清了。   方才两人的交谈众人是看在眼里的,但具体内容完全听不清,而这会儿颜时予突然喊出这么一句话,引得不少人想歪,连带着刚刚的交谈似乎也变得暧昧。   杨余晖满头的问号,悄悄打量自家队长,但白榆只是停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抬脚准备继续离开。   可这时一道轻佻的口哨声响起,不远处的牢里,一个人混混打扮的人趴在铁栏上,冲着颜时予道:“讨个没趣的,要不要等出去哥哥我来陪你?”   此话一出,他的同伴不约而同地嬉笑起来。   一旁的拘留所警员警告了两句,但那群混混完全没放在心上。   这群地痞流氓一贯欺软怕硬,大事不犯小事不断,基本是拘留所常客了,警员都懒得管。   本以为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这次白榆却回头了,颔首示意了一下那群人,问道:“他们为什么关在这儿?”   警员一愣,立即回答:“这几个是因为聚众斗殴拘留的。”   “聚众斗殴起码要关两个月,一个月以上的就该送南边的拘留所去,为什么留在这儿?”   几个警员你看我我看你,没答话。   确实是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南拘留所的管理员之前嫌麻烦没转接,恰好这边地方也够,就没送走。   白榆也猜到前因后果,正色道:“下午之前必须转接好。”   说话间目光扫过最前边那个混混,冰冷的视线让那人浑身一僵,立刻怂了。   警员赶紧应下。   眼看着白榆终于走了,边上一人忍不住凑过来小声八卦道:“白队……到底什么意思?”   “啊?”杨余晖脑子还没转过来,一脸茫然。   “就是这个。”那人悄悄指了指颜时予。   杨余晖顿了顿,然后疯狂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然而越是说不知道聚过来听八卦的人越多,他们一边目光炯炯地盯着杨余晖一边暗中打量那个特别的犯人。   那些有意无意探究的目光倒是没有影响到颜时予,他垂眸看了一眼重新带上的手铐,又抬头望了望那监控,眼中含笑——   今晚估计要热闹了。   ———   “白哥白哥,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白榆刚走出拘留所没多远,在监控室观察动向的周鸣就冲了过来。   “什么东西,你明白什么了?”   周鸣难得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拜托白榆靠近些,像是有什么惊天发现。   白榆下意识以为他是对这案子有了重大发现,主动凑近,接着,他就听见周鸣压低声音道:“他刚刚就是在调戏你,他肯定看上你了!”   白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白榆反手就给他脑袋来了一下。   “哎呦!”周鸣抱住头,想反抗但一对视就怂了,闷闷道:“那他有事没事想干嘛啊?闲得慌?”   颜时予的要求太过奇怪,倒也说不上过分,但给人感觉就是纯纯添乱,任性得很。   这点白榆确实也想不通,他回头瞥了一眼拘留所方向,收起心绪道:“暂时先别管他,立即整队出发,去调查那群人的活动地点。”   “是。”   ———   入夜,华灯初上,灯火万千。   拘留所内已经换了一次班,值夜班的人员比白天少一点,再加上下午的时候转走了不少犯人,这会儿屋子里倒是安静得很。   调查科的队员暂时还都没回来,杨余晖没有指令不敢下班,一直呆在拘留所里尽职尽责地看着颜时予,但时间渐晚,他止不住有点瞌睡。   颜时予安静地坐在角落,闭目养神。   “通知,通知!南拘留所有嫌犯逃跑,所有值班人员到系统指定位置待命!”   通讯仪发出的警报瞬间打破的夜晚的宁静,所有警员皆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收取位置信息准备行动。   杨余晖立马清醒,不过这条通知应该是拘留所内部的通知,直属警局的他倒是没收到。   估计那嫌犯只是刚刚跑出监管范围,只要在必经之路上加以拦截就能抓获,暂时不用惊动整个警局。   得到命令的警员迅速出动,虽然有个杨余晖留在这边,但还是按照规矩启动了拘留所的无人监管模式,系统执行最高防备,窗户和大门自动封锁,监控全面开启。   这时角落里的颜时予也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向拘留所上方显示的电子钟:八点十五分。   眼看着人一下子全走光,杨余晖也不瞌睡了,打起十二分精神,肩负起看管整个拘留所的责任。   而不一会儿,他的通讯仪也发出声音——   “这边接到举报,有个KTV非法赌博,行动一组快点过去。”   “处理一起入室抢劫,忙着呢,喊二组去!”   “天桥有人跳河,二组正派人去呢,喊调查科的吧。”   “调查科全组人今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还是……”   对话到这边戛然而止,只剩下“呲呲”的电流声,大概是信号不太好。   杨余晖拍了拍通讯仪,小声嘀咕道:“今儿晚上怎么这么忙?”   “人怎么都不见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杨余晖循声望去,只见颜时予已经不知何时走到了栏边,神情似乎有些担忧。   杨余晖猜他大概刚刚是在浅眠,这会儿一睁眼看见这么大变化,所以有些害怕。   不得不说颜时予的外表真的很有欺骗性,尤其是现在,微微皱眉,眼底不安,看着十分柔弱无害。   作为初印象还不错的人,杨余晖立即选择安慰道:“没事,他们有临时任务,马上就会回来了。”   “我看那个门……”   颜时予大概是想抬手指向门口,可他忘了自己戴着电子手铐,双手根本不能穿过铁栏,而是“哐当”一声狠狠地撞到上边。   这回估计撞到手骨了,颜时予的眉头瞬间拧紧,杨余晖看着都疼。   “哎,没事吧?”   没有丝毫犹豫,杨余晖立刻靠近,可还没等他说下一句,耳边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紧接着,上一刻还牢牢锁住那双手腕的电子手铐猝不及防地解开,杨余晖甚至来不及反应,那双看似纤弱的手猛然袭击,瞬间穿过铁栏空隙,一个手刀下来,他直接眼前一黑。   快、准、狠,杨余晖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顷刻就中了招。   颜时予没有丝毫停顿,扶着杨余晖靠着铁栏坐下。   快速找出他白天做的那个小型搜查仪,扯开其中一根电线与牢门的电子锁相接,随着电流快速输出,电子锁很快因为过热而损伤随后被颜时予一脚踢开。   不远处看见全过程的犯人满脸震惊,有人小声感叹了句“牛逼”,但没人敢拍手叫好,毕竟“袭警”这事他们还真不敢干,而且就算出来了又如何?大门又出不去。   颜时予此刻再次抬头:八点二十五分。   他蹲下身先从杨余晖身上找到手机,试了两次便成功解锁,不出所料果然没有信号。   接着又放下手机,十分镇定地找出配枪,直接打开保险栓。   犯人们本来还事不关己地好奇这人想干嘛,下一刻纷纷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往牢房里边退去——   要命了,不会是个神经病吧?!   不过还好,颜时予完全没有给他们眼神,提枪径直走到大门前,毫不犹豫,对着门锁连开数枪!   子弹射出,瞬间卡在厚重的门锁之中,颜时予又动手强行逆向转动门锁。   机械运转让子弹卡得更深,门锁发出异响,“咔哒”几声彻底破坏卡死。   犯人们看着这一系列操作又是震惊又是迷惑,最终得出结论:这家伙就是个神经病,还不太聪明的那种,想跑出去结果把自己锁死在里边了。   可就在这时,拘留所的灯光骤然熄灭,下一秒紧急备用灯和警报器一同启动!   “警报,病毒攻击,非法闯入!病毒攻击,非法闯入!”   随着机械语音的警报,拘留所大门突然显示开启,巨大的门锁慢慢转动,然而刚移动了一点就被卡住,接着不管如何重启,门锁纹丝不动。   “咔咔”两声过后,门外猛然传来暴虐的砸门声,像是外边的人尝试无果,终于恼羞成怒。   巨大的轰鸣声让犯人们都止不住地心惊胆战,可站在门边的颜时予却依旧从容,抬眼看向钟表:刚好八点三十分。   他不慌不忙地转身,在有些昏暗的屋子里一眼锁定目标,冲着拘留所最里边的那个牢房远远喊道:“那位先生,找你的人来了。” 第6章 及时赶到   照片上的少年,最是意气风发,明媚张扬   周鸣在车上看着记录仪的信息,欣喜道:“就剩这三个了,只要北巷那边的行动路线确定下来就能摸到接头点了,天啊,可算能下班了……”   白榆他们几乎查了一天,但那群人先前的行动实在小心,队员们把监控筛查了无数遍,偏偏其中几个人专走那种城市监控没有覆盖的地方,导致他们的行动轨迹依旧无法还原。   如此只能用常规方法,比如借用那边的私人监控,或者干脆到附近去走访调查,而无论是哪种都十分费力。   好在这一通忙活下来还是有成果的,不管怎么说接头人应该是能找出来了。   胜利就在前方,周鸣不由自主往车椅上靠了靠,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但这时一旁的白榆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小晖有发消息过来吗?”   “啊?没有啊。”   白榆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忽然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却被提示无法接通。   “怎么回事?”周鸣随口道:“这小子摸鱼,把手机玩到没电了?”   白榆眉头紧锁,没有出声。   眼看着前方即将进入单行道,白榆突然上前直接关闭自动驾驶,然后在最后一刻猛打方向盘调转方向!   周鸣一个踉跄差点没被甩到车窗上去,好不容易坐稳,大惑不解道:“白哥你干嘛?”   “回警局。”   “回警局干嘛??”这祖宗又发什么疯?   白榆一顿,有些迟疑道:“拘留所……”   “啊?又关拘留所什么事,你……”   话还没说完,车内广播响起:“注意,警局系统遭病毒攻击,部分防御系统破坏,请各方人员严查!”   “卧槽?真出事了??”   正当周鸣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之时,一股巨大的离心力瞬间把他拍到后座上,眼前又出现熟悉的光怪陆离,仿佛穿梭时空——   白榆又飙上一百八了!   周鸣欲哭无泪生无可恋,最后只能不甘地喊出一声:“卧槽!!”   ———   警报器的红灯一直在不停闪烁,备用电源光线不足,再加上不断被撞击的大门,整个环境压抑又恐怖。   张源脸色灰暗,他很确定自己的身份还没暴露,不然警方早就严加拷问他了,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奇怪的男子却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   即使相隔如此远,他却很肯定那人的目光就是锁定在自己身上!   但张源还是没有动作,身旁的同伴有意无意地靠近他,尝试隔开视线,并且斥道:“你到底是哪儿来的疯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颜时予面色不改,缓缓道:“你早知道有人今晚会过来吧。”   “神经病快点滚好不好?!有病!”   同伴还在故意骂骂咧咧尝试吸引注意,张源躲在人后一言不发。   大门在连续不断地撞击下已经开始隐隐出现抖动,颜时予望着似乎随时可能击破的大门,突然眼神微动,一个转身,提枪往一旁的窗边射去!   一只不知何时从窗口缝隙悄悄探入的手臂被击中,外边的人惨叫一声,紧接着传来一阵咒骂。   窗户被拍响,但只要有人影从缝隙里出现颜时予就会立刻开枪把人逼退,窗外的骂声就没停过,足可见他们是真怒了。   眼看着时间一直在浪费,张源终于忍不住开口喊道:“朋友,我们没必要这样!”   颜时予的目光转移过来。   张源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和道:“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只要你让他们进来,我们可以带你一起出去,其他的也都好谈。”   颜时予没有回话,再次开了两枪逼退来人。   张源知道机不可失,连忙道:“我们组织有足够的资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朋友你肯定也是道上的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苦苦相逼给自己树敌!”   听到这儿颜时予反倒是笑了,施施然道:“我仇家可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而且……”   他瞥了一眼已经开始破裂的大门,淡声道:“你觉得他们这样子,到底是来救你出去的,还是准备来杀人灭口的?”   此话一出,张源忽然呼吸一滞,死死盯着那不断被撞击的大门,没有回话。   然而他没有回话,身边的人却是不假思索地反驳:“胡说八道!我们首领在东境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在这儿危言耸听个屁!”   颜时予毫不客气戳穿:“那还不是被人追杀,一路撵到这儿来了?”   那人气急,口不择言地喊道:“要不是那个林家……”   话没说完,张源突然一巴掌打上去,声音截然而止,那人仿佛如梦初醒,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满脸后怕。   可意外的是,一直从容不迫的颜时予听见这句话后脸色微变,甚至下意识朝那边走近了几步,追问道:“林家?”   就这一个晃神的空挡,那窗户的空隙被人打开,快速射出几发追踪子弹。   颜时予赶紧回头开枪,逼退窗外的人。   但那子弹的速度极快,锁定目标的瞬间就确定好路线,径直飞向拘留所深处!   所以说这群人果然就是要杀人灭口而已!   “趴下!”颜时予大喊一声,当机立断调转枪口,朝着拘留所上方把枪里剩余的子弹尽数打出!   屋子顶端的消防设备被强制触发,顷刻落下大量灭火泡沫。   泡沫很好的干扰了子弹的热成像追踪,准确度大大降低,但哀嚎声还是响起,混乱之中依旧有人中弹。   窗外的人大概也发现了子弹似乎失效,气得想直接冲进来杀人,但这时外边突然传来几声枪响,接着是整齐有序的脚步声——   警队已经赶到这里了。   这下子是真的不能留了,那几个人用外语快速商讨了两句,权衡利弊后紧急撤退。   而在拘留所外围,白榆领队,果断下达指令:“已经得到指示,确定威胁且不愿制服的可以直接击毙!”   特警很快突破外围入侵者的防守,步步紧逼,由于得到上边的指令,局势瞬间一边倒,那群人只能尽量逃窜。   一部分特警快速包围拘留所,另外一部分继续追击,那大门本就已经十分破损,特警直接装上定点小型爆破器,门锁终于断开。   随着大门弹开,一阵白烟散尽,拘留所内的情况暴露在众人眼中——   红色的警报灯还在闪烁,地上满是消防泡沫,而颜时予正独自站在过道中,**已经被他放在一边,数道红外线都锁定在他身上。   颜时予缓缓抬手,示意无威胁。   确认安全后特警立刻冲进拘留所内,系统已经恢复,电源重启,屋内再次明亮起来。   出于安全考虑,特警第一时间把颜时予按压到墙上,并迅速拷上手铐。   特警动手可毫不客气,颜时予被狠狠撞到墙上,胸口一阵阵疼,而这时后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松开他。”   是白榆。   特警有些迟疑,不过白榆毕竟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便依言慢慢放开。   没了束缚,颜时予揉了揉心口,抬眼看向白榆,主动问好:“警官晚上好啊。”   白榆神色凝重,没有回话只是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而颜时予也丝毫不回避,迎着他的视线,眼中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平缓。   “报告白队。”   武警简单搜寻完毕,前来汇报。   白榆转头示意他说。   “杨警员暂时昏迷,不过没有大碍,最里边那群嫌疑人被子弹击中,一死三伤。”   白榆点了点头,命令尽快送伤员就医,接着他回头看向颜时予,淡声道:“是我来晚了?”   这句话听语气,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质问。   颜时予笑了笑,直言:“当然没有。”   ———   那队入侵者,要么抓获要么已经击毙,只有一两个最后逃离。   而当初关在拘留所的嫌疑人有一个因为连中两枪而死亡,另外的人都没有伤到要害,暂时安全。   白榆反反复复把拘留所当时的监控看了几遍,基本确定是颜时予成功阻拦入侵者,并且接头人张源也成功暴露,万幸,当晚张源并未中枪。   影像室内,3D立体环绕投影很完美地重现出昨晚的每一个场景,白榆站在影像中,如身临其境般一遍遍回溯昨晚的全过程。   最后他把影像定格在了一人喊出“林家”这个词后。   影像停顿,就如同时间静止一般,白榆慢慢走到颜时予的影像身边。   这个人仿佛永远自信而从容,不管是被枪顶着头还是被关在牢中的时候,但现在,这人的表情似乎终于有了变化,从容褪去,多出几分凌厉还有一些……看不懂的东西。   白榆下意识靠得更近,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双的漂亮眼睛试图猜测其中心绪。   但可惜,白榆没办法再分辨出其他的感情,他微微皱眉,注意力不经意间放到了别处——   他再次意识到,颜时予是真的很好看,笑起来时眉眼微弯,带着几分特有的轻佻,勾人心魂。   而现在笑容消失,眉眼又更显清冷精致,优雅而矜贵。   白榆目光下移落到了唇边,唇形很好看,但颜色偏淡,不是很健康的颜色,可又感觉很柔软,如果碰上去的话……   思绪逐渐纷乱之时,门突然被人推开,周鸣边进来边道:“白哥,陈局找……”   接着周鸣就成功和白榆对视上,愣了两秒,他“哐当”一声关上门,活见鬼一样嘴里念叨:“哎哟卧槽!”   “周哥,怎么了?”跟在后边的杨余晖没看见屋子里的场景,不明所以。   “别问,非礼勿视!”   白榆:“……”   屋内的投影关闭,白榆直接走了出来。   “白哥你忙完了?”周鸣满头冷汗,生怕是自己坏了上司心情。   白榆忍了又忍,最后懒得费力气去计较,转而问道:“陈局找我?”   周鸣点头。   “好,我这就过去,”临走前他看见后边的杨余晖,作为一个合格的上司关切道:“身体怎么样?”   杨余晖赶忙道:“没事的,那人没有伤害我的意思,一切都好!”   白榆一愣,反问:“你不怨他打晕你?”   杨余晖抓了抓头发,道:“我也不傻,老实说如果不是他把我打晕,我怕是这会儿就要躺急救室里了。”   那群入侵者就是群亡命之徒,还带着危险武器,当时他们如果成功开门看见一个落单的警察,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直接开枪射杀。   白榆点头赞赏道:“思路清晰。”   杨余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身手太差了,今后队里出任务你必须去,训练也不许请假。”   杨余晖的笑容僵在脸上。   白榆说完便离开,徒留杨余晖在后边默默流泪。   ———   几分钟后,局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陈荣瞥了一眼门口,喊道:“进。”   白榆走了进来,如往常一般站在桌前。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陈荣神色有些凝重。   白榆抿了抿唇道:“昨晚……我又把车开到一百码……”   “不是这事!”陈荣瞪了他一眼,“这帐我待会儿再找你算,我现在找你来是因为之前申报查询国际信息,今天信息库已经批准下来了。”   之前为了确认“颜时予”的身份,陈荣特地去调取国际信息,毕竟颜时予之前从未在s国活动过,国内很少有人见过他的样子,而今天结果也出来了。   白榆立即正色道:“结果怎样?”   陈荣没有正面回答,点了点屏幕将信息直接投射出来,道:“你自己看吧。”   首先印入眼中的就是一张照片,看得出来拍摄的道具十分简陋,而且明显是一个偷拍的角度,不过拍摄对象足够的耀眼,完全可以忽略其他一切的不足——   照片上是一个少年,正坐在车顶偏头与后边的同伴聊些什么,眉眼间张狂恣意,半长的头发随意束在脑后被风吹起,眼角有一丝恰到好处的红痕,应是被特意妆点上去的,而这一点红色更是让本就有十分的颜色生生提到十二分。   最是少年得志,明媚张扬,意气风发。   白榆顿了顿,一错不错地盯着照片上的人:很明显,即使外貌身形有了些许变化,但照片中的“颜时予”与现在警局里的那个,绝对是同一人。 第7章 天才   这一切都是你的炫技之作吗?   “他就是颜时予。”白榆肯定道。   陈荣看他的神色,奇道:“你似乎不是很惊讶。”   “目前接触下来,他所做的一切确实符合外界传闻。”   陈荣追问:“什么传闻?”   白榆顿了顿,沉声道:“一个疯子天才。”   就像昨晚拘留所发生的事,颜时予早就一眼看出张源是接头人,甚至还猜到有人晚上会来杀人灭口,可他就是不明说。   颜时予选择给白榆透露一些不明不白的讯息,最后赌白榆究竟会不会对他的话上心。   这个举动细细想来是一种很隐晦的胁迫:你必须认真对待我的每一句话,哪怕那句话听着任性又无理由,如果你不听,那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出什么样的变故。   实在是太过高明的心理引导,高明到甚至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而这一切完全符合“疯子天才”这个人设。   陈荣也知道局里发生的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管怎么说,这人实在是个烫手山芋。”   说到底,目前颜时予在s国唯一触犯的律法就是“非法偷渡”,可他来自南港,根本没有隶属的国家,就没有遣返回国的说法,正常法律程序走不通。   再者,这人的名字常年挂在国外通缉榜上,和他有仇的人数不胜数,要是他的身份消息泄露,保不齐明天追杀的非法分子就能出现在义安市。   偏偏还不能让颜时予死在自家地界上,不然国外那群脑子有病的家伙八成会把义安市警局也挂通缉榜上。   毕竟在他们有些人眼里,对于仇人不仅有恨,还会有一种尊重,颜时予不死他们不能忍,死得不明不白他们也不能忍,真的难搞。   陈荣也是心累,这颜时予和定时炸弹似的,果然他这辈子都讨厌和疯子交手!   如今最简单方便的办法大概是悄悄把颜时予扔到隔壁省去,当然这缺大德的做法陈荣暂时不考虑。   白榆也清楚其中利弊,思考了一下,道:“送不走,那便先留着吧。”   陈荣抬眼看他,换了个坐姿,微微皱眉道:“我知道,入市大厅的案子他给了你不少提示,你认为他很聪明,但是……”   陈荣压低声音,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记住,千万不要与虎谋皮。”   白榆面容沉静,几个呼吸后刚想回话,门突然被敲响,敲门的人似乎着急又胆怯,敲门声急促但又有气无力。   “谁?进来。”陈荣道。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有个小警卫探出头来,白榆认出他是今早自己派去暂时接替杨余晖看顾颜时予的人。   “白、白队……”小警卫小心翼翼道:“那个人,你让我今早看守的那个人,刚刚突然晕倒了!”   ———   白榆快步往审讯室跑去,身边的小警卫气喘吁吁地跟着,顺便和他描述事情经过。   “他坐在审讯室里,我就在外边通过镜子盯着他,然后大概三十分钟前他朝外打了手势似乎是有什么想说的。”   “因为白队你嘱咐尽量不要理他的话,我一开始就没管,但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他又打了手势,似乎有点急的样子,我就进了审讯室。”   “他说现在很饿,问有没有什么东西吃,我当时身上确实没带吃的,就告诉他早餐大概半个小时后会送来,让他等等,哪知道后边他脸色越来越差,一个不留神人突然晕倒了。”   白榆抓住一点追问:“都这个时间了,今天供应早餐为什么还没送到?”   小警卫解释:“他本来是拘留所的,属于临时到了科室,那边还能通知到……”   白榆懒得追究,没有再问,加快脚步一把推开审讯室的门。   一眼便看见那人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更是惨白,他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   初步判断只是低血糖昏倒,颜时予稍稍松了口气,接着一下子把人抱起来,临走前对那小警卫厉声强调道:“下次这种情况,不管怎么说先去找医生!”   随后脚底生风,迅速朝医务室跑去。   ———   “就是低血糖,不过挺严重的,先挂一瓶葡萄糖吧,下次记得三餐准时,最好备点零食糖果,以防万一。”   医务室主任梁乐看着检查报告说道,白榆站在一旁认真听着,恍惚好像医生和病患家属。   警局医务所的设施十分完善,这会儿已经给人安排好了正在隔壁输液,大概马上就能醒。   梁乐又看了看报告,突然道:“这人是谁啊,应该不是科室警员吧?是嫌犯吗?”   梁乐和白榆年纪相仿,两人算是能聊的上天的熟人,所以今早看白榆匆匆忙忙抱着人跑过来,梁乐忍不住询问。   白榆一愣,敏锐道:“为什么这么说?”   梁乐实际不是个喜爱与人交流的,甚至可以说有点脸盲,警局里他熟悉的人不超过二十个,为什么如此笃定颜时予不是警员?   梁乐放下报告,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因为他的身体检查结果太糟糕了,尤其是消化系统,再不好好养养以后怕是要没救了,低血糖都算是轻的。”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这么差?”   梁乐分析道:“在我的认知里,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大概需要一年甚至两年时间里完全不进食,只靠营养液输液存活,才能把身体搞成这样子。”   白榆听得眉头紧锁,继续问道:“他的身体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梁乐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要更全面的检查建议你去医院看看。”   白榆微微点了点头。   而这时隔壁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小护士的惊呼:“先生,不能这样!”   白榆一惊,赶紧和梁乐两人一起跑到隔壁。   分隔的帘幕拉开,只见试管玻璃瓶碎了一地,病床上的颜时予此刻已经醒了过来,原本插在手背上的输液针被扔到一边,因拔走的方式太过粗暴,鲜血涌出,满手血红,小护士这会儿正急急忙忙地给人包扎。   鲜红的血液配上苍白的皮肤,更显得病床上这人病弱无力,白榆在一瞬间忽然有些踌躇——   真的是他吗,照片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真的是他吗?   不过这点心绪很快消失,白榆定了定心神走近,询问道:“你在做什么?”   “哦,”颜时予虽然脸色很差,但依旧笑了笑道:“单纯不太喜欢输液而已,还请白警官不要见怪。”   护士很快把血止住,颜时予甚至还礼貌地向她道了一声谢。   梁乐见白榆一脸严肃的模样,抬头示意小护士收拾好赶紧和他一起离开,很贴心地给两人留出空间。   房门被轻轻关上,屋内变得很安静,只听见窗外细微的风声。   “白警官有什么事吗?”颜时予倒是先忍不了了,主动询问,但语气十分随意,微微靠坐在病床上,低头打量包扎好的手背。   万千疑问皆在心头,最终白榆开口道:“你的肠胃情况很糟糕,按你的说法,难不成是这五年旅游一直没钱吃饭?”   话里带刺,态度很不友好。   还好颜时予倒是不介意,解释道:“只是环游世界的时候不幸得了厌食症,不过警官放心,现在的我很正常。”   牵强又合理的解释,白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短暂思考后白榆选择放弃这个话题,走近一步,忽然唤道:“颜时予。”   眼前这人很自然地抬头看过来。   “你是怎么确定昨晚那群人的入侵时间的?”   白榆很认真的看过监控,不止一次的发现颜时予抬头看钟表确认时间,而且他的一切行动也卡得刚刚好,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认定了入侵时间。   听到这个问题颜时予忍不住叹了口气,扶额无奈道:“警官,你每次都非让我分析前因后果、心路历程,那我干脆以后开个班得了。”   “简要阐述,”白榆不松口,提醒道:“我也是要写报告的,没有合理解释的话,你可能就要被列入嫌疑人名单里了。”   颜时予满脸幽怨地看着他,最后举手投降道:“行行行,这时间本来就很好猜啊,警官你上了这么久的班,有注意警局公共区的灯是几点关吗?”   提到这个白榆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一般政府建筑,公共区域的设备会在八点半进入休眠状态。”   这规矩是全国统一的,虽然警局里时常加班加点熬通宵,但外围的公共区域灯光关闭时间是固定的,一方面是为了节能,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城市美化——   要是半夜凌晨两点警局里里外外还灯火通明,多少叫人看着不太对劲。   “对啊,”颜时予提醒道:“设备休眠意味着警局系统会在这个时间点有所变动,如果有人要入侵,那这么个系统变动的空档无疑是最好的时间点……”   颜时予抬眸,脸上有些嫌弃的模样,接着道:“所以,八点半这个时间不是很好猜吗?”   明明白白被人嫌弃了一把,白榆却无从反驳,说白了,道理他也懂,可就是不如颜时予脑子反应快。   默念三遍“虚心受教”,白榆再次问道:“那我呢?你如何笃定我能刚好在那个时间段回来?”   颜时予挑眉笑道:“因为我和警官你心有灵犀啊。”   “不信。”   白榆淡声否定,不废话直接上手抓住颜时予的手腕,平静道:“我的报告里可不能写心有灵犀,‘现在说出来’和‘我把你送到重案组和入侵者一起审’,选一个。”   赤裸裸、不带一丝感情的威胁,杀伤力真的很大。   颜时予选择妥协,叹气道:“其实也很简单,我算出来的。”   白榆微微皱眉。   “你在我这儿没得到有关接头人的线索,所以我猜到你肯定会用调查行动轨迹的办法,而我就根据人数算出你大概要花的时间。”   这就是为什么,颜时予当时在拘留所说的是“忙完了过来陪我”。   白榆不解:“可我如果真的调查完,那时间肯定远远超过八点半,你不怕赶不上吗?”   当时杀手入侵警局系统,由于病毒干扰,总系统短时间无法判断是哪一部分出了问题,广播的警告也只是说有病毒攻击,并没有指名是拘留所。   市警局大得很,昨天晚上人员不足又十分混乱,那拘留所有点隐蔽,要不是白榆果断申请,领着特警前往,还真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   颜时予笑了笑,“所以我强调了两遍啊。”   特意白天在拘留所强调两次,为的就是加深白榆的印象。   “以你的性格,不会在调查最忙碌的时候注意到这句话,但一定会在即将收尾前回想起,而那个时间点刚刚好。”   颜时予的语调很轻缓,可一字一句直击入心。   一时静默。   白榆沉默了很久,最后开口评价了一句:“天才。”   紧接着他深吸一口,再次靠近,身影将病床上的人完全笼罩其中,透出几分压迫感,一字一顿道:“所以昨晚的一切都是你的炫技吗?”   白榆看过不少关于天才作案的案件,这种人的作案动机往往不是情仇或者利益,而是单纯的“炫技”。   颜时予没有回话,不过眼底神色依旧轻松,静静望着面前的人。   这种无懈可击的姿态让白榆眉头紧锁,他似乎感觉这人从头到尾都在掌控全局。   他到底为什么来这里,他到底想做什么?他究竟是不是像传言一样,是个不顾他人生死的疯子?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白榆心绪不宁,突然倾身,出手压制住眼前的人,沉声质问道:“这样说来,五年前你在南港,突然反水撕毁合约,杀害各方来使,让南港混战两年,死伤无数,是否也是你的炫技之作?” 第8章 对峙无果   我不信传言,也不信你,我只信真相   房间中再次安静下来,窗外的风已经不知何时停止,两人靠得很近,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白榆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他希望从中看出什么来,悲伤、愤怒、愧疚、后悔……什么都好,只要有一丝的动摇他就可以从中窥得这个人真实的模样。   但很可惜,什么都没有,颜时予的表情和眼神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无懈可击,白榆找不到任何的破绽。   半晌,颜时予笑了笑,直视白榆的眼睛,语气轻缓:“也许是吧。”   白榆的眼神一变,目光凌厉如刀割,手上的力气也止不住加大,勒得颜时予的手腕隐隐作痛。   但下一刻力道突然消失,白榆的声音上方传来——   “不信。”   语调平静而笃定,带着和往常一样的固执劲儿。   这回颜时予的表情有了变化,他似乎没想到这个回答,愣了一瞬。   白榆这时强调:“我不完全相信传言,也不完全相信你,我只信真相。”   “那你如何判断我说的不是真相呢?”颜时予反问。   正当颜时予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详细的逻辑分析时,白榆言简意赅道:“直觉。”   颜时予:“……”   颜时予不知从何吐槽,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周鸣一进门就嚷嚷道:“白哥白哥,你让我查的资料……”   下一刻,他的声音和表情一起卡住,望着不远处病床上的两人,清澈的眼睛里一片空白。   接着在白榆和颜时予的注视下,周鸣僵硬地转过脖子,十分机械地环顾四周,一边慢慢后退一边嘴里念叨着:“哎?我怎么突然瞎了呢?什么都看不见了。”   退了两步后又猛然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出病房。   白榆:“……”   颜时予委婉道:“你队里的人是不是……”   “别管他们,”白榆打断他的话,拉开距离站稳,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色道:“马上会有人送早餐过来,你再吃一点儿,吃完就回去。”   语毕白榆没有再停留,转身便准备离开。   颜时予突然开口:“你会把我转接到重案组吗?”   白榆脚步一顿。   沉静两秒后,白榆侧身望过来,淡声道:“在有关你的真相完全显露前,不会。”   颜时予粲然一笑,十分放松地靠在床头,一本正经道:“那看来我要注意时刻保持神秘了。”   ———   白榆出了医务室找到周鸣时,那小子正在电脑上疯狂寻找退休申请的模板。   白榆在后边看着他一顿操作,找着找着就跑到了求助平台,噼里啪啦打下一句“撞见上司偷情怎么办?”   趁着周鸣还来得及按下发送键,白榆一文件夹拍他头上去了!   “!!”周鸣一个激灵跳起来,看见来人更是心脏骤停,结巴道:“白白白白……白哥?!”   他慌里慌张地用身体遮住电脑,不管三七二十一,疯狂道歉:“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错哪儿了?”   “额……”对着白榆愈发阴沉的脸,周鸣脑袋宕机两秒,接着恍然大悟道:“哦!‘偷情’这个词用的不对,白哥你又没男女朋友,这应该叫正当交往——”   话音未落文件夹又拍了下去!   “交你个头啊,我那是在审问、在观察!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啊?”   周鸣捂着脑袋,但他的作死精神永不言败,开口就道:“其实喜欢也没事的,那人在本国没户口,刚好就算嫁过来的,签证很好办。”   白榆:“……”   心累到最后就是无奈,白榆扶额,诚心诚意道:“我有时候真的想把你的脑袋卸下来看看,真的。”   周鸣头一缩,小心翼翼道:“所以……真不是喜欢啊?”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喜欢他?”白榆十二分的不理解。   “……那人挺好看的。”   “好看我就喜欢啊?”白榆立刻反驳,解释道:“那人来路不明,目的绝对不简单,目前发生的事没准都是开胃菜呢,背后肯定还有大秘密,你上点心吧。”   周鸣连忙点头。   需要的资料拿到手,白榆转身即将离开,不过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你记得马上买些含糖量高的零食快递过来,点闪送,今天就要到的那种。”   周鸣不解:“白哥你不是不让在科室里吃零食吗?”   “给那人的,他低血糖。”   周鸣一愣,目送着自家队长逐渐走远,心里止不住嘀咕道:可你真的很上心啊。   ———   拘留所被破坏,暂时还没给颜时予安排好地方,所以就让人先待在科室的审讯室里。   由于早上的事,白榆没让那小警卫继续看着,干脆喊了杨余晖过来。   颜时予在审讯室里独自坐了几个小时,最后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打了个手势请求杨余晖进来,礼貌询问道:“可以借我一本书吗?实在太无聊了。”   毕竟算是被人救了一命,杨余晖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认真想了一下感觉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直接应了下来。   警局里的材料书籍杨余晖不敢乱动,精挑细选出自己的私人书籍,确保内容安全,随后递给了颜时予。   这是一本《精密机械自动控制原理》,翻开了里边密密麻麻的不是公式就是机械图纸,看得人眼花缭乱。   杨余晖抓了抓脸,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书……可能比较枯燥,但我身边确实没有其他类型的了。”   “没关系,”颜时予丝毫不在意,抬眸微笑致谢,“打发时间而已,谢谢了。”   ———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白榆拿着从信息科找到的资料回到本科室。   目前入市大厅的相关嫌疑人都由重案科负责,不过那边的人审了半天都没点进展,白榆是个闲不住的,主动和陈荣要求协助审讯。   事已至此陈荣答应的也爽快,接着为了下一场审讯做准备,白榆一直都在调查接头人张源的背景资料。   正边走边看,余光忽然瞥见什么,白榆立刻喊住:“你不该在审讯室吗,怎么在这儿?”   杨余晖抱着书一顿,赶紧解释道:“白队,我过来放一下书,马上就回去,那边有人在帮我临时看着,监控也开着。”   “书?”白榆的目光下移。   杨余晖立即献上书籍,“他说太无聊了,想讨本书,我就把这本借给他看了。”   白榆接过书本,随意翻看了两页,道:“这书哪儿的?”   “是我在市内图书馆借的,白队放心,内容绝对安全。”   复杂难懂的物理公式看得人头疼,白榆微微皱眉:“他看了多久,做笔记了吗?”   “大概两个多小时,看得很认真,没有笔记,只是单纯看。”   白榆又强行翻了两页,眼花缭乱的图案让人下意识想闭眼缓缓,而这时他却忽然嗅到一丝浅淡的香气。   不是普通油墨或者纸香,倒像是某种花香。   白榆愣了愣,接着将书捧近,仔细闻了闻。   “你有没有闻到这书页上有股香气?”   “啊?”杨余晖不明所以,“可能是在哪儿沾染上的吧,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不该有什么问题,那香气若有似无,再过一会儿估计就能散尽了,根本不需要过度注意。   白榆不语,再次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书,随后把书籍归还,径直走向审讯室。   ———   颜时予大概是看书看久了,这会儿正撑着头闭目养神,发觉来人微微侧目。   “白警官,有什么事?”颜时予懒散道。   白榆没回话,仔细打量着他。   感觉到目光似乎落到了自己手上,颜时予声明:“不关我的事,手铐本来就没给我带上。”   “毕竟你这一秒开锁的本事,有电子手铐也没什么用。”   颜时予笑了笑,主动伸出双手举到白榆眼前,挑眉道:“那要不警官你试试直接用绳子捆,虽然方法比较原始,但绝对有效。”   颜时予的手腕十分纤细,内侧的皮肤更是素白光洁,隐隐可以窥见皮肤之下青色的血管,精致又脆弱。   如果强行给这双手腕捆上绳子……   白榆的思绪不知不觉飘了一瞬,接着他突然出手把眼前的手臂按了下去,强硬道:“不必。”   颜时予耸了耸肩,乐得轻松。   白榆赶紧把刚刚的画面从脑海中删除,快速询问道:“你身上是不是有股香味?”   浅淡清新的花香,就是刚刚书籍染上的气味。   “香味?是洗衣粉吧,警官喜欢?要我推荐吗?”   白榆没答,审视几秒后,他将人拉起身带出审讯室。   颜时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见人行动不容置疑的模样,没有多问,乖乖跟着白榆一直走到警局后边的职工宿舍。   直到被人拉着站到层浴门口,颜时予这才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来洗澡。   颜时予调侃:“看来警官不喜欢这洗衣粉的味道,但我连换洗衣服都没有,是不是草率了一点?”   衣服?   白榆扫了一眼面前的人,穿着修身得体,但经过昨晚的混战,外边的风衣终究是有些脏了。   白榆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推着人进去,边推边道:“你先进去,我去买衣服。”   随后同宿舍的管理员和警卫通知了一声,风风火火地出去准备衣服。   白榆言出必行,说买新的就真跑隔壁街上的服装店去了。   可惜他并不清楚颜时予的衣服尺码,当时忘了问,选完样式后才察觉到这个问题。   “大概就是比我低一点……”   白榆比划了一下身高,销售立即记下推荐合适尺码,不过最后在内衣上却又犯了难。   白榆纠结了半天,深吸一口气,干脆抛弃分析与猜测,直接按照自己的尺码买,接着仿佛不愿再回忆,头也不回地跑了。   总体来说还是比较迅速的,只是白榆回到浴室门口的时候才察觉自己面色发红,自我告诫是长时间没锻炼跑步的原因,并暗暗记下以后每天晨跑。   浴室内的有水声一直传出,颜时予应该还没结束,白榆缓了两口气,在门口道:“衣服好了。”   “那麻烦白警官放到椅子上。”颜时予的声音混杂着水流声传出。   白榆愣了一下,短暂踌躇过后,鼓足气势走入浴室内。   这是公共的层浴,中央放着休息用的椅子,四周则是分隔而开的一个个小浴间,此刻其他浴间里皆是空荡荡的,只有一间的帘幕被拉上,有雾气从中溢出。   白榆尽量忽视连绵不断的水声,全神贯注盯着中央的椅子,目不斜视,一步步走近,将衣物放置到位。   而就在任务顺利完成,白榆不自觉松了口气的时候,身后的水声截然而止,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窸窣声。   环境的突然变化让白榆下意识警惕,条件反射一般地回头查看情况——   “哗啦”一声,本来严严实实遮挡的帘幕猛然被人拉开,雾气瞬间消散,浴间中的场景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白榆:“” 第9章 危险的快乐   晚香玉的花语:“危险的快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榆脑子空白了一瞬,眼睛根本不敢乱看,高度紧张和惊讶的心理让他的视野变得十分模糊,然后全凭本能地骤然向后退去。   可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到椅子上,腰部狠狠撞到边上的扶手,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疼痛让大脑清明了不少,白榆眼前的模糊感消失,只见颜时予穿着一件白色浴袍,站在浴间前满眼疑惑地看过来。   “警官,你怎么了?”   白榆的表情精彩得很,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心中涌起,最后又归于虚无,足足过了十秒,他才慢慢伸手指了指那浴袍道:“你哪儿来的浴衣?”   估计刚刚的窸窣声就是颜时予在里边穿浴衣发出的,按道理白榆不该想不到,奈何方才的脑子就和死机了一样。   颜时予的表情更奇怪了,直言道:“问那边管理员要的。”   作为警局公共浴室,管理员那边通常都有备着一次性的浴具,不是什么稀奇事。   看白榆还一副没回过神的模样,颜时予又道:“拜托警官,你让我来洗澡,连条毛巾都不给,我肯定要自己去找些东西啊。”   白榆:“……”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抽刚刚的自己一顿。   深吸一口气,白榆起身站稳,表情很快恢复的和往常一样,平静道:“衣服放在这边了。”   说完稳步走出浴室。   腰部还在一阵阵的疼,估计里边已经青了,但白榆暂时没管,他坐在浴室外的休息区,开始回忆刚刚自己的失态,决心痛定思痛,找出问题点,确保自己以后不能再犯这种错。   归根结底,发生这一切的根源在于自己杂念太多,明明不算什么,哪怕当时他身上没有衣服又如何呢?都是男人,谁这辈子还没去过澡堂呢?   白榆边想边点头,似乎心情也真的平缓了下来,顿时感觉一片清明、心如止水,他感觉自我引导十分成功,就是现在让他去给颜时予穿衣服都行……   “白警官。”   当事人的声音突然传来,白榆下意识站起来立定,迅速得仿佛军训点名,腰上的伤疼得他眉头一皱。   颜时予对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也算是习惯了,拿着换下的衣服走过来,开口道:“现在就要回审讯室吗?方便让我把衣服洗一下吗?”   望着这人逐渐靠近,白榆隐约感觉到了他身上温热的水汽,夹杂着一点沐浴露的气味,柔和而亲切。   刚刚的心理建设仿佛是上辈子的事,白榆的注意力又不可控地转移到了别处——   他注意到因为热气的作用,颜时予总是有些苍白的脸上终于多了不少血色,如青瓷般的脆弱清美感减少,更显得温柔鲜活。   头发未干,估计只是随手用毛巾擦了两下,发梢上还挂着水珠。   换上的衣服长短还算合适,但可能是这人太过削瘦的缘故,衬衣稍显宽松,哪怕扣子全部扣上领口还是有些大了,略微俯视便可以看见清晰的锁骨。   “警官,警官?白队长!”   “啊?”白榆如梦初醒,发觉眼前人迷惑的眼神,他赶紧欲盖弥彰地找话题:“我看着衣服好像不太合身。”   “还行吧,”颜时予低头理了理领子,随口道:“长短刚好,不过内衣确实大了一点。”   听见这话的瞬间,白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但刚移动一半,理智回笼,立刻强迫目光反方向朝上移动,刚好停在了带着水珠的发梢上。   “这边有吹风机,把头发吹一下吧。”   白榆此刻正在心底疯狂地批判自我,但面上不显,故意扯出一个话题来分散注意力,甚至十分主动地去把吹风机拿了过来。   “不要。”颜时予果断回绝。   “为什么?”   “不喜欢吹风机的声音,很吵。”   听着真是任性得很。   白榆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后直接出手,拉着人半强迫地坐在休息区的座椅上,然后自己走到他身后打开吹风机。   “必须吹干了,不然湿头发被冷风吹了会头疼发烧。”   颜时予想尝试性的反抗一下,但立刻被人直接按住,他选择了放弃,任由后边的人打理头发,微微侧目,笑道:“警官是不是忧心的东西太多了些?”   “不多,担心你死活而已,毕竟你要是死在这里我就真没法交代了。”   颜时予听见这话低声笑了笑,没有再问。   水珠随着热风快速蒸发,手上的黑发逐渐变得柔亮顺滑,发丝柔软舒适的触感和它们的主人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白榆垂眸盯着那乌黑的发旋,眼中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头顶的吹风机终于停下,颜时予揉了揉额头,好不容易站起身转头却发现白榆把自己放在一边的换洗衣服拿走了。   发觉到他的视线,白榆解释道:“这些我来处理。”   “不用,我自己……”   颜时予本来想说他自己洗就行,谁知白榆抢答道:“直接扔掉。”   颜时予:“……”   行吧,扔就扔吧。   这会儿天已经暗下来,早春的晚风还带着凉意,行至门口颜时予下意识紧了紧衣袖。   白榆没有买外套,而这套衣服本就有些宽松,确实不怎么能遮风。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榆愣了一下,接着作势就要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   “等等——”颜时予及时阻止,“警官你的外套我可不敢收,一件估计抵我那十件,赔不起。”   然而白榆只停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动作,一边脱下外套强行给人披上一边道:“说错了。”   颜时予:“?”   “不是抵十件,是抵二十件。”   颜时予:“……”   ———   此行算是结束了,白榆带着颜时予返回科室,不过两人在科室外先遇见了来寻人的周鸣。   “白哥你在这儿啊!”   周鸣一如既往地冲过来准备汇报事宜,但余光瞥见后边的颜时予,脚步一顿,接着自觉后退一步,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越看越心惊的模样。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白榆懒得再管他的心理活动,询问道。   “哦,那个,就是……”周鸣的脑子紧急刷新重启,终于想起刚刚要说的话,“南拘留所已经安排登记好了,可以把人送过去,今晚就住那边。”   颜时予白天可以暂时待在科室的审讯室里,但晚上却不能让人在审讯室里过夜,所以安排人去南拘留所,那里地方更大,有专门的住宿房间,住人还是挺方便的。   横竖只是过个夜,这安排并无不妥,白榆又多问了几句,随后便让警员把颜时予送过去。   等人离开,白榆也没有回本科室,而是说要去一趟鉴定科,让周鸣整理好明天的资料后直接回家。   周鸣默默盯着自家队长的背影,敏锐地发现了他腰部的异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两人一同离开,一个回来的时候洗澡换了衣服,另一个明显腰疼……   甚至颜时予现在身上披着的外套就是白榆早上穿的!   果然……果然!这两人没点事谁信?!   周鸣豁然开朗,他十分想拿起手机在各大科室八卦群里分享这第一手的瓜,但为了自己的饭碗和生命安全着想,他选择放弃。   回头再想想两人的相处,周鸣觉得自家队长的情路肯定比较坎坷,但没关系,作为好下属兼好兄弟,他一定会帮白榆巩固这段感情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没准之后他们度蜜月能放个十天半月的假!   周鸣越想越激动,立刻付诸行动,拿起手机开始上网求助搜索……   ———   正往鉴定科去的白榆此时突然打了个喷嚏,以为是晚上风太大的原因,又加快了脚步。   鉴定科人员这会儿基本已经全部下班了,只有最里边还有个屋子亮着灯。   白榆走到那屋子前,还没来得及敲门就被打开,一个身穿实验室白褂的女子逆着光站在门口,看着来人道:“听见你脚步声了,进来吧。”   白榆规规矩矩地走进去,唤了一声:“微婉姐。”   苏微婉不多废话,启动检测器,伸手道:“你要检测的东西,给我吧。”   白榆将颜时予换下的那件风衣递了过去。   苏微婉是白榆姐姐白月的闺蜜,几人算得上童年好友,苏微婉也算是白榆的半个姐姐,平时若有什么私下的检测,白榆都会直接   覹薄萬疜缯約哴。   来找她。   经过几道化验检查,苏微婉看着报告说道:“外边有粉尘和消防泡沫残留,袖口有火药残留,但这些按你来说都是正常的。”   “那香味呢?有检测出是什么吗?”   “香水或者洗衣液都有可能,而香料的主要来源应该是晚香玉。”   白榆微微皱眉,追问道:“除了香水和洗衣液,还会有别的东西用这种香料吗?”   “有,”苏微婉不假思索的肯定,但又随即提醒道:“可是检测报告里没有其他任何发现。”   说白了,这香气只是普普通通的香气而已。   白榆若有所思地接回风衣。   “你在怀疑什么吗?不如好好审审那人,或许能更好地看清谜团,总比你在这儿摸黑瞎抓好。”苏微婉提议。   可白榆却轻轻摇头,喃喃道:“他本身就是谜团。”   ———   深夜,市中心公寓内。   白榆已经回到家中,没高兴做晚饭,简单洗漱完便上了床,但是暂时又睡不着,打开悬浮屏幕开始翻看今日收集的资料。   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鬼使神差的,他打开搜索框输入“晚香玉”这个词。   名词解释很快跳出来,白榆随意翻了一下,突然瞥见什么,手指微微一顿——   晚香玉的花语:“危险的快乐”。   白榆心中一动,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正放在楼下洗衣间的那套衣物,他没有扔掉反倒是还把它们带回了家。   而由此他又想到了颜时予这个人,想起他的眼睛,想起他笑起来的样子,浅浅笑意中透着几分危险的神秘,引人窥探、追寻……   “叮咚——来电提示。”   电子语音将白榆的神志拉回,他一抬头便看见屏幕上闪烁的提示,看编码应该是警局打过来的,白榆立刻接听。   “喂,是白队长吗?”电话那头有些乱,似乎有好几个人在吵架。   “我是。”白榆坐正了些。   那人停顿了一下,道:“白队长您好,您今晚送来的嫌疑人在南拘留所参与聚众斗殴,此刻正在医务室,您要不要来看看?” 第10章 同居   那就要看这碗面好不好吃了   三十分钟前,南拘留所内。   这边的拘留所十分大,里边的布局和作息与监狱类似,不过管理方面不如监狱那样严格,相对宽松些。   将至关门的时间,晚间放风后的犯人们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房间内,等待关灯落锁。   颜时予把床铺简单理了理,警局给他安排的是个单人间,位置也比较偏僻,倒是挺清净的。   然而在床铺差不多整理好时,身后忽然传来几道脚步声,颜时予回头,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影,并排站在那里遮挡住外边的灯光,显得整个空间闭塞了不少。   接着其中一个带头领着其他人进来,四五个成年男子几乎占满了整个牢房。   为首那人便是昨天上午在临时拘留所冲着颜时予吹口哨的混混,当时他们下午就被送到了这边,对昨晚发生的混战基本不知情。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们几个敢现在找过来,否则以这群人欺软怕硬的性格,面对颜时予多少要再掂量掂量。   颜时予的目光扫过他们,眼中神色不变,友好道:“几位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那混混看他这样子突然笑了笑,吹了声口哨,轻浮道:“没走错,怎么,你都已经忘了哥哥我了吗?”   接着不等颜时予回话,后边的人反手将牢门关上,落锁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在这比较安静的环境下尤为明显。   “来,我们好好聊聊,说不定你就记起来了。”   颜时予看见靠近的人,面色不改,依旧友好道:“嗯,好好聊聊……”   ———   白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目的地,本该安静的医务室此刻人来人往,值班的护士手忙脚乱。   “白队长。”   南拘留所的负责人看见来人赶紧迎了上去,似乎想尝试解释什么,但被白榆抢先追问道:“他人在哪儿?”   负责人被白榆的眼神吓得一愣,然后立刻指示出一个被护士和警员包围的位置。   有了目标白榆随即舍了负责人跑过去,人群自觉让开,白榆一眼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颜时予——   衣服有些凌乱,额头上还有血痕,右手腕上一片青紫,看起来像是被狠狠撞到了什么地方,怕是已经脱臼了,下垂得很不自然。   一旁的护士正在清理他额头上的伤,棉签每次碰到伤口颜时予都下意识地皱眉,估计是真的挺疼,总而言之狼狈得很。   颜时予终于发现来人,抬眼唤道:“白警官?”   白榆见到他这样子心中莫名气愤,厉声朝负责人质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谁干的!”   负责人身形一僵,接着缓缓指向医务室的另一个角落。   白榆怒气冲冲往那边走去,那边围着的人识趣地移开,那四个混混也完全暴露出来。   但在看清那几人的瞬间,白榆又脚步一顿,脸上的怒气稍稍消散几分,表情复杂。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几人看起来更狼狈,个个身上挂着彩,鼻青脸肿,瞪大眼睛,又惊又怒又惧地望过来。   白榆:“……”他大概知道为什么负责人要把这事定性成“聚众斗殴”了。   “你你你……你们警察不要太过分!你看看我们两边谁更惨一点!”   为首那混混见白榆来意不善,大喊道。   “警官,”颜时予似乎也不甘示弱,立刻道:“我这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混混怒骂道:“你正当防卫只磕了额头,我兄弟脑袋差点儿没开瓢!你正当防卫右手脱臼,我两只手都骨折了!!”   混混是越骂越气,天晓得这颜时予看着柔柔弱弱的,但打起架来和不要命似的,动作又快又狠,还好力气不够,不然他们都要被拖到急救室里去!   混混这会儿真的是悔不当初,心中默喊: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   白榆左右看了看,一时没有动作,转而询问负责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看监控大概就是那几人去这位屋子里找麻烦,然后就打起来了。”   白榆眉头紧锁,追问:“找麻烦,什么麻烦?他今天徬晚才去南拘留所,哪儿这么快惹上的麻烦?”   “这……”负责人支支吾吾地没明说。   “到底什么事?”白榆再次追问,这次声音更大了些。   负责人还在尝试寻找合适的解释,颜时予突然开口,随意道:“没什么,劫色而已。”   对面的混混也不甘示弱,喊道:“我只是想劫色,你他妈想要我们的命啊!”   “我看你挺精神的,还留医务室干嘛?赶紧送回去关禁闭。”   白榆这时突然冷冷开口,那混混转眼和他对视上,原本还有些嚣张不服的气焰瞬间熄灭,慢慢缩了回去。   负责人还想上前打圆场,毕竟闹到这地步双方各付一半责任最好,但白榆的目光突然又落到他身上,沉声道:“犯人随意到其他人房间里闹事,这就是你们监管的后果?”   这明明白白问罪的语气让负责人立刻住嘴,不敢多言。   白榆刚刚认出为首的混混就是昨天上午出言不逊的那个,心中怒气莫名加重,转头向颜时予询问道:“谁先动的手?”   颜时予很果断地抬手指向对面:“他。”   “好,正当防卫,那边的全责。”白榆直言道。   接着转头看向负责人,强调:“这人不是嫌疑人,是我的证人。”   负责人心里嘀咕证人干嘛要给送拘留所,有毛病吗?嘴上则请罪道:“是我们监管不当,等回去会重新给您的证人安排房间,那几个人之后会再度量刑。”   “他不回去了。”白榆突然道。   “啊?”负责人一愣,迟疑道:“警局别的地方可能不方便监管。”   拘留所是唯一在晚上有完备监管设置的,别的无论是医务室还是审讯室,晚上除特殊情况不会开启,总不能专门安排个人盯着睡觉吧?   这会儿颜时予身上的伤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周围的护士慢慢收拾好东西退下,白榆上前直接拉起人道:“他和我回去。”   负责人:“……?”   “我会上报申请,有责任算我的,你们不用管。”   话都到这份上了,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再开口,任由白榆在众目睽睽之下领着人离开。   “妈的……”那混混一直看人走远了才敢小声嘀咕:“早晓得那人姘头是个条子,我打死也不去惹他……”   ———   颜时予一路被领着到了车边,建议道:“警官,这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白榆一边打开车门一边道:“科室队长本就有单独看管的嫌疑人的权利,完全合理。”   而且白榆父母及其注重安全问题,姐姐又是商业大佬,家里的安保系统是最先进的,监控怕是比拘留所还高级不少。   颜时予听了这话笑了笑,调侃道:“刚刚是证人,这会儿我怎么又成嫌疑人了?这是全凭白警官心情定的吗?”   白榆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直接把人塞进车里。   两人第二次同乘,颜时予和上次一样靠在车窗边欣赏夜晚街景,他似乎很喜爱观看繁华热闹的街市,甚至可以说是目不转睛,就仿佛很久都未曾见过这场景一般。   他在看景,白榆则在一旁看着他,灯光映得人眉眼柔和,倒是感觉乖顺不少。   “对了警官,”颜时予似乎想到什么事,突然回头,“你的外套被扯坏了一点,要不你看看能不能补好,或者我赔不赔得起?”   白榆顺着指示看见了外套下摆的裂口,大概是在打斗中被撕扯到的,想到这个他莫名心烦,随即道:“不用,回去给扔了。”   颜时予笑道:“警官你真的很喜欢扔衣服啊。”   身边的人笑颜浅浅,眼中柔光微闪,白榆下意识移开视线,正襟危坐,没有选择回话。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餐厅,你的卧室在二楼,那里有独立卫浴,晚上门和窗户都不能打开,一二楼你可以随意走动,平时饿了的话可以自己去冰箱找吃的,但是三楼不允许上去。”   白榆指纹解锁打开房门,一边领着人进来一边提醒注意事项。   随着进入,屋子里的灯光瞬间亮起,一眼看去客厅干净整洁,所有物品的摆放井然有序。   见颜时予在观察客厅,白榆倒也不避讳,直言:“怎么,你又看出来些什么了吗?”   颜时予十分真诚道:“嗯,看出来屋子的主人是一个有点强迫症的优质单身男士。”   白榆瞥了他一眼,没接话,然后干脆撂下人直接自己走进厨房。   就这么把颜时予这个外来人员独自扔在客厅,不知道他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对颜时予太过放心。   颜时予暂时坐到沙发上,前边茶几上放着几本书,摆在最上边的竟然是本食谱。   一楼二楼基本包括了日常生活的所有,那不让去的三楼……应该是书房。   白榆这种警局人员,书房网络系统不可避免的会连接警局内网系统,这属于绝对的机密,所以肯定不能让外人上去。   更何况……白榆这个身份,怕是不止可以连接警局内网……   正在这时,厨房那边有了响动,颜时予收回思绪,很自然地循声看去。   白榆端着一碗面走出来,迎着颜时予的视线放到茶几上,淡声道:“吃完了上楼洗漱睡觉,明天早上我再带你去警局。”   面条看着清淡可口,汤汁香醇,颜色喜人,煮得刚刚好。   颜时予垂眸望着那碗汤面,忽然抬头问道:“那去警局之后呢?”   白榆与他对视几秒,知道瞒不过,如实道:“明天审讯张源,你和我一起。”   重案组审了张源整整一天都没有得到有用讯息,不能再继续拖了。   果然是有所图谋,但颜时予也不恼,挑眉笑道:“那就要看这碗面好不好吃了。” 第11章 顾问   灯下看人温柔,月下看人清美,而曦光之下看人,最是绚目耀眼。   四周压抑窒息,隐约有火光、有人影、有低语……一切迷离而混沌,若虚实相交。   颜时予不停地眨眼希望看清周围的情况,但眼中仿佛蒙上一层迷雾,他看不清也听不清,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接着下一刻,他突然感觉手上握住了什么东西,本能地低头看去,眼中迷雾在这一瞬间消散,他清楚地看见了手上抓住的东西——   一柄精致的短刀,刀身轻薄锋利,沾满了鲜活的血液,细小的血液缓慢融合,逐渐汇聚成血珠……   他见过这把短刀,他见过……五年前见过……   “嘀嗒”血珠滴落的声音让颜时予终于勉强找回神志,他立刻松手想要丢掉这把血刃,但忽然一只手猝不及防地从后边出现,一把抓住他握刀的手!   颜时予呼吸一滞。   手被人死死握住,短刀上的血液逆流,很快便是满手血腥。   颜时予浑身僵硬,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接着他感觉到身后那人慢慢靠近,在耳边轻笑道:“小予,许个愿望吧。”   语气称得上柔和,甚至带着一点纵容,但颜时予的瞳孔猛然放大,下一刻拼命闪避想要躲避身后的人——   “天亮了!起床!睡懒觉是对生命的浪费,对人生的不负责!起床,伟大的目标就在前方,美好的明天在等着你,不要懒惰!起床……”   颜时予突然惊醒!   呼吸紊乱而急促,连心脏都有些抽疼,因身体虚弱惊吓过度后没有满头大汗,反而是一阵阵的浑身发寒。   缓了好一会儿,颜时予的呼吸终于正常下来,只是头还有点疼,抬眼看向那个叫醒自己,然后一直叽里呱啦吵到现在的悬屏闹钟,不由得表情有些复杂。   确实难以想象,白榆的早起闹铃竟然会是这个。   简单收拾了一番后,颜时予打开房门走下二楼,在楼梯口刚好碰见正在忙早餐的白榆。   “你起来了啊,”白榆下意识道,紧接着发觉眼前人脸色不对又立刻上前,“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低血糖又犯了吗?先吃点饼干,要去医院吗?”   “没有,”颜时予拉住人,解释道:“只是被吵醒有点头疼而已。”   “吵醒?”白榆一时没反应过来。   颜时予点点头,十分真诚地评价道:“警官家里的闹钟,确实是有点……特别。”   白榆脸上茫然了一瞬,随后立即想起二楼客房那个闹钟似乎还是自己一年前设的,昨晚颜时予来的太突然,他忘了把闹钟给关了。   “那个……”想起自己当年脑子一抽设定的闹铃,白榆止不住的眼神有点飘忽,咳嗽了一声道:“其实现在还挺早的,你要不上去再睡一会儿,早餐好了我去喊你。”   “不用了,睡也睡不着。”   白榆听了这话止不住心中有点歉意,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颜时予忽然笑了笑,望着眼前人偏头道:“毕竟美好的明天还在等着我。”   白榆:“……”马上就去把那闹铃给删了!   白榆捂住脸迅速逃离颜时予的视线,顺便摆手道:“你先在客厅休息一会儿,早饭马上好,不用管我。”   说罢一头钻进厨房。   ———   云层破晓,朝光渐明。   早餐已经准备好,而当白榆寻至客厅的时候,颜时予正坐在沙发上翻看茶几上那本食谱,侧边阳台倾泻出的晨光映了他满身,澄净而通透。   灯下看人温柔,月下看人清美,而曦光之下看人,最是绚目耀眼。   白榆愣神了一瞬,但很快恢复,边走过去边道:“早餐好了。”说着伸出手将人轻轻拉起来。   声音和动作都很自然,就仿佛相处很久的家人朋友一般。   颜时予倒也配合,两人相处意外的默契。   白榆准备的早餐不算十分丰富,但营养搭配科学完美,且味道绝佳。   颜时予喝了两口粥后,由衷感叹道:“白警官,你的厨艺在单身男性中属实是出类拔萃,这边建议你以后相亲的时候记得加上这一点,保守估计可以使女方好感度提高百分之二十。”   白榆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这话,最后强行转话题,故作严肃道:“不要说话,快些,吃完了去警局要干活的。”   颜时予立刻给了个手势表示理解,接着加快喝粥的速度。   这人这么听话白榆倒是有些踌躇了,犹豫再三开口道:“其实……也没那么急,慢点吧……”   ———   去警局的路上,白榆将张源的资料展现出来,直接交于颜时予。   “男,四十三岁,未婚,土生土长的义安市人,建筑工程师,无任何前科记录……看着真是个平平无奇的个人资料。”   颜时予粗略扫过,随口评价道。   白榆点头:“对,但这人真的麻烦,不管怎么逼问都一言不发,父母前两年先后离世,家里又没什么亲朋,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了。”   颜时予表示理解,然后继续翻阅其他人的记录资料。   白榆看了看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询问:“你当时是怎么判断出他就是接头人的?”   颜时予瞥了一眼身边的人,耐心道:“很简单,警官觉得他和其他被抓嫌疑人的区别是什么。”   “区别?”白榆认真回忆了一下,“他的话比其他人少一点,然后……”   白榆答不上来了,记忆中审讯张源和其他人的过程基本没有不同。   颜时予主动提示,将手底的几份浮空投影资料转移到白榆那边,颔首示意道:“再看看,有什么区别。”   白榆依言把其他几个嫌疑人的个人资料翻了翻,一开始并无发现,但最终手指停留在了“年龄”这一栏上——   “张源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   “对,其他人都是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人,只有张源已经四十多岁了。”   但白榆还是不解:“只凭这点断定吗?会不会有点草率?”   “警官,你要注意他们是一个暴力组织,而会追随这种组织的大都是年轻人,他们易兴奋、冲动,不计后果,崇尚暴力,所以他们对这个组织的信仰是很显而易见的。”   “可张源不一样,作为一个受过完整教育的中年人,他的经历和种种迹象表明他对那种暴力与刺激的兴趣不会很高。”   “张源这种人对组织的信仰是很小的,甚至可以说没有,但偏偏那个危险组织还非要接受这个成员,只能说明张源对他们很有价值,让他们愿意承担一定的风险与麻烦。”   “所以,”颜时予给出结论,“这样一个人,费尽心思拉入组织只让他当个小啰啰的话,未免太浪费了些。”   说完后白榆那边一直没回应,颜时予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只见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眼神不明。   “怎么了?”   白榆认真道:“我觉得,你真的可以考虑在警局开一个班。”   颜时予一愣,随即笑道:“好啊,营业执照找警官你要吗?”   “我可以尝试和上边申请。”   颜时予笑道更欢,边笑边打趣道:“还是算了,我收费很高,小心没人来学本都回不了。”   ———   周鸣大概在重案组门口已经等了十分钟,他看了看时间不禁有些诧异——   白榆竟然还没到。   其实这个点也不算迟到,只是依照白榆往常的性格必然会提前三十分钟就到地方,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   不过这疑问刚出现,周鸣就看见不远处驶来的汽车,他随即抛下思绪迎了上去。   “白哥早啊。”聪明的下属知道及时来刷上司好感。   “嗯,你来的很早,等多久了?”白榆边下车边道。   周鸣心中一动,刚想委婉地表示自己的艰辛以求早点下班,忽然看见另一个熟悉的面孔从车内出来,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白榆发觉他的表情,怕之后在重案组露馅,介绍道:“他是今天我们请来协助审讯的顾问。”说着还眼神暗示了一下。   周鸣一直处在目光呆滞的状态,直到颜时予主动和他打了一声招呼,他才猛然回神,接着大声道:“……颜、颜顾问好!”   白榆微微皱眉,低声道:“差不多得了,喊那么大声干嘛,好了快点进去吧。”   说完领着两人一同进入重案组审狱局。   而实则周鸣跟着后边满是后怕:还好还好,刚刚差点儿直接喊“嫂子”了,不过两人都到这种地步了,离发喜糖放假应该不远了吧?   ———   “警官,我真的不知道,我就一送东西的小角色,把东西放到地方就走,其他事我真的不清楚……”   白榆他们到地方时里边的审讯已经开始,无论警方怎么询问,张源一口咬死就是不知道。   “白队。”重案组的队长钱穆远过来迎接,握手问好。   白榆扫了一眼审讯室内的情况,“情况怎么样?”   提到这个钱穆远叹了口气,“不太好,其他的几人把能交代的全交代了,但他偏偏软硬不吃,怎么都不肯说。”   一般情况下,经过前天的事,这群人见识到组织有杀人灭口的意图,警方审讯应该是能很顺利的,然而这个张源却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死活不配合。   “嗯?这位是?”钱穆远发现白榆后边的生面孔,止不住询问道。   颜时予礼貌问好,白榆则简单解释道:“他是我请来的顾问。”   钱穆远新奇道:“调查科请顾问倒是头一回见啊。”   白榆面色不改:“人多力量大嘛。”   审讯室内警员谈判了半天,恨不得威逼利诱全部用上,可张源就是不松口,最后直接喊着自己心口疼要休息,闭上眼看都不看对方。   白榆他们几人站在外间透过镜子和监控观察,眼看这一轮审问又是无果,钱穆远无奈道:“你们怎么看?”   周鸣不假思索道:“打一顿吧。”   说完猛然捂嘴,一抬眼果然收到了白榆警告的目光。   “他这样子,打一顿估计也不会开口的,”一旁的颜时予忽然发话,“钱队长,请问我可以看看张源的详细资料吗?”   钱穆远愣了一下,直言:“当然可以。”   电子屏幕投影而出,张源的所有记录都呈现出来,甚至包括每日的账单消费。   颜时予快速地扫过各种信息,最后手上一停,抬头看了一眼审讯室里的人,请示道:“可否让我单独进去和他聊聊?”   钱穆远顿了顿,微微偏头看向白榆,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同意了请求。   颜时予道了声谢,接着独自走进审讯室,里边的警员得到指令退出,只余他们两人。   张源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又提防地望过来。   颜时予施施然坐到他对面,和善道:“不用太紧张,很多人都在外边呢,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其实要论起来,前天晚上算是我救了你的命,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听起来像是打了一个很普通的感情牌,张源脸色不改,半晌后冷冷道:“我劝你别管。”   颜时予笑了笑。   “其实来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这样的人,明显不是追求刺激或者奇怪的信仰而加入组织的,那你到底为什么给他们卖命呢?”   张源没有回话。   “你的资料很干净,甚至没有出国记录,不过如果一定要找出和国外有关联的东西的话,大概就是每年的这一笔捐款了。”   颜时予将资料调出,记录上显示张源几乎每年都会给一个国际救助协会捐款,捐款的数额比较巨大,近几年相对减少。   张源眼角微微动了动,但还是强装镇定道:“怎么,爱心捐款也犯法了?”   颜时予笑吟吟道:“当然不,但是……”   他话锋一转,点了点屏幕,缓缓道:“十八年的捐款……十八年,差不多也够一个孩子从幼年长到成年了吧?”   张源脸色大变,死死咬住嘴唇。   颜时予笑意不减,语重心长道:“毕竟‘未婚’可不代表着就没有孩子,对吧,张先生,您的孩子如今在那组织里,可还好?” 第12章 真假难辨   不是我们科室专属,是我们队长专属   张源呼吸有点紊乱,但还是咬牙道:“我没有孩子,你……”   “我估计他应该最近不太好,”颜时予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否认,自顾自地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你们首领中的那个毒是会传染的。”   提到这个张源一愣,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你对那个组织没什么兴趣,但你的孩子却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加入组织,甚至疯狂追随,而你为了他不得已一同加入。”   “如今你暴露了,却因为担忧他的安危而一直不愿意开口,这说明他现在一定就在那首领身边吧。”   说到这儿,颜时予倾身靠近了一点,平静道:“那个毒的传染力确实不强,但时常陪伴左右的人肯定是躲不过的,张先生觉得您的孩子符合条件吗?”   张源死死盯着颜时予的眼睛,半晌后故作镇定地笑了笑,挑衅道:“现在警察为了逼问真是什么都编的出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   颜时予没有很快回话。   正当张源准备再嘲讽几句让人知难而退时,对方忽然开口缓缓道:“中了那个毒的人会很快变得乏力,接着发烧甚至出现幻觉,随后慢慢退烧,身体指标也变得正常,可实际退烧后药效才开始真正发作。”   “不只是身体状况,那个毒甚至可以控制人的情绪,有时候浑身疼痛难忍,有时候则仿佛溺水一样喘不上气来,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大哭,有时候又会狂笑不止……”   “喜怒哀乐全部脱离掌控,生不如死,但偏偏毒药发作又是间接性的,感觉要被折磨死了的时候药效突然消失,而后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周而复始。”   张源此刻已经是脸色惨白,双唇止不住的颤抖,断断续续道:“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人会知道那种诡异恐怖的毒?   “为什么?因为我见过,”颜时予一字一顿道:“我甚至见过有人被逼到最后生生用手抓破了自己的喉管,张先生,你觉得要是你的孩子继续待在那首领身边,他染上毒后,会是什么死法?”   张源的呼吸不停加重,接着慢慢弯腰尽全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重重摇了摇头,喃喃道:“不行,不,我不能说,他会怨我的。”   “你认为你们关系很好吗?他一直恨你啊。”   张源瞳孔一震,猛然抬头看过来。   这个看似唯唯诺诺的中年人第一次展现出强烈的怒意,他在愤怒颜时予对他们父子感情的质疑,他发誓比任何人都要爱自己的孩子!这份感情不容置疑!   然而颜时予完全没有被那眼神吓到,反而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屑,嗤笑道:“真奇怪,你为什么认为只要自己每年送些钱过去,就可以让一个十几年都素未谋面的孩子对你产生什么感情?”   “不是的,我爱他们母子,我本来想把他们接过来的!”张源突然惊慌失措起来,“只是他们的身份确实不方便……我只是想再等等……”   “快闭嘴吧,别自欺欺人了,”颜时予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男人,眼底尽是寒意,“事实就是,整整二十多年,你从未主动出国去寻过他们。”   颜时予站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张源身边分析道:“我来大胆猜测一下,你的儿子应该是前两年联系到你的,而你也是那个时候知道他的母亲已经过世,心中对爱人的愧疚让你终于愿意正视这个孩子,并决心补偿他,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请求你都愿意答应。”   “你觉得这样做就可以表明自己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可事实上你只是个抛妻弃子的懦夫而已。”   “我没有我没有!”张源的情绪终于爆发,捶打桌面,声嘶力竭地解释道:“年轻的时候是我的错,我真的在弥补了!我真的想弥补,我真的……”   “你同我解释有什么用?”颜时予反问一句,张源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的儿子从没认过你这个父亲,他只是想利用你,心里一直在恨你怨你,这才是事实。”   张源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最后一次反驳:“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那你好好想想,这几年接触下来,你那孩子可有喊过一次‘爸爸’?”   张源瞬间呆愣住。   颜时予的语气中带着丝怜悯,“当然以后也没机会喊了,你最好祈祷警方可以找到他完整的尸体。”   说完颜时予毫不犹豫转身准备离开审讯室,然而就在触碰到门把手时,张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等等!等等……我配合,给我一张市地图,我会把所有地点都标注出来……”   这个中年男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精疲力尽地捂住脸,凄凉地哀求道:“我会全力配合你们,只要……只要让我和儿子再见一面……”   ———   听见张源最后同意配合,审讯室外的众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颜时予出来,钱穆远才连忙让警员带着地图去给张源标注。   周鸣脑子拐了几个弯,大概理顺前因后果,看着颜时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汇成一句:“牛逼!”   倒是白榆一言不发,安静地打量眼前人,不知在想什么。   眼看着电子屏幕上一个个地点被标明,入市大厅的案子终于又有了突破性进展,钱穆远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实在感谢,”这一番下来钱穆远对颜时予十分敬佩,心中有意交结,上前一步道:“不知颜顾问目前的单位是在哪里,可否留个联系方式?”   “抱歉了钱队,他身份特殊,可能不太方便。”   颜时予还没开口,白榆抢先把人拉了过来,没等钱穆远靠近,直接道:“这次审讯差不多结束了,科室里还些事,我们便不久留,再会。”   说完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强行拉着人告辞离开。   钱穆远倒也不恼,只是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思索一会儿,转眼见周鸣尚没来得及离开,忍不住打趣道:“那颜顾问莫不是你们科室的专属顾问?”   “啊……”周鸣看看钱穆远,又看了看自家头也不回的上司,斟酌了一下语气道:“大概不是我们科室专属,应该是我们队长专属的。”   ———   “目前的情况,你还是尽量不要和太多人频繁接触为好。”   回调查科的路上,白榆暂时放开抓住人的手,向其解释离开的原因。   “嗯,明白。”颜时予回答的很快。   沉默了一会儿,白榆突然又开口道:“刚刚在审讯室,你说的那个毒究竟是什么,你似乎很了解?还有,关于张源有个儿子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颜时予在描述那种毒时语调很缓,不像一般审讯时惯用的威胁逼问,而是完完全全的冰冷,仿佛真的在单纯陈述一个看见过的事实。   而关于张源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白榆的错觉,颜时予似乎对这事很敏感。   颜时予听见熟悉的问话,抱怨道:“又要开始分析心路历程了吗?”   偏头刚好和白榆对上眼,这回白榆的目光倒是没有任何胁迫或者攻击性,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大有“你不说我就不移开”的意思。   颜时予投降,摆了摆手,“毒的症状是我编的,大体参考一些人毒瘾发作的模样,怎么惨怎么来,毕竟是用来吓人的。”   这个回答让白榆微微皱眉,刚想追问,颜时予却没有给他机会,接着道:“至于张源的儿子,我是在看见捐款记录的那一刻猜到的,这对我来说很简单,因为……”   颜时予顿了一下,低头笑了笑,从容道:“因为我小时候就是个爹不认的私生子。”   白榆愣了愣,脑海中的其他思绪瞬间消失,眼中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可巧,他们暗中给生活费的方式很相似,都是用福利机构资助人的身份,所以我看见记录很容易就猜到。”   颜时予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白榆却有些不自在,他看过颜时予的资料,虽然内容有限,但知道他的母亲很早便病逝,那么对于那个生父,颜时予是否会有一丝情感寄托?   斟酌再三后,白榆小心翼翼道:“你……找过那人吗?如果还没找到的话,我或许……”   他本想委婉地表示自己可以力所能及的帮帮忙,但颜时予直接打断了他,“我知道那人的存在,但我一点都不想找他。”   颜时予的声音很平和却又十分笃定:“我姓‘颜’,是随我妈妈姓的,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如此算是彻底划清界限了。   估计刚刚在审讯室里颜时予对张源说的话,除了有意的威逼,也有几分是他自己的观念。   白榆明白他的态度,轻轻点了点头道:“你已经自己的人生了。”   所谓血脉亲缘,若毫无感情支撑,倒也不必去执着。   颜时予听到后莞尔一笑,眼波轻缓,眉间融融,甚是好看。   白榆看着竟也觉心中和缓不少,连带着神情也放松,不再追问。   可惜白榆作为警探还是经验不足,又或者是被颜时予影响太过严重,因为他若真的细究下来就会发现一个异常——   刚刚问出的两个问题,颜时予很草率地回答了关于毒药症状的那个,接着却又着重解释了第二个,甚至不惜道出自己的隐私,多少有些顾左言它,避重就轻之嫌。   说白了,颜时予这一次的“推心置腹”,到底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在故意转移注意力?   然而现在的白榆并不能注意到这些。   两人一同回到调查科后,白榆没有再把人关到审讯室里叫人看着,而是让他暂时待在自己办公室里,并表示午饭的时候会来喊他。   “抽屉里有零食,如果饿的话可以先吃一些,实在无聊的话书架上有书可以看看。”   白榆把人安顿好,随后准备先行离开,不过在出门前又顿了顿,回头道:“没有别的意思,但有必要告知一下,办公室里是有监控的。”   颜时予面色不改,点点头道:“好的,了解。”   白榆关上门,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颜时予走过去打开那个抽屉,果然里边放满了甜食,饼干巧克力为主,看包装都很新,接着他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其他的柜子和桌上的电脑,但没有伸手去碰。   最后颜时予随手拿出一包饼干,关上抽屉。   ———   “白队,这份表单……”杨余晖敲了两下门,然后直接推门而入,这是白榆立的规矩,上班时间他的办公室不会锁门,有什么事直接进来就行,提高效率。   可杨余晖没看见自家队长,反而一眼望见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颜时予。   那人嘴里还咬着块饼干,看见有人进来后很快吃下,随即道:“白警官暂时不在。”   杨余晖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前一天他还在审讯室里负责看管这人,今天怎么就……登堂入室了?   再三确认自己没眼花后,杨余晖终于动了动,试探性询问道:“那我,先把表单放在桌子上?”   颜时予被他茫然无措的样子逗笑,“不要问我啊,我又不知道。”   “啊……”杨余晖呆滞了一会儿,抓了抓脸道:“那我去找找白队。”   杨余晖呆愣愣地转身准备走,颜时予这时忽然喊住了他,问道:“对了,昨天你借我的那本书还在吗?”   “书?”杨余晖回头,“哦,抱歉啊,那本书是市图书馆的,已经还回去了。”   颜时予了然,和煦道:“好的,没关系,谢谢。”   ———   与此同时,市图书馆。   今日图书馆内举行爱心活动,接待义安市周围乡镇的留守儿童,并允许他们每人挑一本书带回去。   图书馆内熙熙攘攘的全部是兴奋的孩子,画册区的孩子最多,都在挑选心仪的书籍。   而在角落,一个小女孩悄悄远离同伴,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后打开藏在口袋里的玻璃瓶。   一只颜色特别的小蝴蝶从中飞了出来,摇摇晃晃地指引着女孩走到专业书籍区域。   最终蝴蝶慢慢停在了一册书籍上,女孩眼睛一亮,立即拿出这本书抱在怀里,并将蝴蝶收回,兴奋地跑走。   ———   “宋老师宋老师!”   回到乡镇学校后,女孩抱着书第一时间跑进办公室。   正在批改作业的宋庭宇抬起头,看见来人后笑了笑。   “宋老师,蝴蝶选择了这一本!”女孩欢快的举起书。   宋庭宇是这所乡镇学校最年轻也是最受孩子家长喜欢的老师,不仅会授课,而且各种程序问题甚至电器维修都会处理,为人风趣又有耐心,对于这大都是老人和留守儿童的乡镇,实在难得。   所以今天早上宋庭宇拜托小女孩帮忙时,女孩立刻就答应了下来,甚至心中十分欢喜能帮到老师。   “谢谢小曦哦,”宋庭宇接过书本,又从桌上拿了一本画册递过去,“作为交换,这本给你。”   “不用不用!”小曦推开画册,认真道:“上次老师帮我家修电灯不肯收钱,奶奶和我说之后有机会也要帮老师,不能求回报。”   宋庭宇引导道:“没关系,这不是我给你的,这就是你在图书馆拿到的画册。”   小曦一愣,毕竟只是孩子,对好看的画册难以拒绝,眼睛里有迟疑。   宋庭宇接着道:“拿着吧,之后我可能还要找小曦帮忙的。”   “真的?”小曦欣喜,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欢快地接过画册,向老师道谢后跑开。   总算哄走了女孩,宋庭宇将那本书拿起,封面上清晰写着“精密机械自动控制原理”几个字。   起身将办公室的窗帘全部拉上,灯光关闭,屋子里瞬间暗下来,宋庭宇翻开书,只见纸张下角页码上出现点点荧光。   宋庭宇记录下所有闪现荧光的页码,很快解开暗语。   白榆当时检测出那香气只是普通花香,他的检测结果确实不错,毕竟只有花香才能吸引那种嗅觉特别的蝴蝶。   可惜结果不错,却没有想到这个结论。 第13章 全力排查   我不喜欢他   午休,饭点。   周鸣边扒拉着外卖边处理电脑的资料汇总,这个时间点科室里的人不多,看着空空荡荡的。   “哎?周哥,你没去食堂吗?”   杨余晖平时喜欢趁着午休在科室里鼓捣小发明,这会儿吃完饭便回来了。   “食堂?”周鸣瞥了他一眼,“我吃了几年的食堂了,再吃要吐了。”   回想一下食堂的菜品,杨余晖点点头表示理解。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突然一道平稳的脚步声传来,他俩下意识噤声,接着就看见白榆提着饭盒径直走进办公室。   待人开门进去后,刚刚不约而同缩起脑袋的两个人又齐齐抬起头,张望着办公室的方向。   “真稀奇啊,第一次见白哥在办公室吃午饭的。”周鸣喃喃道。   “不对啊,白队今天是在食堂吃的,我刚刚在食堂看见了。”   “那他又提着食盒进办公室做什么?”周鸣随口胡诌道:“难不成里边还有个人,白哥准备金屋藏娇?”   此话一出,杨余晖愣了愣,犹豫再三开口道:“好像……办公室里确实有个人……”   周鸣满头问号,“谁啊?”   杨余晖没答,周鸣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似乎从他眼中读取到了什么,思路瞬间清晰。   “是……那个人?”周鸣压低声音,比划了一下打晕的动作。   杨余晖点点头。   周鸣顷刻了然:原来真的是金屋藏娇啊。   ———   “阿嚏!”白榆忽然打了个喷嚏,还好距离饭菜较远,倒是没什么影响。   “警官感冒了吗?”   “没有,你快吃吧,拿出食盒后就容易冷了。”   颜时予看了看饭菜礼貌请示道:“一起吗?”   “不用,我在食堂吃过了,而且这边就是一人份的。”   话已至此颜时予也没再推脱,拿起筷子准备用饭,顺便道:“这是你从食堂打包的吗?贵局的食堂似乎还不错。”   白榆在一旁整理资料,余光注意到那人吃下饭菜,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回复道:“你猜?”   颜时予:“?”   他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人,随口道:“是警官你做的?”   白榆一愣,下意识追问:“你怎么知道的,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然而颜时予表情似乎也有点惊讶,摇了摇头道:“没有,我随便猜的,原来真是警官你做的啊。”   白榆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抿了抿唇道:“早上顺手做的,一直保温放在食盒里。”   但这菜色和口感,可不像是放了一上午的样子。   颜时予挑了挑眉,没点破,而是笑道:“所以警官这次又有什么要求?”   心思再次被人道破,白榆无奈呼出一口气,如实道:“今早张源已经给出了那组织在义安市内所有的窝点,但数量极其多,且张源作为高级工程师,当初为组织选取的地点都很精妙,完美避开监控,难以直接调查。重案组派人去了其中几个,全部未见人影。”   那群人真的是狡猾得很,估计前天没有成功杀人灭口已经让他们心中警惕,现在若是这样一个个找下去,怕是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所以警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缩小范围。   “我们需要你协助排查。”   颜时予听完没有立刻回话,在白榆的注视下又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饭菜,而后抬眸笑道:“一顿不够,要多加几次。”   ———   下午调查科正式宣布和重案组一同跟进入市大厅的案子,两方队员合并调查。   电子地图上,三十多个红点分散在各处,位置零散,毫无规律。   “目前我们已经排查了其中十处地点,确实有发现一些危险武器和违法物品,但一直没有找到核心人员。”   “按照张源的说法,他们的首领名叫‘红蛇’,也算是东境知名的团队,而目前市内组织的核心人员差不多有五六个,护卫人员有十多个,其他的则是一些情报人员,抓捕价值不大。”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抓捕红蛇,在他们彻底扎根义安市前铲除这个暴力组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榆询问:“如果正常排查完所有地点,大概需要多久?”   钱穆远面色凝重,“至少一天,而且人手到最后怕是有些不够。”   每一个排查完的地方势必要留守一两个人继续调查并防止犯罪分子折返,如此越往后排查越是困难。   “颜顾问,”钱穆远主动询问道:“你有什么看法吗?”   颜时予认真看了看地图,思索一番后道:“筛选出附近五公里内有医院的地点,先查那里。”   这回白榆没有追问原由,直接在屏幕上开始输入筛选条件搜索。   可钱穆远疑惑,不假思索道:“为什么?”   “这种冲动暴力的武装组织,往往最上层的掌权人反而惜命谨慎得很,那红蛇现在身体状态极差,只有在医院附近他才能安心。”   钱穆远一愣,接着恍然大悟,由衷赞叹道:“厉害。”转头准备立刻让人筛选,却见白榆早就已经指挥到位了。   “还有,”颜时予又道:“也不能排除他们临时转移的可能性,最好在筛选后找出一公里内相似度比较高的地点,一同排查。”   钱穆远询问:“‘相似度高的地点’是什么意思?”   “比如一群人习惯性把住所设置在背阴处,那他们选择新地点就会下意识回避向阳的地方;习惯性选择地下室,就不会突然住到高层,以此类推,找出这三十多个地点的相似性。”   真正滴水不漏,算无遗策。   周鸣在底下轻声喃喃道:“牛逼我已经喊倦了……”   “别发呆了,快行动起来,”白榆把还有些愣神的众人喊醒,“信息部和行动部一起排查,确定地点后全员出动,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是!”   钱穆远也立刻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但这时颜时予突然喊住他:“对了钱队长,张源有交代他们为什么会来义安市吗?”   “这个……”钱穆远脚步一顿,如实道:“他说不知道,似乎是组织临时决定的,可能是巧合吧。”   颜时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   全员行动,很快整个科室内忙成一团,行路监控、消费记录、建筑构图、入住登记……各种信息资料快速汇总筛查,等待处理的提示音不断,到处忙碌而嘈杂。   “这边路段记录怎么有缺损?电脑没上传吗?”   “这建筑图还是三年前的吧,两年前就有变化了,还没更新吗?信息科不管这事的吗?”   “没空,你自己去打电话问问!”   “这奇葩户型怕不是个违章建筑吧,规划局不管的吗?”   “你管这事干嘛!”   颜时予这边也不得闲,第一轮筛选后的地址全部汇总在这边,由他进行第二轮筛选。   电子屏幕上的信息随着他的动作不停闪现分类,旁人看得眼花缭乱,也就颜时予能适应下来。   他这会儿的神情也是难得的严肃,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微微蹙眉,时不时停下思索一番后又立即抬手动作。   白榆的目光不知何时从后方悄悄落在他身上,这个角度能很好的看清那人的侧颜,完美的线条,被前边屏幕附上一层柔光……   快速处理完一批信息,颜时予稍稍缓了一会儿,双眼看着屏幕,随手拿起旁边的巧克力,拆开一枚吃了下去——   这是白榆来的时候顺手给他带上的,害怕到时候忙着忘了时间。   然而刚刚吃下去咬了几口,颜时予突然表情一僵,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眉头紧锁,立刻倾身把没吃进去多少的巧克力吐到了垃圾桶里。   白榆第一时间发觉他的异常,询问道:“怎么了,那巧克力坏了吗?”   颜时予呼吸有些不自然,站起身似乎想同白榆说什么,可脚下一个踉跄,身形不稳,紧接着下一刻直接跌倒!   白榆一个箭步冲上来,赶在人彻底摔到地上前抱住了他。   “怎么了怎么了?!”钱穆远吓了一跳。   全科室眼看着这个强力外援突然倒下,全都暂时顿住,刚刚还吵闹的屋子瞬间安静。   白榆快速检查呼吸心跳,随后直接把人抱了起来,留下一句:“查查那巧克力。”匆匆带着人离开。   周鸣看着自家上司跑远,不安道:“难道有人投毒?”转头一看那袋巧克力——   好家伙,是自己买的那袋……   ———   “酒精过敏,但过敏症状不算太严重,应该马上就能醒,他消化系统不好你别让他喝酒啊。”   梁乐检查完直接判定,打了一针后先安排人在病房休息。   “可他没喝酒啊?在这之前吃了个巧克力而已。”白榆一脸茫然。   梁乐微微皱眉,“巧克力?”   “白……白哥……”这时周鸣探头探脑地凑了过来,拿着那袋巧克力,主动请罪道:“这是我买的酒心巧克力,我不知道颜顾问酒精过敏……”   “你……”白榆张了张口,但想想这事也不怪周鸣,他也只是帮忙买东西而已。   白榆叹了口气,语气和缓道:“不关你的事,以后我注意一点。”说完暂时离开,到隔壁病房去看着人去了。   周鸣见他离开,松了口气,但一旁的梁乐却仔细看了看那巧克力包装袋,质疑道:“这不仅仅是酒心巧克力吧?”   如果只是普通的酒心巧克力,除非大量食用,否则酒精的计量不至于让人昏迷,而这种……   梁乐作为医生一眼就认出来其中几种配料,神色古怪道:“你确定这东西你是在零食店而不是成人用品店买的?”   这酒心巧克力中几种配料有催情的作用,当然这种计量顶多调情而已,只是这样的搭配让酒精效果加倍激发,因此颜时予只吃了一点就昏倒了。   周鸣和他对视一眼,接着赶紧把人拉近,压低声音道:“这不是关心白哥情感问题嘛,你看他都单身二十多年了,我想帮他一把。”   梁乐沉默,两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之后,梁乐的神情更奇怪了,指了指隔壁,试探性问道:“白队……喜欢那人?”   “对啊,”周鸣笃定道:“他俩都同居了。”   梁乐的表情变了又变,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生硬道:“那人……身体不太好,不太能吃这些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以后不会了。”周鸣连连称是。   梁乐顿了顿,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这时白榆突然出现在门口,道:“他醒了。”   两人的交谈被打断,梁乐又看了一眼一脸纯良的周鸣,暂时跟着白榆离开。   简单检查了一下,确认没什么问题,梁乐表示稍微再休息会儿就可以走了。   “你之前没和我说这事,下次我注意。”   颜时予揉了揉额头,似乎也挺奇怪,“一般不喝酒就没事,哪知道那巧克力度数这么高,我一开始没留心。”   “你再休息一会儿,马上晚饭时间,我把饭菜送过来。”   梁乐看他们一来一回的交谈,不知是不是受周鸣的影响,他感觉这两人相处似乎真的像一对情侣。   犹豫再三,出于作为一个医生的义务和朋友的责任,梁乐把白榆拉到门口,语重心长道:“他身体不太好。”   白榆一脸茫然,“我知道啊。”   梁乐仿佛一位慈祥的长辈,“我也知道你年轻气盛,但是……”他拍了拍白榆的肩,耐心劝导道:“注意节制。”   白榆:“……?”   他看了看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慈爱的梁乐,眼神逐渐由不解转为凝重,最后慢慢变得阴沉……   “你脑子里到底都装的是什么?!”白榆现在恨不得一棍子敲死周鸣这家伙!   周鸣熟练地缩脑袋,“白哥我不是故意的。”   “这还不故意?!”   白榆气得头都疼,深吸几口气,咬牙切齿道:“你到底为什么认为我会喜欢他?”   “你们都同居了……”   “同居,我那是因为——”   白榆实在心累,懒得再解释,盯着周鸣一字一顿强调:“我不喜欢他。”   周鸣没有反驳,但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来他根本不信。   再次忍住要抽死这家伙的冲动,白榆换了种方式道:“如果我喜欢他,我就给你放一年的带薪假。”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沉默。   周鸣:“……好吧白哥,你确实不喜欢他。”   周鸣这回是真信了。   可惜周鸣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然他就会深刻意识到录音存证的重要性。   ———   再三声明警告过后,白榆终于放周鸣离开,自己则准备先回科室,却在走廊上撞见了钱穆远和他身后的颜时予。   “白队,我刚要找你,”钱穆远见着人欣喜道:“帮个忙,颜顾问我先借走了。”   “怎么了?”   颜时予抢答道:“地点已经全部筛选完毕,抓捕行动开始,既然是我提出的方法,我自然要跟着去一趟。”   白榆第一反应是颜时予还没吃晚饭,但随即停止这种想法,毕竟重案面前这些只是无关轻重的小事,摆正了心态,转而道:“我也一起去。”   “自然可以,”钱穆远好说话得很,“白队准备跟随哪一组行动,A组去市心广瑞大厦,B组去城西的健身俱乐部,C组则安排去城南的一家民宿。”   白榆不假思索道:“我和他一起。”   说完看向颜时予,那人神色依旧轻缓,眼中笑意沉静。   钱穆远立刻安排:“好,白队和颜顾问一起去C组,那C组就由白队指挥,即刻出发!” 第14章 追击   你会下地狱的   随着提示灯结束,小型爆破装置启动,一阵火光与白烟闪过,武装特警直接破开防护门冲了进去!   “一组没有发现,一楼客厅一切正常!”   “二组没有发现,卧室一切正常!”   听着耳机里的汇报,正在领着队伍检查二楼的白榆止不住皱眉,搜寻了一番,确认毫无异常后指挥道:“继续戒备,外边待命的人注意来往的异常人员。”   这时白榆的耳机里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去阁楼。”   是被留在车上的颜时予。   其他特警也听见了这个声音,但这个建筑构图里并没有阁楼,众人也没看见入口,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白榆却是冷静得很,立即抬头注意头上的天花板,沉寂几秒后,猛然朝着天花板的一处开枪射击!   随着子弹打穿天花板,上边突然传来一道惊呼咒骂声。   果然有人在上边!   白榆当机立断又顺着声音连开数枪,上方骤然出现好几道脚步声,足可见人还不少,而下一刻,无数子弹射下,逃犯开始反击。   “一组火力掩护,尽量打穿墙板薄弱处,投掷**,二组绳索备好,准备突击!”   白榆迅速下达指令,特警们很快射穿几处天花板,**投入,房顶上瞬间一片哀嚎。   白榆抓住这一空隙,领着二组的人借助升降绳索快速跃起来到阁楼之上。   那群人本就是强弓末弩,正面对上特警毫无胜算,很快就被顺利制服。   “阁楼已确认安全。”   随着这一声传出,同样在车里留守的周鸣终于松了口气,回头看后座的颜时予,却见人突然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周鸣赶紧跟上。   “不用紧张,我不跑,只是进去看看,已经安全了不是吗?”   听到这句周鸣有些心虚地抓了抓脸,跟在一边特意转开话题,道:“颜顾问怎么知道有个阁楼的?”   颜时予一边快步走进屋内,一边指了指房子上方,道:“看构造,二楼窗户的位置偏低,一二楼的层高比例也不太对。”   “而且恰好这房子和周围建筑的间距都不大,尤其是顶端,足可以让一个普通成年人跳跃过去。”   “如果是我,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来到一处暂住地,第一个要做的一定是确定好逃脱路线,而这个房子的顶楼无疑是最佳位置。”   “哇……”周鸣拍拍手,“颜顾问好厉害,这下总算抓到他们了。”   可谁知颜时予却摇了摇头,一边上楼一边道:“抓到些杂鱼而已,大鱼还是跑了。”   周鸣一愣,“什么意思?”   颜时予回头笑了笑,提示道:“留几个人在逃脱口,让他们拼命火力压制和警方周旋,直到最后全部被逮捕,不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吗?”   周鸣愣神了几秒,接着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入市大厅逃脱事件的翻版吗?就像上次一样,那个“红蛇”怕是已经从阁楼跑了!   两人来到阁楼时特警还在清理现场并且汇报事宜,白榆观察着阁楼一处隐藏的通道,脸色不太好看,大概也察觉到了有人逃脱。   “白哥。”周鸣主动上前。   白榆回头发现了他们两个,扫了一眼颜时予,并未责怪他私自行动。   阁楼的隐藏通道已经被打开,看得出来是临时凿制而出的,打开后正对着邻家的屋顶,很容易就能跨越过去。   “立刻派人追踪,调取这附近一公里的所有监控。”   白榆立刻用对讲机下达指令,但他也知道,这边的房屋错综复杂,有好大一片建筑群,追踪起来绝非易事。   周鸣看了看那杂乱的建筑,试探性问道:“颜顾问,要不你再算算看,他们跑哪儿去了?”   颜时予笑道:“你真当我算命的呢,这道路四通八达的,我从哪儿算去?”   “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到被制服的逃犯身上,“我不知道,但应该有人知道。”   白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淡声道:“一时半会儿他们估计不会开口的。”   “谁说要他们开口了?‘红蛇’走得匆忙,跟不了几个人,虽说留在这边的基本都是杂鱼,但总会有一个是有权限联系上他的。”   而只要信号可以对接,警局的追踪系统就能立刻锁定目标!   此话一出,那群逃犯明显变得更紧张了些,个个恶狠狠地盯着颜时予。   白榆追问:“可哪个才是有权限的那个?要一个个试吗?”   “不必,”颜时予神色不变,从容而笃定地指向其中一个男子,淡声道:“就是他。”   那男子瞬间瞪大眼睛,下一刻就要暴起,但立即被身边的特警压制住。   他刚要破口大骂,特警眼疾手快强行给他带上了声带抑制器,声音全部被卡在了喉咙里,男子再也发不出一点动静。   “搜!”   白榆一声令下,特警随即从那男子身上找出私人手机,强行按着他指纹解锁,而后递了过去。   白榆接过手机,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周鸣也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由自主道:“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这么干净的手机。”   这手机的软件少之又少,只有几个基础程序,白榆翻了翻甚至连拨号软件都没找到。   颜时予扫了一眼页面,突然道:“看看内存。”   白榆依言照办。   “没错了,入口在这儿。”颜时予指了指软件中的“计算器”。   这下白榆也注意到,这个看似普通的“计算器”竟然占了手机几乎一半的内存。   “内外双系统,只要在‘计算器’里输入密码就可以解锁手机的内部系统,几十年前玩的小把戏了。”   颜时予瞥了一眼被压制在地上的男子,从容不迫道:“好,现在来猜密码吧。”   “啊?纯猜啊?”周鸣有点懵。   “当然,不然你指望这家伙开口?”颜时予指了指暴怒的男子。   周鸣迟疑道:“可是我手机密码错三回都会自动上锁,这个密码如果输错了话会不会出什么事?”   “百分之八十的情况,这手机会直接报废。”   “啊?”   颜时予挑眉道:“所以只有一次机会,这才刺激嘛。”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时间了,只能大胆一试。   白榆没有多言,示意他继续。   “首先,计算器设密码,六位数太少,十二位数太多,九位数应该是最合适的。”   “按这种人性格八成是不会设置成生日或者结婚纪念日什么的,但一定会是一串有意义的数字,比如……”   颜时予说着走到那男子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颔首示意道:“比如有关你们首领的数字,咯,你看,他手腕上还纹着条红蛇呢。”   男子浑身一震,开始疯狂挣扎想遮掩住纹身,但被特警死死按着,根本动弹不得,那条血红的长蛇盘旋缠绕直至手腕,异常显眼。   颜时予缓缓蹲下身,丝毫没有理会男子想要杀人的眼神,随手撩起他的衣袖,手臂上的纹身彻底暴露出来,众人这才发现内侧还纹着大大小小的单词:ORIENTAL BLOOD RED SNAKE——东境血蛇。   这几个字母张牙舞爪地环绕在长蛇的周围,颜色更是瘆人,足可见纹身者的狂热。   周鸣摸摸下巴,转头看了看计算器的键盘,不解道:“可这上边也不好输英文字母啊?”   “自然不可能这么明显的照搬啊,”颜时予站起身,“英文字母是有顺序的,顺序即可指代数字,而为了方便一般人都会只看首字母。”   白榆思索了一下,“‘OBRS’,按照字母顺序数列就该是‘1521819’,七位数,以你的猜测还差两个。”   颜时予点点头,“一般作为一名狂热且忠诚的追随者,除了对首领的仰慕,肯定还会希望离他们更近一点,所以这最后两位数我想应该和他本人有关系。”   颜时予转身看了眼地上满目猩红的男子,施施然道:“两位数,不排除是名字或者绰号,不过我个人觉得更有可能是你在组织内的等级编号,毕竟这个东西本就意味着和首领的距离,和首领的代码放在一起最为合适。”   “你的等级应该不算太低,两位数的话,我猜应该是十到二十之间……”   这样就说明密码的倒数第二位数字是“1”,白榆默默在计算器中输入——   如果判断不错,那么这个九位数的密码只剩一下一个数字了。   到了最后关头,众人都不由自主看向颜时予,安静地等待着。   “最后这个数字,嗯……我猜在五之前吧,三或者四?”   这回颜时予似乎也没法判断了,半蒙半猜地喃喃自语,众人心中揪紧,有几个甚至默默在心底为他打气加油,白榆亦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人……   紧接着颜时予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开口——   “猜不到了,不如白警官你来吧,三或四,挑一个呗。”   “啊?”白榆一愣。   所有人的目光又瞬间转移到了白榆身上,作为一名队长,迎着这些期盼的目光他也不好回绝,轻轻咳嗽了一声,皱了皱眉,看着神色轻松的颜时予试探性道:“要不……三?”   “好,”颜时予爽快道:“输入四。”   众人:“??”   白榆:“……”   合着这是排除法吗?   白榆神情复杂,深吸一口气后还是依言输入了“4”。   “152181914”。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被输入,计算器的界面瞬间退出,内部系统上线,手机中各种软件资料全部显现出来,解锁成功!   颜时予真的就在不到十分钟内,准确无误地猜出了一个九位数的密码!   周鸣张大嘴巴,回头真诚道:“颜顾问,我以后忘了密码可以过来找你吗?”   “行啊,只要你别怕我把你手机搞锁死了。”   白榆迅速从联系人中翻出了“首领”,立刻对着耳机指挥道:“让信息科待命,周围两公里内的信号捕捉机器人全部放出,确保信号抓捕及时!”   指令刚一下达,安装在各处的信号抓捕机器人一齐飞出,按照程序路径有规律地运动,确保每一丝信号完美捕捉。   “二组留在这里处理现场并押送犯罪人员,一组立刻到车上就位,准备追击!”   “是!”   白榆随同一组下楼,可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奇怪的“咔咔”声,他下意识回头。   只见那纹身男子正死死瞪着准备离开的颜时予,拼尽全力张口,沙哑道:“忤逆之人,你会下地狱的……”   这小子不惜破坏声带强行冲开抑制器,真的是个疯子!   说着男子喉咙中呛出几丝鲜血,趴在地上双眼猩红,还真像一个地狱的恶鬼。   颜时予听见这话,脚步一顿,扫了那人一眼,神色冷冷。   穷途末路之徒的胡言乱语而已,顶多觉得晦气,一般没人高兴理会,可谁知颜时予却微微侧身,正对着那人,轻笑道:“好啊,我等着。” 第15章 红蛇现身   这些联系人里有没有你认识的?   事发突然,压着男子的特警尚未反应过来,白榆忽然冲上去,在那人再度开口前快速出手给他又戴了个抑制器。   “这批抑制器的质量该换换了!他要是再吵吵就直接打晕!”白榆厉声道了一句,拉着颜时予立刻下楼,没有再给那人眼神。   终于回到车内,如今一切准备就绪,白榆给信息科打了指示,接着拨通电话——   对方的铃声响起不到一秒就被直接挂断,然而哪怕只有一瞬,信息已经在顷刻之间被捕捉。   所有巡逻的监控机器人出动,由信息捕捉机器人作方向引导,瞬间锁定一辆正在疾驰的汽车,地址第一时间发送到位,数台机器人在空中紧跟车辆,事实投影监控,确保目标逃脱不了。   “注意!目标确定,正在快速移动,自动驾驶升级为紧急模式,时速灵活开放,交通系统临时变更!各方注意——”   电子语音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车瞬间启动,接着飞奔而出!   由于目标锁定,系统自动开启抓捕程序,交通系统合理变更红绿灯拦截,各种道路出入口一级戒备,实时锁定异常车辆,警队的车辆一路畅通无阻,系统计算出最优路线,以最快的速度接近逃犯。   各方助力之下,白榆的车队很快就看见被锁定的那辆越野车,其周围一连跟着几个监控机器人,属实显眼。   逃犯应该已经知道被定位了,不再掩饰,疯狂地加快速度,一路狂奔,红绿灯的悬浮路障完全无法阻拦,瞬间就被撞碎。   “卧槽,那是个改造车吧?这强度堪比重型甲车了,速度还这么快,这样子是准备强行冲出市区吗?”周鸣望着横冲直撞的嫌疑车辆心惊道。   白榆面色凝重,立即上报:“通知交通局暂停沿江大道的通车,疏散人群,出关口布置好防护,准备强制拦截!”   颜时予坐在后边,没有出声,安静地注视着前方那个过分显眼的越野车。   眼看追逃双方速度都直线上升,局面趋于白炙化,监控机器人穷追不舍,警方车辆一点点地靠近,所有人都坚信这辆车就是准备沿着大道直接冲关……   突然间,剧烈的轮胎摩擦声骤然出现,刺耳至极!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那辆越野竟然瞬间调转方向,直接闪入了一条不起眼的道路之中!   一直在半空紧紧跟随的监控机器人没能反应过来,紧急调转方向后好几个撞到一旁的建筑物上,甚至有的撞到了一起,只有零星几个顺利拐弯跟了上去,奈何还是稍稍慢了一步,监控有短暂的几秒丢失。   还好后边警方的车队配备的系统更为灵敏,即使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自动驾驶系统也及时转弯,不至于彻底跟丢。   这条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麻烦的是刚刚的交通管制没有包括这里,这路上有不少一开始从主大道退下来避让的车辆,甚至还有来看热闹的民众。   这下子嫌疑车辆和警车忽然闯入,吓得众人慌不择路地逃窜,一路上十分混乱。   但尚有几个监控机器人跟随,目标依旧十分显眼。   “交通局赶紧疏散人群,以后疏散都全面一点,别给我抱侥幸心理只疏散一部分!”白榆看着惊呼杂乱的人群眉头紧锁,厉声呵斥道。   不慎靠近越野车的普通车辆都被这阵仗吓得不行,要么强行停车掉头,要么随便在旁边找个小路就钻了进去,只求远离。   眼看着越野车旁边最后一辆私家车拐进了小巷子,周围群众逐渐稀少,白榆不自觉松了口气,刚准备全神贯注继续追捕,后排的颜时予突然发话:“不对。”   周鸣:“啥?”   “立刻右转!”   千钧一发之际,白榆猛然出手转动方向盘,自动驾驶强行中断,警车瞬间闪入一旁的巷子内!   周鸣:“”他瞪大眼睛,被安全带勒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而除了白榆的这辆车,其余的警方根据追踪系统直接掠过了这里,很快耳边的警笛声就远去消失,他们彻底离开大部队。   小巷内十分狭窄阴暗,仅能容许一俩车勉强通过,时不时还会剐蹭到车身,前边不远处的是刚刚被逼拐弯的私家车,不知道是太害怕还是怎么的,到了这种小巷子内竟然也没降低速度。   “警告,您已脱离追捕路线,请立即上报归队!警告……”   广播吵个不停,白榆干脆直接关了,驾驶着车辆询问道:“为什么突然转弯?”   周鸣再次瞪大眼睛——他本以为白榆猛打方向盘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什么,结果只是因为颜时予一句话,自家上司问都不问直接照办??   颜时予面容平静,沉声道:“速度不对。”   “什么意思?”   “刚刚越野车忽然转弯,监控有几秒的视野丢失,恢复后虽然看似一切正常,但越野车的速度不对,如果它是在转弯后正常加速的话,不应该只达到那个速度,所以它中途一定刻意减速了。”   “全力逃跑的时候,又能有什么事能叫这群亡命之徒刻意停下脚步呢?”   白榆瞬间明白,盯着前方的私家车,笃定道:“减速是为了顺利让两车对接,红蛇不在那辆车里了,他在这里。”   又是一招让手下吸引注意,自己逃脱的戏码,这红蛇真的麻烦得很!   前边的私家车已经发现了后方的尾巴,里边的人估计也不想伪装了,几个枪口探出车窗,瞬间射出无数发追踪子弹!   万幸警车的防护配置够高,子弹尽数打在前方的钢化玻璃上,但却不能留下一丝痕迹,然而这种火力压制也让白榆陷入被动,完全不能开启车窗进行反击。   白榆目光一凝,再度提速,迎着密集的子弹直接冲上去!   眼看着即将靠近,可以采取逼停措施,几颗小型爆炸弹忽然从私家车的窗口扔出。   突如其来的危险在这种小巷子里根本无法躲避!   后排的颜时予眼神一变,迅速解开安全带倾身朝白榆伸出手——   只见眼前爆炸闪过一阵强烈的火光,整个车子剧烈抖动,伴随着刺耳的炸裂声,钢化玻璃顷刻破碎!   作为安全系数最高的车窗玻璃,破碎时瞬间化作千万块,以此减少对人员可能造成的割伤,可爆炸弹基本全部集中在白榆这侧,玻璃来不及挡下全部余波就已经碎裂,下一刻高温余波就冲向白榆!   巨大的危机感让身体短暂僵硬,白榆只来得及睁大眼睛,生死之际一只手猛然抓住他的衣领,接着用全力拽着人向侧边回避!   “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玻璃碎裂的噼里啪啦声,白榆顺利躲过余波,可由于没有安全带的缘故,剧烈震动的车身让颜时予狠狠撞到后座上,四散射来的玻璃碎片也洒了他满身。   余波的高温把白榆座椅的上方烧得焦黑,刚刚要不是及时躲避怕是凶多吉少。   白榆听见后排的闷哼声,下意识想回头,但这时一旁的周鸣突然按压住他,并且自己低身掩护。   随后又是无数子弹射来,仿佛没完没了。   白榆面色阴沉,心中怒气瞬间到了高峰,但越是生气他倒是越冷静,计算着对方射击的节奏慢慢拿出配枪,接着在他们换枪的间隙,猛然抬头连开四枪!   四颗子弹准确无误地打中探出车窗的武器,随后根据武器的位置,白榆再次连开四枪,每一枪都精准锁定车内的持枪人员。   这群人兴许是想提高伪装的真实性或者只是单纯的资金不够,这辆私家车连防弹玻璃都没有,子弹穿过,瞬息之间击中目标!   随着车内人员中枪,这辆车失去了控制,在巷子尽头的一处小空地撞上桅杆停了下来。   看着似乎彻底安静的私家车,白榆也将车停下,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刻意没有回头看颜时予,而是让周鸣照顾人,自己提枪下车,慢慢朝着私家车逼近。   私家车在撞上桅杆前已经减速,车身损毁不算严重,内部人员按理说也没有因此受到太大伤害。   刚刚子弹只击中四人,白榆很确定车里还有其他人。   而就在白榆举着枪距离私家车只有几米远时,后边的车门忽然慢慢打开,一个人推开边上的尸体走了出来,可惜身形不稳,出来后直接跌坐在了车边。   白榆警惕地看着这男人,大概三四十岁的模样,长相与系统根据张源供词画出的“红蛇”形象几乎一模一样。   经过这么久的抓捕,红蛇终于现身了。   此刻的红蛇脸色灰败,不过神色还算得上镇定,左手握紧,不知道正抓着什么。   “你已经被逮捕,劝你尽快放弃武器,立刻投降。”白榆瞥了一眼他手上抓着的东西,冷冷警告道。   然而红蛇的目光直接越过了他,看向后方,慢慢开口,声音暗哑道:“颜时予。”   白榆表情一僵,微微偏头看向身后,果然发现颜时予也下了车,脸上有一丝被玻璃划出的血痕,周鸣则在一旁有点手足无措地尝试搀扶。   红蛇认出了颜时予。   发觉这一点后白榆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反倒是颜时予面色如常,甚至很自然地应下,反问道:“对,请问你是哪位?我好像之前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毕竟五年前我还没够资格入你的眼,”红蛇直言不讳,“但只要关注过南港,谁能不认识你呢?”   颜时予点点头,赞同道:“有道理,然后呢?”   红蛇慢慢抬起左手,接着启动投影装置,车内电脑上的信息悬浮投影而出,全部是消息确认发送的提示框,环绕四周,一眼看过去怕是有上百条。   “来,看看,”红蛇阴恻恻道:“这些联系人里有没有你认识的?”   白榆瞬间明白,红蛇这是在威胁,他知道颜时予仇家无数,只要位置暴露,等待他的将是数不清的疯狂追杀。   红蛇接着道:“只要我左手一松,大概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这些‘老朋友’了。” 第16章 归案   可惜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颜时予扫了一眼即将发送的信息,道:“什么意思,你是在威胁我吗?”   红蛇不答话,直勾勾盯着他。   颜时予低头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我在这儿有话语权吗?”   红蛇也笑,笑容阴冷,“不重要,只要你帮我,我就能走。”   颜时予感叹:“你太看得起我了。”   红蛇摇了摇头,再次笃定道:“你是颜时予,只要你帮我,我就能走。”   他的左手死死握着控制器,如同毒蛇一般盯着远处的人。   白榆咬住下唇,心思百转,刚准备先开口稳住红蛇,忽然听见后方传来声音:“你觉得很了解我吗?”   颜时予慢慢走上前,白榆看见后立刻皱眉低声制止,但并没有作用。   红蛇没有回话,眼神中满是自信。   颜时予缓缓走到他面前站定,垂眸望着男人。   红蛇丝毫不介意这种仰视的视角,轻声道:“让我安全离开。”   白榆的枪口一直对着红蛇,目光却在颜时予和红蛇之间游走,眉头紧锁。   无数的联系人信息悬浮在空中缓缓转动,那些都是颜时予的仇家,是哪怕过了五年还是要将他碎尸万段的仇人。   红蛇觉得自己稳操胜券,紧接着他看见面前的人微微一笑,而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把他踢翻在地,下颚骨都差点裂开!   巨大的疼痛感让他的左手瞬间松开,控制器掉到地上,上百条信息在同一时刻确认发送!   颜时予站在这里,身后悬浮着无数条确认的催命信件,但偏偏他神态自若,挑眉朗声道:“可惜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   红蛇拼命捂住下颚,满口血腥,匍匐在地上望向颜时予,在这一个瞬间他忽然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自己作为一个无名小卒第一次在南港看见那个传说中的天才少年,也是这样的仰望……   红蛇突然觉得刚刚的自己很蠢,他怎么敢来威胁颜时予的?这人就是个疯子!不然五年前怎么会发疯干出那种事来?!   想到这儿红蛇突然笑起来,血丝不停地从口中溢出,他表情有些癫狂,喃喃道:“我错了,你就是疯子,杀对家的人,也杀自己人,现在连自己都敢杀……”   听到这儿颜时予忽然神色微变,眼中清冷,下意识靠近一步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没能有动作,手腕猛然被人抓住,白榆的声音传来——   “你刚刚在做什么?!”   颜时予被拽着转身正对着来人,直接对上白榆的视线。   眼前的白榆又急又气的模样,眼中满是愤怒与不解,但仔细看来,这些情绪之下似乎又隐隐包含着一丝担忧。   颜时予眨眨眼睛,一本正经道:“抓逃犯啊。”   “你——”白榆深吸一口气,偏偏面对这个人和这个理由愣是找不出反驳的话,最后干脆放弃交流,甚至没有管趴在地上的红蛇,而是立刻跑到私家车内调出系统,尝试回收消息。   颜时予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劝说道:“没有用的,这种信息发出是不可能撤回的。”语调十分平静,仿佛这些消息和自己没半点关系。   撤回指令再次被驳回,白榆彻底放弃,退出车内看向身后的人,见他依旧神色平和的模样,心中莫名燃起怒火。   迎着颜时予的目光,白榆大步走过去一把将毫无防备的颜时予拽过来抵到车门上,沉声质问道:“在你眼里,不管是别人命还是自己的命,都这么不重要吗?”   颜时予丝毫没有躲避视线,几秒后,随意道:“也许吧。”   白榆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复杂,他觉得自己听见这个回答应该更加气愤,然而事实上却没有,反倒是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心中压抑难受。   白榆此刻无比的想大声质问:既然你都不在乎,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救我?   但偏偏他张开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质问的话语被堵在心中——他问不出来,也不想听见这个问题的回答。   心中情感交织,脑中一片混乱,白榆甚至开始有点头疼,他不知道该拿这人怎么办了,不过也因为他此刻过于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人脸色逐渐苍白。   “警官,”颜时予的声音有些虚弱,“很痛。”   白榆瞬间回神,终于发现他的异常,钳制对方的手顷刻松开,后退一步目光快速检查。   没有了禁锢颜时予的左手下意识虚捂住腰侧,微微蹙眉。   颜时予的风衣半敞,露出里边的白色衬衣,而这个角度白榆刚好能隐约看见被风衣遮盖住的腰侧——不知何时,一点血红的已经侵染至此。   白榆神色忽变,其他想法随即抛之脑后,一把揽过人让他借力站稳,接着想要检查伤口。   不过手臂中途被人拦下,颜时予缓声道:“没事。”   大概因为刚刚爆炸,颜时予被甩到后座上时恰好被碎玻璃割伤,那玻璃不至于太过锋利,只是后坐力太大生生撞出了伤口。   看样子颜时予本来是不想理会,忍忍就过去的,谁知道被白榆拽着,后腰撞到车上,这才让伤口彻底破裂流血。   白榆盯着那血迹看了一会儿,抬眼轻声道:“你没告诉我。”   颜时予轻笑了笑,道:“伤口不严重,只是有些渗血,相对而言,那位估计伤的比我严重些。”说罢指了指还趴在地上的红蛇。   这下白榆终于注意到了此次任务的终究目标,犹豫了一瞬,接着毫不犹豫地暂时放下颜时予,朝红蛇快步走去。   红蛇将刚刚的一幕看在眼里,以为白榆冲过来想质问情报或者审问动机之类的。   可谁知就在红蛇已经在心底想好嘲讽的话语时,白榆冲上来只是给他拷上了个电子手铐,随后转身就走,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甚至没多给红蛇一点儿视线。   “周鸣。”白榆大声唤道。   神游千里的周鸣终于回神,下意识站定道:“是!”   “看好嫌疑人。”丢下这一句后白榆在颜时予有些疑惑的目光中直接把人抱起来,确认周鸣到位后大步走回警车。   警车里一般都备有小型医疗机器人,可以应急处理一些伤口,颜时予背上的伤确实不算严重,简单止血就行。   红蛇看着白榆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下一个看着职权不高的小警员,顿时感觉受到了侮辱,讽刺道:“你们知道那人是谁吗?看你的上司似乎还挺关心那人的,小心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鸣听了毫不在意,随口道:“要你个犯罪分子操心吗?不如数一数自己要面对多少条指控,死刑够不够。”   “死刑……没事,你家上司估计要比死刑死的惨。”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周鸣不自觉语气有些加重。   红蛇看了他一眼,继续压低声音道:“你们不知道吧,那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正常人,杀自己人完全不手软,对他越好的死得越惨。”   周鸣皱眉,下意识反驳道:“胡说八道不用负责是吧?”   红蛇立刻捕捉到了他眼中的一丝异常,可惜周鸣还是太年轻,尚不能对付红蛇这种老江湖。   红蛇咧嘴笑,口齿满是血迹,阴森森道:“你以为他为什么有那么多仇家?曾经南港有不少人觉得他会是救世主,然而结果证明,他是个蛊惑人心的恶魔。”   周鸣眉头皱得更深,一时没有出声。   红蛇接着道:“你们是不是认为他很聪明、很厉害?但你们要记住,他是个疯子……”   阴沉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周鸣不自觉地开始回忆和颜时予的相处,呼吸渐沉……   “你在发什么呆?”   肩上被人突然一拍,周鸣瞬间回神,转头看过去。   “白白白……白哥!”   白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道:“我喊你几回了,这家伙刚刚说什么了?”   周鸣不假思索道:“没什么,一通废话。”   随后他的视线移到白榆身后,并没有发现其他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询问道:“颜顾问呢?他还好吗?”   白榆的注意力放到了红蛇身上,随口道:“在车里休息,伤口没大碍。警局其他人应该马上就到,你记住不要乱说话。”   说着白榆例行打开记录仪,准备对红蛇进行一些简单审讯。   见白榆又和自己对上视线,红蛇再次咧嘴,想要故技重施,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的嘴角忽然一僵,表情瞬间凝固。   下一刻,地上这人先是浑身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开始疯狂咳嗽,像是中邪一样不停扭曲摆动形成各种诡异的姿势。   由于有电子手铐限制双手,红蛇的动作范围十分有限,但他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一样,拼了命地挣扎,剧烈的咳嗽声根本停不了,甚至来不及吸氧,整张脸都发红发紫!   眼看着这人发疯一样横冲直撞,仿佛一条濒死的鱼,身体频频撞到后边的私家车上,连续不断的撞击声音震耳欲聋。   “稳住他,快!”   白榆立刻上前和周鸣一起尽全力按压住红蛇,让他不至于当场撞死自己。   然而两个人好不容易暂时压制住这人让他不会乱撞,红蛇的手又开始有了动作,不管不顾地想要靠近自己的脖颈,就算被电子手铐阻挡双手也一直在疯狂发力,手腕处被勒出血痕,鲜血溢出。   随后,“啪嗒”一声,红蛇的右手骨就这么被他自己生生掰断!   这声音听得人心中一震,而且手骨折断也没有让红蛇的力道有丝毫减轻,很快左手骨也传来骨折的声音。   “医疗!镇定剂!”   白榆立刻冲着不远处的警车大喊了一声,车内的临时医疗机器人听到指令自动飞出,根据要求停到红蛇身上,针头迅速刺入。   “准备完毕,请下达注射剂量。”机器人传出提示音。   白榆一边费力地压着红蛇,一边喊道:“最大安全剂量!立刻注射!”   “滴——”   清脆的声音响起,随着镇定剂的注入,红蛇的动作慢慢变小,瞪着眼睛,似乎真的安静了下来。   白榆和周鸣警惕地打量着红蛇,逐渐尝试松开约束,皆是松了一口气。   而此刻有些黑暗的车内,颜时予正坐在后排望着几人,眼中神色不明,轻声喃喃道:“没用的……”语气悠悠,如同一句叹息。   紧接着,像印证他的话一般,已经平静下来的红蛇再次癫狂起来,这次大叫大笑,手上再度猛然发力,右手就这么连皮带肉的被拽出,手腕喷射的鲜血溅了周鸣满身!   怎么会有人在一次性静脉注射最高剂量的镇定剂后还会过激成这样?!   白榆暗骂一声,刚准备再次强行压制,那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突然停住,红蛇的眼睛死死瞪着天空,浑身僵直,一动不动。   空气仿佛安静了几秒,接着红蛇的手毫无预兆地坠下,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然后肩膀微微抽搐几下,喉咙里的瘀血咳出,深吸几口气后直接昏倒。   这一切诡异而恐怖,白榆垂眸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血液又抬眼看了看半死不活的红蛇,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猝不及防地转头望向警车——   车内并没有看见人影,颜时予应该还躺在后边休息。   白榆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而这时远处警笛声也传来,声音由远及近,很快抵达……   至此,入市大厅袭击事件主犯红蛇,逮捕归案。 第17章 短暂平静   或许世人总是容易对珍宝产生怜爱的心思   “腰上的伤口不深,已经处理好了,后续上点药就行,只是他本身体寒,又有失血,注意保暖。”   梁乐边写记录边同一旁的白榆说道,说完正事还不忘抱怨一句:“我强调很多遍了他身体不好要注意一点,你说说这几天你跑我这儿来多少次了,要不要直接办张卡?”   白榆抿了抿唇没回话,低着头有几分认错的味道。   红蛇被顺利逮捕回来后已经移交给了重案组,案子暂时告一段落。   隐去颜时予和红蛇的对峙,将其他线索情报全部汇总给钱穆远后,白榆先带着颜时予来了医务室。   “好了差不多就这样,”梁乐收起记录,摆摆手道:“你可以带人回去了。”   话说完,白榆却没有立刻动作,犹豫几秒后试探性问道:“那他脸上的伤口……”   见惯了各种血腥场景的梁乐:“……那划痕也叫伤口?”   白榆下意识反问:“不是伤口吗?”   梁乐简直想翻白眼,快速在屏幕上写下一个药品名然后发送给白榆,“行了行了,这是疤痕的特效药,一天之类保准恢复皮肤,光洁如新,就是贵,自己买去。”   白榆一愣,不解道:“告诉我这个干嘛?”   “我怎么知道你啊,”梁乐懒得废话,直接把人赶出自己的办公室,“快走,我要下班了!”   上次白榆还和他强调不喜欢这人,得了,顶多留点疤的伤口都心疼,他算是看明白了,不喜欢不代表不爱是吧。   白榆看着紧闭的门一脸懵,愣了一会儿决定放弃纠结,转身走进隔壁的病房准备带人回去。   推开房门时颜时予正靠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想必是检查处理完伤口后他就已经收拾好,坐在这边等白榆回来。   只是大概白榆和梁乐在隔壁聊得稍微有些久,颜时予等得犯困,靠在沙发上半睡不醒的模样。   见人正在浅眠,白榆下意识放轻动作,但转念一想在这边睡觉很容易着凉,于是尽量快步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人。   眼前这人睫毛微动,接着慢慢睁开眼睛,眼中水汽氤氲,失去了往日的一切攻击性,慵懒而散漫。   白榆看着他,目光很快就触及到了道划痕,不算很长,也不怎么显眼,可在此刻却偏偏如此碍眼,他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处理完了?走吧。”颜时予揉了揉眼角站起身,而白榆也很顺手地伸出手臂给他借力。   看着人先行走到门口,白榆落在后边,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翻出刚刚梁乐发来的药品名称,短暂扫过功效后直接在平台上选择购买——   划痕属实碍眼,能不留就不留。   两人上车后先是安静了一会儿,颜时予似乎还没完全睡醒,靠在车窗边欲睡不睡。   车辆再次路过了那个街道,只是今天时间实在太晚,街上行人寥寥无几,霓虹灯也尽数熄灭,只余街灯在安静地发着光亮。   宁静而祥和的街边夜景,别有一番韵味。   白榆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很自然地轻声询问道:“当时在阁楼,你是怎么一眼确认那人手机里有联系权限的?”   声音和语调都很平缓,就像他之前很多次的询问一样。   颜时予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不过下一刻懒懒地开口道:“警官看他和阁楼里的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白榆一愣,开始尝试回忆。   颜时予放低难度,甚至耐心引导道:“换个问题,阁楼里的人有什么特点,没事,大胆把发现都说出来。”   “他们……”白榆努力回想道:“全部是二十几岁的男子,看样貌都是东境那边的人,身手一般,应该有过不太专业的训练。”   颜时予点点头:“对,但警官有没有注意到,我指出的那人,样貌和其他人是有细微区别的。”   思及此处,白榆一愣,“那个人……似乎是一个混血。”而且仔细回想那人的口鼻特征,八成是东境和本国人的混血。   “那人是个混血,父母的其中一方是东境人,另一方则是本国人,警官不妨猜猜这个‘本国人’会是谁?”   白榆顷刻明白,了然道:“是张源,这人就是张源的那个儿子!”   之前颜时予已经分析出张源的儿子一直呆在组织首领身边,在组织中的地位不会低,所以看见他的第一眼颜时予就认定了目标。   颜时予闭着眼睛,稍稍挪了挪位置,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随口道:“差不多就是这样,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过时不候哦。”   白榆沉默了两秒,忽然问道:“最后为什么我选了三,你却选四,是猜出来的吗?还是你其实一开始就认定是四了?”   这问题倒是让颜时予微微睁开眼,看了看一旁坐得端正的人,眉眼微弯,反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白榆正襟危坐,无比认真道:“这关系到我对自己运气的评估。”   颜时予忍不住笑出声来,睡意褪去几分,解释道:“我一开始确实没有猜出来,让你选三和四是为了暗中观察那人的表情,在你说出‘三’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紧张反应,所以我判定最后的数字应该是‘四’。”   “当然啦,”颜时予笑着朗声道:“由此判定警官你的运气确实有待提高。”   不知道是不是气氛使然,这会儿白榆竟也开起玩笑:“是吗,那你有帮忙提升气运的服务吗?”   颜时予接下话题,顺着道:“有啊,就看警官信不信我了。”   本以为只是单纯的玩笑话,颜时予也不指望有什么正经答复,可随即身边的人不假思索道:“我信你。”   颜时予一愣,下意识偏头看去,只见白榆正安静地注视前方,窗外的移动的光影不停地从他脸上掠过,明暗交替之间,只觉得他的面容更显俊冷肃穆。   随后不等颜时予回答,白榆视线不变,淡声道:“所以,你可以告诉我那个‘毒’究竟是什么吗?”   红蛇最后那诡异的动作,让白榆很快联想到了颜时予在审讯室曾提过的那种“毒”,喜怒哀乐皆不自主,药石无医,生不如死……那一切细细想来都与颜时予描述的极为相似。   白榆笃定,关于那种毒,颜时予并不是编出来唬张源的,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颜时予没有很快回话,白榆也没有立刻追问。   车内一时沉默,灯光闪烁之间,一切安静又清寂。   “对,我在国外确实见过那种毒。”半晌后颜时予终于开口。   白榆转头看向他,微微皱眉,刚准备说什么,颜时予又道:“放心,那种病毒基本不能自主传播,它的传播途径十分苛刻,血液传播、性传播甚至母婴传播都不可以,所以警官请放心,您和您的下属不会有事的。”   “那它是怎么进入人体的?”   “目前已知的,只有将完整的毒株吃下或者直接注射才可以起作用。”   白榆不解:“为什么这种病毒传播会这么困难?”   颜时予稍稍停顿了几秒,接着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轻声道:“谁知道呢。”   白榆看了他一眼,缓声追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颜时予轻笑了一声,懒懒道:“白警官,我不是医生也不是生物学家,病毒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详细?我只是在东境附近的时候恰好遇见过几回而已。”   说着颜时予偏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戏谑道:“而且,刚刚白警官不是还说相信我吗?翻脸不认人啊?”   “对,我相信你,”白榆再次肯定,同时也加上一句,“所以你最好也不要骗我。”   “那如果我骗了呢?”尾音上扬,带着点嬉闹的语气。   白榆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浮现无数的狠话甚至威胁,但全部感觉不合适,一番思想斗争后,一本正经道:“那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这话一说出来白榆又后悔了——怎么和小学生吵架似的?   果不其然他又听见了身边人的轻笑声,但随即颜时予很配合地回复道:“那真是很让人害怕,毕竟我挺喜欢和警官你聊天的。”   听到这句,白榆心中微动,再三犹豫后想开口追问,转头却见颜时予完全靠在了车窗边,闭着眼睛,呼吸轻缓,大概已经睡着了。   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白榆愣神了一会儿,最后默默收回视线,没有再出声。   ———   车辆开到楼下慢慢停止,目的地到达。   白榆解开安全带,轻轻推了推颜时予却没见人醒,因此身子凑过去一点想喊人起来。   距离近了,眼前人的气息仿佛都打在了自己手上,白榆顿时感觉手背有些发烫,想立刻抽回但又动不了分毫——   害怕而眷念的感觉,实在是奇怪。   此刻只要一抬眼白榆就能清楚地看见颜时予的睡颜,安恬而静谧,同时有些苍白的皮肤又给他多添一丝朦胧的脆弱感,犹如精美易碎的古瓷,珍贵、清美、神秘……   或许世人总是容易对珍宝产生怜爱的心思,白榆的手指不自觉地靠近眼前人的脸颊,似乎想轻轻碰一碰……   手指最终停在了离皮肤几毫米远的地方,车外的虫鸣让白榆瞬间回神,赶紧收回了手,把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思想全部扔掉!   “到家了,醒醒。”   白榆又推了推人,这次力道大了一些,终于把人喊醒了。   “嗯?”   颜时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转头确认了一下地点,点了点头,然后打着哈欠开门下车。   白榆在后头跟着他,看他脚步虚浮的模样,时时刻刻担心人摔下来,以一种保护的姿势紧紧跟随。   还好颜时予只是有点困,不至于平地摔,进了屋子后直奔二楼,准备迅速洗漱完睡觉。   谁知还没上楼就被白榆拎了回来,强行安排坐到沙发上。   “你先把晚饭吃了再睡。”   颜时予现在困意正浓,十分不情愿,“今天就算了吧。”   “不行,”白榆态度很强硬,“今天你已经少吃一顿了。”   人在屋檐下,自然是屋主说了算。   颜时予只好在这沙发上等着,好在系统快煮模式很方便,不一会儿白榆就把碗端了过来。   虽说是速煮的,但这粥色香味皆不敷衍,只可惜颜时予困得不行,咬准个勺子都费劲。   一旁的白榆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过去把勺子抢过来,半哄半喂的让人吃了下去。   完成任务后白榆总算把人放了,颜时予困意越发强烈,赶紧上楼洗漱去了。   等白榆收拾好厨房路过他的房间,屋子里一片漆黑寂静,估计人已经睡了。   白榆在颜时予的房门前停了好一会儿,离开后也并没有走回自己的卧室,而是独自上了三楼。   感应灯打开,照亮三楼的书房,侧边的书架上摆放的书籍和资料整齐有序,然而书桌上却意外的十分凌乱,不少纸张照片摊放在上边,足可见其主人工作起来便忘乎所以。   白榆走到书桌前坐下,侧边的瞳孔识别机器自动扫描,一个悬浮屏幕出现在了面前,他点开内部系统,确认身份后,申请更高查询权限,接着进入了系统资料总库。   看着闪光的屏幕,白榆的面容沉静,犹豫了一会儿,在搜索框缓缓输入“林家”两字。 第18章 事端又起   这一幕属实像极了高中早恋的小情侣被教导主任抓住了的场景   薄雾之中,白榆看见一片晚香玉花丛。   眼前的景色模糊而虚幻,白榆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在梦中,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选择走入这片花丛之中。   花朵的香气扑鼻,幽香四溢,就像……某人身上的香味。   思绪不由自主开始偏移,或许因为是在梦里,白榆并没有再度克制情绪,而是随着心中所想停下来仔细打量眼前摇曳的晚香玉。   娇美柔软的花朵似多情之人凝望相邀,白榆下意识伸出手想碰一碰那花朵。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微微晃动的花朵忽然向后躲去,在白榆愣神之际花朵幻化消失,一个人影莫名出现在花丛中,他的手没收住,一下子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于花丛中回头望过来。   白榆一下子撞进那双眼睛里,若投入一片清澈寂静的深潭,微凉的潭水让他大脑瞬间宕机。   尽管看出对方神色的疑惑,尽管这个举动多少有点冒犯,但白榆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反而越抓越紧,甚至倾身靠近想看清一点,喃喃自语道——   “是花精灵吗?”   与此同时,正在尝试喊白榆起床的颜时予:“?”   看着这人要醒不醒的样子,抓着自己的手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颜时予用另外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友好提醒道:“什么花精灵?白警官,快醒醒,要迟到了。”   眼前的花丛梦境逐渐和现实相融合,白榆脑子里总算清明,一下子注意到了近在咫尺的颜时予。   白榆:“!”   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的,白榆瞬间松手然后坐起身向后退拉开距离。   颜时予看他这样子也是奇怪,不过没太当回事,再次提醒:“抱歉,我并非有意私自进你的房间,但是警官,你似乎要迟到了。”   此话一出白榆终于回过神,转头一看钟表,瞬间清醒!   是真要迟到了,闹钟怎么没响?!   ———   警局调查科内。   周鸣数着上班的时间,眼看着都要到点了还没看见自家上司,心中不由得有些懊悔——早晓得今天就再多睡会儿了。   “周哥,”杨余晖探了个脑袋过来,“白队怎么还没到啊,要不要打电话问问?”   正当周鸣思考是抱侥幸心理给自己放半天假还是主动打个电话提醒白榆时,调查科的外门突然打开,有人脚步匆匆,姗姗来迟。   “下次从车里出来不要这么急,赶紧去办公室把外套换下吧。”   “这不是看都快迟到了吗,警官你们记全勤吗?”   周鸣听见对话一愣,抬头就看见白榆正拉着颜时予往办公室快步走去,颜时予外套上似乎不小心被泼上了牛奶或者是豆浆,湿了一片。   白榆心中愧疚,主动揽罪:“我的错,下次我注意。”   昨天白榆查资料睡得很晚,而自己房里的闹钟可能是因为关闭颜时予那个闹铃时不小心一起关了,导致早上直接睡过头,要不是有颜时予估计周鸣真的可以白得半天假了。   不过就算再急白榆还是备了早餐,随手拿了包子和豆浆让颜时予直接在路上吃,可惜下车时走得太急,剩下的豆浆全泼在了外套上。   调查科的众人低着头看着自家队长拉着人一路走进办公室,门一关个个抬起头,如雨后春笋,接着七嘴八舌地小声八卦起来。   “白队踩点上班哎,百年难得一见。”   “这是个好现象,我认为踩点上班才应该是人之常态。”   “他身后那人,是上次入市大厅白队带回来的吧?我一直搞不懂,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调查科大部分人对颜时予并不了解,一开始还以为是白榆带回来的嫌犯,在审讯室待过几天,不过后来好像又成了证人,实在迷糊。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把目光落到了周鸣身上。   看着众人求知的目光,周鸣犹豫了两秒,然后下了结论:“是白哥高价请来的顾问!”   众人恍然大悟,这样也算解释得通了,毕竟是高价请来的,多照顾些是应该的。   然而见过两人相处的杨余晖还是有点疑惑,在一旁悄悄问道:“周哥,白队是不是……”   说了一半,杨余晖眼神示意:白队会不会喜欢那人?   “不可能!”对于这个问题周鸣果断回答,语气十分从容确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白哥只是因为任务必须看着他。”   对于这个回答杨余晖本来还有些质疑,但见周鸣如此自信的神色,不得已勉强信了这说法。   “什么不可能啊?”   一道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众人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陈荣竟已到了科室门口。   上班聊八卦被顶头上司撞见可不是什么好事,周鸣当机立断,胡说八道:“陈局,我们在讨论犯人犯罪手法的可行性。”   其反应之迅速,一看上学的时候就没少被抓。   理由比较简陋,还好陈荣对这个问题也没太在意,转而问道:“你们白队呢?我早上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   “白队早上有点意外情况,估计路上太忙没接到,现在和一位顾问在办公室。”底下有人立即回复。   “顾问?哦,就是重案组的人提到的那个吧,听说挺厉害的。”   重案组的钱穆远提交的案件信息里有提到一位顾问,还拜托局长多留意一下,最好可以发展长期合作,所以陈荣有点印象。   “额……”周鸣表情有点复杂,警局其他人估计不太清楚颜时予的身份,但陈荣是绝对知道的,据周鸣所知,白榆还因为颜时予的事挨了陈荣不少骂。   所以此刻面对尚且不明真相的陈荣,支支吾吾道:“嗯嗯,挺厉害……”   陈荣眼神好得很,一眼看出不对劲,打量着周鸣,发觉这人越发紧张躲避视线后,一个不祥的预感出现——   “那位顾问……不会刚好姓‘颜’吧?”   周鸣还想尝试找补救,但抬头望见陈荣那眼神,立马怂了,含糊其辞:“好像吧,毕竟‘颜’这个姓也挺常见的……”   两人对视几秒,科室内的人发觉气氛不对劲纷纷蛰伏。   接着陈荣突然动身,快步走向办公室门口,周鸣紧随其后,唯恐局长直接把自家上司突突了!   “咚”的一声,办公室的门差不多是被陈荣直接踹开的,里边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陈、陈局?”白榆手里抓着外套的扣子,表情有些茫然。   而屋内这场景也不出所望地让陈荣血压飙升。   白榆正在给沙发上的人换外衣,大概是扣子有点问题,他亲自上手正在帮忙整理,而沙发上的人赫然就是那个叫陈荣头疼了几天的烫手山芋。   “你!”陈荣指向白榆,怒气恨不得化作实体攻击。   白榆一怔,下意识站正。   “你们!”   这下颜时予都懵了,左右看看,学着白榆,有些迟疑地站起身立正。   周鸣看着这一幕,虽然他心中十分肯定白榆没有喜欢颜时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幕属实像极了高中早恋的小情侣被教导主任抓住了的场景。   周鸣甚至感觉陈荣下一句就要喊:“让你们家长明天过来!”   陈荣的手指不停地在两人中来回,忍住当场开骂的冲动,深吸几口气后,最终锁定白榆。   “你!给我过来!”   白榆顿了一下,接着立刻迎着陈荣凶恶的目光走出来,乖乖跟在他身后离开。   眼看着两人走出,科室大门关上,众人小心张望着,有人喃喃道:“怎么搞得和捉奸似的?”   周鸣也是爱莫能助,只求自家队长抗骂一点。   “那个请问……”   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周鸣转身,是颜时予。   颜时予很有礼貌地向他微笑示意,接着轻声问道:“白警官过去没事吗?”   优越的外貌、温和的笑容再加上礼貌得体的声线,很容易就能获得别人的好感,而且对于调查科大部分队员来讲,颜时予目前的身份就类似于一个新同事,队长白榆又明显对他比较上心,科室队员队员自然也下意识把他当自己人。   所以不等周鸣回话,科室内就有同事抢答道:“颜顾问不用担心,这种事每月都会发生一两次,没事,我们队长习惯了。”   这回答似乎把颜时予逗乐了,轻声笑了笑,偏头对着那人好奇道:“是吗?那位警长和白警官关系不太好吗?”   “不是不是,陈局和白队关系其实还不错……”见这位好看的新顾问冲自己笑了,那队员也十分积极地回复了一个笑脸,然后主动为他简单说明情况。   不得不说人们对于看着美好的人物总是会多点偏爱,很快科室内的人就完全接纳了颜时予,交流起来十分顺利,气氛融洽。   然而在这环境下,一直喜欢凑热闹的周鸣反倒显得有些沉默,他远远观察此时微笑着与众人交谈的颜时予,脑海中又不断闪现出昨天他一脚踢翻红蛇,满眼桀骜的样子……   最后周鸣耳边又似乎传来了红蛇的低语:“曾经南港有不少人觉得他会是救世主,然而结果证明,他是个蛊惑人心的恶魔。”   恶魔……   ———   “来,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到了局长办公室,陈荣精疲力尽地坐到椅子上,扶额叹息。   白榆欲言又止,大概正在尝试组织语言。   “行,我来问你,”陈荣坐直,直接问道:“首先,重案组给的报告里,那个经常出现的‘顾问’是颜时予吗?”   白榆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点点头。   “我有没有说让你不要与虎谋皮!”陈荣怒拍桌子,“上次申请把人带回去我就忍了,现在得寸进尺,无法无天了吗?!”   白榆尝试解释:“目前为止,我认为他对我们并没有威胁与恶意。”   “你认为?”陈荣呵斥道:“你今年就二十六,就你这小年轻还以为能看透那种人精?”   “按资料上的信息,他今年也才刚刚二十五……”   陈荣直接打断他:“他二十五,那你知道他那二十多年生活在什么地方?能和正常人比吗?”   白榆再次沉默。   事已至此,还好暂时没闯什么大祸,陈荣干脆下令:“从今天起他晚上就住在拘留所,你少和他接触,对于他的处理,驱逐还是遣返,我后续会处理。”   “不行,他不适合待在拘留所。”   “怎么不适合了?”陈荣没想到他果断反对,皱眉不解道:“上次的事我听说了,确实是管控不当,已经严加管理了,他现在住进去没事。”   然而白榆仍然强调:“不行。”   陈荣似乎发现了端倪,眯眼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白榆深吸一口气,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情,如实道:“昨天与红蛇对峙的时候,他把颜时予的身份位置信息,全部发送出去了。”   这意味着,颜时予已经完全暴露,哪怕在拘留所都不会安全,必须要让人时时刻刻盯着他。   此话一出,陈荣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空白,两人面面相觑,一阵沉默。   “昨天?”陈荣的声音有点喑哑。   白榆点头。   陈荣突然笑了起来——好家伙,他这么多天一直忧心这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结果现在告诉他,原来昨天就爆了……   白榆与陈荣对视,透过他的眼神十分笃定一件事:他想杀了我。   果然下一刻,文件夹如同利刃飞来,陈荣痛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他妈现在才和我说,你和我说个鬼啊!你怎么不等非法分子炸警局的时候再告诉我的?!”   文件夹直劈额头,白榆灵活闪避,求生欲拉满,赶紧道:“我上报了的,昨天晚上就上报了!”   “昨天晚上?哪里有你的报告?!”说着陈荣又射去一支钢笔。   眼看着那支钢笔贴着自己脸颊如同利箭狠狠射进后边的木框中,白榆继续辩解:“有的,就是晚上十一点半的那份邮件!”   “十一点半?”陈荣暂时停止手上的击杀活动,从悬浮屏幕上调出邮件,确实在十一点半有一封白榆发的。   “这是你的报告?为什么内存这么大?”陈荣昨天看见了这封邮件,但因为这个巨大的内存,他下意识以为是什么案件资料,当时就没打开。   随后陈荣打开邮件,看见内容后愣了一下,“三万多字?你怎么会写这么多???”   一般情况报告就写个几千字,三万多字这是短篇小说吗?   白榆这会儿心里也挺复杂的,毕竟他这个报告,前边两万字各种铺垫让陈荣潜移默化地接受颜时予身份暴露这件事,后边一万字则是各种利弊分析权衡,呕心沥血,立志于让陈荣看完后能心平气和地理解,不至于来找他索命。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三万多字全白写了,还差点命丧办公文具之下。   陈荣快速地扫过那份报告,本以为能暂时稳住他,谁知他翻了一半再次暴起,抄起桌上平板又要往白榆头上砸,怒骂道:“管那么多呢,反正你该死了!谁让你把他带出去的!!”   眼看白榆就要被砸得血溅当场,悬浮投影突然提示紧急来电。   两人动作暂时,皆转头看去,来电联系人是钱穆远。   红蛇已经被抓捕归案,入市大厅的收尾工作由重案组负责的,钱穆远现在打紧急电话过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陈荣立即放下平板,接通电话。   “陈局!”   随着电话接通,实时小范围投影也出现,钱穆远的投影站在眼前,如同面对面地交谈。   看钱穆远满脸慌张,周围还异常嘈杂,陈荣预感不妙,正色道:“出什么事了?”   钱穆远喘了几口气,沉声道:“由于红蛇身体异常,无法审讯,今早我们负责押送红蛇到实验所对他的做进一步病毒检验,但路过城中快速通道时,押送红蛇的那辆车自动驾驶突然失灵,直接撞上了玻璃护栏。”   “碰撞过后,其余坐位安全系统立即启动,警员们并无大碍,但唯独红蛇那个坐位系统失灵……”   “……入市大厅的主犯红蛇,车祸后经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第19章 达成协议   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   白榆和陈荣赶到事发现场时,红蛇的尸体已经被带走,现场只有钱穆远和几个重案组的人员在维持秩序。   “陈局。”钱穆远看见陈荣立即迎了过去。   陈荣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钱穆远将两人带到事故车辆这边,看样子车子是侧面撞上玻璃围栏的,红蛇当时刚好坐在后排左侧,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头直接砸上了车窗,车窗内侧满是血迹。   “我已经要求信息科检查了一遍自动驾驶系统和车内安全系统,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入侵痕迹。”   系统没有外部干扰,这次事故暂时只能定性成意外。   白榆围着车辆看了一圈,皱眉道:“红蛇坐在左侧,车就往左边撞,刚好还只有他座位上的安全系统失灵,这怕不   ЬΕībeí。   是什么现实版‘死神来了’。”   钱穆远叹了口气,无奈道:“这点我也清楚,可是……目前没有任何线索能证明这是人为。”   调查立案最重要的就是证据,凭感觉猜测的结果不会被认可。   白榆心中也明白,再次看了看车辆,忽然问道:“今早是为什么要送红蛇去实验所?”   “他醒来后我们准备进行提审,但问到一半他突然发病,送到局内医务室检查不出名堂,所以准备送到实验所进一步检查。”   白榆追问:“那尸体现在是送到何处?”   “还是实验所,毕竟他早上……”说到这儿钱穆远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顿了一下接着道:“他早上那个样子真的很奇怪,感觉有必要检查确认一下。”   白榆猜到大概是红蛇那癫狂的样子也给钱穆远看见了,确实是诡异得很。   不过此刻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关于入市大厅案子的收尾,本来收尾只需要审讯红蛇,最后定罪就行,可现在整这么一出,这尾可就不好收了——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顺水推舟直接在档案上写红蛇死于意外,草草结案,上边倒也不会多问。   而如果单方面认定红蛇之死不是意外,那必然要重新上报继续调查。   本来都快结案却来这么一出,线索全无还不知道要查到何时,上边怕是会时时刻刻过来追问情况,反而束手束脚,拖久了还可能被记过,麻烦得很。   这些事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钱穆远眉头紧锁,低声询问道:“陈局,我们是继续调查还是……结案?”   陈荣看着破损的车辆,仔细思索过后沉声道:“你们继续跟进调查。”   钱穆远听完刚准备追问如何上报,陈荣抢先一步开口道:“暂时不要上报,案子的档案先放在那边不要管。”   这么一说钱穆远和白榆两人也都明白了——陈荣的意思就是先不定性红蛇的死因,暂时就这么拖着,为调查争取更多的空间和时间。   “没事,你不用担心,这事由我来负责,你们组就安心调查。”   这句话也算是给重案组有了个担保。   钱穆远的眉头平缓了不少,立即道:“是!”   待钱穆远暂时离开,陈荣终于又看向了一直沉默的白榆,两人对视了一眼,陈荣面色还算平稳,随后转身示意白榆跟上。   “这事你怎么看?”陈荣边走边问道。   “红蛇是死在去实验所的路上,如果真的是他杀,那杀他的人要么是害怕他说出什么,要么就是害怕实验所会诊断出什么。”   “思路不错,关于这个案子,你们调查科继续协助重案组。”   白榆点头应下。   但接着陈荣又猝不及防问道:“颜时予的事呢,你又怎么看?”   白榆愣了一下,坚持道:“我还是认为,他暂时对我们没有恶意。”   陈荣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两人回到车内,陈荣打开通讯器直接登录警局总部系统准备下达指定。   白榆看着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他不确定陈荣的态度,如果陈荣还是执意将颜时予隔离的话……   指令系统就位,白榆下意识深吸一口气,而下一刻他听见陈荣说道:“今日起,南北入市大厅增派人手,时刻注意外来人员。”   白榆一顿,下意识道:“陈局?”   “你运气不错,我暂时没空管你们俩了,”陈荣确认指令发送,回头看了人一眼,淡声道:“希望你的判断也不会出错。”   陈荣发布这条指令就说明他已经接受了颜时予身份暴露这个事实,加派人手的目的就是预防有寻仇的人非法入侵,并且短时间内不打算管颜时予本人。   陈荣最后叹了口气,缓声道:“看紧那人。”   见陈荣终于认可,白榆心里多少有些庆幸,迅速回复道:“是,陈局。”   ———   “颜顾问,这鉴定文书我都催三天了,打电话过去永远是人工智能接听,头疼得很,到底该怎么催?”一位队员捧着记录真诚求教。   “试着撤回重发,发个三次以上,他想不注意都难。”   “颜顾问,这个报表怎么每次汇总都出错啊?”又一位队员拿着悬浮屏幕出现。   颜时予扫了一眼,随手翻了几下,“计算系统有点问题,返回修正一下程序再重新填入。”   “颜顾问——”又有人窜过来,举着平板迅速道:“这个老人家报警说狗在家被人偷了,要求调取小区监控,但是这会触及小区住户隐私权,而且无凭无据我们不能调取,现在这老人家不依不饶了怎么办?”   颜时予奇道:“这事也归你们管?”   “还不是这个要命的职权划分,什么奇葩事都能扔给我们!”提到这个那队员也是异常愤慨。   颜时予观察了一下那老人家的报警视频,合理建议道:“不如你让这位老人家先问问家人,是不是谁把狗带出去散步了?”   白榆回到调查科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颜时予被簇拥在人群中,仿佛求知若渴的学生和他们的任课老师,甚至连白榆进来都没几人察觉。   “你们在干嘛?”白榆走近询问。   科室队员听见问话一愣,回头看见自家上司,后知后觉道:“白队,你回来了?”   听语气好像不是很乐意?   两方相望,无言几秒后,队员立刻开始狡辩:“我们这是在……欢迎新队员。”   白榆纠正:“他不是队员。”   “哦对对对,”另外一名队员立即道:“颜顾问属于编外人员。”   说完那队员还凑过去真诚建议道:“颜顾问要不考虑考个编吧?考一个吧考一个吧……”   “考你个头啊!”白榆一掌拍到那队员头上,“回自己坐位去。”   聚集的队员们迫于上司的淫威只好依依不舍地挨个离开。   白榆看着队员逐渐归位安静下来,走过去朝着颜时予抬头示意了一下,“随我来一下,有事要说。”   颜时予很配合地起身跟随他一同进了办公室。   房门关上,其他声响皆被隔绝在外。   颜时予十分乖巧地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看着白榆等待他发话。   白榆把手上的资料放到办公桌上,接着抬眼望向对方,淡声道:“红蛇今早死了。”语气很浅,不夹杂一丝感情,似乎只是个通知。   颜时予稍稍愣了一下,仔细打量白榆的眼神,忽然笑道:“白警官是在怀疑什么?这可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没那本事跑进牢房把人给杀了。”   此话一出,白榆差不多确定,红蛇的死和颜时予确实没关系——   颜时予的反应很自然,而且还说错了事发地点,很显然他对红蛇的死亡并不知情。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事情变得更复杂了,案子要接着查。”   颜时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挑眉道:“所以?”   白榆也不绕圈,直言道:“我需要你帮忙。”   意料之中的请求,颜时予笑了笑,“礼尚往来,你也该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颜时予认真思考了一下,试探性道:“给我个编制?”   真是个意料之外的要求……   沉默了两秒,白榆一板一眼道:“这个要自己考。”   “那我这个身份好像还不能考吧,”颜时予有点失望,“要不警官你先帮我办个签证?”   白榆再次沉默,半晌后开口问道:“哪种类型的签证?”   “当然是工作签啊,不然还能办哪种?”   颜时予答得不以为意,白榆却是愣神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反应过来:“不行,办不了。”   “为什么?”   “按规定你的情况只能办配偶签。”   颜时予:“……行吧,换个请求。”   最终白榆以半个月的独家三餐和颜时予达成合作,同时以不健康为由驳回了颜时予饭后喝碳酸饮料的想法,并承诺会带果汁。   ———   “今早八点三十五分,押送红蛇的警局在城市快速通道上发生车祸,红蛇抢救无效当场死亡,事后对自动驾驶系统多次检测,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入侵痕迹……”   去审讯室的路上,白榆详细地为颜时予讲述完事故情况。   说到最后他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完全没有线索,甚至连方向都没有。”   “方向很好找啊。”   白榆一顿,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颜时予从容不迫道:“既然是出车祸死的,那就先查驾驶系统,查不到就换导航系统查,再不行就查随行人员,再不行就查车辆,还是不行就查那段道路……以此类推,总会发现些什么的,毕竟……”   颜时予偏头朝他笑了笑,轻声道:“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   白榆心中一动,下意识道:“你也不行吗?”   “当然,”颜时予说着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拉近,“你看我当初不就被警官你抓到了吗?”   近在咫尺的眼前人目光轻缓,语调上挑,白榆有些恍神,思绪停了一瞬——   这个距离,自己可以很容易地伸出手揽住他的腰,轻而易举地再次“抓住他”。   不过下一刻颜时予突然退后一步转身,提醒道:“好了,到地方了,来见见我们的老熟人吧。”   审讯室的外门打开,两人走入后朝双面镜中看去,在内间接受审讯的男子正是当初阁楼上被颜时予揪出来的那人。   难怪要说是“老熟人”。   “道戈,男,二十三岁,东境人,昨天抓捕后我们便进行了一系列审问,”说到这儿负责人叹了口气,“恕我直言,审讯很不顺利,他甚至在途中一脚踢翻了座椅,差点砸伤审讯员。”   看着镜内骂骂咧咧、眼神凶恶的男子,白榆不由得想起昨天他在阁楼上的诅咒,皱了皱眉,对着颜时予道:“红蛇的部下抓捕了很多,这人多少有点毛病,太麻烦了,我们要不要换一个审?”   谁知颜时予望向内间的道戈却自信道:“不麻烦,他现在好对付得很。”   白榆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只见颜时予手上微动,几张照片如同卡牌一样瞬间出现在两指间,他晃动照片挑眉笑了笑,缓缓道:“因为红蛇现在已经死了。” 第20章 审视   所以我说他很好忽悠   审讯室的门打开,道戈抬眼看向来人,满眼血丝可见其精神状态并不好,但眼神依旧阴冷,生人勿进。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道戈愣了一瞬,接着神情变得更加恐怖,咬牙切齿望着门口。   迎着这恨不得把人撕碎的目光,颜时予却依旧神情自若,甚至抬手打了个招呼,“下午好啊,又见面了。”   道戈立即暴起想要冲上去,但椅子上的锁链限制住了他,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他们怎么敢让你进来的?”道戈不停挣扎着并恶狠狠地抛出这句话。   一旁跟随的白榆看着那锁链还有点担心,不过颜时予丝毫不在意,直接走过去坐到道戈对面,微笑着看向对方。   “为什么不敢?”   道戈最后尝试拽了几下锁链,暂时停止动作,冷笑一声道:“我会杀了你。”   颜时予耸了耸肩:“那你动手吧。”   话音未落,道戈目光瞬间变得狠厉,腿上用力一下子踢出,准备故技重施踢翻桌子。   但颜时予的动作比他更快,抢先一步一把推过桌子直接砸到了道戈的胸口!   “咳啊——!”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差点吐出一口血来,道戈拼命咳嗽来缓解疼痛感,抬眼看向对面还在微笑的人,怒道:“你个混蛋!”   不过颜时予并没有关心他的情况,而是偏头看向一旁的白榆,像是在请示什么。   白榆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淡声道:“嫌犯先动手,属于正当防卫。”   “你们……”   这话让道戈听着更加气愤,一口恶气就要爆发但胸口的剧痛又叫他顷刻泄气,继续拼命咳嗽起来。   “别太激动,”颜时予的态度十分和煦,“现在我们能好好聊聊吗?”   道戈的气终于喘顺了点,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阴沉道:“你们也是来当说客的?”   “不太对,我们只是来问点话,并没有打算招安,毕竟你这种人没什么招安的价值。”   大概感觉被人看低了,道戈眼神一变,身上的锁链又响了几声,咬牙切齿道:“等我出去……”   “你出不去的。”颜时予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没有我还有其他兄弟,还有我们的首领,我们首领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白榆微微皱眉,下意识要上前一步,但颜时予接着开口道:“恐怕不太可能,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你们首领走的比我早。”   说着颜时予将之前准备的车祸照片放到桌子上,缓缓递了过去。   “就在今天早上,红蛇确认死亡。”   道戈的脸上出现一阵空白,他甚至没有敢低头看向照片,愣了很久才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首领死了,要看看医院开的死亡证明吗?或者监控?”   随后颜时予笑了笑,缓声道:“我有一百种方式向你证明这件事。”实在是杀人诛心。   道戈大口喘息着,好不容易从震惊与恐惧中回过神来,一低头就看见照片上红蛇的死状……   “谁干的?谁干的?!”道戈拼命喊叫,疯狂用拳头砸向桌面。   颜时予很贴心地给他解释:“不知道,我们也正在查这件事,所以现在才过来想问你些问题,你配合一下?”   “滚!我为什么要听你使唤!”道戈下意识就拒绝。   白榆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引导:“你不是想给你们首领报仇吗?”   这话让道戈表情一滞,他死死盯着颜时予,咬牙道:“首领之前提过你,我知道你不是警局的人,也许你就是凶手。”   “都说了这事和我没关系,从昨晚到今早我没有任何作案的时间,这位白警官可以作证。”   “作证?”道戈瞪着眼睛,不依不饶道:“他难不成半夜也盯着你,你们俩昨晚睡一张床上的?”   对于这个问题颜时予没有很快作答,而白榆则是眼神不善的望过来。   但道戈发觉后没有害怕,反而有一种戳到敌人心间的感觉,于是变本加厉,倾身过去对着颜时予羞辱道:“那昨天晚上爽不爽?”   道戈说完紧盯着面前人的眼睛,渴望从中看到一丝恼羞成怒或者不满,对方只要有任何的负面情绪就是他的胜利!   然而他没有如愿所偿,颜时予听完后只是低头笑了笑,旋即起身对着白榆道:“所以我说这种人没有招安的必要,丧家之犬,惯会气急了乱咬人。”   说话间一点眼神都没有给道戈,完完全全地轻视。   道戈浑身一怔,立刻追问道:“你说什么,谁是丧家之犬?!”   对于道戈而言,组织带给他的归属感和荣誉感是无可比拟的,谁都不允许诋毁!   但颜时予没有被他这气势影响,理所当然道:“你不是吗?红蛇死了,你们组织内部人员也被抓了大半,这组织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吗?”   道戈瞬间噤声,身体止不住地有些发抖。   接着他又看见颜时予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纹身,调侃道:“‘东境血蛇’,很快就不会有人记得了。”   道戈浑身冷汗,开始喃喃自语:“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怎么是我害的?”颜时予反驳,不动声色地暗示道:“我只是抓了你们首领,可没杀了你们首领。”   道戈开始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暗示想下去——   对,这个人和警察只是抓了首领,如果只是被抓的话还有希望,只要首领还活着就有希望,但是现在首领死了,组织彻底散了……这一切都要怨那个杀死首领的人!   心中的强烈的恨意被瞬间转移,杀死首领的凶手才是真正的仇家!   颜时予在一边观察他的变化,最后选择加一把火,转身拉起白榆,边走边道:“算了,和疯子交流好困难,不审了,那边直接算意外结案吧。”   白榆也十分配合地随他一起,“行,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写报告。”   道戈看着两人就这么转身要走,目眦欲裂,急忙喊道:“你们不继续查吗,我们首领才不是死于意外,一定是谋害!”   听见这句颜时予回头,伸出手道:“证据呢?”   道戈一愣,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伸手问我要证据?不是他们一开始要我协助的吗?   而颜时予压根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收回手转身道:“没有就算了,我走了。”   道戈:“”   “等……等等!”道戈突然喊住两人,“我、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但是我能提供线索,我知道有一个人,他八成,不对,九成九是凶手!”   颜时予脚步一顿,状似犹豫了一下,接着道:“给你五分钟,说吧。”   见肯给自己一个机会,道戈立刻像倒豆子一般把所有情况交代出来,“首领来义安市不是偶然,他来这儿是为了治病。”   “首领身上那个毒太奇怪了,能找到的医生全部没有办法,而且趁着首领身体不佳的时候,东境又被外边势力插手,起了大乱子,组织里很动荡。”   “但是大概在一个星期前,有人单方面联系了首领,表示他愿意提供庇护和有效的医疗手段,与我们约定就在义安市会面。”   白榆追问:“那人是谁?”   道戈面露难色:“这我真不知道,他只和首领联系,但感觉应该挺有名的,首领似乎很信他的话。”   白榆接着道:“那你们来义安市这几天,有和他会面吗?”   “不,没有,那人应该还没到市内,我们正式约见的时间是后天。”   颜时予询问:“你为什么笃定这个人会是杀害你们首领的真凶?”   “因为那个人本来就动机不纯!”提到这个道戈更激动了,“他当时要求我们录下首领每次毒发的视频,并且记下时间,吃的药也必须详细记录,甚至送来了个身体芯片威胁我们首领注射,这简直……不过那芯片听说是最新科技,人一死芯片就会自动销毁溶解进血液,你们估计找是找不到了。”   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这不是当小白鼠吗,估计是害怕自己所研究的东西暴露,在小白鼠脱离掌控送到警局实验所前就赶紧杀人灭口。   红蛇未必不知道那个人的心思,大概只是当时穷途末路,不得已找上罢了。   “还有还有!”道戈迫不及待,“据我所知那个人不止找上了我们首领,有不少中毒的人都被他找过,那家伙似乎是想研究那种病毒。”   “就不可能是他投毒然后来进行观察吗?”白榆追问。   “不……病毒和那人没关系。”道戈脸色微变,不知想到了什么,隐隐有些恐惧。   白榆道:“那和谁有关?是谁投放的病毒?”   “我、我不知道,”道戈立刻转开话题,恳切道:“重点是那个人,喊我们来义安市的人,他肯定就是凶手,而且他现在绝对在暗中寻找更多的人!你们还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一定要抓到那个人给我们首领报仇!”   看着青年恳切又真诚的模样,这段话竟还莫名有些热血,白榆不由得生出“哀其不幸”的感觉——给这种组织、这种首领抛头颅洒热血,年纪轻轻的被洗脑挺严重。   “也行,”颜时予勉为其难地答应,“不过你需要帮忙提供更多信息,并且也试着去劝劝你那些被抓的兄弟,一起提供线索。”   “好!”道戈不假思索道:“我随时随地配合,只要你们查,不要随便结案,一定要查!”   颜时予笑了笑:“成交。”   ———   “挺成功啊。”回调查科的路上,白榆看着手上刚刚获得的证词资料,有感而发。   本来应该算是警方要求道戈提供线索、尽量配合,颜时予这三言两语下来,直接变成了道戈苦苦哀求警方调查,有问必答、有求必应,还生怕警方跑了,想起最后离开时道戈那恳求害怕的眼神,真的是……   被人卖了还在帮忙数钱。   颜时予笑道:“所以我说嘛,他挺好忽悠的,怎么样警官,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吗?”   最后的语调微微上扬,有几分像讨要夸奖的孩子。   “完成,你先回科室休息吧,”白榆也忍不住笑了笑,接着又加上一句,“不要乱跑。”   “好的警官,”颜时予离开前回头望了一眼,强调道:“记得晚饭。”   白榆目送人远离,确认他进了调查科后才转身离开,路过的同事看见他,主动打招呼道:“白队今天心情很好啊。”   白榆一愣,“嗯?有吗?”   “当然有,一直到刚刚嘴角都没放下来,这是什么好事了?”   白榆顿了顿,下意识想伸手碰碰嘴角,但又立即止住,心中有几分茫然:我刚刚,很开心?   ———   “红蛇尸体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在胸口位置的血液中发现微量的信号剂,应该是曾注射过身体芯片,不过关于所谓的病毒毫无发现,甚至可以说他的身体很健康。”   苏微婉将实验所的详细尸检报告递了过去,并给出最终结论。   白榆接过报告翻开了几页,眉头紧锁,道:“可我亲眼所见,红蛇当时又是咳血又是发疯的,怎么会一切正常?”   苏微婉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会不会,检查过程中被做手脚?”   苏微婉即刻否定:“检查时我也在场,一切程序都符合规范,仪器也全部是最新的,这种情况一定要解释的话,有可能那病毒在宿主死亡后的瞬间就会自行消亡,所以尸体上什么都查不出来。”   白榆赶紧追问:“所以有这种病毒吗?”   “据我所知,没有。”   白榆再度泄气,看着鉴定报告叹了口气——说意外倒也不算意外,毕竟那人都已经“杀人灭口”了,怎么会给他们留下这么明显的调查机会呢。   苏微婉见他满脸愁容的模样,以半个姐姐的身份劝慰道:“不要想太多,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案子,注意休息睡眠。”   “谢谢微婉姐。”   工作上的事聊到这儿也算结束了,但这时白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以家人的身份轻声询问道:“微婉姐,我记得你当年有专门选修心理学,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你说。”   “如果做梦梦到一个人,那人在梦境里的样子和现实中不太一样,给人感觉……很梦幻,这是什么原因?”   梦境里那片绮丽生香的晚香玉花丛中实在奇怪,还有那个人影,花丛回顾,若精灵幻化。   直觉告诉白榆这个梦不正常,他需要一些解梦指导,不然今晚可能还会睡不好。   看面前人一脸严肃的样子,苏微婉点点头,淡声道:“你做春梦了?”   白榆:“??”   苏微婉语速不变:“那人是谁?是男是女?和家里人说过了吗?”   “不不不不……”   “梦里进行到哪一步了?”   “等等等!”白榆赶紧打断她,“没有,不是喜欢的人。”   苏微婉扫了他一眼,“真的不是,你确定?”   对上她的眼神,白榆愣了愣,刚准备答话却又被打断。   “也对,你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这样我给你个提示,你试想一下以后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那个人相伴左右,你是否会因此感到困扰和厌烦?”   会不会厌烦?   白榆沉思了很久,脑中不停地构建场景画面,自己人生中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年龄……每一个画面里如果都加上另外一个人的身影,自己会厌烦吗?   画面纷杂而过,经过无数次地推演构思,一切事物出现又如流沙般散去,直达人生的终点……最后白榆似乎得到了结论——   自己好像……不会厌烦? 第21章 隐秘   他的试探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   这会儿的白榆有些茫然,二十多年来他没喜欢过什么人,如今自然也无法确定这些复杂的情感。   他知道自己对颜时予十分关注,但这种关注同样可以归结为普通的好奇,只是与苏微婉对话后,他似乎又要开始重新审视这份“关注”了。   我喜欢他吗?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为什么喜欢?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无数问题接踵而至,白榆完全不能对其进行逻辑性的分析处理。   “白队……白队?”钱穆远看着正在愣神的人,提高音量唤道:“白队!”   白榆猛然回神,看见钱穆远后赶紧把手上的资料递了过去,“这是红蛇的尸检报告,抱歉,刚刚有点走神。”   “没事,是我来晚了,白队等了好一会儿了吧。”   钱穆远和善地接下报告,顺便又留心了一下白榆身后,主动询问道:“今天颜顾问没和你一起吗?”   白榆顿了一下,如实道:“他随我协助审问嫌犯后就暂时留在了科室里。”   “难怪审讯室今天的工作这么顺利,颜顾问真厉害。”   白榆听见这夸奖,礼貌地笑了笑,随后问道:“钱队是找他有什么事吗?”   钱穆远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揽住白榆的肩,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道:“颜顾问这种人还是挺难得的,你要稍微留心一点。”   这句话来的猝不及防,像是刚刚的心事被人勘破,白榆有点懵,“什么?”   “之前我们队里也曾经请过一个心理教授当顾问,当时帮了很多忙,可惜后来人家出国定居了,没办法再联系。”   钱穆远长叹一口气,拍了拍白榆的肩道:“所以人才是很难得的,你多留心一点,把握住机会,不然哪天人家走了,后悔都来不及。”   白榆听完,突然问道:“所以说,对他过度关注是很正常的?”   钱穆远不假思索道:“当然正常,惜才嘛,我只恨当初自己没天天去那心理教授身边晃悠。”   话音落,两人对视几秒,一时沉默。   最终白榆看着一脸认真的钱穆远,心中思绪忽起又忽落,心结似被解开,豁然开朗,待情绪平稳他立即点了点头。   所以说,有些人能成为人生导师,指引你正确的前进方向;有些人则是狗头军师,一路怂恿你窜沟里去。   ———   “燃烧物不要装在这边,建议换一种材料,感觉目前这样子会很容易出事故。”   杨余晖认真听着指导,时不时点头。   他最近又开始研究一种新型**,颜时予问他之前那个调查仪研发的怎么样了,他表示已经彻底失败,然后立即换了个研究方向——   东西能不能真正发明出来不要紧,重点是开心。   刚准备再问几句,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杨余晖赶紧收起那些小玩意儿,心虚道:“白队。”   “你又在科室里搞那些东西,”白榆微微皱眉,“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吗?”   杨余晖连忙点头:“都完成了。”   “这么快?我记得今天接的还挺多。”   留心注意了一下,科室的队员似乎手上任务都已经完成,在这里一边假装忙碌一边等着下班时间。   下边几个偷偷摸鱼的想尝试观察上司,一抬头就和白榆对上了眼,吓得赶紧低头。   今天的效率确实是出奇的高,具体原因队员们都心知肚明——   颜时予帮忙处理事情真的是太迅速了,上到催文件,下到解决小区大妈吵架,队员已经不光是接纳他了,这是恨不得把人供起来。   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白榆叹了口气,对颜时予道:“你这是帮了他们多少忙?”   颜时予倒是很轻松的模样,笑道:“没多少,坐在办公室里也是无聊。”   “无聊的话可以看看架上的书。”白榆边说边开始检查今日任务的汇总信息。   颜时予淡声道:“架上除了资料一共三本书,其中两本食谱,一本棋谱,上次就已经看完了。”   这语话里多少带点儿怨气。   白榆转头,刚好对上颜时予的视线,莫名有点心虚——他确实不记得那架子上放的都是些什么书了。   咳了一声,白榆主动道:“我的错。”   屏幕上任务汇总检测显示全部通过,同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操作,白榆看了一眼时间,开口道:“好吧,到时间了,下班。”   久违的准时下班,科室内顿时一片欢呼。   随后白榆又转头看向颜时予,缓声道:“回家吧。”   ———   入夜,空中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车窗上,街道上的行人撑起五颜六色的雨伞,在灯光与细雨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   白榆看着闪烁的红灯,身体后倾靠到车座上,主动开了个话题:“道戈所说的那个神秘人,你有什么想法?”   颜时予一边数着雨中的霓虹灯一边道:“特意选中义安市会面,总不可能是抽签抽中的,义安市必然有能够方便到他的地方,至少他本人是很了解这里的。”   “所以?”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那人是本国人,甚至就是义安市的市民。”   白榆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熟悉的街道,接着道:“明天你和我一起去道戈提供的会面地点找找线索。”   “好。”颜时予答应得很快,但目光一直落在车窗外。   白榆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询问道:“你很喜欢看街景?”   “可以这么说吧,很热闹,也很漂亮。”   白榆想起先前和钱穆远的对话,犹豫了一下,试探性问道:“那你喜欢义安市吗?”   这个问题稍微有点意外,颜时予愣了愣,随后从容笑道:“喜欢啊,热闹、漂亮。”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白榆依据钱穆远的“惜才”理论,进一步追问道:“那你……会考虑在这儿定居吗?”   话音落,对方并没有很快给出回答,一时间车内安静下来,只听见窗外雨水的淅沥声。   半晌后颜时予终于开口,但却是反问道:“白警官希望我定居在这儿吗?”   问题被抛了回来,白榆认真思索了一下,淡声道:“我希望你以遵纪守法为前提在这里定居。”   颜时予笑出声,音色轻缓悦耳,而白榆则目视前方,听着笑声慢慢变低,最后彻底消失只余雨声,他一直都没有动作。   车内安静了很久,直至车辆到达目的地停下,白榆确定了一件事——颜时予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他不想回答。   但白榆也没有去追问,就像颜时予希望的那样,似乎这问题就这么被翻篇了。   两人如同平时一样下车回去,并未再提到那个问题。   晚饭后白榆送来了一个电子阅读器,递过去道:“你要的书,纸质的可能不太方便,用这个吧。”   扫了一眼,颜时予欣然接下,甚至道了一声谢。   “这个可以上网吗?”颜时予迫不及待地打开阅读器,随口问道。   白榆垂眸看着眼前的人,淡声道:“不可以,这算是单机的,我会定时连线更新书库。”   颜时予听了点点头,似乎并未太过关注此事。   但白榆说谎了,这个阅读器实际是可以自主联网的,只是联网系统需要仔细翻找,不易察觉,而单纯用这个来看书的人是不可能发现的,如果发现,那必是另有所图。   若真另有所图,那白榆就想搞清楚,所图为何?   深夜,三楼书房。   白榆打开悬浮屏幕,操作一番后系统立即连接上阅读器,开始实时显示阅读器的界面——   送出东西前他就已经暗中在阅读器内设定了程序,只要有人使用阅读器,所有操作就会自动录屏保存下来,并且阅读器上不会有任何提示,使用者完全不会发现。   而此时颜时予刚进房间没多久,如果他要做什么,现在一定是最佳时机。   白榆坐在书桌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屏幕亮起,观察对方的每一步操作。   随后他就看见颜时予在阅读器书城中精挑细选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挑中几本心仪的加入书架,翻开一本开始看了起来。   看清书名的那一刻白榆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霸道总裁……日日宠爱??他喜欢看这种???   而且不止这一本,其他几本的风格也是大同小异,明显不是随手挑的。   虽然白榆看不见对方的动作神情,但翻页的速度很缓慢,有条不紊,不急不躁。   白榆:“……”   他一时不知道该惊讶颜时予看书的喜好,还是惊讶颜时予竟然真的能看得如此认真。   出于心中的好奇和谨慎,白榆也跟着在屏幕前看起了那本书。   但很可惜,只看了五章白榆就没办法继续了,捂着脸进行了一系列思想斗争,最后决定退而求其次地只在一旁盯着,不再注意其中内容。   然而一连看了几个小时,颜时予仿佛看上瘾了,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白榆感觉他恨不得是要熬通宵。   并且这几个小时内也没有任何发现,只是颜时予似乎不太习惯阅读器的光亮,来回调了好几次的亮度。   白榆甚至开始考虑在家里规定个熄灯时间,熬夜看小说这算什么事?明天还要早起啊……   就在白榆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显示屏终于暗了下去,确认阅读器已经关闭,白榆如临大赦,赶紧回屋睡觉去了。   而此时在二楼的客房里,灯光已经熄灭,窗帘也全部拉上,可颜时予手上的那个阅读器却没有如白榆预想的那样关闭,依旧发出微弱的光。   若可以看见屏幕就会发现,上边早已不是小说界面,一条条信息与代码交替涌现在屏幕中,随着颜时予的指令不停地删减增添……   白榆送出阅读器是为试探,然而可惜,他的试探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   ———   雨一直未停,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倾向,深夜之时外边的雨已经是噼里啪啦下个不停。   这种雨天对于大多数睡梦中的人来说十分助眠,但对一些特殊人群而言就麻烦得很——   比如现在正在费力搬运东西的三个人。   密集的雨幕让三人都有些睁不开眼睛,虽然穿着雨衣,但也让行动受阻,搬运起来异常缓慢。   行至荒野,后边的一人突然狠狠摔了一跤,手上一松,泥水溅起一片。   本来三个人抬着勉强够,那人一摔彻底乱了套,另外两人一下子没抓稳,纷纷栽倒在地上。   “孙晓!你他妈干嘛?!不看路吗!”   为首那人好不容易爬起来,怒骂道。   孙晓缩了缩身子,哆哆嗦嗦地不停道歉。   雨水不停,声音传不了多远就被完全掩盖。   “石哥,还有多远啊,这黑漆麻乌的,什么都看不清啊。”另一边的马浩甩了甩手上的泥水,抱怨道。   为了完美地掩盖行踪,他们几人连个手电筒都没有肯带上,一开始还能凭借路边投过来的灯光勉强前进,这会儿彻底到了郊野,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为首的石翔本来就心烦意乱,被问后又左右看了看,入眼全是密集的雨幕,浑身又脏又难受,忍不住骂出了声。   “非就让我们来干这破事!一群狗娘养的,来了义安市没多久架子比谁都大,我呸!”   另外两人没出声,他们自然也心中不服气得很,但他们更害怕,害怕自己也变成这个搬运的对象……   如此想着,孙晓不由自主低头看向他们搬运的那个黑袋子,与此同时天空突然出现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阵由远及近的雷鸣。   周围事物短暂地被照亮,刹那间一片惨白。   黑袋子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缝隙,一只红色的眼睛露出来,孙晓猝不及防和他对上眼,浑身一僵——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瞬间爆发而出,但下一刻就被雷声压盖。   “你发什么疯?!”石翔一拳打过去,直接把孙晓打趴在地。   孙晓一边捂住脸一边疯狂往后退去,语无伦次道:“诈尸了,诈尸了!!”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下意识远离,但观望了一会儿却没见那袋子有任何动静。   “妈的,别嚎了,你看错了!”石翔又踢了一脚孙晓,终于让他安静了下来。   大雨倾盆,雷声阵阵,三个人盯着不远处没有任何动静的黑色袋子,即使已经确定无异常,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立刻靠近。   过了好一会儿,马浩终于忍不了了,小心翼翼道:“石哥,我们……还搬吗?”   石翔脸色也不太好看,三个人里他是资历最老的,死人什么的其实吓不到他,可问题就是这个人真的死得太惨了,一想到那些黑红的血液他就心里发毛……   犹豫再三,看了看自己小弟,一个浑身抖得站都站不稳,一个满脸抗拒。   深吸一口气,石翔下令道:“太远了,不搬了,就地掩埋,赶紧走!”   另外两人听见这话终于有了点精神,翻出携带的工具,上前开始依照石翔的指挥掩埋尸体。   “那边用草木掩盖好,埋深一点,避开积水……”   随着泥土的腥味翻涌,几个合力把尸体顺利掩埋,然后尽量复原上边的土地,雨水的冲刷也很好地遮掩了翻土的痕迹。   眼看处理差不多了,石翔打了个手势,起身就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这时孙晓却道:“等、等等,我还差一点,等等我!”   孙晓刚刚本就惊吓过度,手上一直抖个不停,完全赶不上进度。   奈何石翔和马浩都已经跑出,只听见石翔远远骂道:“妈的你个废物,快点!!”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孙晓更是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布置完毕,刚要起身就发现自己的雨衣下摆不知何时一同埋入了泥土之中。   孙晓尝试拽出,但似乎埋得还不浅,愣是没拽得出来,极度紧张和恐惧的情况下,他恍惚感觉是有人在地下正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摆!   孙晓吓得脸色惨白,张口却喊不出声,抬眼看向已经快彻底跑远的同伴,疯狂挣扎着把雨衣脱了下来,然后连滚带爬地朝着同伴飞奔而去,完全不敢回头——   三人消失于雨幕,雨水很快冲洗掉所有痕迹,天地一片白茫。   一阵雷电闪过,照亮一处荒地,那件黑色的雨衣静静地落在地上,如一个蛰伏的人影等待着某个时机…… 第22章 熟人   我觉得他有些危险   雨后天晴,朝阳绚烂。   早晨纯净的阳光透过窗台洒入室内,满是生机与朝气,然而对于此刻的周鸣来说却是有点碍眼,作为一个昨晚通宵看比赛的人,再好的天气都不能阻挡他睡懒觉的心。   就在周鸣毅然决然继续赖在床上不起来时,手机突然传来一阵铃声,他下意识以为是闹铃,随手抓起准备再次关掉闹铃。   但刚一抓到手机,周鸣忽然发现这震动频率和铃声并不像是闹钟,反正像是……   “来电提示,特别联系人,请接听——”   是电话,不是闹铃!   周鸣瞬间清醒,一骨碌爬起来,定睛一看已经是日上三竿,早就过了上班打卡时间,再定睛一看电话显示的联系人正是白榆。   周鸣:“……”属实是双重暴击,悔不当初。   周鸣开始飞快思考求生措施,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喂,你在哪儿?”   白榆的声音传来,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啊,白哥,”周鸣轻巧地跳下床,故意在卧室里来回走动,拍拍窗帘,制造一些杂音,“抱歉啊白哥,今天路上太堵了,我马上就到警局!”   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鸣似乎隐隐听见一阵笑声。   随后白榆突然开口追问:“你在路上?”   “对,马上就到警局。”周鸣一口咬定,甚至故意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外头路上的声音能传进来。   今日阳光好的过分,周鸣站在窗前不由自主眯了眯眼,紧接着他忽然听见白榆的指令:“你低头看看。”   周鸣一愣,下意识依照指令低头,然后直接和正在楼下等待的白榆来了个对视。   白榆的车就停在楼下,而车上的两人此刻都已经下来。   白榆靠在车边手里拿着刚刚通话的手机,抬头望向窗台,颜时予则是捧着牛奶站在车的另一边,发觉周鸣望过来还不忘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周鸣:“……”   “下来。”白榆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里传出。   周鸣满眼绝望,心如死灰,“好的。”   ———   “白、白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周鸣下楼后就直接上了白榆的车,本来不打算出声,但看这行驶方向不是警局,忍不住小声询问了一下。   “去嫌犯昨天交代出的交易地点调查情况,我给你发了任务信息的。”白榆目不斜视,淡声回复道。   “任务信息?我看看,刚刚发的吗?”   白榆冷冷道:“昨天发的。”   周鸣不敢说话了。   “你看把人吓得,”颜时予笑了笑,主动帮忙调出今日的任务地点信息转给了周鸣,“先看看吧。”   周鸣连忙道谢,开始翻看资料信息。   “你牛奶还没喝完啊,都快凉了吧。”   “马上就好,不过警官下次可以多加点糖吗?”   “你喜欢喝甜的?”   前边两人的对话传来,本就对资料头疼的周鸣止不住有点分心,开始有意无意地朝前边投去目光。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日常相处真的十分自然且融洽,画面和谐,气氛安逸,仿佛认识几十年的好友。   在这种环境下,周鸣莫名感觉自己的存在显得有些奇怪,就是那种——又显眼,又有点多余的感觉。   周鸣不由自主顺着这条思路想了下去,似乎自己就像那种,又大又圆又亮的……   “再发呆就回警局写退休申请去。”   周鸣瞬间回神,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到地方停下,白榆正在车外盯着自己,眼神不善。   “来了来了。”   周鸣赶紧下车,入眼的便是一座高耸的大厦,各处设计精美简约,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方诺国际会展酒店。   “依照道戈的证词,红蛇和那个神秘人的第一个约见地点大概就是这里。”   “一到三层是专门的会客展厅,三楼以上则是客房,由于对接国际,预约房间可以直接用外国身份资料,确实是个国内外交易的好地点啊,你们警局一般会注意查这种地方吗?”颜时予随口问道。   白榆一边登记进入信息一边道:“查,这种地方每个月都会有检查,而且受信任的企业才会允许开办这种酒店,所以一般不会出什么事。”   说话间几人走入大堂,立即有服务生迎了上来,白榆出示了预约记录,服务生接收信息后按照流程请几人暂时等候,系统确认房间后便可以进入。   周鸣有些不解,询问道:“既然嫌犯已经明确说了地点,为什么不能直接上报搜索,反而是预约住房?”   而且还花钱,周鸣刚刚扫到那个住房费用一阵肉疼,估计是白榆自掏腰包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报销。   “因为当时道戈是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出的房间号,并且红蛇与那人的约见时间实际是在明天,这种情况搜查令是批不下来的。”   横竖只是想简单搜索一番,干脆花钱解决最是方便,甚至因为道戈当时报出了两个房间号,白榆就直接定了两间,只求个不麻烦。   想到这儿,白榆看向一边正在随手翻阅桌上企业文化小册子的颜时予,道:“你认为呢,在这里会有发现吗?”   颜时予缓缓将小册子合上,淡声道:“我倒不认为在那房间里能有什么线索。”   听到这句白榆止不住心中叹气,但紧接着颜时予抬头看了看装饰辉煌的大堂,悠悠道:“不过,这个大厦或许本身就是线索……”   话到此处,白榆还想追问,刚刚那名服务生去而复返,身边还跟着一名经理打扮的人,两人皆是行色匆匆,很快便走近。   “几位先生,十分抱歉,由于您预约的两个房间的原本顾客都要续订,房间暂时无法空出,所以我们这边为您换了两套房间,并且免费升级房型,您看可以吗?”   白榆顿了一下,随即否定:“不行,我只需要那两个房间,请问那两人续订时间是多久?”   经理面露难色:“抱歉这属于客人隐私,不过时间都不短,您真的不考虑换一下吗,其他要求您都可以提,我们酒店会尽力满足的。”   “不可以,”白榆态度也很强硬,“或许你可以让我和那两位客人沟通一下吗?”   经理再度弯腰致歉:“抱歉,这是违反规定的,您真的不考虑换一下房间吗?是我们的疏忽,会承诺对您的损失进行赔偿。”   “这不是赔偿的问题……”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但这经理是个认死理的,横竖不松口,白榆大概也猜到来这儿的不少都是国际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估计那两个房间的客人也是经理不敢得罪的,这才纠缠这么久。   偏偏白榆也申请不来搜查令,这么纠缠下去自己肯定得不到结果,正头疼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这边怎么回事?”   “董事长。”经理看清来人赶紧问好。   白榆也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只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站在后边不远处,身边还跟着几名随从,看着排场不小。   而那男子在看见白榆后明显愣了一下,接着立刻欣喜地迎了上来,欢快道:“白榆?好久不见啊。”   坐在一旁的颜时予扫了一眼那人,偏头朝着白榆低声询问道:“你认识?”   白榆确实认识他——董舒善,方诺企业的董事长,这家酒店就是他的名下资产之一。   董舒善是白榆父母的学生,从本科到研究生都是师生,再加上白月也是经商的,生意上有合作,所以两家私下关系一直不错。   有关系确实好办事,董舒善了解情况后把他们先安排到了等候厅,并表示会专门派人去与那两位客人沟通,相信很快可以空出屋子。   “你要来这边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就算不确定我在不在义安市,但打个电话安排还是很方便的啊。”董舒善的态度十分和煦,很自然地和白榆聊起天来。   白榆礼貌道:“之前听说你出国有什么项目要忙来着,不便打扰。”   “早就忙好了,最近一个星期在和市里规划道路投资的事,不过也快忙完了,对了,你来这边是有什么事?”   白榆不欲和其他人透露太多,简单道:“工作上的事。”   董舒善点点头,很有分寸地选择不多追问,只是注意到白榆身边的颜时予,打量了一下,好奇道:“这位好像之前没见过,是你队里的新人吗?”   “不,是队里请来的顾问。”   “哦,这样啊,”董舒善很热情地上前伸出手,“您好,我姓董,董舒善。”   这举动稍稍有点意外,不过颜时予很快就接了下来,从容地伸手问好:“董先生好。”   两人简单握手,颜时予本想很快结束,但谁知稍稍用力竟然没能抽的出来。   董舒善神色不变,依旧是那样热情和煦的模样,缓声道:“可否请问姓名,认识一下。”   颜时予没有答话,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再次用力却又失败了。   “他身份有些特殊,”正在这时白榆的声音传来,接着伸出手抓住颜时予手腕强行抽出,正色道:“不方便透露姓名。”   董舒善一愣,抬眼对上白榆的视线,随即笑了笑,冲着颜时予温润有礼道:“抱歉,是我冒犯。”   恰好这时经理来报,那两个房间已经空下,随时可以过去。   白榆不欲长留,寒暄道谢后就领着颜时予准备离开,本来打算喊周鸣一起,转眼却看见这小子正狼吞虎咽地疯狂扫荡桌上的蛋糕甜点。   察觉白榆的目光,周鸣拼死咽下一块蛋糕,刚准站起身就被白榆制止。   “算了,你就暂且留在这边待命,有什么需要我会通知你。”这小子确实没来得及吃早饭,还是让他吃点东西吧。   周鸣点头表示了解。   白榆和颜时予一走,等候厅内只剩下董舒善和周鸣两人。   周鸣也不知道这位董事长怎么还待在这边,他俩不算熟,是以两人一对视上,周鸣只能尴尬地微笑。   “我记得你叫周鸣对吧,经常在白榆身边。”董舒善不仅没走,甚至慢慢走了过来,在周鸣对面坐下。   毕竟人家刚刚帮了忙,而且又是白榆的熟人,周鸣对他还算印象可以,礼貌道:“您好。”   董舒善对他温和一笑,尽管也算商业大佬,但董舒善周身给人的气质很是随和,他大概看出周鸣有些不自在,主动找了些话题,一番交谈下来两人倒是亲近不少。   “对了,那位顾问大概是什么时候到你们队里的?”聊到一半,董舒善忽然问起。   周鸣顿了顿,模糊道:“就最近吧。”   董舒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追问道:“他是哪里人?”   “额……不知道。”周鸣下意识避开视线。   听见这个回答,董舒善喃喃自语道:“他看着不像义安市的人,也不太像本国人,似乎……”   说到这儿董舒善微微皱眉,轻轻摇了摇头,“抱歉,可能是我想多了。”   但周鸣却是被他带动了情绪,鬼使神差地追问道:“您想到了什么?”   董舒善抬眼看他,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倾身过去,压低声音道:“我觉得,那位顾问不像普通人,他有些危险,尤其是对白榆而言。” 第23章 迷影重重   即杀即埋,多方便啊   “曾经南港有不少人觉得他会是救世主,然而结果证明,他是个蛊惑人心的恶魔。”   红蛇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周鸣不自觉眉头紧锁,表情很不自然。   而董舒善似乎没发觉他的变化,自顾自说道:“你知道的,白榆这孩子吧,终究还是年轻了一点,我看他和那个奇怪的顾问走得近,不免有些担心。”   周鸣看向他欲言又止,短暂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向对方说明是他多虑,白榆是有分寸的。   可还没等开口,董舒善抢先道:“抱歉,确实只是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想,我一直把白榆当亲弟弟,兴许是我多心,还请周警官不要说出去,不然白榆怕是要怪我多事。”   “不会的,”周鸣礼貌道:“白队也不是不讲理,您只是有些担心他。”   董舒善笑得温和,点头道:“多谢,对了,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周鸣愣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上次他姐姐白月和我抱怨,说这小子十次电话六次打不通,每天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忙的,”说着董舒善叹了口气,“他的工作毕竟危险,白月拜托我多照看些,所以我想着有个同事的联系方式保险一点,当然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可以的,没事。”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再加上人家态度又这么好,周鸣便直接应下。   这边周鸣刚把联系方式录入,等候厅的大门忽然打开,他抬眼看见来人立即站好道:“白哥。”   白榆并没有走入,神色有些凝重,站在门口先朝着董舒善礼貌道别,随后偏头示意周鸣离开。   周鸣会意,随即跟着走出等候厅。   董舒善倒也没有留人,不过在离开前他忽然又喊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这话乍一听只是寻常的客套用语,并不奇怪,但周鸣不知为何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董舒善的目光,微微顿了一下——   那个目光就好像,这句话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下一刻周鸣已经踏出大厅,视线阻隔,彻底告别。   白榆行色匆匆,不由分说地快步领着周鸣走到大厦外,直接上了车,而颜时予早已经在车里等候。   “是在那屋子里有什么重大发现吗?”周鸣看气氛不对,询问道。   颜时予耸了耸肩,可惜道:“没有发现,两个房间除了窗外风景好看点,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既然没有找到线索,那白榆这个神色估计就是警局里有什么急事了。   正这么想着,白榆投过来一份由陈荣亲自转递的报警记录。   “命案?一般这案子不是会给重案组吗?”周鸣扫了一眼记录,询问道。   白榆解释道:“重案组全力跟进红蛇的案子,暂时抽不开身,而且这个案子……有些特别。”   周鸣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特别”究竟是特别在什么地方,而到了案发地点则很直观地明白了这份特别——   那尸体刚从土里挖出来,身上伤口倒是不多,看面相也挺年轻,但浑身青紫,形容枯槁,整个人就像被拧干的手巾,皱巴巴的,伤口处只见皮肉,没有一丝的血液,简直就像……   周鸣倒吸一口冷气,道:“这怕不是遇上吸血鬼了?”活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鲜血。   “确实有点像,”先到这边的杨余晖拿着报告解释道:“法医初步检测报告显示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血液都被抽离,死亡时间是昨晚八点到九点左右,够惨。”   周鸣猜测道:“这是要干嘛?到黑市卖血?”   “眼角膜、肾脏、骨髓……哪个不比单纯的血液价值高?”颜时予蹲下身靠近观察了一下死者,边研究边道:“别的器官完好无损,凶手要的肯定不是钱,只是要他的血。”   白榆追问:“这血有什么特别的吗?稀有血型?”   杨余晖翻了翻报告,道:“死者身份已确认,记录上他的血型很常见。”   大致检查完,颜时予慢慢站起身追问:“先天常见,那会不会后天有什么变化?法医有监测出什么东西吗?”   “具体报告还需要等详细尸检过后。”   颜时予点点头,接着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的荒野,“这地方感觉偏得很,报案人怎么找到这尸体的?”   “是位阿婆,她有时会到这附近捡被风吹来的空瓶子,今天到这儿后远远看见草坪上放着个雨衣,于是想来捡走,好不容易把雨衣拽出来结果就在土中发现了裹尸袋。”   “一开始阿婆没认出来是裹尸袋,以为里边装着什么值钱的东西,废了好些力气才打开……”   “一份难忘的经历,估计阿婆最近都不会再过来捡瓶子了。”杨余晖表示叹息。   颜时予没有再发问,远远望向郊野的尽头,沉默不语。   白榆指挥队友将尸体装好运送往警局,再安排剩下的人对场地进行第二次地毯式搜寻,希望发现其他有用信息。   回头见颜时予还在望着天边若有所思,白榆只当他是心中疑惑,毕竟这死法实在奇怪。   刚靠近几步,颜时予突然回头,淡声道:“我想这个地方应该不是他们原定的抛尸地点。”   白榆一顿,追问:“那原定地点应该是哪里?”   颜时予指了指郊野的边缘,“那条城外河。”   “为什么是那里?”   抛尸的方法有很多,投河未必会比掩埋隐蔽多少。   但颜时予却是十分笃定的模样,“你看那个裹尸袋。”   颜时予颔首示意了一下,白榆看向一边,依言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番。   “有什么发现?”   “袋子外形很普通,用的料子倒是不常见,厚度也很奇怪,又大又笨重,怎么会这样的?难道有夹层?”白榆开始思索各种可能性。   颜时予笑着摇了摇头,道:“夹层不太可能,也没什么必要,重点是它的密度。”   白榆一愣,戴上隔离手套摸索了一下,随后又慢慢尝试将裹尸袋提起来。   “重量、质感都不太对劲,这不是普通塑料,像是一种软钢,”白榆喃喃自语,抬头看向郊野尽头的河流,豁然开朗,沉声道:“这是为了方便沉尸。”   “对。”颜时予点了点头,又再次环顾四周,走到南边杂草稍稀的地方,脑海中开始依托环境线索重现昨晚的场景。   “昨天下雨了,这里没有灯光,距离路边有一段距离,再加上雨幕的遮挡,一片漆黑。”   “依照那个重量,抛尸的……应该有三个人,从东边的居民楼小路过来,为了隐蔽行踪,没有带照明设备,他们清楚路线摸黑过来,但是……”   颜时予碰了碰旁边灌木叶上溅上的泥点,“有个人在这里摔了一跤,其他两个没能抓稳,尸体掉了下来。”   白榆猜测:“这么一打岔让他们决定就地掩埋吗?”   颜时予沉思了一会儿,断定道:“这三个不是凶手,充其量只是帮凶,真正的凶手让他们善后抛尸,对于这个尸体他们有些害怕,想尽早摆脱这东西,所以才抛弃原本计划匆匆掩埋。”   “三个人中有一个比较冷静,有意复原植被掩盖填埋痕迹,但有一个很胆小,雨衣不小心被埋进去,同伴要走了,他不敢一个人,直接丢弃雨衣跑走。”   “原路返回,逃离方向依旧是东边的居民楼,可以查查监控,昨晚有没有车辆从那边巷道出入。”   说着颜时予又走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行走痕迹,转身对白榆道:“我认为他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建议去附近河道打捞一下,或许会有其他发现。”   这个意思,就是受害人不止一个,那里怕是还有其他尸体。   意识到这点后白榆即刻申请下令,现场查勘暂时由周鸣负责,自己则带着几人前往河道那边,并调用打捞机器人和搜索无人机进行打捞搜寻。   一旁记录的杨余晖还有点懵,看着已经行动起来的队长,朝着颜时予试探性问道:这些都是猜出来的?”   “是看出来的啊。”   “看出来?”杨余晖左右环顾,大为不解,悄悄靠近周鸣道:“周哥,这儿除了草就是泥,怎么看出来的?”   周鸣正在悬浮屏幕上忙着调取申请令,随口道:“不然为什么人家是顾问。”   杨余晖若有所思地点头,“对哦,这钱颜顾问该拿。”   回头再不信邪地观察四周,刚好和正在翻看监控的颜时予对上视线,颜时予看他探头探脑的样子,打趣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嗯……”杨余晖摸摸脑袋,“感觉这里风景不错,视野开阔,哈哈。”   本来只是个玩笑话,但颜时予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上忽然一顿,抬头再次看了看西边的河道和东边的居民楼,喃喃道:“确实很开阔。”   “对吧,”和对方达成共识杨余晖感觉十分欣喜,“只要稍微高一点,一眼就可以看到郊野边缘了。”   依照这思路估算了一下地形,颜时予忽然关掉手上的监控,向周鸣请示道:“我到居民楼去一趟。”   “啊?”   正在忙着安排的周鸣愣了愣,转眼见人已经动身往那边走过去,白榆不在这边,自己又暂时抽不开身,于是给比较闲的杨余晖使了个眼色,道:“去跟着颜顾问。”   杨余晖不假思索道:“为什么?”   周鸣直接赶人,“让你去就去,快点。”   杨余晖疑惑两秒,但还是立即跟上,小跑过去跟在颜时予后边。   ———   东边的居民楼十分老旧,基本保留上个世纪的建筑风格。   远离繁华的闹区,住在这边的要么是老人家要么就是外地来租房的打工人,哪怕白天都没有几个人影,只听见几家室外通风机的嗡嗡声。   颜时予穿过巷道,留心每一个建筑物。   杨余晖跟在身后,犹豫了一下,上前询问道:“颜顾问,你在找什么吗?”   “一个房子。”   “什么房子。”   颜时予停在了一栋老式楼房前,看样子应该是个专门用来出租的楼房,一眼看去所有房门紧闭,寂静无人。   “一个楼层比较高,窗户刚好对着那边郊野的房子。”   说着颜时予走上楼梯,后边的杨余晖一愣赶紧跟上。   这建筑采光不好,哪怕是在白天楼道里都十分昏暗,扶手老旧又破烂,但凡查得严了些都要被列入危楼的程度。   杨余晖小心翼翼地上了楼,安静的环境让他也忍不住压低声音,轻声问道:“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找这样的房子?”   颜时予在三楼停下,走入楼道内,一边扫视路过的屋子一边道:“郊野视线很开阔,在这里可以一眼望见整个平原与河道,如果我是凶手,住在这种地方一定会很安心。”   杨余晖很快明白过来,瞪大眼睛道:“在这里就可以时时刻刻盯着抛尸地点了,有异样立马就能察觉!”   “对,而且这边巷道监控也不多,不必千里迢迢开车过来,还要担心路上的监控,即杀即埋,多方便啊。”   “可是这样的话,早上我们不就暴露了?”警局来封锁现场可一点儿不低调,只要不瞎肯定都看见了。   “对,该跑的早跑了。”   说话间颜时予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前边地面上的污泥,接着转头看向那间紧闭的房门。   平平无奇的统一钢板门,只是把手上的锈迹基本全部被蹭掉了,明显经常有人出入。   杨余晖看见他停下也赶紧站定,看了看那间屋子,轻声问道:“颜顾问,是这间吗?”   颜时予笑了笑,道:“看看不就知道了。”   “啊?怎么看,贴着门缝看吗?”   颜时予没有回答,转而道:“有卡片吗?或者硬一点的卡纸也行。”   杨余晖愣了愣,立即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全部口袋,最后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道:“这个可以吗?”   “行。”   颜时予接过名片,将其插进门的卡缝里,只听见几声细微的响动,门锁突然打开,全程用时不超过十秒。   接着将名片完好无损地还了回去,拉开大门,直接进入屋内。   杨余晖看得目瞪口呆,低头看看手上的名片又抬头看看已经走进屋内的颜时予,瞬间回神赶忙跟上。   杨余晖本想先夸一下颜时予的技术,然后再委婉地表示一下他们这样擅闯似乎算违规,最好要先上报,不过刚一进门一股奇怪的腥味就刺得他鼻子生疼,立刻捂住脸。   “什么味道啊……”   杨余晖止不住地皱眉,而此刻颜时予恰好将窗帘拉开,阳光透了进来,屋内的场景终于清晰呈现在眼前。   看清的那一刻,杨余晖愣了两秒,刚刚要说的话瞬间收回——   不算违规了,这副样子,铁定是第一案发地点无疑了。   整个屋子布置的像一个手术室,倒也没那种血肉飞溅的恐怖画面,勉强算得上干净,只是垃圾桶内的染血棉球和桌上摆放着的各种针筒刀片,皆暗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颜时予瞭望窗外,果然这个位置能很好的看见整个郊野,只要拿个望远镜,警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杨余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那个手术台,看着上边无数还残余血迹的导管,用手戳了戳,心有余悸道:“妈哎,他们还真的就这么抽血啊?”   这边人应该早就跑了,有价值的东西自然也不会留下来,不过颜时予还是不抱希望地翻了翻抽屉,随口道:“别乱碰,小心传染病。”   话音刚落杨余晖就惊呼一声,指尖不小心沾上了点血液,左右看了看,赶紧往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洗手间在侧边隔间,阳光照射不到显得有些昏暗,杨余晖满心想着洗手,刚要踏入,黑暗之中猛然出现一个人影,一脚将他狠狠踢了出去!   这力道又快又狠,杨余晖来不及躲避,直接撞到手术台上!   紧接着那人影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瞬间冲出抬脚就要再来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一盏台灯突然飞来精准地砸在了那人膝盖上,腿部肌肉骤然松弛,力道消失,那人止不住后退几步。   颜时予借机上前拉起杨余晖想要返回安全距离,但刚走了几步那人又一脚踢翻了手术台!   巨大的铁架轰然倒塌,杨余晖还没能站稳就被沉重的架台死死压住左腿。   他整个人扑到地上,巨大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喊出声,表情痛苦。   颜时予下意识就伸手想要抬起铁架,但下一刻他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颜时予手上一顿,缓缓抬头,漆黑的枪口正对准了他,握枪的人身形高大但又精瘦得过分,导致整个身材都有些畸形的感觉,脸上带着一个奇怪的羊面具,怎么看怎么瘆人。   两人对视几秒,面具人不知为何呼吸有些加重,接着缓缓道:“站起来。”   声音嘶哑难听,不知道是用了变声器还是声带受损,完全不是正常人的声音。   听见指令颜时予扫了一眼浑身难受又动弹不得的杨余晖,然后依言慢慢起身。   面具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颜时予身上,死死盯着他,看不出来究竟是兴奋还是暴怒,整个人都高度紧绷。   看见人站稳的下一刻,面具人立即动身似乎想要上前,但就在这时,颜时予突然出手一把推开眼前的枪口。   “砰”的一声,**瞬间走火,打到一旁的桌子上,颜时予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他持枪的手臂,刚刚暗中藏起的手术刀从袖口出现,颜时予抓住手术刀直接刺下!   锋利的刀刃没入皮肉几寸扎入骨中,但见鬼的是面具人仿佛没有痛觉,就是不松手。   颜时予目光一凝,立即改变攻势一个转身双手抓住手术刀全力刺向那人侧边的脖颈,但就在刀刃刺入前手臂被人死死拦住,不能再前进半分!   面具人那只手已经鲜血淋漓,但力道丝毫不减,一点一点地将颜时予的手臂压制下去……   力气完全不占优势,颜时予当机立断放弃进攻,松开手术刀任由其掉落,然后猝不及防卸力收回手臂,弯腰躲过面具人的攻击,在刀落地前再次抓住,握紧横劈一击,接着立刻旋身后退。   整套动作流畅迅速,面具人回过神来时腹部已经多了一道伤口,鲜血不断溢出,要不是他肌肉密度异于常人,这一击怕不是要将他开膛破肚!   不过面对这鲜血直流的伤口他只是低头瞥了一眼,没有害怕甚至没有尝试止血,随即又举起了枪。   颜时予微微皱眉,将手术刀藏到手后,紧盯着枪口准备下一次的袭击,但面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手臂突然动了动,接着转变方向将枪口指向旁边正拼命尝试挪动铁架的杨余晖。   “别动。”   颜时予和杨余晖两人都停下了动作。   面具人用枪指着杨余晖,但目光一直落在颜时予身上,缓缓道:“扔掉手术刀,不然我就开枪。”   颜时予神色有些变化,看向脸色发白的杨余晖。   而下一刻枪声突然响起,子弹直接贴着杨余晖的脸颊而过,地板被击穿,飞溅的木刺划破眼角,差点插进他眼睛里。   接着面具人的手臂微微移动几分,正对着杨余晖的脑袋——这是一份警告,毫无疑问,他是会开枪的。   面具人开口:“你能躲,他不能。”   只要开枪杨余晖必死无疑,颜时予再有本事也不能和子弹比速度。   “等等。”颜时予暂时选择妥协,当着面将藏匿的手术刀抛开,抬手示意安全。   “或许我们可以聊聊,你来这儿是想要什么?”颜时予尽量放缓语气,不去刺激他。   屋子里的凶手早已全部撤退,这人估计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可能只是来找什么东西,如今情况不利,最好能先稳住他。   面具人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动,沉默了很久,最后慢慢开口,声音比刚刚更加嘶哑,甚至到了刺耳的地步,一字一顿道:“我要你。” 第24章 逃脱(倒v开始)   这个传闻中目空一切的疯子天才,竟是喜欢这样祥和的人间红尘   屋内昏暗,气氛凝重。   杨余晖的目光不停地在枪口和颜时予身上来回,呼吸急促,暗中使劲想要摆脱束缚,但左腿大概骨折了,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颜时予神色倒还算正常,追问道:“什么意思,要我死?”   面具人似乎不想再废话,抬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桌子,道:“打开抽屉。”   颜时予照办,走过去将抽屉拉开,里边零零散散放着些杂物和几管药剂,看它们的颜色应该是同一种药物。   面具人接着命令道:“拿出一管,注射。”   “颜、颜顾问!”杨余晖瞪大眼睛,天晓得那是什么药,没准是毒药甚至可能是毒品!   他不管不顾地喊道:“你别管我,你先——”   几声枪响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飞溅的木刺再次割出几道伤口。   颜时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杨余晖不要轻举妄动。   面具人依旧盯着颜时予,再次重复:“注射。”   颜时予沉默了两秒,随即道:“好。”   说完他果真拿出一管药剂,将包装拆开,推出针管内的空气,接着对准自己手臂的血管。   面具人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看着针尖就要刺入血管,一切都仿佛变慢,面具人目不转睛,杨余晖则是吓得呼吸暂停——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颜时予猛然弯腰下身,面具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阵密集的枪声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   他下意识偏头看过去,几十发子弹已经打穿过道的窗户扫荡而来!   子弹是大面积地扫射,左右闪躲根本没用,面具人的手臂和大腿处瞬间中枪!   其中一枪估计刚好打中他的手部神经,受到刺激,握枪的手终于松开。   颜时予看准时机起身跑去,在面具人想尝试捡回**前一脚将枪踢远。   屋外楼道走廊传来极速的脚步声,应该有人正在赶来,面具人又身中两枪,现在的局势对他而言十分危险。   但这人第一反应不是逃跑或者止血,而是在颜时予靠近的瞬间出手束住他的手腕,然后反手把人抵在桌上死死压制住。   这动作和力道仿佛刚刚的中枪只是错觉!   面具人一把从开着的抽屉中抓出一支针筒,单手打开,甚至没有花时间找血管什么的,毫不犹豫地举起准备直接刺入!   杨余晖看见这一幕大声喊叫起来,后边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但面具人一点都不关心,盯着面前的人,不管不顾地全力注射——   “白队!!”   一只手猛然钳制面具人左肩,接着骤然用力,直接把人拽飞了出去,再狠狠砸到地上!   针筒被抛出摔碎,面具人咳嗽了两声,十分狼狈地爬起身,但还没站稳衣领就被人抓住,白榆毫不留情,一个撞膝打在对方的胸口,面具人猝不及防咳出一口血来。   白榆本想乘胜追击顺势把这人制服,但面具人像是没有痛觉,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迅速反应过来,腰部发力旋身挣脱束缚,一脚踢开面前的人,借力拉开距离。   想不到这种情况下面具人的力道还是不减,白榆挡下攻击后退两步,站稳后立即掏出配枪。   屋子外传来更多的脚步声,透过大门还能看见警方的无人机在外盘旋,看样子面具人是插翅难逃了。   白榆目光阴沉地看着他,**举得很稳,随时防备他朝门口逃跑,但面具人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目光尝试越过白榆看向后边的颜时予。   就在白榆准备举枪逼近时,面具人突然有了动静,转身暴起,没有跑向出口反而是跳到窗前的桌面上,接着直接冲破木制的窗栏,撞开玻璃一跃而下!   白榆在他冲上去的那一刻连开数枪,但这举动实在出乎预料,子弹擦肩而过。   巨大的冲击声让所有人心中一震,白榆立刻冲上前举枪对准楼下,只见那面具人已经被一辆小型卡车接住,飞速逃离。   接应的几人脸上皆戴着羊面具,其中有人发现白榆,立即投射出一枚小型追踪弹,追踪弹腾空而起,径直朝这边飞来!   白榆赶紧调转枪口,在追踪弹即将靠近前精准射击拦截。   “轰”的一声,追踪弹在半空爆炸,冲击波溢散开来,白榆瞬间回头冲过去一把抱住颜时予,俯身下意识将人护住——   “哐当当”一阵巨响,玻璃全部被震碎,猛然炸裂开来,无数的碎片落到白榆身上,噼里啪啦响了一片。   巨大的轰鸣声让人短暂耳鸣,周围的时间似乎停止了一瞬,一切安静而缓慢。   颜时予抬头恰好与白榆对上视线,相望无言,无声胜有声。   但这种感觉很快不见,耳鸣消失,时间又开始正常流动起来,外头的队员已经进来,周鸣正喊着让人去追踪那辆车,科员大声询问几人是否受伤。   真实而嘈杂的氛围让颜时予立刻回神,刚想让身上的人先起来,白榆却忽然捧着他的脸紧张询问道:“你没事吗?”   说着似乎想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没事,”颜时予赶紧拦住,轻轻推开他坐起身,“我没事,看看小杨吧,他才是伤员。”   “没没没!我没事的!”杨余晖的声音立刻传来。   队员已经帮忙推开了铁架,杨余晖也不管腿上的伤,一碰一跳地过来,快速跳到颜时予身边一把抓住他,惊慌道:“颜顾问你真的没事吗?那个、那个针,那个药……”   “没有注射,很安全,你别激动。”颜时予赶忙安抚道。   杨余晖还是满脸后怕,道:“真的?”   “你们队长作证,他看见了的。”颜时予指了指白榆。   杨余晖一愣,不解道:“什么意思?”   白榆及时赶来并不是意外或者巧合,实际在颜时予找到这栋楼时就给白榆发了定位。   而面具人出现的那一刻颜时予则打开了自己的通讯设备,这设备是白榆给他的,单向通讯,只能联系白榆本人。   所以白榆全程听到了屋子里的情况,并且立刻带人前往,但赶到时,由于视线阻隔,透过半开的大门并不能确定面具人的位置。   定点射击是不可能了,强行闯入又害怕刺激到犯人,所以必须找到时机先打乱对方的行动。   而颜时予拿药剂时故意走到大门正对的前方,为的就是暗中和白榆确认好时机,用攻击型无人机进行第一波打击。   杨余晖本就趴在地上不用担心,而颜时予暗中注意白榆的指示,在子弹发射的前一刻蹲下躲避。   不得不说颜时予和白榆两人简直心有灵犀,能在完全没有言语交流的情况下把计划布置好,只可惜最后还是让人跑了。   谁能想到有人能在中枪受伤的情况下直接跳下三楼逃跑呢?   杨余晖大概理清前因后果,一拍脑袋道:“哇,好厉害,当然颜顾问你没事最好,我快吓死了,刚刚谢谢你……”   在杨余晖眼里颜时予现在简直就是他的救命恩人,知道人没事终于松了口气,这一松就忽然发现左腿真的是疼得要死,差点没一下子栽倒,还好被旁边的队员给扶住了。   看杨余晖这又疼又感动的模样,颜时予微微愣了愣,莫名开口道:“为什么要谢呢?”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自嘲道:“明明是我害你这样的,你可以恨我的。”   如果颜时予不来这边,杨余晖自然不会受这灾祸。   “啊?”这仿佛是杨余晖从未设想过的思路,他疑惑两秒,立刻道:“不对,颜顾问你来这儿是找线索的,这本来也是我该干的,而且这不就是意外吗?不对,该死的是那个羊头人啊,怎么会恨你?这什么歪理??”   杨余晖越说越激动,但颜时予却是一直沉默,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好了,行动前有上报,且是两人同行,符合规范,不要再说什么了。”   白榆突然走到颜时予身边,把人又拉近了些,安排道:“周鸣你送小晖先回警局医务室,其他人抓紧收集这边的东西,一点儿痕迹都不要放过。”   说完回头看向颜时予,望着他的眼睛缓声道:“你先离开这边,休息一会儿。”   白榆将人送到了居民楼旁边的一个广场上,不同于死寂的小巷,这里因为有专门建设花坛,常有人来赏花散步,并且监控防备设施也十分完备,安全许多。   花团锦簇,游人络绎,阳光倾瀑,安乐祥和。   这里与刚刚的屋子仿佛是两个世界,一片美好景象。   白榆半强制地让人坐在长椅上,严肃道:“你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颜时予不知道他怎么让人休息还是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道:“我没事,那边河道有发现吗?要不要我去看看?”   说着他本想起身,却发现白榆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很用力。   意识到气氛不对,颜时予也没太意外,询问道:“白警官,你想问什么吗?”   “那人**掉落的时候,你不该上前的。”   白榆的语气很平缓,没有任何的埋怨或是不满,倒像是在劝说。   听见这话,颜时予稍稍一愣,他预想过许多问题,但没想到白榆会提这个。   “你知道的,哪怕那人拿到枪也来不及再开了,可你为什么要上前呢?”   白榆当时已经准备冲入,哪怕面具人能顺利捡到枪也来不及反应,颜时予贸然上前反倒是让自己陷入了危险。   颜时予笑了笑,随口道:“手忙脚乱了而已。”   白榆看着他没有回话,目光平和清浅。   白榆猜到,颜时予这么慌忙上前的解释只能有一个——   他在那一刻把其他人的命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他担心杨余晖也担心冲进来的白榆,所以第一反应是去彻底消除对于他们的威胁,哪怕那个威胁实现的概率很低。   不够理智、不够冷静,这反应不像他。   但白榆没有立场因为这件事来责问他,更没有立场来追问他缘由。   两人对视,颜时予眼中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漠,白榆看不破他的内心。   最终白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先休息吧,河道那边我处理就行,你马上回警局,午饭我会托人送过去。”   说完转身和跟着的两名队员说明情况,让他们待会儿送人回去,自己则离开,返回案发地点继续处理事宜。   走之前白榆止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颜时予坐在长椅上正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孩子,神情放松,很明显他喜欢这里的环境,就像他喜欢夜晚的霓虹灯街景一般。   这个传闻中目空一切的疯子天才,竟是喜欢这样祥和的人间红尘……   白榆离开,那两名留下的队员倒也不着急回去,安静地在一旁观望,等这位顾问发话。   广场上孩子很多,嬉笑声此起彼伏,追逐打闹。   而这时一个提着购物袋的小女孩突然跑过,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到,一不小心刚好在颜时予面前摔倒。   距离很近,颜时予很自然地起身扶起女孩,顺便帮忙掸了掸灰尘。   “谢谢哥哥!”   小女孩很热情地回复了一个笑容,随后歪头想了想,忽然从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一朵花,献宝一样举起来,“这个,送给哥哥!”   颜时予垂眸看了看那花朵,询问道:“你叫什么?”   女孩欢快道:“小曦!”   听罢颜时予接过花朵,笑颜温柔,缓声道:“那谢谢你了,小曦。”   小女孩似乎有点害羞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立刻跑开。   看着女孩跑入人群逐渐消失,颜时予再度看向手中的花朵,馥郁芬芳,洁白无瑕,这是一朵晚香玉。 第25章 会面   这青天白日的还能碰见当街抢劫不成   车内,周鸣已经听杨余晖哭诉了半天,出于对伤员的人道主义关怀,他一直耐着性子没有打断。   奈何这小子仿佛越说越激动,就差上台演讲了。   “那羊头人真的和神经病一样,打还打不死,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什么人造人,天啊,那这样他面具下边会不会是一片机器线路,好恐怖……”   眼瞅着话题越来越偏,周鸣忽然开口:“白哥刚刚说了,以后给你的体能训练加倍。”   杨余晖的注意力瞬间转走,目瞪口呆道:“不是吧,真的?”   周鸣提醒:“明天开始执行。”   仿佛晴天霹雳,杨余晖直接焉了,演说的激情消失,小声嘀咕道:“其实这也和体能没关系,是那人偷袭,还好颜顾问反应快,而且还能冷静地和羊头人对话牵制。”   说到这儿周鸣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追问道:“颜顾问和那个人交谈过?”   杨余晖不疑有他,直接道:“对啊。”   “他们说了什么?”   杨余晖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就是威胁的话吧,他好像要颜顾问的命,就一神经病啦。”   杨余晖说得不在意,但周鸣却提出疑问,“拿着你的命去威胁要他的命?”   杨余晖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如果按照杨余晖的话,犯人就是个神经病,神经病对陌生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怎么会做出那种指向性异常明确的举动?   很明显犯人的目标只有颜时予。   依照这点,周鸣有了猜测——那逃犯可能与颜时予相识。   不过哪怕是相识也说明不了什么,颜时予身份本就特殊,这算不上什么重要问题。   所以面对杨余晖的询问,周鸣只是道:“没什么,就是感觉颜顾问真是多灾多难。”   “走到哪儿,哪儿就能出事,呆在他身边真危险啊……”   “没有吧,”杨余晖下意识反驳,“只是意外,颜顾问人挺好的。”   周鸣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才认识他多久?”   周鸣其实很奇怪,杨余晖也好,白榆也好,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相信来路不明的颜时予?   而自己则潜意识里抗拒相信他,就仿佛有个人一直在耳边提醒,让他时时刻刻留心提防。   杨余晖转头看向身边人,莫名觉得周鸣神情有些古怪,但又想不通个所以然,只是本能的感觉:周鸣似乎不太喜欢颜顾问。   ———   与此同时,广场花坛边。   依照白榆命令留下等待的两个科室队员见那位顾问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干脆正大光明地开始带薪摸鱼。   赵明磊拿出口袋里的烟示意了一下,同伴常云立即会意,随他一同往人员稀少的地方走去。   香烟点起,赵明磊终于放开抽了一口,他是个老烟枪了,奈何在家老婆不肯抽,最近在科室白榆又不让抽,属实是难过得很。   “颜顾问还真奇怪,感觉对什么都挺新奇的,看花看草看蓝天,这会儿又看上街边发的城市宣传手册了,那东西真的有意思吗?”   无聊观察了半天,赵明磊一边抽烟一边随口聊道。   常云道:“不知道啊,可能文化人吧,看见手册什么的都乐意多读读。”   赵明磊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有一说一,他这样子倒是和我那个要大考的侄子有点像,为了备考恨不得一年没出门,考完了出来,看什么都津津有味。”   两人一边抽烟一边絮絮叨叨地聊天,可没一会儿颜时予就合上了册子,将其归还到放置地点后朝两人走过来,微笑道:“抱歉久等了。”   没想到人来得还挺快,赵明磊手上的烟都没能抽到一半,但他立刻掐灭,爽快道:“没事没事,我们先送您回去。”   “好,有劳。”   从这儿到警局有一段路程,看着越来越近的目的地,赵明磊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左侧装香烟的口袋处——   对于一个老烟民来说,只抽了一半的烟简直是对内心的折磨,他虽然刚刚掐灭得很迅速,可接下来心里却越来越难受。   察觉到他有拿烟倾向,常云立即咳嗽了一声,警告了一下,眼神示意后排的颜时予——   当时白榆要求科室禁烟就是发觉颜时予闻不了烟味,这会儿正主就在后头呢,怎么说也不能现在抽啊。   赵明磊欲哭无泪,马上回科室肯定又有一堆事要忙,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抽完那半截烟啊。   然而就在车辆进入市中心没多久,颜时予忽然请示道:“方便在前边那个便利店停一会儿吗?我想过去买些东西。”   常云听了下意识道:“什么东西?”   “巧克力,办公室里的吃完了,想顺路买点。”   这位顾问有点低血糖他们也有所耳闻,去买个巧克力的要求倒是合情合理,于是常云立即答应,靠边停下。   下车后两人本想跟一块儿过去,但被制止,颜时予笑了笑,眼神暗示了一下赵明磊口袋里的烟,意有所指道:“我很快就回来,麻烦你们在这边等一会儿了。”   常云一时没反应过来,赵明磊却是秒懂,满眼感激,兴奋地拉着常云一起道谢:“没事没事,多谢颜顾问!”   颜时予这意思就是专门给他们空出时间抽完烟,简直不要太贴心啊!   这下子常云也明白了过来,他本来还有些犹豫,但眼看着颜时予已经转身走远,赵明磊又一把拉住他,横竖那便利店就在不远处,抬眼就见,于是便也没选择跟过去,一同在外边等候。   颜时予径直走到便利店前,没有刻意回头查看那两人的位置,似乎对他们是否跟随并不在意。   在门前站定,颜时予抬手推开玻璃门,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便利店不大,但布置的风格十分独特,主打一个怀旧复古,少有现代科技,连监控都没有装。   墙壁、推车、购物袋上都印有自家精美的商标,如果认真一点就会发现这里的购物袋正是刚刚女孩手上提着的那个。   颜时予简单环顾四周,店员正站在前台打哈欠,客人也不多,三三两两分布。   找寻了一番,最后走到了放置糖果的货架旁,刚拿起一盒巧克力就有人来到身边。   “你怎么进来了?”颜时予打量着手上的商品,视线丝毫没有变化,淡声询问道。   身边的人亦没有特意转头,一边看似仔细挑选糖果,一边道:“我说我正大光明从入市大厅进来的你信吗?”   两人保持着安全距离,就像两个偶遇的陌生人一样,各自干着自己的事。   这人正是宋庭宇。   宋庭宇作为国际有名的黑客,在s国用的一直是假身份,所以当时来义安市他才不得已暂时留在外边,然而此刻却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这里。   “入市大厅?”颜时予微微皱眉,“你破解义安市的入市系统了?”   “没,”宋庭宇直言道:“现在义安市的入市系统被捅得和筛子似的,稍微懂点程序的人随便进。”   颜时予的手一顿,接着追问道:“新系统不稳定的缘故吗?这么快就被人完全破解了?”   宋庭宇否定:“好歹是我花了半个月都破不了的系统,怎么可能这么弱?不稳定确实有的,新系统的通病,效率高但bug多,但这样无声无息地崩溃只能是从内部造成的。”   说白了,入市系统出这种大问题官方却毫无察觉,只能是有人从内部攻击系统,并十分谨慎地抹除了痕迹。   说完宋庭宇停顿了一下,沉声提醒道:“要小心,你的身份已经暴露在外,这几天也不知道外头来了多少人,大多于你而言不足为惧,但总归是麻烦的,还有内部的人,你恐怕要多留心一些。”   颜时予面色平静,“我知道。”   “这几天我就住在义安市,你传输代码也方便一些。”   “好。”   话到这儿又安静了一会儿,宋庭宇犹豫再三,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担忧道:“你要小心,毕竟林家应该也开始有行动了。”   提到这个,颜时予明显浑身愣了一下,神色也有些变化,握着糖果盒子的手止不住缓缓收紧……   但就在那盒子彻底裂开前,颜时予的力气瞬间消失,他面容沉静,道:“北海那边局势复杂,林少允抽不开身,暂时不会过来的。”   “只要林少允不来,一切都没事。”   语气十分低沉阴冷,甚至有点颤抖,与平时判若两人。   宋庭宇听了心中似有顾及,但没有多言,只当默认。   这次交谈到此为止,颜时予拿起一盒巧克力,转身与宋庭宇擦肩而过,准备离开。   这时宋庭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忽然问道:“那个白榆,接触下来怎么样,合适吗?”   颜时予脚步一顿,但很快恢复,轻声道:“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自然最合适。”   下一刻两人彻底分开,双双走远。   颜时予到门口收款处,店员热情地接过商品扫描。   依照宋庭宇所说,入市系统破坏警方却一直未曾察觉,看来这么多天出入记录全部作废了。   因为红蛇的消息来追杀自己的那帮人倒还无所谓,重点是……那个引诱红蛇前来的神秘人是否已经成功收纳了病毒携带者来义安市?甚至暗中从内部攻击系统的就是那个神秘人。   还有那个奇怪的尸体和面具人……说实话麻烦事真的很多,不过当务之急大概是要隐晦地通知警方入市系统的问题。   颜时予尚在认真思索,刚要接过巧克力,玻璃门突然被暴力踹开,门上的风铃“叮铃铃”疯狂响动起来,同时伴随着铃声的还有几道枪声,瞬间让所有人神经一颤!   “不许动!把钱全部交出来!!”   ———   常云在外边等了一会儿,不免有些担心,时不时往便利店投过去视线。   赵明磊见他这样劝道:“没事的,就这么一段路,人家又不是犯人,何必寸步不离地跟着,不也烦人吗?”   科室其他队员知道的不多,对他们而言颜时予只是普通顾问。   然而常云还是不放心,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哎!就去买个东西能有什么危险,顶天了时运不济撞上个小偷,这青天白日的还能碰见当街抢劫不成?我上次见到街区抢劫的案子还是两年前——”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便利店里突然传来几声枪响,有人惊呼救命,大喊抢劫!   赵明磊:“……??!什么玩意儿,点儿这么背的?!” 第26章 倒霉   到底是谁倒霉啊   商店里的人乱成一团,离门口远的客人赶紧退到货架后边,店员举起双手完全不敢乱动。   “哪里有人上来就开枪的!”   石翔一拳锤到马浩背上,怒骂道,由于戴着用于掩面的头盔,声音有些沉闷。   马浩低头没敢吱声,后边的孙晓则浑身写满了不安,仿佛他才是被抢的那个。   石翔看着这两个蠢货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最近他的运气差到极点,恨不得两枪先打死他们。   昨晚他自作主张直接把尸体掩埋在郊野,哪知道今早就被警察发现。   那群人倒是暂时没责问,只顾着快速转移,但石翔也不傻,等他们安定下来绝对要和他秋后算账,搞不好自己就是下一具尸体,于是果断脱离,立刻跑路。   说实话一开始石翔没想带着这两个废物,奈何平时和他们走得近,自己消失他们是不可能不察觉的,为了防止被举报只能说服他们一同逃离。   义安市石翔是不敢待了,但要想去个陌生的地方生活,钱是不能少的,所以他千挑万选了个没有监控的便利店,准备随便抢一点赶紧跑。   可马浩那个家伙拿了个枪就兴奋过头,上来直接开枪,生怕外头的人不知道。   石翔本意可不想惊动警局给自己惹麻烦,赶紧制止。   两个队友,一个拿着枪狂得不可一世,一个拿枪颤颤巍巍的举都举不起来,石翔真的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霉认识这两个家伙!   但现下不是窝里斗的时候,石翔吩咐道:“快把钱都装好,只要现金和值钱的东西!”   石翔的计划很明确,这店是难得的一家还收现金的便利店,而他们这种准备畏罪潜逃的人带现金无疑是最方便的。   马浩听了立刻上前,拿枪指着店员,骂骂咧咧道:“听见没,快点儿!不然想脑袋开花吗?”   店员吓得不行,手忙脚乱地输密码打开收银机准备提钱。   颜时予站在一边,他刚刚离门口太近,来不及返回便利店内部,为避免麻烦只能抬手示意无威胁,安静等待。   目光扫过戴着头盔的三人,接着颜时予又不动声色地瞥向店外——   常云他们就在不远处,刚刚的枪声肯定听见了,看来可以荣获史上最快出警的称号了。   孙晓哆哆嗦嗦拿着枪威胁店内的客人,但他很明显心不在此,犹豫再三朝着身边的石翔轻声道:“石哥,我们接下来……”   “闭嘴!”石翔这会儿烦得很,不由得怒斥道:“要不是昨晚你出问题,我们至于这样吗!”   石翔说这话时已经在尽力压制音量,奈何情绪不稳定,控制得不太好,收银台这边的人刚好能听见。   听见这句,颜时予不由得心中一动,看向那边交谈的两人,心中思量。   “喂,你。”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颜时予回头就发现原本正威胁店员的马浩已经把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这里。   马浩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接着用枪敲了敲桌子,命令道:“把身上值钱的拿出来。”   “抱歉,我身上并没有带什么东西。”   这是实话,颜时予身上没有手机,买的东西也是线上付款的,顺带一提用的还是白榆账户的钱。   然而马浩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走近两步,用枪口挑了挑他的衣领,道:“把外套脱下来。”   颜时予稍稍一顿,其实一定要说的话,这外套确实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白榆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强迫症,外套必须买私人订制的,哪怕是给借住的颜时予买也不例外,而定制需要工期,一直没做好寄过来,导致这么多天颜时予穿的实际都是白榆的外套。   私人订制,名家孤品,这一件衣服保守估计四位数以上。   不过一个小混混真的能看懂这种服装艺术品吗?   但颜时予并未提出质疑,余光瞥见便利店外两道模糊的人影,暂时选择顺从地脱下外套递了过去。   那边店员已经收拾好了现金,石翔直接冲过来,一边提防着店内的人,一边收拾打包现金,懒得分心管两个小弟。   而马浩拿了外套后枪口还是没移开,甚至又走近一步,枪口几乎要抵着颜时予的额头。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操控人的感觉,接着又戏谑道:“把衬衫也脱下来。”   ———   此时外头的赵明磊和常云也顺利靠近,两人暂时没有打草惊蛇。   赵明磊按照行动惯例靠着墙朝里边窥探,想要确定劫匪的具体位置,结果一眼就看见了正被其中一个犯人重点关照的颜时予。   赵明磊简直是两眼一黑的程度,果然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不仅大白天碰上抢劫,劫匪在这么多人中还就盯上了颜时予一人。   看清情况后赵明磊立刻回头,提着配枪,和常云快速打手势确认了三个劫匪的位置,两人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出其不意进攻——   突然“砰砰”两声,枪响猝不及防地传出,两人差点没吓得岔气!   紧接着又有一阵哀嚎声传来,赵明磊不敢再等,暴起推门冲入,门铃大响,两人举枪示警道:“警察,放下武器!”   然而眼前场景却让两人瞬间呆愣住——   三个劫匪,其中一个浑身发抖,手上的枪早就掉落,跪坐在地上朝着收银台方向瑟瑟发抖,看他身后墙壁上的子弹痕迹,想必刚刚那两发子弹就是来威胁他的,直接被吓成了这样子。   另外两个都在收银台附近,一个后脑被砸,直接晕倒在地,还有一个跪在地上拼命捂住胸口,鼻血狂流,口中出血,气都喘不上来的模样。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拿着枪指着马浩的头,抬眼刚好与赵明磊对视,目光一如既往的平和。   “你……”赵明磊目瞪口呆,试探性地指了指这一幕,表情十分茫然。   而这位温文尔雅的颜顾问笑了笑,礼貌道:“请问两位方便先去安抚民众吗?我还有些事没做完,暂时当我不存在吧。”   赵明磊莫名感觉这笑有点冷,追问道:“怎么了?”   “有些私事。”   看了看那边跪着的人,赵明磊大概猜到了三分,想想似乎也是自己采取行动不及时的责任,于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带着常云到货架深处查看是否有伤员。   颜时予看着两人暂时离开,表情不变,忽然一脚将马浩踢倒在地!   马浩疯狂咳嗽起来,颜时予弯腰施施然拿起外套,扫了地上狼狈的人一眼,淡声道:“我一开始懒得管你,是因为外套很贵。”   颜时予慢条斯理地将外套穿上,“而且还是借来的,弄脏了赔不起。”   合着……只是怕弄脏衣服一开始才表现地顺从?   “不过事实证明……”颜时予微笑着下了定论:“你真的很欠收拾。”   ———   郊野,河道。   白榆这边一直在尝试打捞,最后果不其然在这河流下方连续发现两具尸体,腐烂程度不一,但初步尸检和郊野那具死因相同。   现在已经一同送去了警局,等待法医和鉴证科的进一步探查。   如此打捞的事暂时结束,白榆看看时间,尚在思考下一步行动,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喂,白队……”   是赵明磊的声音,不知为何语气有点奇怪,结结巴巴的。   “怎么了?”白榆本没太在意,但听这语气又不太对劲,瞬间想到了颜时予,赶紧追问道:“颜顾问回警局了吗?是出什么事了?”   赵明磊愣了愣,长话短说,“颜顾问路上想买巧克力。”   白榆:“?”   “买的时候碰到抢劫。”   白榆:“??”   “然后劫匪被制服,在颜顾问的要求下我们没有转交,直接把三名劫匪带到了科室。”   本来按规矩这事上报后肯定是交给其他科室处理,但颜时予强烈要求直接带回调查科审讯,说是对目前的案子有帮助,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事已至此,赵明磊深吸一口气,沉重道:“然后……陈局听说这件事杀到……啊不,来到了科室里。”   白榆:“?!”   “不过颜顾问帮忙解释了,只是陈局似乎不太高兴,说这件事白队你至少给他个三万字的报告,明天之前上交,不然……提头来见……”   陈荣何止是不高兴,看见颜时予简直就像看见洪水猛兽,没聊两句就直接走了。   “……”白榆沉默半晌,最后机械地开口,“我,马上就回去。”   果然,他就该把颜时予拴在身边。   ———   等白榆火急火燎地赶到警局,那三个劫匪已经分别被审讯过了一番,颜时予正在整理审讯资料,最后一块巧克力被吃掉,抬首就看见了白榆。   “白警官好啊,吃饭了吗?”颜时予很自然地打招呼。   白榆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走过去却只是问道:“没事吗?”   颜时予似乎稍微愣了两秒,本来还想追问,但从对方目光中很肯定就是在问自己的情况,于是笑了笑道:“几个业余的抢劫而已,用的枪都是那种杀伤力最差的自制枪,能有什么事。”   笑颜浅浅,甚是好看,但同时又不动声色地回避了白榆关切的视线,立刻翻出资料递过去,道:“三个人的审讯资料,放心,全程记录,另有至少两名队员在旁监管作证,绝对符合规范。”   审讯中孙晓和马浩都没要废什么功夫,知道的已经全部交代,基本肯定他们就是昨晚郊野埋尸的人。   不过就像颜时予猜测的,他们三人只是奉命处理尸体,真正杀人的却是另外一伙人,对于那伙人孙晓和马浩都知道的不多,只说是忽然出现的,好像在研制什么东西。   至于那群人的具体情况,他们两人都表示应该石翔知道的最多。   白榆翻了翻石翔的审讯资料,皱眉道:“又是个咬死不承认的。”   颜时予耸耸肩道:“一是对那群人心中尚且惧怕,二是单纯不愿意配合警方,再加上是个老油条了,明白这种情况警方没办法给他定什么大罪,倒是有恃无恐。”   “你有什么办法吗?”   颜时予看向他,走近了一点,笑吟吟道:“有个很简单的办法,就看警官同不同意了。”   “只要不是让我私下打他一顿,这个不行,要挨处分的。”   “当然不是,”颜时予笑道:“只是需要今晚给他换个牢房,找一位新室友。”   白榆隐约猜到了什么,询问道:“哪位室友?”   “自然是我们的那位‘老熟人’。”   白榆压低声音,道:“他会帮忙吗?”   “当然会,”颜时予笃定道:“只要和他说我们找到了杀害红蛇凶手的线索,但那知情人死活不配合,阻碍办案就行。”   好一招借刀杀人,以道戈这卖了帮数钱的脑子,石翔怕是几个小时就要哭着招供了。   只是吧……不太人道。   白榆咳了一声,客观道:“这主意不太好。”   颜时予脸上的笑容顿时淡去,有些泄气的模样。   “但是,”白榆话锋一转,“不违规,可行。”而且真的是简单快捷。   颜时予立即又笑了起来,眼中神色明亮,“警官明鉴。”   看眼前这人嬉笑的模样,白榆心中有些无奈但又选择纵容,转身准备带着人和重案组交涉调房间,不过突然又脚步一顿,开口询问道:“那个马浩鼻梁骨裂伤,肋骨断了一根,下颚和牙齿也磕伤了,报告上说他是不小心摔跤摔的?”   颜时予不假思索道:“对啊。”   “摔跤能摔成这样?”   “当然,只是那便利店里没监控,没办法给警官你看看,”颜时予微笑道:“毕竟是他们特地选的地方嘛。”   “嗯,对,没监控,所以没办法证明是,也没办法证明不是。”   颜时予挑眉,偏头道:“白警官想说什么?”   白榆叹了口气,无奈道:“下次注意一点。” 第27章 探查暂缓   任务完成,相信他们现在相处的很愉快   石翔坐在审讯室内一言不发,他也不指望那两个蠢货能顶事,但还好他们知道的事不多,哪怕供出来自己也尚且能应付。   审讯员已经来问过一遍话,对于抛尸和抢劫的事石翔没办法再否认,但有关那伙人的情况他却一直装傻不肯开口,并且要求见警员的上司。   此时,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石翔抬头,只见一个青年慢慢走了进来。   白榆在他对面坐下,平静道:“我是调查科的队长,队员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这警方上司意外的十分年轻,不过倒也合石翔的心意,毕竟他感觉这种愣头青总是好忽悠一些。   “你们在调查郊野的案子?”   “对,”白榆直言道:“而且目前确定你们三人属于从犯。”   石翔的表情微变,压低声音道:“你们就不想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吗?”   白榆反问:“你打算说吗?”   石翔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可以说,但我需要减刑。”   石翔知道警方在调查郊野的案子,如今抛尸和抢劫的罪名坐实,大概要被判个几年牢狱,而目前自己手上有重要情报,所以想以此来减刑。   心中的算盘打得不错,白榆也确实没有立即反驳,追问道:“你想要什么程度的减刑?”   “一年,一年之内我要能出来。”   “不可能,”白榆直接否决,“你身上还有个抢劫罪,个人档案里也不干净,数罪并罚下来刑期要十年往上。”   “郊野的案子比我那抢劫严重多了!”石翔绝不松口,强调道:“你知道的,郊野的案子很重要。”   白榆神色不变,严肃道:“再重要也不会改变律法的判断。”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石翔暗骂了一声,威胁道:“那我也没必要开口,我有权保持沉默对吧?”   石翔故意浑身放松下来,盯着白榆挑衅道:“我无所谓,外边再死多少个你们也不可能算我头上吧?应该算你们头上,毕竟是你们办事不利。”   石翔本想如此刺激人,强迫他妥协,但白榆表现得很平静,似乎对他这态度毫不意外。   下一刻白榆直接起身,淡声道:“既然你没什么要说的了,那就先去拘留所等待庭审吧。”   说完在石翔有些诧异的目光中,两个警员上前把他带出审讯室,准备移交拘留所。   而刚出审讯室,石翔就在外间看见了在便利店见过的颜时予,下意识浑身抖了抖,大喊道:“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们警局想干嘛,私下打人吗?小心我举报!”   “怎么可能呢?私刑是绝对禁止的,我们这边一向按规矩办事,”颜时予一本正经道:“我只是送你去拘留所,别担心。”   石翔看见他就浑身不自在,毕竟马浩被收拾成什么样他可见过,奈何被两人押送,躲也躲不掉。   好在这颜时予似乎没有说谎,一路上安安分分将人送到拘留所。   推进房间后警员直接关上牢门,这牢房比较大,而且还是个双人间,乍一看通风采光都不错。   石翔心中有些不解又有些不安,一边担忧自己的筹码不够,一边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十分抗拒和警方合作。   “呸,油盐不进,死脑筋的晦气东西!还什么科室队长,早晚被人搞死!”   石翔低声骂了一句,转头却忽然发现颜时予还没离开,站在牢房门外远远看过来。   石翔瞬间紧张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没有被听见,赶紧噤声。   不过颜时予脸上并没有表现什么不满或者愤怒,目光平静。   石翔暗暗松了一口气,而下一秒他却莫名看见那颜时予笑了笑,接着朝自己的这边抬手打了个招呼。   石翔大惑不解,还没搞明白又忽然听见外头那人说道:“就是他,拜托你喽。”   这下石翔终于反应过来,颜时予不是在看他,而是在和他身后的什么人打招呼。   而此时身后也确确实实传来动静,石翔立刻回头,只见一个人影从隔壁床铺上坐起来,看模样不是本国人,年轻而健壮,一看就不好惹。   发觉到这人眼中的不善,石翔瞬间意识到什么,一个箭步冲到牢房前控诉道:“你们、你们故意的!和他勾结好的对不对?!我要申诉,申诉!”   颜时予粲然一笑,“说什么呢,刚好这边空个床位而已。”   石翔还要再骂,一只手突然放到自己肩上,下一刻他就被人活生生拖回牢房内。   石翔怒目圆瞪,喉咙被掐住根本发不出声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走。   颜时予笑意不减,甚至十分和善地挥手作别。   ———   杨余晖的腿伤不算特别严重,治疗结束后周鸣便把人带回了科室。   周围几个没有外出的队员看他回来,关心几句后又聊起早上发生的事。   一聊这个杨余晖可就精神了,开启说书模式,恨不得来个醒木拍案。   周鸣懒得管他,找到白榆将鉴证科送来的检测报告和详细尸检递交上去。   “三具尸体,一个是本地人,有档案记录,另外两个则什么都查不到,初步判断是国外偷渡客。”   入市系统未更新前曾有几次大规模偷渡事件,所以有时意外发现很久之前偷渡来的人员倒也不算什么怪事。   “最早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四天前,死因相同,全部是失血过多窒息而亡,药物检测出死前曾被大量注射一种毒品。”   “毒品种类与那间出租屋抽屉内发现的一致,并且通过比对那里残留的血迹,基本确定出租屋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不过指纹提取比对并未发现任何有用信息。”   白榆翻了翻报告,最后停在了出租屋毒品检测那页,看着检测结果,微微皱眉——   只是最普通的老式毒品,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在杀人前注射?还有那个面具人,他为什么要给颜时予强行注射?   看白榆正在沉思,周鸣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白哥,我觉得颜顾问他……”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颜时予推门而入,看见周鸣后顿了一下,然后立刻招呼道:“在汇报吗?那我待会儿进来。”   “啊,不用,”周鸣立即道:“汇报好了,我这就走,颜顾问请便。”   说着朝人礼貌点点头,随后退出。   门被关上,白榆翻着手上的资料问道:“怎么样,顺利吗?”   “任务完成,相信他们现在相处的很愉快。”   石翔这家伙贪心不足,本来能安稳解决,现在到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步。   白榆唏嘘了一下,接着将那张毒品报告抽出来,放在桌上递过去,道:“这种毒品见过吗?”   颜时予简单扫了一眼,道:“最普通的一种植物提炼毒品,见肯定是见过的,不过警官放心,我从来没碰过这些东西。”   白榆主动把所有报告递了过去,解释道:“当时那个面具人想给你注射的就是这个东西。”   颜时予快速翻阅了一遍,分析道:“三个死者死前都被大量注射,可能是某种特定仪式又或者是……他们真正要的就是注射后的血液。”   “这血液能有什么特别的?”   颜时予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又拿出报告中的身份档案,翻了翻道:“而且那伙人还挺谨慎,不是什么失了智的疯子,下手杀害的两个人毫无身份信息,就算失踪了都没人好去报警,而这个唯一的本地人……”   “这人记录上曾多次被拘留,也是个不安分混社会的,我觉得他应该和石翔那三人差不多,都曾为那群人办事,只是不小心干错了事或者得罪了人,然后被处理掉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石翔他们对那伙人忌惮且害怕。”   听到这儿白榆揉了揉眼角,头疼道:“这群人到底在干嘛?拿着血液研究邪术?难道是什么**组织?”   “石翔那边明天应该就能有结果,不过我倒是挺好奇孙晓他们所说的‘突然出现’是什么意思。”   白榆随口道:“也许这组织之前不太活跃,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出手了。”   颜时予看着面前的人,最终没有提出“入市系统可能有异,有人非法闯入”这个可能,毕竟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强行联系到入市系统上反而叫人生疑,宋庭宇暂时不能暴露,时机还没成熟。   白榆这边又安排了一下出租屋的调查事宜,回头看了看时间,道:“今天不能回去吃饭了,科室晚上需要加班。”   颜时予刚准备回话,白榆站了起来,接着道:“当然晚饭还是要吃的,去买一点吧。”   白榆本意是点个外卖,顺便出于上司对加班下属的关怀,准备到科室内一一询问权当请客。   一开始几个队员点的东西还算正常,只是到杨余晖的时候,这小子纠结了半天,最后小声道:“我想点西街的鱼丸子,   Βêǐъêì。   但是那家不送外卖……”   警局西边有个小吃街,晚上很是热闹,那边的店主摊主一般都不提供外卖服务。   白榆犹豫了一下,毕竟目前杨余晖算伤员,重点关照一下也可以,再加上西街离警局不远,去一趟倒也不用花太多时间。   然而没想到,其他队员见他要松口,立即全部改主意——   “我也要西街的那个丸子,好久都没有吃到了!”   “我想要红糖糍粑,就是入口处那家店。”   “烤肉拌饭!中路那家,今天能吃到此生无憾!周围外卖真的吃腻了,不想再吃了。”   好家伙,这一改下来,外卖不用点了,全点西街去了。   “颜顾问要吃什么?”杨余晖瞥见后边的颜时予,主动询问。   “不知道哎,没去过,不如和你一样?”   杨余晖立即道:“没去过一定要去一趟啊,那边晚上可热闹了。”   颜时予思索了一下,接着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白榆。   白榆好不容易记录完要点的餐,抬眼发觉他的目光,叹了口气,很快妥协道:“行,一起去吧。” 第28章 不知行   五年前因为信任你而不得好死的那个人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灯光与人声混杂在空气中,共绘一片烟火之景。   西街上更是热闹,刚下班的白领来这边闲逛,学生到这儿解决晚饭,孩子和父母来这边游玩,店主忙碌着手中的美食,炸煎煮焖,烟雾和香味飘散开来,炽热而浓烈……   满是欢声嬉语,一片繁杂。   白榆看着手上的单子莫名有点头疼,这帮家伙点餐,那真的是从街头点到街尾,要想买完非得跑完整条街不可。   “第三十五号铺子的山药玉米粥,不要香菜和葱,加一点糖,小碗分开放,配菜不要咸菜,换成萝卜干……哪儿这么多要求的?”   白榆一边找地方一边看着本子上的记录,人流来往不息,走起来十分缓慢,更别说队员点的小吃都是街上的大热门,永远不缺排队的人。   好不容易挤到了地方,店里人员太多,白榆本想让颜时予在外边等等,然而一回头却只见攒动的人影。   白榆愣了一下,立刻左右寻找了一番,但周围皆是陌生面孔,没有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白榆有些慌张起来,开口想唤人,但喊“颜时予”这个名字害怕被有心人听去,于是想改口喊“时予”,偏偏话到嘴边却又卡住,深吸一口气干脆不喊名字冲入人群沿着原本的路线找了回去。   他是被人群冲散了?还是被什么人带走了?或者……他逃走了?   无数的念头争先恐后地出现在脑海里,白榆愈发着急,心中没有什么怒意,反而更多的是种不安,他害怕颜时予悄无声息地消失,更害怕他出现意外。   眼前的人群仿佛永无休止,一路看过每一张脸都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白榆的不安感越来越重,最后终于边寻人边喊道:“时予?时予!”   ———   稍显寂静的路边,灯火阑珊,人流稀少。   方倩和朋友约定在这边汇合,等了半天朋友却还在路上,她怒气冲冲地打开手机准备连发十几条语音控诉。   “你好。”   正在这时身边传来一道问好声,方倩下意识回头,看清来人后瞬间愣了愣。   眼前这人身形修长,相貌清绝,眉眼带笑,温柔得体,哪怕在这昏暗的环境下都叫人眼前一亮。   方倩刚刚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有些害羞地握紧手提包,礼貌回复道:“你好。”   颜时予友善地笑了笑,并没有再走近,与她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道:“抱歉打扰了,我和朋友走散了,这会儿找不到他,手机也在他身上,想请问一下可否借用手机打一通电话?”   语气温雅,彬彬有礼。   方倩盯着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颜时予见人没有回话,再次提议道:“如果不太放心,可以到人流多一些的地方,或者我报号码,麻烦您转述一下。”   “啊,没事没事,你用吧。”方倩立刻将手机递了过去,顺便还十分热情地笑了笑。   颜时予接过手机,向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温声道:“谢谢。”   ———   “时予!”   密集的人流中,白榆飞快地沿着路线返回,沿路注意每一处地方,路人大概察觉到他在找人,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基本都会主动避让。   正当白榆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通知队员的时候,前方两个路人走开,他一抬眼刚好和不远处的颜时予对上视线。   几乎是在认出人的一瞬间,白榆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顷刻冲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   “白警官!”发觉白榆那不正常的力道,颜时予赶紧解释道:“不要误会,我只是在这边摊子上看了一会儿,回头就找不到你了,我又不认识路,所以只能在这边等着。”   很合理的解释,白榆偏头看向那个摊子,是个做糖人的手艺摊子,确实是个有趣的玩意儿,周围聚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横竖人没丢,白榆不由自主松了口气,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正色道:“停下就喊我一声,我又不是不让你看。”   “人太多,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啊。”颜时予小声抱怨道。   白榆又看了看那摊子上的糖人,道:“很喜欢?干嘛不买一个。”   颜时予诚恳道:“这边只收现金,没钱。”   话毕满眼期待地看向白榆。   对视两秒,白榆叹了口气,道:“去买吧,我付钱。”   等到应允颜时予也不客套,欢欢喜喜地下单去了。   摊主是个老人家,糖人皆是按客人样貌捏制的,街边小艺,自然不如那种艺术品的糖人精致,但毕竟是多年的手艺,总能捏出那么几分神似。   下完单后那老人家认真打量了一下颜时予,随后询问道:“只要一个吗?”   “嗯?”   老人指了指颜时予身后的白榆,说道:“这小伙子呢?”   突然被点名,本在观望的白榆顿了顿,看着老人家和善的目光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道:“也来一个吧。”   老人应下,随后低头开始制作,看他行动语气都不急不躁的模样,没成想捏起糖人来倒是快得很,不一会儿两个小糖人就出现在手中——   一个笑得阳光灿烂,眼睛都眯了起来,另一个则板着个脸,一本正经的模样,而且两个糖人并不是单独的,他们的一只手牵在了一起,看样子就像一对极为要好的朋友。   “哈哈哈,你别说,真的有点像啊,抓神抓得太好了!”   颜时予拿起糖人,放在白榆脸边认真比对起来,“皱起眉头来更像了。”   白榆喊着让他别闹,那边的老人家很欣喜自己的手艺被人喜欢,慢悠悠道:“很久没做这种了,你们两兄弟长得不太像,但都是好看的孩子。”   白榆下意识否认道:“我们不是兄弟。”   老人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调整好,道:“啊,那我懂了,祝二位和和美美。”   意识老人也许想错了什么,白榆开口想再次否认,但后边排队的人已经聚了过去,他不便再打扰。   回头看着正玩赏糖人的颜时予和川流不息的人群,提醒道:“要停下来就和我说一声。”   颜时予很配合地点头应下。   然而走了一段路后,颜时予合理建议道:“白警官,也不要这么紧张吧。”   白榆几乎是走一步回头看一眼,看着都累。   建议并不怎么有效,白榆虽然也发觉问题但就是不改,颜时予想干脆走到前边去偏偏又不认识路。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颜时予忽然瞥见一旁带孩子的父母,孩子个子小,父母手上提着东西又不方便牵着手,于是便让孩子跟在后头抓住母亲的衣角,有什么事就拽一拽,母亲很快就会停下。   “要不,这样?”颜时予也学着伸出手抓住白榆的衣角,笑着道:“这样可放心了?”   衣角被拽住的力道很小,但又能十分明显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就像一直以来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如丝线一般时时刻刻牵动着内心……   “白警官?”   颜时予的声音让白榆回神,抬眼望进那双笑吟吟的眼睛里,若入林间春池,融融暖意,他下意识垂眸避开。   “可以,走吧。”说着抢先一步上前,任由人牵着衣角跟随。   如此走了没一会儿,后边的人稍稍停顿了一下,牵扯的力道微微加重,但哪怕是这点细微的变化白榆也很快察觉,立即回头看去,刚好发现颜时予正盯着一个糯米摊子,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   “喜欢吗,那就买一点吧,本来就是出来解决晚饭的。”   说完白榆直接上前,买好了将团子递过去。   颜时予欣然接过,随后也不再客气,看见什么合心意的就拽一下手里的衣角,白榆过去付钱结账,流程十分顺畅。   吃的赶不上买的,不一会儿颜时予手里就多了不少的小吃,甚至放不下还得让白榆帮帮忙。   而现在白榆也基本确定,颜时予对甜品一类的东西真的是异常偏爱,看来以后可以考虑做些饭后甜点。   如此想着,偏头发现他又看中了一个水晶糕点,刚准备过去付款却被人拦下,颜时予示意了一下手上拿着的这堆,惋惜道:“已经快吃不下了。”   白榆几乎不假思索道:“吃不下的我吃。”   话音落,颜时予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十分认真地看着对方。   “怎、怎么了?”白榆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回避视线。   “警官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白榆反问:“那我之前什么样?”   “嗯……”颜时予认真想了想,然后忽然拿出刚刚那两个牵着手的糖人,笑道:“就是这样。”   手上那个代表白榆的小糖人满脸的严肃正经,目光炯炯有神,正气凛然。   白榆看了看那糖人,竟也起了玩闹的心思,挑眉道:“很不讨喜吗?”   “哈哈哈,没有没有,”颜时予笑出声来,“有趣得很……”   眼前的人眉间弯弯,笑颜惹眼,白榆竟也被感染,不自觉得勾了勾唇角,难得得露出一丝浅笑。   颜时予见了眼中有些惊喜,微微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目光不知触及到了什么,脸色一僵,声音戛然而止。   察觉到不对劲,白榆立即顺着目光准备转头看去,但下一刻就被一把拉住,然后不由分说地朝着相反方向跑去。   白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他没有选择在此时追问,十分顺从地随着颜时予一路避开人群朝前方跑去。   后边隐隐传来路人跌倒和训斥的声音,想来是有人正紧紧跟在后头。   靠近一处店铺,颜时予看准时机借着人群隐蔽身形,快速拉着白榆闪靠在店铺侧边的角落处。   两人贴得很近,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吐息,一眼扫过去就像相拥的情侣,在这种角落里很是常见,基本不会让人起疑。   后边追踪的三个人赶到这里失去了目标,左右寻找,并没有注意到暗中观察的两人,三人交谈一番,而后继续向前方跑去。   看着他们在人群中消失,白榆终于低声问道:“是什么人?”   颜时予抬眸,没有明说,只是道:“白警官相信冤家路窄吗?”   冤家?白榆微微皱眉,颜时予有冤家不奇怪,可问题是为什么会在义安市遇见?   颜时予又看了一眼那几人的远离方向,确认暂时安全后带着人赶紧离开西街,朝着人烟稀少的巷子内部跑去。   “这群人不是善茬,离街道越远越好!”   他的语气难得的慌忙,这巷子清冷,与不远处热闹的街市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眼望过去满是白墙青瓦,蜿蜒的巷道内只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那些人到底是谁?”一连绕过好几个转角,街上鼎沸的人声逐渐远离,两人的脚步终于缓了一些,白榆再度询问。   跑得太急,颜时予有些不太舒服,好不容易喘了口气,轻声道:“如你所想,我在南港的仇家。”   白榆眉头皱得更紧,刚要追问,余光忽然瞥见一道影子,瞳孔猛缩,瞬间抱着人朝一旁迅速闪避!   “砰”的一声,子弹打中后方的砖石,飞溅出一阵尘沫。   而对方没有给他们更多反应的机会,密集的子弹接连而出!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白榆抱着人猛然起身,冲到最近的墙壁后边,顺利躲过扫射,随后带着人立刻沿着巷道跑走。   “站住!”   “混账!站住!!”   后边传来无数的脚步声,根本无法估计有多少人,也没办法判断他们手上有多少装备,白榆丝毫不敢停留,希望依靠错综复杂的地形尽快甩掉来人。   “到了最后一个分叉口往左拐,巷子出口就在停车场附近,直接上车走,我立刻通知警局!”   白榆飞速计划着,可转眼便发现身边的人单手捂着腹部,脸色惨白,呼吸也很不自然。   “怎么了?!”白榆赶紧揽过人,心跳加速,唯恐是刚刚中了子弹。   “没事,”颜时予安慰道:“太久没跑过步了而已,不用管,快走。”   后边的人穷追不舍,枪声时不时响起,容不得半点耽搁。   确定不是中枪,白榆稍稍松了口气,在一旁尽力搀扶,尝试为其分担一点力气。   出口就在前边不远处,再转过几个巷口就可以了!   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达轰鸣声,由远及近,正快速朝这边逼近——   该死的这帮人开了摩托进来!   白榆暗骂一声,想再次加快速度,但人的速度如何比得上车辆?   马达轰鸣之声混杂着那群人的喊叫就如同催命咒一般萦绕在耳边,摩托瞬息之间就靠近,这样下去只有被追上的份!   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白榆心烦意乱的时候,身边的颜时予突然一把将人推到分叉路的左侧,接着自己头也不回地冲入另一边!   没有交流,没有暗示,就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个举动,但白榆只愣了一瞬,而后立即回头迅速跑入左边巷道。   那群人亦是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拐向右侧,丝毫不打算追赶另一边逃离的白榆。   ———   腹部疼得厉害,几乎都要喘不上气,眼前甚至一阵阵发黑,听不见看不清,根本判断不出前方是什么,单纯在依照着本能奔跑。   而下一刻摩托终于追上,戏弄人一般在侧前方猛然截停,车胎摩擦地面扬起青烟,直接把人撞到一旁的墙壁上!   “咳咳咳……”   颜时予一边咳嗽一边喘气,感受着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但自己实在是无力再站起身。   身边脚步声渐渐平息下来后,眼前出现一个人影,随后有人在头顶喊道:“颜时予。”   那人弯腰,用枪口抵着颜时予的下颚,强行让人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由于刚刚开过枪,枪口十分烫,颜时予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好久不见啊,”那人的声音似乎十分愉悦,有意挖苦道:“你也有像丧家之犬的一天啊,真有趣,刚刚跑掉的是谁?难不成……是你在这儿的金主?”   很低级的嘲弄,颜时予听后笑了笑,淡声道:“恕我眼拙,阁下是哪位?”   颜时予确实不认识他,估计是后来才进入南港的人,跟风恨他罢了,毕竟如今在南港,仇视他几乎是种政治正确。   听到这句,那人脸色有点不好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不认识他,那你认识我吗?”   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一名男子慢慢从人群后走出,摩托的灯光照亮他的侧脸,眼角有道狰狞的伤疤,正死死盯着墙角的人,目光阴森而恐怖。   看清人的那一刻,颜时予失神了一瞬,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神色不明。   男子在颜时予面前站定,而后蹲下身,紧盯着人,一字一顿道:“还记得吗?或者说你还记得我哥吗?五年前因为信任你而不得好死的那个人。” 第29章 恨意   他是不幸的源泉,他该死,仅此而已。   “他曾经很信任你,他觉得你能拯救南港……”   男子倾身靠近,审视着面前的人,轻声道:“不止是我哥,很多人都认为你是救世主,他们相信你,所以五年前没有任何防备地踏入了那场宴会,但是!”   男子猛然出手,一把抓住颜时予的头发,狠狠地砸到墙上!   “但是他们都死了,你亲手杀了他们!你是恶魔,你是该被火焰活活烧死的恶魔!”   他情绪失控,突然暴起抽出身上的短刀,寒光乍现,瞬间朝着前方刺出!   “噌”的一声,短刀刺入一旁的墙壁之中,刀身紧贴着颜时予的脖颈侧,但凡偏一点儿刚刚捅的就是他的脖子!   男子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慢慢抬眼,压低声音道:“我想让你死,但你不能死得这么轻松,你必须慢慢的、慢慢的死在我面前,这样我才能,才能……”   而这时,颜时予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开口,淡声道:“我认识你,奥文。”   听到这句,奥文稍稍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这人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但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更加凶恶,咬牙切齿道:“你记得我,那我哥……”   可话没能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异响,正当所有人下意识地左右张望寻找声音来源时,巷子尽头的碎石堆突然被撞开,碎石飞溅,强光闪过,转眼便看见一辆汽车飞驰而来!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立即向后退去闪躲——   一阵急刹声响起,车子并没有如预期那样直冲而来,而是十分灵活地在这狭小的巷道里来了个急拐,准确无误地停在了颜时予的面前。   没能第一时间远离的几个人皆被撞开,包括距离最近的奥文,车身扫过一片,瞬间清理掉一切障碍。   众人还没能从中反应过来,车门突然打开,白榆丝毫没有管其他人,冲着颜时予喊道:“上车,快走!”   而颜时予仿佛也早有预料,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扶着墙借力站起,直接冲进车内!   车门顷刻关闭,白榆猛踩油门倒车,不管不顾地再度撞开废石堆,瞬间冲出巷道!   此刻奥文也终于站了起来,看着飞驰而去的车辆,怒喊道:“追!”   一声令下,五六辆大型摩托从巷子里飞出,马达轰鸣,迅速朝着前方的车辆疾驰而去。   透过后视镜,摩托的灯光紧追不舍,并且凭借其灵活的优势,正在一点点地靠近。   白榆扫了一眼,刚准备加速,侧边道路突然闪现一道光影,白榆一惊,反应迅速,立刻打方向盘躲避撞击!   一阵刺耳的金属刮蹭声响起,但又瞬息之间分开,白榆以分毫之差避开,快速驶离。   后头那辆车来不及刹车,滑行一段撞到路边防护栏上被迫停止,但下一刻,更多的车辆从侧边道路中窜出,甚至车上有人持枪射击,只是这种高速移动下射击很难保证准确度。   白榆再度扫了一眼后头的追兵,车辆的那一方人似乎与奥文相识,两方倒是互不干扰,齐头并进全力追击。   瞧着那数量和人手,很难想象出动那么多人,跨国越洋,不惜代价,就为了五年前的一场仇怨,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找你的?”白榆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突然问道。   颜时予这会儿脸色反而好了一些,颇有一种“没追上就逃,被追上就死”的觉悟,听见这问题甚至还主动在后视镜里留意了一下,不确定道:“应该是?”   话刚落音,后边有人大概刚刚恰好和他对视上,远远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怒吼:“颜时予!你这该死的混账!只会躲只会逃的混账!”   这么喊着,底下有几个手下已经按照命令站上车顶,在这时速不低于一百的车辆上紧盯着前方,时时刻刻准备着跳到白榆车上强制截停。   白榆:“……”他赶紧再度加速,避免那群人抓到时机跳跃。   这方法纯属不要命,哪儿来这么多疯子的??   颜时予也立即改口:“看样子确实都是来找我的。”   “我……”   白榆话还没能说出口,侧上方的高架桥上突然冲下来几辆车,凌空而下,落地后直接加入追赶的队伍。   这一批的人飙车技术上佳,瞬息之间把速度加到一百以上与白榆的车慢慢持平,然后猛打方向盘,顶着车祸人亡的风险愣是撞上了白榆的车!   车身剧烈抖动了一下,白榆赶紧稳住,但下一刻那人再度撞击,车身划裂,甚至碰撞出丝丝星火。   白榆尽全力躲避,转头看着身边的人,怒道:“你都惹的什么疯子?!”   “白警官理解一下,”颜时予诚恳道:“毕竟南港也没多少正常人。”   白榆气急,还想质问,奈何后边两辆车靠近,已经准备进行夹击,白榆立刻改口喊道:“你晕车吗?”   “啊?不晕。”   “好!”白榆不等人反应的机会,目光一凝,下一秒全力踩下油门,车辆如同脱缰之马一般,刹那冲出包围!   这下子后边追的人都傻眼了,这时速已经是两百往上了,这儿甚至不是高速路,他不要命了??   ———   凭借无人敢持平的速度,白榆终于暂时甩掉那群人,顺利到达原定地点。   刚一下车,颜时予立刻冲到路边,扶着路标,胃里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听着他喘息和咳嗽声,白榆用手轻轻拍了拍颜时予的背,解释道:“你说不晕车的。”   “对,我确实不晕车,”颜时予脸色惨白地郑重道:“但是,我晕机!”   白榆这速度,简直不是开得太快,那是飞得太低!   说完胸口再度堵住,白榆赶紧帮人顺气,认错道:“下次我注意。”   “我希望没有下次……”   此话刚出,不远处传来车辆疾驰与熟悉的马达轰鸣声,抬头看去只见一条长长的“灯光”尾巴逼近。   然而面对越来越近的敌人白榆这回却表现地异常平静。   不过追踪的车队丝毫没有怀疑这点,依旧在拼命向前冲去。   前方是强势进攻的大批危险车队,白榆这边却只有他们两人,显得如此势单力薄,毫无胜算可言。   但就在领队的人以为他们准备束手就擒时,无人机腾空的声音瞬间响起,接着是无数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成一个夹击的圈子,眨眼睛将所有人包围起来!   汽车和摩托纷纷紧急刹停,他们知道自己的行动可能会惊动当地警方,但是怎么会这么快出动如此多的警力,而且就仿佛在这里早就埋伏好了一样?   “警告,您因十几项违法信息已被包围,且身份无法确认,实行一级逮捕,请立即放下武器!”   无数的大型无人机在半空盘旋,几乎把这里照得亮如白昼,所有人的行动无所遁形!   有个几人想尝试立即掉头冲出包围圈,但下一刻无人机就直接扫射给予警示,子弹很完美地避开身体,但每一颗子弹几乎都是擦着皮肤过去的!   “警告,请服从指令,三次警告无效将完成击杀。”   机械的电子音穿透力极强,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   还准备有动作的人听到这句不免心中犹豫,抬头看向那盘旋的无人机和周围不断持枪逼近的特警,终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特警立即行动,快速上前实施逮捕。   “白哥!”周鸣看见人赶紧跑了过来,“你没事吗?”   白榆见他一脸紧张的模样心里还有点触动,刚准备回答,谁知下一秒这人转而就问道:“我的丸子呢?也没事吗?”   怎么感觉这句才是重点?   ———   “所以我的粥就那么遗失在路边了?”   队员听完结果,一边吃着刚点的外卖一边心痛差点能喝上的粥。   另外一个队员看着盒子里差不多摇成粉末状的丸子,叹息道:“我这丸子还不如遗失在路边呢。”   有几个小吃当时白榆一开始包好放在口袋里,倒是顺利带回来了,不过经过一轮追杀,摇得全部散架。   杨余晖愤愤道:“到底是哪家孙子不长眼的敢当街干这事啊?”   “隔壁审着呢,要不你去看看?”   此次行动抓捕人员共三十二人,目前基本确定都来自国外。   由于人员众多且已是深夜,审讯室内一次性放入五名带头人员,准备一同审问。   白榆的手机从刚刚起就被陈荣打了无数通电话,他颇有鸵鸟精神的直接把手机关机,就当没电了,只愿死前清静一些。   医务室已经下班,颜时予只吃了点晕车的药,这会儿脸色还是不太好,但好在没那么难受了。   两人此刻都站在审讯室的外间观察,内间则是让周鸣负责犯人的审讯。   “你们来义安市想做什么?”周鸣打开记录,例行询问。   对面五个人皆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完全不愿意配合,其中一人轻蔑道:“你算哪根葱,在这里给我狗叫?”   周鸣倒是不怕,扫了那人一眼,靠到后边的座椅上,淡声道:“不如看看现在谁更像是在狗叫?”   “你?!”   “不说也没事,”周鸣打断他的话,“反正今晚的事够你们判个十年然后再流放了,提前祝贺几位以后的峥嵘岁月就在牢里度过了。”   此话一出有几人明显慌了,他们匆匆忙忙过来可没认真研究这里的法律,心中激怒,喊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来找人偿命有错吗?!”   “偿命?”周鸣心中一动,追问道:“找谁偿命?”   “颜时予!”提到这个那人猛然拍案而起,腕上手铐发出沉重的声响。   那人环顾四周,疯狂喊道:“颜时予你还躲!我知道你肯定就在这边看着,五年!你他妈躲了五年了!!五年南港那么多冤魂怎么没把你拖下地狱的?!你他妈怎么敢活到现在的!!”   周鸣看着逐渐躁动起来的几人,没有选择立即让人制止,反而追问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这话一出,那五人更加暴躁起来,争先恐后地发泄怨气——   “做了什么?你不如问问有什么丧良心的事是他没做的!要不是他我不会妻离子散!不会差点饿死街头!”   “要不是他我们大哥不会死!也不会那么多人从此一蹶不振!”   “都是他害的!”   白榆在外边听着几人的怒吼,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却见他面色平静,仿佛屋子里在咒骂的不是自己。   其实说实话,屋子里的人颜时予基本都不认识,五年前和他们也没什么交集,但由于是他导致的南港动荡,这让所有人理所当然的把五年间遭受的一切苦难与不满全部怪罪到他的头上。   或许有些事他没有做,但一定是他的错。   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发泄点,因为“颜时予”这个名字在南港可以背负所有的罪。   周鸣也不是傻子,多多少少听出些意思,再次道:“你们在这儿喊了半天,具体他干了什么一句也没说啊。”   “干了什么很重要吗?”这时反而一直沉默的奥文开口了,抬头冷冷道:“他是不幸的源泉,他该死,仅此而已。”   感受到那强烈到甚至有些蛮狠的恨意,白榆微微皱眉,看向一旁终于开口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啊,”颜时予看过来,神色依旧波澜不惊,淡声道:“警官你们不好奇他们怎么进来的吗?”   这一句一下子点醒了白榆——   刚刚他们都太过关注这群人的动机,但来自南港的黑户是怎么大批量通过入市系统的??   周鸣亦听见了耳麦里的问话,也是瞬间一愣,赶紧追问道:“你们是怎么进入义安市的?”   突然转了话题,几个人都露出奇怪的表情,其中一个嘲讽道:“你们入市系统和摆设似的,进来很困难吗?”   要命了,入市系统废了??!什么时候的事!?   “立刻申请信息科全面扫查入市系统!”白榆当机立断下令,“通知大厅入市手续全部暂缓!赶紧查!!”   得了,今晚不用睡了!   ———   此时,千里外北海边境。   天将破晓,站在这高塔酒店的最顶层,可一眼望见天边层层云海。   一名男子此刻正站在巨大奢华的落地窗前,欣赏朝阳升起,看这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容貌上佳,且周身气质儒雅内敛,叫人过目难忘。   这时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一名女子慢慢走了进来,着装干练,举止优雅,在男子身后不远处站定,恭敬地等待指令。   云层千叠,霞光万道。   男子忽然叹了口气,如同操心的长辈,无奈道:“一句话不说,跑出去玩了一趟,如今时间差不多,他闹也闹够了,只是北海这里我暂时抽不开身,不好去接他,唐卿,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被唤唐卿的女子微微低头,十分乖顺道:“知道,机票已经订好,我去把小予接回来。” 第30章 质问   是你惹来的灾?   入市系统出现大规模漏洞,身份核查程序几乎全部作废,只要懂点技术的随便做出一个假身份就能成功进入,大厅检查形同虚设。   这意味着这么多天来的入市记录全部不可靠,完全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个身份不明的危险人物潜入市内!   在白榆的申请下,入市系统已经暂时下线由信息部的人员进行核查修复。   为了确保人员流通,不让市民出现恐慌,警局和管理指挥所协商,暂时上线曾经的旧系统顶替,并加以人工排查,尽量维持秩序。   调查科这边则是接手研究攻击系统的源头,可现在根本不知道系统究竟是什么时候出错的,系统本身又是极为复杂,查起来费时费力又没结果。   调查科的队员又是看监控又是查数据,敲代码敲到生无可恋,恨不得早登极乐。   “天啊,整整十天,五十个地点的监控,我十倍速也看不完啊,救命……”   “这电子数据看得我眼睛都快瞎了,比一分钱的账还难平啊!”   “这代码我怕不是要核到明年……”   整个科室内处在瘫痪与癫狂的交界处,夜以继日,行色匆匆。   白榆将那几个南港来的人又逐一审讯了一遍,这会儿回到科室内正在整理信息,颜时予也一直在帮忙核查代码,不过他身体不太好,没办法长时间熬夜,中途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白榆梳理了一遍审讯信息,基本确定入市系统的破坏应该和那群人没什么关系,他们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义安市更新系统的事,只是单纯碰了个巧,在系统破坏后潜入,没被发现。   那究竟是什么人破坏的系统?目的是什么?   白榆这边正在头疼,瞥见不远处在座位上睡着的颜时予,周围的科室队员倒也有心,路过那边时都尽量放缓声音,并没有去惊扰。   白榆稍稍犹豫了一下,接着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后伸出手,想把人唤醒,但垂眸望见这人的睡颜,手停又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入睡之时,眼底锋芒皆不见,看着倒是乖巧得很。   白榆心中微动,鬼使神差伸手靠近颜时予的前额,想要撩开一缕遮挡的发丝,如此看得更真切些……   “哐当”一声,科室的门突然被人直接踢开,声响吓得所有人手上一顿!   颜时予也瞬间被惊醒,一抬头刚好和白榆对上,由于距离太近两人差点没撞上,但两人对视一眼,暂且没有深究,一齐转头看向门口——   陈荣满身低气压地站在那里,目光悠悠地飘过来,吓得人一个哆嗦。   白榆:“……”完蛋,一直忘了回他电话,现在索命的来了。   陈荣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兔崽子,下一刻猛然冲上前,怒道:“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   “陈局!”白榆赶紧尝试稳住来人,狡辩道:“手机没电了,关机了。”   “关机?从昨天晚上关到现在?!”   白榆想再度辩解,陈荣却接着道:“还有入市系统,到底怎么回事?!”   陈荣快急疯了,千防万防,结果最后就是防了个寂寞!   陈荣这是越想越气,转头一眼看向颜时予,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是你惹来的灾?”   白榆在一旁见了本想上前,但陈荣扫了他一眼,其中满是警告。   而此时颜时予也主动开口,缓声道:“抱歉,但我想,应该不是我。”   语气平静舒缓,甚至可以说十分礼貌。   陈荣紧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忽然动身,走上前背对着两人道:“你们俩跟过来,单独说。”   颜时予和白榆对视一眼,而后很快跟随陈荣进入办公室内。   办公室的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陈荣扫了两人一眼,接着冲白榆开口道:“你先说。”   “根据昨晚被捕几人的叙述推算,入市系统被攻击的日期应该就在入市大厅袭击案不久后,有理由怀疑是当时系统防备转换,给了可乘之机,如今监控和系统的核查已经在同步进行,希望很快有结果。”   “不过此事大概和昨晚被捕的人没什么关系,他们似乎是真的不知情。”   说到这儿,陈荣抬手让他暂时停下,随后看向一旁的颜时予,淡声道:“你也说说吧。”   这大概算是颜时予来义安市后第一次和陈荣正式地面对面交流。   颜时予面色不改,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依旧礼貌地点头致意,道:“破坏入市系统的应该与杀死红蛇的是同一个人。”   “依照其中一个红蛇手下的证词,我们知道红蛇原本是来这里见一个人的,并且那人还不止邀请了红蛇一人。”   “而在入市大厅袭击案发生后,那人定然也意识到如今的义安市很不利于那群来路不明人员的进入,所以那人作为‘东道主’,自然该尽地主之谊,确保‘客人’能顺利进来。”   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破坏系统的规模要这么大,如果只是单纯一两个人的出入,根本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陈荣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你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吗?”   “很可惜,以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我并不能找出凶手。”   陈荣追问:“一点线索也没有了吗?”   “一定要说的话,有。”   颜时予直言道:“之前白警官调查的郊野抛尸案,其中也隐约牵涉身份不明的非法入境者、突然出现的神秘组织,联系一下些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在这个时间段出现的神秘人物,我个人认为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客人’。”   “而恰好,对于那个郊野的抛尸案,我们已经有了一个重要突破口,相信很就能掌握足够的信息。”   颜时予所提的“突破口”就是尚没有交代全部事宜的石翔,而经他这么一提,白榆也立刻想起来今天该去审这么个人了。   陈荣安静地听完所有称述,然后反问道:“这些结论有证据吗?”   颜时予如实道:“没有证据,确实大多数属于我个人的推测。”   然而说是猜测,他的语气却十分笃定从容,仿佛在陈述事实。   陈荣审视着眼前人,两人对视良久,最终陈荣呼出一口气,移开目光,道:“好,你们抓紧调查,有需要的话可以和重案组协调办案。”   话到这儿白榆忍不住松了口气,颜时予向陈荣点头致谢,得到答复后转身准备离开办公室。   白榆本想跟着一起,但还没走两步,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肩,紧接着耳边传来魔鬼的低语:“你走什么,昨晚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完呢。”   白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白警官你还好吧?要去医务室吗?”   前往拘留所的路上,颜时予看着身边的人建议道。   “没事没事,”白榆此时正拿着冰袋捂住自己的额头,顺便不忘解释道:“不要误会,这个伤口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上的,不关陈局的事。”   这话确实没错,准确来说是由于陈荣抓起各种东西进行抛掷,白榆为了闪避,不小心一头撞上架子,甚至还撞坏了架子的一个角,挨了陈荣又一通骂,最后才得以被放了出来。   简而言之确实不关陈局的事,他只想杀了白榆,没想打他……   颜时予大致猜到前因后果,看白榆捂着额头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有几分孩子气,忍不住笑出声来,主动靠近伸手轻轻点了点他额头,玩笑道:“吹一吹就不疼了。”   这语气和哄孩子似的,白榆心情有些郁闷,脱口而出反问道:“你来吗?”   本就是随口一句,谁知听见这话颜时予稍稍愣了一下,很快笑道:“好啊。”   随后果真又靠近一步,抬头看向那伤口,真的准备“吹一吹”。   白榆本身比他稍高一点,是以颜时予一只手随意地抓住白榆肩上的布料,用来借力。   只是很轻的力道,然而白榆却莫名感觉肩上有千斤重,叫自己动弹不得,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下意识连呼吸都忘记——   “咳咳。”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白榆吓了一跳,立刻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接着抬头循声看去,竟是苏微婉。   苏微婉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目光扫过两人,最后锁定在白榆身上。   “微、微婉姐,你怎么在这儿。”白榆莫名被盯得心虚,赶紧找话题。   苏微婉走近了些,回复道:“拘留所有人受伤,我过来做验伤报告。”   接着她又看向一旁的颜时予,忽然伸手,正色道:“你好,我是白榆姐姐的朋友,鉴证科苏微婉,很高兴认识你。”   颜时予很快握手问好,礼貌道:“苏小姐,你好。”   两人简单认识一下后苏微婉又回头看向白榆,开口就道:“白月知道了吗?”   白榆:“啊?”   “伯父伯母知道了吗?”   “等等等……”白榆意识到不对劲,赶忙道:“可能有误会……”   然而苏微婉压根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了然道:“哦,不知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说?”   “不是……”   “好吧,随你,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主意,鉴证科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一番鸡同鸭讲,苏微婉和颜时予点头致意了一下,完全不给白榆反应的时间,随即离开。   白榆对着颜时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呼出一口气,选择放弃解释,拉着人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入拘留所。   ———   两人递交申请令后暂时在拘留所的会面室等候,不一会儿屋子的门被打开,两个警员押送着石翔进来。   石翔本来垂头丧气的,但一见两人,突然就冲了过来,要不是警员拦着怕不是要直接抱住白榆的大腿!   “你们终于来了!让我换个地方!让我离他远点,我什么都说!”   白榆吓了一跳,一旁的颜时予倒是很平静,询问道:“真的吗?”   “对对对!”石翔拼命点头。   但谁知颜时予转而就道:“我不信。”   接着房门又被打开,又有一人被带到此处,正是道戈。   石翔看见他脸都白了。   道戈很随意地坐在了旁边,十分爽快地朝着颜时予道:“你问吧,他肯定什么都说,我看着呢。”   颜时予微笑道:“好的,现在你可以说了,首先那群人什么来头?”   石翔浑身发抖,丝毫不敢懈怠,立刻回复道:“基本都是国外的,什么地方的都有,人不多,但都是高手,本地的兄弟都不敢和他们斗,而且他们给钱倒也大方,很快就收了一批的人。”   “他们是一个组织吗?”   “额,不太像,他们来的日期相近,目的似乎也相同,但属于井水不犯河水。”   白榆微微皱眉,追问道:“是什么目的?和那些死去的人有什么关系?”   石翔稍稍停顿了一下,瞥见一旁的道戈,一个哆嗦后赶忙道:“是解药!他们中有几个位高权重的好像中了什么毒,杀人取血就是为了研制解药。”   又是中毒!   说到这儿道戈坐正了起来,颜时予表情一变,立刻问道:“那毒有解药?”   石翔纠结了一下,严谨道:“应该是有的,但那群人似乎只知道个大概,然后就不停地在尝试。”   “具体是怎样研制的?”   石翔回忆了一下,“大概就是先给一个人注射种毒品,然后等一段时间,再抽他的血喝,那群人很小心,一般找的全是没档案的黑户,上次郊野那个,是因为他犯了事,内部把他处理掉了。”   “什么东西啊,”白榆眉头紧锁,“这搞得和邪术似的,你确定那是解毒方子,不是什么修炼邪术的方子。”   毫无科学可言,和民间邪术似的。   “我不知道啊,那群人就是神经病,警官,和我没关系啊,我可没杀人。”   这时颜时予忽然又开口,没有接着询问解药,反而是问道:“那些死去的外来人员,他们都是怎么找到的?”   这种偷渡客一般做事都谨慎得很,会尽力隐藏自己的身份,也不会主动和城市的混混扯上关系,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如此准确地找到?   可话到这儿石翔却没有回答,一时沉默。   “问你话呢!哑了?!”   道戈突然起身猛地拍了下桌子,吓得石翔一个激灵!   “我我我……”石翔紧张地喘着气,最终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城里有一个临时黑市……” 第31章 行动准备   是巧合吗?或者是……皆与他有关?   “什么?”白榆甚至感觉自己听错了,追问道:“你再说一遍?”   “这、这个,就是……”石翔感受到危险,结结巴巴,说得含糊不清。   “他说市里有一个会贩卖人口的黑市。”颜时予平静道。   白榆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接着深吸一口气,沉声质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地点在哪儿?参与人员有多少?规模有多大?!”   语气越到后面越急切,最后直接站了起来,恨不得去揪着石翔的领子问——   一个甚至有贩卖人口情况的黑市,之前竟然一直无人察觉,这是管理审查人员的严重失职!   “不不不,”石翔赶忙稳住他,解释道:“这黑市规模不大,而且之前地点不固定,开放时间也不固定,一般只做熟人生意。”   “黑市上杂七杂八什么东西都有些……人口交易的话一般只针对那些偷渡的黑户,毕竟他们的身份好操作一点,但是——”   石翔抬起头,强调道:“原本在黑市的人口交易并不常见,毕竟买家很少。”   “可自从那群人来了义安市,不知道摸到什么门路进了黑市,他们别的都不要,就要人,而且对长相、性别、年纪没有任何要求,需求量又大,这才让黑市最近把这种买卖做起来了。”   “毕竟……”说到这儿石翔也算有感而发,道了一句心里话,“有时候那些毫无身份、无处可去的偷渡黑户,有些是欠债,有些甚至可能是自愿,抓捕或者诱拐他们的难度也许比街上偷东西的难度都低。”   生命无贵贱,但偏偏这世道,仿佛就是要让一些人身如草芥。   白榆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唇一时沉默。   不过颜时予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影响,立刻询问道:“黑市的地点呢,你知道吗?”   石翔抬眼看向他,顿了顿,最后慢慢点头道:“如果位置没变的话,我应该记得。”   颜时予直言道:“带我们过去。”   石翔表情微变,目光小心地扫过周围的三人,心一横,鼓起勇气道:“我配合警方调查,那减刑的事……”   “你还给我提要求?!”道戈一脚踢到石翔的椅子上,差点没让石翔连人带椅的翻倒。   石翔吓得不敢大喘气,可也没有选择立刻松口。   适当的威胁逼迫是有用的,但凡事有度,一旦超过往往会适得其反。   所以接下来颜时予主动制止了道戈的行动,而一旁的白榆也正色道:“可以依照规定,适当减刑。”   听到这句石翔甚至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下来,唯恐白榆反悔。   “好的好的,”石翔拼命点头,“我一定全力配合!”   白榆这边已经开始准备给陈荣和审查局上报情况,边写报告边道:“那黑市什么时候能进去?”   “这个……”石翔面露难色,诚恳道:“警官,不是我不想带你们去,只是要想进入一定要有熟人做担保,我倒是能进去,但是警官你们估计没办法啊。”   “而且人口交易的区域也不是对所有人开放的,我只是听说,并没有进去过。”   白榆眉头一皱,道:“完全没办法吗?”   石翔没回答,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方法,但很明显不太成功。   这时颜时予忽然道:“你在那儿可以卖东西吗?”   石翔一愣,如实道:“买卖东西没有任何限制,只要能进去都可以做生意。”   “那如果你说抓到个人想在里边卖出去,这种情况可以带陌生人进入人口交易区吗?”   既然无法以正常身份进入,那干脆另辟蹊径,而且他们的主要调查目标本就是那些人口买家,如此一举两得,最是合适。   石翔没想过这种理由,甚至下意识辩解道:“我不清楚,我没干过这事的,警官,我真的没干过这事,之前也没进去过,和我没关系的!”   “别紧张,”颜时予安慰道:“我们只是想问问这方法行不行的通。”   “具体流程我真的不清楚,大概需要去和那边的人确认一下。”   这个意思就是要单独放他去一趟了,颜时予不好做主,没有答话,看向白榆等待决定。   报告大致汇总好,白榆按下发送键,祈祷一下陈荣血压稳定,接着抬头看了看石翔,回复道:“好,那就去确认一下。”   ———   “定位器和监听器放在不同的地方,一般搜索扫描装备是找不到它们的,如果遇到特殊危险可以直接捏碎监听器,我们会立即出动……”   杨余晖正在和石翔详细讲述设备的使用和各种暗语,周围人也都忙着调试设备确定信号,等待着一会儿的正式行动。   “那黑市竟然开在游乐场里?倒真是个很意外的地方。”周鸣看着监控上人员来往的地点,情不自禁道。   这黑市上层是一个游乐场的鬼屋,其实当时建造的时候,地下同样有一层,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在建成后鬼屋只占用了地面一层,由此掩人耳目,让地下层成为了黑市交易所。   不得不说还真挺聪明,一般别的地方建造大型商场或者娱乐场所,那肯定施工前就要向管理局递交建筑施工图,而后每过一段时间还会有人去检查。   但游乐场规则相对不同,只需要递交大体的建筑位置,园内的施工可以临时改变,例行检查一般也只关注那些游乐设备的安全,少有人会仔细检查一座鬼屋。   白榆感慨道:“真是钻了个好空子,但这事怕是管理局要付全责了。”   陈荣在接到白榆的报告后亲自去找了管理局的人,据说当时管理局的局长正在开线上会议,陈荣招呼都没打,直接走进了办公室,把黑市的消息投屏到悬浮主屏幕上,而且还是循环播放……   管理局的局长年纪也不小了,一受刺激当场恨不得就灌了一瓶药。   白榆在听说这事后私下给陈荣发了消息,委婉地劝慰道:“陈局,这是个意外,不要太紧张。”   “我不紧张,我正常得很,明儿个你就是和我说世界要毁灭了,我都能正常地给你办手续走流程。”   白榆:“……”   这确实是不紧张,感觉是已经麻木了并且想创死所有人。   不过仔细想来,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是乱得很,事情一个接一个,就没安生过。   想到这儿白榆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观察建筑位置的颜时予——   好像就是从这人出现后,一切问题都接踵而来,是巧合吗?或者是……皆与他有关?   白榆微微皱眉,突然间颜时予似有所感,猝不及防地抬头瞬间与他对视上。   颜时予的目光其实很平和,但就是仿佛带着一丝强烈的穿透力,让人感觉心思无所遁形。   白榆愣了愣,而这个空档对方就已经走近,笑吟吟道:“白警官在看什么?”   白榆莫名心虚,盯着人一时没有回话。   颜时予也不恼,偏头笑道:“嗯?看我好看吗?”   白榆表情一顿,又是心虚又是紧张又是羞愤,接着忽然出手强行把人转过身,边推着人边欲盖弥彰地喊道:“对对对,好看,真的好看,好了,快去做事,行动要开始了。”   颜时予适当挣扎了一下,挣扎无果后无奈道:“警官,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要求你给我开工资的……”   听完全程的杨余晖在一旁悄悄看着两人走远,八卦之心顷刻燃烧,转头跑到周鸣身边,道:“周哥,我觉得白哥应该是喜欢……”   “不喜欢。”话还没说完,周鸣头也不抬地直接打断。   “啊?可是……”   “没有可是,白哥就是没喜欢那人,别乱猜了,小心他罚你。”   杨余晖欲言又止,看了看一脸笃定的周鸣,终是将心中的猜想压了回去。   ———   行动正式开始。   调查科人员一部分在游乐场外的一间民房中,时时刻刻关注监听器和定位器,了解石翔的第一动向。   还有一部分人则伪装成游客进入游乐场,环绕在鬼屋周围,以防有意外情况可以立刻展开行动。   白榆作为总指挥留在民房中观察着设备动向,随着石翔到达地点,与一人对过暗号后成功到了地下黑市的中转所。   “好久没看见你了,终于有空过来玩玩儿了?”监听器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想必就是石翔所说的那名熟人霍斌。   “哈哈,这不是……正好比较闲嘛,对了,这边下一次开放是什么时候?”石翔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正常一些。   “你运气不错,明晚就有一场,这次想淘点儿什么东西?”   石翔稍稍顿了一下,接着很自然地揽过霍斌的肩,低声道:“老实说,这回我不是买东西,是想卖点东西。”   “哦?什么东西?”   “就是……”石翔隐晦道:“最近卖得很火的那个。”   霍斌即刻听懂,但语气有些犹豫,道:“你怎么找到的,来源可靠吗?”   “就是我去催债的时候碰上的,刚好一查是个没身份的,这不就想来赚点嘛。”石翔拿出编好的话术。   随后安静了一会儿,估计是霍斌在犹豫,最后终于又传来声响:“买卖的话,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要注意,这边确实不论货物的品质,老弱病残都可以,但必须要是无身份信息的黑户,这点查得很严。”   石翔追问:“有多严?”   霍斌提醒:“你是我兄弟我才告诉你,别抱侥幸心理,他们那边检查的信息网覆盖全国,但凡是合法来往本国的都能给你查出来,到时候可是会被找麻烦的。”   石翔心中不安,但面上不显,点头道:“好,我回去再检查看看,确保没问题。”   “行,等你好消息,我也有望拿个提成,明天见啊!”   两人道别,石翔原路返回,暂时退了出来。   白榆全神贯注地听完,确保石翔已经离开鬼屋后将耳机摘了下来,眉头紧锁。   周围的队友亦是满脸凝重。   “这……上哪儿给找个没身份没信息的人?”   警局里断不可能找到这种人物,而且身份信息或许可以伪造,但无法完全消除,哪怕是警局的卧底人员那也是有身份信息的。   “就一天,伪装信息都来不及,别提消除信息了。”   有人提议:“要不……等明天他们开场的时候直接包围抓捕吧。”   “谁知道那建筑地下有没有出入口,漏个口全跑了怎么办?”   白榆也是头疼,打草惊蛇是万万不可的,这是目前最重要的线索,绝不能错失,可是要尽快找一个能信任的,并且毫无身份信息的外来人员实在是……   想到这儿,白榆突然一愣,接着缓缓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好像确实有一个。   正在吃饼干的颜时予感受到他的目光,两人对视几秒,颜时予叹了口气,无奈道:“白警官,再这样,我真的会要求贵局给我办个编制的。” 第32章 何为真相   那场宴会上,曾经扮演救世主的人终于露出了恶魔的面目   “颜顾问……为什么会符合条件?”   关于明晚的潜入抓捕任务已经下达,队员们看完初步任务规划后,忍不住疑惑道。   这会儿白榆不在科室,众人便把目光都投到了周鸣身上,顶着一帮子人炯炯有神的视线,周鸣也不好装瞎,但又不敢说实话,只能硬着头皮编道:“颜顾问其实是国外来的。”   队员还是奇怪,追问道:“国外来的也会办手续吧?肯定都有登记,不怕被那边检查出来吗?”   “对啊,这样很不安全吧?”   面对这些询问,周鸣只能含糊解释道:“颜顾问他……来的时候手续办理出了点问题,所以是没有登记他信息的,误打误撞,刚好符合要求。”   这理由其实很站不住脚,且不说手续办理出问题怎么可能允许入境,颜时予在警局待了这么久,若真是手续有问题,不该早就解决了吗?   然而周鸣不打算再给他们追问的机会,直接上去揽住几人的肩,边走边强行转移话题:“别问了别问了,看看今晚吃什么,别客气我请客!”   ———   拘留所内。   石翔根据自己之前的记忆大概模拟出了地下黑市的平面图,和白榆他们确认一番后暂时回去,等待明天的行动。   由于行动的机密性,石翔终于单独分了一间房,与道戈分开,这家伙知道后感激涕零,发誓一定言听计从。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道戈就在隔壁听着,并且还十分自豪地向颜时予表示,以后有什么难搞的犯人都交给他解决,保准一天内给你整得服服帖帖的。   白榆听到这句话后心情复杂,而颜时予倒是很快接了下来,和煦道:“好啊,那先谢谢你了。”   道戈听见认同的话,表情更自豪了,春风得意地回了自己牢房。   这已经不是卖了帮数钱了,不仅帮数钱还帮盖房子的那种。   “那小子……”   颜时予耸了耸肩,道:“青春期小孩儿常见的心理,是非判断能力较弱,极度希望得到认同感,很容易被其他人引导。”   白榆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年纪还轻,上次的案子他也不算主犯,好好引导,以后日子还长。”   颜时予笑了笑,道:“白警官真打算招安啊?”   “只是误入歧途,为时未晚,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话到这儿,白榆突然猝不及防地问道:“你呢,你以后会留在义安市吗?”   这算是白榆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上一次他记得很清楚,颜时予没有回答,而当时白榆没有追问是愿意再留些时间给他考虑,如今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颜时予望向他,依旧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道:“这很重要吗?”   白榆直言道:“我想听见这个答案。”   他的目光平静,其中没有任何的逼迫意味,只是有种执着,某种一心一意的执着。   两人相顾无言,像是询问亦像是在较量。   最终颜时予败下阵来,开口道:“会的,我会留在这里。”   只是口头一句的承诺,但白榆依旧不由自由松了口气,而这时眼前人又继续道:“还希望白警官以后费心给我找个风水宝地安住。”   白榆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道:“我家附近怎么样?那边刚好新建了一个小区,不远处就是街道,住在那里晚上可以看见霓虹灯。”   他记得很清楚,颜时予喜欢霓虹灯、喜欢鲜花亦喜欢人烟。   可谁知颜时予却摇了摇头,轻声道:“离市区远一点,安静一点,我想一个人住,就不要有太多邻居了。”   听到这儿,白榆有些奇怪又有些失落,看着眼前浅笑的人,一时没有出声。   “好了,等事情结束了再说,你们医务室的主任约我任务前做一次检查,先走了。”   颜时予拍了拍白榆的肩,笑着道别,不等人回话,先行独自离开。   白榆愣了一下,接着回头打算追上去,可就在迈出一步后又立即停住,望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第一次有一种渴望而害怕的无措感——   他不希望有人站在身边吗?自己也不可以?   这个念头如荒山起野火,须臾之间势不可挡,烧得他心中烦乱又无奈,最终白榆还是没有跟上去,任由那人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随后过了很久,直到路过的警员提醒他才猛然回神。   思索了一番后,白榆没有选择返回科室,而是和拘留所申请会见其他的犯人。   ———   再次见到奥文的时候,这人依旧是满脸不耐烦的模样。   和道戈那种直来直去的愤怒不同,奥文身上总带着一丝阴郁和颓废的气息,不管身处什么境地皆是如此。   奥文随意瞥了一眼来人,继续低下头明显懒得交流。   但白榆丝毫没在意他的态度,按规矩坐到对面,正色道:“有些事我想询问一下,希望你配合。”   奥文满脸的烦躁,嫌弃道:“有完没完?之前说得够清楚了,那什么入市系统还有死尸的事我不知道,我来这儿只是为了杀颜时予,其他的事我懒得做也懒得管。”   “我来问颜时予的事。”   闻言奥文瞬间抬头,眼中神色凌厉,一寸寸地打量起面前的人。   而下一刻他忽然轻蔑地笑了一声,嘲弄道:“他现在不是你们的人吗?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我问他,他不会告诉我的。”白榆平静道。   奥文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们抓了好几个,为什么专挑我来问?”   “因为那几个人里,只有你是真正认识他、真正恨他的人。”   上次在审讯室,虽然其他几个人骂得凶,可那种恨意浮于表面,“颜时予”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承载一切苦难的符号。   唯有一直沉默的奥文,他的眼睛狠厉、冷漠、幽深,同时包裹着深入骨髓的恨意。   奥文看着白榆,嘲讽道:“我还以为警局里的都是蠢货呢,原来不是啊。”   白榆没有管他的态度,再次询问:“五年前的南港,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奥文倾身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问道:“你现在信任他吗?”   白榆淡声道:“我愿意给出信任。”   “哈哈哈哈哈,”此话一出,奥文突然大笑起来,边笑边拍手道:“他真的太厉害了,还像当年一样厉害!!扮演救世主的戏码,然后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再这样下去你等着吧,等着哪天他亲手割破你的喉咙!”   “哦?”白榆面色不改,继续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杀了他!”奥文猛然拍桌站起,厉声道:“现在就杀了他!”   话语中恨意滔天,但白榆并没有被他的情绪影响,甚至心平气和地同他讲道理:“我是警察,做任何事都要有证据。”   两人对视几秒,奥文的情绪慢慢收回,重新坐了回去。   “五年前有一场宴会,由他亲自邀请举办的宴会。”   奥文终于开口,冷冷地开始讲述。   “不可否认,在他的努力下,当时南港的局面很好,各方势力哪怕没到握手言和的地步,但也不再爆发冲突,宁静、安好,对南港来说简直像梦一样。”   “而那场宴会本来是要将梦变成现实的,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让美梦变成了噩梦!”   奥文的眼中满是恨意,咬牙道:“那场宴会上聚集了各方人物,全部都是希望和平、希望真正结束动荡的人,同样也是愿意信任颜时予的人,当时的合约甚至都已经拟好,只差最后一步……”   “但那场宴会上,曾经扮演救世主的人终于露出了恶魔的面目……”   说到这儿,奥文深吸了一口气,眼中不只有恨,还有极大的悲伤,他看着白榆一字一顿道:“颜时予亲手杀了所有的人。”   “南港彻底乱了,几大势力失去了主心骨,底下乱作一团,和平不复存在,互相怀疑的、互相征讨的、互相追杀的……你无法想象当时的南港是什么样子,也无法想象当时的普通人心里有多绝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如果一开始没有给予希望,那也不会觉得有多绝望,可偏偏颜时予曾经给过他们希望,很强烈的希望,最后亲手碾碎!   白榆神色凝重,他尽力让自己的情感维持在旁观者的视角上,不去过度共情,客观分析道:“为什么你们笃定是颜时予杀的人?这一切太不符合正常行为逻辑了,你们没有想过是有人利用或者嫁祸他吗?”   “他是颜时予!”奥文强调道:“谁有本事利用他?”   白榆沉声道:“为什么不能有,他又不是神。”   “我看见了!在那场火海里我看见他了!”奥文的情绪再次被点燃,怒吼道:“冲入宴会厅的时候,我看见他拿着枪站在那里,就是那把枪杀了我哥!”   白榆面色沉静,再度追问:“你真的看清了吗?”   望着白榆的眼睛,奥文像是强行被打了镇定剂,猛然一僵——他确实没有看清,当时火太大了,他绝望又无助地抢救兄长,略微地一瞥,一切都有些模糊,包括那个身影。   屋子里一时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奥文似乎终于冷静下来,又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模样,脸上挂起嘲弄的笑容,道:“那你说说看,这五年时间不够他现身讲明前因后果吗?他要是死了就不谈了,但事实是,他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没缺胳膊断腿,依旧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   白榆沉默,半晌后他突然起身,表示询问结束,并感谢奥文的配合。   ———   离开拘留所后白榆直接来到了医务室。   将要进屋前先碰见了梁乐,他给白榆打了个安静的手势,而后让人和他暂时先去办公室聊。   “他怎么样了,检查完成了吗?”   这个检查是为明天行动做准备的,毕竟要让人单独潜入,身上要装生物定位器,并且要防止一些可能的搜查,所以给人做次检测,以防万一。   梁乐翻着记录,随口道:“放心,你家那位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累了,看样子昨天也没睡好,我让他在隔壁睡一觉。”   白榆这会儿也懒得管称呼的事,犹豫了一下,询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他的消化系统很差,可能有一到两年没有进食,那除了这点,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什么奇怪的伤痕或者……被虐待的痕迹?”   奥文问得没错,如果真的不是颜时予做的,那他这五年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不现身解释?   梁乐瞥了他一眼,道:“这点你不该比我清楚吗?”   “……我不清楚。”   梁乐露出一副“你不行”的表情,接着否认道:“简单检查下来是没有的,除了来这儿后受的伤,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外伤痕迹。”   白榆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不过,”梁乐忽然话锋一转,道:“有一点比较奇怪,他似乎对镇定药物有一定的抗药性。当然,先天还是后头性的我就不知道了,也不做评价。”   对一种药物有了抗药性,要么是先天体质,要么就是曾大量且长时间的注射这种药物。   白榆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向梁乐道谢后就准备去隔壁接人离开。   但即将离开办公室前,他思忖片刻后忽然回头,问道:“如果有一件事,客观上最好不该做,但你又十分想做,该怎么办?”   梁乐耸了耸肩道:“这种问题,你问出来的时候心里不就有答案了吗?”   毫无疑问不做是最好、最安全的,但偏偏还是问了出来,心中偏向何方不言而喻。   白榆看着他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点头致意,接着立刻离开。   ———   隔壁房门被打开的时候里边十分安静,白榆也不由自主放缓了速度,慢慢走了进去。   撩开隔断用的帘子,颜时予正独自睡在医务室的床上,大概是真的累了,睡得很沉,并没有发觉屋子里的响动。   白榆停了一会儿,接着上前准备喊醒这人,但手到了上方却又顿住,迟迟没有落下或者出声。   颜时予的睡颜很乖巧,甚至带着一丝温柔的感觉,有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再加上他有些苍白的皮肤,又是睡在这医务室的病床上,实在是叫人看了心中怜爱。   白榆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目光移到了他裸露在外边的手臂上,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看着很像一双娇生惯养的手,皮肤光洁,可以很容易地看见底下青色的血管。   白榆忽然想起,颜时予曾说过自己不喜欢输液,再联系抗药性的事,那他会不会是……在害怕?害怕刺破皮肤,注入血管的感觉……   想到此处白榆微微皱眉,抬头看向熟睡的人,端详很久后再次靠近,这回没有选择把人喊醒,而是动手小心翼翼地移开被子,直接把人横抱了起来。   白榆的动作很稳很轻,然而毕竟是个大动作,怀里的人若有所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了看白榆,随后又继续闭上,残余的理智让他艰难地开口问道:“去哪儿啊……”   白榆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轻声道:“回家。” 第33章 难解时光   可偏偏看着那张脸,白榆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一路从警局抱上车,到了家再从车上抱下来,颜时予睡得倒是安稳,但回到家后白榆还是把人喊醒了,原因无他,晚饭必须吃。   好在这回大概是路上睡够了,喊醒后挺精神的,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哄着吃饭。   今天是煮的是甜粥,白榆甚至还准备了些糕点,看样子也是自己手工做的,造型简单但是味道不错。   “感觉警官你在烹饪上真的很有天赋啊,是怎么发现这个天赋的?”颜时予忍不住询问道。   现在的厨房设备很发达,不少人都不会选择亲自动手,几乎全部交给机器代劳,如此做出来的饭菜也不会差,足以达到普通人的水平,只是对比厨艺高超的人自然是差了一个档次。   按道理说像白榆这种工作狂,应该对做饭的事没那般上心才是,怎么会平白无故点满这个天赋?   白榆闻言看了看他,见人确实好奇,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父母喜欢旅游,尤其在寒暑假,他们会带着我姐一起去旅游,可能整个假期都不回家。”   颜时予询问:“他们不带你一起去吗?”   “不是,”白榆否认,“严格来说是我不乐意去,我不太喜欢旅游,而且经常容易走丢。”   说实话,走丢这事真不能怨白榆——   他父母两人是大学知名的教授,德高望重、知识渊博,可以说当过无数学子的引路人,大事上毫不含糊,严谨有序,然而只有和白家深交的人才知道,这夫妻俩在生活琐事上很容易犯迷糊。   出门旅游,玩着玩着就只记得自己带了孩子,具体带了几个孩子就不记得了,白榆几次走丢还是他姐姐白月提醒的父母。   听到这儿颜时予猜测,“所以他们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迫不得已学会了做饭?”   白榆摇头道:“没有,他们拜托我小姨来照顾我,也不算一个人在家。”   颜时予点头,这样倒是合理一点。   可接着白榆又道:“只是小姨做的饭……”   似乎触及到某些痛苦的回忆,白榆尽量委婉道:“她吃的都是那种轻食,每次装扮得倒是挺漂亮的,又是花又是叶子……可是真的难吃。”   当年的小姨是个极简素食主义者,外卖不让点,做饭少盐、少糖、少油,白榆感觉自己每天就是抱着个大白菜在啃,还是个生的大白菜。   那饭菜深刻地告诉了白榆什么叫“味同嚼蜡”。   想到这儿他神色复杂,深深叹了口气,道:“这导致我每次都吃不饱。”   “直到后来我发现我可以直接自己做饭,按照说明一步步来,不仅可以吃饱,而且可以吃得很好。”   看着面前人忧伤的神情,颜时予很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所以说警官你这是为了不饿死而点上的天赋吗?”   白榆看着他笑得正欢,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警告道:“再笑,明天早上的豆浆就不许加糖了,我们也极简素食主义一下,反正冰箱里刚好有生菜。”   威胁十分奏效,颜时予立刻收起笑容,迎着白榆的目光,双手合十,真诚祈愿道:“明天的豆浆多加点糖吧……”   ———   夜深,将至午夜。   颜时予吃完饭已经回房休息,而白榆则是去了三楼的书房。   一打开主屏幕就看见系统监视的阅读器的正在使用中。   颜时予回房又看小说去了。   白榆观察一会儿,和之前一样仅仅是在看书,只是上本五百多章的已经被他看完,这会儿换了一本。   同样的高冷总裁,同样的插翅难飞,同样的豪门虐恋……   白榆也是同样的盯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扶额闭目养神,接着放弃,转而打开内部搜索网继续搜索信息。   上次他曾搜索过关于“林家”的信息,但说实话,“林”这个姓氏并不特别,信息网搜索出来国内外比较有声望的“林家”起码有近百个,领域各不相同,根本查不到什么。   这次白榆犹豫了一下,尝试输入“南港”与“林家”两个关键词。   信息关联,搜索跳转,但一直没什么讯息,白榆只能不断尝试放低关联度,直到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林家”与“南港”并不能找到任何直接关联,信息网最终找到的仅仅是一个叫“林少允”的人与南港有过一点联系。   而且这点联系也是间接的,林少允是全球知名的Yggdrasil集团董事长,其家族亦是集团创始人,而与南港的唯一的关联则是公司旗下的一个慈善机构曾在四年前为南港提供过帮助。   由于南港的特殊性,其实很少会有他国的慈善组织进行援助,这倒是个稀奇事。   白榆顿了顿,接着点开关于那个慈善机构的信息,平平无奇的内容,当时对南港的援助也只是一些常见的医疗食物的援助,符合一般人道组织行为,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过翻阅着仅有的一些资料和记录,白榆也真实体会到了奥文所说的绝望,那时的南港确实是一片混乱。   微不可查地呼出一口气,白榆继续找到Yggdrasil集团和林少允的信息,总公司的名声似乎不大,但旗下各个领域的分公司却是耳熟能详,一路深挖下来才惊觉真的是个庞大的集团。   不过毕竟总公司不在s国,信息网中的记录多是一些商业成交合约,没什么调查价值。   白榆查看了一会儿,又把林少允个人的信息调了出来,信息上各种头衔和学位看得他眼花缭乱,不由地感叹一句社会精英,而后看见近期照片却忽然愣了一下——   很寻常的一张照片,照片上那个男子正参加商业合作仪式,与其他人礼貌握手,笑容得体,文雅至极。   可偏偏看着那张脸,白榆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有些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可能见过。   乍一看熟悉感很强,然而仔细看下来却又满是陌生感……   白榆思索了半晌,最后终于暂时放弃搜寻回忆,给姐姐白月发了一条延时消息询问Yggdrasil集团的情况,接着看看时间,关闭主屏幕离开书房。   ———   第二日,清晨。   白榆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整理衣物,衣衫一如既往地平整,但看着镜中的自己,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昨天小说里的内容——   “一丝不苟的发型,精致昂贵的西装,内衬的领子很高,打着一条又简约又华美的领带,嘴角上扬,眼中三分讥笑三分凉薄……”   白榆:“……”   他难道喜欢这种类型?   如此想着,白榆鬼使神差地翻出了柜子里的领带,他不太能理解“既简约又华美”是个什么类型,于是随意找了一条顺眼的,然后一板一眼地对着镜子系上。   感觉……还好?他真喜欢这种类型?   两秒过后,理智回笼,发觉自己在干什么的白榆脸上一红,立刻把领带拆掉——   我管他喜欢什么类型干嘛?!   心跳不止,白榆只觉得心烦意乱,解个领带恨不得要解成死结。   而这时电子屏幕突然亮起,是白月。   白榆愣了一下,一个用力立刻抽出领带,随意整了整领口,按下接通键。   “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也不见电话,我都快忘了还有你这么个弟弟了。”白月毫不客气,开口便道。   介于血脉压制,白榆没有反驳,而且毕竟是他有事请教,于是顺着脾气乖乖喊道:“姐。”   屏幕上那女子眉眼和白榆有几分相似,冷着脸更带几分凌厉,成熟优雅,自信果敢。   白月打量了一下自家弟弟,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微微皱眉,若有所思道:“你……有人了?”   白榆这会儿脸上的血色还未完全消下去,头发和领口又都有些凌乱,这大清早的,活像刚刚干了什么事。   “没有!”白榆立即否认,“刚刚系领带系错了而已!”   白月扫了他一眼,没有选择追问,挑眉道:“行,你说没有我就暂时不过问了,说正事,你问Yggdrasil集团做什么?据我所知这集团在本国并不活跃。”   “在查一件旧案,可能与这个集团有些关系。”   白月直言道:“和这集团有关的你还是别查了,横竖查出来也不能怎么样。”   白榆不解:“什么意思?”   “这个集团远比你想象的要厉害,而且主要是在国外活动,你没必要去惹他们。就我个人而言,我真的很讨厌和这个集团打交道,尤其那个林少允。”   听见那个名字,白榆警觉起来,追问道:“为什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聪明,看着随和儒雅,但实际控制欲很强,再加上这家伙是顶级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和他交流没半点隐私,不知不觉就跟着他的思路走了,完全没有主动权。”   听起来是个很精明的商人,白榆沉思了一会儿,接着问道:“姐,我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白月疑惑:“你应该不可能认识吧,这人没有来过s国,你又没什么出过国,而且他本人还挺低调的,一般新闻报道或者社会资讯上都没有他的身影。”   白榆沉默,没有再说什么。   白月见他这样,道:“不管你现在查什么,小心为上,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白榆心中一暖,安慰道:“目前没什么事的。”   “还有,”白月话锋一转,单手撑着下巴,挑眉道:“在我退休前还有机会看见自己的弟妹吗?”   白榆:“……那我有机会看见自己姐夫吗?”   白月笑了笑,刚准备再逗几句,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伴随着一道询问声:“白警官?醒了吗,你不会又睡过头了吧?”   听见声音的那一瞬间,白月和白榆同时一愣,而下一刻屏幕里的白月突然激动地站起身,惊喜道:“弟妹——”   话没落音,白榆直接“啪嗒”一声关掉了视频!   站在门外的颜时予看屋子里半天没点动静,刚准备再次敲门,房门忽然被打开。   “白警官,”颜时予看见人顿了顿,后退一步疑惑道:“刚刚好像听见女孩子的声音?”   白榆立即解释道:“我刚刚在和我姐通电话。”   颜时予有些迟疑地点了点。   白榆关上房门,刚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强调道:“真的是我姐。”   “啊?”颜时予再次点头,“是是,我知道了。”   “你有听见我们说什么吗?”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听清。”   白榆回头,然而没走两步又悄悄望过来,似乎很不放心的模样。   颜时予无奈,叹了口气道:“白警官,你和女朋友通话也没事的,下次我注意,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白榆立即转过来,大声强调道:“不是,真是我姐,你可以看通话记录!”   颜时予立马回绝:“我不用看通话记录,这是你的私事,白警官你真的不用和我解释。”   眼看越解释越乱,白榆更是急道:“你不是很聪明,看不出来我有没有在说谎吗?”   颜时予诚恳道:“我看出来你很心虚。”   白榆:“……”   有一种“有口难辩”的无措感,总不能说“我心虚是因为我害怕你听见了那句‘弟妹’”吧?   眼看白榆神色纠结,颜时予及时为他解围,正色道:“时候不早了,快迟到了警官。”   白榆动作一顿,看了看时间,无奈只能赶紧准备出行。   本打算把这事放一放,谁知颜时予在一旁又小声道:“要是不太方便我可以搬走,再不济可以在拘留所和道戈住一起,他现在是那边老大了,没人会惹麻烦的。”   语气和缓,十分贴心、十分善解人意。   白榆:“不许去!” 第34章 有心无心   重要的是他们都知晓彼此的存在   行动在今晚正式开始,白天队员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游乐园的各个地方已经安插好了人员,鬼屋周围五百米内也全部在二十四小时监控之下,扫描机器人在外围持续戒备,一有异常立刻警报。   石翔早早地被拘留所送了过来,由于此次行动是他和颜时予一起潜入,所以两人一同准备事宜。   “来,对一下话术,你是三天前去给城东的一家赌场催债,前天早上蹲到人但发现他没钱还债并且是国外偷渡来的没有任何亲朋好友,拿不到欠款赌场那边不给你结账,所以你一怒之下抓了人。”   杨余晖将写好的剧本和石翔又复述了一遍。   石翔听了连连点头:“明白,多的我就说不知道,没问题的。”   杨余晖转过来又准备给颜时予提供剧本,不过被人回绝:“我就不用了,估计到时候也轮不到我说话。”   作为一个要被出售的“商品”,谁会要求商品说话呢?   杨余晖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于是跳过这步,直接开始给两人注射生物追踪剂并藏匿装备监听器。   中途石翔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下这个马上要一起行动的“同伙”,犹豫再三还是合理建议道:“那个,这位警官最好换一身衣服,目前这个样子真的不太像会被我催债的那种人。”   要是真这样子进去,还没检验估计就会以为他是拐了哪家的小少爷。   “我懂我懂,当然不能这身打扮。”   颜时予笑了笑,随手把外套脱下递给了白榆,接着随意扯掉衬衫上的几枚扣子,一番折腾下来衣服彻底凌乱,多曾几分失意颓废感。   颜时予看看衣袖,自语道:“就是太干净了点,还需要‘上点妆’。”   白榆会意,随即让队员找些泥土墙灰之类的东西,同时追问石翔:“他们一般怎么运人进去?”   石翔回忆道:“我见过的不多,大概有用行李箱的,还有用那种木箱子走员工通道的。”   以颜时予的身高,普通行李箱怕是会很难受,于是白榆果断选了第二种,让队员找一个合适的箱子过来。   几十分钟后队员们带着精心挑选的几个箱子回来,而白榆正在给颜时予“上妆”,头发和脸上都多了白灰,衬衫上亦是沾了不少泥痕,有那么点灰头土脸的意思了。   可奇怪的是白榆觉得并不难看,甚至手指抚上对方脸颊后久久没有离开的意思,全神贯注地盯着,不知道在端详什么。   颜时予只当他是在考虑“妆容”合不合适,也没多管,任由人看着。   皮肤微凉,不过触感很好,身形削瘦,脸上也无一丝多余的肉,眉眼间舒朗,眼睫毛很长……   谁也不知道这会儿的白榆顶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实际脑子里已经神游天际,还好杨余晖那边喊了一声让过来选箱子,不然不知道还要愣神多久。   “看,白哥,这个箱子怎么样?够大,颜顾问在里边就不会闷了。”杨余晖兴奋地展示自己挑选出的箱子。   一旁的周鸣打量了两眼,扶额道:“你这个也大得离谱了吧?”   人要是在里边何止是不会闷,在里边装水游泳都够了。   “啊?”杨余晖摸了摸头,惋惜道:“好吧,那找个小一点的,周哥你选哪个?”   周鸣看了看排列的几个木箱,选了个体积适中的,道:“这个应该还好,不算太大,但够一个人躺进去又不会特别难受。”   这个选项获得了大多数队员的认同,不过白榆却是没有表态,而颜时予更是直接拒绝。   “这个应该是最合适的了啊。”杨余晖不解。   颜时予笑了一声,耐心引导解释道:“你寄快递的时候包装物品,首先考虑的是什么?”   杨余晖愣了愣,虽然不清楚干嘛要问这个,但还是认真回复道:“包装后的体积还有安全度吧。”   “对,”颜时予点点头,语气从容,反问道:“所以你会管物品的舒适性吗?”   话到这儿杨余晖也听懂了,神色一僵,一时没有回话。   “‘难不难受’并不是选择的参考条件,你说对吧,白警官。”颜时予忽然回头道。   白榆看着他浅笑的模样,仿佛待会儿要进去的人不是自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最后平静道:“对。”   自家队长都认同了,杨余晖虽有些不情愿但也没反驳,低声道:“那应该选哪个?”   “这个。”颜时予毫不犹豫,直接选了最小的那个木箱,对比起来也不比正常行李箱大多少。   颜时予笃定道:“这个大小我能进去。”   说着颜时予伸出手对着杨余晖又道:“选好了就准备,直接先捆上吧。”   杨余晖一愣,不假思索道:“现在就进去吗?还有半天呢,这也太难受了。”   “当然要事先进去,总不能等到了游乐场门口再进,那也太容易被看出来了。”   “可是……”   颜时予不等他说完,忽然打断道:“只有半天而已,你要知道有些人可能真的被关在箱子整整几天,甚至身上还有伤,箱子比这还小,身不由己地被卖掉,最后再不明不白地惨死在异国他乡,无人发现、无人问津,死不瞑目。”   警方追捕凶手,是为了防止悲剧重演,同样是为了给逝者安息,不可怠慢亦不可马虎。   杨余晖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再出声,而后拿过绳子主动帮忙束住手腕。   颜时予则继续询问石翔道:“被抓的人肯定不让出声吧?你们一般是怎么让人闭嘴的,打晕还是别的什么?”   石翔一惊,开口就道:“我没做过!这种事我没做过的!”   “别紧张,”颜时予安慰道:“我换个说法,你看见那群人是怎么做的?”   这种说法明显让石翔放松了些,道:“为了确保可以一眼看出来人是活着的,所以不会让他们昏迷,大多数是打一针药剂,最方便。”   “是失声剂吧,警局有吗?”颜时予随口问道。   这种失声剂倒不是什么稀奇药物,依照注射剂量的不同可以短暂失声,也没什么副作用,但是药三分毒,终是多多少少对声带有些害处。   是以颜时予第一次问的时候白榆没有出声,周围其他队员也没有动静。   颜时予看着白榆的眼睛,叹了口气道:“拜托警官,不要再加大我的潜入难度了,不用药的话这是要我自己装哑了吗,穿帮了我可不负责。”   白榆沉默了两秒,终是妥协,让队员去医务室那边拿药。   这边颜时予身上的束缚已经全部差不多,整个人几乎都不能有什么大动作。   他看了看离自己不远的箱子,勉强站起来准备尝试跳着过去,可还没起步,两只手突然分别托住他的背和腿弯,随后一个用力直接在大庭广众下把人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腾空,颜时予惊了一瞬,转头看清来人后又立刻冷静下来,随后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人。   怀里人的目光带着点挑逗,周围队员更满眼震惊,而当事人白榆却没有去回应任何一个人,脸不红心不跳地慢慢走到箱子旁,将手上的人放了进去。   箱子确实有些拥挤,颜时予坐在里边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而后抬头看向白榆——   这人从刚刚开始脸上就一直紧绷,双眼神色沉寂,看不出什么情绪。   “警官你不太开心吗?”颜时予询问道。   “没有。”白榆回复地很快语气也很死板。   颜时予瞬间了然:这就是不开心。   正当颜时予准备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刚刚拿药的队员已经回来,抓着一支药剂,犹豫了一下,将其递给了白榆。   白榆看了看针管中白色的药剂,接着又看向颜时予。   “打吧,”颜时予主动开口道:“你知道的,它很安全,没事。”   白榆抿了抿唇,又对视几秒后手上终于有了动作,十分迅速地拆开药剂,排出空气后上前一步注射在面前人的脖颈侧边。   随着药物的注入,颜时予的脸色微变,但在白榆完成注射偏头看过来时又立即恢复。   白榆微微皱眉,低声道:“疼得话现在不用忍着,到了那边再演戏。”   说着不由自主伸出手似乎想轻轻碰一碰对方的声带位置。   然而就在下一刻,原本神情还算放松的颜时予突然脸色变得惨白,看见白榆伸过来的手立刻拼命后退,偏偏这么点大的箱子根本容不得他有什么动作,就像受到惊吓却无处躲避的小动物一般,无助又害怕。   他张口像是想求救,可却发不出声音,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眼中满是恐惧,下一刻似乎就要落泪。   柔弱、害怕又凄然,破碎到让人惊艳的程度。   看见这一幕白榆的大脑瞬间失去任何判断能力,他一个箭步上前,伸出手似是想要接住泪水,心脏狂跳,紧张道:“你——”   你不要怕我,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   可话没说完,眼前这人神色瞬间变化,又变成了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刚刚的脆弱仿佛是幻觉,紧接着就看见颜时予嘴角上扬,用口型无声道:我演得好吗?白警官?   白榆:“……”   连续深呼吸几回,白榆终于平复了一点心绪,近乎咬牙切齿地笑道:“好,真是演得太好了!”   随后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颜时予:“?”完蛋,好像逗人逗过头了。   ———   日落西山,黑夜降临。   差不多到了时间,石翔带着木箱准备出发去往游乐园。   箱子在下午时就已经封好,队员在外边和颜时予道别,时不时能收到一些细微的回应。   白榆远远看着簇拥着箱子的队友,他自从下午离开后就没主动去和颜时予说话,这会儿亦是没有上前去。   要是白月在这儿估计就会笑他挺幼稚的,这赌气方式还和小时候一样。   “白队,你不去和颜顾问说句话吗?”杨余晖看见他询问道。   白榆面色不改,淡声道:“我们的行动就在几个小时后。”   其含义就是要不多久就可以见面,何必道别。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杨余晖便也没多问,顺便心中佩服一下自家队长的冷静与理性。   可等众人慢慢散开回去,一个身影却独自上前在箱子旁站定,没有立即出声,而是把手轻轻地放在木箱上边。   过了半晌,白榆垂眸,缓缓开口道:“我会在外面看着你……不要害怕。”   几秒过后,里边隐隐传出三声细微的敲打,像是在回复。   三声敲打,回复内容可能是“谢谢你”、“我知道”、“要小心”……单纯这么猜完全猜不到,但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都知晓彼此的存在。 第35章 内场变故   除了脸还有别的优点吗?   夜晚的游乐园十分热闹,到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漂亮的旋转木马旁更是聚集了许多孩子家长,排着队等待乘坐。   “宋老师宋老师,我们还能玩多久啊?”小曦玩了一圈依旧兴致不减,期待地看向宋庭宇。   “没关系,今天可以玩很久,等小曦累了我们就回去。”   “好哦!”   小曦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跑到旋转木马旁爬上去,宋庭宇尽职尽责地在她身边充当监护人,小心看护。   大概转了两圈,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宋庭宇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确认安全后打开手机内部系统,随意操作一下,接着远远望向鬼屋的方向,目光深沉。   下一刻宋庭宇脸色一变,回头对着小曦笑道:“小曦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园内餐厅吃饭,那边有兔子冰激凌哦。”   一听见好吃的小曦两眼放光,主动拉着宋庭宇往那边跑,兴奋道:“好,这就去这就去。”   而与此处的繁华喧闹不同,鬼屋附近没有太多的游客,显得寂静许多。   本来这游乐场就多是一些家长带孩子来游玩,鬼屋这种游乐项目一般家长都不会选择,再加上这鬼屋是网上出了名的避雷项目,收费高还又服务差,自然少有人前来。   石翔穿着游乐园工作人员的衣服,慢慢运送箱子,这副打扮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一路上畅通无阻。   然而越靠近鬼屋石翔越是胆战心惊,比昨天来的时候还要紧张,眼睛一会儿盯着木箱一会儿看向鬼屋的入口。   相比昨天,今日鬼屋的客人倒是多了不少,众人互相打量了几眼,没有出声,皆是心照不宣。   黑市入场必须由内部熟人引荐,是以众人在外边对好暗号后全部到了中转室,等待熟人前来引导入场。   这一批的人估计都是来凑热闹的,唯有石翔推着一个箱子。   有聪明的猜到他箱子里的东西,凑过去轻声问道:“哪儿来的?”   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那箱子。   石翔不敢多言,简单道:“运气好。”   然而那人反倒是不依不饶,接着追问道:“男的女的?”   话到这儿,正在指挥室内监听的白榆忽然“啧”了一声,脸色微变。   石翔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又怕这家伙烦人,于是简短道:“男的。”   在外头混久了,石翔一眼就能明白这种人的心思,看他穿着可能是什么地方的小老板,这种人有点闲钱就不安分,估计听说过有人口交易,这会儿蠢蠢欲动。   本以为说明性别这人就会放弃,谁知他只是愣了一下,再度追问:“长得怎么样?”   石翔:“?”   再三确定这人不是在开玩笑,石翔更是无语,不耐烦道:“不好看。”   但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小老板当习惯,不满道:“我不信,你打开给我看看。”   听到这儿,指挥室几个监听的队员都不约而同地低声骂了一句。   周鸣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哪儿来的孙子,非堵在门口,成心找事吗?”   这种潜入行动,变故越多越容易出事,这会儿大门还没能进去呢,可别栽在这儿了。   “我他妈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谁啊!”石翔也上了脾气,呵斥道。   “哎,兄弟,都是来做生意的何必这样?横竖你是想拿点钱,干嘛不考虑一下在门口就把生意做了呢,我姓张,在城南做石料买卖,如果你手上这个货刚好合我心意,那价钱好说,就当交个朋友嘛,皆大欢喜。”   第一次看见敢直接自报家门的,实在是自大又愚蠢,偏偏蠢货最会搅局。   白榆面色阴沉,手指忽然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沉声道:“让信息科去查,看看是城南哪个张老板,再堵这边就对他的店铺申请搜查令,强行让他出来。”   这确实是个办法,不过毕竟有一点暴露的风险,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最好不要出手。   石翔这会儿也是着急,只恨不能直接动手打人。   “你送进去卖还要给中间人提成,何必呢,要不……”   “张老板,还没进去呢就在这儿编排我不太好吧?”一道声音忽然从入口处传来,是霍斌。   看见他来,张老板终于收敛了一点,打着哈哈道:“随便聊聊的,别放在心上哈。”   黑市马上开场,霍斌也没闲心再和这个蠢人交谈,直接略过了他,给石翔使了个眼色,由他带路将箱子运走。   这黑市分外场和内场,外场人多,东西也杂,内场则隐蔽很多,有资格进入的人员更少。   石翔先前也没进过内场,这会儿跟着霍斌一路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隔间前。   这屋子从外边看只是个小小的隔间,但实际进入才发觉面积大得很,想必就是内外场的过渡房。   “好了,把箱子打开吧,我把人送过去检查,没问题的话那边会有人帮忙出售,你可以先回去或者在这边玩一会儿。”   石翔一顿,赶紧道:“不是我来卖吗?我不能进去?”   “确实不能进去,那边会有专门人员来处理,你放心,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少你的。”   说着霍斌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没事,那边有我认识的人,我到时候会拜托他们尽量卖个好价钱。”   石翔神色纠结,看了看不远处的箱子,再次询问道:“真的不能进去吗?”   这下子霍斌有些不满了,皱眉道:“你非要进去干嘛?好奇心这么重的?”   有了怀疑的苗头,石翔赶紧停止询问,赔笑道:“没什么,就是闲着没事干有点好奇,兄弟抱歉啊,我这就打开,你看看。”   说着石翔主动上前,将木箱打开。   光线照入,里边的人明显惊了一下,可以隐隐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   霍斌走近了两步,看清人后稍稍愣了一下——   这箱子不大,最近天气又闷,里边这人不知道被关了多久,汗水有些浸湿了凌乱的衬衫,与额头上的碎发一样紧贴着肌肤,有几分透明感。   皮肤很白,但闷的时间久了,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张口却不能出声,身上也没办法动弹,只能惊恐地看着来人,眼睛水润又带点微红,像是刚刚哭过。   霍斌有点惊奇,蹲下身毫不客气地拽着领子把人拉过来,强行抬起他的下巴打量起来,就如同在审查一件物品,边观察边奇道:“挺少见的啊,你从哪儿抓来的?”   然而后头的石翔这会儿却是全身僵硬,满眼震惊——   这家伙是上次差点没一脚踢死马浩的人吧?他是在演戏吧,他装的吧?这装得也太好了吧??   霍斌见身后半晌没动静,于是暂时放下手,下一刻就要转头看过去,可此时的石翔还在发呆,完全没发现异样。   要是霍斌看见他这副奇怪的表情,恐怕少不了一番质问。   就在这时,颜时予抓住霍斌视线移开的那个瞬间,不动声色地偏头看向石翔,目光忽凝,迅速警告提醒。   石翔立马回神,恢复表情,心中则掀起惊涛骇浪——我就说他是装的!   “就是运气好,你放心,身份我查了好几遍了,保证没问题。”   石翔反应还算机敏,有惊无险。   听完回答,霍斌再度回头打量起颜时予,开口道:“这张脸在这儿有点浪费啊,可能卖不出什么高价,你要是在外边找点门路卖了,价钱应该能很高。”   石翔欲盖弥彰地笑了笑,脑中疯狂思考拒绝理由,接着道:“话是这么说,但……外边哪里有这边安全,再加上还有你在这儿,我放心。”   夸奖的话自然很顺耳,霍斌心情大好,但看着手底下这人,还是可惜道:“真不反悔了?这里价钱不会特别高的。”   石翔无奈使出绝招,凑过去语重心长道:“咱们这种人,最怕的不就是有钱拿、没命花嘛?安全才是最好的。”   “对,就是这个理!”霍斌一拍大腿,“还是兄弟你看得清楚,安全第一。行,那这人我就先带走让那边信息检查了,没问题的话今晚交易就能完成,你放心吧。”   说完解开他腿上的束缚,强行把颜时予拖了起来,几乎是押送一般带着人进入内场。   石翔看着两人走远却不敢追上去,犹豫再三还是安静地回到外场。   自此潜入的两人分开,只余颜时予一人进入核心区域。   身份检查很顺利地通过,霍斌将人转交,经过一道电波干扰墙后才算正式进入内场。   “进去了!内场线上信号显现出来了!”指挥室的队友看见电脑上显示的信号网分布兴奋道。   这黑市内场有很强的阻断屏障,完完全全地隐藏住自己,没有任何信息入口,警方无法尝试破开防火墙,调取更多内部信息。   所以颜时予和石翔身上除了追踪和监听装置,还准备了微型的信号接受器,这样只要他们能成功进入,内场的屏障就会出现缺口。   如今虽然只有颜时予进入,信号接收相对弱一点,但缺口已经成功打开。   “立即尝试系统破解入侵,鬼屋附近的行动组待命,转换位置逐渐靠近,一旦完全接管那边的系统就立刻行动!”   白榆一边说着一边摘下耳机,匆匆准备离开。   “白哥你去哪儿?”一旁的周鸣赶紧问道。   “去行动组。”   “那这边……”   “你负责指挥,有什么事耳麦联系就行,记住,人员的安全最重要!”   话音刚落,不等周鸣回答白榆已经带着装备离开了指挥室,直奔行动组安排的地点而去。   ———   与此同时游乐场餐厅内,小曦正在安静地吃儿童套餐,宋老师正在工作,她很乖巧地不去打扰。   随着电脑上出现一串代码,宋庭宇眼神微变——信息截获成功。   看对方这缓慢的破解速度,宋庭宇心中叹了口气,直接动手:算了,帮帮忙吧。   ———   地下黑市内。   内场与外场比起来安静许多,灯光不算明亮,无数人影在其中缓慢移动着。   颜时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这边不仅有人口交易,毒品和武器都能看见,看着倒是比外场那种杂摊子正经不少。   不过毕竟是最近“卖得比较火的东西”,人口交易区占了大半,里边的“商品”有男有女,有些关在笼子里,有些就直接锁在旁边扶手上。   看那些人身体、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发不出声音也没有一点反抗……   就仿佛真的在等死一般。   到了目的地,这边的“店主”打量了一下他,向接送的人员再三确认后才接收下来。   大概看颜时予不像有本事反抗的人,所以简单把他的一只手拷在了栏杆上,没有再管。   都到这儿了颜时予也懒得再演戏,神情淡漠,环顾四周确认这内场的布局。   就像之前猜测的,这内场不止有一个出入口,粗略估计至少有三四个,还真是狡兔三窟,怕死得很。   在人口交易区的买家不少,确实有不少外国面孔,定下货后买家不会直接带走人,看来这边还包送货**。   手上那锁对颜时予而言就是个装饰,随时都可以打开,但现在不是时候,行动组估计已经在展开包围,最好能确保一网打尽,毕竟——   他十分想弄明白,那毒所谓的解药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若真的能有解药,那是最好;若没有,得到的线索估计也能让义安市那位“东道主”露出些马脚。   “那个怎么卖的?”正在这时,一个道声音传来,颜时予下意识抬头,发觉那人刚好指向自己。   倒也不奇怪,在这群人里颜时予算是少有看着精神状态还算正常的了。   店主看了一眼指着的人,道:“十二万。”   买家明显不满意,反驳道:“正常价钱不都是八万吗?”   “那是批发价,你要是买三个以上就给你这个价钱。”   “你这儿其他的都快要死的模样了,我刚买回去就没用了吧。”   店主不松口,道:“这我不管,反正他们现在没死。”   买家有点生气,但似乎不想放弃,退让道:“只要那一个,九万。”   “长这样的也不常见,十万,不能再少了。”   但买家不依,怒道:“别在这儿坐地起价,除了脸还有别的优点吗?不够高也不够壮,倒地就起不来的样子,也就脸能看,有什么用?”   颜时予:“……”   店主似乎觉得他说得有理,松口道:“九万五,不能再少了。”   “九万!你再烦马上八万五都没人要的。”   眼看这价还能越来越低,指挥室内监听的队员表情都有点微妙,杨余晖不由自主小声道:“还挺便宜?”   和他家典藏款手办差不多了,有点心动是怎么回事?   周鸣及时敲了他一下,“便宜你个头啊,你还想买不是!”   “什么便宜不便宜的?谁买东西啊?”正在前方布置行动的白榆听见耳机里的声音忽然询问道。   杨余晖一惊,赶紧表忠道:“不不不,白队你买,我不买!”   然后就又收获了周鸣一个暴击。   而那边竟然还在讨价还价,颜时予看着那两人争论了半天,买家对他指指点点一通数落,从上到下除了脸简直批得一文不值,偏偏那店家是个嘴笨的,竟然不会反驳。   颜时予心中十分复杂,恨不得开口让那店家别争了,再争八万都卖不出去。   “就这个价,不然你问问在场还有谁乐意加价的?”   买家下了最后通牒,店主心一横刚想同意,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女声:“一千万。”   附近所有人都愣住,而颜时予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瞳孔一震,毫不犹豫地动手将手腕处隐藏的监听器直接破坏!   指挥室内的警告灯瞬间亮起,警铃大作——破坏监听器意味着出现了不可估量的危险,要立刻行动!   “快!”周鸣第一个反应过来,“通知行动组提前行动!!”   而与指挥室内不同,颜时予身边异常的安静。   所有人都又惊又疑地看向发声的那个女人,发觉她身边跟着十几个装备精良的手下,皆是生面孔,众人不安,开始窃窃私语。   店主犹豫了一下想上前,但立刻被女人的手下拦住警告。   颜时予缓了几口气,尽力稳住心跳,随后慢慢抬眼望向来人——   见人终于看过来,唐卿莞尔,眉眼间温婉可亲,笑吟吟唤道:“小予。” 第36章 相救   短短几秒间就如世界毁灭,眼前一切的一切都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这一行人实在太显眼了,场内许多人都停下了脚步,远远朝这边看过来,小声议论着。   颜时予的脸色不太好看,没有回复一句话,眼神不善,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厌恶。   然而唐卿没有丝毫不满的意思,笑容一直温柔可亲,柔声道:“一句话不说就跑出来,我们都很担心你,下次别这样了啊小予。”   “不过别担心,在斯塔平原上的事就算了,我们马上直接去北海和少允会面。”   虽说话语中有点责怪的意思,但语气却亲切得很,仿佛一个温和的长辈看待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十二分的耐心与温柔。   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颜时予没办法出声,但眼神很冷,不像之前还会有一点轻蔑与不屑,这回眼中是彻彻底底的厌恶,又厌又恨,尤其是在听见那句“少允”的时候。   这下唐卿的笑容淡了一些,似是想冲着颜时予生气,可又生生被忍了回去,眉头微皱。   这两人之间气氛十分诡异,奈何就是有没眼力见识的非要来凑上一脚。   店主光听见这两人对话,很主观地拼凑出一个小少爷闯祸离家出走的故事,害怕人就这么跑了,赶紧上前问道:“你们认识?”   对于这个问题,唐卿特意强调道:“我们是家人。”   她故意加重了“家人”的发音,死死盯着颜时予,眼看着他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得了,我不管你们认不认识,来这儿就要守规矩,刚刚你可是报了价的,别想反悔,你家里人值个一千万不过分吧。”   唐卿扫了他一眼,眼中满是鄙夷,道:“我报这个价仅仅是因为来得急,暂时转入这个国家账户的金额只有这么多,不然一千万怎么够?”   店主以为她在说大话,不耐烦道:“那你再加加,看看到底该值多少?”   话音落,唐卿没有立即回话,微微转头,静静地看向店主,下一刻她忽然勾唇笑了一声,手指抬起又落下。   “砰”的一声,那店主只来得及睁大眼睛,头上已然多了个血洞!   唐卿笑意不减,淡声道:“自然是无价的。”   一众观望的人就这么看着那具尸体缓缓倒下,身体砸到地面上的声音异常沉闷。   凶手便是唐卿的一个手下,他甚至没有收回武器,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杀人!   整个内场沉寂了几秒,接着又忽然炸开,许多买家选择尽快撤离,场内维持秩序的人员则立刻提着武器上去,警告威胁。   但那群人还没能靠近,唐卿身边的手下迅速摆开队形,没有一句废话,开枪扫射,顷刻之间将有威胁的人员尽数清理!   精良先进的武器装备,训练有素的队伍配合,堪比职业的反应速度……这完全不是黑市里这些维持秩序的小混混能比的!   所有人都察觉到危险,喧闹之声更大,黑市内部的警报被触发,闪烁的红灯让所有人心中一惊。   混乱之中有呵斥声、有求救声、有子弹上膛的声音亦有射击的声音,混杂着凌乱不堪的脚步声,一阵阵扰得人心烦意乱。   偏偏这种环境下唐卿依旧坦然自若,周围的手下暂时没有进行大面积扫射,而是定点击杀有威胁的目标,命中率极高,无人可近身。   周围的买卖人员快速远离,但被交易的人却因为束缚移动不了分毫,眼睁睁看着其他人逃离,不知道枪口什么时候就会对准自己,没人管他们的死活。   然而就在第一批撤离的买家已经到了门口时,那电子门突然猝不及防地落下,没有任何提示,甚至当场就压死了几个来不及躲开的人!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外场同样传出枪击和惊呼声——这女人还有伏击的同伙!她是想杀了所有人!   眼看着整个黑市乱作一团,唐卿神色轻松,甚至转头过去和颜时予解释道:“没办法,我不太擅长隐藏踪迹,只能这样了。”   害怕暴露,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了所有在场的人!   颜时予看着她默不作声,这种情况下就算他能解开束缚也不可能在包围下逃走。   “好了,闹也闹够了,该回去了小予。”   唐卿给了个眼神,两个手下立刻上前准备抓住人,其他手下则将武器系统转换,准备开始无差别扫射。   附近被捆住的人看见那枪口已经对准自己,拼了命地挣扎想要逃跑。   笼子和锁链噼里啪啦的不停响动,但哪怕挣扎到手腕鲜血四溢都无济于事,他们甚至发不出一点求救的声音,如同待宰的羔羊。   就在绝望彻底笼罩前,电源突然断开,整个底下黑市陷入一片漆黑。   手下愣了一瞬,极高的警惕性让他们立刻停止射击,防止在不明情况下暴露位置。   而靠近颜时予的那两人在断电的瞬间隐隐听见细微的摩擦声,待眼前一黑,其中一人腹部被人猛然一击,直接飞出几米倒地。   另一人的衣领突然被拽住,想尝试挣脱却被顺着力道狠狠地砸到柱子上!   “小予!”唐卿厉声呵斥道,手下立即拿起电灯照射,但只看见一个人影闪过,顷刻之间隐入黑暗。   唐卿终于是怒了,刚想让人全力追捕,紧闭的大门突然发出警报,随后慢慢升起。   不少人似乎看见了希望,赶紧想跑出去,但随着大门的开启,几架无人机突然飞入,快速冲到黑市上空扫描全场。   门外传来警笛的声音,逃到门口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警方抓捕!   真是见了鬼了!   黑市的人简直要崩溃,里边是来路不明的杀人狂魔,外边是布下天罗地网的警察,进退两难,完全不给留活路!   唐卿的手下发觉不对劲,枪口立刻对准那些无人机,哪怕在这种环境下都一连击落几架。   然而扫描已经成功,程序进行到下一步,黑暗之中那几个无人机猛然闪现出强烈的白光,如同**一般,照得整个场内一片煞白!   刚刚专注射击无人机的手下首当其冲,眼睛瞬间失明,惨叫一声暂时失去战斗力。   紧接着无人机根据计算定点投下烟雾弹,门外的警方行动组也趁着烟雾冲入黑市内,瞬间控制住周围的人员,形成包围圈后步步逼近。   四周漆黑又烟雾弥散,大大的降低了敌人的攻击性,而警方的专业成像设备则可以精准锁定每一个目标,只要小心,抓捕只是时间问题。   “警告,您已触犯我国多项法规,警方依法实施逮捕,请立刻放下武器配合,否则予以击毙。警告……”   电子警告声回荡在整个黑市内,这种环境下插翅难逃,不少人直接投降,唯有中间那群人员一直没有动静。   白榆丝毫不敢放松,领着警员提枪缓慢靠近,一边警惕地防备着中央的危险分子,一边留心定位器,扫过一片又一片的烟雾——   他应该就在附近,在哪里?   一直没能看见所想的人,白榆心中越发不安,但强烈的责任感还是让他紧绷着神经逼近犯罪分子,尽力刨除心中杂念。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那群人也只能束手就擒时,唐卿的手下忽然有了动作,迅速朝四面八方抛出无数小球。   下一刻球体启动,如同照明弹一般照亮半个场地,不同于**那种刺激且短暂的强光,这小球光亮适中但穿透性极强,警方烟雾和黑暗的优势顷刻被击破!   白榆瞬间明白他们想做什么,立刻指挥道:“回避!”   密集的子弹飞射而来,第一排的警员及时闪退到一旁,子弹击打墙壁和护盾的声响不绝于耳。   程序立刻根据之前的扫描计算新的进攻路线,提示警员右侧无人,可绕到敌方后侧袭击。   白榆看了一眼有些漆黑的右通道,和队员打了个手势让其帮   丠丠。   忙吸引敌人注意力,刚起身准备趁其不备冲入通道,谁知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一把抱住人向后压,生生将人推了回去!   紧接着白榆刚刚露头的地方精准地射来一只小型飞弹,瞬间把柱子边缘炸出一道豁口,要是白榆方才真的冲过去怕是脑袋都要炸开了!   旁边的队员看见人影手上一顿,高度的紧张让他下意识就想提枪射击——   “等等!”   白榆立刻制止,队员一惊,赶紧停手。   身上这人大概是刚刚跑得急了,这会儿好不容易缓了两口气,温热的气息打在颈边,有些痒又好像有些烫,伴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晚香玉的气味,萦绕在身边——   是颜时予。   “颜顾问……”队员看清来人,后怕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   颜时予随意摆了摆手,拉着白榆起身,他发不出声音,只能一边用唇语一边用手比划着,指了指中央的唐卿又指了指黑暗的通道。   队员看得一脸懵,然而白榆却秒懂:“他们不止那几个人,通道那里还有同伙。”   其他队员:“?”   “那女的是首领,在右侧有一个隐蔽的出入口,他们不会久战,估计想从那里逃跑。”   “被交易的人员聚集到了黑市东南角,暂时安全,让人去接应一下。”   “火力压制住他们,绝不能让人逃走,外边待命的人员立刻审问已经被抓捕的黑市成员,看看有没有知道那个出口通向何方的。”   其他队员:“??”   怎么看出来的?   白榆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人的动作解读含义,可最后颜时予忽然伸手狠狠敲了一下白榆的额头,然后转身继续观察敌人行动。   队员们一愣,接着看向白榆,等待他解读最后这个动作。   然而白榆表情空白了一瞬,发觉队员的目光后立即欲盖弥彰道:“任务布置好了,赶紧行动!”   队员们只好讪讪地收回视线。   只有白榆知道,颜时予最后想说的应该是:小心点,别每次都跑那么快!   提早判断出对方的逃脱路线,警方的阻击更加有效,唐卿他们不得已被打得节节败退。   警方这回没有打算再强攻,而是一直拖时间损耗他们的装备。   唐卿也立刻明白警方的意图,毕竟他们没有后援,再这样下去弹尽粮绝只是时间问题。   可此时的唐卿脸上并没有意想中的慌乱,只是眼神阴冷,一直盯着白榆刚刚探出的位置。   外部警员表示找到了隐蔽出入口的位置,人员已经待命,且敌方火力慢慢减弱,明显后继无力,一路退到了黑市最北边,那里只有一片墙壁,没有任何出口。   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这时白榆的耳麦突然传来周鸣的喊声:“白哥!往后退往后退!让所有人往后退!!”   白榆一顿,虽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但还是第一时间下命令:“全员后退!”   而在游乐场外,正在吃着冰激凌的小曦抬头似乎看见了什么,兴奋地拉了拉宋庭宇的衣摆,欢快道:“宋老师,你看,飞机。”   宋庭宇下意识抬头,果真看见天上那个小型直升机,但刚望了两秒,他的眼神逐渐由疑惑转为惊恐,接着抱住小曦立刻朝着安全的地方跑去——   那直升机摇摇晃晃了几圈,最后精准地砸到了鬼屋之上!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屋子瞬间被破坏,连地下黑市都不能幸免,上方建筑几乎全部被摧毁,那间巨大且隐蔽的黑市在此刻竟是完全显露出来。   上边待命的警方紧急远离并申请支援,黑市的中央被爆炸波及最重,还好那直升机体型不大且这里又是地下室,在警方人员受伤并不严重。   “白哥!”周鸣在刚刚直升机冲下来的时候就不管不顾地跑了进来,发觉队员们基本无大碍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没事。”白榆亦从烟雾中扶着颜时予现身,想必刚刚是特意跑到了这人身边。   “这帮疯子……想干嘛?为了死前看一回天空?”   队员又惊又怒,让直升机撞击爆炸这种事真有人能做得出来?!   颜时予胸口不太好受,无声地咳嗽了几下,回头看着完全被烟雾遮挡住的唐卿他们,忽然目光一凝,赶紧提醒白榆:他们要逃走!外边还有同伙!   “立刻驱散烟雾!上边的人巡查四周!”   白榆当机立断下令,无人机启动,飞入上空顷刻间冲散烟雾。   周围清明的那一瞬间,敌方再次全力射击,而白榆他们也看见,北边不知何时来了一支车队,正在上方放下升降梯,接应底下的人员。   用直升机砸开地面就为了从地下室逃跑,这是什么简单粗暴又疯狂至极的做法?!   白榆立刻指挥拦截,但他全力关注着底下那群拼命掩护的人,却没注意到上方车队有一名狙击手已经锁定了目标。   唐卿看了看远处的人,冲着身边的狙击手轻声道:“杀了他。”   狙击手找准角度,微扣扳机,足以一击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狙击镜中猛然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他一把拉住白榆向后推去,自己则倾身上前——   唐卿猝不及防和颜时予对上视线,瞳孔一缩,惊慌失措地喊道:“停手!!”   狙击手浑身一怔,射击角度有所偏移,但子弹已经发射而去!   白榆被人突然推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见子弹射入身体的闷声,再回头只见眼前人缓缓倒下。   白榆的心跳仿佛停止,拼尽全力跑过去接住人,短短几秒间就如世界毁灭,眼前一切的一切都分崩离析,灰飞烟灭!   “时予!!” 第37章 猜疑   他在害怕,真真切切的在害怕!   熟悉白榆的人都会说这小子简直天不怕地不怕。   小时候在国外和父母走丢,一个人在景区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不哭也不闹,确定等不来父母后就自己去找穿着制服的巡逻人员。   上警校那会儿在外实习,大半夜的独自在墓园里蹲守整晚也不见害怕,园区里有几个虫都能给你数明白了。   到了警局更是不用说了,恨不得每天踩着陈荣的血压线,问起来就是“嗯,知道了,我检讨,下次还敢”,气得陈荣天天掉头发。   他有着年轻人独有的骄傲与自信,对任何事物不害怕亦不畏惧。   但是现在,看着手底涌出的鲜血,感受着掌心温湿的触感,白榆的神情恍惚,脸色惨白……   他在害怕,他的心脏一会儿狂跳一会儿又仿佛停止,呼吸不稳,手也有些发抖。   白榆在害怕,他真真切切的在害怕!   理智告诉白榆应该立刻行动起来,但他的眼睛怎么也移不开那片红色的血液,浑身僵硬,根本动弹不得。   “白哥……白哥!”   白榆似乎听见什么声音,可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屏幕,怎么也听不真切。   但下一刻他忽然感受到衣袖处有一丝轻微的力道,发觉的那一瞬间白榆的目光顷刻转移,一眼便与怀里的人目光相汇。   颜时予此刻的目光很轻很缓,虚弱无力,如缠绵于风中的丝线,柔弱地仿佛一触即断,但却是真实存在着的——   神志瞬间回笼,周遭的一切都清晰起来,白榆的呼吸终于回复正常,紧接着一双手放到自己肩上,耳边传来周鸣的声音:“白哥,白榆!”   白榆立即抬头。   周围火光和烟雾减少,敌方已经停止了攻击,刚刚的车队不见踪影,不远处也传来了支援的警笛声。   “让后来的人员去追击那个车队,沿路所有监控机器人全部打开,能抓就抓,不能抓也要尽量削减他们的人员,慢慢到北边角落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人。”   白榆尽全力平复心跳,冷静地指挥全局,最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子弹没有伤到要害,让医务人员过来止血!”   今日的游乐场彻夜未眠,不过真正的游客早已被撤离。   警笛声与无人机的声音几乎持续了一整晚,火光惹眼,直到清晨,那鬼屋周围已经彻底成了一片废墟。   本次行动,捣毁一处黑恶势力窝点,抓捕一百二十名相关人员,解救被困人员三十二名,未有普通民众受伤,警员亦未出现严重伤亡。   但逃脱的那一支车队,警方一路追击到跨省大桥,却见车辆直接冲入水底,打捞上来后未见人员,可能在路上已逃脱,宣告追捕失败。   ———   “别给我找什么理由!那他妈是一架飞机!直升机!!那么明目张胆飞到已经被封锁的游乐场,差点儿没砸到我队员的头上,你们飞行管理局都是吃干饭的吗?!”   一大清早,陈荣在办公室里对着屏幕里的人劈头盖脸地骂道。   “陈局,”飞行管理局的局长自知理亏,只能尽力解释道:“那直升机的起飞手续是完备的,直升机的注册人我们已经审问过,但看那样子真的只是被偷了,其他事并不知情。”   “手续完备?手续完备也不该飞到游乐场上空!那里昨晚应该是禁飞区域!怎么会把它放进去的?!”   那局长一顿,结结巴巴道:“是我们疏忽,昨天的禁飞申请来的太急,一时没有安排好……”   陈荣正在气头上,毫不客气道:“你们连个后勤工作都没本事做好吗!?”   那局长明显不想把事闹大,压低声音道:“陈局,共事也这么多年了,看在这回队员也都安全的份上,我们还是……”   “谁说都安全的!”陈荣直接打断他,怒道:“我这儿有个刚做完手术正躺在医院呢,我和你说这事没完!!”   ———   病房的门被很小心地敲了两下,听得出来外边那人很怕惊扰到里边的人,十二分的谨慎。   但白榆还是立刻听见了声音,轻声道:“门没锁,进来吧。”   接着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杨余晖小心翼翼地趴着门探了进来,低声道:“白队?”   白榆向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杨余晖终于鼓起勇气慢慢走了进来。   单人病房的空间很大也很整洁,只是昨晚刚入住,桌上没有任何的东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曦光纯净而灿烂,衬得整个屋子生机勃勃又宁静安然。   颜时予独自躺在病床上,刚做完手术人还没醒,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白得几乎透明,但还好看呼吸还算平稳,据医生说手术也很成功,不会有生命危险。   白榆则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对方没有打针管的那只手,眼神轻缓。   哪怕这会儿杨余晖望过来白榆也没有松手的意思,毫不犹豫、毫不避讳。   “什么事?”   杨余晖忍不住看了两眼,随后立刻收回目光,道:“重案组的钱队长想问一下什么时候开始审讯。”   这黑市的案子牵扯人员众多,调查科不出意外的又和重案组联合办理,而这种大案正式审讯时两个队长必须同时在场,所以钱穆远才来确认时间。   听见这个问题白榆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事尽早处理为好。”   随后站起身,弯腰仔细地将颜时予的手放回去,抬头继续道:“我马上就回警局,麻烦你在这边帮忙看着人,他一醒就赶紧通知医生。”   杨余晖愣了愣,然后赶紧点点头。   白榆又和他说明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安睡的人,与杨余晖道别离开,立刻回警局安排事宜。   杨余晖看着自家队长逐渐离开,脑子好不容易转回来,又看向病床上还未醒的人,接着鬼使神差地喃喃自语道:“我们队长……人还是不错的,对吧,颜顾问。”   ———   警局审讯一如既往地不太顺利,抓到的大多是老油条,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钱穆远看着就头疼。   正常审了半天没什么实质性进展,钱穆远本打算让警员采取一些心理战术,谁知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白榆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他直接打开审讯室的门,扫了里边的人一眼,然后点了几个看着像头目的家伙,让警员全部送到拘留所去。   钱穆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今日白榆周身的气压一直很低,刚刚冲入审讯室钱穆远都怕他要去直接揍人。   大概猜到这情况与那位顾问有关,钱穆远作为同事关切道:“颜顾问还好吗?”   “没事了,就等醒过来。”   白榆的语气还算平静,于是钱穆远接着问道:“送那几人去拘留所做什么?暂时不审了吗?”   白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声道:“不,找个地方让他们听话点而已。”   ———   如今的拘留所俨然已是道戈的天下,人人皆呼其为大哥。   所以白榆选的那几人刚到拘留所,瞬间就被一群人给围住,眼睁睁看着他们逼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放心吧,就这几个,下午就能给你整得服服帖帖的!”道戈一拍桌子爽快道。   白榆微微点头,“好,多谢。”   道戈扫了他一眼又左右看了看,疑惑道:“那个姓颜的呢,你俩成天如胶似漆的,今天怎么没看见他?”   白榆手上一顿,接着平静道:“他受伤了,在医院。”   “谁干的?”道戈不假思索地开口:“在这群人里吗?是哪个?”   但白榆摇头道:“那人跑了,没抓到。”   闻言道戈瞬间露出嫌弃的表情,毫不客气道:“你们怎么干事的?这么没用?”   白榆神色不变,缓声道:“是我的错。”   道戈看他这副样子,大概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心里不太好受,“啧”了一声,终是没再说什么。   ———   “哎,你觉得白队今天情绪怎么样啊?”科室里队员拿着即将要上交的报告,小声询问同事。   同事思索了一下,认真道:“仿佛稳定,又仿佛不稳定。”   “啊?”   “怎么说呢,今天的白队看着很冷静,话不多,但做起事来又挺狠的,有种冷刀子杀人的感觉,已经在审讯室里威名远扬了,那边嫌疑人看见他就怕。”   队员抓了抓头发,表情纠结,接着又询问道:“颜顾问怎么样了?要不等下班我们一起去看看?”   “你们聊他干嘛?”   正在这时周鸣忽然加入话题,聊天的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后道:“颜顾问这不是受伤了吗,看望一下伤员,而且感觉他回来白队估计心情好一点。”   周鸣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这不是……他是为了救白队受伤的,白队心里肯定过意不去啊。”   然而周鸣的态度一反寻常的冷淡,又道:“谁说他救了白队的?”   此话一出队员更迷惑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解道:“不少人都看见了啊,周哥你当时也在现场吧?”   不止在现场,周鸣当时的位置应该是离两人最近的。   周鸣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上前拿过队员手上的报告,边走边道:“这报告我去交给白哥,你们忙自己的吧。”   队员一直看他走远才回神,后知后觉道:“谢谢周哥……”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周鸣进入,将报告送到桌上。   白榆随手翻阅了一下,不出所料昨天那群人的尸检没有任何问题,比较特别的是他们的身份信息很完备,信息网上显示都是别国的正规公民,当时也是正大光明通过入市系统,进入市内。   但这事查起来就复杂了,一共五个尸体,五个都来自不同的国家,简单调查后也没有发现他们有任何的交集。   跨国的案子永远是最麻烦的,各国法律不同、权利不同,他们要调查起来简直难于登天。   白榆将报告放下,揉了揉眼角,一抬头却发现周鸣还没有离开。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发觉人看过来,周鸣犹豫再三,最后深吸一口气道:“昨晚和敌方对峙的时候,我看见了上方车队的狙击手。”   可惜周鸣发现狙击手的时候为时已晚,根本来不及提醒白榆。   “然后?”   周鸣望着眼前的上司,冷静陈述道:“当时狙击手已经找好了位置,那女人就在他旁边,可是当颜顾问上前时,那女人明显害怕了,狙击手也在那瞬间偏转了方向……”   如果没有偏转方向,那枚子弹必然是朝着头部射去的,不可能莫名打中颜时予的腹部。   白榆意识到他话里有话,追问道:“你想说什么?”   “他们认识,那女人也明显不想伤害颜时予。”   白榆淡声道:“你想说那群人是南港的?”   “不,”周鸣立刻否定,“南港的人恨他,巴不得他死,那女人不一样,我觉得……他们可能是同伙。”   话音落,两人对视,办公室内一时寂静。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屏幕电话忽然响起,是杨余晖的号码。   白榆目光微变,没有再管周鸣,立刻按下接听键。   “白队,”杨余晖有些兴奋的声音通过屏幕传来,“颜顾问醒了!” 第38章 前路漫漫   谁人赏景,谁又入景,星光占得几分,情意又得几分?   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刻,白榆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萦绕了一整天的低气压瞬间消失。   “我马上就过去。”   简短地说了几句,白榆挂断电话立刻准备离开,然而路过周鸣身边时却被拦下。   周鸣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   看出他眼中的质问,白榆呼出一口气,慢慢将面前的手臂移开,正面回答道:“我知道他有秘密,但他没有恶意。”   “那些秘密我会继续查,也会去询问,但同时我愿意相信他。”   白榆的语气平缓而坚定,没有任何的迷茫或是犹豫,他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意识到这点后周鸣终是将手臂放下,目送白榆离开,没有再追问。   白榆一路小跑到警局外,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零零散散有警员离开,大门开启允许车辆出入,接送家人朋友下班回家。   而白榆刚到门口,一人忽然喊住了他,他愣了愣,回头一看竟是董舒善。   “白榆,”董舒善快速走近,温声道:“走那么快,差点没喊住你。”   白榆礼貌问好,然后立刻询问道:“有什么事吗?”   语速很快,明显并不想久谈。   董舒善倒是没介意,关切道:“我看新闻,昨晚出了大事,你可有受什么伤?”   “没事。”   然而董舒善似乎还是不太放心,接着问道:“你们科的队友都没事吧?有任何情况都可以和我说,我能帮一点是一点。”   言辞恳切,但白榆依旧言简意赅道:“多谢,有心了,但真的没事。”   董舒善注视着他,看表情还有些迟疑,不过并没有选择追问,而是很适当地给人留出空间,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笑道:“平安最好,路上顺手买的,你也别嫌弃。”   白榆看了看递过来的东西,没什么特别,只是一些水果,说起来是顺路买的,但董舒善这种人自然不会顺路到小摊贩那边去,水果的包装精致,外形好看,不会便宜。   健康营养的水果,说实话真的很适合送给病人。   但白榆只看了一眼,礼貌回绝道:“谢谢,还是不用了。”   见对方没有要收的意思,董舒善也不强求,转而问道:“行吧,那什么时候有时间聚一聚,聊聊天?自从回义安市我们都没来得及吃顿饭。”   “改天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了。”白榆很快回复。   董舒善笑了笑,很配合地挥手告别,任由对方离开。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确认白榆完全远离才动了动,接着走到路边的回收箱旁,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水果扔了进去,神色不改,目光一直温和。   ———   与此同时调查科内。   最后两名队员和周鸣告别离开,科室内只余一人。   周鸣坐在位置前,有些心不在焉地整理案件资料,他心中有许多情绪却无处发泄也无人倾诉,这令他心烦意乱,不自觉地眉头紧锁。   白榆相信那人,真的对吗?真的没事吗?   正在这时,电话忽然响起,周鸣一愣赶紧接听。   “喂,您好,是周警官吗?”   “是我,您是……董先生?”周鸣有些意外,“请问有什么事?”   这里董舒善似乎顿了一下,有些犹豫,但还是接着道:“我看这个时间警局下班了,想问问周警官可有时间一起吃顿晚饭?我有些话想问,希望能当面聊聊。”   周鸣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要论起来他接下来确实有空,只是他不确定这董舒善想做什么。   本想直接回绝,但董舒善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是关于白榆的事,最近我总是不安,很担心他,可惜找不到人能好好聊聊,实在难受。”   似乎是某些情绪达到了共鸣,周鸣抿了抿唇,最终问道:“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然后周鸣听见他的回复:“周警官你出门就行,我就在警局门口。”   ———   餐厅精致奢华,安静优雅。   这里一看就是富家人常来的地方,周鸣稍稍有些不习惯,不过还好也不算特别夸张,算是富人眼光中比较“平价”的一家。   董舒善有心,特地定了单间,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董先生想问什么?”周鸣没有动筷,客气询问道。   董舒善开门见山道:“是关于昨晚的事,昨晚情况那么危险,白榆没事吗?”   “董先生放心,白队没什么事。”   “那最好,”董舒善松了口气,“但我看他下班的时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听到这个问题周鸣愣了一下,犹豫片刻后含糊道:“应该是去医院见一位朋友。”   “是那位颜顾问?”   没想到董舒善一下子就猜到了,周鸣微微皱眉,但并没有否认。   董舒善试探性追问道:“他是病了吗?”   横竖这事在警局也不是什么机密,周鸣如实道:“昨晚他为了救白队而受伤了。”   但董舒善却莫名反问:“真的是因为救白榆吗?”   周鸣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向面前的人,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质疑——他和自己一样,对颜时予的所作所为存疑。   周鸣没有出声。   董舒善不动声色地引导道:“我不太清楚那位顾问的经历,可能白榆了解的更多,但他毕竟还年轻,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尚未相处太久,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说到这儿董舒善自嘲地笑了笑,无奈道:“这话我也和白榆说过,但这孩子一根筋惯了,要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我也是没办法。”   周鸣心中微动:确实,就像刚刚一样,白榆认定的事他也无法改变。   “所以我想,白榆那边是没办法劝得动了,或许可以换个方向。”   周鸣不解,“什么意思?”   董舒善眼神不变,认真恳切道:“我希望和那位颜顾问单独见一面,最好避开白榆。”   两人对视片刻,周鸣忽然起身,礼貌拒绝道:“抱歉董先生,这可能不太方便。”   董舒善目光微变,但并没有出声。   “目前的情况,白队心里都有数,您不用担心的,多谢邀请,但不早了,我可能要先回去了。”   周鸣直接道别,虽说礼貌,但态度很坚决,不容置喙。   董舒善笑了笑,没有为难人,甚至主动歉声道:“是我冒犯了,抱歉。”   没有挽留也没有强行追问,董舒善依旧很善解人意地给对方留下空间,道别之时还算愉快,只是在最后他再次微笑着说出了那句:“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周鸣听见,但没太放在心上,草草应下随后离开。   ———   “不行啊,颜顾问,医生说你不能长时间坐起身,最好也不要长时间接触电子设备,你要听歌吗?我给你唱一首吧……”   “倒也不必……”   白榆带着汤盒进入时,杨余晖正在变着法展示才艺,力求给予病人精神愉悦,不过很明显效果不好,甚至可能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停停停,”才听了两句白榆就赶忙制止,正色道:“你这是练过吗?”   能唱得这么难听?   杨余晖一时没听出来是在说反话,兴冲冲道:“我洗澡的时候经常唱的。”   躺在病床上的颜时予呼出一口气,委婉道:“怪不得,挺响亮的。”   随后微微偏头看向白榆,笑道:“白警官下班了?今天不用加班吗?”   笑颜嫣然,眸光清浅,虽说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看着不错。   真真切切地见到人安好,白榆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一边走近一边解释道:“调查科的审讯工作白天差不多完成了,信息全部录入上交,今天要加班的是信息科。”   颜时予有些惊奇:“效率挺高啊。”   “这就要谢谢道戈了。”   白榆本打算将汤盒放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谁知明明早上还空荡荡的柜子,这会儿却摆满了花,几乎没地方给他放东西。   “这花儿哪儿来的?”而且为什么会是黄色的康乃馨?   提到这个,颜时予突然笑了一声,看向一旁的杨余晖。   杨余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小声道:“我、我觉得病房太空了,不好看,所以就想订些花打扮一下,看网上说送给病人应该选康乃馨,然后就随便选了一个康乃馨的花朵套餐。”   “对,”颜时予边笑边接上去道:“选成‘感恩母爱’套餐了,送过来的时候花店店员再三确认没找错地方,然后问我们哪位是白榆的母亲。”   白榆:“??为什么是我?”   杨余晖满脸愧疚,恨不得负荆请罪,压低声音道:“因为……我用白队你的名字买的花……”   白榆:“……”   颜时予笑得最欢,甚至差点喘不上气,稍稍咳嗽了几声。   白榆赶紧上前拍了拍给人顺气,“行了行了,别笑了,扯到伤口就完了。”   颜时予摆了摆手,轻描淡写道:“没事没事,那子弹特别,直径小,手术很顺利,不会有事的。”   但这种态度明显让白榆不太高兴,淡声提醒道:“当时要是射击角度没偏,你会没命的。”   白榆用的说法是“角度偏移”,也就是参考了周鸣所说的“狙击手在看见颜时予的那一刻主动转变了方向”。   白榆信任周鸣,同时他也愿意信任颜时予,说这句话倒也不是为了试探,只是单纯说明所想。   颜时予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什么,挑眉玩笑道:“我要是死了,你会这辈子都记得我吗?”   听着很糟糕的一个假设,但白榆目光十分平静,没有回避,很认真地回复道:“我已经记住你了。”   这个回答似乎是颜时予没想到的,他下意识抬头,刚好对上白榆的目光——   第一次,这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   两人对视良久,气氛有些微妙,可怜了在一旁的杨余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最终杨余晖心一横,上前猛然抱起一束花,朗声道:“我、我去给花浇水!”   接着一溜烟地跑出病房,只恨不能瞬移。   眼看着房门关上,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颜时予莫名有些不敢再与白榆对视,于是刻意把视线移到别处。   本打算随便找点话题,恰好望见窗外有缤纷的光点闪烁,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后颜时予欣喜道:“有人在放烟花啊。”   白榆偏头望过去,果然看见一束束光芒升起,光点蓦然炸开,姹紫嫣红,星落如雨。   可惜病床的角度不太好,颜时予这个位置只能看见一点零星的闪光。   “要去看看吗?”白榆指了指窗边。   病房内有代步的轮椅或者医用拐杖,下床移动一下位置也不会有什么事,于是颜时予很爽快地答应。   见白榆过来,颜时予刚打算扶着人尝试起身,谁知白榆干脆忽视了他伸来的手,弯腰直接把人横抱了起来!   颜时予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而白榆倒是十分平静,面不改色地抱着人走到窗边。   两人贴得很近,颜时予似乎想说什么,但这时又一束光芒冲上夜空,瞬间炸开,万千光雨飘落,举目光彩,刹那繁华!   颜时予的注意力顷刻被吸引过去,望着漫天星雨,忍不住喃喃道:“真漂亮啊……”   白榆则垂眸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中映出的万般星光,轻声道:“确实很漂亮。”   谁人赏景,谁又入景,星光占得几分,情意又得几分?将行何处,又归何处? 第39章 “故人”   活下来了一只……‘疯狼’   颜时予住院这两天,白榆基本都没什么回家,下班了就往医院跑。   隔壁病房的大爷碰见过他几回,虽然不知道病房里住的是他什么人,但联想到之前看见的黄色康乃馨,认定那病房里住的是他妈妈,直夸这小伙子孝顺。   颜时予这两天乐得清闲,白日里帮杨余晖研究那些小发明,打理一下床边的花,或者在窗边晒晒太阳。   晚上等白榆投喂完就看小说,甚至懒得出门,无欲无求,仿佛十分享受这样的日子。   对于地下黑市的案子,白榆简单讲述过一些后续进度,不过颜时予并没有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模样,白榆便没说太多。   而这两天的观察下来也让白榆发现,颜时予喜欢花、灯火、阳光、清风……他喜欢一切能代表安乐和自由的东西。   白天窗户一定要打开,哪怕是阴雨天,而晚上则不愿意拉上窗帘。   倒也奇怪,别人是不拉窗帘睡不着,他却是拉上窗帘就会睡不好,整得杨余晖怀疑颜顾问是不是有什么幽闭恐惧症之类的。   出于健康考虑,白榆也特地询问过颜时予这种情况的原因。   当时那人慵懒地靠在窗边,整个人都被曦光照得璀璨,手撑着下巴望向远方,心不在焉道:“没什么,单纯喜欢而已。”   “为什么喜欢?”白榆下意识追问。   闻言颜时予偏头看过来,眼中的笑意在阳光的映衬下更加夺目,反问道:“喜欢和不喜欢,需要理由吗?”   白榆看着那双眼睛,最终认同道:“确实不需要理由。”   案子的事暂时没办法让颜时予帮忙了,不过还好黑市行动中抓捕的人员很多,搜集到的证据也足够充分,根据掌握的情报线索,逃亡在外的一抓一个准。   这两天关于人口交易的主要买家基本已经全部被抓获。   就如同石翔所说,这买家里边大多数不是本国人,并且其中不少领头人皆染了那种奇怪的毒素。   底下的人已招供,郊野的案子就是他们所为,目的是为了研究解药的药性。   解毒药方正是那位“东道主”给的,不过那人也言明,这药方是个半成品,真正的成品他还没谈得下来。   白榆看着手上的审讯记录,微微皱眉:按照这说法,难道真的有这种解药?   但似乎那位“东道主”并不知道具体药方,那么药方究竟在谁手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研究出这么残忍甚至有点反人类的解毒方式?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实在头疼。   白榆他们曾尝试通过嫌疑人的口述线索找到那个“东道主”,然而并不成功。   那人谨慎得过分,乃至于这群被“邀请”的客人根本没有真正见过东道主,他们的联系全部是通过短信。   短信内容和发件方已经由信息科调查过,不出意外的什么都没查出来。   还有关于那天晚上在游乐场逃离的神秘车队,监控机器人拍了八百张照片愣是没一张有用的。   再一次叹了口气,白榆本打算去一趟审讯室,但这时屏幕忽然提示来电,看见号码后白榆愣了一下,随后点击接听。   “白队。”钱穆远的声音从中传出来。   “什么事?”   钱穆远联系他倒不算什么稀奇事,可问题是他用的是自己的私人号码,怕是有什么事不好放在明面上说。   那边的钱穆远斟酌了一下,接着道:“今天入市大厅发现一名可疑人员,按照惯例将其先收押,我的队员刚好在附近便接下任务将其带回,之后例行审问的时候,那人说……”   钱穆远顿了一下,继续道:“他说他来自南港,来这儿是为了见一个叫‘颜时予’的人……白队,他说的人是颜顾问吗?”   颜时予的身份在警局内并没有公开,甚至完整的姓名大多数人也不清楚,这会儿钱穆远忽然听见一个危险分子说认识白榆的这位顾问,他不免有些担忧,所以提前私下联系白榆。   不过白榆听见这事倒是很平静,他第一反应是“这人是颜时予的仇家”,想着拘留所还关着一群呢,再多加一个也无所谓,于是和钱穆远道了一声谢,并表示希望把这个人转交给调查科。   “转交也可以,没什么问题,只是……”钱穆远想了想道:“这人有些奇怪,据入市大厅的警员说,这人当时是直接找上他们,表明自己的身份信息是造假的,要求他们抓捕,全程没有任何的反抗。”   要不是警员再三确认那人的身份信息就是有问题,并且由于之前的意外让他们对这种事不敢怠慢,否则都不想把人抓到警局去。   白榆思忖片刻,追问道:“只有他一个人吗?”   “只有一个,身上也并未发现危险物品。”   独自前来,并未制造任何的恐慌或者混乱,主动自首被带到警局,一切举动安静平和,就好像——这人真的只是来见个面。   思索了一会儿,白榆随即道:“好的,我马上就过去,多谢。”   ———   “别乱加闪光丝了,再加估计都要自燃了。”颜时予及时提醒道。   杨余晖手忙脚乱地鼓捣那个小型仪器,一看都快散架了,于是果断选择放弃。   第十二个模型宣告失败,杨余晖心中为其默哀三秒,然后继续准备下一个模型。   但回头看了看桌上所剩无几的原材料,杨余晖立刻拿出手机,一边抱怨一边翻找:“我买的材料怎么还没送过来啊,超时了吧?”   恰好这时店家打来了电话,铃声响起,称得上狂野的钢琴独奏瞬间充斥整个病房,杨余晖赶紧按下接听键。   “客人您好,我已经到了,但这边门卫不允许进去,可以劳烦您下来取一下吗?”   “嗯?”杨余晖疑惑,“前几天我买花就送进来了啊?”   “抱歉客人,兴许是东西比较特别,我真的上不去。”听声音是个姑娘,语气急切又无奈,听着都快哭了似的。   “好吧好吧,”杨余晖也不想难为人家小姑娘,叹了口气,一边挥手和颜时予示意暂离一边道:“就在门口对吧,我马上就过去。”   ———   调查科,审讯室内。   此次审讯室中只有一位老人,看着大概六七十的模样,目光冷冽,气质却沉稳平和,看面相也并非本国人。   白榆走入屋子在对面坐下,看了看手上的资料确认道:“瑞斯特?”   老人很配合地点头应下。   白榆扫了他一眼,道:“这个名字……国际网上的记录可不少。”   瑞斯特面色不改,淡声道:“但在贵国应该没什么记录,并且如今有存档的记录应该也都过了公诉期,我现在是一名自由人,活得很安分,警官放心。”   说白了记录不少,但现下都已经作废,义安市的警方只能用非法偷渡的名义来给他定罪。   白榆看着那人,接着询问道:“活得这么安分,突然跑这儿干嘛?就为了体验一下这里的拘留所?”   瑞斯特不慌不急道:“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我的诉求了,我只是来见一个人。”   “你恨他,来追杀他的?”白榆直言道。   “不,”瑞斯特立刻否认,“你兴许见过一些南港来的杀手了,但请相信,我不一样。”   白榆心中一动,问道:“你信任他?当年你们关系很好吗?”   瑞斯特笑了笑,道:“恰恰相反,当年我所在的组织是出了名的和他不太对付,同样也是因为这点,五年前的那场宴会我并没有去,所以能活到现在。”   白榆微微皱眉,道:“所以你特地来看这个曾经厌恶的对手,想要嘲笑一番?”   瑞斯特摇了摇头,再次否认,“不,其实外界传闻有些误解,我当年和他不太对付仅仅是因为我不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谈不上很讨厌。”   白榆一愣,“什么?”   “或许听着有些不可思议,但当年那个被南港传得神乎其神的天才在我看来就是个小孩儿,一个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小孩。”   “不可否认,他很聪明,也很招人喜欢,但实际上他人的喜爱和称得上一帆风顺的经历恰恰是为他构筑了一座象牙塔,在象牙塔中的人是没办法真正长大的。”   瑞斯特停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我有预感,他以后一定会摔一个跟头,只是现在看来这个‘跟头’摔得未免有些严重了。”   “而如今我来看看他,是想看看他是一蹶不振还是已经自己爬起来了。”   白榆反问:“这很重要吗?”   瑞斯特缓声道:“人老了,总会对过去的事多几分执念,我活着的故人不多了,他勉强算一个。”   “看见之后呢,你还想做什么?”   “回去。”   白榆追问:“你不想问他什么吗?比如五年前关于南港的动荡,还是说你根本不关心?”   瑞斯特直言:“那动荡确实很恐怖,但我并不打算拿这件事去质问他,我感觉这没有意义。”   整个对话中瑞斯特的语气都十分的冷静,白榆能感觉到,在此之前对于南港的旧事,所有经历过的人回想起来都达不到这种冷静,哪怕是颜时予都不可以。   白榆面上不显,心中百转,接着深吸一口气,看着对面的人一字一顿道:“没有意义是什么意思?五年前的宴会上,是颜时予杀了所有来客,毁了一切的吗?”   提到这个,瑞斯特神情不变,但没有立刻作答。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瑞斯特见白榆对此异常的执着,终是开口淡声道:“我没有去那场宴会,也没有看见宴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一定要让我来说的话……”   他直视白榆的眼睛,笃定道:“他绝不可能干那样的事。”   “可惜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他,甚至于是他曾经的同伴。”   白榆一顿,询问道:“他当年的同伴还活着吗?”   根据奥文的说法,颜时予身边的人当年应该全部死了。   瑞斯特耸了耸肩,道:“基本都死了,不过确实活下来一个,活下来了一只……‘疯狼’。”   ———   医院,病房内。   午后的阳光散漫,清风吹拂,花朵轻颤,宁静安好。   然而就在电子时钟的分针指向下一个数字时,正低头翻阅书本的颜时予毫无预兆地抬起头来,看向安静的房门,目光渐沉——   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杨余晖还是没有回来。   颜时予放下书本,慢慢走到窗边向外看了一眼,接着打开房门走出病房,不过没有直接到大门口找人,而是到了医院的援助台。   和工作人员简单交谈了几句,颜时予拜托其中一人如果自己十五分钟后没有回来就拨打一个电话,不必说太多,让对方来医院就可以。   随后又用大厅的流动手机在附近的花店订了一束玫瑰,备注送到医院门口,解释说是自己给女朋友的惊喜,他会卡好时间,拜托跑腿的小哥到时候听见哪个女生的电话响起钢琴独奏,就把花送给那个女生。   安排好一切后颜时予走到医院二楼的前厅,这里的窗户刚好对着门口,一眼便可以看见医院前来往或者等待的人群,只是距离较远,很难凭肉眼观察出太多。   与身边的两名女生礼貌请示了一下,说明缘由后成功借到了手机,算好时间拨通了杨余晖的电话——   医院门口,戴着口罩正小心观察出入人员的陈芷忽然察觉到口袋里的震动。   紧接着传来钢琴的音乐声,她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并准备直接将电话挂断,不远处的同伴也随即开始行动,小心扫过大门附近的每一个人员。   然而就在这时,一束显眼的玫瑰突然出现在面前,送花的小哥按照提示祝福道:“您好,您男朋友给您订的鲜花。”   陈芷看见玫瑰惊了一瞬,头脑快速思考——   他在附近?不对,这么显眼的花他根本不需要在附近就可以精准地找到自己!   意识到这点后陈芷猛然抬头,刚好看见二楼窗户边有个手机的摄像头正对着自己,下一刻又瞬间收回。   照片上,陈芷面前的红玫瑰异常惹眼,连带着她本人也脱颖而出,颜时予看了一眼这张照片,快速发送给白榆,接着归还手机,向两名女生微笑道谢,立即离开。   而在楼下,意识到自己暴露的陈芷看着窗户深吸一口气,随后冲着耳麦压低声音道:“人要跑了,直接进医院!” 第40章 失误   我带着他们一起来见你了,阿予……   “‘疯狼’?什么意思,这是名字还是代号?”   审讯室内,白榆正追问,一名警员突然推门而入,得到允许后低声道:“白队,刚刚科室内打来一个电话,说是让你去医院一趟。”   “医院?”   白榆立刻站起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刚准备开口手机却又响了一声,提示接收信件。   他下意识拿起,一眼便看见了发送过来的那张照片。   鲜红的玫瑰,阴冷的眼睛,即使戴着口罩人群中的那个女人都显眼得过分   快速辨认出照片中的位置后,白榆心中一沉。   他当机立断把照片发送到警局系统上,要求队员对照片中那个女人进行全城的监控搜捕,同时让周鸣尝试联系杨余晖,自己则直接驾车赶往医院。   与此同时,医院内。   陈芷带着人到二楼窗台和原本的病房内搜寻了一番,不出所料的没有发现人,她立即下令让所有人分散开来寻找,一有消息就通知众人。   然而这偌大的医院找一个警惕性极高的人实在是困难,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   “处在危险的环境时,他喜欢待在能四通八达的地方。”   耳机里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阴沉、压抑,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如同野兽的低吼般带着一股侵略性。   陈芷听见声音顿了一下,然后快速顺着对方的提示思考——   “四通八达”的地方,那颜时予一定不会躲在病房里,走廊倒是符合条件但又太过显眼,医院里还有什么符合条件的地方?   忽然灵光一闪,陈芷随即指挥道:“楼道!去各层的楼道里找一找!”   分散各处的同伴立刻行动,陈芷也迅速来到二楼的其中一个楼梯间,刚准备往下看,突然听见上方传来隔门被撞开的声音,紧接着耳机里有人喊道:“五楼!他在五楼的楼梯口,这会儿跑出楼梯间了!”   陈芷咬牙道:“追!”   在五楼的两名同伴赶紧寻找,果然在走廊的另一头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   两人一边通报一边追上去,奈何医院走廊的人也不少,两边又不算宽敞,且明显感觉到对方对医院布局十分熟悉,愣是看着背影却追不上。   最后一个拐弯,两人赶到只看见被打开的楼梯间隔门,立刻对着耳机汇报道:“他进了医院南边的楼梯间,听声音应该下楼去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三楼的同伴表示看见了人,本打算追上去,但颜时予故技重施,再次穿过走廊跑入了东边的楼梯间。   陈芷听着同伴们的汇报简直头疼,这医院很大,东南西北处各有一个楼梯间,颜时予戏耍人一样在这几个地方穿梭,明显就是想拖延时间,偏偏还又拿他没办法。   听着耳机里汇报又看见颜时予进入西边的楼梯间上楼,陈芷喘了几口气,道:“别停,他总会累的,去追!”   众人不敢怠慢,紧追不舍,同时一路上也慢慢摸到规律,两方差距越来越近……   “看见了,往北边跑了,应该是要去北边的楼梯间,兄弟们注意一下!”   陈芷依照提示赶到北边的楼梯口,上下看了看却并未发现任何人影。   “上楼还是下楼了,有人听见吗?”陈芷询问道。   耳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都说没听见,众人又巡查了一番,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人影都没找到。   陈芷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们把人跟丢了。   “你们是不是看错了?他根本不是往北边跑的吧?”同伴着急又气愤,忍不住指责道。   耳机里传了争吵声,几个人议论起来。   “就是北边,”最后跟着的那人强调道:“我确定他就是往北边跑了!”   往北边的楼梯间跑,但是他们却没有在北边的楼梯间里听见任何上下楼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陈芷眉头紧锁,对着空荡的楼梯口苦思,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叮——”的一声,是电梯。   陈芷下意识回头,忽然发现楼梯间入口的对面就是电梯,两方处在同一个角落,而且又是个视线死角……   “你们当时是看着他进楼梯间的吗?”陈芷突然质问道。   耳机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有人解释道:“他跑得比较快,我们赶到时只看见楼梯间的门打开了。”   陈芷咬牙道:“门打开,人就一定进去了吗?”   那两人不出声了。   陈芷看看电梯又看看钟表,即使意识到颜时予可能乘电梯跑了,但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再慢慢排查各层。   陈芷呼出一口气,刚准备下令让所有人暂时撤离医院,耳机里却再次传来那个如野兽的声音——   “我闻见他的气味了。”   ———   颜时予独自站在电梯内,稍稍缓了几口气,等待电梯慢慢下降。   人总是很难改掉惯性思维,他一开始多次跑入楼梯间,为的就是不断加强那些人对楼梯口的注意力。   而最后一次,他算好时间闪入了刚好打开的电梯中,那两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楼梯间,丝毫没有留意逐渐关闭的电梯门。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地下一层,颜时予走出,辨认了一下方向,径直走向出口处。   说白了,从一开始颜时予的目的就不是和他们耗时间,而是直接从地下停车场离开。   他知道一楼大门不能走,那就换个路线。   白榆开车肯定会到这边,杨余晖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并且他身上有警员专属的定位器,察觉情况后警方应该能很快找到他,不会有危险。   算算时间一切都刚刚好,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事。   地下室内很安静,颜时予一路穿过,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可行至一半,颜时予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接着稍稍回头看向身后——   上方的灯光有些昏暗,四周只见安静的车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但颜时予的神情并没有放松下来,沉默几秒后立刻闪身离开主路,将身形隐藏在黑暗之中,小心观察周围。   而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车鸣,一辆车顷刻之间从入口处驶入地下室,速度毫不减慢,冲到电梯附近后直接一个急刹,车尾甩出一道漂亮的曲线,稳稳停入车库。   白榆从上边匆匆忙忙下来,毫不停留立刻准备乘电梯上楼。   “白警官。”   身后的声音让白榆瞬间停下动作,猛然回头。   颜时予从暗处走出,站在不远处望过来,眉眼带笑,夸赞道:“车技一流啊,比预想中来得快。”   看见人的那一刻白榆终于松了口气,动作和神情都放缓了些,一边走过去一边询问道:“你没事吗?那个女人是谁,你的仇家吗?”   颜时予看着面前这个满眼关切的人,不知为何心情极好。   他开口刚打算回话,余光猝不及防地触及到了一个影子,紧接着就看见不远处的白榆猛然睁大眼睛,身体在一瞬间紧绷,拼命冲上前,大声喊道——   “躲开!!”   颜时予呼吸一滞,反应极快立刻闪身躲避,然而身后那人比他更快,并且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动作走向,抢先一步控制住人!   胸前强壮的手臂撼动不了分毫,颜时予当机立断准备旋身借力挣脱束缚。   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刻,身后那人再次提早预知他的行动,另一只手直接按住他的肩,将人狠狠撞到一旁的柱子上!   胸口的疼痛让颜时予止不住闷哼一声,正在思索下一步的行动,身后那人忽然凑近低语了一句。   而就是这一句,颜时予顷刻之间愣住,浑身一怔。   恰好就是这个空档,那人果断出手,手刃劈下直接将人打昏!   此时白榆也已到面前,一击下去却被对方生生挡住,接着那人立刻后退拉开距离。   “不许动!”白榆迅速举起配枪,直接瞄准那人的眉心。   那人身形一顿,暂时停下动作。   这下子白榆也终于看清了袭击者——   一个陌生的青年,身材高大,健壮有力,手臂和胸口裸露的肌肤上可以零零散散看见一些疤痕,明明该是狰狞丑陋的伤疤,但在这人的身上却像是某种荣耀的记录,彰显着他的力量与狠戾。   瞳孔的形状很奇怪,抓着颜时予怒目看向白榆时就像一只野兽……一只凶狠护食的野狼。   白榆脸色十分难看,举枪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冷冷道:“把人放下。”   那人没有动作,但表情更加凶恶,甚至似乎听见他喉咙里传来暴虐的低吼。   但白榆丝毫没有被那气势吓到,反而神情肃穆,手指紧紧贴着扳机。   两人互不退让,气氛压抑到极致,可就在要爆发的前一秒,地下室的入口传来急刹声,门禁被撞破,警报声瞬间充斥整个停车场!   那人在警报响起的同时飞身扑过去,白榆毫不犹豫直接开枪,子弹直冲对方额头而去!   谁知那人根本没有尝试躲避,快速抬起手臂挡下子弹,子弹击入骨髓也面色不改,上前一脚踢开白榆!   这一击用了十成十的力,白榆尽全力阻挡缓解但仍是被踢飞几米远。   快速调整身形,在落地前站稳脚步,白榆慌忙抬头,只见一辆汽车横冲直撞地来到附近,那人丝毫不在意鲜血直流的手臂,也没有留给白榆一点眼神,带上昏迷的颜时予,一个侧身翻上汽车!   急刹转弯和车辆碰撞的声音异常刺耳,白榆不管胸口的疼痛,第一时间跑上去对着汽车连开数十枪。   然而车辆移动太快,又或者他此刻心态太过糟糕,子弹并没有对汽车造成多少威胁,白烟而过,那辆车终是在警报声中带着人飞驰而去——   车辆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白榆急促地呼吸了两秒,下意识回头想要开车去追,但胸口的疼痛突然变得十分明显,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疼痛感让理智回归,白榆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给科室拨去电话:“中心医院停车场,有一辆车非法闯入挟持人质,CDV车型,车内大概有六七人,即刻通知道路监管局实行搜索抓捕!”   下发完指令后白榆猛然咳嗽几声,他想止住,但胸口的沉闷感却叫他不得不一个劲儿地咳嗽,呼吸短促,难受得甚至想要流泪——   他把人弄丢了,他曾几次看着人在眼前受伤,现在他又在眼前把人弄丢了!真是……真的是……   ———   “嘀嗒”。   附近有细微的水滴声,还有一些遥远的低语,忽远忽近,扰得人心烦。   颜时予睁开了眼睛。   后颈还在隐隐作痛,手腕也不出意料的被捆住,颜时予看着那打结方式微微皱眉,随后慢慢抬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黑暗之中。   那里一片漆黑,但他知道,那人就在那儿注视着自己。   不一会儿,黑暗中果然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那男子走出,完全暴露在灯光中与其对视。   颜时予看着这人,目光中竟有几分怀念的神色,轻声道:“郎牙……”   听到名字的那一刻,郎牙像是瞬间回神,忽然笑了起来,笑容疯狂又恐怖,像是在狂喜,又像是在狂怒。   他大步走上前,用力按住眼前人的肩,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终于又见面了,阿予。”   肩部疼得像要碎开,但颜时予并没有出声。   紧接着郎牙突然发难,一把扯住颜时予的衣领,强行把人拽着转身,蹲下身用力抓住对方的下颚,让其强行仰头面对着一个方向。   颜时予有些吃痛,目光扫过那处,只见面前的桌上正放着一个个小小的罐子……   淡青色的、冰冷的陶瓷罐子……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颜时予呼吸一滞,浑身微微发抖。   这时身后的郎牙又靠近,在耳边亲昵道:“你看,越叔、小蝶、环姐……我带着他们一起来见你了,阿予……” 第41章 疯狼   那只疯狼,当然是去咬断主人的脖子!   “那女人到底是哪里来的?信息科查出来点东西了吗??”   “查不到,八成又是境外人员。”   “又来?入市系统到底还能不能正常运行?不能就早点换掉,再不济改成全人工算了!三天两头放危险分子进入,义安市都快漏成筛子了!”   “道路监管局呢?那车的去向找到了吗?还在装死??”   ……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调查科内忙成一团,众人行色匆匆,丝毫不敢懈怠。   正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打开,有人快步走入,身后还跟了个人,一路吵吵嚷嚷地来到科室内。   队员们看清来人,动作全部稍稍一顿,靠得近的几名队员唤道:“白队。”   白榆此刻周身的气压很低,比先前更甚,目不斜视地正拿着资料往审讯室赶去。   “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啊?我说你最好休息一段时间,肋骨有损伤,不适合到处跑,你听见没有?”   梁乐在后边高声喊着,他从医务室一路追着人到这边,但压根喊不停这人。   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梁乐深吸一口气,怒道:“你他妈到底听没听见?非要折腾到骨头断了才满意?!”   这次白榆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梁乐,目光沉寂,随后低声道:“抱歉。”   似乎被那眼神中的情感击中,梁乐叹了口气,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缓声道:“有什么事慢慢来,你急也没用。”   “我知道,”白榆一字一顿道:“但我不敢。”   白榆知道处理问题该井井有序、该有条不紊、该沉着冷静……但他现在不敢,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一刻。   看着这人固执的样子,梁乐也了解这家伙的性情,揉了揉眼角,甩手道:“我不管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但行到中途还是回头喊了一句:“药我之后送过来,每天吃,听见没有,每天!”   眼看着梁乐离开,杨余晖立刻跑了上去。   他当时刚出医院就被那个假扮送货的女人摆了一道,被抓住打晕后扔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废弃报亭内。   周鸣把他救出来后本来应该让人在医院检查休息,但杨余晖执意要回警局帮忙。   “白队,”杨余晖显得不安又自责,“我……”   “去做事。”白榆没等人说完,直接打断。   接着又向科室内的成员道了一声:“全力调查。”   语气意外的十分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可看似波澜不惊的海面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是!”   所有人立即回应,皆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   白榆没有多言,径直走向科室的审讯间。   门刚一打开,周鸣便走了上来,汇报道:“近期抓获的南港成员,排除奥文和瑞斯特,已经选出三个看着稍有声望的人员,皆带到此处。”   “好,”白榆点点头,“辛苦。”   肩上被人轻轻拍了拍,周鸣望向自家不太对劲的上司,开口想说什么,但想了想终是没有出声。   审讯室的内间隔门被打开,里边的几个人抬头,警惕地看着来人,目光不善。   白榆迎着那群人的视线走到对面坐下,平静道:“有些事需要询问,希望你们配合。”   此话一出,其中一人嗤笑一声,嘲讽道:“怎么,局子里的人都死光了?要我们配合?”   说完几个人一起哄笑起来,尽情地嘲笑对方无能。   然而白榆面色不改,甚至主动解释道:“要问的东西在这里可能只有你们清楚。”   几人听了微愣,接着很快猜到些什么,似乎来了点兴趣,道:“和那个混蛋有关?”   白榆没有回答,而这种态度在那些人眼里就等同于默认。   “你终于被那混蛋反咬一口了?看清他是个什么东西了吗?”   白榆淡声道:“要问你们的是其他事。”   那几人顿时失去了兴趣,不耐烦道:“不是那就滚!”   然而就在这时,几人忽然听见对面传来文件重重落下的声音,声音不急不缓,却包含着一股压抑的暴怒。   他们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人正静静地望过来,眼中寒意深重,光看着就吓得人一哆嗦。   “你想干嘛?”   在这些人眼里,白榆这种警局里吃公饭的人做事只会公事公办,官再大也是纸老虎,不足为惧,但这会儿对方的气势却叫他们心里有点犯嘀咕,可为了面子也要强行镇定下来。   “关于你们的审理处罚,大多数是走国内审批,直接审批完毕进行流放,前前后后大概需要三个月左右。”   白榆的声音很冷,望着对面接着道:“但是,你们的这个情况其实也可以走国际审批,和你们国籍所在的国家对接,共同完成审批。”   几个人听完都微微皱眉,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们来自南港,哪里有什么国籍。   “当然我知道,你们根本没有什么国籍,”白榆倾身靠近,轻声道:“所以我会按规矩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进行对接,直到排查完所有可对接的国家,才会把你们进行流放。”   “每个国家对接差不多需要三个月,这一套流程走下来……你们起码三十年都要待在这里了。”   话音刚落,其中一人怒道:“你敢?我们也没惹什么大事,胡说八道……”   “砰”的一声,白榆猛然拍桌,声音让那人立刻闭嘴。   “怎么不敢?我是按规矩来的,合法合规,”白榆死死盯着那几人,一字一顿道:“合情、合理。”   那几人看他这样子都忍不住心中暗骂:他妈的,他们该猜到的,能被那个颜时予找上的果然都不怎么正常!又是个疯子!   “现在可以配合调查了吗?”   几人沉默,无人直接应下,但也没人再反驳。   白榆等了几秒,而后开始调取医院监控给他们辨认,全程无人有异议,已是默认。   白榆知道,这群亡命之徒或许不怕死,但要是活生生剥夺几十年的自由他们就真要怕了,而故意排除奥文和瑞斯特的原因则是在这群人中他们最不好控制。   奥文和瑞斯特,一个是纯疯子,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只想着弄死仇人;另一个则太过冷静,根本不会随意被什么吓住。   对于这两个人白榆没有把握,那就避开,而如今看来办法没错,这群人妥协得很顺利。   监控暂停,那个男人的面容被截取出来,白榆将画面调出放大,询问道:“他是谁,你们认识吗?”   三人虽不情愿,但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其中一人下意识唤道:“郎牙?他果然来了啊。”   “哈,能不来吗?他主子在这儿呢。”   见几人果然认识,白榆立即道:“他是谁?”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由一个人开口道:“是一匹疯狼,当年遇上姓颜的,被驯化成了狗,五年前被主子一脚踢开,现在嘛……”   那人讥笑一声,调侃道:“是一只丧家的疯狗。”   白榆追问:“他很危险吗?”   那人听出些端倪,反问道:“他找上颜时予了?”   白榆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被这样命令,那人似乎有些生气,但看看白榆的样子,最终还是讪讪地缩回了头。   “曾经在南港,这家伙在颜时予身边是出了名的凶犬,又疯又忠心,他主子让他去死都不会眨眼的那种。”   “但五年前的变故,他主子杀了身边所有人,他运气好逃过一劫,但成了丧家之犬。”   “并且他主子失踪,他就成了众矢之的,日子难过得很,然而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厉害,愣是在那种情况下凭着疯劲翻盘了,现在南港谁见了都要喊声疯狼。”   白榆问:“他恨颜时予?”   那人笑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他曾经是狗,但被踢开后变成了更疯的野狼,你觉得这只疯狼遇见之前的主人,是会摇尾乞怜还是……咬断曾经主人的脖子?”   审讯室内沉默了几秒。   “你觉得会如何?”   白榆的声音很平静,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微颤的指尖。   那人没有回话,只是将手放在脖子前,恶狠狠地比划了一下——   那只疯狼,当然是去咬断主人的脖子!   ———   “那天越叔拿了珍藏的酒,被你不小心打掉了一瓶,差点没气死。”   “小蝶准备了很多花,说要帮忙布置场景,但花保存得不好,蔫了不少,你说没关系,还帮她戴上了一朵。”   “环姐在厨房帮忙,说要亲自做点心,但是糖醋不够了,所以我就出去买了一些……”   郎牙在后边抓住颜时予的肩,一字一字地描述五年前的场景,那一天的每一幕都死死地烙印在他脑海里,五年间每次回忆起来都清晰地仿佛就在昨天。   颜时予的呼吸有些紊乱,但是一言不发。   郎牙突然用力把人掰过来正对着自己,眼神阴冷,恨不得抓着眼前人的脖子,压低声音询问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阿予?”   颜时予还是没有出声。   郎牙的神经像是突然炸开,他忽然暴起一把将人按倒在地上,疯狂质问道:“到底为什么?!越叔、环姐他们我不问,我没看见你杀他们!我可以不信!!但是小蝶——”   郎牙双眼发红,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怒吼道:“但我是看见你杀小蝶的!我亲眼看见的!!”   其他所有的事郎牙都可以认为是污蔑,唯独这件事他是亲眼所见,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他没办法!!   “告诉我!!”   后脑被撞得一阵阵疼,郎牙的质问回荡在耳边,越发感觉头痛欲裂,但颜时予强忍着疼痛依旧不答话,只是望着眼前的人,目光中有歉意——   他不能告诉郎牙,至少现在不行。   这种态度再度刺激到了郎牙,他像是终于忍不住了,青筋暴起,手握成拳直接一击挥下!   沉闷的撞击声在昏暗的环境下猛然响起,脸上被狠狠打了一拳,颜时予的头更疼了,甚至眼前都开始出现重影,止不住地低声咳嗽。   一击下去,郎牙咬紧牙关,仍是暴怒的模样,毫不犹豫抬起手准备再次挥下!   可当颜时予稍稍缓过来,偏头望来时,郎牙的动作和表情都瞬间凝固住——   刚刚那一下子打狠了,颜时予唇边流下一道鲜血,呼吸轻缓,十分虚弱,眼神聚焦有些困难,眼角还有些生理性的泪花。   那很疼,一定很疼……   怎么会这样?   郎牙突然变得有些慌乱起来——自己从来都没有打过他的,自己从来都没有打过阿予的。   他像是忘了刚刚的质问,怒气瞬间消散,手忙脚乱地伸出手帮人把嘴角的血迹擦掉,看着眼前的人愈发难受,最终竟是落下泪来。   这个在南港谁都惧怕的疯狼,在这里却莫名哭了起来,而且一点不想掩饰和停止,任由自己放声痛哭。   “只有我们了,阿予,只有我们了……”   郎牙彻底放开情感,像一只迷路找到主人的小狗,趴在主人身上嗅着熟悉的味道——   一只疯狼找到曾经的主人会做什么?   他会愤怒,会怒吼……但同时只有闻见主人的气息他才可以安心睡下……   颜时予感受着身上这人的哭泣,仰望头顶微亮的灯光,看不清神色,只是眨眼之时眼角有泪珠滑落,浅浅一道泪痕,很快不见。 第42章 寻找   他不仅不会厌烦,而且每一个画面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明亮、更加绚丽多彩。   郎牙哭累了,声音逐渐消失,最后安静地趴在人身上,不起身也不说话,呼吸匀称,仿佛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安稳。   走失得返的小狗只有在主人身边才可以安心睡觉。   他会伤心、会委屈,但他不敢真正伤害主人,甚至想蹭一蹭来寻求安慰。   颜时予也意识到这点,可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放松的模样,反而神色复杂,似是十分无奈——   这不是什么好事……   幽暗寂静的环境似乎会让人感觉时间变得很慢,不知过了多久,郎牙终于慢慢撑起身,垂眸看着面前的人。   郎牙眼睛又红又肿,但他没有任何要遮掩的意思,他丝毫不介意在颜时予面前显露出脆弱,即使这份脆弱会成为自己致命的弱点。   “等外边查得松一些,我们就回南港。”   郎牙的声音很平静,他没有再选择质问,而是真诚地想要带着唯一的家人回去,回到他所认为的、安全的家里。   可惜在他看来如此简单的愿望还是被拒绝了,颜时予微微开口,轻声道:“我不能回南港……”   听见这话,郎牙沉默了很久,但并没有再度爆发或者发狂,连眼神都是平静的。   “后天就走。”   郎牙根本没有管对方的意愿,直接站起,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再管躺着的人。   颜时予想尝试起身,可惜手被捆住根本使不上力气,眼前又开始一阵阵发暗。   “郎牙……”   他想出声喊住人,不过没有效果,那人肯定听见了,可完全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颜时予的头晕越发严重,甚至开始感觉浑身发冷,没力气再喊人,下意识把自己蜷缩起来保暖。   心中各种情感在此刻涌现放大,颜时予用尽全部力气抵御那些情感,然而无济于事,呼吸逐渐加重,眼前的景象彻底消失,完全沉入黑暗……   ———   “郎牙。”   见人从厂房里出来,陈芷立刻迎上去。   郎牙看见她,忽然道:“后天我带他一起回家。”   陈芷一顿,皱眉反问道:“他?”   郎牙没有回话。   陈芷脸色瞬间不太好看,提醒道:“你来之前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只是来见他一面。”   “他必须回南港。”郎牙强调。   陈芷深吸一口气,但看看郎牙的神色,终是忍了下来——关于颜时予的事,哪怕是她也别想改变分毫。   眼看着人就要走远,陈芷神色纠结,忍不住道:“郎牙,不要被困在过去。”   在她眼里,郎牙是独一无二的,他有着一切她认为可贵而稀有的能力品质,自己于他的感情或许可以说是伯乐之情,又或者是臣子之于君主……   总而言之,陈芷希望他能走得更远,也愿意帮助他走得更远。   然而五年前的事对郞牙来说执念太深,陈芷劝不了他也没办法改变。   在心中叹了口气,陈芷又看了看有些昏暗的厂房,犹豫了一下选择走入。   她想当面见见那个人,那个她从不认识但时时刻刻会被提起的人。   厂房里很空旷,郞牙不让其他人靠近这里,看守的人也都在外边。   靠近内部后,陈芷隐约看见颜时予躺在前边地上,她心中做好自我介绍的准备,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神情严肃,慢慢走过去。   这两年在郎牙身边时,陈芷总是会被人有意无意地拿出来和颜时予比较,而比到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   还差得远。   陈芷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自己到底是差多远?   安静的环境中那脚步声十分明显,然而地上的人却一直没有动作。   陈芷发觉不对劲,立刻快步走上前去,一眼便看见这人脸色苍白得吓人,小心试探后确认只是昏迷,赶紧喊人过来检查。   ……   “还好,只是低血糖,大概是因为一直没吃东西,可以喂一些糖水,醒了后……”   说着随行的医生小心翼翼地看向郞牙,斟酌了一下语气,继续道:“三餐准时最好,不方便的话准备一些糖果之类的也行。”   郞牙自从刚刚赶过来脸色就十分阴沉,众人知道这是他心情不好的征兆,所以都尽量远离,唯恐犯事。   “低血糖?”只有陈芷此刻还敢站在他身边,甚至主动偏头询问道:“他以前有这毛病吗?”   郞牙没有直接回答,淡声道:“他以前很喜欢吃甜食。”   一个喜欢吃甜的人怎么会有低血糖?而且若是郞牙早知道,也不可能刚刚直接把人就这么扔在这里。   陈芷听完点点头,意有所指道:“那看来这五年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郞牙没有出声,目光沉寂,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芷瞥了他一眼,暂时不想管,转身离开道:“我出去一趟。”   说实话对于颜时予这个人,陈芷对他只是好奇,她之前不是南港人,没有经历那几年的大动荡,不像一般的南港人对颜时予那般仇视。   同时站在一个完全旁观者的角度,以她的逻辑分析下来……她觉得五年前的动荡,必有内情。   ———   “这个女的……是陈芷吧,近两年一直跟着郞牙。”   审讯室内,白榆将医院门口那个戴着口罩的女人的照片调了出来,发给几人辨认。   “这个女的确实有些手段,是郞牙近些年来难得信任的人,甚至有人称呼这女人就是那疯狼的第二个主人。”   白榆追问:“所以她也是颜时予的仇家吗?她可以左右郞牙的行动吗?”   对面的人听着笑了一声,不屑道:“要论训狗她可比不上颜时予,想完全训住那只丧家的狼,她还不够格。”   “至于仇家……”那人想了一下,“她应该不是南港本地的人,具体恨不恨颜时予,我不确定。”   “不是南港人?”白榆手上忽然一顿。   那人点点头,道:“两年前刚来的吧,好像南港出了什么意外恰好被郞牙救了,然后就一直待在他身边帮忙出谋划策什么的,不得不说那头野狼竟然女人缘还不错……哎?你就这么走了,我们的事给个说法啊!”   那人眼睁睁看着白榆头也不回地跑走,一点儿眼神都没留给他们,想尝试追上去,但审讯室的防备装置立即发出警告,他们只能不情不愿地坐回去。   其中一人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姓颜的身边果然也都是些过河拆桥的东西,一路货色!”   一旁处理后续事宜的周鸣警告:“嘴巴放干净点。”   “怎么?还不能说了?”那人本就在气头上,横竖白榆也不在这儿,干脆骂道:“姓颜的混蛋被抓去关他什么事啊?这么殷勤地去找人,上赶着给人当孙子吗?颜时予是他兄弟还是他媳妇啊?”   这话周鸣听着莫名刺耳,下意识张口想反驳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搞得心烦意乱,最后怒道:“闭嘴!”   ———   白榆手上一边调取国际权限一边快速跑进科室——   既然陈芷不是南港人,并且是两年前才出现在南港的,那很有可能她的国籍还在,国际网上还能找到她的公民信息。   “把筛选系统全部打开,连接国际网,全球范围内筛查“陈芷”这个名字,找出所有性别、年龄、肤色大致相符的人,然后将长相与那张照片一一比对。”   白榆一进科室就立刻下令,科室所有队员手上一顿,但没有多问,直接照办。   只要有详细的身份信息,监控网络能够更准确快速地定位到人!   一瞬间,全球各地几万个同名同姓的人物信息被调取,而后进行快速比对筛选,整个科室内满是系统运行的“滴滴”声。   “初步比对完成,剩下三千人进入第二轮比对,预计时间十分钟。”   系统汇报进度,眼看着这么半天调查终于有了点结果出来,队员们开始兴奋起来。   可就在审查过半之时,调查科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众人下意识抬头,看清来人后皆是愣了愣。   陈荣负手而立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忙碌的科室,淡声道:“这么晚了还在加班啊?”   这话语气不对,无人敢答。   陈荣没有管其他人,径直走到白榆身边,看着人询问道:“这是在处理什么大案子?”   白榆没有回话,因为颜时予被劫持这件事他其实根本没有走流程上报,而且这件事本身也不好上报——   颜时予不是本国人,甚至不是任何国家的合法公民,按理说他的安危并不是义安市警方的管理范围。   陈荣当然清楚这点,他是在明知故问。   见人没有出声,陈荣呼出一口气,转身冷冷道:“你和我过来。”   陈荣此人,平时怒骂或者上手打,那说明他只是生气,可一旦情绪不显于色,那就是真的怒了。   白榆没有反驳,依言跟着人离开科室。   队员们大气不敢喘,眼看着两人离开,还没回过神来,有人赶紧提醒道:“白队过去顶骂了,兄弟们快接着查,争取在陈局回来前查完,不能让队长白白‘牺牲’啊。”   这一声喊瞬间把众人拉了回来,不再观望,继续全力进行信息排查。   另一边,办公室内。   陈荣坐在办公桌前,抬头审视着面前的人,最后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白榆沉默了几秒,回复:“我的报告没有上交。”   “那报告交了也没用,走不了审批,”陈荣直接打断他,“那群人在本国只能算是偷渡和打伤人员,杨余晖当时不在执行公务,袭警都算不上。”   “而这种程度的案子一般就交给监管局,轮不到你们科室来管。”   “但是现在你看看,”陈荣敲了敲桌面,冷冷道:“你让整个科室加班处理,甚至私自调取了国际网的权限连接了整个科室系统……”   陈荣缓了两下,强忍怒气道:“你这叫滥用私权你知道吗?”   白榆没有多言,主动低头认错道:“对不起,我愿意接受处分。”   见人愿意承认错误,陈荣稍稍松了口气,谁知这小子又接着加上一句:“之后我会以我本人的身份私下调查,不会再牵扯上调查科。”   “你还非要查这事不可?!”陈荣气急。   白榆轻声道:“他很危险。”   “‘他’是谁?”陈荣反问,“你别和他相处久了就忘了,他不是你科室的顾问,他是颜时予。”   “当年被人追杀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如今被人找上也是他自己导致的,”陈荣叹了一口气,继续道:“白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说到底与我们无关,你不需要对这件事负责。”   “不。”白榆不由自主地摇头。   陈荣立刻道:“我知道他救过你,但这事……”   “不是因为这个。”   听到这句陈荣有些疑惑,下意识道:“那还能因为什么?惜才惜到这个地步可不至于。”   然而白榆没有很快回答,屋子里一阵寂静。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陈荣忽然微微皱眉,他感觉白榆的眼神有些奇怪,又轻又缓,倔强、认真、固执,还又似乎带了一点……温柔?   正当陈荣越发困惑时,对面的人终于开口,慢慢道:“我希望,他能平安、能快乐、能一直在我身边。”   恰如当时苏微婉给的假设,如果自己人生中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年龄……每一个画面里都加上另外一个人的身影,自己会厌烦吗?   如今白榆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他不仅不会厌烦,而且每一个画面会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明亮、更加绚丽多彩。 第43章 行动(倒v结束)   怎么可能介意?很喜欢啊,聪明好看人还好   随着系统进度到达百分之百,区域排查完毕,所有可能地点都被标注出来,科室内一阵欢呼,互相击掌庆祝。   “谁去告诉白队啊?”   “我去我去!”杨余晖主动请缨,拿上东西就跑。   线索已明,接下来只要等待指令前往搜索就可以,众人稍稍松了口气,科室内气氛缓和了一点。   周鸣刚刚也忙了半天,这会儿正闭目养神,突然感受到手机来电,拿出来扫了一眼,是董舒善打来的。   看了看周围为营救人员而精神抖擞的同事,周鸣犹豫了一下,接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借口走到科室外边才接起了电话。   “喂?董先生?”   那头的董舒善礼貌询问道:“周警官,我看这个时间你应该下班了,有打扰到你吗?”   周鸣顿了一下,如实道:“今天还在科室里,不过没关系,不打扰。”   “哦,抱歉,是在处理什么事?白榆也在吗?”   “是的,白队在这边,”周鸣直接道:“董先生您现在打过来是有什么事?”   周鸣故意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但董舒善也没追问,解释道:“说来不怕笑话,我之前手机坏了一次,最近发现新手机上存的白榆的号码似乎有问题,每次打过去都无人接听,今天想起特地来问问你。”   理由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周鸣随即追问:“为什么不问白小姐?”   据董舒善之前所言,他和白月是有联系方式的,直接问她不是更好?   听到这个,董舒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号码搞错了还一连给人打了几天的电话,这消息要是传到白月那里,要被她笑几年的。”   董舒善的语气很自然,周鸣略微思考了一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点点头道:“行。”   “多谢。”   话音刚落,周鸣的手机就传来接收信息的提示,他放到眼前一看,董舒善竟然是直接给他发来个邮件。   单纯检查一串数字,电话里口述或者短信都可以,特地打包了一个邮件……周鸣还真没想到。   不过也说不准人家就习惯用邮件传递消息,如此想着,周鸣直接点开那邮件。   快速检查了一下那串号码,果然错了一个数字,周鸣用短信回复了董舒善。   对方很快接收,并表示了强烈的谢意,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彻底结束后周鸣回到了科室。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怀疑号码错误,直接让周鸣发来正确的号码不就行了,何必搞个邮件让人检查?   为什么非要发来那份邮件呢?   ———   与此同时,局长办公室内。   屋子里落针可闻,陈荣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陈荣仿佛第一天认识白榆,不停地来回打量着他,眼睛里又惊又疑。   他或许对这种事反应有点慢,但他也不是傻,白榆的话已经很明确了——   他说他喜欢颜时予!   “你你你……”陈荣有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人,气都喘不顺了,“你真要翻天啊?”   开玩笑!   陈荣当时可是面对面地答应白榆父母好好看顾他们孩子的,现在和他说这小子喜欢上了个恨不得被全球通缉的危险人物???   这让他怎么交代?!   陈荣气得直喘,最后直接一拍桌子,怒道:“你给我滚回去停职反省!”   白榆一愣,见他气得直锤胸口,下意识踏出一步似乎想上前查看陈荣的状况,但被对方拦下,并且拼命挥手赶人走——   这兔崽子眼不见为净!   考虑到陈荣的身体健康,白榆没有再忤逆他的意思,慢慢后退,确认这人是真的不想看见自己后,轻声道了一声别,随后离开,甚至还小心地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   ———   “白队。”   白榆刚一出门,等待已久的杨余晖就从转角处探出脑袋,发现人后赶紧跑过来,拿出小型投影仪,压低声音激动道:“找到了找到了,找到那个女人了!”   说着杨余晖将视频播放,一边展示刚刚找到的监控一边道:“那个陈芷是A国的公民,今年二十六岁,未婚,曾是一名冒险家。监控显示她在下午四点二十的时候去往城东的一家商店,用现金买了东西后离开。”   “看监控里陈芷的装束打扮,他们的据点应该离那里不远,结合一下那边的地形和建筑分布,大概排查出十个可能藏匿的地点……”   杨余晖全神贯注地看着监控认真分析,想不到这会儿他的行动观察力直上几个档次,分析起来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大家都准备好了,白队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杨余晖快速讲解完,立刻抬头询问,只等一声令下。   然而白榆却道:“让科室的队员下班回家吧。”   调查科的队员没有义务查这件案子,更没有义务在这个时间出勤。   “好嘞!等等……啊??”杨余晖满眼震惊,不解道:“可是颜顾问!他、他……”   “我会继续查的,你们回去吧,这不是你们的工作。”   杨余晖满是不理解,赶紧问道:“到底怎么了?陈局发火了不让我们插手?那我们偷偷查就行。”反正这种事从前没少干。   但白榆还是摇了摇头,简洁道:“我暂时停职,调查科之后应该会由别的人接手,暂管一段时间。”   “啊??”杨余晖的眼睛瞪得更大,不可思议道:“这么严重?怎么会这样?”   杨余晖甚至下意识就想跑到局长办公室问个清楚,但被白榆拦下。   对于科室队员来说,白榆是他们的直属上司,一般情况下,他们可以不听局长的指示,只要听从队长的命令就可以,然而现在白榆停职,调查科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权限再管下去。   “你们下班吧,赶紧回去。”   杨余晖并没有动作,心中越想越着急,一边担心一边又无奈,随后灵光乍现,兴奋道:“我下班!下班后我和白队你一起去找!”   “你不用……”   “这不是加班,”杨余晖难得打断别人的话,“我自愿去的!”   私下前往,只要不占用警局公共资源,不会违反任何规定。   看他兴致勃勃的模样,白榆愣了一下,刚想开口杨余晖再次打断,“人多力量大,白队你等等,我这就去把确定的定位地点下载过来!”   说完转身就准备回科室,可还没跑两步,一个转弯猝不及防和正躲在墙后暗中观察的一群人对上眼。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发现全部是科室的同事,杨余晖惊讶道。   偷听被逮个正着,队员稍稍有点尴尬地笑了笑,直接跳过这个问题,立刻拿出定位地图道:“不用去科室找了,东西就在这儿,我们走。”   眼看着这科室内全部队员恨不得都到了,白榆本想上前制止,但队员们早料到他要说什么,抢先强调:“我们不是加班。”   “那是什么?”   一个两个还能解释,这全组出动怎么说?   队员想了想,接着灵机一动拿出地图,高声道:“我们是去打卡团建!”   白榆:“?”   “对对对,”其他队员立即会意,“这上边标的就是打卡地点,点亮全部位置有奖品!”   白榆:“??”   实在是个离谱中又透着一丝合理性的理由。   白榆神情有些复杂,但队员们压根不管这些,催促道:“好了白队,走吧,我们分配一下地点,这几个地方今晚肯定排查,哦不,打卡完毕!”   这一帮子人仿佛真的是准备去游玩一样,推推搡搡、兴高采烈地就要跑。   “等等,”白榆还是喊住了他们,走近几步,认真道:“我知道你们想帮忙,但颜顾问的身份……很特别,甚至可以说很危险。”   队员们是好心帮忙,白榆自然不能让他们这样完全蒙在鼓子里,以这种态度让他们面对可能的危险,这对他们不公平。   白榆呼出一口气,严肃道:“他来自南港。”   南港这个地名如雷贯耳,只要说出来队员们肯定就明白了。   可意外的是队员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情,似乎早有预料。   “白队,其实这事我们之前也猜到过一些了。”   尤其是当初让颜时予潜入黑市,已经是明晃晃地暗示他的身份信息有大问题,周鸣当时糊弄的说法完全没有可信度。   队员们多多少少猜到些东西,只是感觉白榆和颜时予都暂时不想提,那他们也就没多问。   队员笑了笑,道:“颜顾问可一定要回来,他回来不仅我们工作效率快一倍,白队你也会积极下班,科室生活质量大大提高啊!”   白榆听着愣了愣,下意识追问道:“你们不介意和他一起工作?”   “怎么可能介意?很喜欢啊,聪明好看人还好,所以,现在快走吧!”   队员们不等白榆回答,直接拖着人就离开,一群人浩浩荡荡很快跑远,消失在警局的走廊上。   而待众人跑远,一旁局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陈荣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只兔崽子手底下有一群兔崽子,管不了,完全管不了。   ———   大厦顶层,巨大豪华的办公室内,董舒善看着屏幕上的破解进度,病毒成功植入后周鸣手机里的信息全部呈现出来。   接着使用他的权限,董舒善悄无声息地获取到调查科的全部共用信息。   简单翻开了一下医院事情的经过和审讯记录,董舒善将调查科刚刚确定的嫌疑据点和周鸣手机的定位信号全部发送给一个人。   “定位信息我已经发给你了,我可以再提供一些物质帮助,但我的人不适合出面,你最好自己去找他。”   董舒善拨通电话,直言道。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缓缓道:“我要他,只有等他在我手上,我才会给你详细药方。”   声音嘶哑难听,正是当初那个面具人的声音!   听到这儿董舒善似是有些不满,冷冷道:“你这不是耍我吗?”   然而对面那人根本不想和他啰嗦,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挂断的铃声,董舒善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呼出一口气,眼中十分烦躁。   “董事,”后边的秘书上前一步,询问道:“我们还要帮他吗?”   “帮,怎么不帮,只有他有那药方,祈祷他能顺利抓到颜时予吧。”   董舒善将手上的文件一扔,无奈道。   秘书点头应下,不过好奇心的趋势下让他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那家伙不要钱、不要物,就要抓一个人,他抓那人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董舒善眯了眯眼睛,随后低头笑了笑,“当然是‘拆骨入腹’了。” 第44章 对峙(三合一章节)   他要杀了这个人!!   颜时予再次醒来时眼前依旧是有些昏暗的灯光,头疼感还没完全消失,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完全恢复精神,接着凭本能慢慢坐起身。   大概是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能逃跑的,这回手上没有束缚,行动起来方便很多。   刚从铺上起身,颜时予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边不远处的陈芷。   颜时予认出她就是当时在医院楼下的女人,确定自己之前在南港从未见过此人后,选择静观其变。   陈芷倒是很随和的模样,坐姿端正,主动介绍道:“你好,我叫陈芷。”   颜时予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礼貌回应:“你好。”   “郎牙在外边,周围也都是我们的人,你刚醒,还是建议不要乱跑得好。”   陈芷的声音十分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在给予一份参考建议,然而话里话外却又满是威胁。   颜时予点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   说完直接靠上床头,身体完全放松下来,安静地看着对方。   这种看似配合实则疏远的态度让陈芷笑了笑,并不打算管,自顾自地说道:“你应该不认识我,不过我对你很熟悉。”   “在南港的这两年我总听别人提到你,称赞的、辱骂的、惧怕的、仇视的……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南港也真的因为你变了很多,对此你是什么感觉?”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然而颜时予似乎没高兴去深究,反倒是抓住一个奇怪的重点:“还有人夸我?真稀奇。”   话题被瞬间带偏,陈芷顿了一下,一边开口一边暗中打量对方的神情,道:“是郎牙,他喝醉之后会聊一些过去的事。”   “嗯,”颜时予面色不改,直言道:“他喝醉之后总喜欢胡言乱语。”   “人醉酒之后不一定是胡言乱语,郎牙对曾经的事很有执念,而我也对此挺好奇的,要不我们聊聊看?”   “我不知道,我酒精过敏,不喝酒。”   陈芷:“……”   你谈天他说地,看似有问有答,实则没一句能对上的。   话题再次被人四两拨千斤地带偏,陈芷深知自己根本没办法问出任何东西,直截了当地当着颜时予的面把身上隐藏的录音器拆下关闭——   毫无疑问,她是来替郎牙试探颜时予的,看看他对南港、对曾经的事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不过现在,陈芷选择放弃这个试探,对方早就有察觉,再这么试探下去纯属浪费时间。   “我们重新开始一下吧。”   陈芷将录音器放在手上给颜时予展示了一下,随后丢到一边。   颜时予笑道:“好,请便。”   依旧是那样配合又疏远的态度,他并不信任陈芷。   陈芷叹了口气,认真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没有恶意。”   “我对你的印象除了他人的评价,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他人的比较。”   “或许是因为郎牙与你关系颇深,我在他身边就总有人会拿我来与你比较,谋略、手段、身手,甚至是外貌,而比较过后,每次我都是惨败。”   说着陈芷认真看了看对方,道:“现在看来好像他们也没说错。”   无论是当时在医院,还是刚刚的试探,她在利于自己的条件下,皆没能占上风。   “那只能说明他们眼瞎,”颜时予忽然道:“陈小姐很漂亮也很厉害,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   这语气听起来倒是十分真诚。   陈芷愣了一下,随后笑道:“郎牙说得没错,你很喜欢夸女孩子。”   “确实,但也都是真心实意的。”   陈芷点点头,道:“那我也真心实意的说一句,我对你确实没有恶意,但也没有丝毫好感。”   气氛瞬间有了些变化,不过颜时予面色不改,依旧在安静倾听。   “郎牙两年前救过我,我帮助他,真心地希望他能走到更高处去,但逐渐的我发现在这条路上有一个很大的阻碍。”   “这阻碍不是南港的环境,不是各路的对手,而是你。”   外界环境只要想办法陈芷都可以帮忙破除,唯独心魔这个东西,陈芷束手无策,而郎牙的心魔就是颜时予。   此刻陈芷的目光变得深沉,安静地审视着眼前人,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   她确实没有恶意,因为她根本没有将颜时予看作一个人,只是单纯把他看作一个不适合出现在眼前的物品。   真是一个理智到有些凉薄的人,颜时予笑了笑,主动追问道:“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陈芷如实道:“我想过把你除掉,但如果被郎牙发现那就代价太大了,得不偿失。”   “然后我认真思考了许多方案,包括怎么悄无声息地杀了你,怎么掩盖痕迹,怎么藏尸……可惜推算到最后,我发现我大概无法在你不配合的情况下完成这些事。”   “所以,”陈芷淡声道:“我必须想一个你能配合的方案出来。”   颜时予贴心道:“需要我提供吗?”   “不用,我已经选了最方便的办法,我会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把你从这边送走,你躲一段时间,躲到郎牙和我回南港,自此永不相见,这是最好的。”   颜时予追问:“你不怕郎牙追究吗?”   “我只是把你放走,首先他未必能查到是我,其次这个程度的后果我还是承受得起的,再说……你其实也不想回南港,不是吗?”   颜时予没有回话。   陈芷继续道:“我觉得你并不是一个疯子,以一个旁观者角度把当年所有信息分析下来,我个人判断五年前的灾祸错不在你,而你如今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   “并且你要做的事应该很危险,你不是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但面对郎牙却一直不愿开口说出真相,恐怕这个真相目前而言于他有害。”   理性而大胆的分析,这姑娘确实很有意思。   “不过,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希望郎牙赶紧回去,不要来趟这趟浑水。”   除了郎牙,她不愿意管任何其他的事,只想完完全全地置身事外。   颜时予目光平静,赞同道:“说的不错,那我也可以给你的方案提点建议吗?”   “什么建议?”   “你可以直接联系警局调查科的人吗?他们行动起来更方便些,也能给你提供更多帮助。”   “不行,”陈芷直接拒绝,挑眉道:“联系他们有一定风险,何况我并不完全相信你,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   颜时予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陈芷这是算准了他不会拒绝。   两人对视几秒。   这种半威胁半强迫的态度确实不太好,但颜时予只是耸了耸肩,妥协道:“好吧。”   陈芷起身,轻声道:“明天我会来告诉你时间。”   “多谢。”   “不用谢谢我,”陈芷回绝,“我不是在帮你,只是我自己有需求而已。”   但谁知颜时予接着又道:“那为了合作顺利,可以麻烦你帮忙买些巧克力吗?”   陈芷动作一顿,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我低血糖啊,要是出逃的时候晕倒就太倒霉了。”   陈芷认真想了想,这要求没有任何问题,于是点头应下。   ———   待陈芷走出屋子,天色已暗,此处为了隐蔽,只见零星点起的一些灯火。   同伴三三两两的在附近,而郎牙则独自待在暗处,身边没有一丝亮光,唯有那双眼睛就如同孤狼一般隐隐透着寒光。   同伴对于郎牙,一般是既敬也惧,所以平常没人敢站在他身边,陈芷则是个例外。   而此刻她也是毫不畏惧,径直走了过去。   “他说什么了吗?”   并不意外的提问,陈芷淡声回复:“他不想回南港。”   郎牙没说什么,只是移开了视线。   他一直是这样,遇上自己不爱听的就会直接结束话题,陈芷故意回答这个,为的就是不被追问,多说多错。   见人明显不想和自己多聊了,陈芷很顺利地请示离开,独自走出庭院。   ———   出逃前肯定要想个理由把郎牙引出去,接应的人尽快找好,出逃的全部时间最好控制在半小时以内,拖得越久郎牙越容易发现……   行至附近的商店,陈芷犹豫了一下,最终走入店铺。   又是低血糖又是酒精过敏的,这人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陈芷边挑东西边在心中思索方案,丝毫没注意到玻璃墙外有几道视线已经锁定了自己……   用现金付完款,陈芷正准备回去布置,谁知路过一个巷道时突然被冲出来的人撞了一下,差点没摔倒。   “小姐,你没事吧?”那男子立刻伸手扶住人,不动声色地往巷子内部靠近了一点,看似像扶人,手上的力道却有些不对劲,反倒是像在抓人。   陈芷眉头紧锁,下意识抬头看去,看清来人面容的一瞬间她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张口道:“你——”   下一刻身后忽然出现一道黑影,颈部一痛,陈芷瞬间陷入黑暗。   白榆扶住昏迷的人,给后边的杨余晖使了个眼色,接着立刻退往巷子深处。   杨余晖小心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监控,确定其没有开启警报,也很快跟上。   ———   “你是不是打得有点狠了?怎么还没醒?”   杨余晖大声控诉道:“她当时就是这么打我的!我已经下手轻了很多了。”   “公报私仇喽,人家个小姑娘你计较什么?”   杨余晖不服:“真的很疼!”   陈芷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了耳边的争吵,她本想继续假装昏迷,尝试拖时间让自己人能找来,谁知刚装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头顶的声音:“睁眼。”   低沉的语气,满是不容违背的意味,陈芷下意识选择服从命令,直接睁开了眼睛——   白榆正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阴沉。   一旁的杨余晖兴奋道:“醒了醒了!”   陈芷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自己逃出无望,接着问道:“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杨余晖对她印象不好,道:“你管我们怎么找来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算你倒霉直接把你抓个正着!”   这么一说陈芷大概也猜到点东西,他们几个估计早就找到了地点,只是不清楚里边的状况,不敢打草惊蛇。   刚好遇见陈芷独自外出,观察了一路,这才给他们找到了突破口。   怎么就这么凑巧呢?   陈芷正暗自疑惑,白榆忽然开口问道:“郎牙究竟想做什么?”   陈芷并不想给外人透露太多,笑了一声,故意道:“我们是南港来的,南港人恨他不是很正常吗?”   “他现在怎么样?”白榆音色平静,丝毫没有被影响。   然而陈芷可不希望对手太过冷静,那样对她很不利,于是咬牙笃定道:“死了。”   听到这句杨余晖一个激灵,刚要质问就被白榆拦下。   “他没死,别浪费时间了,对你没好处。”   看眼前这人镇定自若的模样完全不像装出来的,陈芷微微皱眉,道:“你凭什么确定他没死?”   白榆没有多言,只是将她刚刚买的巧克力拿出展示了一下,淡声道:“是他让你买的吧。”   陈芷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接着止不住心中大惊——   不至于是那家伙算好的吧?   难道他早就猜到调查科的会找过来,故意让自己去买巧克力的?   不至于不至于,颜时予之前一直昏迷,醒了也是关在那边完全没出来过,如何能料到这些。   陈芷强装镇定,抿了抿唇,反问道:“是生是死又如何?”   白榆平静道:“你们在s国暂时没有闹出什么事,把人带出来,你们可以安全离开回去,不然等我们上报把这里包围,你们就去监狱吃几个月牢饭,选一个吧。”   陈芷眯了眯眼睛,反驳道:“颜时予不是你们国家的公民,你们怎么上报?”   白榆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从一边拿出一把折叠刀,在陈芷有些疑惑又有些惊恐的眼神中将刀柄塞入她手中。   陈芷的手腕被捆住,这会儿并不能有什么大动作,白榆死死抓着她的手,完全掌握操控权。   “上报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种,”白榆垂眸看着眼前人,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实在没有理由也可以找到理由。”   “左侧腹部,避开肋骨和血管,深度大概三厘米左右,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可以判为中伤,以这个理由上报倒也够了,要试试吗?”   说着白榆抓住陈芷的手,刀刃瞬间靠近自己腹部前方。   陈芷瞳孔微震,挣脱无果抬头又发现对方眼神异常的平静,几乎在这一瞬间她就明白——   这家伙是真敢刺下去!   “等等!”   感觉到刀口已经贴上,陈芷赶紧大喊道:“我不想惹麻烦,我们可以合作!”   手上的刀立刻停下。   而在这一刻陈芷也终于确定:颜时予就是算好的!   当时自己拒绝了他的提议,而现在则是根本没有选择,只能接受!   如此想着,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了那人微笑的模样,仿佛那人就站在眼前,轻声回应自己:“你不相信我,我其实也不太相信你呢。”   活生生被摆了一道,有气都没处使!棋差一招,认!   陈芷缓了几口气,开口道:“实不相瞒,你们想带回颜时予,而我恰好也想让他离开,我们的目标一致。”   “是你自己的意愿,郎牙不知道?”   “对,郎牙想带他回南港,而我不想。”   白榆追问:“为什么?”   提到这个陈芷似乎有些不耐烦,干脆解释道:“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我不希望他回去后占了我的位置,毕竟他要是真的到了团队,郎牙就不会听我的了。”   这个理由真假参半,但逻辑上很通顺,十分符合人的私心。   “哦,你怕被开除对吧,”杨余晖瞬间接受这个理由,以为理清了关系,一拍掌心道:“我们颜顾问超厉害的。”   语气里莫名还有点自豪。   陈芷瞥了他一眼,拖长音调道:“对,他是,比我厉害,比我聪明还比我好看。”   “啊,不是……也不是这个意思……”杨余晖有点紧张起来,赶紧解释。   “好了,”白榆明白陈芷这理由半真半假,但没高兴拆穿,直接道:“说说你的计划。”   “我会想办法把郎牙引出去,你们放心,郎牙一走,队伍里其他人都会听我的,然后我会带你们其中一人进入,其他人在外边接应,伪装的真实一点,打晕几个看守的人,但是记住你们不能暴露身份。”   “同时要引起警方注意,严加搜索排查,这样哪怕郎牙回来也不敢大范围地去找人,最后的结果就是颜时予再次‘失踪’,郎牙和我一起回到南港后,我会散播他失踪的这个消息,对他也有好处。”   这计划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如果能成功那以后南港来的威胁应该会减少许多,一举两得。   但就在这时,一直在后边沉默的周鸣忽然开口问道:“你只能带一个人进去吗?”   陈芷看了看他,回复道:“对,理解一下,我要是带太多,计划会有更多失败的风险,我暴露的可能也更大,甚至……我的同伴受伤的风险也会变高,所以自然只能有一位。”   周鸣立刻反驳:“你们是安全了,那我们的人呢,让他独闯狼窝谁保证他的安全?”   陈芷意识到他的语气不善,但并没有害怕,挑眉道:“我可以说我保证,但我估计你不会相信。”   周鸣冷笑一声:“当然,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从那种地方来的人。”   陈芷寸步不让:“你对那位颜顾问也是这样的态度吗?”   “够了,”白榆立刻打断他们,沉声道:“谁都不用担心,我去就行。”   可谁知周鸣的语气更加急躁,高声怒道:“这不是谁去的问题!”   这一声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愣,杨余晖小心翼翼地看向他,试探性的唤道:“周哥?”   周鸣怒目看着白榆,一字一顿道:“我今天忍你很久了,白榆。”   周鸣很少这么称呼对方,众人都知道事态不对,赶紧想上前打圆场,但无济于事。   周鸣直接劈开阻拦的手,厉声质问道:“那人到底是谁啊,你认识他多久?我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他和你能有什么天大的关系让你这一整天都不正常!”   周鸣上前一步,两人拉近距离,“你告诉我,刚刚那把刀她要是没喊停,你是不是真准备捅自己身上?!”   “行了行了,周哥……”   其他队员赶紧隔开两人,唯恐真打起来。   白榆反而一直表现的很平静,看着盛怒的周鸣,认真道:“抱歉,今天一天都麻烦你了,休息一会儿吧,之后的行动不会有任何人出事,我保证。”   对白榆而言,他绝不可能放下颜时予,同时也不愿把来帮忙的朋友陷入险地,并且理解他们的担忧。   陈芷在一旁看了半天,忍不住朝着离得最近的杨余晖小声道:“冒昧问一下,你们的颜顾问和那位……是什么关系啊?”   杨余晖一惊,转头和对方对视了几眼,接着疯狂摇头,否定三连:“不清楚,我不知道,别问我。”   陈芷又扫了白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嗤笑一声,没有多言。   在队友的劝阻下,周鸣似乎冷静了许多,抬眼看向白榆,终是呼出一口气,缓声道:“抱歉白哥,我不是故意的。”   白榆没有说什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气氛恢复正常,队友也都松了口气。   “请问各位的内部事宜处理好了没有?我不能出来太久,不然郎牙可能会担心起疑。”   白榆偏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向众人道:“马上我过去,你们就在这附近,有什么危险立刻通知附近警分部,我会带上耳麦全程联系,不用担心。”   ———   “陈芷呢?你们看见她了吗?”   郎牙随手拦下一名同伴,询问道。   “陈姐好像出去散步了吧。”   郎牙听了这个微微皱眉,刚准备再问几句,庭院门口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找我什么事?”   看见人的那一刻郎牙的眉头松缓下来,道:“一直没看见你。”   陈芷拿出巧克力,即使郎牙没有追问还是解释道:“顺路去买了点巧克力,可以给那人应急。”   郎牙随意扫了一眼,没有多问直接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果然是大城市,这里晚上也挺热闹的,东边那儿还有舞狮唱戏的,远远看了一眼,还挺有趣。”   陈芷一边走入一边随口提到,旁边的两名同伴听了这个明显来了兴致,瞬间竖起耳朵。   “你喜欢吗?可以让人陪你去看看。”   此话一出,旁边的两个同伴更是眼前一亮,期待地看向陈芷。   然而陈芷似乎没发现他们渴求的目光,摆了摆手道:“算了,我对那些东西没那么大兴趣。”   那两个同伴瞬间耳朵耷拉下来。   既然如此郎牙也没强求,两人又随意交谈了几句确认了一下离开时间。   陈芷主动把巧克力递了过去让郎牙送给那人,郎牙顿了一下,没有拒绝转身暂时走开。   眼看着出游无望了,那两个同伴有些失落地眺望庭院外边,他们两人算是队伍里最年轻的,玩心也重,好不容易出趟远门,对那些新奇的东西最是感兴趣。   陈芷回头,似是察觉到了他们低落的情绪,询问道:“怎么了?”   两人一愣,立刻道:“没什么。”   但陈芷仿佛看出了他们的心思,试探地问道:“想出去玩了”   话到这份上再瞒也没什么意思,两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道:“郎哥应该不会同意。”   “确实,”陈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见这两人眼中十分失落,又道:“要不你们去一趟吧,没事,郎牙那边问起来我会解释。”   “这样……没事吗?”   陈芷和善地笑道:“难得出来一趟,去看看呗。”   得了应许两人欣喜若狂,道谢告别后连忙跑出门去。   陈芷目送两人离开,接着目光落到自己的衣领上。   她衣领的内侧有一个微型监听器,如果不特意把领子翻开没人能发现,简单扫了两眼确认无异常,陈芷转身,独自走入庭院深处。   远处正观察的调查科队员发现目标,汇报道:“已经出来了,我们准备跟上。”   “收到,安全第一。”   ———   郎牙进入屋子时看见颜时予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   稍稍犹豫了一下,郎牙走近,刚准备伸出手,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   相视几秒,郎牙收回了手,转而递出巧克力,平静道:“你的。”   颜时予起身,没有回绝,收下了东西。   郎牙站在一旁垂眸看着眼前的人,猝不及防地问道:“你为什么会低血糖?”   颜时予低着头,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道:“有段时间患上了厌食症。”   “为什么会有厌食症?”   没有回答。   郎牙的脸色微变,直接伸手把对方的脸强行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阿予,你这么多年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回家,可以告诉我吗?”   颜时予没有回话,但从对方的眼神中很容易看出回答:不可以。   郎牙深吸一口气,瞳孔如野兽一样缩起,这是他生怒的表现。   下一刻郎牙猛然抓住颜时予的手臂,不管不顾地拖着人来到屋子深处,到了地方直接把人甩到前方。   颜时予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稳,抬头看见柜子上摆着的一排陶瓷,呼吸微滞。   “你不和我说,那就和他们说,阿予,告诉他们。”   郎牙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响起,颜时予的呼吸有些紊乱,之前的枪伤处隐隐作痛。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郎牙再次开口:“你甚至不想告诉他们吗?”   强忍下疼痛感,颜时予慢慢回头,看着郎牙认真道:“他们不在这里。”   郎牙浑身一僵。   颜时予看了看那些冰冷的陶瓷,轻声道:“越叔说过,他死后想要葬在那棵挂花树下边,小蝶喜欢花,说想永远待在花丛里,环姐喜欢河边,周围一定要开阔明丽……”   他回头继续道:“而且你不会带着他们一路奔波,那样他们会累的。”   两人相顾,许久无言。   颜时予说的没错,郎牙舍不得带着他们到处跑,那些陶瓷中装着的,只是他们的坟土罢了……   郎牙的眼睛逐渐变红,不是愤怒而是彻骨的悲伤,他走近一步,带着一点谴责的语气道:“可是阿予,我也累。”   他像只耷拉着耳朵呜咽的小犬,渴求主人的安慰。   颜时予这回主动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就像从前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到未来去,不要留在过去了,走到未来去。”   “我该怎么走?”   “往前看,不要回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找到了。”   郎牙似乎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接着问道:“阿予也会在那里吗?”   然而这回对方却再次沉默。   颜时予放下手,深吸几口气,轻声道:“对不起。”   颜时予不会在那里。   郎牙心中一痛,这种回答在他眼里就如同背叛一样,情绪难以控制,猛然出手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哐”的一声,后背狠狠撞到柜子上发出闷响,腹部的伤口一阵刺痛,颜时予忍不住咳嗽了两下,微微弯下腰。   郎牙倒是没注意到他的伤口,只是以为后背撞得疼了,愣了愣,下意识想上前扶住人。   然而这时陈芷突然闯了进来,远远地便喊道:“出事了!”   郎牙的注意力被转移,赶紧追问道:“怎么了?”   陈芷快速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况,随后道:“有两人方才出去游玩,谁知这会儿只回来一个,另一个被扣住了。”   “扣住?被警察抓了?”   “不是,”陈芷立刻否定,“是当地的组织,估计看我们是外来的,所以……”   听到这话郎牙眉头紧锁,如果是警方反而好些,至   νB鷡按牺①ā臫ěиG曰樂①昻。   少一时半会儿还算安全,但如果是当地组织,对方意图不明,他们的人很危险,   郎牙立即转头看了一眼颜时予,见人缓过来后脸色也没那么差了,于是匆忙应下,暂时离开先去处理此事。   待人走远,屋子里彻底恢复寂静,腹部的疼痛其实并没有减缓,只是身体已经慢慢习惯下来。   颜时予撑着柜子缓缓转身,垂眸看向那些冰冷清白的陶瓷罐,眼中一片死寂——   自己当然不会在未来,他会永远留在过去,背负一切曾经的悲伤与罪孽,将它们一并杀死在过去。   颜时予的呼吸慢慢恢复正常,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陶瓷的边缘,冰冷的触感瞬间抵达心间,仿佛能将全身都凝固。   但他没有选择躲避,反而逐一将陶瓷拿起,围着自己摆放到地上。   一个个陶瓷放在周围,就像曾经的朋友坐在周围,大家围在一起,共同聊着近日的见闻。   颜时予也在这个圈里,他安静地屈膝坐在地上,目光扫过每一个罐子。   恍惚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颜时予觉得他也应该是其中的一员,他也应该是一个小小的罐子,安静地摆在这里……   没错,五年前就该是了,他只是、只是……   颜时予将脸深深埋入,拼命压制住感情,此刻心中的酸痛感甚至可以盖住腹部作痛的枪伤。   他也很累,但他还不能停下。   为什么……真的好累……   幽静的屋子里,一群象征亡者的陶瓷罐与一名未亡人,两者对比鲜明又似乎融为一体……   ———   不知过了多久,阴暗沉闷的屋子外忽然传来几道敲击声,就像一副巨大的棺木被人敲击开来,大门打开灯光倾入的那一瞬间,恍若新生。   “时予!”   一人逆着光快速跑来,身上还带着微凉的晚风,温柔清新。   颜时予抬头看向来人,看清对方脸上的担忧与怜惜,一时愣神,迟迟没有做出回应。   白榆想走近查看他的状况,发现周围的罐子后稍有疑惑,偏头快速向后边跟着的人询问道:“这些是什么?”   陈芷直言:“不是挺好认的吗,骨灰罐,快点吧。”   白榆愣住,隐隐猜到些什么,回头时眼中神色更加温和,对着还坐在地上的人柔声道:“我们走。”   接着伸手将罐子一个个移开,动作很轻缓也很认真,就像在请求借过一般,速度很快可又没有丝毫怠慢或者不耐烦的意思,尊重有礼,逐一请它们让开。   最终道路打开,白榆上前握住对方的手,感受到那冰冷细腻的触感后微微皱眉,接着不等人开口,直接弯腰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走。”白榆看着怀里的人,目光中带着安抚,轻声道。   说完健步如飞,抱着人走向庭院。   白榆抱得很紧也很稳,行动之中流露出的安全感让人止不住地放松下来。   颜时予几乎是下意识地靠在人身上,紧贴处传来对方的体温,心中的悲切没有消失,但确确实实被冲淡了不少。   瞥了一眼身边的人,陈芷懒得多管,一边领路一边简洁道:“走后边的庭院,出去后是条巷子,你跑快些,在第一个拐弯处直接左拐,你的队友应该就在尽头接应,别走东边的路,小心和郎牙碰上……”   “阿予。”   就在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从侧后方幽幽传来,陈芷的脚步瞬间一顿,颜时予则下意识抓紧了白榆的衣领。   转身看去,只见郎牙不知何时回来,正站在不远处,那里没有灯光,黑暗几乎完全包裹住他,只余一双眼睛映照着寒色。   陈芷看见人忍不住心中暗骂,白榆的耳机中也传来对话:“白队,那小子跑掉了,他滑溜得和泥鳅似的,实在没逮得住!”   刚刚队员假扮当地混混把其中一人抓住,让另外一人回来报信引人出去,本来计划是让郎牙到了那边再周旋一段时间的,谁知道那小子忽然跑掉。   这导致郎牙没到半路就回去了,如此直接和他们撞上。   也不能怪队友们,他们抓住人又不能伤到人,折腾下来愣是给跑了。   白榆警惕地看着对方,不过很快他发现郎牙根本没有给自己眼神,而是死死盯着自己怀里的颜时予。   “阿予,你要去哪儿?”   白榆随即后退一步,稍稍侧身用身体遮挡住郎牙的目光。   这下子郎牙终于注意到他,眼神更加阴鹜,声音低沉到了沙哑的地步,一字一顿道:“阿予,他是谁?”   颜时予意识到不对,轻轻拽了一下白榆的衣领,对方会意立刻小心把人放下,并且扶着他站稳。   然而这个举动在郎牙看来更是刺眼,两人间无意识的亲密感让他烦躁又隐隐害怕——   郎牙想起小的时候,自己是个被野狼养大的孩子,游荡在外,没有名字,不会说话只会学野兽低吼,所有人都嫌弃他、厌恶他。   大人驱赶他,小孩子戏弄他,每天又饿又生气。   直到有个孩子出现,是个很好看的孩子,好看到他看见的第一眼都舍不得上去直接咬。   郎牙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表现地比较友善,对方大概也感受到了他的善意,笑了笑主动伸手摸了摸他脏乱的头发。   那孩子会带吃的给他,会教他爬树去对付那些戏弄完自己后躲到树上的小孩,然后在某一天郎牙不知不觉跟着那孩子回家了。   万幸,对方并没有驱赶自己,愿意让他住下。   然而就在他逐渐安心时家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他总是在和颜时予讨论“收养”之类的话题,郎牙不太听得懂,但他意识到对方可能要离开了。   发觉这一点后郎牙的第一反应是咬死那个人!这样颜时予就不会走了。   但尚存的理性让他没有这么做,他知道这样不好。   不过最后颜时予没有走,同时也告诉自己,他不会走的,不会离开南港……   太好了,阿予不会走的……   当时的害怕和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欣喜感他记了许多年,但是现在……   回忆忽远又忽近,小时候的承诺仿佛还在耳边又仿佛已至天涯。   郎牙呼吸急促,大声质问道:“阿予!你要去哪儿?他是谁?!是谁?!”   “郎牙!”颜时予高声劝阻道:“冷静一点!”   “你要去哪儿?!去哪儿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我的!”   郎牙听不见颜时予的劝阻,他只知道对方没有再给予承诺,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实——   阿予不会和自己回南港了!不会和自己回家了!!   彻底意识到这点后心中犹如万箭穿过,接着又被巨大的愤怒取而代之,就如同小时候一样,绝望又愤怒,甚至连仅存的理性都消失。   郎牙咬牙切齿地看向白榆,瞳孔缩起,眼中血红,如同嗜血的野兽,心中只留下一个念头——   他要杀了这个人!! 第45章 袭击   不见丝毫颓靡柔弱之感,反倒有种凛冽的美感,在昏暗的环境之下越发惊艳   黑夜阴沉,狂风袭来,天空星月皆隐。   白榆上一刻还看见郎牙站在远处,下一刻人影一晃,拳风夹杂着汹涌的怒意席卷而来!   “郎牙!”   白榆和颜时予几乎同时做出反应,一人后退格挡,另一人在侧方出手偏转对手攻击方向。   因此郎牙的拳头没能击中要害,被白榆顺利化解力道,两人力量僵持了一瞬然后顷刻分开。   先发制人失败,失去了最佳时机,借着力道郎牙后退数步,暂时拉开距离。   看着暴怒的故友,颜时予上前想尝试再次劝阻,但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阴影,他下意识侧头闪避,后退拉开身位。   待抬头看去,袭击者竟是陈芷。   “抱歉,计划失败,你不能走了。”   陈芷原本的计划是让颜时予“失踪”,可如今却和郎牙撞上,隐瞒已是不可能,现在让颜时予离开对郎牙没有任何好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榆分心了一瞬,就在这时郎牙抓住机会,飞身上前腾空高扫。   白榆立刻后仰闪避,面前一阵旋风刮过,郎牙一击扑空,落地后接转身侧踢,但被白榆抢先提膝防守。   白榆想尝试拉开距离,可郎牙紧追不舍,两人的进攻格挡不容丝毫停顿。   白榆不欲恋战,俯身躲过一击后,猛然下潜回身旋踢,不出意外被郎牙手臂交叉格挡,他看准机会,立刻转身接正踢,随后借力后退,成功拉开身位。   得到喘息的一刻,白榆立即转头看向颜时予的方向。   想不到这陈芷身手竟也如此迅捷,看她的动作明显是曾专门进行过格斗训练,当时白榆能一击将她打昏主要得益于出其不意和绝对的力量压制。   偏偏目前这些不能作为颜时予的优势。   颜时予的打斗技巧性很强,但身体的原因力量有所欠缺,久战下去于他不利。   意识到这点后白榆眉头紧锁,但下一秒郎牙已经再次冲到面前,一击之后下潜冲抱,直接抱住白榆狠狠撞到后方的院墙上!   腹部吃痛,白榆立即提膝反击,前膝砸到那人胸口后,趁着力道松弛的一瞬间挣脱束缚转身肘击。   这一下直接打到人脸上,郎牙终于松开,但站稳后毫不犹豫来了一记直勾拳!   白榆侧头闪避,拳头猛然砸到侧边的墙上,直接震出几道裂纹——这真的是想打死人的力道了!   另一边陈芷进攻失败,避开反击后接转身鞭拳,可被颜时予瞬间回拉手肘,翻转化解攻势。   陈芷当机立断改变方向回身侧踢,但颜时予反应更快,抢先截断,趁着对手腿部力量松懈之时一个低扫踢直接翻倒对方!   陈芷闪躲不及,身体失去平衡,顺着颜时予的力道狠狠摔到地上!   这一下摔得疼了,胸口闷痛,陈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下意识想抱头防备对手乘胜追击。   但颜时予确认她暂时失去行动力后没有追击,而是立刻跑向白榆他们的战场。   白榆身边拳风凛冽,郎牙仿佛越打越兴奋,这一招招下来力道愈发恐怖,白榆甚至怀疑再这么下去他的手骨怕是要抢先断掉!   但力道巨大的同时对手也不可避免的灵活度降低,白榆找到规律,看准郎牙出拳的空隙,顷刻回身侧边截住对方的出拳,然后抓腕控制,拉向自己后直接一个的过肩摔,把郎牙摔了出去!   本来这一击可以直接定胜负,但谁知郎牙随机应变能力极强,愣是在半空中就调转方向,落地旋转稳住身形,接转身后踢。   看着迅速而来的飞踢,白榆第一个反应是抱架格挡,可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要挡,躲开!!”   没有任何犹豫,白榆立刻转换姿势,改为大幅度的后仰闪避,堪堪躲过这一击!   感受到那一瞬间脸上刮过的风刃,白榆止不住的后怕:自己怎么忘了,这家伙越打越不要命,拳头都已经是那样的力道,这种后踢是绝不能挨的!   一击不成郎牙还想追击,但颜时予已经赶到,瞬间靠近抬手压制住郎牙的下一步起势,同时抢先截膝打断对方进攻——   就像之前在医院,郎牙能提前预测颜时予的动作一样,颜时予也能抢先猜到他的行动,及时打断。   而在两人短暂僵持之时,后边的白榆也立刻上前,毫不犹豫直接一套标准的组合拳!   郎牙赶紧发力,下潜拉开身位,连退数十步。   打斗暂停,场地终于又安静下来,狂风阵阵,吹得树枝摇颤,似乎要有场大雨。   郎牙随手抹去嘴角的血渍,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颚骨和脖子,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前方的人。   发觉到他的目光,白榆上前将颜时予拉到身后,自己直面敌人。   “郎牙,我只是不能回去,我还不能回南港……”   颜时予想劝阻,但郎牙一看见白榆的脸,眼神中满是阴冷,喉咙里甚至发出像野兽般的低吼,毫不掩饰恨意。   “阿予,”郎牙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听不见解释,伸出手指了指白榆,异常笃定道:“他和我只会有一个活着。”   此话一出几人都立刻戒备,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就在这时,狂风中隐约夹杂着马达的轰鸣声从远处袭来,并且由远及近,愈演愈烈!   下一刻,院墙外突然闪烁强光,轰鸣声眨眼而至,几辆摩托从墙外飞入,巨大的落地声惊得所有人心中一颤!   车上的人皆穿着便捷的黑衣,头上戴着头盔看不清样貌,但调查科的队员尚在外边,郎牙的同伴大多刚刚被陈芷支走,这会儿来的人是谁?   摩托灵活的扫尾回转,扬起一片尘烟的同时坐在后座的几个神秘人直接抬手开枪射击!   白榆几人顾不上打斗,立刻闪避,特制的子弹打到墙壁上自动爆炸开来,犹如一个个小型炸弹,顷刻之间便轰倒一面墙!   碎石飞溅,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紧接着摩托骑手不等人反应过来,驾车直接冲了上来,后座的人转换子弹瞄准射击,速度极快。   几辆车分别朝着众人冲去,白榆和颜时予成功躲避,郎牙则是看准时机,在摩托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抬手袭击,生生擒住一人的脖子,强行把人给拖拽了下来!   因为惯性那人几乎要被勒到窒息,下意识伸手反抗,但被郎牙死死压制住,一拳下去专往他没有防卫的部位打。   然而后边的同伙很快反应过来,立刻驶来,前轮飞起想要从后边直接碾压这人,可还没靠近旁边突然冲出一道人影,强大的力道瞬间把他连人带车的撞翻!   摩托翻倒扬起一阵白烟,郎牙下意识回头,发现刚刚帮忙的竟是白榆。   两人快速对视一眼,皆是神色复杂。   眼看又有两辆摩托冲来,郎牙率先出手抡起手底下那人直接抛了出去,精准砸中一辆车,骑手方向无法控制,侧翻倒地。   白榆闪避,在另一辆摩托靠近时猛然出手抓住骑手的手臂,将两人连带着一起拖下车来,无人控制的摩托撞上墙壁,轰然陷入废墟之中。   没了车那群人依旧气势不减,立刻起身战斗。   白榆和郎牙两人虽然身手都极好,但对方毕竟人数较多且携带武器,是以虽然两人都还心怀芥蒂,但还是暂时联手,全力击溃敌人。   距离稍远的骑手大概感觉那两人比较危险,回头发现另一边落单的陈芷,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上去,能先解决一个是一个!   看着袭来的摩托陈芷暗骂了一句,然后迅速沿着墙壁一路躲开。   这个距离太过靠近院墙,摩托行驶起来十分不方便,眼看追不到人,后座的袭击者直接换上特制子弹,对着陈芷的方向一阵扫射!   陈芷加快速度成功躲过子弹,但那人的目的本来也不是打中她,子弹碰到墙壁上炸开,整面墙顷刻倒塌,陈芷闪躲不及眼看就要被埋入乱石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前方斜冲而来,抓住她的手臂依靠惯性迅速朝右侧躲闪而去!   被那人带着倒地连续翻滚两下,陈芷尚未回过神,身边那人已经站起,直面袭来的车辆,在最后一刻突然抬手连开两枪,正中那两人头顶!   摩托失去控制,方向偏转与陈芷他们贴身而过,然后直直地冲向废墟。   “陈小姐。”解决完两人颜时予主动伸手拉人起身。   陈芷看着这人,注意到他另一只手上的枪,瞥了一眼果然看见远处倒地不起的袭击者,想必是他刚刚处理完那边的人,然后夺了他们的枪跑过来帮忙。   在这种混乱的环境下,面对两个高速移动的目标竟然能两枪精准命中,这本事陈芷是真要感叹一番。   呼出一口气,陈芷没有回绝好意,拉着颜时予的手站了起来。   靠近一点才发现颜时予脸上还带了点淤青,眼角亦有擦伤,不过不见丝毫颓靡柔弱之感,反倒有种凛冽的美感,在昏暗的环境之下越发惊艳。   陈芷心中微动,好像这个两年间无数次在耳边被提到的传奇人物,第一次真正的在眼前鲜活起来,不再只来自于传说与听闻,真真切切的就在眼前。   颜时予简单确认了一下陈芷的安全,随即转身看向白榆那边,他和郎牙的配合莫名合拍,周围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胜负已定。   这群人来得蹊跷,最好能活捉好好审讯一番。   颜时予准备动身到那边去,然而陈芷不知发现了什么,瞳孔一震,猛然出手拉住颜时予拼命往后方退去。   “上边!”   下一刻数枚爆炸子弹打在颜时予刚刚站立的地方,瞬间炸飞一片砖石!   颜时予反应过来,立刻护住陈芷连连往角落躲避,烟尘扬起一片,碎石几乎要让人睁不开眼,根本分不清子弹到底从何处射来,两人堪堪避到废墟角落。   “老大!”   几百米外的一处楼顶,手下的人慌忙制止首领的无差别射击行为,满眼迟疑又害怕地看向他。   “哦,”面具人如梦初醒,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道:“对,要活的,活着血液才流动、才好注射。”   接着面具人换掉攻击性极强的爆炸子弹,改成没有实质攻击性的麻醉子弹,继续瞄准刚刚的人,并对手下道:“其他人不用管,能杀就杀。”   院中寂静了一瞬,接着无数子弹从高处飞射而来,甚至连他们自己人都有中枪,白榆和郎牙立刻分散躲避到角落,但子弹穿透力极强,遮蔽物恐怕撑不了多久。   “射击大概在六点钟方向,距离起码超过两百米,人数在五人以上……”   陈芷快速分析局势,太过紧张的氛围让她没能注意到身边人逐渐凌乱的呼吸。   这种密集的弹雨让人根本无法反击,眼看着郎牙和白榆那边的掩体已经逐渐崩塌,陈芷心脏狂跳,疯狂思索对策,这时颜时予忽然稍稍向前一步,举起手中的枪。   陈芷本以为他是想尝试击落远处的敌人,本想提醒他这个距离根本不可能成功,却见对方调转方向,对着院子左右两边的输电箱分别射击!   子弹射入电箱内瞬间引起电流爆炸,一阵白光与火光闪过,整片区域的电源启动保护机制,灯光全部熄灭,刹那间方圆百里一片漆黑!   这边本来就偏僻,附近多是空屋子,并且今晚天气不好,连星光都没有,眼前只余黑暗,看不见其中任何东西。   楼顶射击的人都下意识停下,迟疑地看向首领——   这种情况下射击,没有任何准确度,危险也大。   面具人停顿了许久,远远望向那片黑暗,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警笛声,警车的灯光逐渐靠近。   所有人都在等首领下达指令,但面具人一直没有动作,半晌后竟是把枪对准了远处的警车。   手下全部倒吸一口冷气,这种情况下袭击警车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他们老大怕是又犯病了!   然而即使知道不妥,却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就在面具人想要开枪之前,一个手下突然汇报有电话打来。   面具人看见来电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选择接听。   “做什么?”依旧是那样沙哑不似人类的嗓音。   对面的董舒善淡声道:“提醒你快跑,别发疯。”   面具人不语。   “快点走吧,还有机会,等不了这一时吗?”   面具人重重呼出一口气,再次垂眸看向院子的方向,目光阴冷,接着转身吩咐道:“走。”   ———   院中寂静了好一会儿,直到警车停到附近,警方开启临时输电通道,周围再次亮起微弱的灯光。   外边的人声逐渐靠近,白榆似乎还听见了杨余晖的喊声。   下一刻人员赶到,杨余晖冲入院子看见这片景象忍不住“卧槽”了一声,瞄见白榆后立刻冲上去:“白队,白队你没事吗?!”   “没事。”简单回复了一下,白榆走出角落。   郎牙的腿部被子弹碎片划伤,不过伤口不严重,两人对视一眼。   知道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估计也没有逃跑的意向,白榆立刻跑开去寻找颜时予。   “怎么了,你没事吗?”   陈芷的声音从最里边的角落传出,白榆心中一惊,不好的预感瞬间升起,迅速循声跑过去。   颜时予侧躺在地上,呼吸急促紊乱,身体微微蜷缩起来,陈芷意识到他腹部似乎有伤,刚想检查就看见白榆不知何时冲了过来,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一点。   是之前的枪伤,刚刚躲避时直接撞到碎石上,强撑到现在伤口终于是彻底裂开了。   “时予……”   白榆的声音有些发抖,伸出手想要检查却被人轻轻抓住。   颜时予不知道是否清醒着,似乎是潜意识地抱住了白榆的手,双眼紧闭,下一刻又忽然咳嗽起来,并且越来越急促,最后直接咳出一口血来!   手上落满了鲜血,看着极其骇人,后边跟来的杨余晖见到这一幕瞬间吓得瞪大眼睛。   一旁的周鸣倒是冷静,立刻回头喊道:“医疗机器人过来!快叫救护车!!” 第46章 身是客   我想看看你,看看站在光里,像阳光一样的人。   黑云压城,随着一道闪电乍现,积攒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整个城市被雨幕包裹,街道上不见人影,只见雨雾。   “这雨来的真是时候啊。”   杨余晖抱着搜索仪器赶紧躲雨,一边跑一边抱怨着。   院子里的搜查由于大雨的缘故不得不暂停,警员们尽量保护现场,将设备放回车内避雨。   只留必要的人员在附近看守,其他人暂时回警局处理搜集到的信息。   杨余晖坐在车里看着外头的密密麻麻的雨幕,忍不住担忧地自言自语:“颜顾问没事吧……”   和他同乘的周鸣听见这句,没有出声,继续研究刚刚汇总的信息。   郎牙他们已经被暂时拘留,不过此次事件重点要关心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后来的袭击者。   那十几个神秘袭击者在他们到来时已经全部死亡,有些是被他们自己人的子弹误伤死亡,有些经法医初步判断似乎是自己服毒身亡。   如此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实在是恐怖,一想到他们的同伴还在城市之中就让人坐立难安。   而且他们的武器也实在危险,光是那个院子里就找到三种不同类型的子弹。   小型爆破子弹、中号子弹,还有……麻醉子弹。   前两种子弹破坏力是出了名的高,足可见那群人的心狠手辣,但这么对比下来,那麻醉子弹多多少少就有些突兀了。   周鸣犹豫了一下,立刻调出信息,将检查出的线索交给系统整合,很快得到一张庭院子弹射击的分布图,其中麻醉子弹大多数都分布在东南角落。   周鸣思索了一会儿,接着向杨余晖询问道:“颜顾问当时,是在院子哪个角落的?”   杨余晖一愣,随即道:“东南的角落,怎么了周哥?”   果然……   周鸣心中思量,但面上不显,淡声道:“没什么,随口问问。”   他猜的没错,就像之前在黑市一样,那女人特意避开枪口,而现在那个袭击的神秘组织看样子同样不想杀害颜时予。   到底为什么?颜时予认识他们吗?   周鸣不由自主地眉头紧锁,看着屏幕上的分布图,微微抬手想发送给白榆,但手到半空就停下。   犹豫再三,周鸣最终把手放下,一声不吭地关掉了屏幕,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   白榆在急救室外坐了很久,他像是暂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这么呆坐在走廊的座椅上。   手上的鲜血一直没来得及洗去,白榆低头看着双手,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耳边响起一些细微的声响,混合着心跳声,久久不能宁静。   直到护士出来,向白榆表示患者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耳边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整个世界仿佛变得清明了不少,他的神情终于正常了些。   白榆走到洗手池洗去了手上的血迹,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一切都很正常,唯独脸上没什么血色,这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反应。   稍稍缓了几口气,白榆立刻拿起电话开始处理事宜。   城区内出现这种程度的武装袭击,且自己在非值班期间找到非法入侵人员却不上报,还选择独自闯入,这事怕不是只写检讨能解决的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不能让队员担这个责任。   “喂?白队!”   接电话的是杨余晖,看见白榆打过来他十分兴奋,赶忙问道:“颜顾问没事了吗?”   “没事了,不用担心。”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松了口气,白榆继续道:“管理部门有来追责吗?有的话你把追责文件给我就行,我来负责。”   “哦哦,这个,”杨余晖压低了一点声音,道:“这个白队你不用担心了,这次我们算是任务出勤,不会追责的。”   “出勤?谁批的任务?”   按道理如果是正式的任务,必然会有审批流程才对。   杨余晖答道:“是陈局批的。”   白榆一愣,接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简单又交代了几句,杨余晖还表示有空要去医院探望,白榆应下,随后两人挂断,白榆又另外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铃声没响多久就被接通,里边传来声音:“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白榆深吸一口气,认真道:“陈局,谢谢。”   陈荣这算是帮他兜底,不然档案记过都是轻的。   电话那头陈荣叹了口气,主动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他人没事吧?”   “已经没事了。”   “行。”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白榆听出来陈荣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却一直没开口。   几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之后,陈荣终于慢慢开口道:“这事……你得和你父母商量一下,他们应该知道。”   白榆愣了愣,明白他是在说什么,轻声道:“嗯。”   “还有,说的时候别扯上我啊,我不知道,我全程什么都不知道!”   陈荣极力撇清关系,唯恐曾经的老师过来问话。   白榆:“……好的陈局。”   “唉,行了,”陈局呼了口气,提醒道:“对了,停职反省还是要的,这几天你不用来警局了。”   虽说这处罚有一点“眼不见为净”的意味,但刚好颜时予这边也要人照顾,算是有意帮忙了。   白榆心中感激,再次道了一声谢。   ———   回到病房时颜时予依旧没有醒,不过人已经确定安好,放心了不少。   病房里十分安静,明亮的灯光铺满整个屋子,窗帘拉起,雷雨和闪电皆被隔绝在外。   白榆站在门口停顿了好一会儿,最后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病床上的人睡颜还算安然,只是依旧看着苍白,氧气罩几乎遮了大半的脸,有种虚弱而易碎的美感。   白榆伸手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移开,盯着人仔细看了许久,随后目光又落到了颜时予的手上。   回想起对方昏迷前的场景,白榆缓缓抚上他的手背,愣了许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轻轻握住。   他确实还不完全清楚颜时予究竟是到义安市来做什么的,但现在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   周围一片混沌漆黑,层层迷雾包裹,看不清来路,望不见前路。   颜时予看着那些流动的雾气,莫名心中害怕,迟迟不敢向前。   而就在这时,迷雾似乎消散了不少,有声音从中传来,越来越近,最后一个人影从雾中突然出现,周围场景瞬间变换——   庭院、花丛、桂花树……一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这是他曾经在南港的家。   女孩抱着花欢欢喜喜地跑到颜时予身边,拿出最漂亮的那朵晚香玉,举起来兴奋地看着他。   颜时予愣了愣,接着会意蹲下身。   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小蝶把花编到他头发上,然后双手合十,欣喜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环姐从后边走出,看见这一幕笑道:“挺漂亮的,来上点妆再换身衣服吧。”   南港当年传颜时予身边美女如云,某种程度上这话倒也不假。   南港很多时候对女人并不友好,而颜时予在征得同意后会收留那些无处可去的人。   “一夜七次”的谣言大概也是因此传出来的,然而“一夜七次”是假的,一夜换七套衣服倒是真的——   女孩子大都把颜时予当洋娃娃似的,而且还是个精致又漂亮的洋娃娃,她们十分喜欢对这个洋娃娃进行各种打扮装饰。   对女孩子而言颜时予的脾气真的很好,他从不会罚女孩子,这导致这群姑娘一旦兴趣上来了,能缠着人打扮一整天,郎牙路过都得被插上两朵花的程度。   当年旁人看颜时予出行每次装扮都不同,全在议论这家伙高调招摇,其实都是这群姑娘在玩换装游戏。   此刻颜时予看着熟悉的人物和环境,恍惚间以为自己真的身处过去的家,对着环姐笑道:“别了吧。”   环姐笑了笑,没回话。   “一天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浪回来了?”越叔叼着烟靠在桂花树下,一脸嫌弃道。   颜时予看向他,双方对视了一会儿,越叔自觉把香烟扔到地上踩灭,愤愤不平道:“烟都不让抽!这日子还能不能过?!我早点出去单干得了!”   “好啊,”环姐笑他,“你别回来蹭饭就行。”   众人嬉笑,清风拂面,一切宁静安好。   “好了,先去吃饭吧,快走吧。”环姐回头看向颜时予,示意人过来。   众人陆续离开,小蝶拉着颜时予的手,主动领着人往庭院深处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手上莫名有些奇怪的触感,颜时予像是突然清醒了一点,瞬间停住。   颜时予看向与小蝶相握的那只手,温热的触感越来越强烈,下一刻手上忽然溢出鲜血,一滴滴落到地上……   “小蝶?!”颜时予心中一惊,下意识担忧地看向对方。   而小蝶大概是疑惑对方为什么不走了,同样回过头来,两人瞬间对视。   刚刚可爱的女孩子此刻身上满是血迹,脸部有被火焰烧伤的痕迹,半张脸都是血肉模糊……   这画面与某些痛苦的回忆重合,颜时予脸色惨白,手上有些发抖,一错不错地看着对方。   “怎么了小予,不走吗?”   环姐的声音从前边传来,颜时予抬头,一眼便看见对方脖子上一道十分明显的刀痕,此刻还在缓缓往下渗血。   鲜血淋漓,流了满地。   颜时予终于站不住了,跌坐在地上,庭院变为血海,花朵凋零,桂花树成了枯枝,而他刚刚戴上的那朵晚香玉亦染上鲜血。   纯白的花朵上点点血水,妖冶而恐怖。   小蝶见他不走了,委屈起来,抓着他的手哭诉道:“不要走,陪我们在这里。”   越叔的胸口有一个血洞,淡声问道:“你要去哪儿?别离开了,留在这里。”   “留在这儿。”   “在这里陪我们……”   血海中伸出无数只枯手抓住颜时予,耳边不断响起熟悉的声音,他们不停地在劝阻、不停地在挽留。   枯骨、血肉、黑暗,周围空气仿佛实质化成了血水,紧紧包裹住他。   但颜时予并没有害怕,他甚至没有去尝试摆脱那些手臂,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重复:“不行,要等一等……现在不行,对不起,现在还不行……”   “留在这里,不要走、不要走……”   “对不起,等一等,等一等——”   再等一等,我还要,我还有一件事,我必须……   “时予?时予!”   正在旁边看护的白榆发觉不对劲,赶紧尝试把人唤醒,“时予,醒醒!”   颜时予睁开了眼睛——   此刻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雨过天晴,阳光绚烂。   窗帘被拉开,纯净的曦光洒了满墙,窗明几净,熠熠生辉。   白榆单手撑住身体,在颜时予的上方正尝试唤醒他,几缕晨光通过反射落在他身上,斑驳陆离。   从颜时予的角度开来,眼前这人就像处在光辉中一般,让自己移不开眼睛。   白榆看他醒了,却盯着自己半晌没有说话,立即道:“我去喊医生。”   说着就要离开,但颜时予忽然伸手抓住他。   察觉到对方的动作,白榆立刻停住,小心询问道:“怎么了?”   刚刚醒过来,颜时予浑身无力,但他还是尽全力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抚上眼前人的脸颊。   下一刻,白榆看见他微微张口,一字一字地轻声道:“我想,看看你……”   我想看看你,看看站在光里,像阳光一样的人。 第47章 过往   是心乱,亦是心动   “今天下午可能小晖要过来,兴许会带上几个人,拘留所传来消息说道戈还嚷嚷着要给你打电话,不过被驳回,据说还挨了训。”   白榆一边升起床上的餐桌一边随意聊着天,接着又将食物从保温箱里拿出来,逐一摆好。   “道戈怎么知道这边的事的?”颜时予随口问道。   “大概是小晖他们说漏嘴了吧,你失踪期间审讯的时候请他帮过忙,他现在和我们科的人还挺熟。”   布置完毕,白榆最后将筷子递过去,颜时予也很自然地接下。   “后来你们还专门审问了南港来的人吗?”   白榆如实道:“主要是询问关于陈芷和郎牙的事,你当时被他们带走的。”   颜时予点了点头,然后接着吃午饭,似乎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题。   白榆看了看他,平静道:“警局几天前又抓到了一个南港的人员。”   “来找我算账的?”   白榆淡声道:“他叫瑞斯特,说自己只是来见一见你。”   听到这个名字颜时予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白榆,追问道:“你和他聊了什么吗?”   “关于五年前南港的动乱,他作为经历者给出的判断是非你所为,”白榆停顿了一下,看着对方的眼睛严肃道:“我认为这个判断可信。”   颜时予像是被他这一板一眼的样子逗乐了,笑道:“为什么这么判断?”   白榆没有立刻回答。   颜时予挑眉道:“又是因为直觉吗?”   面前这人眉眼含笑,明显是一种嬉闹的态度,然而白榆眼神平静,淡声道:“五年前的事故……和林家有关,对吗?”   手上的汤勺忽然落下,直接掉到碗里,汤汁溅起,洒到手背上。   看见这一幕白榆立即起身抽来湿巾,拉过对方的手小心擦拭,“有烫到吗?”   看他的神情仿佛这件事比刚刚的问话要重要得多。   “如果你不太喜欢这个话题,我们就换一个。”白榆一边为他擦拭手背一边道,没有任何不满或者强迫的意思。   “不,”但这次颜时予却主动开口道:“关于林家,你知道多少?”   白榆看向他,确认他此刻情绪稳定后,如实道:“产业遍布全球的Yggdrasil集团,现任董事便是林家长子林少允,我曾找到他的相关资料,看见照片的时候我感觉莫名眼熟。”   “但我不可能见过他,随后问了很多人,也自己回忆了很久,直到前几天,我突然发现……”   白榆看着眼前的人,一遍遍地描摹他的眉眼,轻声道:“我觉得他眼熟,是因为他和你长得有点相似。”   如果注意观察的话,颜时予和林少允的眉眼间是有那么几分相像的,只是眼睛很不一样,且气质不同,若非仔细研究并不容易看出。   说到这儿颜时予的呼吸有些加重,不由自主地攥紧手底的被子。   “林家的资料显示,林少允确实有一对弟妹,但没有你的信息,并且那两人前几年都因为意外过世了。   “不过你之前提过,关于私生子的事,所以我猜测,林少允应该是你的……”   “不要说出那种称呼。”   颜时予忽然打断了他,语气十分低沉,几乎到了咬牙切齿的程度。   发觉他情绪不对,白榆立刻停下,抓住他的手担忧地看着对方。   “抱歉,”颜时予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好,捂住额头,有些虚弱道:“我不想听见那个称呼……”   白榆靠近了一些,微微抱住对方,安慰道:“没事的。”   颜时予沉默了好一会儿,待情绪稳定下来,他主动道:“他和我有血缘上的关系,你的猜测没错。”   白榆抱着人,垂眸低低应了一声。   可是怀里的人却抬眼追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南港的动乱和林家有关?”   颜时予既然问,即使白榆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但他还是回复道:“我查到Yggdrasil集团名下的一个慈善组织在几年前对南港实行了一系列人道主义救助,时间很长,范围也很大,甚至可以说一直维持到南港局势相对稳定他们才逐渐退出。”   “那时的南港几乎没人敢过去,这种规模的私人跨国援助本就少见,而且他们行事还十分低调,没有进行任何的社会募捐,以那个组织的个体的财力绝对是做不了这事的,所以他们的活动定然是得到了总公司的支持。”   “作为一个企业,援助南港得不到名也得不到利,而且我也查不到林少允和南港的任何联系,谈不上有什么情感关系。”   如此情况下林少允为什么要耗费那么多财力物力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白榆顿了一下,接着轻声道:“你这五年,是在林家吗?”   林少允和南港没有关系,但颜时予有,排除掉所有情况后白榆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当初的援助是颜时予要求的。   话音落,屋子里寂静了很久,窗外风动林梢,满墙碎光斑驳跳跃。   “对,我一直在林家。”   颜时予终于又开口,他尽力摆脱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陈述道:“五年前林少允第一次找到我,他表明了身份,让我和他回去,我没答应,但很明显我低估了他的能力。”   其实就像瑞斯特所说的,颜时予二十岁前确实可以说是一帆风顺,想学的都能学会,想做的都能做到。   他是所有人口中的天才,不可避免地自信到了有点自负的地步,自然一开始不会把一个外地来的商人放在眼里。   然而结果就是,因为这点年少轻狂,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白榆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将话题引到另一方向:“林少允为什么一定要你回去?”   说实话这种大家族有几个私生子真不是稀奇事,何必大费周章地非要寻回人呢?   颜时予稍稍停顿了一会儿,解释道:“那个时候我那个名义上的生父林轩刚死,很不幸遗嘱没安排妥当,林家局势有点混乱,林少允要想完全把控林家,手上必须要有企业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股份。”   “好巧不巧,那个林轩死前忽然假惺惺了一次,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立遗嘱的时候抢先给了我一份,按照那国的法律,遗产继承权会在二十岁的时候生效。”   颜时予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白榆,慢慢道:“那场宴会,不仅是一场协谈会议,也是我的生日宴。”   宴会上邀请的,有他的合作伙伴,有他的朋友,也有他的家人……他们来到那个地方,为南港的未来做打算,同时也为一个人庆生。   然而一场大火,毁掉了一切。   颜时予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湿润,喃喃道:“那天……是我生日。”   一个本该欢乐庆祝的日子,可自此之后,每每想起,只剩下火光与血液。   白榆立刻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珠,连忙道:“好了,不用再想之前事了。”   可颜时予接着又道:“你是不是奇怪如果只是为了股份,拿到之后为什么还要关我五年?”   股份转移只需要双方同意就行,按照之前的猜想,林少允去援助南港可能就是和颜时予达成的交易,那之后为什么还要关着人?   这确实是一个逻辑上不合理的地方,不过白榆其实并不想深究,只是没想到被对方抢先提出来了。   颜时予直接自问自答:“因为林少允就是个疯子!你刚刚说他的一对弟妹前几年意外死亡?但我现在告诉你,他们的死亡不是意外,是林少允杀的,他当着我的面把那两人杀了!”   记忆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疯子毫不犹豫,甚至两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血溅当场!   颜时予喘息了几口,语气稍微平缓了一点,道:“他说这样我们就是唯一的亲人了。”   “黑市上遇到的那个女人我认识,她是林少允身边的人,名叫唐卿,应该是想来抓我回去的……”   说到这儿颜时予止不住地按住头,痛苦道:“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我恨他,也恨林家,我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你不会回去的。”   白榆忽然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臂,略微强硬地让他正对着自己,认真笃定道:“我保证。”   眼前的人神情坚定,满眼皆是自己,恍若阳光照了满声,目光称得上温柔,带着毫不掩饰的情意。   发觉这点后,颜时予感觉心中微动,有些奇怪的感觉,但不可否认心中的阴霾因那目光也驱散了不少,他忍不住轻声笑了笑,接着点点头算是认同。   不过白榆又道:“你也不会回南港。”   听见这个颜时予一愣,见对方十分执着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再次点头,“嗯。”   “也不会待在拘留所。”   颜时予:“?”   看对方的模样异常认真,颜时予迟疑地点点头。   “也不会独自住在偏远的郊区。”   话到这儿,颜时予似乎猜到对方想说什么,愣了愣,道:“住在……你家隔壁?”   “不住隔壁。”   颜时予:“……”   似乎只留了一个选项,其中含义也很明显,有什么东西似是要捅破这层窗户纸,颜时予下意识想回避,然而对方并不打算给这个机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待回答。   窗外再次起风,枝叶揉碎阳光,一片绮丽迷人,乱之心神。   是心乱,亦是心动。   不知过了多久,颜时予终于转过了目光,望着眼前人似乎准备开口。   可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一道压抑着兴奋与激动的女声传来——   “弟——”   那个“妹”字还没能喊出来,白月猝不及防与颜时予对视上,脑袋宕机,瞬间哑声!???好像哪里不对劲?这个可以叫“弟妹”吗?   白榆吓得赶紧回头,一阵面面相觑后,难以置信道:“姐??” 第48章 姐姐   可我一刻也不想他离开   病房内沉默了一会儿,白榆和白月试图眼神交流,可惜交流无果,属实没点默契。   眼看着和弟弟没得交流,白月干脆又把目光放到了颜时予身上,打量了一下这人,微微开口,刚想问什么,白榆眼疾手快直接冲过去,推着人就出门了。   “干嘛呢干嘛呢,这么不欢迎你亲姐啊?”   白榆一路把人拉到了走廊上,甚至还顺手关了个门。   “你怎么会这么早就过来?还有你刚刚想喊什么的?”白榆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   昨天晚上白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在医院,即使白榆再三说明自己没什么事,只是在这里陪同事,但她还是让助理立即定第二天的机票,可算算时间的话白月怎么也不应该这个点到啊。   白月听了眼睛眯了眯,不满道:“你什么都不和我清楚,昨晚之后我只好又去问婉婉了。”   “微婉姐?”白榆迟疑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白月挑眉,看着面前这个弟弟道:“她说昨天的任务比较凶险,不过还好你没出什么事,我又问她你提到的那个同事是谁。”   “……”看自家姐姐这表情,白榆有些不好的预感,询问道:“微婉姐怎么回答的?”   白月双手合十,欣喜道:“她说是我弟媳,所以我当场就让助理包机飞过来了。”   上次通话的时候白月就隐约察觉不对劲,这下苏微婉一说,她立马就信了。   白榆:“……”怪不得能这么早到。   “不过这么想来那小妮子没给我说明白啊,我问她那人怎么样,她光和我说长得好看,看着也聪明,故意的吧?”   愣了几秒,白月又自言自语道:“但她好像也没说错?可好歹说清楚了啊,我买了一堆见面礼都是女士用的啊。”   说完又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语重心长道:“这事我没什么意见,不过你最好赶紧和爸妈说一声,果然,事情都是有征兆的,怪不得这么多年相亲你一次都不去,原来是相错了性别。”   白榆把她的手拍下去,咬牙切齿道:“那是我单纯不想去……”   “哎,不重要了,”白月再次搭上他的肩,迅速接受现状,“那人叫什么,多大年纪,家在哪里,见过父母了吗?”   “停停停——”   白榆赶紧打断她,但刚想开口她又立刻道:“行行行,嫌我问得多了是吧?那我只问一个,这个事我必须知道!”   白榆:“?”   白月看着自家弟弟的眼睛,十二分的严肃正经,认真道:“你……在上边还是下边?”   白榆:“……”   “别这样看着我啊,这很重要的,这决定了我应该喊‘弟妹’还是‘妹夫’。”   沉默两秒,白榆再次把她的手拍掉,深吸一口气,头疼道:“姐,拜托你正常一点行不行!”   “哪里不正常,这就是一个正常姐姐该考虑的事,”白月不解,不过忽然转念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迟疑道:“你们难道,还没到那一步?”   此话一出,见白榆没有反驳,白月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就差没有把“你不行”三个字写脸上了,赶紧追问道:“你不会都没有表白吧?”   “……”白榆皮笑肉不笑,道:“刚刚准备表白,被你打断了。”   白月一愣,回忆起方才的场景,确实两人似乎挺亲密的样子。   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坏事,为了掩盖心虚白月反客为主,理直气壮道:“你刚刚告白?脸都没洗啊!”   白月扯了扯弟弟的脸,然后又指着他的衣服道:“穿的也随随便便的,没带戒指就算了,连朵花的没带!还有这是医院啊,谁家在医院表白啊!”   从头到尾数落了一番,白月给了最后结论:“还好我打断了,不然人家现在肯定不答应。”   白榆:“……那我该谢谢你吗?”   “你当然该谢谢我,”白月大言不惭,甚至还很大度地说道:“不过既然来了,姐姐我也来帮你探探路。”   白榆皱眉:“你?”   “当然,快进去快进去。”   白月十分自信,不等白榆回话就推搡着回到了病房。   两人回到房间的时候颜时予已经吃完午饭,正在自己收拾餐具,白榆见了主动上前收拾放好。   白月尽量笑得很和善,走近介绍道:“你好啊,我是白榆的姐姐,白月。”   颜时予点头微笑问好:“白小姐好。”   见对方笑起来很是好看,白月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温声道:“你和白榆认识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   白榆正在一旁边收拾东西边留心他们的对话,前两个对话还算正常,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家姐姐终于稍微靠谱一点时,白月下一个问题直接问道:“你婚后有什么打算?”   “哐当”一声,白榆手上的饭盒差点没全掉地上,他一脸惊恐地看向白月,可对方反倒是嫌弃道:“你毛毛糙糙地干嘛呢?”   哪有这种试探啊??这叫试探吗?   不过颜时予像是被他们姐弟俩的反应逗乐,忍不住笑了笑,接着礼貌回复道:“我并没有结婚的打算。”   此话一出,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儿,白榆下意识看向他,却见颜时予也正把目光投向自己,眼中柔和眷念。   白月发觉两人的对视,愣了一下,突然眼神变得十分严肃,恰好这时房门被敲响,一个脑袋探了进来,首先望见病床上的人,兴奋道:“颜顾问!”   杨余晖立刻进门,但跑进来后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个不认识的人。   眼看着杨余晖愣在原地,颜时予主动介绍道:“这位是你们白队的姐姐。”   “哦!”杨余晖下意识站正,高声道:“白姐!”   “你好你好,”白月趁着这功夫抓住自家弟弟,随意问好,然后笑眯眯道:“你们先聊,我和白榆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白月的表情十分温和,但动作十分粗暴,不由分说地把白榆拖了出去,随即关上门。   ———   “你看看,我说的吧,你有多大问题!”一出门白月就直接训斥道。   白榆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月恨铁不成钢,道:“你没听见人家说吗,人家不打算和你结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这说明你没给人家归属感,让人家以为你和他谈恋爱就是玩玩,这才没打算和你结婚!”   这分析有理有据的,白榆顺着她的思路止不住追问:“那我该怎么办?”   “当然是给人家归属感了,赶紧带人家见父母,确定好关系,表白和相处的时候一定要有仪式感,不要太随便,太随便是不能抓住男人的心的!”   见她说的头头是道,白榆提出疑问:“你不是也没谈过恋爱吗?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姐,”白月强调,“要是我和人家谈恋爱肯定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白榆:“?”   “其实仔细想想他长得还挺和我心意的……”   白榆:“??!”   发觉自家弟弟谴责的眼神,白月赶紧道:“打个比方而已,你看人家肯定也不缺人追,就你上学那会儿还收了不少情书呢,你要想想自己该怎么脱颖而出,让对方真正接受你。”   白榆认真想了一下,觉得有理,于是虚心请教:“我该做什么?”   白月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耐心道:“首先告白仪式不能少,正装、鲜花、场地,干脆再租些无人机吧……”   ———   与此同时病房内。   “那就是白队的姐姐啊。”杨余晖看着人出去,喃喃自语道。   颜时予询问:“第一次见吗?”   “对,”杨余晖回头,“之前倒是也听白队提过几回。”   “白警官是怎么介绍的?”   杨余晖想了想,一五一十道:“‘靠谱的时候很靠谱,不靠谱的时候很离谱’。”   可以说白月是完美继承了白家夫妇的性格,大事毫不含糊,小事尽犯迷糊。   商场上白月几乎从不犯错,眼光毒辣,行事果断,然而平日生活又截然不同,曾有连续烧裂八个锅底的光荣战绩……   颜时予听了这话忍不住垂眸笑了笑。   “颜顾问,你也感觉那位白小姐很有意思吗?”   “不是,”颜时予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细碎的笑意,“我觉得你们白队给出的这个形容,很有趣。”   杨余晖刚刚描述的时候大概下意识地模仿了一下白榆的语气,颜时予仿佛都能想象出白榆介绍姐姐时的样子,一本正经又无奈,想想就有趣。   不过杨余晖没什么听得懂,走近了两步准备继续追问,而就在这时,颜时予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晚香玉气息。   “你身上是不是有花香,是路过花园了吗?”颜时予猝不及防地问道。   “花香?”杨余晖一愣,仔细闻了闻自己,接着回想了一下,一拍手掌道:“应该是路过医院中心庭院的时候不小心和一个人撞上,那人手里捧着一大束花,所以沾上了。”   “中心庭院?”   “对,”杨余晖主动道:“今天天气好,在庭院晒太阳的人也多。”   颜时予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果然阳光明媚,生机盎然。   他望了好一会儿,似是被那景色吸引,回头笑道:“我们也去庭院晒晒太阳吧。”   ———   白榆还在走廊和姐姐一起研究仪式问题,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在手机上搜索告白仪式套餐,逐渐变得堪比婚礼流程……   “白队。”杨余晖这时小跑了过来。   白榆立刻抬头:“怎么了?”   “颜顾问说想去中心庭院转转,我推着他过去可以吗?”   “庭院?”白榆看了一眼窗外,不假思索道:“我陪他去吧。”   说着就要过去,但被白月拦下。   迎着白榆疑惑的视线,白月询问杨余晖道:“颜顾问是主动要求你一起去的吗?”   杨余晖愣了愣,然后点头。   “这就对了,”白月把弟弟拉过来一点,凑在耳边小声道:“人家这是给你留时间呢,你还不赶紧准备。”   “啊?”白榆不明所以。   白月继续道:“你想啊,刚刚我才替你表达结婚的意向,然后当着他的面把你拉出来商量,他现在忽然要出去一会儿,不就是给你留时间和空间考虑并且准备嘛。”   白榆愣了一会儿,但见自家姐姐眼神如此笃定,终究是认同下这个观点。   “走中央的主道,不要远离人群,也不要随意去别的地方,我马上就会过去。”   白榆嘱咐各项事宜,杨余晖一一应下,接着转身跑回病房。   眼看着人慢慢消失在视野里,白月喊了好几声白榆才终于回神。   “他就走一会儿,别搞得如隔三秋一样,赶紧把东西定下来。”白月催促道。   白榆心中微动,忽然遵循本心,缓缓道:“可我一刻也不想他离开。”   白月:“……?”   这时候的白月还不知道自家弟弟周身这种奇怪的氛围是什么,而后来的她就会明白,这就是单身人士能特别感觉到的“恋爱的酸臭味”。   ———   暖风熏人,阳光恣意。   午后的庭院有不少人,有老人有小孩,三三两两站在各处,像一个小公园。   颜时予拜托杨余晖把他推到一颗合欢树下,接着由对方扶着坐到公共长椅上。   风吹得树叶摩擦细响,零零散散有合欢花的花瓣落到肩上,如同细雨。   颜时予似乎心情很好,垂眸看着掌心的花瓣,眼中神色很是柔和。   杨余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跟着开心,刚准备和人聊几句,有个女孩突然跑着撞到他的腿上,他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接防止女孩摔倒。   “小曦,不要乱跑!”   男子一瘸一拐地姗姗来迟,看着杨余晖满是歉意,“实在抱歉,小孩子太闹腾了。”   “啊,没事没事。”   杨余晖本想把女孩扶稳,谁知小曦忽然反手抱住他,欣喜道:“大哥哥陪我玩好不好?”   男子走近道:“小曦,这样不好。”   “不要嘛,”小曦撇嘴,撒娇道:“就玩一会儿就玩一会儿,我们去看看那边的花就行。”   男子无奈,解释道:“抱歉,我前两天腿摔伤了,没办法陪她闹,她可能不太开心。”   这下杨余晖也注意到对方似乎都有点站不稳了,赶紧道:“没事,您先坐一会儿吧,我陪她看看也行。”   说完特意看了一眼颜时予,见对方并没有任何意见,便放心下来。   男子再三道谢,大概是真的疼痛难忍,没有推辞,慢慢走过去坐到颜时予身边,很有礼貌地保持着公共安全距离,两人也只是一开始点头打了一声招呼,再无其他交集。   小曦拉着杨余晖在周围观看花丛和树木,她很积极且大声地用自己的方式介绍树木,话语中满是童心童趣,杨余晖也十分捧场。   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远了一些,杨余晖的注意力也都在小曦身上,宋庭宇目光不转,轻声道:“破解修改进度已经到最后了。”   “嗯。”   “最后的步骤必须你亲自来,修改程序主要是你写的,太复杂了,后边的我实在完成不了。”   “好,我知道。”   犹豫了一下,宋庭宇接着道:“北海的事快平息了,林少允可能……”   没有北海的牵制,那人随时可能过来,宋庭宇其实不想提那个人,因为他知道对颜时予来说那个人就是噩梦,但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了,若是功亏一篑更恐怖。   话音落,对方久久没有回应,风动树林,落下花雨一片。   宋庭宇有些担忧,不由自主地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人,而就在这时,颜时予也转头望过来,莞尔一笑,和煦道:“宋先生是小曦的父亲吗?”   声音是正常的音量,毫不掩饰,礼貌温润。   宋庭宇愣了一瞬,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表情一变,笑着回应道:“不是,我是她老师,最近学校有活动,带孩子们出来旅行,谁知道半路摔伤了腿。”   两人一问一答,仿佛就是萍水相逢的普通人。   而正在和小曦玩耍的杨余晖也发现了不远处的人,奇怪道:“周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站在那里也不出声?”   周鸣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由于树叶遮掩,颜时予那个位置很难发现他。   周鸣的目光扫过长椅上的两人,颜时予主动向他问好,笑颜温和,而宋庭宇亦礼貌地朝他点头示意。   一切没有任何异常。   沉默几秒,周鸣笑了笑,道:“买东西的时候路过这附近,刚好过来看看,小晖你怎么把颜顾问一个人扔在这里?”   “啊?”杨余晖一顿,尝试辩解:“我就在这边啊,抬眼就能看见。”   周鸣强调:“那也不该离这么远啊。” 第49章 照片   对不起,误会白队了,这不是端水,这是真爱   告别宋庭宇和小曦后,三人一起回了病房。   白月和白榆总算把告白仪式选定得差不多了,事关弟弟终身大事,白月表示弟弟最近在医院陪着人就行,场地、乐团、衣服什么的她来定制,白榆等通知就行。   并且白月还千叮咛万嘱咐白榆不要太冲动,别随随便便就告白了,这个不能糊弄。   见人回来,白榆立刻上前接过杨余晖的位置,简单询问了两句,而后推着人回到病房。   不过颜时予表示暂时不想待在床上,于是白榆便把轮椅推到窗边,让人可以看看风景。   趁着时候还早,白月很主动地上前搭话,准备促进自己和准弟妹的关系。   周鸣见状在旁边示意了一下,白榆会意,暂时离开病房。   “陈局说起来是停职反省,但实际上报的只是休假,科室也没有人接管,白哥你可以放心。”   白榆点点头,顺便记下回去要再感谢陈荣一次,不过不知道他看见自己会不会直接犯血压。   周鸣又翻了翻记录,道:“目前郊区小院的武装袭击案暂时由重案组和行动一组协同处理,听说根据子弹的线索找到了一处走私港口,但除了缴获不少违法武器,其他没有相关发现。”   “至于那十几具尸体,法医检测出有几人是服毒身亡,并且所有人的毒品检测都为阳性。”   白榆如今不在职,警局里的案子进度不能实时了解,只能拜托周鸣传达。   “毒品……”白榆若有所思,“与那个‘毒’和‘解药’有关吗?”   “不清楚,法医那边确实检查不出其他东西了。”   白榆点点头。   周鸣接着道:“警局里倒是没什么其他事,那个瑞斯特又上述了几回说想见颜顾问,哦,对了,拘留所里那个郎牙和道戈一言不合打起来了,两人都被关了禁闭。”   白榆好奇:“他们俩为什么会打起来?”   “具体不清楚,但听说是道戈先挑的事。”   八成是和颜时予有关,不过具体是怎么个有关法白榆不想过问,只是犹豫了一下,询问道:“他们俩,打出胜负了吗?”   “时间比较短,警员立刻就去拦了,但我看了一点监控,道戈应该是打不过郎牙的,只是打死不认输,硬撑下来的。”   倒是个不出意料的答案,白榆表示了解,刚打算结束今天的话题,周鸣忽然问道:“那个郎牙来自南港,是颜顾问以前的朋友?”   白榆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如实道:“是。”   尽管自己有点不喜欢他,但白榆能感觉到,颜时予还是把郎牙当家人的。   周鸣抿了抿唇,迟疑道:“那颜顾问会回南港吗?”   “不会,”白榆回答得十分果断,“他会留在义安市。”   周鸣看着自家队长的神色,似乎隐约从中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言明,只是点了点头,道:“好。”   ———   送走周鸣后白榆返回病房,这段时间里白月已经迅速和颜时予建立深层的感情,这会儿白月正贴在颜时予旁边,举起手机拍合照。   看着两人的举动,白榆愣了一下,接着仔细回想自己的二十多年与姐姐的经历,发觉姐弟两人一张自拍合照都没有,动作也没见这么亲密过。   到底谁是亲弟弟?   “你们在干嘛?”白榆明知故问,眼神中带着谴责。   “拍照喽,这不很明显吗?”   白月看出来他的心思,然而她一贯不顺着弟弟的脾气,甚至还把手机放到了白榆面前,挑眉笑道:“好看吗?”   照片上两人皆看着镜头微笑,白月笑得更灿烂些,甚至还比了个心,相对来说颜时予反而显得温雅了些,类似于正常情况下他对待陌生人的态度,谦逊有礼。   然而就算这样白榆还是不太高兴,回给了白月一个幽怨的眼神。   可惜对自家姐姐没有任何影响,毕竟对于逗弟弟这件事,白月从来乐此不疲。   只是时间不早了,白月与颜时予道别并表示明天会继续过来,暂时离开。   路过白榆的时候见他一副“好走不送”的眼神,白月故意晃了晃手机,轻声道:“回去我就装相框摆起来。”   白榆:“……”   目送着白月离开,白榆又将目光放到了颜时予身上,也不出声,就这么盯着人。   大概僵持了两分钟,颜时予试探性地邀请道:“要不你也来拍一张?”   一旁的杨余晖听了这话也蠢蠢欲动:待会儿等白队好了自己也上去要张合照吧。   白榆没答话,但身体已经有了行动,走过去拿出手机,然而拨弄了半天却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这辈子是真没什么自拍过,更别提跟别人合拍了,就是手机相册里也大多是案发现场的照片。   见对方手足无措但又偏偏不愿意放弃的样子,颜时予忍不住笑了笑,主动解围,接过手机,拉着人靠近了一点,道:“来,笑一笑。”   手机设置的连拍,噼里啪啦的一系列声音传来,白榆似乎有点紧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睁大眼睛,显得十分拘谨。   颜时予看着成片很是不满,无奈道:“哪有人拍照这样的?”   白榆见人不高兴了,虚心请教:“那该怎么拍?”   颜时予拉了拉他的衣角,道:“靠近一点。”   白榆顺着他的力道直接单膝跪在地上,这个高度刚好和坐着的人差不多齐平,颜时予点了点他的脸颊,道:“来,表情自然一点,笑一个。”   白榆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没有动作。   颜时予故意挑眉道:“怎么,看见我很不开心吗?”   这回白榆终于轻笑了起来,眉眼笑意清浅温柔,温声道:“没有,很开心。”   “这就对了,”颜时予顺手揽住人,几乎直接把人拉进怀里,道:“看镜头。”   手机再次启动连拍,两人依偎,身后是熠熠的阳光,照得人眉眼灿烂。   开头几张照片白榆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颜时予身上,目光温和,恍若曦光,后来几张终于又看向镜头,笑意不减,情意不减。   这一幕恍惚一副悠久的画作,静谧、温和又带着某种浓郁的氛围感,隐秘而强烈地向观看者展示其中的情思。   杨余晖在一旁角落观望了一会儿,接着回头默默收拾东西,并打消了马上去合影的心思。   合照完毕,不过颜时予大概觉得拍的有些多了,表示要自己挑挑。   白榆说不需要,但被颜时予以追求完美的理由反驳,于是他笑了笑,没强求任由人拿着自己的手机摆弄照片,自己则暂时走开洗水果去了。   杨余晖看白榆离开,小心凑到颜时予身边,满眼亮晶晶道:“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颜时予答应得很爽快。   于是杨余晖满心欢喜地在颜时予身边观望了半天,发觉对方的操作后,疑惑道:“颜顾问你这是在……P图?”   颜时予选出几张照片后就一直在操作手机,又是调光线又是改滤镜什么的,甚至还专门上网搜索工具,有几个工具杨余晖都没见过。   “对啊,”颜时予直言道:“这样更好看嘛。”   听完这句话杨余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颜时予,心中复杂:颜顾问这样的都要P图,那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头?   正这么想着,颜时予突然举起手机道:“有没有更好看些?”   杨余晖依言仔细观察了一下,说实话他实在看不出什么区别,但还是道:“好看。”   得到肯定的答复,颜时予继续调整体滤镜,一连换了好几个,似乎有些纠结。   恰好这时白榆洗好水果回来,颜时予把人喊过来道:“来看看,哪个最喜欢。”   白榆认真的看完七张不同滤镜的照片,然后一本正经道:“都喜欢。”   杨余晖毫不意外:果然,标准的端水式发言。   但颜时予很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继续道:“不能这样,选一个出来。”   “确实都很好看啊。”   颜时予想了想,循循善诱道:“你就这样想,如果让你挑一张当手机壁纸,你选哪张?”   这个问题可不能再端水了,杨余晖为自家队长捏了一把汗。   谁知白榆不假思索道:“都当壁纸,一天换一张。”   语气十分自然,没有任何讨好的意思,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   杨余晖:“……”对不起,误会白队了,这不是端水,这是真爱。   颜时予听见这个回答也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直接将手机还了回去,道:“好,都给你。”   白榆接过手机,顺便把刚洗好的水果递了过去。   照片上两人皆是微笑,身后云霞千里却不敌照片上那人眼中眸色似星光。   白榆看着照片神情轻缓,可忽然想到什么,心中一动——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陈荣那儿看见的颜时予的照片,属于五年前的他,最是少年恣意,眼中半是笑意半是轻狂。   而现在的颜时予,即使依旧桀骜、依旧自信,但苍白的皮肤和削瘦的身形却又时不时透露出一些脆弱感。   白榆不觉得有什么高下之分,就像每张照片他都发自内心的喜欢,他只是可惜,自己没能早些遇见对方。   颜时予抬眸察觉对方的目光,询问道:“怎么了?”   眼前人沐浴在霞光中,温暖的像在梦里。   白榆盯着他缓缓道:“感觉今天的晚霞很好看。”   ———   当晚霞收起最后一丝光彩,屋子里彻底陷入一片漆黑,但唐卿没有打开灯,一直盯着尚在待机的屏幕。   突然屏幕亮起,显示来电,唐卿立刻接通。   “少允……”毕竟任务到现在没有着落,唐卿难免语气有些不安。   还好林少允似乎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只是道:“准备一下,我可能几天后要过去了。”   唐卿一愣,追问道:“你亲自过来吗?会不会有些麻烦?”   毕竟义安市不是林家的地盘,行动可能多有不便。   “那有什么办法,小予生日快到了,你能保证在那之前好好地把人带回来吗?而且上次那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林少允说这话的时候满是笑意,仿佛只是在开玩笑,但唐卿听了却是心中一惊,立即低头道:“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林少允依旧语气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那个不长眼的狙击手呢?”   “已经处理了。”   林少允笑了一声,没作评价,转而轻声道:“小予的生日我一定不能缺席,这五年都是我陪他过的,今年也不例外,明白吗?”   唐卿低着头,温顺道:“明白,我会安排好的。” 第50章 星雨之下   烟花未尽之时,白榆上前,再度吻上心上人   在医院住了好几天,颜时予的日常活动就是睡觉、起床、等白榆投喂,看风景、散步、晒太阳,白月和队员也会时不时过来聊天外加投喂。   不得不说白榆真的很会照顾人,这日子简直不要太顺心,才过几天颜时予就感觉自己胖了。   向白榆表示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少吃一点,对方直接拿出了正常的体重标准,并表示请他善待那点好不容易增加的重量。   不过颜时予个人不是很喜欢医院的环境,是以等伤口基本没什么危险后白榆便申请出院。   科室的队员听说颜顾问出院了,十分积极地说要聚餐庆祝一下,特地邀请人过来。   见他们兴致很高,颜时予便没有拒绝。   待晚上到了地方,白榆环顾了一下周围来往热闹的人群,询问道:“为什么是火锅店?而且非要是今晚?”   今天颜时予出院,本来白榆是想带人直接回家的。   白月准备了几天,今早表示一切都已经就绪,花铺好了,乐队准备好了,氛围仪式感拉满,就等着人员就位。   白榆也做足了准备,稿子背的滚瓜烂熟,就等回家。   可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杨余晖今天傍晚突然过来说要聚餐,而且晚一天都不行。   白榆本想推辞,但杨余晖表示科室的队员都到了,颜时予便主动答应,白榆这边又不好透露,只能跟着过去。   好好的告白给整没了,白榆有苦难言,心中郁闷。   这火锅店大概是刚开业,店里十分热闹,虽然布局很合理,各个坐位之间开放的同时又留有一些隐私空间,但不妨碍声音和气味的传播,在白榆看来多多少少有点杂乱,心中更是郁闷了。   发起人杨余晖真诚道:“据说这家店很好吃的,早来早享受嘛。”   白榆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说实话。”   杨余晖避开视线,咳嗽了一声道:“优惠券再不用要过期了。”   白榆:“……多大的优惠券啊?”   杨余晖看着人小心翼翼道:“十块。”   白榆:“……”   一旁的颜时予笑道:“让优惠券过期是对它的不尊重,没毛病。”   白榆沉默。   虽然见自家队长好像脸色不太对,但颜时予没意见杨余晖便放下心来,开始点餐。   “辣汤你就别吃了,去吃清汤。”   颜时予不服:“可我想吃哎。”   “不,你不想,”白榆把他碗里辣汤出来的食物精准夹走,“实在不行过段日子我来做,今天不许吃。”   颜时予反抗无果,只能看着已经在碗里的食物进了白榆的肚子。   一旁炫饭的队员听见这话,积极道:“白队做火锅吗?我们可以去吃吗?”   此话一出几个脑袋闻声抬起,然而白榆冷漠道:“不行,人多太麻烦,我可以帮你们订火锅。”   蹭不到队长的饭,队员十分悲伤,继续狂炫食物。   周鸣见杨余晖这个点还在鼓捣手上的那个奇怪发明,提醒道:“你那和**似的东西别马上炸在这里,事先说好店家要赔就直接把你卖了啊。”   发明家杨余晖同志强调:“这不是**,它的光更漂亮,观赏价值更高。”   周鸣:“……咋地,是高级烟花啊?给你炸出花儿来。”   ……   场面十分和谐,炫饭的和聊天的互相打扰,主打一个混乱。   而就在这番场景下,服务员再次过来,刚好就在颜时予身边。   颜时予正和白榆聊天,余光瞥见服务员的身影,下意识让出一点上菜的地方。   下一刻,一个生日蛋糕放置在眼前,不大不小,样式比较简单,上边只涂了些红色的果酱,正中间用巧克力写着“Happy Birthday”。   看见蛋糕的一瞬间,颜时予浑身僵住,眼神忽变,纷杂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红色的果酱仿佛流动了起来,如记忆中的鲜血一般流淌而下……   颜时予的脸色发白,心脏狂跳甚至呼吸都跟不上,仅存的理智让他拼命压制恐惧,但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小予。   即使两个声线完全不同,但颜时予的心理在此刻直接崩塌,噩梦又席卷而来,这一刻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噩梦重演,瞬间崩溃!   杨余晖注意到服务员端上来的蛋糕,不解道:“送错了吧,我们没点蛋糕。”   突然间,坐在边上的颜时予猛然起身一把掀翻蛋糕,连带着几个盘子噼里啪啦碎裂一地!   接着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送蛋糕的人,直接冲出,一路上连撞几人也不管,仿佛完全听不见别人的骂声,一心只想着逃离,跌跌撞撞地拼命跑了出去!   队员们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白榆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追着人过去。   ———   生日快乐,小予,许个愿望吧。   血红色的刀慢慢切开蛋糕,就像切开人的身体一样。   颜时予想吐、想反抗、想拿着刀干脆杀了自己!   但身后那人手握得很紧,容不得他半点动作,只能被迫慢慢切下那块蛋糕……   眼前人影窜动,颜时予看不清,他拼命想跑出人群,他想摆脱那个声音,可声音越来越近,下一刻就已经置身梦魇!   “小予,看看这些人,你已经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日子,现在我告诉你这其中有一部分人一直在骗你,有一部分则没有,如今我们来玩个游戏,你来猜谁是骗子谁不是,他们两人一组,猜对了放人,猜错了……就一起死。”   林少允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令人恶心的温和,如同魔咒。   “快点猜哦,不然他们也会死。”   “不对,猜错了。”   “不对,又错了。”   “哈哈,小予状态不太好啊,又错了……”   枪声混杂着撕心裂肺的求饶声一次次响起,地上很快形成血泊,血色之中倒映出自己那张几近崩溃的脸。   颜时予要疯了。   “最后一组喽,小予仔细想一想。”   两个女人拼命求救,哭喊着自己的没有撒谎。   颜时予受不住,这满地的尸体他真的受不住了!   “你根本就是在耍我!!不管我选什么都是错的!不管我怎么选都是错的!!”   颜时予冲过去直接揪住林少允的衣领,怒吼道。   对方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十分温柔的笑了笑,耐心解释道:“不是的,其实他们中根本没有骗子,小予你又猜错了。”   大脑瞬间空白,枪声响起,颜时予几乎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两人,最后一秒对上视线——   那眼神中有害怕、有不解、有悲伤,还有深入骨髓的恨!她们恨颜时予,她们认为自己的惨死都是因为他!   但这恨意只来得及持续了一秒,下一刻在颜时予的目光中,子弹打穿她们的头骨,满目鲜红……   遍地血骨,都是因为自己……   颜时予疯了,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完全崩塌,忘了反抗、忘了愤怒、甚至忘了呼吸,完完全全沉入黑暗。   ———   白榆一路追赶,差点就跟丢了人,最后只见人影闪身躲进了一个高处丘地。   这里草木茂盛又没有灯光,白榆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人,看样子是不小心摔到了这里,这才停了下来。   白榆立刻跑过去,见他缩成一团又有些发抖,颓靡又痛苦模样,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   白榆小心翼翼地抱住人,轻声安抚道:“你不喜欢蛋糕是吗?对不起,不会再看见了,别害怕,我们回家,马上就回家。”   怀里的温暖似乎起了一点作用,颜时予下意识靠近身边的人,拼命压制住恐惧,喃喃道:“我不喜欢生日,我不喜欢蛋糕……”   “我知道我知道,”白榆缓声安慰。“五年前的宴会就是你生日,我知道,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不对,不止是五年前,”颜时予下意识抓紧对方,痛苦道:“不止是五年前,之后的每个生日……他会杀人,他甚至会在那之前花几个月,让我和那些人有了感情再杀人……”   单纯杀一个陌生人是没有太大意义的,但如果这个人和你认识、和你相处过、认真关心过你,那就不一样了。   “我不想……我不想……”   有一段时间颜时予在那个地方不敢和别人说话,甚至不敢和任何人接触。   大概是情绪影响太过强烈,颜时予有些不太清醒,看见身边的白榆,愣了一秒下意识想要推开人。   但白榆动作更快,直接反手拉住人紧紧抱住,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安慰道:“我不会有事的,你现在也不在那里,你知道的,已经逃出来了,没事了,没有人会出事。”   逃出来,确实……逃出来了……   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逐渐平稳了点,白榆松开了一些,仔细看着眼前的人,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认真道:“我不会有事,这里是另外的地方,你看一看,认真看看,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我们马上就回家,好不好?”   颜时予双眼无神,愣了很久,白榆也不催促,就这样耐心等待着,眼中期盼还带着一点鼓励。   过了许久,颜时予彻底平静下来,望着面前的人,最终慢慢地点了点头。   白榆瞬间松了口气,轻轻笑了笑,眼中满是爱怜,仔细地帮人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和头发,然后扶着人小心站起。   见他脸上泪痕未干,白榆伸手又尽数抹去,怜惜道:“别哭了,你这样我心疼。”   这其实是他心里的话,不知不觉间说了出来,连自己都没发现。   但颜时予听得清楚也看得清楚,对方眼中的柔情与爱意,没有丝毫掩盖,只属于一人。   柔和而强烈,执着而隽永。   颜时予望着白榆,愣了一会儿,下一秒忽然上前,直接吻了上去。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习惯寻找依靠,下意识地去靠近身边的温暖,哪怕是飞蛾扑火,但在这一刻,他只想得到光。   这个浅尝辄止的吻并没有持续很久,分开之时白榆还在愣神,瞪大眼睛看着颜时予,像是没反应过来。   他在吻我。   意思到这点后白榆脑海里闪过之前背诵的表白词,可止不住脑袋宕机,本来滚瓜烂熟的句子愣是一句都想不起来!   但白榆一刻也不想等了,他凭着本能直接道:“你喜欢我吗?”   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表白,白月知道估计要把他锤死。   两人对视,白榆的心跳加快,因情真而情怯。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光束腾空而起,光点在半空炸开,刹那繁花似锦,光雨如星!   两人都下意识偏头,白榆呆呆道:“烟花?”不太像啊?   而下一刻他又听见面前的人道:“我喜欢。”   白榆脑子依旧掉线,不假思索道:“喜欢烟花?”   回过头,星雨之下,颜时予眼中温柔,轻声道:“我喜欢你。”   光雨还在飘落,一闪一闪地映入两人眼中,绮丽的、绚烂的、温柔的、缱绻的……   仿佛心中又有一朵烟花炸开,瞬间满眼繁华,如梦似幻。   烟花未尽之时,白榆上前,再度吻上心上人——   ———   与此同时,丘地低处。   “你说你那东西,要找人你放那玩意儿干嘛?这是什么变异版烟花,这地方要是烧着了你等着去拘留所喝茶啊!”   周鸣正训人,他和杨余晖一起找到这边,这家伙看这儿黑布隆冬的,兴冲冲地要实践一下自己的那个发明。   好家伙,亮是亮了一点,火星子到处飘,可把周鸣吓死了。   “没事没事,周哥,这火星子不会点着的,这是我……”   杨余晖的话戛然而止,他不知道借着星火看见了什么,瞳孔猛缩!   周鸣暂时没发现他的异样,刚准备回头继续找人,杨余晖却突然出手,拽住他就要跑!   “干嘛??”   “走走走走走……!!”   周鸣一脸茫然:“什么??你结巴了?在说什么?”   “走走走走走——快走!”   救命!这个地方不适合有其他人!   ———   星火漫天,衬得无星无月的夜空也煞是好看,而在远处,亦有人同赏此美景。   唐聊摸不准对方此刻的心思,低着头不敢贸然开口。   待星火燃尽,远处的人影彻底隐入黑暗,林少允终于出声,笑吟吟道:“看来小予也喜欢烟花啊,今年生日可以准备上。” 第51章 官宣   我只负责给出结论,至于证据,你问我男朋友要去吧   “真的不用打电话问一下吗?昨晚颜顾问没事吧?”   “小晖说看见他们回去了。”   次日清晨,临近上班时间队员们正抓紧时间聊天。   昨晚事发突然,众人都有些担心,但杨余晖却再三强调两人没事,这才让他们没向自家队长进行电话轰炸。   “要不还是问问吧,这都第二天了。”   说着一个队员就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杨余晖一个闪现冲过去按住,快速道:“不用不用,别打扰他们!”   见杨余晖如此反常,周鸣终是发觉了不对劲,眯了眯眼睛,询问道:“‘他们’?你为什么认定他们两人现在待在一起?”   “啊,这个……”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杨余晖眨了眨眼睛,狡辩道:“这个点儿,他们肯定在一起吃早饭啊。”   牵强的理由,周鸣继续追问:“那为什么现在不能给他们打电话?”   杨余晖冷汗直流,简直到了破罐子破摔的地步,道:“因为打扰人吃早饭是不对的。”   周鸣料定这小子没说实话,立刻质问道:“昨晚你在那个丘地附近到底看见什么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朝杨余晖看去,目光炯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连科室的门被打开都没有注意到。   “我我我……”杨余晖还在挣扎,“那儿太黑了,吓人,我怕。”   杨余晖和周鸣对视了几秒,周鸣突然回头朝着同事道:“现在就去给白哥打电话。”   “别别别,”杨余晖赶忙道:“他们现在可能还没起床,别打扰他们了。”   “为什么没起床?”人群后边传来一声询问。   杨余晖大脑一片混沌,笃定道:“因为他们昨晚肯定很累,尤其是颜顾问。”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那个人声音十分熟悉。   但还没等杨余晖想明白,声音再次传来,并且离得更近,略带笑意道:“没有很累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杨余晖下意识顺着声音抬头,刚好就和颜时予对上视线。   脑袋宕机几秒,重启后他呆愣愣道:“颜顾问?”   颜时予似乎心情不错,笑着和人打了个招呼,接着向众人解释道:“抱歉,昨晚出了点意外,扰了兴致,之后我找个时间把聚餐补回来,实在对不住。”   科室的队员也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道:“不打紧,人没事就行,而且本来就是庆祝你出院组的局,没事没事,不过颜顾问你现在就来科室,不要再休息一段时间吗?”   颜时予笑道:“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科室其他人没什么听明白,杨余晖却是秒懂,小心询问道:“白队也过来了?”   颜时予点了点头,“他先去你们局长那边了,马上就回来。”   ———   另一边,局长办公室内。   白榆复工自然要先来向陈荣报道,一连几天没见,陈荣的火气也消了不少,暂时能平静地和人对话了。   “武装袭击的案子还是行动一组在处理,你刚回来就先去处理另外的事吧,收收心。”   陈荣将任务布置下去,由于颜时予的缘故,他有意让白榆避嫌,可能涉及南港的案子并不交与他处理,所以暂时只派了些零散的小案子。   好在白榆也没有任何意见,直接应下。   如此正事算谈完了,见人心情不错的样子,陈荣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询问道:“父母知道了吗?”   白榆如实道:“姐姐已经知道了,爸妈暂时没有。”   按照白月的说法,她会帮忙先去试探一下爸妈,循序渐进,确保爸妈能接受他们,让白榆不用太心急也不用太担心。   准确来说当时白月的原话是:“我干这些和你没关系,主要是我真的很喜欢小颜。”   嗯,亲姐。   听到这个陈荣稍稍松了口气,暂时不用担心老师打电话过来问话了。   随后他继续问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其实陈荣的本意只是随口问问接下来的工作方向,可惜白榆大概会错了意,又或者说他从昨晚开始就深受热恋气息的影响,所以他不假思索道:“打算结婚。”   陈荣:“……”   两人无言对视,偏偏白榆的目光还异常笃定,甚至隐约透露出愉悦的光彩。   陈荣脸上有些抽搐,下一刻突然暴起抓起一个文件夹飞了过去,怒吼道:“滚!”   几天前说喜欢,今天就说结婚,下回是不是准备说生孩子了?!   ———   白榆回到科室的时候颜时予正在帮队员处理积压的文件,众人见队长回来了,十分兴奋地打招呼。   “白队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我们饭都吃不好。”   “是吗?所以桌上那一大堆零食是做什么的?”   “额……”   队员哗啦一声把桌上的零食扫进桌子底下,无辜地朝着自家上司微笑。   还好白榆没追究,下意识揉了揉刚刚闪躲不及被陈荣砸中的后腰,接着朝颜时予走过去。   “怎么了,腰疼?”   “没事,问题不大,先去办公室吧。”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接着队员们就看着上司把他们的工作好帮手给带走了,反抗无能,只能默默咬手绢。   “真是的,白队太霸道了,怎么能独占颜顾问,那应该是属于大家的。”   队员苦逼地独自处理文件,含泪抱怨道。   此话得到了众多附和,“对,反抗强权……不过话说回来,白队是不是腰疼啊?什么时候伤到腰了?”   “不清楚啊,难道是昨天晚上?”   队员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周鸣本来是在安静旁听,回头一看杨余晖,吓了一大跳,惊恐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杨余晖眼睛瞪得极大,一脸呆滞,仿佛世界观崩塌。   两人刚刚告白,一个春风满面,一个腰酸背痛,这难道……   周鸣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担忧道:“你怎么了?”   杨余晖的眼睛稍稍动了动,喃喃道:“人不可貌相……”   周鸣:“哈??”   ———   由于白榆停职了几天,大案子暂时不好交给调查科,但也不可能给他们闲着,扔过来不少类似于偷鸡摸狗的案子,科室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又忙又闲的感觉。   但不得不说有了颜时予,这效率实在是高。   “再说一遍我没去过她家里,她家里丢东西关我什么事?再说那又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被前女友指控入室盗窃的男人十分不服,就算监控拍到他出入过小区,还是打死不认。   女生哭诉道:“你有钥匙,肯定是你,那个项链确实不值钱,但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快还给我!”   “你有病吧,那钥匙我早扔了!”   审讯室里吵吵嚷嚷的,两边各执一词,谁也不让,并且男人非常不配合调查,表示队员们再这样纠缠下去就直接去投诉了。   场面一度混乱,就在男人快要忍不住破口大骂的时候,颜时予忽然道:“是你偷的东西,但你确实没有走正门,应该是翻窗进去的。”   男人动作一顿,接着骂骂咧咧道:“胡说八道什么?哪儿来的家伙?!”   男人还想起身骂,但被白榆一个眼神吓住,讪讪地坐了回去。   “从监控来看你换过衣服,上衣很干净,不过裤子上却有白灰,估计是上衣的攀爬痕迹太过明显,这才选择直接换下。”   “而且你主要目标应该不是项链,顺路拿走只是想报复,”说着颜时予偏头朝那女生礼貌道:“小姐,你家里还有别的东西丢了吗?”   女生回复道:“我没注意,我发现项链不见就慌了,暂时还没清点别的东西。”   “我想你应该还丢了点化妆品什么的,这位小姐的妆容很精致,想必化妆品也价格不菲。”   颜时予看向男人,抬头示意了一下他的袖子:“你作为前男友肯定也了解,着急拿取,外套虽然换了,但内衬袖子上依旧不小心沾了点。”   男人下意识捂住袖子,恶狠狠道:“怎么?就不能是我碰的别人的?老子身边女人多得是。”   颜时予面色不变,继续道:“至于项链,你也知道不值钱,不会卖出去,但同时你知道它对于这位小姐的意义,所以也不会直接扔掉,大概是藏起来了吧,方便以后敲诈勒索。”   颜时予走近了些,打量了一下人,直接猜测道:“不太可能藏在身上,家里……你这种人看着家里应该乱得和狗窝似的,估计也不会扔在那儿。”   听着这些,男人面上不显,但心中却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你有辆车对吧,那应该就扔在车上,藏在侧边放置区?还是上边的挂架?”   颜时予盯着男人的反应,最后突然肯定道:“我知道了,是在主位下边的储物筐。”   男人猛然瞪大眼睛,急道:“你他妈全靠猜?证据呢!我告诉你,没证据别想查我的车!”   颜时予看着盛怒的男人,莞尔一笑,眼中笑意浅浅,和煦道:“我只负责给出结论,至于证据,你问我男朋友要去吧。”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队员瞬间顿住,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男人有些迟疑,打量了一下颜时予,下意识道:“你男朋友谁啊?”   话音刚落,一旁记录的白榆忽然站了起来,说实话他现在很紧张,心跳很快,但紧张的同时他又很冷静,仿佛有一股强大的信念在支持着他。   白榆在众人的注视下稳步走到了男人身边,然后一把抓起他的手臂,淡声命令道:“把他袖子上的粉液提取交给鉴证科,与这位小姐家中丢失的对比一下,是否属于同一种。”   接着白榆看向男人,冷冷道:“你不会以为女生的粉液全部一样吧?这个证据足以对你的车辆申请搜查令了。”   男人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脸上一片空白,而这时一旁的颜时予又笑了笑,缓声道:“这就是我男朋友。”   ———   所谓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   审讯结束没一会儿,整个科室都知道自家队长恋爱了。   “所以可以给颜顾问办签证了吗?他可以考编了吗?”   “哎?话说我们还应该叫‘颜顾问’吗?”   “那你想叫什么?”   ……   整个科室里的讨论话题都成了这个,杨余晖则是一副“我磕的cp官宣了”的释然与欣喜,虽然他好像磕逆了cp,但没关系,他依旧会祝福的。   唯独周鸣神色有些奇怪,没融入队员的讨论,一直盯着白榆的办公室,见颜时予暂时离开,抓住机会立刻进了办公室。   此刻办公室内只有白榆一人,他正在翻看案件资料,甚至都没发现周鸣进来。   周鸣暂时没出声,走到办公桌前,只见对方正襟危坐、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然而一看他手上的资料竟然全部拿反了。   周鸣:“……”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上司是恋爱脑?   周鸣面不改色,敲了敲桌子。   白榆像是突然回神,一抬头看见人,愣了一下,心虚地将资料收起来,咳嗽了一声询问道:“怎么了?”   周鸣满脸凝重,沉声道:“白哥,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对方的眼神太过严肃,白榆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情绪影响,正色道:“什么事。”   “你听后不要太惊讶。”   白榆微微皱眉,道:“说吧。”   随后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周鸣缓缓开口道:“白哥,我一年的带薪假呢?”   白榆:“……”   接着周鸣故作惊讶,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想反悔吧?”   白榆:“”   低头沉默了几秒,白榆抬头,面不改色道:“有这回事儿吗?”   好家伙,不是反悔,这是直接装失忆!   “白哥你不能这样!”   于是白榆又道:“有存证吗?”   周鸣:“……”   拉扯几个回合,周鸣被连哄带骗地请出了办公室,并发誓从此封心锁爱,面对上司要时时刻刻录音存证。   周鸣走出办公室,刚好和归来的颜时予碰上,对方主动问好,周鸣顿了一下,同样回了一个微笑。   目送颜时予进入办公室,里边的白榆在看见人的一刻眼中瞬间多了几分笑意,周鸣看在眼里,收回视线后默默呼出一口气——   算了,已经是自己人了。   ———   “那男人已经招了,项链也找了回来,还算顺利。”   白榆将案件归档,顺便调出要处理的信息。   颜时予一边吃饼干一边翻看卷宗,随口道:“找回来就好,那姑娘倒霉,长得好看工作也好,偏偏遇上这种男朋友。”   办公室里沉静了一会儿,颜时予无意间抬眼,刚好发现白榆正一直盯着自己。   颜时予弯眉笑道:“你看我做什么?”   白榆没答。   大概猜到对方的心思,颜时予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警官你不用担心,我男朋友人很好的。”   被爱人夸奖了,白榆下意识移开视线,有些害羞偏偏又心中喜悦。   颜时予见他这样觉得有趣,刚打算再逗几句,屏幕忽然亮起,有内线电话打来。   白榆赶紧收拾情绪,接通电话。   “白队。”是钱穆远。   “怎么了?”   钱穆远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颜顾问回警局了吗?”   白榆抬眸与颜时予对视一眼,接着回复:“嗯,他在。”   “是这样的,那个瑞斯特一直在申请见面,已经由每天一次变成每天三次了,你看能不能……让颜顾问来一趟?”   颜时予在一旁听见这个名字,微微愣神了一会儿,接着朝白榆点了点头。   “可以,我们马上就过去。”   ———   时隔五年,颜时予再次见到这个“故人”,两人都表现比较平静。   瑞斯特一直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来人,似乎是在辨别什么东西,直到颜时予坐到对面他才收回目光。   “你还是变了。”瑞斯特的声音似乎有些低落。   颜时予没有什么表情,反问道:“你觉得我不会变吗?”   瑞斯特愣了一会儿,点点头道:“那确实不太可能。”   经历那样的事,怎么可能不变?   “不过至少你还活着,这是好事。”   然而颜时予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喃喃道:“他们不会认为这是好事。”   林少允告诉过他,要不是他交谈的时候暴露了关键信息,要不是他亲自设置的防御程序出了漏洞,林少允是不可能那样轻易入侵完成整个计划的。   所有死在那场宴会上的人,颜时予身上背负着他们所有人的血。   瑞斯特沉默了很久,接着慢慢道:“我其实后悔,当初没有参加宴会。”   颜时予却摇了摇头,道:“你没有来,并且活着,我很高兴。”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瑞斯特听得出来,他是真心在为此高兴,甚至面对自己时还带着一丝愧疚,对于过去他一直在愧疚,连带着自己这个属于过去的人。   瑞斯特不知为何似乎有些疲惫,颜时予发觉他的异常,只以为他是和自己相处不太自在,主动站起身,道:“你想尽快离开的话,我或许可以……”   话还没说完,瑞斯特直接打断他,“不用,我自有安排。”   颜时予点点头,离开前看着这个为数不多的故人,认真道:“谢谢。”   白榆和他说过,瑞斯特是相信他的,虽说自己早不在乎任何罪名,但有一个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坚信自己的人,如何不叫人心中动容。   在一片不堪回首、只剩血与泪的过去之中,尚有一丝余光。   瑞斯特没有回话,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面前的人,很是疲惫的模样。   感觉对方不想再谈话,颜时予尊重他的意愿,转身离开。   而在颜时予离开之后,瑞斯特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甚至神态逐渐由疲惫转变成了颓废,他双眼无声,喃喃道:“我真的、真的很后悔……” 第52章 暗流涌动   在充满阳光与鲜花的未来中,有你爱的和爱你的人   拘留所会见室里,颜时予和白榆见到了道戈。   其实两人不是专程来见他的,只是刚好道戈方才例行和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张源见面,暂时还没离开会见室。   由于先前张源配合调查,警方答应他两周可以和道戈见一次面,只是据说每次都不欢而散。   无意间碰上面,道戈第一反应是过去询问,但很快意识到什么,忽然别过脸,捂住自己的额头。   可惜颜时予已经看见了,好奇道:“那伤口怎么回事?你打架了?”还被打得挺惨。   道戈不想回答,白榆主动解释道:“他在拘留所和郎牙打了一架。”   “郎牙?你和他打什么,你俩不认识吧?”   见都已经没什么好瞒的了,道戈又转回去,有好生没好气地说道:“他是绑架犯。”   颜时予愣了一下,接着无奈地笑了笑,询问道:“谁和你说的?”   不过道戈并不想再提那个让自己惨败的人,看了两眼颜时予,状似随口道:“你的伤好了吗?”   说实话莫名其妙关心人让道戈感觉有点怪怪的,不太好意思,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就类似于大哥关心小弟,是很正常的,于是又放心下来。   “没事了。”   “真的吗?伤是在哪儿的……”   道戈下意识想多聊几句,会见室的门突然打开,此行真正的会见目标登场,道戈瞬间目光一凝。   是郎牙。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道戈下意识一动,全身都处于战斗姿态,而郎牙则是眉头紧锁,刚要有动作注意力却被颜时予吸引过去。   接着郎牙又看见了颜时予身后的白榆。   望见人的一刻,郎牙彻底不管道戈了,满眼阴鹜地盯着白榆。   后边跟着的陈芷看见这一幕示忍不住扶额,她十分想问问颜时予这个场面是他故意还是不小心的。   郎牙和白榆对视了几眼,接着下意识就想冲过去,然而被身边的警卫拦住,只能慢慢走到他面前。   沉默了几秒,郎牙忽然伸手朝颜时予而去,警员本想继续拦住,但被颜时予制止,任由郎牙抓住自己的手臂拉近了一点,随后快速打量了一下——他只是想首先确定人安好。   见对方脸色不差,郎牙稍稍放心下来,接着抬头看向白榆,警告道:“滚远点。”   即使这种环境下他处于完全的劣势,但话语中的威慑力丝毫不减。   白榆原本就看他不顺眼,这会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也抓住人,没有强行用力拉,只是用这一举动向对方表明态度:不走。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道戈撑着脑袋看见这一幕,心中奇怪,口不择言道:“这是在干嘛?和抢人似的。”   白榆迎着郎牙威胁的目光,平静道:“正常交往,怎么会是抢呢?”   道戈:“……啊?”   后边的陈芷倒是看着不太惊讶,只是有些担心郎牙的反应,他见白榆要带人走都怒得要杀人,如今……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然而让人意外的却是,郎牙并没有发怒,甚至在回神之后下意识松开了手,微微后退一步。   他脸上有茫然、有疑惑、有惊讶,却偏偏没有愤怒。   郎牙看着颜时予,似乎在向他求证什么——   在他的认知里,颜时予以前教导过,家人在一定情况下也是会主动离开的,但他们只是去组建另外的家了。   一个人一生可能有许多的家,比如环姐和小蝶也许以后就会离开众人,不过不用担心,就像果实离开树木,落地生根发芽,这是正常的,并且他们会回来,带来更多的家人。   于是这件事在郎牙脑海里被定义为“正确的”,不同于抛弃,他不会因此而愤怒。   颜时予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向白榆眼神示意了一下,接着其他人全部离开,会面室里只留下两人。   “之后我会帮你办手续,你和陈小姐一起回去。”   郎牙生活习性让他根本不能适应这里,要不是来找颜时予他是绝对不可能离开南港的,就像荒野的狼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领地。   不过好在他们在义安市暂时没惹出什么事端,只要走遣返流程就好,不用太久。   郎牙盯着人,冷冷道:“我来找你,你什么都没有给我就让我一个人回去。”   不仅自己不愿意和他回去,连一个解释都没有给。   “郎牙,”颜时予语气放缓了些,认真道:“你不是一个人了。”   郎牙愣了一下,接着顺着对方的目光下意识看向门口,会见室的门紧闭着,但他知道颜时予说的是谁。   郎牙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自己有人陪着,阿予也有人陪着,所以他们可以都不需要对方了,这很公平。   一切仿佛都说的通了,然而郎牙并不能接受!   他突然冲过去一把按住人,把人直接抵到后边的墙壁上,死死抓着对方的肩哑声质问道:“阿予,我以前也不是一个人!环姐呢?越叔呢?小蝶呢?!他们怎么办,怎么办?!”   郎牙情绪太过激动,不停地摇晃人希望得到回答。   后背撞到墙壁上生疼,颜时予微微皱眉,立刻出手抓住他的手臂制止。   “我会给他们交代,”颜时予沉声,眼中似有些泛红,一字一顿道:“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郎牙浑身一顿,定定地看着眼前人,无论何时他总是会下意识相信颜时予的话。   “我也会有吗?”   颜时予笃定:“会有的,只要你走出去,一切都在未来。”   郎牙似乎还是不太明白“交代”究竟是什么,愣了愣,追问道:“你在我的未来里吗?”   颜时予望着面前的人,对方眼中那点小心的试探仿佛与过去的身影重合,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上那人的头顶,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语气平缓道:“我不在。”   熟悉的动作让郎牙暴戾的情绪瞬间被压制,就像小狗听见主人熟悉的指令,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在主人手上蹭了蹭。   “那你在谁的未来里?那个人吗?”   即使心中很讨厌白榆,但郎牙更想知道阿予在哪里。   然而颜时予依旧没有应下,眼中平和,轻声道:“我在过去。”   ———   从警局回去的路上,颜时予表现得很疲惫,靠在车窗边,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   白榆转头看了人几回,最后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额间的温度,担忧道:“没事吗?”   颜时予轻轻笑了笑,道:“没事,只是有点困。”   “科室的任务暂时处理的差不多了,明天放假,你好好休息一下。”   颜时予看向身边的人,挑眉笑道:“那你明天会去科室加班吗?”   白榆一愣,迎着心上人的目光,严谨道:“没有紧急事务,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在家。”   颜时予似乎挺满意这个回答的,看着精神了不少,继续转头望向车窗外的霓虹灯。   光彩迷人眼眸,一片绚丽与安宁之下,颜时予忽然又开口道:“你觉得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听着有些奇怪,但白榆想了想,认真回复道:“有繁花、有街道、有烟火、有游人,有成片的霓虹灯,有永远灿烂的阳光……”   所说的每一个都是颜时予所喜爱的,话到最后白榆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接着道:“我也会在那里。”   在充满阳光与鲜花的未来中,有你爱的和爱你的人。   颜时予微微抬眸,眼中碎光闪耀如星辰,轻声道:“那听着真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白榆心中一动,立刻点头道:“对,所以——”   白榆本想借此让对方和自己一起到那未来去,但颜时予却忽然打断了他,唤道:“白榆。”   这是颜时予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白榆瞬间愣住,刚刚想说的话全部暂时忘掉,一错不错地看着对方。   颜时予的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神秘又温柔,随后他缓缓开口道:“我能给你拍张照吗?”   白榆一顿,下意识顺从请求,没有询问太多,直接将手机递了过去。   颜时予调出摄像机,对着人认真找了好一会儿的角度。   见对方如此上心,白榆莫名有些紧张,一时不知道是看着镜头还是继续看着颜时予。   屏幕画面中,窗外的灯光一个个闪过,如同无数耀眼斑斓的流星,绮丽绚烂,白榆的侧颜映着柔光,让这副颇为冷峻的容貌多添了些温柔,与夜景融为一体,见之心动。   颜时予的眼中不知不觉间又多了几分笑意。   是的,颜时予喜欢那未来,十分喜欢。   所以为了那份未来、为了此刻眼中的美景,他会背上一切的血与罪,和它们一起留在过去——   “咔嚓”一声,颜时予按下了拍摄键。   而就在这一刻,百里之外的屏幕上,系统收到了最后的代码和权限,程序系统快速运行,初步入侵和触发条件部署彻底完成。   宋庭宇看着密密麻麻的代码程序缓缓呼出一口气,属于他的操作部分已经结束。   抬头看了一眼电子日历,宋庭宇摘下眼镜,疲惫地靠在座椅上——   时间不多了。   ———   与此同时,刚刚到家的周鸣忽然收到董舒善的来电,犹豫了一下,想拒绝却又觉得不太礼貌,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听。   “周警官,打扰了。”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伸手不打笑脸人,周鸣只好道:“董先生晚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董舒善顿了一下,试探性问道:“有个不情之请,能否明天约个时间我们见一面。”   “抱歉,可能不太方便。”   周鸣回答的很快,但对方也没有恼,继续道:“我知道有些麻烦,只是……请问白榆是在和那位颜顾问交往吗?”   听见这个周鸣下意识皱眉,立刻追问:“谁说的?”   虽说这事在科室内已经传开了,但董舒善连警员都不算,怎么能这么快知道?   感受到对方不太友好的态度,董舒善有些无奈道:“这还能是谁说的,自然是白榆告诉我的。”   这下周鸣更迷糊了,问道:“那您找我做什么?”   “那小子和我说完后没等我再问几句就挂了电话,横竖不肯交流,我实在没办法了,想拜托你向他转述一下我的想法。”   “那为什么一定要见面?”   董舒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因为我真的有很多想说的,周警官你是了解白榆的,他认定的事谁都拉不过来,如今他喜欢上一个人,我有必要让他真正理清其中利害,毕竟若真走到最后就不止是他们两人的事了。”   董舒善像一位十分操心晚辈的长辈,偏偏晚辈完全不听话,头疼又无奈。   周鸣抿了抿唇,还是道:“董先生不必担心,白队会处理好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道:“周警官我说句实话吧,若那位是个普通姑娘,或者就是个普通人,我真的不会去过问太多,但是现在……”   董舒善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别的不说,要是之后他和父母因为这事闹了矛盾,我就是想帮他也要先找个说辞吧。”   周鸣沉默。   董舒善最后真情实感道:“我只是担心,并没有其他意思。”   心中像是有什么已经被埋藏的东西又蠢蠢欲动,周鸣眉头紧锁,尽量止住纷杂的情绪,他缓缓道:“我可以和您见面聊一下,但是其他的……”   话尚未说完,董舒善立刻道:“能聊一下就行,转述的事也可以等我们聊完再说,若之后觉得我的话有道理再告诉白榆也好。”   态度谦和,几乎没有一点强人所难的意思,为人处世十分圆滑,很难让人心中抗拒。   周鸣彻底妥协,承诺道:“好,那明天请您定一个地点吧,我会去的。”   ———   市区大厦,豪华顶层之上。   站在窗前,整个城市的街景尽收眼底,无数的灯光如点点萤火,渺小又脆弱。   “确实是座很漂亮的城市,难怪这么久了小予都不愿意走。”   “也好,既然他喜欢这里,那今年的生日宴就在这里办吧。”   林少允俯瞰这城市,语气带笑,眼底却又凉薄,伸出手指比划着城市各个位置——   这里适合放烟花,这里适合布景,这里适合观赏……   “少允,”石卿在他身后不远处站定,低着头汇报道:“暗中聚集‘魔盒’试验品的人已经查明了。”   全部的线索资料被投屏悬浮,但林少允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手指一动关掉,随口道:“我早知道他在调查‘魔盒’了,横竖接触不到根本,就一直没高兴管。”   “而且我感觉那人挺有趣,有些观点我还挺欣赏的,有意留着让他多闹几天,不过……”   林少允的眼神忽然一变,玻璃上倒影出他阴沉的脸,吓得唐卿心中一紧,接着就听见对方冷冷道:“他把主意都打到小予身上了,真是找死得很啊。”   唐卿会意,立刻询问道:“让我们的人先去把他处理掉?”   “不,不急,”林少允摆了摆手,道:“生日宴总要有人提前营造气氛,他既然这么积极,就让他帮忙预热一下算了。”   “当然,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好,等他该死的时候,我不想他再多活一秒,知道吗?” 第53章 疑虑   没有以后,我会死在二十五岁生日的这天,这是我早已预见的结局   周末的街市更是热闹,行人来往,络绎不绝。   周鸣推开咖啡厅的门,店里的环境算不上多幽静,细微的交谈声和咖啡的气味混在一起,倒是让人感觉十分亲切。   想不到董舒善约定的地点竟然是这里,这儿基本谈不上什么隐秘性和私人性,似乎真的只是一次很寻常的会面。   不得不说在这种氛围和暗示下周鸣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不少。   “周警官下午好。”   董舒善很礼貌地请人入座。   他们的座位在咖啡厅的角落,但身旁透明的玻璃墙可以随时看见外边来往的行人,没有丝毫的压迫感。   咖啡先前就已经上好,不过周鸣并没打算动,开门见山道:“董先生希望我转述什么?”   董舒善顿了一下,似乎心中纠结,接着缓声道:“抱歉,我还是想确认一下,周警官认为白榆……是真的喜欢那人吗?”   “喜欢。”   既然董舒善已经知道这事了,周鸣也不隐瞒,他和白榆认识许多年了,自然能看明白他的心思。   同时也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周鸣选择接纳颜时予,即使他自认还不能完全信任那人。   董舒善听完点了点头,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犹豫再三,请求道:“我可以和那位颜顾问单独见见面吗?”   周鸣愣了一下,眼神微变,询问道:“为什么?”   “有些东西我想确认一下。”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周鸣果断推辞:“若真的有什么关于颜顾问的事,董先生直接和白队说吧,让他决定最好。”   董舒善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周警官,我想你也能猜到,白榆估计不会同意的。”   周鸣莫名有些烦躁,直言道:“那我更是不能插手了。”   说着他准备起身,打算就这么结束谈话,谁知董舒善的声音再次传来,慢慢道:“周警官,我知道你觉得白榆真心喜欢那人,所以不愿怀疑他,但是……”   董舒善直视对方的眼睛,平静道:“你觉得那人是真心喜欢白榆的吗?”   周鸣浑身一顿,瞬间停住。   白榆喜欢颜时予,这是周鸣能肯定的事,但是颜时予呢?自己能肯定吗?   董舒善垂眸搅动咖啡,接着道:“喜欢并不是一个人的事,如果只有一方真正投入感情,那他们也不能称作‘爱人’。”   周鸣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跟着话语而走——   如果颜时予并不是白榆的“爱人”,那他自然不能归类于“自己人”。   之前好不容易建立的联系顷刻断裂,周鸣止不住地开始回忆颜时予和白榆的相处,他想从中找到一些相爱的证明,但他不了解颜时予,无法做出判断。   董舒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态,继续道:“其实我本来想让周警官转述的就是这件事,但后来我想了想,白榆恐怕不会听得进去我这话,同时我又无意间发现了一些东西……”   董舒善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或许和那位颜顾问的身份有关,这让我很不安。”   周鸣下意识抬头,警觉道:“是什么东西?”   董舒善只是个普通商人,颜时予的身份确实特别,但按道理他可不应该知道什么,又或许……颜时予还有什么其他的身份?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董舒善很是纠结的模样,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暂时不确定,我还是不要妄言的好,以免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同时我也希望是自己多心。”   这时时刻刻为别人着想的态度属实难得,周鸣心中纷杂,没有接话。   董舒善呼出一口气,最后语重心长道:“关于情感的事,少年人总是容易冲动,白榆如今是当局者,但总要有人来当这个‘旁观者’。”   当局者迷,那谁跳出来当这个属于异类的“旁观者”?   下一刻董舒善猝不及防起身,朝着人礼貌道别:“暂时就这些了吧,不占用周警官的时间了,刚刚的话若感觉合适便麻烦找个时间转告白榆,若不合适便算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直接离座准备走开,周鸣下意识喊住人追问道:“那个身份的事……”   董舒善顿了顿,见他确实在意,承诺道:“等之后我再调查一下,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的,不过也请周警官暂时不要和白榆多言,我怕他想太多。”   这确实是目前最稳妥又合理的做法,周鸣没有出声,就当默认。   董舒善再次与人道谢告别,并表示周鸣可以随意点单,都记在他的账上,然后独自离开咖啡厅。   对面空了下来,周鸣也没着急走,桌上咖啡已凉,他望着繁华的街道,心中仿佛满是思绪又仿佛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周鸣忽然拿出手机想尝试给白榆打电话,但刚拿起就又放下——   自己能去问他什么?难不成去问“你觉得颜时予究竟爱不爱你”?   周鸣自嘲地想:这种问题问白榆还不如直接去问颜时予呢。   思绪繁杂,周鸣有些心烦意乱,目光随意地扫过街道,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瞬间停住,心中一跳——   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慢慢穿过街道,朝着对面的大厦走去,午后阳光散漫,但照在那人身上却显得格外耀眼,周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身影,心跳加快。   真的假的,是那人吗?   接着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想,远处的人微微偏头,大半的面容显露出来,他呼吸一滞,条件反射般的低下头,随手拿起桌上的手册遮挡住自己的脸——   真的是颜时予。   他为什么会到这儿来?他一个人来的?白哥知道吗?为什么会让他一个人行动?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跳出来,刚刚经历董舒善的讨论,周鸣此刻心中对颜时予的疑虑达到巅峰,他犹豫了一会儿,再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   见颜时予走入对面的商业大厦,周鸣立刻起身跑出咖啡厅朝着大厦而去。   ———   颜时予到达书屋的时候宋庭宇正坐在休息区陪小曦看书。   这书屋布置老旧杂乱又在商场最里边,少有人找到这边,就算找到也少有人愿意坐下来看这些泛黄的二手书。   不过老旧的好处就是没有监控,这也是宋庭宇选择这里的原因。   见面后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言语,宋庭宇笑着和小曦说了几句话,让她到门口附近玩,然后和颜时予一同走到书屋里边的阅读区。   “拦截指令已经布置成功了,但逆转程序我不敢动,只能你来继续写。”   宋庭宇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组装好简易电脑,这种组装便携电脑算是比较古早的设备,说实话对于他这种黑客来说性能实在不够看,偏偏这种古早设备,信息的安全度反而会更高。   “义安市的城市系统代码我已经拷贝下来了,和你一开始推算的有十八处不同,拦截指令可以忽略这点,但逆转程序需要绝对的精密,必须要改。”   电脑打开,代码一部分显示在屏幕上,一部分投影悬浮在桌面,密密麻麻一片。   颜时予没有说什么,首先在电脑上快速翻看了一遍城市系统代码,接着检查拦截指令,迅速地删改掉几处。   然后指尖微动,瞬间将先前的逆转程序几乎全部删除,只留下基础框架。   宋庭宇看一眼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心中一惊,但并没有出声——   颜时予不准备修改程序,他这是要全部重新编写。   短时间内,没有任何预演和实验,直接编写一个庞大复杂的程序简直难于登天,但宋庭宇知道对方能完成。   南港所有人都说颜时予是个天才,不过这份“天才”大多数是指他分析判断和谋划决策的能力,佩服其细致入微的观察、面面俱到的分析……   甚至有人说他是专门研究人心的,总是能一眼断定真假善恶。   然而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真正意义上无人能及的天赋却并不在此。   颜时予能将每一段程序运用到极致,能用最基础的系统攻克顶级防火墙,构造模型灵活多变,编程速度和手法甚至让宋庭宇都自愧不如。   他是一个真正的黑客天才。   在这么一个计算机系统高度发达的时代,这份天赋无与伦比的耀眼,但颜时予在南港可以说完全没有显露出这点。   这个他人口中不可一世的天才,唯独在这件事上听从了当年恩师的教诲,选择藏拙。   而最后的事实证明,他的恩师是对的,只可惜,藏拙未全,遗留灾祸。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程序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宋庭宇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作为计算机高手,他十分清楚这过程有多么地精彩绝伦。   而这时颜时予忽然问道:“程序逻辑都看明白了吗?”   宋庭宇愣了一下,如实道:“基本明白了,不过要我写还是够呛。”   全程观望完整个构筑逻辑,以宋庭宇的能力理解是够了,但要上手重塑还是有难度的。   “明白就行,”颜时予快速检查了一遍,然后进行收尾工作,“确保启动的时候不要出错。”   “我启动吗?”宋庭宇不解,立刻道:“你不亲自来吗?权限已经使用完毕,痕迹也清除干净了,你没必要继续在那人身边。”   颜时予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垂眸道:“还有一些事,我必须处理好。”   “大概还需要多久?有没有具体时间?我随时可以接应,你必须尽快,不能在那儿待太久了!”   宋庭宇的语气不自觉加重,他知道白榆身边并不安全。   但颜时予没有回答。   宋庭宇有些气急,干脆沉声道:“程序必须你来开启,我不会。”   说不会自然是假的,他只是想逼着人赶紧撤离。   然而听了这话颜时予只是偏头看向身边的人,眼中神色平缓,认真注视着对方。   宋庭宇看见他眼睛的那刻忽然又泄了气,刚刚那点怒意荡然无存,作为如今唯一知晓情况的朋友,他担心对方,但同时也不想强迫对方。   “你……不该在那人身边太久。”宋庭宇的声音放缓了许多,更多透露出无奈。   颜时予明白好友的担心,开口轻声道:“我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选中了他,然后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来了解他……”   一年的时间里,自己曾无数次预演过初遇,构想过相处,想象过每一次的交谈……直到那一天转身,一切预演化作现实,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想到这儿颜时予忍不住轻笑了笑,语气中多了些柔和,缓缓道:“所以,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我想陪着他。”   宋庭宇微微张口,缄默再三,还是询问道:“不能是以后的时间吗?一定要是现在?”   颜时予沉默了一会儿,眼中清缓的笑意逐渐散去,变成一片空白,最后宋庭宇听见他平静地说道:“没有以后,我会死在二十五岁生日的这天,这是我早已预见的结局。”   ———   周鸣在商场角落观望了很久,那女孩一直在门口晃悠,他很确定自己没办法避开她进入书屋。   而就在周鸣想干脆冲进去一探究竟时,颜时予从书屋走出,与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当时在医院见过的那个男子。   三人告别,颜时予顺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很明显几人认识,并非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周鸣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   下一刻几人分开,颜时予独自原路返回,周鸣思索了一下,然后抢先一步绕路跑到商场大门外,掩盖好情绪,状若无事地走入商场。   “哎?颜顾问?好巧啊。”   卡好时间,周鸣进入商场时刚好碰见要出来的颜时予。   颜时予看见人也很自然地停下,微笑问好,没有任何异常。   周鸣面色不改,瞥了一眼对方身后,疑惑道:“白哥没和你一起吗?”   颜时予笑道:“他在隔壁水族馆,被海豹抛绣球选上了,正在进行表演培训。”   周鸣:“……啊?”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两人一起去水族馆,结果有一个互动环节白榆被海豹的球丢中,可以进入内场,全程近距离投喂互动。   而入场后就需要听从训练员的一些指令,算是配合完成表演,当然也可以拒绝,不过白榆看颜时予十分喜欢那个纪念品挂链,于是便答应下来。   今日海豹有点多,这表演没两个小时结束不了。   周鸣愣了一下,接着状似玩笑道:“颜顾问是对表演没兴趣吗?把白哥一个人扔那儿陪海豹。”   “不是,”颜时予直接否认,将手上的食品袋子提起来展示了一下,道:“我有些饿了,水族馆不让吃东西,白榆让我先出来,表演结束了就来找我。”   几乎天衣无缝的说法,周鸣没有任何理由再追问。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直到白榆寻了过来,周鸣才告别离开。   然而只是象征性地走了几步躲开视线,周鸣站在转角后悄悄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白榆把海族馆的纪念品挂链递了过去,接着又想找地方给人挂上,可惜哪儿都不太合适。   两人对话了几句,不知道聊到什么,颜时予忽然展颜而笑,白榆本是微微皱眉,但看着眼前人的笑颜,最后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待交谈过后,白榆很自然地接过对方刚刚买的食物,两人相伴而行,直至消失于人海。   周鸣将一切看在眼里,说实话若是在之前,他或许真的会认为两人皆情深,相伴即永远,然而现在……   他很清楚自己看见了什么——   为什么颜时予要撒谎? 第54章 亦真亦假   我想我知道他的身份了   工作日的早晨总是叫人困倦,尤其昨天还是个休息日,杨余晖打了个哈欠,百般无聊地趴在桌上看资料。   余光瞥见旁边工位的人终于到了,杨余晖稍稍精神了一点,转头过去兴奋道:“周哥,昨晚红组好厉害啊!绝地翻盘!”   “啊?”刚刚落座的周鸣愣了一下,不解道:“什么绝地翻盘?”   “比赛啊,昨晚的比赛周哥你没看吗?”   “没看。”   周鸣的回答很迅速,似乎对此事亳不感兴趣。   见人这反应杨余晖有些奇怪,刚想追问,周鸣忽然抬头问道:“颜顾问今早来了吗?”   话题转得太快,杨余晖愣了一会儿,接着如实道:“来了啊,和白队一块儿来的,现在在办公室里,周哥你有什么事?”   周鸣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从杨余晖桌上拿起一叠资料,不容得人反驳,直接道:“这个要给白哥检阅一遍对吧?我帮你送过去。”   “什么?”杨余晖赶忙道:“可是我还没全部整理完啊,送过去也没用。”   然而周鸣并没有理会他的话,直接起身离开,杨余晖劝阻无果,只能看着人走远,满脸疑惑。   推开办公室的门时白榆正在屏幕上整合线索,见人进来主动询问道:“什么事?”   周鸣快速地扫了一眼整个办公室,很快发现正坐在东边沙发上的颜时予,他正伏案绘制着什么东西,全神贯注地看着手底下的图纸,并未关心进来的人。   “要整理的资料,我帮忙送过来。”   周鸣冷静回复,一边不动声色地悄悄打量一旁的颜时予,一边朝着白榆走过去,将手上的资料递了过去。   颜时予全程都没有抬头,认真地应对图纸,这个角度下,周鸣终于看清他手底下的是张市区地图。   今日科室收到一起失踪案,想必他是在帮忙推算走失路线。   记号笔灵活地绘出路线,时不时停顿一会儿,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点桌面,认真沉思下一步。   周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得不说此刻的颜时予看起来真的可靠又沉着,仿佛只要有他在,所有难题都将迎刃而解,叫人下意识地选择去信任甚至依赖。   思及此处,周鸣却又微微皱眉,他忽然想起之前的场景,初次见面的从容,审讯室内的轻佻,犯人面前的桀骜……   就好像这人可以完美地演绎出每一种性格,有时候是谦逊有礼的顾问,有时候又是狂傲不羁的疯子——   那么这样看来,演绎出一份“深情”是否对他而言也易如反掌?   周鸣窥探的目光越发深沉,而就在这时,颜时予毫无征兆地突然抬眼,两人视线瞬间对上!   周鸣浑身一愣,心跳瞬间加快,但他迅速稳住,脸绷得很紧,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下一秒就离开目光,简单环顾了下四周。   仿佛刚刚的对视只是个意外。   颜时予看着对方的动作,没有出声,只是莫名笑了笑。   “这些资料只整理了一半吧,还有一半呢?”   白榆的声音传来,周鸣立刻回神,刻意不再关注一旁的颜时予。   而白榆看着手上的东西十分疑惑,又翻看了一下资料标注的负责人,疑惑道:“小晖让你把这个送过来干嘛?另一半难道由我来写吗?”   周鸣很快反应过来,随即道:“原来还没整理好吗?那我再送回去让他加快。”   说着他几乎是直接从白榆手上抽走了资料,转身就准备离开,但还没能走几步,颜时予突然站起身来,道:“我也过去。”   周鸣的脚步瞬间一顿。   “怎么了?”白榆并没有发现周鸣的异常,看向颜时予询问道。   颜时予慢慢走到周鸣身边,笑着回复道:“小杨同志办事不认真,当然是去批评教育啊。”   语气里满是笑意,似乎只是玩笑话,白榆当他是想出去玩一会儿,倒也没拦,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而周鸣却是心中一紧,他下意识想阻止颜时予跟随,但又实在找不到什么很好的理由,只能任由人跟过来,避免对方起疑。   两人对视一眼,简单点头致意后周鸣直接快速走出办公室,并不想多言。   可越是担心越是容易出现意外情况,刚走出办公室没多久,只听见身后传来问话:“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周鸣一愣。   颜时予趁着这功夫走到他身侧,道:“刚刚进门的时候,你是在找我吗?”   方才周鸣一进门就在暗中寻人,他很确定当时颜时予一直在低头绘制路线,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自己的举动。   周鸣抬头,只见颜时予正望着自己,目光中看不出喜怒,反而带着一惯从容不迫的气场。   然而就是这股从容让人觉得压迫,仿佛自己的一切掩饰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于是在这样的压力下,周鸣没有选择直接否定,而是道:“是,我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颜时予笑着追问道:“我又不是第一天来。”   “自然不是第一天来,但如今身份……毕竟不一样了。”   周鸣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意思就是自己抱着一份打听八卦的心思去的办公室,这才忍不住进门后第一时间查看颜时予的方位。   莫种程度上,这话半真半假,周鸣还特地加了些小动作,显得局促感更强,就像一个偷听八卦的下属被抓到的样子,看起来真实而合理。   颜时予看了看眼前的人,并没有再提出任何疑问,只是淡声道:“没什么好好奇的。”   周鸣点头称是,不过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话说颜顾问为什么喜欢白哥?”   这句话很符合他现在八卦上头的设定,本意是想试探,谁知颜时予却笑着反问道:“你希望我不喜欢他吗?”   周鸣怎么也没想到问题被这么抛了回来,他顿了一下,立刻否认道:“怎么会!”   简单问答下来周鸣知道自己想试探颜时予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搞不好还可能被他下套,于是又加快脚步,回到位置强行结束话题。   说起来是找杨余晖“批评教育”的,颜时予果真笑着说了人几句,但其实只是复述了一下白榆的话,没太多责怪的意思。   中途杨余晖小心翼翼地看了隔壁的周鸣一眼,目光中有点委屈不过更多的是疑惑。   周鸣回给了一个抱歉的眼神,杨余晖知道他是不想暴露,虽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杨余晖还是选择暂时帮忙隐瞒。   待颜时予离开,杨余晖靠向周鸣,刚准备询问缘由却听见对方抢先问道:“你喜欢颜顾问吗?”   杨余晖:“……啊?”   信息过大,脑袋宕机两秒,接着杨余晖瞬间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身边人,深吸一口气刚想大声朗诵万字散文表达对白队的一片忠心,但突然又被人提前堵住——   “没说那种喜欢!”   杨余晖:“啊……”   他挠头想了想,不解道:“为什么不喜欢?”   周鸣看了这满脸纯真的同事一眼,心中颇有无奈,反问道:“不了解为什么会喜欢呢?”   这似乎是杨余晖没有设想过的方向,他考虑了一下,认真道:“颜顾问身份挺神秘的,我的确不清楚,但白队应该清楚吧,他了解不就行了?”   这一句一下子提醒了周鸣——   白榆确实相对来说更了解颜时予,五年之前他在南港的大多数事都是可查的,一切都有迹可循、有据可依,但是……   那场动荡后颜时予消失了整整五年,这个时间段没有任何资料和信息,从何了解,谈何了解?   白榆不可能真正了解那人。   ———   整个上午心中思绪都太过繁杂,搞得周鸣头都疼,午餐的时候没去食堂也没高兴点外卖,就趴在桌子上休息。   而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见科室外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一路快步走进办公室。   大概是有些匆忙,那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科室内还留有一人。   隐约猜到脚步声来自谁,周鸣的睡意全无,缓缓抬头望向办公室的方向,那边门已经关闭,看不见里边的景象。   犹豫了一下,周鸣起身,慢慢靠近了一点办公室,而下一刻里边忽然传来对话的声音——   “我知道……再等等……不适合……”   “他们很麻烦……小心……”   颜时予似乎是在和什么人通话,尽管声音很模糊,但周鸣确定,对面那个人绝不是白榆。   疑虑和不安在这一刻再次被放大到极致,周鸣下意识想靠近些,而这时手机忽然震动,提示有邮件传来。   周鸣立刻抓住手机,警惕地看向办公室,确定里边的人应该没有听见后,稍稍松了口气。   为了以防万一,周鸣打开手机准备暂时关闭一切音乐震动,而这下他也看见了刚刚邮件的发件人——董舒善。   “暂时不确定,我还是不要妄言的好,以免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等之后我再调查一下,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知的……”   想起昨日与他的对话,周鸣目光渐沉,盯着那条邮件看了一会儿,抬头望向已经安静的办公室,最终选择小心离开科室,独自来到无人的楼梯间。   确定四周安全,周鸣终于打开了那封邮件,页面瞬间加载,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这照片估计是一个私人酒会的视频的截图,场景光线十分暗,但好在视频本身够清晰,周鸣一眼就锁定了席位上的一人。   那人微微低着头,酒会柔和的灯光只能勉强照亮他的半边侧颜,但即使这样那人在照片中都足够的瞩目。   这人是颜时予。   他本就容貌优越,此时的眉眼妆发更是每一丝都精致到极致,服装奢华而优雅,眼中清冷,对周遭的人和物一概不感兴趣,但这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却不叫人觉得厌烦,反倒是感觉矜贵清雅。   颜时予身旁还站着一个女人,样貌和气质亦是不俗,然而此番对比下来却落了几个档次。   周鸣的呼吸不自觉加重,他认得那个女人,就是当日在黑市与警方火拼的武装分子的领袖!   颜时予和那群人果真认识……而且看照片上那女人低眉顺目的神态,两人关系甚至不像伙伴,倒是像女管家与家族的小少爷。   周鸣立刻看向照片的记录日期,显示就在一年半之前,那就是南港事发之后,颜时予失踪的时间段。   周鸣不知道这照片的拍摄地点和酒会的具体目的,但仅仅从这照片中他也能看出,颜时予这五年不可能是简单的逃亡,亦不可能是简单的囚禁。   紧接着周鸣看见了董舒善的留言——   “我想我知道他的身份了。” 第55章 信任   他不会死的,至少现在,我会把他活着送到那人手上   “曾经南港有不少人觉得他会是救世主,然而结果证明,他是个蛊惑人心的恶魔。”   红蛇的声音再次响起,周鸣眉头紧锁,越发不安。   于是当机立断,周鸣立刻给董舒善打去电话,然而刚刚拨通就传来忙线的语音提示。   周鸣有些急躁起来,他随即挂断电话再次拨通,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他有些不安地在楼梯间来回踱步,然而就在要拨打第四次电话时,周鸣一回头,楼梯间的门忽然间被打开,他猝不及防和推门的人对上视线——   “原来是周警官啊,你怎么在这儿?”   颜时予正站在楼梯口望着里边的周鸣,淡声询问道。   周鸣下意识瞪大眼睛,展现出一丝惊恐的表情,然而又很快压制下去,立即回复道:“颜顾问,好巧啊。”   颜时予不知道有没有察觉不对劲,没有多言,只是笑了笑道:“我们最近确实挺巧的。”   周鸣摸不准他话里的意思,不敢多言,转而解释道:“走楼梯上来,刚准备推门进去,想不到直接撞见了人。”   颜时予面色不改,追问道:“怎么不走电梯?坏了吗?”   “不是,”周鸣自然而然地接上话,“刚吃完午饭,想着多走动一点。”   颜时予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见颜时予打算回头离开,周鸣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但一口气还没能喘匀,前边的人突然转身,道:“白榆说下午的那份报告最好三点前交,不然手续会很难走……”   只是个寻常的谈话提醒,但周鸣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甚至整个人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两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周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笑着道:“抱歉,神经敏感,有时候我就会这么一惊一乍的。”   颜时予玩笑道:“我哪有这么吓人啊,看把你吓得。”   周鸣连连称是,可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一直带着点审视和探究——说得没错,周鸣就是在“害怕”他。   周鸣心中正思索找个理由赶紧离开,这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前边的走廊,并轻声唤了一句。   “时予。”   颜时予立刻回头,看见人后直接小跑了过去,而白榆也十分自然地接住奔向自己的人,眼中满是温柔。   白榆远远地向周鸣点头致意了一下,接着身边的颜时予凑到他耳边似乎说了什么话,距离太远周鸣完全听不见,只看见白榆微微点头,听得认真。   这一幕看着有几分耳鬓厮磨的感觉,但一想到刚刚在办公室外听见的神秘对话,还有那张诡异的照片……   周鸣下意识眉头紧锁,为了不被发现异常抢先移开视线,主动向两人告别。   白榆的真心不假,但颜时予呢,他究竟又有几分真心?   或许真的是心中太过不安,周鸣甚至感觉颜时予每个行为都透着不正常。   愈发强烈的疑虑直接把颜时予推到周鸣的对立面,如同审视犯人一般思考着他的每一步行动。   周鸣下意识拿起手机,看着上面那张照片——   我该直接去给白榆看看吗?   这时提示忽然响起,董舒善终于打来了电话,周鸣一愣,确保周围没有人后接通了电话。   “周警官。”董舒善的声音依旧礼貌,但此时又严肃了许多。   周鸣没有客套什么,直接问道:“你说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说完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董舒善沉声道:“抱歉周警官,这个我可能暂时没办法明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照片是国外一个私人聚会的视频截图,能参加那场聚会的人绝非良善,而视频拍摄者则是当时国际警方的一名线人。”   “可惜那名线人在这场聚会之后便已失踪,这个视频是他最后上传的东西。”   上传完信息便完全失踪,作为警方线人,这种情况八成是被发现囚禁甚至是直接死亡了。   周鸣微微皱眉,追问道:“董先生,恕我冒昧,你是怎么会有这个视频的?”   董舒善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色道:“因为我就是当时警方的另一名线人,可惜那时候我没能拿到聚会入场的资格。”   “而这个视频……”董舒善顿了一下,语气低沉了些,“在国际警方拿到视频后,第二天就宣布行动作废,准备了整整几个月的任务直接强行结束。”   没头没尾地强行终止行动,那只能是上边下达了绝对的指令,恐怕参加那场聚会的已经不止是非富即贵了……   周鸣沉默。   “周警官,”董舒善打起精神,再次开口道:“我知道事情可能有些突然,但请你相信我,那人很危险。”   周鸣抿了抿唇,询问道:“董先生打算和白队说吗?”   董舒善犹豫了一下,直言道:“暂时不打算,说实话我感觉……如果直接告知,白榆信不信另说,恐怕他知道后要面对的危险会更多。”   “那该如何?”   “刚刚我已经和陈局长通过电话了,以私人的身份和他详细说了事情,最后我们的想法是让那人尽快离开本国。”   周鸣一愣:“陈局知道了?”   “对,不过顾及白榆那边,这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进行,私下处理或许是最好的。”   周鸣似乎猜到了什么,试探性问道:“您说的私下处理,大概是指什么?”   董舒善叹了口气,无奈道:“就像当年一样,他背后的势力我们真的管不了,但至少要让他和白榆分开,不然白榆会很危险。”   这种做法有一种“惹不起躲得起”的意思,已经算是一种避让,听起来稳妥又不偏激。   “董先生打算怎么做?”   “这可能就需要周警官帮帮忙了。”   周鸣没有出声,算是认同他说下去。   董舒善继续道:“白榆在那人身边是肯定不行的,我和陈局长会将白榆暂时引开,麻烦周警官将人带出来,我会派人接应,至于下一步是送出国还是别的什么,或许要再商讨一下,重点是要赶紧让他离开白榆。”   周鸣追问:“董先生接应吗?陈局怎么说?”   “陈局不太好现身,他要是出手,这查起来就不可能是私事了。”   董舒善为了不将事情闹大刻意避嫌,这么听起来倒是有心。   周鸣还是有些犹豫,接着道:“董先生有和白队的姐姐说过这事吗?”   “没有,”董舒善直接道:“我知道她已经认识那人了,但……是我私心,我不想她和这些事扯上关系。”   周鸣不语。   董舒善最后道:“我知道这事并不容易,不该强求你,但目前的情况……总之今天之内希望周警官能给我答复,无论接受与否我都十分感谢。”   说完两人道别,挂断了电话。   周鸣愣神了很久,直到路过的同事提醒他才猛然回神,赶紧回到了科室。   依照董舒善所说,差不多两年前曾开展一次规模不小的调查行动,周鸣特地登录信息网翻看了一遍,竟真的找到了一份信息基本相符的行动备案。   两年前开始,由国际联盟主导,十多个国家警方协同,持续大概三个多月,然而如此范围的行动结束得无声无息,并且信息网的记录也十分有限,甚至没有写明具体的调查方向。   这种无头无尾的悬案,一般大家也心知肚明,八成就是惹不起、查不得。   随后周鸣又用了一切可行的办法对那次行动做了了解,基本能找到的所有信息都和董舒善所说的对上,他应该真的没有撒谎。   认真思索良久,周鸣又找到了局长办公室,然而到了门外才知道陈荣因为省里的会议暂时离开了义安市,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   见不到人,周鸣只好拨通电话。   现在已经是傍晚,电话响了两声便很快接通。   “陈局……”周鸣的声音有些紧张。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无奈道:“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陈荣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些杂音,“……白榆那边等我回去我会亲自和他说,不用太担心。”   这话仿佛给周鸣下了定心丸,心中顾虑减轻了不少,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本来想再说些什么,但那边很快挂断,周鸣猜想陈荣可能还有什么事要忙,没有选择再次打过去。   抬头看向窗外,今日不见云霞,黑云欲来,估计又要有一场暴雨。   周鸣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拨通了董舒善的电话。   “董先生您好,有些事我想确定一下……”   怀疑与不安是人们对于陌生的事物最常见的反应。   而当怀疑的种子落下,无人铲除又有人刻意养护,注定会快速生根发芽,直至成为横在心底的一根刺。   ———   千里外,省中央大厅。   同行的人整理好资料,见陈荣忧心忡忡的模样,随口问道:“谁打的电话?是嫂子查岗吗?”   “不是,”陈荣解释道:“是我们警局的一名队员,他忽然要转职,好像是和他们队长闹矛盾了。”   “转职离开吗?手续不好办吧?”   “看他给我的邮件应该是准备很久了,估计矛盾不小。”   同行的人道:“要不劝劝?”   陈荣无奈:“刚刚也劝了,他不答话,估计是不想多说吧,我之后想再劝几句他抢先挂掉了,还是等我回去再当面谈谈吧。”   陈荣开头便劝了几句,表明周鸣现在转走发展也不会很好,但是对面一直不回话,他只好暂时同意,等回去再把人喊来问问。   “不过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感觉那里信号不太好,而且杂音也挺多的。”   同行的人不以为意道:“这不是要到下班时间了吗?年轻人,肯定跑哪里玩儿去了。”   ———   天气阴沉,乌云密布。   黑云带来的暴雨持续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停下,只是降雨量减少了一些,但天空依旧阴暗,一整天不见日光。   “天哪,这种天气难道不应该就窝在家里打游戏吗?”   杨余晖瘫在桌子上,发出微弱的抗议。   “是个好想法,你一般打什么游戏?”颜时予把文件归档完毕,顺口问道。   “嗯?颜顾问有兴趣吗?”   “有啊,毕竟在家有时候也会无聊的嘛。”   杨余晖不假思索道:“你和白队在一起也会无聊吗?”   颜时予听见这话笑了一声,挑眉道:“你觉得我们在一起会做什么?”   杨余晖愣了两秒,脸上一红立刻道:“没没没,我来推荐!新出的那款Apparition特别好玩,两个人一起玩氛围特别好……”   涉及自己喜欢的领域杨余晖开始滔滔不绝地推荐,说了一大串还不尽兴,下意识回头道:“有个前年出的探险类游戏叫什么来着?周哥——”   然而杨余晖刚回头,还没等周鸣开口他忽然一个激灵坐正,嘴里念念有词道:“不对,不聊天了,好好工作,好好工作……”   周鸣左右看看,确定白榆没来,疑惑道:“怎么了?”   杨余晖没答话,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炯炯有神地看着他,甚至比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周鸣:“?”   他本想再问几句,但抬眼看见一旁的颜时予,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周鸣刻意避开视线不愿和人太多交流。   天色已晚,外边越发阴暗,就像提前步入深夜一般。   临近下班时间,今日科室里意外的安静,连杨余晖都乖乖坐着,今天的任务处理完就主动准备明天的资料。   奇怪程度就类似于一个总卡着点儿熬夜完成作业的学生,忽然有一天提早完成作业而且还主动预习。   周鸣觉得奇怪,但今日他心事重重,对此并没有过问。   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白榆提前从办公室里出来,“今天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   众人应下,慢慢开始收拾东西。   白榆走到颜时予跟前,拿着外套给人披上,准备一同回去。   周鸣在不远处望着他们两人交谈,心中隐隐有丝愧疚,接着移开目光。   而就在两人将要离开科室前,忽然有电话打了过来,白榆看见来电提示愣了一下,立刻接听。   “姐?怎么了?”   “快过来接我一下,我赶时间。”白月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由于是外放科室里不少人都能听见。   白月今日本来是应邀去董舒善那边做客顺便谈生意的,谁知道回去的时候被积水困在路上。   “怎么会有积水?城市系统的排水应该不会出问题吧?”有人提出疑问。   “方诺企业那边有一片地方当时没归入城市系统的管理,近几年也一直没谈妥,估计就是那儿有了积水吧。”   有人不解:“早该谈妥了吧,系统统一管理不好吗?”   “人家董事长不乐意,非要用自家研发的管理系统。”   白月晚上还有安排,而且积水不处理很容易出意外,白榆直接和道路管理局申请了一下,准备和那边的人一起过去帮忙。   这种单纯的体力活就没必要让颜时予跟着了,白榆便让人先行回家。   白月在电话里听见颜时予的声音,语气一改,欣喜道:“小颜不用管这个家伙,早些回去吃饭吧,今天天气不好,明天我去找你哈。”   白榆:“……”   再次感叹一句“亲姐”,白榆将事情安排好,接着很自然地拜托道:“周鸣,方便顺路送人回去吗?”   周鸣回家的路线刚好路过白榆家附近,并且凭两人的关系,遇上这种事白榆找周鸣帮忙几乎是必然的。   听了这话,周鸣缓缓抬起头,迎着白榆的目光点点头道:“好。”   ———   雨水不停,不算很大,只是十分密集,白茫茫一片。   周鸣和颜时予自上车互相打过招呼后就没有任何交流,车内显得有些沉闷。   “感觉周警官和白榆很熟,是工作前就认识吗?”   大概是不想气氛太过僵硬,颜时予主动开口道。   周鸣如实道:“对,我们是高中同学。”   颜时予根据正常思路猜测:“上学时的好兄弟,然后相约一起考警校当警察?”   周鸣顿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是,我是由招录考试到警局的,不是警校,而且……我们一开始关系并不好。”   严格来说,周鸣高中那会儿和小混混差不多,每天见学校保安见的比老师都多。   而白榆当时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比较乖巧听话的男孩。   高二那会儿老师把两人安排在一起,本意是想周鸣能学学人家,周鸣心里也明白,但他尤其看不起这种书呆子,立志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颜时予听见这种展开来了兴趣,追问道:“然后呢?他最后感化你了吗?”   周鸣面色变得有些复杂,缓缓道:“他没有感化我,他把我揍服了。”   周鸣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能打,而且在自己彻底把人惹怒之后,白榆折磨人的方式是逼着他一块儿学习。   骂一次人写一道题,逃一次课做一套试卷,不愿意写就揪着他领子按着人写,写不完不许吃饭!   偏偏这种折磨方式周鸣的家长喜闻乐见,恨不得到白榆家登门道谢的那种,所以压根没人管他。   对于这份经历周鸣心情复杂,道:“不过说实话,要是没他我应该上不了大学。”   更别提到警局工作了,到拘留所吃牢饭还差不多。   颜时予听见这段经历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难忘的羁绊。”   “确实,”周鸣叹了口气,道:“但我其实还是很感谢他的,也希望他能平安幸福。”   颜时予听见这个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象,询问道:“怎么还没有路过街区?”   周围景象看着有些清冷,不像以前路过街道时总有缤纷的街灯和来往的行人。   此处雨雾朦胧,颜时予对义安市也不算熟悉,并不能判断出这是哪里。   “我们走的是另一条路,街区那边下雨天太堵了,绕路反而方便一点。”   颜时予点了点头,看着幽暗的窗外并没有多问。   又行驶了一段路,周鸣不知为何降低了时速,周围环境更加清冷。   周鸣心中已经想好说辞,但旁边的颜时予并没有因此而询问,只是忽然提到:“我住院的时候,你一般过来一趟就会送次水果。”   医院那段时间周鸣也时不时来找白榆汇报情况,自然不可能空手来。   周鸣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这个,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颜时予面色平静,望向前方目光轻缓。   “但其实有几次你送的水果真的不太好吃,那些水果应该都是店里最贵的,可有些不是当季水果,虽然很贵但并不是很甜。”   周鸣这种人不怎么买水果,更不会挑水果,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买最贵的就对了。   颜时予慢慢转头,看着人轻笑道:“你其实是好心,只是不太会选。”   周鸣微微一愣,莫名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然而没等他想明白颜时予就又移开了视线,那点感觉瞬间消失。   接着下一刻,汽车到达指定地点,忽然停下。   颜时予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不解道:“停在这里做什么?车子熄火了?”   周鸣没有回答。   颜时予刚准备再问,车门突然发出“咔嚓”的声音——   门锁自动打开了。   颜时予下意识回头,车窗外忽然出现一片黑影,紧接着车门瞬间被人打开!   冷风混杂着雨水吹入车内,颜时予立刻向后躲去,但车内空间实在有限,外头那人一把扯住他的手臂,直接用力把人拽了出去!   雨水争先恐后地落到身上,密集的雨幕让人感觉喘息都困难,四周空旷而安静,路灯忽明忽暗。   颜时予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那人猛然把他拉扯着狠狠撞到一旁的车上!   车子发出闷响,很快又掩盖在雨幕之中。   周鸣也从车上下来,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抬腿就要冲过去,但被人直接拦下。   “他做过手术!身上有枪伤!”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担心。”董舒善打伞从雨幕中走出,语气一如既往的耐心和善。   然而语气和善,那边的人下手却比之前更狠,颜时予本就失了先机,对方人数众多力量又占绝对优势,根本没有胜算。   刚踢开一人身后突然被袭击,那人抓住颜时予的手臂反拧控制住,然后直接死死按在车尾,拿出针管立刻注射!   “喂!!”周鸣的心脏狂跳,一下子甩开身边的人,但接着更多的人涌上拦住他。   “不要担心,”董舒善再次劝慰,“只是镇定剂而已。”   然而那边一管镇定剂下去,颜时予只是安静了几秒,在后边那人放松警惕的同时瞬间挣脱束缚,转身将那人踢出几米外,刚想返回车内又立即被人拦住。   董舒善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淡声道:“他对镇定剂有抗药性,多注射几针。”   手下得令立刻按住人打开针管继续注射。   周鸣瞪大眼睛,直接一个肘击打到最近一人的脸上,挣脱阻拦就要冲过去,毫不留情地踢开人,怒道:“镇定剂也不能这么注射!再注射就是致死量了!!”   他这边的人相对来说本就偏少,周鸣突破阻拦,一把甩开拿着针管的人,刚想去看看颜时予的情况,有人突然拦腰抱住他,猛然举起扔到一旁的杆子上!   “哐当”一声,杆子略微摇晃两下,周鸣重重地咳嗽了起来,还没能爬起忽然听见一阵枪响,子弹打到身边的泥土中,溅起一片黑色的泥水。   周鸣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缓缓抬头看向射击子弹的方向——   董舒善仍是那样和蔼的眼神,手中举着枪,耐心劝慰道:“他不会死的,至少现在,我会把他活着送到那人手上。” 第56章 始料未及   不对,五年前,是你救了我   雨雾弥散,泥土的腥味萦绕在周围,配合着密集的雨水更是让人感觉窒息。   周鸣大口喘着气,盯着那个枪口,他想去质问,但偏偏又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还有什么好问的?再多问几句无非也就是证明自己的蠢而已!   董舒善设的圈套未必算得上多高明,最终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周鸣本身心中对颜时予就有所怀疑。   此刻颜时予那边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手下将昏迷的人送到另外的车上,周鸣的目光紧紧跟着那几人,手指攥紧。   “周警官,不用担心,我说了他现在不会死。”   董舒善上前一步隔开他的视线,道:“还有就是你不必太过生气,准确来说我之前和你提的大部分事都是真的,包括两年前的调查行动和那个照片。”   “那些话其实也是真心的,他和白榆在一起是真的很危险,我把他带走也是为了白榆好。”   “至于骗你的话,确实有,比如关于陈局长的事就是谎言,我知道光凭自己的话你是不能安心的,所以修改伪造了陈局长的电话,关于这个我很抱歉。”   董舒善说着甚至还微微弯腰以示歉意,但手上的枪依旧没有放下,看着尤为讽刺。   周鸣望着这人,忽然张了张口,董舒善本以为他想追问自己关于骗局的事,谁知这人竟道:“他现在没事,那之后呢?你想带他去哪儿?”   周鸣没有管那些亦真亦假的话或者对董舒善展示出愤怒,而是第一时间询问颜时予的情况。   董舒善愣了愣,但还是解答道:“之后我会把他送给一个人,换一样东西,而送走之后的死活……”   董舒善耸了耸肩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后方的车辆亮起,一切准备完毕就等着人离开。   董舒善听见声响,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人,几人立刻上前控制住周鸣的行动。   董舒善将枪收起,看着人缓缓道:“周警官放心,我会安排好,你不必担心背上骂名什么的,警局应该会给你发烈士证明,你的家人我也会暗中帮衬。”   “什么意思?”周鸣询问道:“在你的设定里我是怎么死的?”   “自然是颜时予杀的,杀人后逃逸,不见行踪,这样的话白榆应该也好受些。”   周鸣的呼吸加重了一点,反问道:“你为什么认为这样白队会好受一些?”   董舒善看了看对方,接着轻笑一声,道:“那周警官难道认为,真相会让他好受一点吗?”   要么是爱人杀了自己好兄弟逃逸,要么是自己的好兄弟害死了爱人,都是诛心。   说完董舒善似乎不想再讨论下去了,转身就准备离开。   周鸣盯着他的背影,手上用力到有些发抖,但他一直没有动作,静静地看着人走远、上车……   不行,现在不行,人太多了……   车辆启动,直至消失于雨幕。   待确定董舒善走远后,身边的两个人立刻动手,强有力的手臂直接勒住周鸣的脖子,然后带着人一下子跳进了后边的泥坑之中!   这里是郊区,两边并没有被开发,是一些闲置的田地,此刻因为暴雨的冲刷,田地边缘有一个十分湿滑的泥水坑。   那两人拽着周鸣跌入泥坑,接着拼命按住人的头准备就这么把人淹死。   如今大雨滂沱,这种泥土地的痕迹很容易就会被雨水破坏,等警方发现周鸣的尸体基本什么都查不出来。   泥土混杂着雨水进入气管,强烈的窒息感袭来,眼前一片昏暗,抓着头发的手犹如巨钳一般蛮狠,仅仅几秒周鸣便感觉浑身无力。   不行,不能在这里……现在还不能死,至少、至少……   周鸣猛然暴起,愣是顶着两个人的压制生生从泥水中摆脱,后脑狠狠撞上其中一个人的下颚!   下颚的骨头发出巨响,那人惨叫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趁着这个空隙周鸣反手抓住另外一人,借着力道拽到跟前对着他的脸直接两拳!   然而刚刚撞伤下颚的人已经反应了过来,上来一拳锤到周鸣太阳穴上,脑子瞬间懵了一下,感觉不到疼,只是一阵阵的耳鸣。   周鸣根本来不及喘息,拼尽全力回身将那人踢开,然后不管不顾地向上爬去。   身后传来两人的叫骂声,不远处亦有其他人的警告和快速跑来的脚步声,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掩盖在雨中,周鸣头痛欲裂,只听见杂乱的雨声。   好不容易满身泥泞的爬了出来,阻拦的人已至眼前,周鸣直接冲上去撞开人,毫不犹豫地冲向车辆!   身后人的叫喊声越来越大,隐约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周鸣心中一惊,但没有回头也没有躲避,死死盯着前方打开的车门,脑海中只留下一个信念——   只要不一击毙命就可以,只要能打开通讯定位就行!他必须过去,他必须去告诉白榆!   “砰”的一声,枪声瞬间响起,子弹穿过雨幕直击目标!   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但预想中的痛感和寒意并没有出现,周鸣的身体摔进车内,他成功到达地点。   下一秒,更多的枪声响起,伴随着一个强有力的警告声:“放下武器!”   这一句话穿透雨幕,真真切切地传到了周鸣的耳中,痛苦的耳鸣顷刻消失,一切都清明起来——   是白榆的声音。   白榆带着人迅速将那几人包围,刚刚持枪的人已经被击毙。   其余的人皆是慌乱不已,有人想要立刻通知其他人,但队员们早有准备,电子信号完全被屏蔽,不一会儿,所有危险分子都被压倒制服。   周鸣透过车窗看见科室的队员们,浑身一愣,呆呆地看着众人在几分钟之内有条不紊地控制全场。   “周哥!”   杨余晖忽然跳到车上,担忧道:“周哥你没事吧?”   周鸣的目光移到对方身上,理智回笼,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杨余晖松了口气,顺便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周哥你演得超棒哎!和颜顾问有的一拼!”   “什么?”周鸣一愣。   “就是演卧底啊,那个姓董的一点儿都没怀疑呢,甚至监听器、定位器什么的都没查,周哥你真的演得太好了。”   周鸣有些晃神,“我……演戏?”   这时外边的白榆安排好局面,并让队员继续追踪下一个位置,接着拍了拍车门,对周鸣道:“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后边的事交给我们。”   周鸣看着人,不由自主道:“颜顾问他……”   “没事,他之前和我说过你的计划了,定位器也没问题,不用担心。”   周鸣追问道:“颜顾问说的?什么时候?”   白榆忙着安排后续进度,暂时没发现他的异常,随口道:“就前两天,不过为了防止暴露科室队员是今早才知道的。”   两天前……颜时予早就看出来了,甚至可能早就猜到了董舒善?   所有人都以为周鸣是在发现不对劲后暗中和颜时予沟通合作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根本不是……   周鸣想明白前因后果,下意识抬头要向白榆说什么,但他早已跑着离开,准备快速到下一个地点部署指挥。   杨余晖还在一旁控诉董舒善的恶行,并大力夸赞周鸣和颜时予配合默契,把敌人骗得团团转……   这么一来,董舒善彻底暴露,铁证如山不可能再有转机,还可以引出幕后更多的人,一网打尽,没有怀疑、没有失误,一切都是这么完美。   周鸣忽然想起在车上时颜时予说的话——   “你其实是好心,只是不太会选。”   说这话时那人眼中神色平静温和,但就是这样毫无攻击性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的灵魂。   周鸣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心中五味杂陈……他真的很抱歉。   ———   颜时予再次醒来的时候头疼得不行,他对镇定剂有抗药性,药效对他有限且时效短,但副作用也很明显,止不住的头疼恶心。   颜时予下意识想伸手,不过手腕处的束带很快制止了他的行动,他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手术台上,背后的隔板冰冷入骨。   “你醒的很快啊。”   一个声音从侧方传来,颜时予尽力微微偏头看去,只见董舒善正坐在一旁,手下围在身边,像是在等人。   “你在等谁?”颜时予询问道。   董舒善看着依旧和善,解释道:“当然是想要你的那人。”   颜时予不动声色地追问道:“那人手上有什么让你这么大费周章?‘魔盒’的解药?”   董舒善没有避讳,称赞道:“你很聪明,猜的不错。”   “你为什么知道‘魔盒’的事?”   “这自然是从林家那边知道的,我也算是比较早期知道这事的人了,同时也在几年前就认识你了。”   “怎么说呢,我大致了解林少允的计划,于我而言,我认同他的计划,但不认同他这个人。”   董舒善继续道:“所以我虽然对‘魔盒’感兴趣的,但并不想和林少允结盟,要不然我怎么敢动他的宝贝弟弟呢?”   颜时予的眼神暗了暗,压低声音道:“非要来恶心我一句吗?”   董舒善笑了笑,道:“好吧,抱歉,不过你放心,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信息认证的声音,地下室的门开启,有人走了进来。   董舒善站起身,对着来人道:“很准时。”   一群人进入室内,而为首的正是当初那个面具人。   面具人几乎没给董舒善太多眼神,进来后一眼便锁定了颜时予,那张羊头面具在这有些阴冷的环境下更为诡异。   “人给你找到了,地方也可以借给你,把东西给我吧。”   面具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给了个手势,底下的人立刻上前,由卷筒中拿出一张羊皮。   想不到如今还会有人把东西专门记录在羊皮上。   董舒善似乎也有些惊讶,他看着那张羊皮微微皱眉,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让手下代为收起。   “你可以走了。”面具人的声音嘶哑,阴沉沉的。   董舒善扫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好,交易愉快,待我研究的时候,若有问题方便咨询吗?”   面具人似乎有点不耐烦,道:“随你。”   这对董舒善而言已经是比较满意的回答,他笑着向人点头致意了一下,随后直接领着人离开。   面具人的手下快速将各种物品放到屋子里,布置好后就全部退下,室内只留下颜时予和面具人。   那个面具人一直没有动作,只是盯着人,眼中看不出喜怒,颜时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人,尝试辨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对方大概发现了他的心思,然而他没有动怒或者不满,反而主动将面具摘下——   与他的外形比起来,这人的脸不算太畸形,只是看着苍老而颓废,脸上有许多不正常的褶皱和红斑,细细看来有点恐怖。   手臂处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针孔,是瘾君子的标准形象。   但颜时予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看出他的疑惑,那人主动开口道:“你可能没见过我,我叫钟启则,五年前曾在迂野做事。”   迂野是南港的北边的一个地名,在当年是瑞斯特管理的地方,这么说来钟启则大概以前是他的手下。   南港的人,恨颜时予倒也正常。   “你为什么会有‘魔盒’的解药?”   目前而言,这才是颜时予最关心的,说实话他不太相信“魔盒”能有解药,但依照董舒善的态度,这事也不像假的。   钟启则费劲想了想,他的精神似乎有些问题,一半疯癫一半呆滞,愣了半天才冷冷开口道:“那个毒叫‘魔盒’?我不知道这名字,单纯是因为我中了那毒,想活下来所以找到了解药。”   颜时予心中一惊,立刻追问道:“什么时候?”   “自然是五年前。”   五年前中的毒到现在还能活着,这是颜时予第一次见到,那解药竟真的有效果!   颜时予不自觉地呼吸加快,但看着这人简直不人不鬼的模样又有些不忍,询问道:“五年前,是我害了你?”   钟启则既然是南港人,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那场宴会上被下毒的。   颜时予本以为当时的人都已经死去,但钟启则侥幸活了下来。   虽说好不容易活下来,但却变成这副模样,多多少少算是颜时予间接导致的悲剧,他要恨颜时予自然是情有可原。   可谁知钟启则听了这话却直接摇了摇头,淡声道:“不对,五年前,是你救了我。” 第57章 噩梦   自己只恨不能回到当初亲手弄死这个家伙!   “什么?”颜时予有些疑惑,不解地看向对方。   这么多年,说他害死人的比比皆是,说他救过自己的倒是头一回。   钟启则正踱步过去配备药剂,回头看见人这样子,犹豫了一下,僵硬地问道:“你想知道?”   钟启则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对,双眼总是无神,不过颜时予能感觉到他目前对自己没有强烈的恶意。   于是凭借这一点,颜时予试探性地回复道:“我想。”   钟启则点点头,接着果真开始讲述:“五年前你发给瑞斯特邀请,但被他回绝了,然而本人回绝,可电子邀请函并没有收回,也就是你默认他这边的人还是可以参加宴会的。”   “而最后他确实派人过去了,我就是他派去的其中一人。”   “我们去完成任务,最后也确实成功了。”   颜时予像是猜到了什么,盯着人追问道:“什么任务?”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再次触及尘封的过去,颜时予显得很不安。   钟启则看着他,眼中依旧无神,头微微动了一下,淡淡道:“该下地狱的任务,而最后我们也确实下地狱了。”   “我们的人当年其实都不喜欢你,也不希望宴会能成功。”   他们其实知道颜时予所做的是正确的事,但正确的事不一定遭人喜爱,堕落的人也不一定希望人拯救,可怜之人亦是可恨。   颜时予微微皱眉,执着地追问:“你们做了什么?”   钟启则配好药剂转身走近,伸出手放到颜时予的脖颈处,感受着脉搏,接着道:“干扰了防御系统,然后杀了中毒的人,依照指示,是在你面前杀的,用的同一把刀、同一把枪。”   钟启则看着人,认真道:“当时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你,就像现在这样。”   颜时予的目光有些凝滞,喃喃道:“你们杀的人?”   “对,”钟启则点点头道:“我们杀的,不过当时有个男人一直在你身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是林少允,林少允当时说了什么?   脑海里的记忆混杂着噩梦的低语一起出现,仿佛就在耳边——   是你杀的人,站在那里的是你,举刀的是你,开枪的也是你,你不想看他们痛苦,不想听他们哀嚎,所以你亲手杀了他们……   记忆中的画面开始变得扭曲,颜时予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人吗?   五年间他一直活在噩梦里,双手皆是鲜血淋漓,家人朋友的尸骨倒在周围,一直看着自己,死不瞑目。   但现在有人告诉他,那是有人刻意编织的、虚假的噩梦……   颜时予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一丝的庆幸,反而他心中涌现出莫大的恐惧:他的记忆都可能被那人左右,他甚至分不清虚假和现实……   “是你杀的人。”   “小予你看,这个可怜的女孩,她对你多失望啊,她本来觉得你能救她,结果你用刀刺穿了她的心脏,不要回头哦,有人正在远处看着你呢。”   林少允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颜时予下意识想捂住耳朵,但手腕的束带让他顷刻回神,眼中出现的血色幻影消失,一切暂时回到现实。   “小蝶呢?最后那个女孩是怎么死的?”   不可否认一切的血色记忆都是模糊的,但小蝶是他真正看着死在面前的,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手上血迹斑斑,血液一直流到脚下……   而就是这最后一幕让他彻底相信是自己杀的人,郎牙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实际呢?林少允又做了什么?到底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现实?!   然而这次钟启则没有回答他的话,将药剂放到一旁的托盘上摆好,自顾自地接着道:“后来我们都下地狱了,瑞斯特让我们来就没打算让我们回去,任由那人把我们带走了。”   林少允并不打算放任这群人活着,刚好那时“魔盒”还在完善试验当中,“小白鼠”自然越多越好。   可笑的是,上一刻钟启则还在杀戮他人,看着那些人因为药物而毫无反抗之力,痛苦挣扎,而下一刻,挣扎的人变成了他自己,而且药效更恐怖,生不如死。   “为了方便观察效果,并且不耽误行程,那人把我们关在船舱底,那里很黑,只听见水流声和痛苦的**。”   “那个毒药的药效发作时间并不固定,有人早、有人晚,有人强烈到   第1回 发作就活活疼死,有人零零散散几十回道死不了……人群里有靠磕叶子缓解的,但用处不大,而且带的也不多,一开始为了争抢死几个,后来都懒得再抢了。”   “船舱里很黑、很黑,有人一开始反抗,在敲打求救,但很快就没了生息,求救的人总是死得很快,等死的人反而求死不得。”   钟启则微微弯腰,认真看着颜时予,缓缓道:“那里就是地狱,只有死亡和黑暗,连活着的意志都不允许存在。”   这个疯子的眼中在此刻竟然出现一丝悲伤与害怕,小心翼翼道:“我想活,但我甚至都不敢求救。”   没有人不惧怕绝望,那样的绝望太恐怖了。   钟启则的眼珠忽然动了动,直视着颜时予,道:“但这时终于有了声音打破了这个黑暗,我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上部的入口忽然缓缓打开,有风吹进来,周围的一切终于像是活了。”   “有个人逆着光站在入口处,光线刺的我眼睛止不住流泪,但我还是拼命睁大眼睛……我看见了,那个人是你。”   话到此处,颜时予沉默,眼中冰冷。   他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当时林少允要带他离开南港,众人上船后他独自被关在房间里,看守不算严所以逃了出来,但那个船上根本无处可去,他一路误打误撞打开了那个船舱。   光线几乎照不到里边,颜时予站在外边只能隐约看见一些虚弱求救的人,他当时单纯以为他们是被林少允抓来试毒的无辜人。   守卫已经发现了他,许多人正在往这边跑来,于是当机立断,颜时予放弃躲藏,跑到控制室反锁住门,同时打开了船舱的出水口。   这群人是断不可能从船上离开了,打开出水口或许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顺着水流游走。   但他从没想过自己救的竟然就是宴会上的刽子手。   “后边的出水口打开,水流涌进来,外边传来警告和叫骂的声音,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从那里逃出去……”   钟启则忽然抓紧颜时予的衣领,眼中出现莫大的庆幸,“水有些冷,但是很舒服,我游出去了,子弹射击没有持续太久,虽然死了不少人,但我游得很快,我成功了,外边有月光有虫鸣,我逃出地狱了!”   “有好几个人和我一起游到远处岸上,没有人追过来,好像安全了,但是……”钟启则话锋一转,“药开始发作了,比刚刚在船舱中还痛苦几百倍,有人拿出仅存的叶子,大家又开始争抢,但真的不够……”   “一直很痛苦很痛苦,我看见有人拿出偷藏的‘高档货’注射,我不知道是药效还是叶子的原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反应过来之后我似乎把那个人咬死了,喝了很多血,也尝试咬下来几块肉,最后昏过去。”   “一天之后,只有我醒了过来,毒没有完全解开,但我找到了缓解的方法。”   钟启则说这话时的语气一直很平静,像是一切都是那样理所当然,“人其实也是羔羊,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吃掉,所以我选择一直拿着刀,我不想被吃。”   “所以,”颜时予看着人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我活下来了,也没有被吃,但我一直在做噩梦,我的身体出来了,但灵魂还留在那个地狱里。”   漆黑阴暗的船舱,无处不在的痛苦**,每时每刻都在折磨他的灵魂。   “你救了我一次,你还能再救我第二次。”   钟启则的目光在这一刻竟然变亮了一些,兴奋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再去把门打开,让我出来,让我出来!”   “我需要吃了你,让你找到我的灵魂,你再去救我一回,就像当年一样,只有你能救我!”   五年前在绝望的黑暗中看见逆着光的身影,身体在那一刻得到救赎,钟启则认定颜时予就是他的救世主,只有他能救自己!他必须救救自己!   “我会把你全部吃掉,你去救救我,就像当初一样!你要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   钟启则的呼吸急促,眼中满是癫狂的期盼与诡异的虔诚,他是真的把颜时予当救世主,也是真的想吃了这人!   心中信念越发强烈,被救赎的渴望在这一刻彻底激发,钟启则慌里慌张地从旁边的托盘中抓起针管,一把扯开颜时予的衣领,针管瞬间刺下!   “啪”的一声,针管突然被人击飞,掉落后碎成一地。   颜时予右手腕的束带不知什么时候被割断,右手上隐藏的刀片直接划向钟启则的脸,残影而过,他眉骨之间顷刻血流不止!   “滚!”颜时予怒道。   救他?自己只恨不能回到当初亲手弄死这个家伙!   钟启则愣神了一瞬,不是因为脸上的伤口而是因为这句话——   当年的救世主也不愿意救赎自己了,为什么?自己不想待在那个地狱里,不想!   钟启则猛然出手,一把抓住颜时予的右手瞬间压制住,他的脸看着颓废而苍老,但身体力道强的过分,畸形的体态看着恐怖,但却极为适合打斗,并且无知无觉,丝毫感受不到痛楚。   “你必须救我!”   钟启则双目血红,声音嘶哑又尖锐,针管刚刚被击飞也不管,抓起手术刀,对准眼前人的颈部想要直接杀人分尸!   枪声传来,自上而下,钟启则连中数枪,被子弹的力道推开几米远,踉跄地跌到铁架上。   上方的排气管被强行踹开,有人一跃而下,门外也响起枪声,接着又是一道爆炸声,大门彻底被打开!   “时予!”   白榆快速跑到颜时予跟前,手上的短刀瞬间挑开另外一边的束带,接着抱起人连退几步与钟启则拉开距离。   门外钟启则的人根本抵抗不了警方的火力,边打边退,他们想进屋子里支援,但外边进攻的人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只能远远喊道:“大哥,快走!”   但钟启则看着却并不慌张,刚刚连中几枪都还能自己爬起来,伤口确实在溢出鲜血,但他的肌肉密度很不正常,子弹愣是没有伤到要害。   钟启则没有管外边火拼的人,甚至没有理会正拿着枪指着自己的白榆,一直阴冷地盯着颜时予。   此刻他好像真的在恨,眼中恨意滔天,开口质问道:“你不愿意救我?”   颜时予看着这个疯子,眼中狠戾,一字一顿道:“我要是能回到五年前,我一定会勒着你的脖子把你拽回船舱,让你这辈子都待在那个地狱里!”   记忆中那个逆着光出现的人影和现在的场景重合,钟启则忽然明白,没有人会救自己了,他会永远待在地狱,发烂、发臭。   想明白这一点后,钟启则表现的意外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冷静,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头脑如此清醒,接着猝不及防开口道:“你刚刚是不是问我,最后那个小女孩是怎么死的?”   提到这个颜时予微微一愣。   钟启则又道:“我来告诉你。”   下一刻墙壁突然发出巨响,沙尘碎石和热浪袭来,白榆立刻转身护住怀里的人。   可这时钟启则却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爆炸的冲击波打到他身上,碎石撞瞎了他一只眼睛,滚烫的沙砾不断击打着伤口,但他浑然不理,拼了命地朝颜时予冲过来!   白榆反应极快,看见逐渐逼近恍若妖魔的钟启则,顶着爆炸的余波抬起**对准他的眉心,下一刻就要扣动扳机——   “轰”的一声,眼前人的头直接炸开一半,血液洒了一地!   白榆瞬间愣住,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右手上的枪——这不是他开的枪。   ———   远处,林少允站在屋顶远远地看着那个烟雾弥散的地点,唐卿站在他身后,恭敬地等待着。   刚刚那一枪,林少允其实没必要让他们的人打,白榆是能解决的,但他还是下达了击杀指令。   “唉,”林少允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早知道当初就处理干净点了,搞出这么一通事,小予又要和我闹脾气了。” 第58章 兄弟   董先生不是一直好奇魔盒吗?那不如今天就身体力行一下,试试吧   击杀任务完成,唐卿收到狙击手的撤退申请,刚准备同意,林少允忽然抬手示意了一下。   “等等。”   唐卿一愣,立刻下达等待的命令。   林少允看向远处,这个距离他其实根本看不清那里的具体情况,但他的视线一直很明确,仿佛就站在什么人跟前看着。   “将另外一个人列入击杀目标。”林少允随口吩咐道。   目前在那个屋子里的一共只有三人,钟启则已死,这个“另外一个人”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唐卿有些不解,但还是第一时间传达了指令。   暗处蛰伏的狙击手得令,控制枪口微微偏移,对准了另外一个方向。   狙击镜中那人脸上的神情尚有些疑惑,微微皱眉。   白榆对钟启则的死十分奇怪,敏锐的直觉让他立刻左右观察,但并没有发觉远处的危险。   狙击手默默注视着目标,子弹上的追踪定位已经设定完成,只要扣动扳机,那人将和钟启则一个下场……   然而就在一切即将准备就绪时,狙击镜中忽然出现一只手臂,接着一把将白榆拉到身边死死护住。   看清那人面容的一刻狙击手立即僵住,也不管上边的指令,手指连忙从扳机上移了下来,完全不敢有任何动作。   即使以他的能力定点狙击白榆一人是完全可以的,但他依旧不敢开枪,冷汗直流。   屋子里的颜时予紧紧抱住白榆,呼吸十分急促,又惊又恐地看向四周,他不知道危险究竟在何处,但一种毛骨悚然又熟悉的气息隐隐传来,让他止不住地发抖。   是他……   唐卿见到这情况,小心地看了看前边的人,道:“少允,那边……”   “哈哈哈,”林少允这时忽然笑了起来,仿佛早就料到这么一个情况,甚至有些自豪地说道:“你看,兄弟连心,小予知道我来了。”   这一枪本来就没打算射出,更像是一种戏弄,强势地逼迫颜时予注意到自己。   如愿以偿地看到人惊慌的样子,林少允不打算停留,转身道:“好了,先走吧,还有事要处理呢。”   “小予这边看他还没玩够,找个好时间再把人接走吧。”   唐卿领命,命令远处的狙击手和部署的人员立刻撤离,行动迅速,不留痕迹。   ———   白榆被颜时予拉住抱紧后只愣了几秒,随即反手护住人转移到角落里,他不知道那子弹究竟是从何处而来的,只能尽量躲到视野比较窄的角落里。   “立刻搜查周围地点,派无人机去大面积搜查!”   白榆第一时间冲着对讲机下达指令,接着看向身边的人,小心问道:“时予?”   颜时予此刻的呼吸有些紊乱,脸色很不好看,紧紧抓着白榆的衣袖,像是陷入某种的情绪中,眼中没有聚焦,不言不语。   门外的队员已经完全处理了残余的危险分子,现在陆续进来,无人机快速扫描过一遍,确认并无威胁。   可颜时予似乎还是没有回神。   白榆捧起他的脸,强行让对方和自己对视,看着眼前的人认真道:“时予,已经没事了。”   认真温和的目光似乎真的起了作用,颜时予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喃喃道:“没事了……”   白榆抱着人安抚着,直到感觉怀里的人明显身体放松下来才稍稍松开了手。   “白队。”   钟启则的血溅得到处都是,为了不破坏现场钱穆远废了点功夫才绕到了白榆这边。   看见举止亲密的两人他倒也没太惊讶,甚至和颜时予主动点头致意了一下,接着道:“外边的人已经全部制服,没有逃脱的,跟踪董舒善的队员汇报,人已经归家,看样子这边的消息并没有泄露,只等部署到位就会开展抓捕行动。”   白榆扶着人起来,镇定剂的药效还有残留,颜时予不太使得上力又刚刚和钟启则对峙,现在几乎整个人都靠在白榆身上。   白榆扶稳人,立刻追问道:“爆炸是怎么回事?”   钱穆远解释道:“初步判断是早就埋在墙壁里的**,爆炸规模很小并且有指向性,应该是某种应急逃生措施。”   既然是应急逃生,那引爆的人大概就是钟启则,谁知道这个疯子压根不打算逃跑,反而借此不管不顾地冲上来。   “那这个子弹是哪儿来的?”白榆示意了一下屋子里那具残尸。   “目前能找到的子弹碎片都很零碎,光看尸体的话,子弹射击方向在东南,但不排除这个子弹有追踪功能。”   颜时予看向那个巨大的缺口,此时已是深夜,外边雨水早已停止,从这里隐隐能窥见澄净的星空。   “无人机搜索有什么发现吗?”颜时予突然问道。   钱穆远回复:“附近一千米以内已经大致搜索过了,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颜时予微微皱眉,道:“把距离扩展到一千五百米。”   钱穆远一愣,委婉道:“可以是可以,但这种情况下,一千米已经是极限狙击距离了。”   哪怕是如今最先进的设备、最优秀的狙击手,在这种混乱的环境下都不可能超过一千米进行狙击,如此何必要浪费资源进行无效搜查?   “狙击设备必须在这个距离里,但狙击手并不一定需要。”   钱穆远一顿,忽然想明白——人和设备是可以分离的。   颜时予接着道:“无线精准操控的最远距离可以达到五百米,那么只要依靠设备狙击手完全可以站在一千五百米外完成定点射击。”   “即刻调用无人机扩大搜索范围,”白榆抢先下达命令,“一千五百米以内所有可疑人员和可疑地点都不要放过。”   说完白榆刚准备动身,衣袖却再次被人抓住,他立刻回头,缓声道:“怎么了?”   颜时予道:“董舒善那边的行动要尽快。”   白榆安慰道:“那边早就部署好了,他不可能逃走的。”   “不,”颜时予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道:“我怕他死。”   ———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人,屏幕的白光很暗,但足够看清。   董舒善扫过屏幕上已经整理成文件的解药方法,将其发送给了自己私人的实验所,吩咐实验员尽快研究出其中原理。   钟启则就是个疯子,他这份“解药”是在不断的实践中摸索出来的,但这家伙根本就是胡来一通,完全没有尝试研究过“解药”的科学原理,所以只能算是个土方子,要想真正应用必须深入分析。   但即便这样董舒善也已经很满意了,毕竟那可是“魔盒”,它的存在本身就很神奇。   董舒善费这么大功夫拿到“解药”,并不是因为他惧怕“魔盒”,相反,他认为“魔盒”可以成为人类的救赎,研究解药也是想进一步破解“魔盒”的配方,毕竟他不想和林少允合作,只能自己摸索。   此前从来没有一种药物可以控制人的七情六欲,而董舒善认为,只有能控制人心的东西,才能真正引导人向善,达到尽善尽美。   如今的社会依靠道德约束、法律强制,然而自甘堕落的人依旧频频出现,所以……世界需要一个更强力的管制者。   一旦可以直接控制人心,那么人性的恶将真正全部消失。   那就是董舒善理想中的世界,而在两年前他发现,自己的理想是可以实现的。   “善恶在人心,但法律并不能管控人心。”   年轻之时的自己曾提出过这个想法,好友们纷纷赞同,未经世事的少年们聚集在一起,畅谈着未来最美好的样子,一切恍若昨日。   文件发送完毕,屏幕回到初始页,背景照片是他当年在大学和好友的合影,然而好友已亡故,只剩下他了。   他们已经没有未来了,而自己一定要替他们看见未来,那份他们理想中的、最美好的未来。   那么为了这份理想,他愿意付出一切。   “叮咚——”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忽然响起,董舒善一愣,随即接通。   “董事,茶泡好了,现在送进来吗?”是助理的声音。   不过董舒善这会儿没心情,于是随口道:“不用了。”   助理没答话,电话直接挂断。   但安静了没一会儿,房门忽然被打开。   董舒善立刻朝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人影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董舒善看不清那人样貌,但他下意识以为是助理,皱眉道:“我说了,不用,端回去。”   “上好的雪山银针,不喝可惜了。”   一道声音传了过来,音色温润有礼,偏偏又带着一股戏谑的笑意。   董舒善浑身一僵。   林少允端着茶,不慌不忙地坐到了办公桌的对面,迎着董舒善有些颤抖的目光,悠悠品了一口。   “入口细腻,清香微苦,但有回甘,我还好,但小予一定不喜欢喝,他喜欢吃甜的。”   林少允微笑着将茶杯放下,举止称得上优雅,但瓷杯碰触桌面发出的声音却如同洪钟一般砸在董舒善的心上,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董先生,好久不见。”   林少允面容温和,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人。   董舒善深吸几口气,尽量平复住心跳,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尽管他已经拼命稳住声线,但依旧带着颤音。   林少允有条不紊道:“深夜造访实在抱歉,不过自家弟弟受了委屈,我这个当哥哥的,肯定要来讨个说法。”   但董舒善并不相信他这个说辞,直接问道:“你来这儿是因为‘魔盒’的解药吗?”   “你误会了,”林少允无奈道:“不管是你暗中找人研究‘魔盒’,还是那个钟启则搞出来的‘解药’,我都不关心,随你们怎么研究,只要不把事情捅到明面上,我很欢迎你们私下的讨论。”   要不是林少允默许,董舒善早在几年前就被除掉了。   林少允再次强调:“我来这儿只是因为小予,请董先生明白这点。”   董舒善没有回话,呼吸又加重几分。   “我可以直接杀了你,不过想想,你毕竟算是阴差阳错的为今年的生日宴准备了一个好的开场,所以我改变了主意。”   林少允微微偏头,后边阴暗处忽然走出来两人,董舒善大惊失色,他根本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那两人抢先一步直接按住董舒善的肩,强迫他坐在椅子上,接着其中一人打开手上的盒子,从中拿出一管药剂。   透明色的药剂,恍若最无害的清水。   “这可是最新的完成品,和您之前研究的那些半成品都不一样,”林少允笑着道:“董先生不是一直好奇‘魔盒’吗?那不如今天就身体力行一下,试试吧。” 第59章 至此结案   我想回家   “喂?白队,我们已经找到董舒善了,他应该没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昏过去了……”   跟踪部署的队员依照白榆的指示,加快进度提前进入了屋子里,一路上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他们本来还担心人是不是跑了,但到达屋子里后却发现董舒善正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昏迷不醒。   “确定没什么事吗?”白榆的声音刻意放的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队员犹豫了一下,如实道:“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他脸色白的和鬼似的,但身体检查下来却又没有任何问题。”   “你们进入时有遭到什么抵抗吗?”   队员道:“基本没有,甚至没有看见安保人员,除了几个在花园里打扫的清洁工,屋子里只看见了一个助理,当时他遇见我们的时候似乎很惊慌,一不留神就从三楼掉下去了,当场身亡。”   白榆微微皱眉,询问道:“当着你们的面掉下去的?”   “是,我们当时只是让他不要动,他不知道怎么就自己跳下去了,记录仪有拍到,白队你可以看看。”   白榆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好,我知道了,尽快把收集到的证据存档,人护送到医院去,二十四小时看守,一旦醒来立刻通知。”   “是。”   电话挂断,车子里又安静下来,白榆垂眸看了看正靠在自己身上睡着的人,换了个姿势伸手慢慢将人搂过来,让人可以睡得更舒服些。   如今在回程的路上,行动算是完成了,没有什么急事,白榆便陪着人坐在车子后座。   车辆自动驾驶开得很稳,如今已是凌晨,天光蒙蒙亮,街上路灯尚未熄灭,时不时有光影闪过,若浮光掠影,静谧无声。   白榆一直看着眼前人的睡颜,没有其他任何动作,眼中温和。   有些认识白榆的人会说这小子做事冲动,其实就像许多年轻人一样,白榆心中不可避免的对刺激的事物有着强烈的兴趣。   不安于现状,追求未知与神秘。   所以一开始白榆对颜时予感兴趣是很合理且正常的,颜时予就是以这么一个形象出现的,神秘、危险,背后隐藏着巨大的谜团。   然而如今,白榆的注意力却慢慢转移,不再关注那些神秘与谜团,而是真正把目光放在了这个人身上。   就好像现在,白榆能够看着对方的睡颜度过很久,宁静而悸动的感觉,甚至远远超过了那些紧张和刺激感,让他欲罢不能。   他喜欢这样的时光,同样期盼余生皆可拥有这样的光阴。   而就在这时,电话再次震动,白榆看了看来电人,愣了一下,将声音再次调低了一些,选择接听。   “白队。”   是杨余晖的声音,他先前和周鸣先回了警局,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科室出了什么事。   白榆言简意赅道:“怎么了?”   “那个可能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瑞斯特和奥文打起来了,差点没打死人。”   白榆疑惑:“他们俩?”   “准确来说是瑞斯特遣返前要求见一面奥文,两人在会面室,谈了没几句奥文忽然暴起扑过去打人,电子手铐差点让他手骨折他都没管。”   这群南港来的自然不能一直关在这里,瑞斯特作为其中比较安分的,警局安排先把他遣返出国,谁知道闹出这么一个事。   白榆追问:“起因呢?知道是什么吗?”   杨余晖为难道:“谈话记录下来了,我也简单听了一遍,大概就是瑞斯特表达了一下对奥文兄长去世的悲伤,然后不知怎么地奥文就冲上去了。”   白榆还想再问,身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瑞斯特现在还在警局吗?”   白榆一愣,发觉怀里的人已经醒了过来,小声道:“吵醒你了吗?”   颜时予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杨余晖听见这声音顿了顿,然后欣喜道:“颜顾问你也在啊,他在医务室。”   “在发生冲突前他和奥文具体说了什么?”   杨余晖翻了翻记录,道:“原话是‘你兄长当年穿着正装前去,本该是欢庆的宴会,但谁知利刃无情,躲开大火却止不住伤口,真的世事难料……’话没说完奥文就揍上去了。”   这话乍一听确实听不出个所以然。   然而颜时予只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不假思索道:“我要见他。”   语气很冷,脸上神情也十分阴沉。   但杨余晖似乎没听出来什么异常,爽快道:“好啊,我在医务室等你们过来。”   白榆看了看人,没有多言,先将行驶路线换成警局方向,随后担忧道:“你没事吗?”   颜时予转头看向他,轻轻笑了笑,安慰道:“没事,我只是要去问些事情。”   白榆犹豫了一下,还是追问道:“在那个屋子里,钟启则和你说了什么?”   董舒善虽然没有特地搜查定位器、监听器这些东西,但那个屋子里却装了信号屏蔽仪,干扰了定位和监听。   所以白榆他们花了些功夫才找到准确地点,并且监听的内容断断续续,并不完整。   提到这个,颜时予望着人一直没有回话。   白榆见他这样莫名心疼,刚准备主动跳过话题,颜时予忽然倾身抱住人,声音沉闷道:“一些过去的事。”   话到这儿,白榆没有选择再追问,即使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但他只是轻轻回抱住人,默认了对方的行动。   ———   梁乐看着手上的报告,感叹道:“那小子打人真的是不计后果啊,简直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南港都是疯子吗?”   杨余晖坐在一旁眼巴巴等着颜时予过来,时不时和梁乐说两句话。   左顾右盼终于等到人,杨余晖立刻跑了过去,本来想先问好几句,但话到嘴边忽然又咽了回去。   颜时予看见他主动点头问好了一下,但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朝着医务室的房间走去,白榆则在后边跟随着,一同进了房间。   杨余晖莫名有些被吓到,他似乎是第一次从颜时予身上感受到如此明显的愤怒气息。   梁乐听见脚步,处理完报告一抬头,发现刚来的人已经没影子了,随口道:“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杨余晖还有些愣神,道:“不知道……”   下一刻屋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巨响,像是有什么人狠狠地翻到在地,连带着各种托盘药剂噼里啪啦一阵响!   梁乐和杨余晖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后立即跑进房间。   ———   颜时予进来的时候瑞斯特正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发愣,他的手臂和头上皆有伤痕,看上去真的是狼狈得很。   发觉来人后瑞斯特脸上出现一丝惊讶,接着紧紧望着对方。   颜时予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开口便问:“你知道奥文为什么要动手吗?”   瑞斯特的眼神微变,轻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   颜时予听见这个回答忽然低头笑了笑,下一秒猛然冲上前一拳砸下去,直接将其连人带椅打翻在地!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动手吗?!”   瑞斯特吐出一口血,费力地爬起来,抬头看着人,依旧回答:“不知道。”   这一句似乎彻底激怒了颜时予,他上前一脚踢到对方胸口,然后拽着人的衣领呵斥道:“奥文动手是因为他猜到他哥哥究竟是被谁杀的了!”   “你没有参加宴会,那你怎么会知道对方当天身穿正装?而且!”   颜时予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奥文一直对外声称他哥哥是死于枪伤,你为什么却认定他是死于利刃而且还躲过了大火?”   太过详细而自然地描述,仿佛他本人就在现场,亲眼看着……   瑞斯特咳嗽了两声,没有回话。   外边的梁乐和杨余晖跑了进来,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   梁乐下意识想上前阻止,却被白榆给拦了下来。   颜时予拎着对方的领子再次打了一拳,冷冷道:“钟启则和我说,他干了那些事会下地狱,那你呢,你觉得你会下地狱吗?”   瑞斯特的嘴里满是血水,但他的眼神一直很平静,白榆之前以为他这种平静是一种作为旁观者的冷静,然而现在看来,却更像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瑞斯特张口,轻声道:“我不会。”   他不承认。   他也许会愧疚、会伤心、会后悔,但他不会承认这一切,他不会背起这一切罪恶,所以他认为自己自然不会下地狱。   颜时予愣了两秒,接着再次笑了起来,转而问道:“那你觉得我会下地狱吗?”   瑞斯特再次沉默,但从他的目光中颜时予看得出来——他认为自己会。   颜时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做的,所以我当然该下地狱,对吗?”   瑞斯特看着对方,认真道:“我很抱歉。”   这位老人的目光看着是如此的真诚,就像当年一样。   真是……真的是……   颜时予靠近一点,对着人低声道:“我会下地狱,但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   说完不等人反应过去,颜时予再次一脚直接将人踢飞,这一下子用了十成的力气,他自己也不小心后退几步,但下一刻就被人扶稳。   白榆细心地揽住人,扫了一眼满地狼藉,没有询问别的,只是关切道:“没事吗?”   怒气消耗了所有的精力,待心中情绪逐渐沉淀下去,颜时予任由白榆抱着,缓了很久轻声道:“我想回家。”   错乱迷失的记忆也好,五年的痛苦挣扎也罢,他现在想回家了……只想回家……   声音很轻,但白榆听得十分清楚,立即回复道:“好,我们回去。”   随后他看向梁乐,刚想说什么对方抢先道:“别的无所谓,你记得写报告给陈局就行。”   白榆点头致谢,直接抱起人,先行离开了医务室。   梁乐看着那两人走远,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些感慨,回头又看见还在发呆的杨余晖,拍了拍人道:“回神了,没见过你家颜顾问这样,吓傻了?害怕吗?”   杨余晖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   杨余晖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的瑞斯特,一本正经道:“他让颜顾问那么生气,这人一定罪大恶极,不如咱们不治了吧。”   梁乐:“……”   确认这小子不是在开玩笑,梁乐笑出声来,道:“他要是死在这儿你家队长怕不是要写三十万字的报告,小两口刚回去,你还是让你家队长省点心,多过会儿二人世界吧。”   ———   警局,重案组。   今晚的行动结束,后续关于董舒善的证据信息处理,由于发现似乎牵扯到红蛇一案,所以全权交与重案组负责。   钱穆远看着屏幕上的各种信息资料,叹气道:“方诺企业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集团了,与政府的合作也不少,谁知道就钻了这个空子,以后的商业合作估计审查要更难办了。”   依照从董舒善电脑中找出的资料来看,红蛇之死和入市系统的破坏都是他的手笔。   方诺企业对义安市各个建设都有投资,能接触到不少内部资料,耗费数年才策划了这一场混乱。   同事安慰道:“至少证据确凿,不用绕什么弯子了。”   钱穆远点点头,但又迟疑道:“不过好奇怪啊,这些重要资料他甚至都没有加密,明明白白这么放在电脑里,简直就像……”   特地打包好了,送给警方一样。   同事不以为意道:“这人行为都已经反社会了,还能是什么正常人,神经病呗。”   “也是,总之……”钱穆远呼出一口气,“红蛇身亡和入市系统破坏导致入侵的两个案子,真凶已落网,至此结案。” 第60章 父母   白榆疑惑:“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这人半夜在医务室从床上摔下来,摔到下颚骨裂,肋骨断了五根?”   陈荣看着手上这份报告,迟疑道。   白榆站在办公桌前,面不改色道:“是。”   陈荣:“……”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陈荣选择退让,破罐子破摔道:“行,随你,反正报告我就这样原封不动的存档,以后要是有什么人查起来就直接找你。”   白榆没有多言,默认接受。   报告的事放一边,陈荣转而问道:“董舒善那边怎么说?”   “目前后续主要由重案组负责,人还没醒,不过证据链已经完善,可以准备结案流程了,只等人醒过来庭审判刑。”   陈荣呼出一口气,不得不说这么久了总算有个交代,算是个好事。   接着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询问道:“那人呢?今天好像没来?”   白榆如实道:“他昨天有些累了,今天暂时在家里休息。”   要论起来此次事件颜时予算是孤身试险,功劳最大,虽说他不算自己下属,但似乎还是应该慰问一下。   于是陈荣顿了顿,委婉地开口道:“好好歇一歇吧。”   白榆点点头,代替人应下。   陈荣见他接应地如此自然,好奇心作祟,下意识道:“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眼看白榆刚准备回话,陈荣忽然回过神,抬手打断道:“算了,我不想知道。”   就怕这小子又说出什么气死他的话来,还是不听最好。   白榆识趣,选择不出声。   陈荣最后整理了一下资料,提醒道:“这案子牵扯挺多,可能上头会派调查组过来监督,在那之前你最好把该处理的都处理好,听见没有?”   这句话就是在暗示颜时予的事了,要是上头的人查到,毕竟他身份特别,要是不小心被带走问话,陈荣怕是都不好解决。   说着陈荣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该见父母赶紧见,该领证去领,该办签证的赶紧办,总之别被上边查出身份问题,听见没有!”   此话一出,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人相顾半晌。   下一刻白榆猛然醒悟,立即道:“听见了。”   陈荣这话算是彻底认同两个人了。   见人眼中欣喜的模样,陈荣扶额,叹了口气,以一个长辈的身份道:“你们俩如果今年就准备……最好早点和我说一声,我好提前请年假去一趟。”   是下属又是晚辈,而且两人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认识的,婚礼总是要参加的。   ———   “哎?稀奇啊,白队今天竟然笑着从陈局办公室出来了?”   队员瞄见自家队长最新动向,惊奇不已。   “确实稀奇,可能白队终于对陈局免疫了吧,”杨余晖似乎不怎么关心自家队长,随即就转了话题道:“颜顾问怎么今天没来啊,他什么时候会过来?”   “昨天的行动很累吧,肯定要休息一段时间。”   杨余晖有些惋惜但是表示认同,琢磨着有空去探望一下。   余光瞥见一旁的周鸣,凑过去询问道:“周哥你不再休息几天吗?昨天你也很辛苦啊。”   周鸣看了看他,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见白榆进了办公室后立刻站起身,随即走进办公室。   白榆看见有人进来,习惯性地将桌上的资料投影移开,询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周鸣走近了一点,抿了抿唇,缓声道:“白哥,关于董舒善的事,先前我并没有和颜顾问提过。”   白榆一愣,追问道:“什么?”   周鸣垂眸,语气低沉道:“我之前是真的怀疑颜顾问,然后也是真的中了计,差点害了颜顾问。”   周鸣微微低下头,接着道:“并没有什么我暗中联系颜顾问的事,在昨天之前,我是真的相信了董舒善。”   话音落,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   周鸣不由自主地稍稍抬眸看向眼前的人,却见对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   “其实前几天时予和我说你的计划的时候我还有些意外,毕竟一般情况下我感觉你会第一时间通知我,而且以先前的事来看,你确实对时予还有些疑虑。”   “这是能理解的,你是这里为数不多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我应该在先前及时找个时间和你好好谈谈的,也是我的疏忽。”   周鸣眉头紧锁,轻声道:“白哥,我……”   他本想引咎接受处分,但白榆打断他,接着道:“如果是处分什么的,那按规矩也应该是上报给陈局,我和你一起接受。”   这要是上报到陈局那儿去,很有可能连带着白榆一块儿处罚,毕竟他是上司,怎么说也算是管理疏忽。   “就不用上报给陈局了,还是白哥你来单独处理。”   白榆提醒:“这个事的话,我没有立场处罚你,你更应该和时予聊聊。”   周鸣立刻郑重道:“我知道的。”他原本就是打算和白榆说明真相,接受处罚后再去找颜时予谢罪。   “不过,”白榆话锋一转,“时予的态度其实也很明确了。”   颜时予如果真的想怪罪他,就不会那样和众人解释了。   周鸣心中百感交集,垂眸不语。   白榆叹了口气,道:“这样,你之后和时予见一面,如果他有什么想法,我们再定论,如何?”   没有选择直接将事情翻篇,也没有选择大张旗鼓的吵闹,只是细致的分析过后,给了一份很冷静且合理的处理方式,周鸣没理由拒绝。   周鸣深吸一口气,严肃道:“是,白哥。”   他确实应该亲自和颜时予谈一谈,无论是解释还是道歉,心中的那根刺都该彻底烟消云散。   在工位上摸鱼的杨余晖看见人回来,兴奋道:“周哥,你和白队聊什么了?有没有聊今天能不能提前下班?”   周鸣毫不留情地拒绝:“想下班自己去聊。”   杨余晖失望的回去继续摸鱼,然而摸了没一会儿,周鸣忽然转过来询问道:“你知道……最近这个季节什么水果最好吃吗?”   杨余晖:“啊?”   ———   颜时予起床的时候家里并没有人,闹钟早就关了,白榆走的时候也没有喊他。   桌上有保温着的早餐,颜时予走到桌边的时候系统感应到人自动播放留言——   “早上好,粥和点心都在桌上,打开就可以吃,左手边是豆浆,我加糖了,如果感觉还不够甜的话可以去冰箱里找冰糖,就在右上方的小抽柜里。”   “想出门的话记得带上手机,我就放在客厅茶几上,没有设密码,中午我会回来做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提前告诉我……”   话到最后,对方似乎顿了一下,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语气变得更加轻缓,就如同在耳边的细语:“早安,时予。”   听到这句,颜时予忍不住笑了笑,他仿佛看见对方就站在面前,轻声问好,眼中温柔。   绚烂的朝阳布了满墙,照得满屋熠熠生辉,融融暖意,桌上的早餐升起热气,氤氲缱绻……   最是人间烟火气,抚尽人心。   颜时予没高兴出门,躺在沙发上抱着阅读器看书,洗好的水果就在手边的茶几上,实在是惬意得很。   躺着看了半天小说,惬意是惬意,但似乎有些无聊了。   白榆什么时候回来?下午我也要去警局。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大门忽然有了动静,听声音应该是有人正在解锁开门。   颜时予下意识就以为是白榆回来了,不过家里这种气氛和柔软的靠枕让他不想从沙发上起身,所以依旧懒散地躺在沙发上,微微侧身看向门口。   随着门锁打开,有人走了进来,颜时予不假思索道:“回来了,今天中午吃什么?白——”   话没说完瞬间卡住!   一对夫妻正站在门口望过来,看表情三人都很震惊,屋子里一时寂静。   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下一秒颜时予赶紧坐起身站好,他大概已经知道这对夫妻是谁了,有点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叔……叔叔阿姨好……”   那位妻子首先反应过来,暗中推了推丈夫,随后笑着道:“你好你好……”   ———   白榆父母今天算是顺路过来的,他们对孩子一直是放养原则,平时并不会过多询问,这回过来的起因其实是董舒善。   白榆的父亲名叫白延,母亲纪苏荷,两人都是董舒善母校的教授,白延更是他的导师。   虽说人已经毕业离校好几年,但如今闹出这事,白延终究是想来看看这个曾经的学生。   夫妻俩来得匆忙,并没有事先和白榆打招呼。   而到了义安市后纪苏荷想起来白月之前的暗示。   白月本是想循序渐进、潜移默化的让父母接受颜时予,但很明显她的“循序渐进”实在是太慢了,到目前为止纪苏荷只是隐约知道白榆似乎有个喜欢的人,两人目前还住在一起,其他的一概不知。   如今老两口到了这里,想着顺路去看看儿子,并且可以尝试和那个神秘的“儿媳”见见面。   不得不说夫妻俩站在门口开门的时候挺紧张的,门开了听见屋里有动静的时候更紧张了。   而听见那句询问的时候懵了一下,真正看见人的时候彻底懵住——   儿媳和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   白月之前对其的描述大致可以理解为:瘦瘦高高的,长得好看,性格也可爱,人也聪明,很讨人喜欢……   纪苏荷看着站在面前有些局促的青年,打量一番后暂且认同了白月——   她也没说谎,只是没说明性别而已。   颜时予是真的没想到白榆父母会来,有些手忙脚乱地请人坐下休息。   “嗯……白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颜时予本来想加上一句“我马上打电话催催他”,但想想这句话似乎又显得太亲密了,他也不知道人家父母怎么想的,没敢加上。   “没事没事。”   纪苏荷看着还算和善,主动拉着还没回神的丈夫坐下,随后屋子再次沉寂下来。   气氛有些尴尬,眼看这茶几上的水果早被自己吃了一半,颜时予立刻道:“我去拿些水果。”   纪苏荷点头笑道:“好的,谢谢啊。”   得到肯定的回答颜时予赶紧暂时离开。   见人走远,白延愣了愣,探头向老婆低声道:“会不会是朋友?”   纪苏荷提醒:“他身上的外套是白榆的。”   白延缩回来,不一会儿又凑过去,低声道:“会不会是很好的朋友?”   纪苏荷面不改色,继续道:“内衬也是白榆的。”   白延:“……好,我了解了。”   其实内衬不是白榆的,但由于是他买的,所以下意识地买了和自己一样的风格,导致两人撞衫,纪苏荷这才认错了。   没太久颜时予就拿着水果返回,摆好盘后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其实按照颜时予的正常反应,为保证白榆的父母不多想,他现在应该向两人主动解释一下,理由随便编,放在平常他可以随时编百八十个“合情合理”的借住理由出来。   但偏偏现在,颜时予就是很紧张,也不想编造理由来恍人。   “小颜是吗?”纪苏荷抢先打破沉默,和善道。   “啊,”颜时予抬头,笑着回应道:“对。”   “嗯……是哪里人啊?”   “一直在国外,最近才到义安市的。”   纪苏荷点点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接着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颜时予顿了一下,轻声礼貌道:“母亲很早以前就病逝了。”   纪苏荷愣了愣,眼中不由自主多了些怜爱,赶忙道:“抱歉。”   颜时予摇头:“没事。”   停了一会儿,白延也加入谈话,询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   “和白榆差不多,”夫妻俩笑着道:“挺好挺好。”   正当这场对话以一种很磕磕绊绊的方式进行时,门口再次传来动静,白榆终于回来了。   一进门望见客厅里的夫妻俩,白榆疑惑:“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第61章 月色撩人   眼中神色似月光,又恍惚比月色更加温柔   杨余晖中午的时候一直在期盼着白榆下午能把颜时予带过来,然而到了下午,他发现不仅颜时予没来,自家队长也没影子了。   “白队呢?”等了好久的杨余晖转头求助周鸣。   周鸣处理着文件,随口道:“白哥下午请假了。”   请假了,那就是白队整个下午都不来喽?   杨余晖立刻从桌子底下翻出什么东西,一边整理一边追问:“为什么请假啊?”   “不清楚……喂,上司不在你也不要这么猖狂啊!”   周鸣回头一看,差点没被杨余晖翻出来的东西吓到——   这小子似乎已经不局限于制作那些“小玩意儿”了,翻出来好大一个包装袋,拆开真空包装后里边东西的体积瞬间又增加了几倍,看着像是什么橡胶制品,引得整个科室都探头过来瞧。   有人开口问道:“小晖,这是什么?你准备开始做热气球了?”   “不是,是加强版的气垫,能高空救人的。”   队员戳了戳皮料,迟疑道:“这个弹性……你确定是救人不是变相杀人?”   周鸣挪了挪椅子,警告道:“你的东西能不能救人我不知道,我只提醒一下,白哥是请假了,但监控还开着。”   “啊?”杨余晖抬起头来,“之前不是坏了吗?”   周鸣面无表情道:“前天刚修好。”   两人对视片刻。   “离正式上班还有三分钟,加油。”   ———   董舒善人在医院,如今已经醒了过来,但身体各项指标一直在一个很低的状态,警方没办法,暂时把人放在医院观察。   白延了解情况后依旧选择去看一眼,白榆陪同父亲前去。   纪苏荷则和颜时予一同留在家里,她似乎挺喜欢这个孩子的,拉着人聊了很久,颜时予也不想扫她的兴。   这所医院的整一层几乎都被警方监管着,走廊上有不少便衣,一路过来都很安静。   案子尚未进行庭审,董舒善还属于嫌疑人,探视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手续有些复杂。   白榆帮忙找了负责人,顺便向这边的同事了解了一下病情,得到的回答却有些匪夷所思——   “这人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在一个很低的水平,甚至情绪都一直很低,多巴胺分泌很少。”   “就好像身体和精神维持在一种十分痛苦的状态,但根本没办法结束这一状态,他对外界的所有事情都没有正常反应,情感波动几乎为零。”   白榆看了看资料,询问道:“有检查出来什么吗?”   同事叹了口气道:“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什么都查不出来。”   就如同有鬼魅一般,控制情绪、控制生死,却又无处可寻……   白榆看着报告微微皱眉,道:“会不会是中了什么毒?”   同事玩笑道:“如果是毒的话,那这毒怕不是开了灵智。”   随时随地让人痛苦,完美避开所有身体检查,生命体征压到最低但却永远不过分……   与其说是在折磨人,不如说是在控制人。   白榆心中思量,与同事又交谈了几句,随后离开。   手续办好,负责人在医院安排了一间临时探访室。   董舒善从进入屋子到坐下,全程一直很沉默,他甚至没有抬头认真看看这个曾经的导师,仿佛无知无觉。   负责应对其身体突然状况的医生和白榆一同在外边等待观察。   董舒善身上戴着仪器,可以全程观察心跳体征和情感变化,而目前各项数据几乎毫无波动。   白延看着这个学生,沉默了很久,最后开口道:“好久不见了。”   没有质问也没有指责,就是一份寻常的问好。   不过董舒善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即使与白延对视,眼神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当年的毕业典礼你没有参加,学生社发放时光信件,发到你的时候找不到人,当时是我替你收下的。”   时光信件是社团组织的“写给三年后自己”的一个活动,类似于时光胶囊,毕业季会发放给本人,但当时董舒善并没有收下。   毕业之前的实习期,他与朋友一同去了国外的贫困地区进行支援活动,但当时出了意外,只剩他一个人回来。   学校曾专门就此事安排人给他做过心理疏导,不过如今看来并不成功。   “之后我想交还给你,但你似乎并不想要,拜托我直接扔掉。”   白延说着将一封陈旧的信件拿了出来,慢慢推了过去,“我没有扔掉,也没有打开过,你现在想收下吗?”   董舒善的目光落到那封泛黄的信上边,但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白延叹了口气,主动帮忙拆开信件,摊开后自己刻意没有去看,而是直接移到董舒善眼下,淡声道:“当年的事,是意外也是悲剧,没有任何人希望发生,但你能回来是好事,我相信朋友们也会期盼你走向一个好的未来。”   “那么现在,”白延的语气稍稍强硬了一点,带着一些属于师长的威严,“你告诉我,你是否还记得最开始的理想?你所做的是正确的事吗?”   董舒善的目光有些恍惚,但他还是看清了信纸上属于自己的字迹——   “愿一切皆如此绚烂。”   阳光是绚烂的,花朵是绚烂的,生命也是绚烂的,他最初的理想是希望世界永远绚丽,生生不息。   但“魔盒”能做到这点吗?强行控制之下的人心,会是什么样的?   会像自己这样,无知无觉,如同行尸走肉……   不能……“魔盒”做不到这点,错了……错了!!他错了!!   董舒善猛然睁大眼睛,心脏强行突破某种束缚狂跳起来,接着忽然伸手抓住白延的手臂!   外边的仪器瞬间响起,情绪和心跳都达到了异常状态,仿佛上一刻还波澜不惊,下一刻忽然爆发!   众人都吓了一跳,董舒善呼吸急促,死死盯着白延但却怎么都不开口,最后只能机械地移动右手,一笔一顿地在白延手心写着什么。   “爸!”   白榆和其他人也立刻冲进屋子里,看守员已经抢先一步按住董舒善,但他不管不顾地在写着什么,手抖得不像话,越到后边抖动越厉害。   就在看守员想强行拉着他后退时,董舒善的动作和呼吸瞬间停住!   死寂两秒过后,董舒善拼命咳嗽起来,甚至口吐鲜血,但同时仪器显示他的心跳和情绪却又再次降到初始值。   口中鲜血直流,内部明显有出血,但心跳却丝毫不加速,这样根本支撑不了正常血液流动!   “急症!送急症去!赶紧救治,快!!”   护士上来围了一圈,进行急救措施后立刻将人送走。   负责人满眼后怕,反应过来后随即向白延询问道:“请问白先生,他刚刚写了什么?”   白延明显也十分震惊,但还是强行冷静下来,仔细回忆了一下,迟疑道:“似乎是一个……‘π’。”   “圆周率?什么意思?”负责人不解。   白延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他似乎还想写别的东西,只是……像是被什么人制止一般,怎么都下不了手。”   就好像他在一瞬间冲破了鬼魅的束缚,但也仅有一瞬,下一刻鬼魅再次提起丝线,死死捆住猎物。   ———   医院的事件立刻上报,人也抢救了回来,只是再次处于昏迷阶段。   负责人倒也不想难为白延,毕竟这算是个突发事件,于是做了一些笔录后便放人离开。   白榆察觉到父亲心情不好,没有直接送人回家,找了一家餐厅暂时坐下,随便点了些果汁。   “你妈看我们半天不回去要不高兴的。”   白榆淡声回复道:“妈要是看你这么愁眉苦脸的回去,估计也不会开心。”   白延沉默。   “事到如今,也算是他自己的选择。”   白榆想劝导爸爸,他知道父亲对“老师”这个身份一直很看重。   毕竟那曾经是自己的学生。   白延呼出一口气,缓缓道:“我只是……我其实后来知道他不太对劲,但有段时间他出国,我没办法及时联系上他。”   “他回国之后我也没有特意去关注他的变化……或许是我在逃避吧,事实证明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有可能让问题更加严重。”   “爸……”   白榆本想劝慰几句,可话到嘴边忽然又听见白延问道:“你有在逃避什么吗?千万不要粉饰太平,不然一切可能崩塌得更快。”   白榆有些疑惑:“我?”   “你和那个孩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处理的事?”   白榆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白延解释道:“从中午到现在我给陈荣发了三条信息,他全部已读不回,我想那孩子身份应该有点特别,而且看你和他的相处,你真的很喜欢那孩子,可你之前却迟迟没有告诉我们,是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好吗?”   白榆张了张口,下意识道:“是因为姐姐说她……”   “不要拿你姐姐当借口。”   白延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语重心长道:“你自小都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一定是有什么事牵制住了你,你才一直没有向我们说明。”   “我和你母亲都可以暂时不过问,但我希望你知道,如果有什么让你感觉到危险的问题,不要逃避,即使当下看着会很安稳,但终会有避无可避之时。”   白榆沉默。   他确实潜意识里在逃避一些问题——   那个奇怪的毒药、当年宴会的疑点、林家的真相……包括颜时予究竟为什么会来义安市。   这些问题白榆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颜时予也确实回答了一些,然而细细想来颜时予的回答是不能让人完全信服的。   白榆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可就像父亲所说的,他下意识选择了回避。   心中的不安在此刻忽然被挖出,白榆不得不正视这一切。   “白榆,”白延将服务员送过来的果汁倒好递过去,“去解决问题,至少不要逃避,等大厦将倾之时就真的没办法了。”   ———   “小颜你看,这是他小时候和朋友在老家玩捉迷藏,他躲到树上去,愣是不出声,一直躲到大半夜,差点没在树上睡着摔下来,你说这小子……”   纪苏荷把相册投影出来,一张张翻给颜时予介绍。   颜时予看了半天,不得不说白榆的童年挺精彩,家里人也真的有点与众不同——   孩子掉水里了,先拍个照;孩子被狗追了,先录个视频;孩子卡树上了,先打开摄像头……   主打一个“遇事不慌,先发个朋友圈”,家庭氛围很特别。   “你看,还有这张……”   手边阅读器的屏幕忽然亮起,颜时予顺手直接关掉,然后很乖巧地靠近看照片。   纪苏荷余光瞥见屏幕的亮光,她并不知道那是阅读器,以为是朋友找颜时予聊天,随即道:“有人给你发消息吗?回一下吧,照片慢慢看。”   “不是,”颜时予面不改色,微笑道:“是刚刚不小心按到了。”   纪苏荷点点头,没太在意,但两人刚聊了没几句,屏幕电话忽然响起,是白延的来电。   “喂?”纪苏荷立刻接通电话,“天都要黑了,你们父子俩什么时候回来啊?”   电话里迟迟没有回答,半晌后,正当纪苏荷准备再次开口时,通话屏幕和门口同时传来门铃声。   两人都愣了一下,颜时予抢先站起身,向纪苏荷点头示意了一下,接着慢慢走到门口打开监控。   门外确实是那父子俩,白延有点站不稳的样子,正在狂按门铃,白榆则站在一旁扶着他,乍一看还算正常,就是神情有点呆呆的,到自家门口也不知道开门。   颜时予还有些奇怪,纪苏荷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一边打开门一边道:“白延!谁让你喝酒的!”   一开门,果然有一股酒气传进来,但味道并不浓。   被老婆一吼,白延瞬间站正,看着自家媳妇不敢开口,表情十分委屈。   纪苏荷头疼,转头又看向白榆,道:“你不会也喝了吧?”   白榆不答话,盯着自己母亲看了一会儿,接着又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颜时予,眼睛亮亮的。   纪苏荷扶额道:“你们俩这个酒量是怎么敢喝的啊!”   其实不怨这父子俩,白榆当时点单的时候心思不在上边,随手点的果汁,哪晓得那是含酒精的果汁。   那种酒精饮品一般人喝多了顶多微醺,偏偏这两个沾酒就醉。   被老婆训了,白延委屈,表达委屈的方法就是扑上去抱着老婆贴贴。   纪苏荷也是没脾气了,甩又甩不掉,左右看看,最后道:“小颜啊,我先带这家伙回去吧,麻烦你把白榆带回去,扔床上就行,他一般喝醉了还挺乖的。”   说话间纪苏荷拖着化身树懒的丈夫走出屋子,然后再把自己儿子踢进屋子。   颜时予顺势扶住白榆,见纪苏荷处理游刃有余的模样,便也没多说,直接应下。   苏纪荷又和他笑着聊了几句,等车子自动驾驶到门口,恨不得揪着自家丈夫的耳朵,拎着他上车离开。   颜时予目送这夫妻俩离开,转头看了看依旧在望着自己眼睛亮亮的白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颜时予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夸奖道:“嗯,确实很乖。”   可就在他把门关上之后,刚准备领着人去房间,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圈住!   颜时予:“?!”   这一下子差点没站稳,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对方又抱又蹭的,身上被蹭的热乎乎的,颜时予费力想把人推开,但醉酒的人力气实在是大,他不得已喊道:“好了好了,别蹭我了,你身上都是酒味,我不喜欢。”   此话一出,对方真的停了下来,认真闻了闻自己。   颜时予乘机把人推开一点,道:“快去洗澡,洗完了就可以睡觉了。”   白榆愣了愣,接着郑重地点点头。   颜时予帮人拿好睡衣,领着人到了浴室,全程白榆就和个尾巴似的跟在后头,寸步不离。   把人送进浴室,衣服塞到他怀里,颜时予站在门口道:“你自己洗,可以吧?”   白榆不说话。   颜时予当他默认,关上浴室的门转身准备离开。   虽说让一个醉酒的人洗澡似乎有点不靠谱,但是没关系,只要不出事故就行——   这想法刚出现,浴室内忽然传来“哐当”一声!   颜时予:“……”   完了,真出事故了。   颜时予赶紧回去开门,只见白榆滑倒在地,身边那个淋浴喷头哗啦啦乱窜,搞得整个浴室一片狼藉。   不过白榆没喊疼,看见颜时予的时候眼睛依旧亮亮的。   完了,不会摔傻了吧?   颜时予无奈,把人扶好,帮忙调水放水,试好温度,毛巾摆好,重新拿了干净的睡衣,然后回头真诚问道:“自己脱衣服可以吧?”   白榆愣了两秒,然后依言开始“脱衣服”。   一件衬衫愣是被他当成套头衫强行往上扯!   “等等等——!”   颜时予赶紧制止人,认命道:“我来!”   眼观鼻鼻观心地帮人把衣服脱掉,然后赶进了浴缸里边,颜时予再次道:“现在可以自己来了吧?”   总不能在浴缸里淹死了吧?   下一秒,仿佛是为了回应他这个想法,白榆当着他的面下潜了一点,嘴和鼻子都在水面之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颜时予。   五秒。   双方都没有动静。   十秒。   有一点气泡从白榆嘴巴里漏出,但对方依旧没有动静。   二十秒。   “出来!”颜时予深吸一口气,“我来给你洗!”   谁说他喝醉之后乖的啊!?   颜时予有点报复性地拿毛巾搓着手底下的人,仿佛在拿清洁球搓西瓜。   白榆倒是没喊疼,但是当人靠近到合适距离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抱住对方的腰,一个用力直接把人拽到浴缸里抱了个满怀!   水面激起巨大的水花,温热的水淋了人满身,衣服彻底湿透。   颜时予甩了甩头发,趴在人身上勉强撑住,语气难以置信又带着点怒气道:“你干嘛??”   两人几乎是紧贴在一起,颜时予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平日里的锋芒收敛,但微蹙的眉头和隐隐带着点怨气的眼神又让整个人更加鲜活起来。   与之前的桀骜自信、清冷疏远或是温和有礼都不同,似乎这才是最本初的样子,同样也是只展露在白榆面前的样子,每一点都是如此令人怦然心动。   白榆莫名感觉水温有些升高,融融的热气让人口干舌燥。   而下一刻他看见有水珠从眼前人的发梢滚落,一路落到唇边,晶莹剔透,看着十分惹眼……   白榆忽然用力,按着对方瞬间贴近,直接吻了上去!   那丝水珠被顷刻吸入,流连于两人唇齿之间。   被吻上的时候颜时予愣了一下,毕竟上次接吻算是他主动的,之后两人虽然关系亲密却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   现在白榆忽然来这么一下,颜时予缓了几秒才想起把人推开,但对方力气很大,根本纹丝不动。   唇齿之间有水果的清甜和少量酒水的熏醉气息,混杂在一起让人止不住沉迷。   白榆意外的很主动,颜时予避让不得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交缠很久,直到他差点喘不上气来对方才终于松开。   颜时予深吸几口气,抬眼看向白榆,却见对方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依旧认真地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几秒,颜时予猛然起身离开浴缸,咬牙道:“你那东西顶到我了。”   去他的脸不红心不跳!   颜时予浑身湿透,白色的内衬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几乎透明,削瘦高挑的身形被勾勒得一览无余,皮肤有些病态的白,但此刻唇色却十分艳丽,白与红的对比惊艳非常,惹人垂怜。   白榆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想伸手,但又莫名不敢触碰。   不过颜时予可不管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直接转头道:“给你时间自己解决。”   说完立刻走出浴室关门,决心不再管他,快步离开。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颜时予把湿衣服换下,估摸着水都快冷了,于是又慢慢过去把门打开。   白榆还在浴缸里,感觉没怎么动。   颜时予拿起睡衣招呼人出来,对方乖乖听话。   他扫了一眼对方的某个部位——很好,压根没解决……   颜时予面不改色直接给人套上衣服,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勉强算是洗好了,颜时予领着人来到主卧,指了指床铺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去睡觉了。”   白榆看看床铺又看看他,随后似乎理解了,向床铺走去。   颜时予本来以为任务终于完成,刚准备松一口气,手臂忽然被人拉住,一个用力直接被拽到床上!   白榆再次趴在他身上蹭了蹭,和他爸一样,像个大型树懒。   其实被蹭就算了,颜时予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下边那个东西实在硌得慌。   “好了起来,”颜时予尝试推开人,随口道:“关灯睡觉了。”   此话一出,系统收到指令,房间内的灯光关闭,窗帘也自动拉上,整个房子进入夜间睡眠模式。   看见灯光熄灭,颜时予瞬间一愣——   屋子的系统都可以识别人声,并且能给不同的人开放不同的权限。   而白榆卧室的系统权限是最高的,颜时予能命令这间屋子,那就意味着整个家包括书房,所有的权限都已经对他开放。   毫无保留的,全部为他开启。   感觉到身下的人忽然不出声了,白榆稍稍撑起来一点,垂眸看向对方。   室内灯光全部熄灭,不过白色的窗帘随着气流轻轻晃动,时不时倾泻出几缕月光,柔柔地洒在白榆脸上,落在他的眼睛里。   眼中神色似月光,又恍惚比月色更加温柔。   下一秒白榆动了动,再次倾身吻过来。   颜时予本以为会是像刚刚那样激烈的吻,但谁知对方只是很轻地吻了吻唇角,动作轻柔地就仿佛在吻一朵娇嫩的花朵。   随后白榆移开,再次撑着手臂看着他,好像怎么都不会看腻,眼中永远欣喜。   颜时予顿了顿,接着忽然笑了起来——   对方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用行动向自己证明,他究竟有多爱他。   毋庸置疑的、最纯粹的爱意。   颜时予下意识伸手抚上眼前人的脸颊,眼中笑意不减,心中却又莫名有种落泪的冲动。   “白榆,”颜时予忽然轻声道:“告诉我,你现在想要什么?”   声音轻柔,带着某种蛊惑。   白榆的脸上有些热,他感觉对方的手心有股凉意,下意识凑近,看着身下的人认真道:“我想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听见这个颜时予表情一愣,眼中神色微变,接着道:“换一个。”   白榆没答话。   颜时予再次催促:“换一个,白榆。”他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情意,他知道他想要。   但是白榆没有如他所愿,反而皱眉委屈了起来,趴到人耳边闷闷地重复道:“我想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对方的气息吐在颈边,灼热得有些烫人。   颜时予沉默了很久,最后用力侧身直接吻了上去——   气息纠缠,忽远又忽近,月光窥不得,满室绮丽。 第62章 未解   窗台暖色,清风吹拂,依偎安然,愿浮生如此   清晨,刚到办公室的陈荣忽然收到了一则白榆发来的短讯,表示家里有些事,需要再请半天假。   最近案子刚破,后续主要由重案组跟进,调查科的事确实不多,批准了也没什么事。   不过就在陈荣准备直接通过的时候又忽然停下——   白榆这小子不是个喜欢随便请假的,昨天下午是因为他父母过来,那这大清早的又是因为什么?   想起昨天白延给自己发的消息,陈荣有点害怕起来,唯恐自家老师突然过来问罪。   其实有一说一,这种可能性是很小的,白榆父母也不是那样的人,但耐不住陈荣心虚。   所以犹豫再三,陈荣还是给白榆打了通视频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接通,悬浮屏幕亮起,画面呈现出来。   “陈局。”   白榆穿着家居服,简洁清爽,看背景应该是在厨房里做早饭,周围热气腾腾的,似乎还挺丰盛。   陈荣稍稍观察了一下,确认白榆周围没有人,小声问道:“你父母还在你这儿吗?”   白榆会意,立刻道:“爸妈昨晚就回去了,短信的事陈局你不用担心,我爸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听到这个,陈荣松了口气,声音也放开了些,随口道:“那你今早怎么忽然请假?不能告诉我是专门请假做早饭吧?”   “这个……”白榆愣了愣,委婉道:“我需要照顾一下人。”   “照顾人?”陈荣立刻想到颜时予,询问道:“他生病了?”   白榆视线有些回避,“也不是,可能身体有些不太舒服。”   陈荣没发觉对方神情的异常,只是感觉这话自相矛盾,不假思索道:“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看看,还有你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吗?脖子上抓那么狠,都出血了吧?”   白榆脖子内侧有一道红色的痕迹,明显是道抓痕,大部分都被衣领遮掩住,但由于家居服领口比较松,这才露出来一点,在白色的衣衫下有些显眼,陈荣无意间注意到。   听到这个白榆一顿,接着立刻伸手拉紧了一点,将痕迹彻底盖住。   “没事,没什么的。”   这下子陈荣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迟疑了两秒,刚想开口却听见厨房外忽然传来什么细微的声响。   声音很轻但白榆瞬间便做出了反应,迅速和陈荣点头简单示意了一下,直接挥手挂断电话跑走。   陈荣看着忽然暗下来的屏幕愣了几秒,随后在某一个刹那猛然想明白什么——得,自己就不该打这通电话。   ———   白榆跑到房间的时候颜时予已经从床上坐起身,看着一个方向出神,似乎人还没完全睡醒,半天没反应。   房间的窗帘没有全部拉开,曦光被帘幕的白纱阻隔,化成更加柔和的光线洒到人身上。   浅淡的日光不算耀眼,但照射在洁白的床被和宽松的睡衣上显得十分纯净,放眼看去,沐浴在晨光中的人有种透明又易碎的感觉,让人心中不由得柔软下来。   白榆顿了一下,接着慢慢走过去,床上的人也发觉到了来人,微微偏头望过来,睡衣的衣领随着动作有些敞开,一眼便可看见锁骨处红色的吻痕,鲜艳而凌乱,有种凌虐的美感。   由于是刚刚醒来,颜时予眼睛里带着点迷茫和氤氲的水雾,朦胧的就像秋日的晨雾。   然而他像是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白榆,下意识伸手碰了碰身边的位置,不出意外扑了空。   颜时予思索了一下,接着忽然意识到本该躺在身边的人这会儿不见了,恍神了两秒,心中莫名涌现出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下一刻眉头微皱,旋即欲哭的模样——   “哎?”发觉不对劲白榆赶紧跑上前去,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安慰道:“我没走,只是去做早饭了。”   感受到熟悉的怀抱,颜时予把人抓紧了确保不会再丢,然后在对方怀里闭上眼睛准备接着睡回笼觉。   见他这样,白榆轻轻拍了拍人,半哄半劝道:“早饭好了,先去吃早饭怎么样?”   颜时予没答话,只是手上抱得更紧了,无声拒绝。   白榆倒是不介意被当成抱枕,但身体健康毕竟更重要,他有必要监督好。   “多少吃一点,我去拿过来好不好?”   颜时予还是没动静。   白榆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坐上床,尽量给人一个舒服的睡觉姿势,充当一个合格的抱枕,手指轻轻地抚上对方的发丝,垂眸看着心上人的侧颜,满目柔情。   窗台暖色,清风吹拂,依偎安然,愿浮生如此。   ———   午休之时,警局外庭内。   人吃饱了总是乐意多闲逛闲逛,由于上司没来并且最近也没什么活儿,调查科的队员度过了一个十分惬意的上午。   杨余晖也在这个过程中胆子逐渐变肥,现在干脆把发明的半成品放到外庭的花园直接开始实践。   科室不少队员也都赶过来凑热闹。   “所以你这个气垫和普通的到底有什么不同?”周鸣提出疑问。   杨余晖立刻展示道:“方便啊,普通气垫从运输到打气少说花个十几分钟,但我这个不一样,这个气垫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快速成型,及时应对突发情况。”   听着还挺像这么回事,但这小子发明东西,十个有九个到最后会变得十分鸡肋。   不过周鸣没有直接打击他,而是做了个请展示的手势。   杨余晖兴致勃勃,随即将缩小版气垫丢出,接着装置启动,那气垫确实在一分钟之内就迅速扩张成型。   看着似乎有戏,围观的队员们给予鼓掌支持。   杨余晖很是欣喜,随后为了实践安全性又用无人机将一个西瓜送到一定高度,松开扔下——   “啪嗒”一声,西瓜确实没有掉在地上摔坏,而是像个篮球一样瞬间被气垫弹射走,腾空飞起,狠狠砸到一旁的墙壁上!   四分五裂,瓜汁四溅,场面十分“血腥”。   围观的队员皆沉默。   周鸣看了半天,感叹道:“挺好,本来人家可以安静的死在地面上的,你给人家糊墙上去了。”   杨余晖抓了抓脸,小声道:“还需要改进一下,改进一下就行……”   “看什么呢?”   正在这时门厅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人径直走入,刚好看见那个巨大的橡皮气垫。   “颜顾问!”杨余晖看见来人眼睛瞬间一亮,欣喜道。   颜时予看了看气垫又瞥见那个可怜的西瓜,疑惑道:“你们这是……准备研发游乐场的什么刺激项目吗?”   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亡命蹦床”。   杨余晖抿了抿唇,刚准备委婉地说明这个垫子的用处,后边跟着的白榆也走上前,望见外庭围了不少人本来还奇怪,再一回头就发现了那个不该存在的气垫和四分五裂的西瓜尸体。   杨余晖看见白榆立马怂了,脚步一顿。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白榆惊道:“我就一天没来。”   有种一不留神孩子拆家的既视感。   杨余晖心虚,顺便求助地看向颜时予,道:“那个……一些小实验。”   白榆恨铁不成钢道:“这一天天的,干脆把你扔鉴证科去吧。”   “算了,游乐场项目暂停,”颜时予解围道:“赶紧收拾吧,不然被陈局发现了真把你发配了。”   ———   “入市大厅袭击的主犯已死,你虽作为从犯,但后续配合调查十分积极,如今案子正式告破,上边从各个方面考虑,想要给一个考察,期间你需要接受一些学习,最终考核后再决定去向……”   警员正在给道戈讲述后续的安排,其实他这种情况就和招安差不多,想要尝试收归化为己用。   但道戈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开口便道:“我不想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理论知识。”   警员一顿:“为什么?”   道戈“啧”了一声,道:“学不懂、学不会、脑子装不进。”   他这态度就像那种高中叛逆少年,天不服地不服,自认拽得没边   警员耐心劝导:“学习的东西不难,可以试试。”   “不去,书呆子才去呢。”   警员:“……”这班真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正在警员回想自己高中老师的话术时,通讯仪忽然有了动静,他拿出看了一眼,愣了愣,随即如临大赦一般退出会见室,表情十分欣喜。   道戈还在奇怪,下一刻门再次打开,颜时予很自然地挥手打了个招呼。   见到他道戈明显高兴了不少,主动道:“有什么事?又有不听话的了?”   颜时予坐到他对面,笑道:“红蛇的案子已经破了,凶手也抓住了,你还愿意帮忙?”   道戈想了想,直接帮忙似乎确实有点没面子,于是道:“要不你求求我,你求我就帮忙。”   颜时予笑了笑,道:“暂时没什么事的。”   道戈脱口而出:“那你来做什么?”   说完又有点后悔,万一人家只是来见见面的呢?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颜时予没在意,而是道:“来和你讨论以后出路的。”   “什么?”   “你看啊,红蛇已经死了,你作为手下也已经仁至义尽地帮忙找到了凶手进行制裁,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考虑去处了?总不能一直呆在拘留所里啊。”   道戈点点头,认为言之有理,认真想了想,看着面前的人询问道:“我听说你在南港很有名,你会回南港吗?”   颜时予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会。”   那就是留在义安市,于是道戈边想边自语道:“义安市有什么很厉害的组织吗?”   “有啊。”颜时予立刻接上话。   道戈追问:“是什么?在哪儿?”   “作为一个法治国家,当然警队是最厉害组织啦。”   从未设想过的角度让道戈愣了愣,眼神有些迟疑。   颜时予知道这小子想的肯定是:这听起来也不酷啊。   于是他循循善诱:“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你看啊,警队一般的任务不就是打击敌对势力,解决危险事件,稳固地位……这和你之前待的组织的任务是不是差不多?”   道戈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而且,”颜时予接着忽悠,“这可算是s国最大的组织啊,还十分被民众支持,你看是不是更厉害了点?”   道戈看着面前人和善的模样,犹豫两秒,接着茅塞顿开:“对唉。”   颜时予笑吟吟道:“所以刚刚提到的学习考察就是进入组织的资格评判,完不成就会被淘汰,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道戈的斗志被激起,一拍桌爽快道:“好!”   外头等待的警员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起敬:这位顾问家里的孩子,一定没有叛逆期吧?   见给对方心理疏导完毕,颜时予忽然又不动声色地问道:“拘留所里,奥文最近怎么样?”   “他啊,”道戈思索了一下,如实道:“之前是每天阴沉沉的,最近是每天死沉沉的,和丢魂儿似的。”   颜时予垂眸,面色平静,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条,上前一步,身体刚好完美挡住外边的视线。   “帮我交给他,可以吗?”声音很轻,明显不想其他人发现。   道戈一愣,很快会意接过纸条藏到口袋里。   “是什么?我可以看吗?”   颜时予依旧和煦道:“最好不要。”   被拒绝了道戈有点失落,不过还是乖乖道:“好吧。”   ———   同一时间,调查科办公室内。   白榆独自在处理案件资料,颜时予暂时不在,他有意无意地查询了关于林家的信息。   资料内容显示林少允三个月前曾在东海现身参加一场交流会,但那之后东海便陷入了内乱,最近才停息。   说实话那种规模的内乱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停息多少有点奇怪,而且新上任的党派也一直没有对外进行沟通,同时拒绝了国际联盟的介入。   所以东海目前的情况几乎完全不为外界所知,网上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私人拍摄的视频。   有人说东海内乱后爆发了瘟疫,又有人说灾后重建恢复得很快……众说纷纭,没个切实的证据。   那个林少允呢?他现在还在东海吗?或者已经离开了?内乱会不会与他有关?   白榆眉头紧锁,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个温文有礼的男子,思绪纷杂。   “白队。”   内线忽然被接通,白榆一愣,立刻将屏幕上的资料移走。   是钱穆远。   董舒善的案子后续一直是重案组负责,不过毕竟之前的行动是和调查科一起的,对于案子的进度有必要告知白榆。   “证据完善,入市系统已经恢复,关于之前非法入侵的人员名单也已经从董舒善的电脑中获取,尽数抓捕,其产业下的违法行动也正在一一核实,处理相关人员……”   一切听起来都十分顺利,不过到了最后钱穆远又提了一句:“董舒善私人电脑的信息获取进度目前是百分之九十九,可奇怪的是还有那百分之一怎么都破解不了,不知道在哪儿还藏了点东西。”   只有百分之一还没破解,那就算藏了什么资料,也不会是什么信息量很大的资料,而且目前证据确凿,适当忽略倒也没事。   白榆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董舒善应该有研究某种毒药,有发现这方面的信息吗?”   “有是有,”钱穆远翻了翻资料,“似乎就是某种新型毒品,但看样子他也没研究出什么头绪来。”   犯罪分子研究毒品,说实话倒不是什么稀奇事。   白榆思忖片刻,随后道:“方便我去重案组去看一看吗?”   钱穆远一愣,爽快道:“当然可以。” 第63章 魔盒   众神赐予人类的、隐藏一切灾祸的魔盒   颜时予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白榆并不在,屏幕上留言显示暂时离开,三十分钟之内返回。   他随意扫了一眼屏幕,注意到屏幕窗口下没有完全关闭的搜索引擎,白榆刚刚应该是登录信息网查了什么东西,走得急还没彻底关闭。   颜时予停了一会儿,接着很自然地走过去直接点开搜索引擎。   刚刚搜索的页面弹出,屏幕上出现颜色可人的板栗酥,旁边则标注着它的详细做法。   搜索框内显示出刚刚的搜索关键词:“常见甜点的制作步骤”。   颜时予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顺手帮白榆把搜索页面关闭。   而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科室队员如果来找白榆的话可以直接推门而入,但现在来者特地敲门,看来是专程找自己的了。   颜时予大概猜到是谁,平静道:“请进。”   门被打开,周鸣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人,问好:“颜顾问。”   “周警官下午好,有什么事吗?”   周鸣顿了一下,接着走近站定,刚准备开口颜时予抢先道:“如果是因为几天前的事,那我其实之前就已经表达清楚了,不必再说太多。”   颜时予理解他先前的想法,并且也不打算责怪于人。   “过程虽然曲折了一点,但结局还不错,不是吗?”   颜时予笑道:“而且我后来确实有刻意引导你怀疑,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合作吧。”   颜时予其实在医院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周鸣怀有疑心,后续干脆将计就计故意引导他加深怀疑。   周鸣看着人犹豫了一下,没有多言而是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相片。   正是那张宴会视频的截图。   “董舒善和我的其他通话信息都已经上交给重案组了,不过这张照片我考虑了一下并没有上交,与之相关的电子记录也都删除了,只留下这份打印的照片。”   颜时予没有主动接过,只是瞥了一眼,面色不改,询问道:“你打算交给白榆吗?”   周鸣抿了抿唇,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如实道:“原本是打算给的,不过……是不是还不到时候?”   看对方的反应,周鸣感觉颜时予似乎并不想让白榆知道。   或许是如今真的全心全意信任对方了,又或许是心中其实还怀着愧疚,总而言之在这件事上,周鸣下意识选择遵从颜时予的想法。   颜时予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转而道:“周警官还想问什么吗?”   周鸣愣了愣,道:“那个带着孩子的男人,是颜顾问的朋友吗?”   颜时予爽快道:“对。”   “白哥认识他吗?”   “他还不认识。”   两人对视一会儿,周鸣心中了然,主动道:“好,我知道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颜时予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想了想,偏头道:“白榆有时候做事冲动,周警官可以的话适时提醒一下他。”   听见这个周鸣顿了顿,但还是点点头应下,接着犹豫了一会儿,郑重道:“不管怎么样,之前的事,我很抱歉,同样也很感谢,白哥已经知道真相了,队员们我准备找个时间……”   周鸣本想说找个时间和他们说清楚,但颜时予打断他,直言道:“这就没必要了。”   “可是……”   周鸣想反驳,但对方又道:“真相不一定需要是真的,只需要是最合适的就好了。”   这说法让周鸣愣了愣,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他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平缓,最为平静的眼神却仿佛能穿透一切。   “好。”周鸣答应下来,这次他选择相信。   两人又随意交谈了几句,之后周鸣主动将照片留下告别离开,办公室内又安静下来。   颜时予垂眸看了看放在桌上的照片,随手拿起直接撕碎。   他当然不会责怪周鸣,对方后来的怀疑、隐瞒、愧疚、选择……这一切都是算好的。   颜时予知道他先前心中对自己提防,同样也能算到在那件事之后他会潜意识里遵从自己的想法,并不会告知白榆所有事。   当初那场戏,是将计就计,亦是一石二鸟,解决董舒善,同时真正获得周鸣的信任。   ———   另一边,重案组办公室内。   “全部资料都在这边了,内容已经很详细,检索起来也十分方便。”   钱穆远将董舒善的电脑信息全部整理出来给白榆过目,白榆着重翻找了一下关于所谓毒品的内容,确实是零零散散的,根本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关于这个,我们已经和缉毒队联系过了,他们在负责调查这个毒品的效果和流通范围。”钱穆远解释道。   白榆快速翻阅,接着问道:“那些非法入侵的人员呢,都找到了吗?有没有对他们进行检查?”   “抓到了,”钱穆远道:“同时也检查过了,毒品检测皆为阳性,应该是和董舒善的合作对象。”   “那董舒善和钟启则的交易呢?又是为了什么?”   钱穆远调出一份单子,道:“初步判定可能是毒品的配方,好像名字叫‘魔盒’,但应该只是个半成品。”   如此看来,所有的已知信息都表示那个所谓的毒真的就是某种新型毒品而已。   白榆沉吟片刻,又道:“我能直接看看董舒善的电脑吗?”   “可以。”   钱穆远将屏幕切换,电脑内容全部呈现。   “资料获取还是百分之九十九吗?”   “是,还有那百分之一不知道是放在了什么地方。”   白榆点开文件夹,上边显示所有的文件都已经破解,甚至点开视频和音乐也显示全部加载完毕,没有任何问题,可偏偏获取进度就是卡在百分之九十九。   “技术组怀疑,可能是有什么文件bug,目前看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白榆又随手翻了翻,每一份文档都可以很顺利地点开,最后他又翻到了相册中。   董舒善这人大概有点强迫症,文件、视频、相册全部分门别类放好,井井有条。   大致扫了一眼相册,多数是和工作相关的照片,不过一个标题为“毕业照”的相册集吸引了白榆的注意,一众工作相关的相册中出现这个确实显眼。   白榆点了进去,页面出现几十张照片,简单看一眼似乎就是毕业季的学生照,有学院组织拍摄的,也有私人拍摄的,大概是那种学院统一发放的纪念相册。   钱穆远道:“这个我也看了,不过没发现什么问题。”   白榆简单扫了一眼,忽然发现中间有一张照片就是电脑的桌面背景。   照片中四个少年笑得恣意,身后的校园人来人往,阳光灿烂。   “这张应该不是毕业照。”白榆忽然开口道。   “啊?”钱穆远疑惑:“为什么?”   “照片上的人,除了董舒善,其他几个都在毕业前去世了。”白延和他简单说过这件事。   钱穆远一愣,小声道:“那他还拿这个当背景?”   一张不属于毕业照的照片被归于这里边,多少有点奇怪,白榆犹豫了一下,双击准备点开放大观察,而下一刻,照片并没有放大,一个密码输入框突然弹出。   屏幕前的两人皆是一惊——   想不到这个“百分之一”竟然藏在相册之中,而且如果只是在外边粗略扫一眼也不会发现异常,只有精准点开这个照片才会暴露!   “原来藏在这儿呢!”钱穆远惊喜,“不过这密码是什么?让技术组的过来吗?”   “等等。”   白榆制止了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在提示框中输入“π”。   然而立刻显示错误,拒绝访问。   钱穆远疑惑:“为什么输入这个?”   “昨天在医院,董舒善忽然拉着人的手写下这个字母。”   “π?”钱穆远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输入圆周率试试?但也没提示是几位数的密码,输多少合适啊?”   白榆微微皱眉,猜测道:“这应该不是圆周率。”   如果是圆周率的话,董舒善后边没写完的又是什么?   钱穆远喃喃道:“这不是圆周率还能是什么?”   白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看着屏幕键盘上各异的字符,忽然道:“是希腊字母。”   “π”本身就是一个希腊字母,董舒善想写的应该是一个希腊词组!   钱穆远愣了愣,继续道:“‘π’开头的希腊字母组合应该不少吧,一个个试吗?”   那样未免太麻烦了,不确定性也多,他们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白榆沉默,眉头紧锁。   钱穆远也是无奈,半开玩笑道:“希腊语我也不懂,光知道点古希腊传说了。”   传说?   白榆忽然想到什么,立刻追问道:“你刚刚说,那个毒品似乎叫‘魔盒’?”   “对。”钱穆远点头。   “我记得有一个希腊传说就与‘魔盒’有关‘。”   钱穆远愣了两秒,恍然大悟道:“’潘多拉的魔盒‘!”   众神赐予人类的、隐藏一切灾祸的魔盒。   白榆很快找到了“魔盒”最初的希腊语原文,“πθο”与董舒善所写的刚好对应上。   随着密码输入,提示框显示正确,接着照片放大,下一刻照片上原本的画面慢慢褪色改变,最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张照片。   一旁仪器提示资料获取进度为百分之百,董舒善最后藏匿的竟然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并没有人,只有一个房屋,看地点应该是在某个郊野,四处无人,只有这一个屋子。   而在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手写的字迹:“我会实现我们的理想”。   白榆首先反应过来,赶紧道:“立刻让信息科比对照片,看看这究竟是哪里!”   照片随即被发送到信息网中,画面中的地理特征还算明确,不一会儿系统就定位到了地点——   屋子位于邻省的一处城乡相接的郊野,这并非是董舒善名下的房产,但却是照片上其中一名学生父亲名下的房产。   “那人在三年前就已经出国了,那房子按理说是一直空闲着,”钱穆远看着资料道:“需要现在联系当地警局去看看吗?”   房主不在国内,凭这点证据也不能直接申请搜查令,估计调查起来会有点耗时。   “不,”白榆直接否定,转身轻声道:“我亲自过去,这事暂时不要上报。”   这个意思就是要私下调查了,虽说这种办法快得多,但多少有点不安全。   钱穆远犹豫了一下,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你必须待在重案组,不然陈局那儿不好交代。”   重案组目前全权负责案子的后续进度,他这个组长不在像什么话。   见钱穆远还有些纠结的模样,白榆又道:“我马上就启程,时间不会太久,你在这里,我们随时联系。”   “你一个人吗?颜顾问会和你一起吗?”   白榆摇头:“他留在这儿比较好。”   思索再三,钱穆远最终妥协。   两人商讨好后续情况,白榆立刻告别。   不过就在上车之前,手机忽然显示有消息发送过来——   “早就超过三十分钟了,都快吃晚饭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是颜时予。   白榆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时间,随即回复道:“抱歉,临时有些急事,可能今晚都不会去了,晚饭的话你在网上找找,或者问问小晖他们,市里的餐厅他们熟得很。”   消息发送,很快就有了回复:“哦——这就让我独守空房啊。”   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人挑眉不满的模样,白榆无奈地笑了笑,回复:“抱歉。”   “你应该说’下次不会了‘。”   白榆依他,“抱歉,下次不会了。”   颜时予发了个满意的表情包。   白榆笑了笑,随后收起心绪,立即开车前往。   ———   办公室内。   颜时予看着和白榆的对话界面,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切换界面,给宋庭宇发了几条消息,然后走出办公室。   “颜顾问,”快下班的杨余晖看见人主动道:“还没吃晚饭吗?要不要一起?”   颜时予笑着回绝:“不用了,我回去吃。” 第64章 月出   不想被打成筛子的话,就别动   深夜,郊区。   车子一连开了三个多小时,深夜之时白榆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块郊区基本没什么人,周围都是成片的林木,车辆开着摇摇晃晃的,白榆甚至感觉仿佛进了森林。   挡风玻璃上尽是葱茏的枝叶,灯光也无法穿透密林,而就在白榆逐渐开始怀疑是不是导航走错了地方时,前方忽然开阔,犹如柳暗花明,一片规整的空地出现在眼前。   照片上所看见的屋子就在空地中央,屋子从外边看一片漆黑,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员活动的痕迹。   车辆慢慢开到房子附近,白榆没有发出太大动静,特地将车辆停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随后走下车,借着月色环顾了一下四周——   屋子和照片中倒是没什么变化,但周围的环境却大相径庭。   原本照片显示周围应该没有这么多林木,但现在却多了一大片,就像是……故意用树木来遮掩什么。   白榆简单探查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威胁后,首先给钱穆远发了一张照片和定位,接着尝试寻找入口。   屋子的大门紧闭,门锁是目前少见的手动锁,并且整个房子都属于比较老旧的样式。   白榆看了看建筑构造,最后利用旁边的树木攀爬上了屋子二楼的阳台。   阳台的玻璃门被锁住,白榆观察了一下,确保房间的没人,用卡片强行破坏了玻璃门的门锁,推门而入。   气流顺着打开的玻璃门涌入室内,瞬间飘起一阵灰尘,看样子这屋子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白榆挥手散开尘烟,继续深入。   屋子里十分安静,窗帘几乎全部拉上,月光照不进来,一片漆黑。   白榆不敢贸然开灯,只是用手机开了一点微弱的光,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屋子布置没什么特别的,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家居小别墅,二楼基本是客房和卧室,地板上的灰尘几乎铺了一层。   然而当白榆慢慢下到一楼的时候,地板和家具上的灰尘明显减少,气息也没有二楼那么沉闷——看来一楼近期应该是有人员活动的。   意识到这点后白榆更加警惕,小心翼翼地开始探查一楼的房间。   厨房、洗手间、浴室、客厅……   每一个房间都寻找过后并没有任何发现。   整个屋子的装修都是上个世纪的风格,白榆刚刚在厨房尝试打开水龙头,一滴水都没有,看来已经断水很长时间了,而且他有理由怀疑这个电灯也是打不开的。   断水又断电,这里实在不像是能常住的模样,难道董舒善只是单纯在这里藏了什么很小的东西?   但这么大块地方,还又布置那些林木做遮掩,若是只藏了个小玩意儿未免有些太多余了。   白榆看了看这个黑漆漆的房子,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心中颇有些无奈:如果有个系统屏幕或者电脑他至少可以尝试打开看看里边的资料,可偏偏这屋子仿佛和高科技绝缘似的,甚至连个主控系统都没有。   白榆有些头疼,转身准备去后边的房间再搜索看看,这时手机微弱的灯光忽然照亮一处,他脚步一顿。   灯光照亮的是客厅角落的一个落地式中央地源空调,属于近几年来常见的空调款式,摆放在客厅里其实不奇怪。   但摆放在这个屋子里就有问题了,这种空调必须连接主控系统,不然根本无法运行,放这里只能是个摆设。   白榆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走上前去观察了一下,本来想尝试推开,但却发现空调的底座意外的坚固,不管怎么用力都是纹丝不动。   他立刻转换思路,在空调上摸索着。   当不小心触碰到某个缺口时,空调忽然有了反应,外壳直接打开,里边根本没有机组,完全是个空心的,看样子就像某种小型私人电梯。   这里还有个地下室。   白榆随即拍了一张照片,将关键信息编辑好了一同发送给钱穆远,接着犹豫了一下,慢慢走入电梯。   感应到人员进入,电梯立刻关闭,自动下沉。   而就在白榆进入电梯中时,屋外远处的树林之中忽然腾空而起一群鸟雀,像是有什么惊扰了它们,纷纷拍着翅膀飞向天空。   接着很快平静下来,不到半分钟,再抬眼望去就只见一轮清月。   ———   电梯下降速度不快,不过很平稳,并且没有发出什么杂音。   整个环境依旧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死寂。   白榆小心地将配枪拿出,戒备地盯着电梯门,随着下降速度减缓,心跳越来越快,尽量让自己贴着侧壁躲避可能出现的袭击。   到达地下室,脚底微晃一下,随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依旧是一片死寂,微弱的白光投射进电梯内,勉强照亮一点空间。   白榆犹豫了两秒,闪身走出电梯进入地下室内。   首先印入眼中的是一条走廊,走廊尽头的门微微敞开,白榆走近小心推开门——   内部的真正的空间呈现出来,白光比走廊上明亮不少,完全覆盖了整个区域,看室内的陈设似乎是某个实验室,到处是精密复杂的仪器和各色的试剂。   与上边的屋子相比干净得多,明显经常有人员活动,但此刻放眼望去却不见一个人影,空荡且安静。   白榆走到最近的实验台,对着试剂和培育皿拍了几张照。   试管上贴着的实验日期还是最近几天的,有几个药剂拆开后就直接摆在桌上,里边的液体看样子全部氧化作废。   有人通知这里的人紧急撤退了?   白榆微微皱眉,继续深入。   而就在进入下一个房间后,眼前再次暗了下来,这个房间里的并没有打开灯光,只剩下几个紧急提示灯还亮着。   白榆再次打开手机的灯光,还没走两步,脚下忽然无意间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立刻低头看去,只见一块玻璃碎片正落在脚边,红色的药剂一路蔓延过来。   白榆下意识顺着痕迹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地面上一片狼藉,玻璃和陶瓷的碎片四散而开,各色的液体混杂在一起,凌乱不堪。   他呼吸一沉,手机的灯光微微偏移,瞬间一个满身是血迹的白衣人出现在角落!   白榆一愣,立刻跑上前去,那人看样子应该就是实验所的人员,身上三处中弹,当场毙命!   手机灯光再次扫向四周,暗处的各个角落满是血迹,尸体几乎是堆叠着倒在一起,血液和药剂交汇,形成颜色的诡异的血泊。   这里边竟是满屋的尸体!   所有人都几乎贴在墙角,凶手不是突然袭击,是有人把他们赶到这里然后实施的屠杀!   白榆眼神微变,当机立断发送信息给钱穆远让他赶紧联系当地警局。   然而信息尚未发出,侧边突然传来一丝气流波动,身体抢先做出反应向后闪避,那人的腿只堪堪踢到手机上,巨大的力道让手机瞬间脱离,飞出十几米远后狠狠撞到墙上!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消失,周围再次陷入黑暗。   一击不成那人迅速调整位置挥拳而下,白榆格挡下来,但下一秒寂静的地下室传来脚步声,几个人影出现在门口,他们用外语对话了几句后立刻开枪!   ———   “少允,”正在树林边缘的唐卿收到地下室的情报,上报道:“撤退收尾的时候出了点问题,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摸到了这个地方。”   千里之外,仍在义安市的林少允拨弄着屏幕上的操作系统,面对唐卿的汇报心不在焉,随口道:“那就赶紧杀了吧,实在不行直接炸掉全埋了。”   听到这个唐卿愣了愣,试探性道:“少允,那个人……”   “我知道,”林少允直接打断了她,随后玩笑道:“我可没说我喜欢这个弟媳啊。”   唐卿会意,立刻吩咐手下放出小型无人机,启动后迅速穿过丛林由通风口进入地下室。   与此同时,幽暗的房间内。   白榆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踢开身边那人躲到了工作台后边,子弹尽数打到台座上,桌上的玻璃瓶碎了一片,噼里啪啦的十分刺耳。   室内太黑,那几人连续扫射了半分钟,弹药的闪光让人眼花缭乱,直到确保前方没有动静后,那几人才慢慢停下。   他们商讨了几句,接着开始逐渐逼近,几个枪口对准那个工作台,半点不敢懈怠。   然而就在这时,房间另一端忽然传来几声枪响,其中两个人闪躲不及直接中弹!   另外两个人赶紧回避,他们没想到在刚刚那种环境下白榆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而在开枪过后,白榆再次隐身黑暗,其中一人气急,开枪一边扫射一边快步逼近。   可还没等他到地方,白榆忽然又从侧边袭来,一脚踢飞他手中的枪,接着一个肘击,拽住人狠狠砸到工作台的桌角上!   沉闷的撞击声过后,那人直接没了动静。   房间里除了白榆只剩下了一个人,但那人很沉得住气,隐于黑暗,并没有贸然开枪暴露位置。   屋子里完全沉寂下来,白榆等待了一会儿,黑暗之中他仅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犹豫了一下,他小心地朝着刚刚手机掉落的地方找去——   必须要赶紧通知警局。   依照记忆白榆缓慢移动到东边的角落,摸索一番后终于找到了手机,但抬起屏幕的一瞬间,身后的黑暗中猛然伸出一只肌肉强壮的手臂,精准地锁住白榆的脖颈,死死勒紧!   该死,这家伙就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手机再次坠落,屏幕亮起微光,那条短讯依旧没能来得及发送。   白榆下意识提枪,但那人紧紧贴在背后,这个角度根本不适合开枪,并且那人反应也极快,另一只手握紧成拳,毫不犹豫直接锤下!   “咳啊——”   腹部遭受重击,白榆下意识咳出一声,身后的人趁着这个机会再度勒紧手臂,坚硬的肌肉死死抵着喉咙,恨不得直接扭断他的脖子,根本喘不上气!   白榆立刻想尝试挣脱,但这人的力气明显在自己之上,并且失去先机,此刻大脑已经有点缺氧,攻击对身后的人起不了什么效果。   两人僵持着,但对方已经逐渐占了上风,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白榆拼尽全力也仅能阻止那人的手臂进一步收紧。   白榆的大脑开始有些昏沉,眼前模糊,他想到还没发出去的短讯、想到调查过程中那个异常的“魔盒”……   思绪纷杂繁乱,然而到最后仿佛尘埃落定,他想到了家里的颜时予,想到了星雨下的承诺——   我是不是,要食言了?   小型无人机已经穿过通风管道到了房间内,它们拥有夜视功能,哪怕在这种环境下也能精准锁定目标。   唐卿看着仪器屏幕上的影像,等待指令。   林少允随意瞥了一眼,直接道:“好了,帮帮他吧,这么活受罪也挺痛苦的。”   唐卿领命,下达击杀指令。   死亡就在一瞬,白榆在最后一刻想在心中说抱歉,但心神恍惚之下耳边莫名传来一个声音——   “你应该说’下次不会了‘。”   下一秒,无人机瞬间射出十几发子弹,全部精准命中白榆身后的袭击者!   仪器上的指令全部乱了套,技术人员手忙脚乱地尝试恢复程序,但全以失败告终。   有人黑了唐卿他们的系统,篡改指令杀了他们自己的人!   唐卿大惊失色,赶紧汇报:“少允!有人……”   “我知道是谁。”   林少允直接打断,语气有些阴沉。   有本事在这么短时间内悄无声息侵入他们系统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停顿了一会儿,林少允接着道:“赶紧去把那个实验室毁了。”   “是。”   ———   枪声响起,白榆只感觉脖子上一松,有血溅到他的脸上,再回头只见那人已经倒地,直接没了半个脑袋。   刚刚的无人机已经快速飞走,白榆追赶不得,转身找到手机准备继续发送消息,然而看见屏幕时忽然发现那条短讯竟然早就已经发送出去了。   我点了发送吗?   白榆心中不解,但不敢久留,立刻动身离开房间。   ———   树林中,唐卿带着人飞快赶往房屋所在的空地,如今电子设备是不能用了,只能到那里手动开启爆炸。   可就在屋子已经出现在眼前时,树林之中忽然传来枪响,一连射中几人!   唐卿立刻闪避到树木后边,本想等枪声停息时指挥手下反击,但下一刻身侧的草木之中忽然出现一道人影,直接将她踢倒在地。   唐卿咳嗽了几下想要起身,但一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枪口。   林风忽起,月出惊雀。   颜时予站在夜色之中,眸色似月光一般清冷,垂眸扫了地上的人一眼,接着看向她的手下。   刚刚放出的无人机全部飞了回来,环绕在周围,指挥权已经完全转移,现在唐卿他们成了目标。   “不想被打成筛子的话,就别动。” 第65章 不可道   他痛恨这种感觉   “小予……”   唐卿的脸色不太好看,一边注意眼前的枪口一边瞥向远处的屋子,深吸一口气道:“别这样,你哥哥会不高兴的。”   她知道,别的事随颜时予怎么闹都行,唯独关于“魔盒”的事,绝不能有闪失。   然而面前的人脸色不改,冷冷道:“他不高兴,但我会很高兴。”   唐卿咬牙,脑海中不停思索对策。   “董舒善在里边藏了什么东西?”   唐卿不答话。   颜时予继续道:“他特地派你过来,里边一定有着什么,和’魔盒‘有关对吧。”   唐卿依旧不出声,她尽全力控制脸上的表情和神色,不想让对方看出端倪。   然而她大概失败了,颜时予接着道:“董舒善究竟研究到哪一步了?竟然会让你们有危机感?”   “研究到哪一步都没用,”见回避无用,唐卿终于开口,强行压制住情绪,故作轻松道:“你其实也清楚,他研究的只是些半成品罢了。”   颜时予看着她,没用立刻回话。   唐卿感觉自己的话兴许有了点用处,继续道:“小予,你猜错了,我们来这儿只是想清理一下实验所的人员,你知道的,计划开始之前少允不希望’魔盒‘被太多人知晓。”   而这时颜时予忽然道:“你们担心的不是’魔盒‘,是董舒善拿到的那个解药。”   唐卿脸色一变,下意识愣住。   颜时予了然,喃喃道:“那个解药真的有用。”   唐卿脸色越发难看,她意识到自己的心中所想根本逃不过对方的观察。   颜时予甚至不需要逼问或者套话,他只要提出问题就可以从眼前人的细微表情变化中得到答案。   “那解药是怎么破坏’魔盒‘的药性的?直接能破坏分子活性还是阻碍信号控制?”   意识到“魔盒”也许有药可解,颜时予急切地追问。   甚至不只是他,后边唐卿的手下听见这对话都止不住心中一惊,他只知道是来完成任务,同样不知道解药的事。   如果那个恐怖至极又诡异至极的“魔盒”真的能有解药的话……   提到这个,唐卿知道大事不妙,下意识后退不敢再说任何话也不敢对视,但颜时予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如同利刃,任何的遮掩躲避都没用。   唐卿心中莫名惊恐:不行,自己不是林少允,自己瞒不过颜时予的……   而就在这时,林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小予,不要再闹了。”   声音沉稳,但隐隐带着一点怒气,音色低沉的就像这林间的风,阴冷又透着股寒意。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颜时予的身体顷刻僵住,瞳孔微震,本能般地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处,记忆深处的恐惧在这一刻翻涌吞噬,噩梦仿佛就在身后!   林少允!   在颜时予恍神的瞬间,那声音仿佛早就料到,提醒道:“唐卿!”   唐卿点醒,猛然起身,凌厉的手刀劈下强行击飞颜时予手中的枪!   颜时予立即回神,但唐卿已经冲了上来抓住人狠狠撞到一旁的树上,刚想要再来一击但被格挡而下,对方借力拉开距离。   无人机立刻进行射击,但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唐卿顺利躲过,其手下也四散而开躲进树林,依靠茂密的枝叶干扰无人机的移动和射击。   该死……   颜时予应该猜到的,林少允现在人在义安市,他不可能在这里,刚刚那个声音只是电子通话传来的。   但他偏偏没办法忽视那声音,就像他没办法忽视心中的恐惧也没办法止住此刻微颤的双手。   唐卿他们转移到密林深处,伺机发动袭击,颜时予虽然此刻控制了五六架无人机,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   贸然进攻不是明智的选择,颜时予并没有追击,本打算和他们耗上一段时间,但这时林中再次传来那道声音——   “小予,最近你就不要给我惹麻烦了好吗?”   颜时予的呼吸下意识加重,他强行镇定下来,无人机全面防守,阻止唐卿的手下靠近屋子。   冷风吹过,林暗草惊,双方都无法很快判断出对方的位置。   正僵持着,林少允却再度发话:“小予,你生日快到了,今年生日宴,你想我请哪些人过来?”   某些痛苦的回忆涌上来,颜时予呼吸一滞。   “毕竟人多才热闹嘛,前几年多少有点冷清了,该请些亲朋好友过来了,比如……”   林少允的声音如同魔咒,一点点地侵入内心,情绪难以控制地被他牵动,颜时予又听见他下面一句话:“你那个刚刚离开s国准备回南港的朋友,五年前的生日宴他迟到了,今年就补上吧。”   郎牙……   颜时予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声音传来的方向,丝毫没有留意身边草丛的异动。   下一刻草丛之中猛然窜出一个人影!   颜时予立刻闪躲后退,然而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人直接断了退路,配合另外一人一拳袭来!   “咳咳咳——”   这拳刚好打在腹部之前的伤口上,并且又狠又快,痛感瞬间传来,刺激神经。   颜时予咳嗽了两声竟然是直接见了血。   前边那人看见血迹明显愣了一下,他大概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不过趁着他愣神的功夫颜时予强忍疼痛一脚将人踢开!   接着借力向后撞击到树上,希望把后边束缚住自己的人撞开,可这个状态下他的力道不足,那人拼命抓住,生生忍了下来。   唐卿本打算让人先把颜时予制服带走,但耳边隐隐传来警笛的声音,没想到警方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附近。   她知道不能停留,让几个手下干扰无人机,另外几人立刻跑向屋子去启动**。   身后的人紧紧抓着,前边那人缓过来也准备上前帮忙制服。   颜时予余光瞥见正赶往屋子的人,目光一凝,顷刻间下了决定——   全部无人机忽然向下俯冲,瞬间冲入人群。   唐卿的手下开枪拦截,然而一旦击中,无人机直接开启爆炸模式,眨眼之间五台无人机连环爆炸,火光冲天,冲击波扫荡一片!   所有的阻拦人员皆被扫开,仅剩的那台无人机朝着靠近屋子的手下飞速而去,在最后一刻炸开,暴力摧毁了所有装置系统!   明黄的火光照亮整片树林,周围的树木不可避免地燃烧起来。   人员伤亡惨重,距离较远的只是受到冲击波的扫荡撞到树上,而有几个贴脸的直接送了命。   唐卿好不容易从草丛中起身,第一时间看向颜时予的方向,他那个位置离爆炸中心较远,看样子没什么太大危险。   随后唐卿看向屋子,本想跑过去却又忽然注意到远处的警笛声移动速度更快。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想不被发现都难!   看来这次任务是真的没办法完成了。   明白这点后唐卿不打算久留,当机立断发布撤退指令,接着走到颜时予身边,那两名手下按压住人,他根本逃脱不得。   唐卿此刻多少有些气愤,拿出特制的镇定剂,咬牙道:“该回家了,小予。”   手臂被人强行按住,颜时予挣脱不了,针尖刺破皮肤进入血管,药剂微凉却刺骨,寒意一直蔓延到心间,想反抗但身体的力气逐渐消失,心跳和呼吸都强制缓慢下来——   就像之前一样,不管多崩溃、多痛苦、多绝望的情绪都要被强制安抚冷静下来!   他痛恨这种感觉!!   唐卿面无表情注射药剂,可就在进行到一半时,不远处突然传来枪声,一连三枪直接击杀其中一名手下,另外一名也肩部中弹,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唐卿一愣,下意识低头闪避。   颜时予抓住时机,针头被强行拽出,划破血肉也丝毫不在乎,拼尽最后的力气踢开面前的人,随后不管不顾地跑进密林。   唐卿暗骂一声刚想去追,但身后再次传来枪响,手下带着她躲开子弹,道:“是刚刚在实验室里的那人。”   周围大火不灭,警笛的声音已经十分接近,白榆提枪逼近,丛林中更是早不见颜时予的身影……   唐卿深吸一口气,最后道:“立即撤退。”   ———   颜时予顺着来时的路全速奔跑,药物的作用让浑身越发无力,下坡之时几乎没法站稳,一头栽下去。   还好站在丛林边缘等候的宋庭宇及时抱住了人,这才没直接栽到地上。   “怎么了?你没事吗?!”   宋庭宇本是留在这里帮忙加强对唐卿他们系统的控制,并且接应颜时予。   刚刚的爆炸他也看见了,但知道自己还不适合露面,只能焦急地等待。   颜时予喘息了两下,摇了摇头,直接道:“走。”   宋庭宇虽然担心他,可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扶着人先上了车,没有开灯,启动车辆从隐蔽的道路飞速离开。   ———   大火正在慢慢扑灭,树林中的尸体和各种装置的残骸也正在清理,地下室里更是忙碌,警戒线拉起,整个屋子里里外外人员来往不停。   初步询问和笔录已经完成,白榆送走两名问话的警员,回头看着刚刚被大火烧过的树林,眼中神色不明。   “白警官。”   此次行动的负责人李熙找了过来,两人简单问好了一下,他确认道:“你出来的时候树林那边还有人对吗?”   “是,”白榆点头,“我确认他们有威胁,开了几枪,击中其中几个人,不过他们很快就逃进了树林里。”   “我们已经派人去追踪了,请问你有看清他们的样子吗?”   白榆的目光微微偏转,移到了一颗树下,他刚刚在那里隐约看见了三个人,而其中一人……   “白警官?”   白榆瞬间回神,看着眼前的李熙,冷静道:“当时距离有些远,而且火光太晃眼了,抱歉,我没能看清。”   “没事,”李熙善解人意道:“看得出来,当时情况真的很危急。”   白榆抿了抿唇没有答话,沉默了几秒,他忽然道:“这边由您负责的话我可以先回去了吗?当然,之后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随时配合。”   李熙犹豫了一下,道:“可以是可以,不过白警官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   白榆脖子上的勒痕实在是触目惊心,看着都吓人。   “谢谢,不用了,我先走一步,再会。”   白榆没有说太多,立刻礼貌道别,接着坐上车直接离开。   ———   车子逐渐驶离树林,周围安静下来,白榆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他和颜时予下午的对话页面。   注视着对方最后的那句话,犹豫几秒白榆点开对话框想要询问些什么,然而欲言又止,几次点开几次退出,纠结到最后还是扔开了手机。   白榆靠在车座上,看着深夜空荡荡的道路,呼出一口气,随后将车速加到最高,飞快驶向义安市。   待白榆到家之时已是凌晨,小区里一片寂静,只有路灯还亮着。   走到门口,白榆顿了一下,稍稍审视了一下自己,将领口又裹紧了一些,确保不会被人看出什么异常,然后开启大门。   令人意外的是屋子里并不是一片漆黑,客厅的落地夜灯不知为何开着,暖黄色的柔光静静地照亮一片区域。   白榆走入客厅,这才发现颜时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毯子一半盖在身上一半落在地上,手里还抓着那个阅读器,随性散漫得很。   看这样子应该是躺在这儿看小说,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柔和的灯光洒下,照亮他的睡颜,望着安然而静谧,足以媲美世上一切可以称之为美好的东西。   白榆不由自主靠近,光是垂眸看着便心中温柔,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爱人的眉眼。   感受的动静,颜时予的睫毛微颤,接着慢慢睁开眼睛,大概是睡得迷迷糊糊的,眨了几次眼才勉强认清人。   “你回来了?”声音也是迷迷糊糊的,明显没睡醒。   白榆轻声道:“嗯。”   “很晚了吧?”   “确实有一点晚。”   颜时予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继续道:“吃晚饭了吗?”   “吃了,”白榆想了想又问道:“你怎么睡在这里?”   颜时予似乎刚醒有些乏力,慢慢抬手轻轻捏了捏白榆的脸颊,挑眉道:“当然是因为不想’独睡空床‘啦。”   白榆忍不住笑了笑,亲昵地抵着他的额头,认错道:“抱歉,下次不会了。”   两人的气息交缠又分开,浅尝辄止。   “还是不要在这里睡吧,回房间去。”   颜时予稍稍思考了一下,闭上眼睛闷闷道:“可是我不想动。”   懒散又任性的感觉。   白榆温声道:“那我抱你过去。”   颜时予微微睁开眼睛,然后伸出一只手表示同意。   白榆笑了笑,动作轻柔地把人横抱起来,颜时予似乎真的是很困,完全不使力气,任人摆布。   暖色的灯光温柔,如同轻纱般朦胧笼罩,周围的一切柔和而昏暗,静谧之下隐约又带着一点神秘的气息。   白榆把人往怀里带了带,缓缓走上二楼。 第66章 将行   “还有大约十分钟”   天光破晓,隐隐可见云层中的万道霞光。   唐卿乘电梯一路上到顶层,进门前稍稍停顿了一下,再次打起精神,确保自己处于最好的状态,随后推门而入。   “少允。”   林少允正坐在办公桌前,身后的落地窗上印着千层云霞,一眼望过去满眼璀璨,然而他偏偏背对着光线,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唐卿不敢与人对视,微微低着头走近,缓声道:“这次任务……”   “不用汇报了,我都知道。”   林少允直言,语气听上去还算正常。   唐卿下意识抬眼看过去,意外地见人似乎没想象中那般生气,反而目光平静,神情淡漠。   在她的认知里,林少允对于有关“魔盒”的事都异常上心,如今出了纰漏怎么会这般冷静?   或者说林少允真的是太在乎颜时予了,甚至现在已经到了可以忽略“魔盒”的地步。   唐卿有些拿捏不在对方的情绪,试探性道:“小予这次是真的过头了,回来后多少要说他几句了。”   然而林少允却笑道:“他不是一直如此吗?你还没习惯吗?”   唐卿愣了愣。   林少允站起身,转身欣赏着窗外的千叠云层,接着道:“不管是毁了分基地还是昨晚的阻拦,这孩子一直这样,这多年了叛逆期都没结束。”   说着他叹了口气,眼中似有些无奈,“对待这样的孩子责骂是不恰当的,长辈应该给予教导。”   唐卿隐隐察觉到什么,迟疑道:“该……怎么教导?”   林少允笑了一声,和煦道:“这话说的,你问了做什么呢?自然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来教导。”   明明乍一听是和善温柔的语气,偏偏隐约带着点寒意和警告,越是温和越是残忍……   唐卿赶紧噤声。   此时办公桌上的悬浮屏幕忽然显示进度完成,不知道刚刚正在进行什么程序。   林少允听见声音后转身,扫了一眼,随手操作了两下。   屏幕上的信息被点开,他快速翻看了其中几个,最后不知看见了什么,轻轻笑了笑。   云层之上,霞光越发绚烂,然而仔细看来却只见霞光,不见旭日。   林少允点了点屏幕,触发指令后直接退出,抬头笑道:“不过确实不该放任他在外边了,该回来了。”   ———   吃完早饭的小曦正在给家里的绿植浇水,提着水壶满屋子的跑,连桌上的小仙人球都不放过。   可就在她垫着脚给书房的多肉浇水时,桌上的屏幕突然弹跳出无数红色的提醒框,伴随着刺耳危险的警告声,吓得小曦直接跌坐在地,浇花的水洒了一身!   望着那些鲜红刺目的提醒框,小曦看不懂其中含义,红光几乎布满整个书房,她只觉得害怕,愣了几秒后无助地哭了起来。   “宋老师,宋老师!”   下一刻宋庭宇赶到,一眼看见跌倒在地上的小曦,赶紧把人抱了起来。   警告的提示框还在增多,宋庭宇睁大眼睛,立刻跑到屏幕前操作。   提示和禁止的语音响个不停,听着杂乱而急切,红光闪烁之下满是危险的信号。   小曦被吓到了,躲在老师怀里拼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而就在这满屋的红光和警告仿佛要炸裂泼洒之时,宋庭宇按下强制执行指令,一切声音瞬间消失,周围猛然安静下来。   感受到没动静了,小曦有些迟疑地慢慢睁开眼睛,随后悄悄转头看向办公桌上的悬浮屏幕——   红色的提示框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黄色的禁止条,悬浮在每一个页面上。   接着过了一会儿,宋庭宇把小曦抱起来放下,他脸色不算好看,但面对着孩子依旧表现得轻松温和,温声道:“小曦,去收拾东西,我们要走了。”   ———   窗纱未收,卧室里也没有开灯,光线很暗,丝毫不会惊扰到睡着的人。   白榆赶在闹钟响起之前就睁开了眼睛,及时关掉了闹铃,接着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颜时予看样子还睡得很沉,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侧身贴着白榆,呼吸沉稳。   心口处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稍稍抬手就可以把人整个拥入怀里。   白榆看着对方的睡颜安静了很久,他下意识想凑近吻一吻爱人的眼睛,但突然想起自己脖颈上的痕迹可能还没消除,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翼翼拿开手臂,接着慢慢下床暂时离开。   白榆的动作十分轻,几乎没发出一点动静,关房门时更是仔细,缓缓后退,最后只隐约听见一点轻响。   然而就在房门彻底关闭的时候,床上的人猝不及防地睁开眼睛,眼中雪亮沉寂,不见一点睡意。   ———   待白榆收拾好自己并且准备好早餐返回房间的时候,颜时予还没醒。   他看了看时间,走到床边俯下身唤人——   “时予,时予?你今天在家里还是去警局?”   声音很轻缓,唤了几声对方都没醒,只听见几句梦里的呢喃,但白榆并不恼,甚至心情不错,看着对方微颤的眼睫,遵从本心俯身轻轻吻了吻。   不过这一吻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太正常的温度,白榆眼神微变,立刻伸手抚上颜时予的额头。   这一举动也让床上的人彻底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懒懒道:“起床了吗?”   颜时予下意识想起身,但被白榆按住强行躺下。   “怎么了?”颜时予似乎有些疑惑。   白榆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微微皱眉,担忧道:“你是不是有些低烧?”   “是吗?”颜时予蹭了蹭他的手。   白榆追问:“难受吗?”   “还好,没太多感觉。”   白榆又确认了一下温度,接着道:“我去找些药,你今天在家里休息吧。”   说完刚想离开,但袖子忽然被人拽住,白榆立即停下。   颜时予询问:“你今天去警局吗?”   白榆本想说可以请假,但转念一想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今天他恐怕是闲不下来的。   颜时予看他的表情就已经了然,随即道:“那我也去。”   白榆还想再劝,颜时予又道:“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里。”语气有些沉闷,带着一点不满和委屈的样子。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白榆还是妥协,答应马上带着人一起走。   ———   “白队早!”   本来大清早趴在桌上打瞌睡的杨余晖一抬头看见了自家上司,瞬间清醒,立刻打起精神积极问好。   “早。”   白榆没管他打瞌睡的事,简单问好了一下,他身后戴着口罩的人也冲杨余晖点头问好,只是声音在口罩之下有些闷闷的。   杨余晖这才注意到后边跟着的那人是颜时予,不假思索道:“颜顾问为什么要戴口罩啊?”   颜时予主动回复:“有些感冒。”   他故意把症状往轻了说,白榆倒也没直接戳穿。   简单把科室的任务安排好,本想拉着人先行去医务室,但这会儿钱穆远的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白榆犹豫了一下,随后拜托杨余晖把人送到医务室去,自己暂时去一趟重案组。   “低烧,不过还好不算严重,直接在这儿打点滴吧。”   梁乐简单检查了一下,随后写下药剂名单准备去配药水。   但这时颜时予忽然道:“可以不打点滴吗?”   梁乐抬眼:“为什么?”   颜时予眼色有些纠结,歉声道:“抱歉,我不太喜欢。”   想起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确实对打点滴十分抗拒,梁乐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改了药单,道:“好吧,那我就开点药,你多休息休息。”   颜时予礼貌道:“好的,多谢。”   写好药单梁乐又随口问了一句:“你这个不像是着凉引起的发热,应该是感染引起的,是哪里有伤口吗?有没有上药了?”   颜时予稍稍顿了一下,“已经上药了。”   “要不要我看看?”   颜时予笑了笑,平和道:“这可能就不太方便了。”   此话一出梁乐还有些疑惑:不方便是怎么个不方便?   然而和对方无声对视几秒,梁乐似乎从那眼神中忽然明白了什么,瞬间恍然大悟。   “嗯……确实,但你们两个……”   梁乐下意识想以医生的角度来劝说几句,可转念一想就是劝也应该去劝白榆才对,于是赶紧道别,并盘算着去找几本生理书塞给白榆那小子。   一旁的杨余晖本来看着梁乐离开的身影还在疑惑,忽然听见颜时予道:“关于伤口的事不要告诉白榆可以吗?”   “嗯?为什么?”   颜时予偏头笑道:“我怕他自责啊。”   “啊?”   杨余晖还是没懂,认真思索了一下,不由自主联系上刚刚和梁乐的对话,下一秒猛然醒悟——   我嗑的cp没有逆!   “嗯嗯!不说,肯定不说!”   颜时予看他紧张的样子觉得有趣,刚想起身但被人直接按住。   “别别别,”杨余晖手忙脚乱地让人坐好,“你不要动,我去拿药,马上就回来!”说完马不停蹄地跑走。   颜时予看着人跑开忍不住笑了笑,随后目光落到自己的手臂上,不动声色地将袖子理好,确保不露出分毫。   其实不管是梁乐还是杨余晖,注意力皆被颜时予引走,潜意识里认为这属于私事,刻意回避,不便多问,丝毫没有去细想话语中的破绽,也没有选择去询问白榆。   思维和情绪的引导十分巧妙,一番操作下来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   白榆找到钱穆远的时候他正在鉴证科和苏微婉待在一起。   由于昨晚事件的发生地点是在邻省,当地的警队自然也要参与调查,调查出的内容目前是双方共享。   “那边发来了一些调查情报,实验室的成员基本是本国人,应该是单纯受聘于董舒善手下帮他做研究。”   “至于另外的闯入者,都是外国人,有一些能查到身份信息,但找不出什么关联,和当初在游乐场鬼屋逃走的那批人有点类似。”   钱穆远将消息简单复述了一下,接着又道:“实验室研究的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魔盒‘,根据拷贝下来的资料看,董舒善起码已经研究了一年以上。”   白榆追问:“他是在帮忙研发这种毒品吗?”   “不对,”一边的苏微婉解释道:“看样子应该是他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些半成品,然后一直在尝试研究破解。”   白榆疑惑:“花一年多的时间都没能破解的了吗?”   在已经有样品的前提下,单纯的研究怎么会耗费这么长时间?   苏微婉犹豫了一下,继续道:“目前当地警方还在对实验室找到的样品进行检查,暂时没有结果出来,不过根据董舒善实验室已有的报告来看……那个’魔盒‘,真的很诡异。”   “怎么个诡异法?”   苏微婉皱眉道:“它不像毒品,更像一种病毒。”   “病毒?”白榆立刻问道:“它的传染性很强吗?”   一般的危险病毒都会有极强的传染性,如此才能够造成大面积恐慌。   但苏微婉却摇了摇头道:“恰恰相反,这个病毒几乎没有传染性。”   “依照那个实验室的研究资料来看,那种病毒进入人体后才会正式苏醒,接着自动转化,融入身体。”   “它会根据每个人的体质转化为不同的形态,甚至连自身免疫系统都不会发现它们,而在宿主死亡过后,它们甚至会自动消解,不留痕迹。”   说白了,这种病毒是每个人独一份,苏醒后只会在一个人身体里存活,完全没有互相传播的可能性。   钱穆远不由自主道:“那确实挺奇葩的。”   “还有一点就是……这种病毒似乎是可以被控制。”   白榆问道:“什么意思?”   “你可以想象成远程控制机器人一样。”   一种侵入人体的病毒可以被远程人为控制,实在是匪夷所思。   钱穆远喃喃道:“越来越奇葩了。”   白榆则是沉默,他忽然想起之前看见的董舒善,生死不能自主,喜怒哀乐也不能自主,就仿佛被鬼魅控制住的行尸走肉……   “当然,这些暂时都不能判定,”苏微婉忽然又道:“一切都有待研究,毕竟这种病毒没有传播性,应该是不会造成大面积感染的。”   “当地的研究所正在抓紧研究,那间地下实验室的资料也正在读取汇总,我们科室一直在跟进,你们不用太担心。”   白榆点点头,道了一声辛苦。   实验室病毒的事暂时由鉴证科接手,白榆本打算和钱穆远一同回重案组,但走之前被苏微婉喊住。   白榆停下。   对方走近了几步,打量了一会儿,接着猝不及防道:“你脖子上的勒痕是怎么回事?”   白榆下意识碰了碰领口,离开颜时予后他就没太在意领口的松紧,苏微婉观察力一向好,这才看出来端倪。   见瞒不住白榆便不再遮掩,主动摊牌。   苏微婉看清那痕迹后心中一惊,立刻道:“怎么弄成这样的?!”   白榆自嘲道:“昨晚比较倒霉。”   苏微婉眉头紧锁,想责怪他行事鲁莽,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对方要是再用点力,白月怕是要跑到我这儿哭三天。”   接着自身的职业病又让她注意观察了一下,追问道:“你是自己挣脱的吗?”   “怎么了?”   “严重到这个程度,当时的情况恐怕单凭你自己很难挣脱,昨晚有人和你一起去的吗?”   听到这个,白榆稍稍一愣。   他想到昨晚异常的无人机、奇怪的爆炸、树下的人影……   苏微婉见他这样,继续追问道:“有谁帮了你吗?”   白榆微微呼出一口气,淡声道:“我不清楚。”   ———   调查科,办公室内。   颜时予正坐在沙发上代替白榆处理文件,最近科室也没有负责什么大案子,平日里尽是一些琐事。   周鸣将整理好的文档上交,白榆不在便暂时交给颜时予,科室里的队员都十分顺利地接受了他这个队长代理,包括周鸣。   “谢谢。”颜时予接过文档。   两人简单点头致意了一下,随后周鸣便打算离开,但刚走到一半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这个任务资料是不是不全啊?”   周鸣转身,不疑有他,主动走过去看了看悬浮屏幕上的资料,检查了一番后道:“确实有残缺,估计是信息部分配的时候丢失了吧?可以上报试试重新获取。”   颜时予道:“刚刚发过了,没人回复。”   信息科那边天天忙得飞起,这种事确实不乐意管。   周鸣又道:“或者直接去一趟信息房,把资料重新拷贝一下带回来。”   “我可以去吗?”   拷贝资料倒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信息房里有警局的主机系统,进入需要权限,颜时予定然是不能进去的。   周鸣稍稍愣了一下,见对方就要起身,随即道:“不用,我去吧,方便一些。”   颜时予听了倒也没推脱,道了一声谢,然后随手在抽屉里找了一个U盘交给他。   接着两人道别,周鸣暂时离开。   而周鸣走了没多久,办公室门口忽然又有人探头进来。   杨余晖露出个脑袋小心翼翼问道:“颜顾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跑腿之类的?”   颜时予忍不住笑道:“你这么闲吗?”   “不是不是,”杨余晖真诚道:“你看你刚刚让周哥帮忙,我怕你还有什么事,毕竟你现在不要乱动的好。”   颜时予笑了笑,似乎是看对方确实太闲,于是发布任务道:“我想去拘留所看看道戈,不过他最近正在进行学习培训,有时候会不在拘留所,要不你先去帮我看看他在不在,省的我马上白跑一趟。”   得到了一份看着十分简单的任务,杨余晖积极道:“好的,我这就过去,十分钟之内肯定回来!”   说完兴冲冲地和颜时予道别,小跑出去。   颜时予看着他跑远,办公室的门关上,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他看着面前的屏幕,忽然将页面关闭,调出一个对话框向对面的人输入信息——   “还有大约十分钟。” 第67章 风雨   不用等了,等不到了   杨余晖一路小跑到拘留所。   门口的警员和他相熟,两人聊了几句,杨余晖说明来意后对方考虑了一下,干脆开门让他自己到道戈的房间去看看。   这样一来不用特地找管理员,也不用走流程,方便得多。   杨余晖向人道谢,随后走了进去。   道戈的房间在最里边,他自己选的地方,据他所说是因为“老大都应该在最后出场,自然也应该住在最里边”。   对于这个理论周鸣给出的评价是“叛逆且中二”,杨余晖深以为然。   此时快到午间,拘留所的人基本都待在房间里,一路走过来里边都挺“热闹”,时不时传出对骂声,不过在动手之前就会收到监视器的警告。   然而当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气氛与周围格格不入,透露出一种十分沉闷的气息,连带着里边的光线都让人感觉更加暗淡。   杨余晖不由自主朝房间里多看了两眼——   这是个单人间,里边的犯人没躺在床上也没坐在椅子上,而是靠坐在墙根,低着头,无精打采又死气沉沉的模样。   大概是杨余晖的注视太过明显,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微微抬头,目光透过有些杂乱的头发,凌厉地投射向对方。   猝不及防和那双阴冷的眼睛对上,杨余晖浑身一僵,接着加快脚步迅速走过。   他认出来了,这人就是奥文,来自南港的那个疯子。   听着外边的脚步声快速远离,奥文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直到确认脚步声完全消失后,他慢慢站起身来。   奥文走到房门口,敲了敲门锁上的智能盘,开口道:“我要出去放风,大概三十分钟。”   关在拘留所的犯人每天是可以去操场自由活动一段时间的,只是需要经过管理处的审批。   得到请示后智能盘第一时间上报给管理处,说实话介于几天前他的表现,管理员其实不想让奥文乱走动。   但这家伙已经待在房间里几天了,一直这样下去他这周的户外活动量会不达标。   犹豫再三,管理员还是同意了,同时特地派了两个警员随行。   房门打开,奥文扫了那两人一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乖乖跟着他们一同前往操场。   这个时间点操场上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坐在角落。   操场的边缘为了防止人员偷跑装备了隐形电网,且由于用电量巨大,操场的尽头就是拘留所的总电闸。   边缘地带到处标明了高压危险,这么多年就算是想出逃也从来没有人选择翻越这个电网,毕竟太过危险,哪怕站在附近都隐约能感觉到电流。   奥文状似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散步,有意无意地回头瞥了一眼跟随监视的警员,目光却忽然触及另外一个身影——   是瑞斯特,当时他的遣返流程被奥文意外打断,目前在养伤,还没来得及回去。   瑞斯特也发现了不远处的奥文,微微愣了一下,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并没有选择离开。   警员知道他们两人似乎有过节,立刻警惕地盯着奥文,随时准备上手压制住人,但现在的奥文看样子却十分平静,不见一点暴怒的情绪。   警员们都有点拿捏不准,又不好平白无故冲上去抓人,于是暂时没有行动。   奥文看着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缓缓走过去。   瑞斯特望着朝自己走过来的人,能感觉到一丝来意不善,但作为南港叱咤风云多年的老人,他同样不允许自己在小辈面前露怯。   奥文在他面前站定,浑身看似都很放松,并没有要暴起殴打的迹象,反而很有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在邀请瑞斯特一起散步。   瑞斯特犹豫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人的眼睛,平静淡漠又死气沉沉。   他答应了请求。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的距离不小,后边的警员感觉这属于安全距离,不由得放松警惕。   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快到达操场的尽头的时候,奥文忽然开口道:“你觉得你死后,是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与当日颜时予所问的问题很像,瑞斯特抿了抿唇,淡声道:“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   他以一种睿智老者的身份叹息道:“或者说人间本就是地狱罢了,我随时等待着死亡。”   奥文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似乎有些意外于这个回答,但又很快反应过来,甚至诡异地笑了笑,赞赏道:“真通透啊。”   语气被压抑到有些变调,瑞斯特下意识看过去,望着那个笑容和眼睛,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下一刻,奥文猛然冲上去,双手死死抓住瑞斯特,强制拖拽着上前,两步冲到电闸旁,然后一脚将人踢到电网上!   年轻人的力道蛮狠又疯狂,两名警员拦都没拦得住,奥文一边踢开人一边癫狂道:“既然人间就是地狱,那你赶紧去死吧!!”   这一下子精准地把人砸到了电流的总输出口,两名警员只感觉眼前一闪,电流撞击的闷声刺激着耳膜,痛苦的惨叫声交杂着恣意疯狂的笑声一起传来!   电流的交闪之下,一方是癫狂的笑声,另一方则是绝望的惨叫,对比鲜明而恐怖。   警员拼命控制住奥文,皆是大惊失色,操场的看守人员第一个反应过来,由于那个位置太过靠近电闸,他们立刻上报要求暂停供电。   “有人意外撞到电网上!立刻停止电网运行!”   管理处的人手忙脚乱地停止,但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停不了!怎么就那么正好的撞到电闸上了,要命了现在是电闸在漏电!”   眼看着操场的动静越来越大,负责人当机立断道:“直接关闭总电闸!”   一声令下,拘留所的总电闸被强行关闭,走廊上的灯光瞬间熄灭,只有基础安全设施仍在运行。   而与此同时,信息房同样受到了一点波及,由于其监管下的拘留所突然断开链接,系统一时没反应过来,信息空缺导致错乱,房内的电源也闪烁了两下。   正在信息房内拷贝资料的周鸣愣了愣,抬头看了看闪烁的灯光,不过没闪几秒系统就适应了下来,灯光很快恢复。   周鸣还在奇怪,然而面前的屏幕发出提示,显示资料拷贝已经完成。   低头看了看屏幕,没有任何异常,周鸣收起心绪,退出登录,随后拔掉U盘离开信息房。   而就在他离开后,本已关闭的屏幕忽然又闪了闪,微弱的光线提示指令录入完成,远程操作权限开启……   ———   千里外,焦急等待的宋庭宇终于获取了权限,屏幕上的禁止令一一解开,程序得以重新运行。   “宋老师,”小曦等了很久,有些不安起来,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老师的衣角,“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家里的东西已经全部打包好送走,两人也准备好了出入义安市的身份卡,但宋庭宇却迟迟没有走,待在商场的书屋里一过就是半天。   宋庭宇耐心地安抚道:“马上就走,我们再等一等,好不好?”   ———   杨余晖到道戈房间时没有看见人,专程去问了附近的警员才知道他果然是去进行培训了。   警局对于犯人的收用培训比较繁琐,不仅有理论课程,还会有心理辅导和身心检查。   这会儿道戈就是去医院进行心理评估了,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   杨余晖有些庆幸自己抢先过来,不然颜时予可能就真的要白跑一趟了。   返回之时路过操场,谁知刚好赶上那场事故,猝不及防的惨叫声和电流声吓了他一跳。   随后电闸被强行中断,杨余晖隐隐看见远处的白烟,甚至似乎能闻见一股焦糊的气味……   他莫名觉得瘆人,远远看着那个奥文被好几人强行压制住还一副又疯又笑的模样更觉得诡异,不敢多看,赶紧收回视线跑走。   “周哥。”   走到科室门口的时候杨余晖刚好遇上回来的周鸣,主动凑过去打招呼。   “周哥你知道吗?刚刚拘留所的操场上出了大事。”   周鸣随口道:“什么大事?有人打架斗殴?”   “不是不是,”杨余晖低声道:“是那个瑞斯特,他不知道怎么地被奥文推到操场边缘的电网上了,拘留所为了救人把电闸都紧急中断了。”   这可有点稀奇了,周鸣微微皱眉,追问道:“他人怎么样?”   杨余晖耸了耸肩,道:“我感觉都快电熟了,那奥文果然是个疯子。”   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刚刚信息房的灯光会忽然闪烁,周鸣莫名感觉事情有些奇怪,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当是多虑了。   两人一同回到科室内进入办公室,然而打开房门后却发现里边并没有人,沙发前的悬浮屏幕还没有关,看样子颜时予刚刚离开。   “颜顾问呢?”杨余晖询问办公室附近的队员。   “他刚走,说是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杨余晖一听紧张起来,“哪儿不太舒服,没事吗?”   队员回忆道:“走得确实有点匆忙,不过脸色看着还好。”   周鸣问道:“白哥知道了吗?”   “颜顾问说他发了消息的。”   这么看来没什么问题,可能颜时予就是累了,暂时先回去。   周鸣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再追问,将手中的U盘放到桌上,随后道:“有要汇总的资料就交给我吧,我来处理。”   ———   中午过后,本就有些灰暗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沉,气压很低,感觉要有场大雨。   白榆好不容易在重案组配合完调查,抬头就看见这乌云密布的天。   手机页面上和颜时予的对话还是几个小时前,他不想多留,直接返回,不过半路上被喊到了局长办公室去。   “陈局。”   陈荣看了一眼来人,也不卖关子,把屏幕上的最新消息调转过去给他看,开门见山道:“实验室的情况很严重,受到了上边的关注,中央特派了专员过来监督处理这件事。”   其实如果是在义安市内出的事,那陈荣完全可以自己决断。   奈何这回牵扯到了邻省,当地警方对董舒善的案子了解不多又不能过度插手,干脆上报,这才惹来了中央的关注。   说实话这不是个好事,专员一旦过来就不止是监督案子了,警局里里外外都要先被查一回,麻烦得很。   更别提还有个颜时予,几乎案子的每一个流程都有他的身影,但他目前的身份是万不能透露出去的。   “案件资料要尽快整理,我已经初步编辑了一回,你回去修改好然后交给重案组。”   陈荣的意思就是先帮忙把颜时予的事瞒下来,在确保案件资料真实的情况下尽量模糊颜时予的痕迹。   但这种做法不出事还好,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算瞒报了,要担责的。   白榆下意识道:“陈局,你……”   陈荣直接打断他,“不用问我怎么样,主要是你,真出事了是你担全责。”   如果出事,这份由白榆递交上去的案件资料就是指认他自己的证据。   陈荣给了他机会,并且将选择权全部交给他自己,换句话说,陈荣可能不信任颜时予,但信任白榆。   白榆明白他的意识,收起打包好的案件资料汇总,点头应下。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天空更加阴暗,仿佛突然步入黑夜,狂风忽起,远处树影摇乱。   白榆远远望了一眼,随后快步回到科室。   “嗯?白队,你回来了啊。”杨余晖见队长回来,一边笑着问好一边拼命收拾桌子底下藏着的发明仪器。   白榆其实看见了他的小动作,但是没高兴管,简单问好后直奔办公室而去。   颜时予不在。   白榆返回外间询问,队员回复道:“颜顾问之前回去了。”   “回去?”   “对,”队员点点头,“他说给你发了消息的。”   白榆愣了愣,接着不信邪地把手机拿出来快速翻看了一遍。   周鸣看出异样,试探性问道:“白哥,怎么了?”   “没什么,”白榆沉默了一会儿,脸色不变,平静道:“可能是网络出问题了。”   周鸣看了看他,没接话。   下一刻白榆忽然抬头道:“我回去一趟,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接着立刻离开。   杨余晖好不容易把东西藏好,抬头就看见自家队长离开的背影,他有些不明所以,凑到周鸣身边悄悄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白哥回家一趟。”   杨余晖不疑有他,随口道:“那路上要小心啊,天好黑。”   从这里看向窗外,外头一片漆黑,远处的灯光都有些模糊,时不时看见被风卷起的杂物从窗前一闪而过。   周鸣有些愣神,轻声道:“确实,风好大,要下雨了……”   ———   暴雨将至,路上倒是热闹,不少人想赶在大雨之前回家,街道上的车鸣声此起彼伏,还好监管得当才不至于造成堵塞。   白榆看着前方移动的车辆,面无表情。   拨打过去的提示音已经响了半天,最终不出意外的显示无人接听。   白榆将电话关闭,没有选择继续拨打,脸上依旧淡然。   或许……他只是在睡觉,又或者是不小心把手机丢到了什么地方。   车子进入小区,繁杂的车鸣声逐渐远离,四周安静下来,只听见呼啸的风声。   这种情况下,白榆的动作并没有显得很急躁,甚至有点“慢条斯理”的样子。   下车,拾级而上,慢慢走到门前……   在门锁前,白榆稍稍顿了顿。   他身上像是有一根弦紧绷着,内在的不安情绪不断拉扯着那根弦,但却丝毫不显于外表……莫名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意味。   乌云之上隐隐传来雷鸣,由远及近,声音沉闷。   白榆最终打开了门。   大门缓缓开启,玄关感应到有人进入,主动亮起一个小灯,而再看过去里边则是一片漆黑。   白榆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家会安静的有些恐怖,他走了进去,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站了许久,最后轻声道:“时予?”   天空白光闪过,照得天地煞白,巨大的轰鸣声接踵而至,云层犹如被雷电撕开了一道裂口,暴雨瞬间倾盆而下!   白榆心中的那根弦崩了——颜时予根本没有回来。   ———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道路可见度急剧下降,正在驾车的于蕊眉头紧锁,不由得有些着急。   宋庭宇今早忽然拜托她过来接人回去,语气有些急,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车辆停在约定好的地点,于蕊等了一会儿,刚准备给人打电话一个人影从大雨中出现,拍了拍车窗。   于蕊赶紧打开车门。   宋庭宇打着伞但还是半身湿透,怀里抱着的小曦倒是没怎么淋到雨,被保护得很好。   “麻烦于老师了,今天要赶紧回去。”   宋庭宇将小曦放到车座上,系好安全带,但自己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回去之后记得把村里的总系统重启一下,你还记得怎么重启吧,我上次教过的。”   于蕊连忙点头应下,接着问道:“宋老师你不走吗?”   宋庭宇稍稍停顿了一下,抱歉地摇了摇头。   小曦直接抓住宋庭宇的手臂道:“为什么不一起走?老师是还要等人吗?那我们一起再等等吧。”   狂风吹得雨水肆意飘洒,雨伞根本无法遮挡,站在车边的宋庭宇浑身湿透,但看着小曦还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用一种无奈且笃定的语气道:“不用等了,等不到了。” 第68章 事端   现已申请对你进行停职调查,希望你配合。   暴雨冲刷天地,一切的一切都掩盖于雨幕之中,整个城市喧闹而又寂静。   白榆独自在黑暗中待了许久,外边的滂沱大雨像是全部落在了心脏上,浇得浑身彻骨冰寒。   这场大雨似乎正冲刷开一些东西,露出隐藏的真相……某些血淋淋的真相,某些白榆一直在逃避的真相。   心中压抑的情绪让人窒息,但就在爆发的前一刻白榆深吸一口气,开始强制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不管怎么样,必须要有一些行动。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灵魂仿佛离开身体,强迫自己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审视目前的情况——   颜时予失踪了,这件事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于是白榆拿起手机首先给陈荣打了一通电话,然而电话响了一半直接被挂断,语音提示对方正忙,请稍后再拨。   他看着手机愣了愣,接着按规矩发了上报邮件,并没有选择继续拨打。   正在白榆思考下一个行动时,有消息忽然发送过来,是杨余晖。   消息上说明今天警局提前下班,让白榆不用担心科室的情况,可以回去安心照顾颜顾问。   白榆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句上,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随后直接退出了页面。   依照正常流程,白榆给入市大厅发送了特殊人员失踪报告,让系统加强监控,防止颜时予离开义安市,并且调取了警局的监控录像。   时间调到中午,调查科办公室的监控中可以看见颜时予的身影,但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这个角度虽然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人,但却看不清他所操作的屏幕上的内容。   在杨余晖走后没多久,颜时予似乎在屏幕上看见了什么讯息,脸色微变,接着忽然起身。   他起身的瞬间下意识地稍稍抬眼,目光恰好落在监控上,明明身处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可那时的颜时予似乎真的透过监控看向了此刻的白榆——   有那么一秒两人就仿佛隔着时空相望,一眼入心,极近又极远。   但这丝目光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颜时予很快移开视线,快步走出办公室。   下一秒视频切换到科室的外间,外边的队员看见他主动打招呼,颜时予和队员随意交谈了几句,而后彻底离开科室。   走廊上的监控记录到他去了楼梯间,一开始还能断断续续看见一些影像,然而在拐过一个楼梯口后颜时予的身影彻底在监控中消失,再也找不到了。   很明显,他知道警局监控的具体位置,也知道如何卡视角,甚至规划好了路线,又或者说他早将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今日的离开。   真的是这样吗?   白榆尝试冷静下来专心分析一下经过,但很明显他根本无法完全排除自己的情感,心绪纷杂凌乱,有种无力回天又糟糕透顶的感觉。   下一刻他猛然站起身想要出门去寻人,但没走几步就立刻停住,白榆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找颜时予。   相处这几个月,两人好像都已经了解对方,但当颜时予离开时,就像风筝断了线,飞入白云,融入蓝天,白榆看不见他,也找不到他。   但也不怨任何人,颜时予这么久以来从未给出一份确切相守的诺言,白榆追问过,却没有强求过——   自始至终,除了爱,白榆没有给颜时予任何束缚,他只舍得用爱来束缚。   这份爱意编织的牢笼柔和而内敛,哪怕对方执意破除,受伤的也仅会是给予的那人。   雨幕之下的人间一片混沌,霓虹灯的光影闪闪烁烁,照不清来路,望不见前路。   ———   雨下了一晚,直到早晨天还是灰蒙蒙的,时不时落雨。   道戈瞥了一眼窗外的天空,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跟着指示走入电梯。   清晨的医院没太多人,并且这边几层都是警局专属的地方,人更是少,一眼看过去冷冷清清的。   和昨天一样,道戈来进行心理培训测试,不得不说这恍若上学的氛围真的给他整得十分烦躁,要不是之前答应了颜时予,他现在就想撂摊子不干了。   电梯到了楼层自动打开,道戈走出,恰好此时对面的电梯也刚好开启,他猝不及防和里边的人对上视线。   是张源。   道戈的表情不算意外,因为这个培训是两人一组的,好巧不巧他的“同学”就是张源。   又见到儿子张源明显比较兴奋,但他大概也知道对方看自己不太顺眼,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甚至主动保持一点距离,笑着问好。   道戈不想理他,瞥了人一眼转身就走。   “道戈。”   张源赶紧跟上,想靠近但又不敢离得太近,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显得十分局促。   他想开口聊点什么,但还没起头就被对方打断:“你能不能别烦了,昨天跟今天也跟,没完了是吧?”   “不是,”张源着急道:“我想看看你……”   道戈忽然停下,转头瞪了人一眼,冷冷道:“看见了,看完了,可以滚了吗?”   感受到对方的厌嫌,但张源并没有放弃,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出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捧起。   “这个项链,是你母亲的,当年上边的链子坏了,我帮忙修理,可惜最后没来得及还给她。”   手中的项链异常精致,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光彩夺目,足可见被保存得有多用心。   道戈扫了一眼,面无表情道:“给我看干嘛?要我下去送给她吗?”   “不是不是!”这仿佛诅咒自己的话吓得张源一愣,立刻道:“这项链中心的宝石可以打开,里面是她的照片……很漂亮。”   随后还特地加上一句:“放心,只有她,没有我。”   照片上正是女人最为青春快乐的模样,那是道戈没有见过的母亲的模样。   这回道戈终于认真看了看那项链,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毫不客气地直接伸手拿过。   张源莫名有些欣喜起来,但紧接着道戈说:“现在可以滚了吗?”   两人的气氛并没有任何缓和,张源看着孩子,随后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到那项链上,他有些心痛,但更多的是愧疚,最后下意识喃喃道:“我很爱她……”   “你很爱她?”道戈复述了一遍,反问道:“那她死的时候你在哪儿?”   张源呼吸一滞,没有回答。   道戈不想再和他废话,直接将项链的链子扯掉,远远扔出窗外,只留下原本的宝石和照片。   “你要是真想说这话,那你就去死,亲自下去和她说。”   说完道戈转身,不想再废话,然而一回头刚好看见前边的房间有人走出,定睛一看竟然是颜时予。   他立即抬手打招呼:“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意外遇见颜时予让道戈不满的情绪消散了不少,兴致高涨,没能注意到对方不太正常的脸色。   而就在道戈奇怪对方怎么没回应时,房间里忽然又走出来一个人,那人亲切地揽住颜时予的肩,微微偏头,眉眼温和,笑着问道:“是朋友吗?”   ———   快到上班时间,科室内人员陆续来齐,周鸣看着杨余晖又在鼓捣什么小玩意儿,随口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就是上次那个救生垫,我准备改造一下它的充气装置。”   周鸣皱眉道:“你还没放弃你那个蹦床啊?”   杨余晖发出抗议:“那不是蹦床……”   他还想反驳几句,然而抬眼看见门口的白榆,立刻熟练且迅速地把东西收拾下去。   不过白榆根本没有关注到这边,他一直看着手机,队员打招呼也只是随意应付一下。   “白哥,”周鸣主动上前,“怎么了吗?”   白榆眉头紧锁,道:“陈局从昨天晚上起不接电话也没有回消息,你昨天走前有看见他吗?”   周鸣摇了摇头。   白榆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直接转身准备去办公室找人,然而此时科室的门忽然被打开,几名身穿制服的陌生面孔进入科室内,径直朝着白榆走过来。   看他们的行头应该不是本市的公职人员,像是中央下来的人。   科室队员们皆是一愣,抬头看着这阵仗有些不明所以。   “您好,请问是调查科的白队长吗?”   为首那人在白榆面前站定,三十多岁的模样,气质沉着且干练,自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冷漠和压迫。   白榆不动声色地看了人两眼,随后道:“我是。”   男子亮出证件,正色道:“我是国际联盟刑警部第一支队队长郑云,同时也是此次中央派来的案件专员,今早案子有些突发情况,希望你配合调查。”   想不到中央的专员来的这么快,想必陈荣一直不接电话也与他有关,并且看后边跟着的人,与其说是来请人,不如说是来抓人。   白榆意识到出了什么大事,但他暂时不能判断是否和颜时予有关,抿了抿唇,点头应下。   郑云给了个眼神,身边的人随即围住白榆,如同押送一般将人带出科室。   白榆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打量着走在前方的郑云,对方目不斜视,猝不及防开口道:“白队长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中央会派一个国际刑警当专员?”   一般情况下,监督案件的专员要么是总警厅的人,要么是其他省的高级警员,派国际刑警倒是闻所未闻。   郑云转过头,自问自答道:“其实中央派我过来主要是因为那个案子的特殊性,在此之前我的支队已经调查了’魔盒‘三年。”   提到这个,白榆脚步一顿。   “我知道’魔盒‘,也知道它和林家有关。”   “关于’魔盒‘的调查阻碍很多,我们只能在暗处逐步推进,而董舒善其实就是我之前的一个线人。”   白榆微微皱眉:“他是你的线人?”   “没错,而且他确实接触到了林少允,也带回来一些消息,不过回国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关于他的案子还有待调查,但是现在我告诉你,他死了。”   “董舒善死了?”   关于这个白榆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其实自从上次在医院见了他,白榆就知道他的死亡只是早晚的问题。   “对,”郑云停下脚步,看着面前人,接着道:“并且我还告诉你,他是被颜时予杀的。”   听到这个名字,白榆猛然睁大眼睛,心绪瞬间被牵动起来。   郑云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判与探究,冷冷陈述道:“今天早上,颜时予带着人闯入市心医院,伤了十几名警员,枪杀了董舒善。”   “恰好碰上正在接受学习改造的张源父子,张源身中五枪,最后一枪直接毙命。”   “而监控显示颜时予最后把道戈从五楼推下,那小子运气好被下边的水池接住,送到了抢救室。”   “医院被安装了**,万幸发现得早,及时拆除。”   “安全起见我们队员对管理系统进行了全面的深度扫描,发现近几个月有人对义安市的城市系统发动多次非法攻击。”   “具体攻击目的尚且未知,我们已经在尽全力修复系统,并且追根溯源之后发现,侵入程序的登录源头正是白队长你的账号。”   话到此处,郑云顿了一下,直视着眼前人,正式宣判道——   “义安市警局调查科队长白榆,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包庇嫌犯,并且利用自身权限帮助攻击城市系统,现已申请对你进行停职调查,希望你配合。” 第69章 陌路   忘了吧,有缘无分,终是陌路……   警局,审讯室内。   白榆第一次坐在被审讯的位置上,也第一次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室内的灯光亮得晃眼。   郑云坐在对面,开口道:“你不知道颜时予的去向?”   白榆眼中神色暗淡,无悲无喜的模样,但还是配合道:“他从昨天下午起就失踪了,我有发相关邮件。”   郑云翻看了一下资料,白榆确实在昨天发了邮件,同时申请查看监控,并且上报了入市大厅。   对方走的上报流程没有问题,但郑云似乎并不满意,抬眼道:“危险分子脱离监控,你为什么不发布通缉?”   “因为在那时,他的身份暂时算不上危险分子。”   白榆说的没错,当时的颜时予并没有在本国有很严重的违法行为,自然犯不着发布通缉令。   听了这话郑云打量了人两眼,问道:“那你就是否认知道甚至参与颜时予的计划了?”   这语气多少有点咄咄逼人,不过白榆的眼中依旧平静,又或者说是死寂,缓缓道:“是的,我不知道。”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相信。   郑云干脆将笔记合上,看着人警告道:“白队长,我们已经申请了对你家中进行搜查,同时对你的电子设备进行内容核查,   覹薄萬疜缯約哴。   我希望你明白,掩饰并没有用。”   白榆淡声道:“我确实不知道。”   郑云追问:“那你知道颜时予和林家的关系吗?”   白榆顿了顿,如实道:“他告诉过我,他和林少允有血缘关系。”   提到这个郑云似乎来了兴趣,眯了眯眼睛,接着问道:“关于林少允他还说了什么?”   “林少允在五年前找到了他,在南港制造了混乱,并强行把他带回了林家。”   郑云忽然嗤笑了一声,反问道:“林少允千里迢迢费这么大功夫把人弄走?白队长你就没怀疑过这套说辞吗?”   白榆没有管他的态度,配合道:“他解释过,是因为他继承了一部分的企业股份,林少允需要那部分的股份来掌家。”   “股份?”郑云愣了愣,随后忽然笑了一声,“他有给出什么证据吗?”   白榆抿了抿,道:“没有。”   郑云笑着摇了摇头,倾身靠近了一点,询问道:“恕我直言,可以问问你们相处这段时间里是什么关系吗?”   这回白榆没有直接回答。   不过郑云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以一种惋惜的口吻道:“我很抱歉地告诉你,他那套说辞完全就是在骗你。”   “我早在八年前就接触到了林家,那时的林家基本已经是林少允在掌权了,甚至上任董事,也就是林少允的父亲林轩都死得不明不白。”   “林少允根本不可能关心股份的事,颜时予就是在骗你,并且我可以现在就给你看证据。”   说着郑云从屏幕上调出资料,转递给了对面的白榆。   “颜时予的身份信息其实四年前就在A国注册了,他是林家名正言顺的小少爷,并且两年前我们查到,林少允把企业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都转到了他名下。”   资料上的股份转让信息十分详细,郑云接着道:“林少允很爱护这个弟弟,近几年带着人参加了不少私人聚会,这边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视频。”   白榆沉默。   郑云了然道:“你应该也知道南港的动乱吧,颜时予是不是借口把责任都推到林少允身上了?不要以为他无辜,在我看来他和他那个哥哥一样,都是玩弄人命的疯子。”   “没有……”   正在这时对方忽然出声,郑云一愣,疑惑道:“什么?”   白榆的脸色很糟糕,但他还是一字一顿地开口,带着一点奇怪的固执:“他没有推卸责任。”   每一次谈论到当年的事,颜时予都很痛苦,每一次的悲伤都是如此真切,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都能清楚地感知到。   然而郑云对此不以为意,随口道:“你的意思是他还有点良心?但你有没有想过这点良心可能也只是他装出来的而已。”   “白队长,你是个成年人了,应该知道事情的利害关系,不要为了和他那点……”郑云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道:“虚无缥缈的感情去包庇纵容、犯下大错……”   “够了,”白榆忽然打断他,脸崩得很紧,冷声道:“我确实不知道,我不知道攻击城市系统的事,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我所说的都是实话。”   郑云停了一会儿,看着对方的眼睛忽然道:“你爱他吗?”   这个问题让白榆一愣。   郑云耸了耸肩道:“告诉我你的’实话‘吧。”   白榆神色微变,无意识地握紧手,微微开口肯定道:“我爱他。”   这是他一直肯定的事,同样也是在外人面前毫不避讳的事,不管对方如何,他永远承认这份爱意。   郑云像是对一切都已经了然,认定白榆就是在包庇情人,毫不客气道:“但事实证明他是个骗子,和五年前一样不是吗?南港的人都这么说他。”   白榆微微皱眉,不由自主地反驳:“不是……”   郑云准备再开口刺激几句,这时审讯室的门忽然打开,他的队员匆匆入内,道:“队长,调查出结果了。”   这调查自然就是关于白榆的详细调查,郑云扫了人一眼,直接道:“就在这儿说吧。”   那人稍稍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白榆,而后将资料投屏出来,深吸一口气道:“以目前的各种调查情况来看,白警官……确实与案子无关。”   这个结论让郑云眉头一皱,不过他还算镇定,只是坐直了一些示意队员继续说下去。   队员将资料调了出来,逐一陈述道:“首先关于系统入侵的源头应该来自于这个阅读器。”   “阅读器确实是白警官的东西,但它原本设定是不能上网的,并且我们查到白警官为了以防万一还在其中加了监控程序。”   “但颜时予后来暗中改了程序,很巧妙地规避了监控并突破了限制,成功连上白警官书房里的总系统,随后将收集到的城市代码发送给了在义安市的同伙,由同伙进一步解析。”   “这个同伙我们根据已有信息猜测应该是黑客’听羽‘,这人是国际有名的黑客,曾经在南港活跃过一段时间。”   这么一来,自始至终白榆在主观上都没有帮助颜时予,并且也完全不清楚他的所作所为。   “之后我们也调查了白警官的手机系统。”   说着队员调出几张截屏和照片,“我们发现了一个照相软件,这个软件实际是一个病毒软件,每次拍摄的时候就会自动连接信息网,发送权限资料,白警官的登录权限就是从这里被窃取的。”   郑云追问道:“怎么确定这些权限是窃取的而不是自己交出去的?”   队员将照片与时间一一对应,解释道:“点击拍摄才会开启程序,我们统计出了几次权限被盗取的时间,精确到秒,可以看见这几张照片都是颜时予拍摄的。”   这几张照片有的是颜时予和白榆的自拍合照,有的则是白榆的单人照,而无一例外的,从照片的拍摄角度和画面信息都可以断定拍摄者绝对不是白榆。   郑云低头思忖,眉头紧锁,白榆似乎并不关心他,只是微微抬头看向墙壁。   墙壁上悬浮着熟悉的照片,每一个画面都记录着曾经的时光——   看见医院窗外的晚霞弥散天际,那人眉眼微弯,笑得温和;还看见有些昏暗的车内,那人借着车窗外的灯光,心血来潮地要给自己拍下一张照片……   白榆记得时光的每一个画面,也珍惜其中的每一刻,他珍惜每一次和对方的相处。   他记得在医院相依的温暖,也记得在车上曾畅想的未来,一切关于颜时予的回忆都带着一丝欣喜与温柔的色彩。   然而此刻,就在那些代表回忆的照片下边,悬浮着窃取登录权限的时间信息,每一个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就如同一把把利刃,无情地划破那些美好的画面。   投影画面中,上边是温馨与美好,下边则是现实与背叛,两方泾渭分明却又融为一体。   “关于黑客听羽,我们正在追踪他的IP信号地址,同时已经获取到了一些信息,可以基本确定他和白警官没有联系,并且……”   队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白榆,哪怕站在一边都能感觉到,那人的情绪很糟糕。   “并且什么?别卖关子。”郑云催促道。   队员收回目光,将一份文件包打开,瞬间投影出无数的资料画面,定睛一看,这些资料竟然全部都是关于白榆的。   “这是我们从听羽那儿截取到的一部分资料,从资料的时间线来看,颜时予应该早就关注到了白警官,接着一直调查研究他,此次案件恐怕是蓄谋已久。”   文件中的资料有的是从警局官网上获取的,有些是从一些媒体报道上找到的,甚至有些是通过暗网购买获取的……   总而言之,网上一切有关于白榆的资料统统收录,并且时间线极长,直到五个月前才彻底停止。   耗费一年多的时间,研究一个人,策划一场相遇与相知,接着在对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   这么听下来,白榆似乎才是个受害者。   看着这些详尽的资料,白榆莫名有些恍神,他止不住地回想起两人的初遇——   在入市大厅的出口处,面前那个清瘦高挑的人举起手,偏头望过来,眉眼含笑,缓声道:“好的,警官。”   出挑优越的外貌、清浅多情的眼眸,叫人一眼难忘。   他以为自己分析出了对方的逃离路线,成功抓捕到人,然而如今看来,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包括调查科的那通电话、包括他的判断、包括那个转身……   然后呢,从入市大厅到警局再到他的家中,到底还有多少都是算计好的?   越是细想下来越是心惊,任何人看到如此一个庞大而缜密的布局都会止不住惊叹布局者的才能,但白榆却是心痛,内心深处若野火过境,漫天烟尘遮天蔽日,只剩荒芜一片。   审讯室内暂时陷入沉默。   这时房门再次被打开,脚步声传来,有人走入。   是陈荣。   郑云看见来人顿了顿,接着礼貌道:“陈局长有什么事吗?”   陈荣面容严肃,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白榆,隔着老远都能看出对方的失魂落魄。   “查也查了,配合也配合了,可以放人了吗?”   郑云淡声道:“陈局长这么着急干什么?”   这简直是废话,大家都心知肚明,专员到警局来抓人审讯,如果一天之内不放出去,就是没罪都会在档案里记上,对警员之后的发展很不利。   陈荣呼出一口气,沉声道:“着急?我都配合你多久了?人也已经被你查了个底朝天,那些过分的调查请求我都批准了,现在你的队员查出没问题了,你还想怎么样?”   说到底,目前的结果来看,白榆这个情况最多算个失职,远没有到渎职的地步,郑云没理由抓着人不放。   不过郑云大概是判断失误心中郁闷,不依不饶道:“但确实是他的疏忽。”   “疏忽?”陈荣冷笑一声,反驳道:“你们早知道颜时予在林家的身份,但不愿意向外共享调查信息,导致我们对他没太多防备,这要论起来也该有你的责任吧?”   郑云这么多年一直在尽心尽力地调查林家,但他有点疯魔了,毕生愿望就是亲手抓住林少允,为此他一边努力寻找证据,一边又不愿意向外透露团队的调查情况,生怕被别人捷足先登。   双方寸步不让,气势逼人,审讯室内的氛围一度十分紧张。   不过最后郑云还是败下阵来,他主动移开视线,回头淡声道:“白队长,多谢配合,叨扰了。”   随后又望了陈荣一眼,领着自己的队员直接离开审讯室。   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但白榆仍坐在那里,似乎对郑云的行动毫不关心。   陈荣等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唤道:“白榆。”   对方勉强回神,抬头看过来,眼中无神但莫名有些发红,不是那种悲泣的通红,而是一种干涩的微红,他像是发了很久的呆,甚至忘了眨眼。   陈荣知道他不好受。   毕竟是从小就认识的孩子,陈荣抿了抿唇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瞒你,那个人未必完全不在乎你。”   白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荣稍稍俯身,声音更低了,“他特意删除了一些可能对你不利的文件信息,这才让郑云的人什么把柄都抓不到。”   白榆之前的一些举动其实是可以拿出来做文章的。   比如那个将要上交的案件资料,其中刻意抹去了颜时予的信息,要是郑云查到,穷追不舍说是包庇,绝对会很麻烦,陈荣本来还担心这个,最后却发现相关的资料全部被清除。   能未卜先知干这事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陈荣叹了口气,轻声劝慰道:“他或许对你也有情意……但忘了吧,有缘无分,终是陌路……” 第70章 对立   你所爱的人正站在你的对立面,毫不留情地拿枪指着你,你们两个注定兵戎相见。   当杨余晖大清早看见自家队长被莫名带走的时候,他心里十分懵。   而当不久后他看见消息说要求调查科全体队员暂停职务,配合调查的时候,他更是感觉世界变得魔幻起来。   “周哥,什么情况啊?”   杨余晖甚至感觉自己压根没睡醒。   周鸣亦是眉头紧锁,原本还有些热闹的科室内一时沉默,众人脸上皆是不解和不安。   而就在这时,科室的门再次打开,郑云带着人走了进来。   “打扰了,各位应该也看到通知了,”郑云站定,淡声道:“为了确保安全,此刻开始本科室内的系统暂时由我们来管理,希望诸位理解。”   郑云的语气还算客气,但行动却一点儿也不客气,带来的人立刻上前,不顾调查科队员的追问准备直接调换总系统的控制权。   “等等,”周鸣上前强行拦住人,“转接系统控制权可不是小事,要么让我们队长过来要么让陈局过来,你连个文件都没拿,过来开口就要权限,当我们这儿是菜市场呢?”   郑云看着面前这个眼神不善的人,缓缓道:“按照规定,特派专员在处理案子相关内容时权限最高。”   周鸣毫不退让,反驳道:“你是来处理董舒善那个案子的吧,那个案子的后续是重案组在跟进,你跑到我们调查科来发号施令做什么?”   面对质疑郑云十分平静,道:“因为颜时予杀了董舒善。”   此话一出科室内的队员全部愣了一下,杨余晖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稍后你们会看见关于颜时予的通缉令,他不仅在今早去医院杀了董舒善,还杀了路过那里的张源,重伤了道戈,甚至企图炸毁医院。”   “不仅如此,在这之前,他潜入警局暗中窃取了你们队长的权限,多次对城市系统进行非法攻击。”   “城市系统关系到整个义安市的安危,如今我们虽然意识到了他的攻击行为,及时制止,但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维护系统的安全。”   “而调查科作为他先前一直活动的地方,我们有必要接管系统权限做深度审查。”   话音落,整个科室内都安静了下来,无人出声。   周鸣的脸色不太好看,杨余晖则是愣了很久,最后喃喃道:“骗人的吧……”   声音不大,但这儿郑云似乎耳朵好得很,瞥了一眼杨余晖,道:“我这里有足够的证据,监控、照片、资料……很详尽。”   他转过头看向周鸣,冷漠道:“现在你可以让开了吗?”   周鸣没答话,但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强势。   郑云点头示意,刚刚的人再次向总控制系统走过去,这回周鸣没有再拦。   郑云带来的其他人陆陆续续到科室队员身边要求他们主动调出所有资料,这仿佛鸠占鹊巢的行为叫人不太好受,不过人家权限摆在那里,只能配合。   杨余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想问些什么:“颜……颜顾问他……”   “请这位警员注意一下,他是嫌犯。”   郑云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冰冷并且透露出一丝不满。   杨余晖立刻噤声。   然而对方似乎还不满意,他好像很介意有人对颜时予展露出哪怕一点点属于善意的担忧。   郑云施施然负手走过,以一种训诫的口吻道:“你们后来应该知道他来自南港吧,面对一个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我真的好奇你们是怎么敢信任接纳的?”   “无论外表如何光鲜亮丽,那种地方的人内在都是丑恶污浊的,甚至那个家伙恶劣到连南港的人都仇视他,实在不敢想象那张看着还不错的人皮下是个怎样的恶魔……”   语气中满是不屑、轻视和厌恶,听着叫人十分不适。   “你他妈能闭嘴了吗?哪儿来这么多废话的?”   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郑云浑身一顿,立即转身看去——   发话的正是周鸣,他满眼阴鹜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神比刚刚更加不善。   郑云大概没想到有人在这件事上公开和自己叫板,眉头紧锁,追问道:“你说什么?”   周鸣毫不掩饰,厉声道:“我说你废话太多。”   郑云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阴沉,他走近几步,冷冷道:“所以你是对我刚刚的哪句话不满?”   “从你刚刚走进来开始我就很不满。”   郑云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和你们队长一样蠢。”   话音落,两人对视几秒,下一刻周鸣突然暴起抬手就要痛击!   杨余晖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去:“周哥——”   “周鸣。”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周鸣瞬间停住动作,拳头堪堪悬在离郑云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只留一阵拳风打到脸上。   望着近在咫尺的拳头,郑云绷着脸,止不住的心中发寒。   “白队!”   杨余晖如同看见了主心骨,整个人都兴奋起来,队员们的心头也顷刻松了不少。   白榆缓缓走了进来。   周鸣此刻已经恢复理智,刚刚那拳要是真打下去,他非得停职不可。   不过郑云的脸色极其难看,直接朝着白榆道:“白队长,你就是这么管理队员的吗?”   谁知白榆面色不改,反问道:“我的队员有做什么吗?周鸣你说说看,刚刚你做什么了?”   说着白榆眼神示意了一下,周鸣瞬间会意,耸了耸肩道:“刚刚郑专员前边有个虫子,我伸手抓一下而已。”   “虫子?”这仿佛耍人的说辞让郑云更加气愤,咬牙道:“你们当我瞎呢?”   白榆随口道:“谁知道呢?”   “你!真当我不会追究吗?!”   郑云气急,但说到底周鸣那拳的确没有打下来,对方非要这么糊弄的话,追究起来也麻烦。   “郑专员,”此时白榆忽然发话,看着人沉声道:“我才该要追究,你到我的科室来,训诫我的队员是想做什么?你好像没有这种权限吧?”   双方气氛几乎到了拔剑弩张的地步,而就在这时有警员来报,说是陈荣让调查科的队员都过去一趟。   这个契机让气氛稍稍平静下来,两人也都不欲纠缠,白榆转身准备带着队员暂时离开。   “白队长。”离开前郑云却再次开口喊住人。   白榆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并没有回头,对方倒也没管,自顾自道:“八年前不止我的团队在调查林家,但这么多年下来,相关的人要么退出要么离世,只剩下我还在追查。”   这么多年的追捕,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郑云在惋惜的同时隐隐还有一丝庆幸,就好像自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唯一可以抓捕到林少允的人。   “我曾发誓一定要亲手抓到林少允,把他送到国际法庭上判死刑,实在不行至少要亲手杀了他。”   话到这儿白榆终于回头,不耐烦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郑云看着他,缓缓道:“对于林少允,我想要他死,这么多年的交手也证明只有我能做到,那你呢白队长,你对于那个颜时予,是什么打算?”   白榆沉默,目光清冷深沉。   郑云嘲弄地笑了笑,反问道:“你不会还觉得他是无辜的吧?”   如今证据确凿,他感觉白榆根本无可辩论,这番话就是想向对方强调——   你所爱的人正站在你的对立面,毫不留情地拿枪指着你,你们两个注定兵戎相见。   所谓字字诛心。   郑云以为对方会沉默、愤怒甚至痛苦,但没有,眼前的人看着十分平静。   就好像之前在审讯室内痛苦的人不是他,冷静得过分。   下一刻白榆忽然开口:“多方交手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能留到最后不一定是因为他有多厉害。”   郑云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白榆接着道:“也可能是因为他太蠢,对方都懒得浪费时间解决他。”   “郑专员,你觉得你能和林少允’交手多年‘是属于哪一种情况?”   ———   广安大厦,顶层。   唐卿到办公室的时候看见林少允十分有闲情逸致地正在泡茶,不得不说自从那人回来了,他每天都心情极佳。   “少允。”唐卿站定。   “怎么了?”   林少允抬眼看向对方,眼神和话语中都是温和的笑意。   他这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最是具有蛊惑性,唐卿心中微微一动,不由自主地稍稍低头,汇报道:“目前的情况来看,郑云并没有能给那个调查科的白榆带去多大的麻烦。”   桌上的茶热气寥寥,林少允随手拂开水雾,淡声道:“我也没指望他给人造什么大麻烦,小予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他走之前肯定都安排好了,怎么会让郑云抓到那人的把柄?”   唐卿愣了愣,询问道:“那……为什么要故意引郑云过来?”   郑云来到义安市这件事是林少允算好的。   郑云调查林家多年不假,想亲手抓住林少允也不假,但他能活到现在还平安无事,根本不是因为他有能力。   对林少允而言,两人压根算不上“交手多年”,而是他单方面的在戏耍人——   林少允了解郑云的一切,几乎能分毫不差地算出他的每一步举动,并且完美地引导他做出对自己有利的事。   某种程度上,这么多年来郑云帮他干了不少事。   这么一个能帮自己做事还又能时不时戏耍一下的人,林少允自然很乐意留着。   此次他来到义安市,亦是因为林少允让人故意透露了行踪给他,那家伙不负众望,不用林少允费心就争取到了特派专员的身份。   这会儿听见唐卿的问题,林少允笑了笑道:“他过来,我放心啊。”   与其担心派个不知深浅的人过来,不如让自己的“老熟人”占了这位置,何乐而不为呢。   “再者,”林少允接着道:“我也正好借郑云的口让那小子多’了解‘小予一点,最好两人就此彻底断了念想,怎么说呢……”   林少允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我真的不太满意这个弟媳。”   唐卿试探性问道:“那要不要把他给……”   “这就暂时不必了,”林少允轻声道:“年轻人嘛,对初恋总是有特别感情的,所以他没准……以后还有用。”   这个“有用”是什么地方的有用,唐卿大概也猜到了,不得不说有时候连唐卿都感觉,林少允的一些“教育”方式属实偏激。   “对了,那个道戈怎么样,还活着吗?”   唐卿回神,立刻道:“根据情报是抢救回来了,只是暂时还没醒,要派人去解决了吗?”   道戈看见了事情经过,醒过来的话大概会抖出不少事。   老实说林少允倒也不怕真相暴露,反正计划都快收网了,只是如果可以选的话何必给自己添这个麻烦呢?   以林少允的性格自然是越谨慎越好,唐卿本以为对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处理干净,可谁知林少允并没有很快回话,反倒是在这件事上稍稍有些犹豫的模样。   办公室内安静了一会儿,接着桌上的语音忽然响起,有人请示进入,林少允扫了一眼,直接同意。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微微皱眉,忧心忡忡的模样。   林少允看见他的表情就已经了然,叹气道:“他又没吃饭?”   男人是林家的私人医生,目前负责照看颜时予的身体和心理状况。   “没办法,可能也有药物副作用的影响,他的厌食倾向又加重了,就算吃下去也会很快吐出来,只能注射营养液。”   说着医生又喃喃道:“明明之前几年厌食情况好了一点的,怎么一回来就变本加厉了……”   “从来就没好过,”林少允闭眼扶额,无奈道:“所谓的’好了一点‘也是他之前装出来骗我的,为了有状态逃走,强迫自己吃东西。”   他甚至早就猜到颜时予要找个时间逃走,在知道自家弟弟把分基地全炸了之后,甚至还当众夸了一下对方的计划很周密。   这就是为什么颜时予当时对宋庭宇说的是:他不会气得发疯,他会高兴得发疯。   林少允就是这么个疯子,一边希望自家弟弟乖巧听话一点,一边又对颜时予反抗时展现出的能力十分赞赏甚至自豪。   医生听了这个顿了顿,脸色稍变,但也不敢开口多言,纠结了一下,只是委婉道:“目前暂时用营养针还没事,不过不适合长期和药剂一起使用,建议尽快给他停药。”   这道理林少允也懂,他最终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对着唐卿道:“那个道戈就别弄死了,小予想他活就让他暂时活着,暗中操作一下让人别醒就行。”   唐卿一愣,立即点头应下。   随后林少允将桌上的茶杯简单收好,走出办公桌冲着医生道:“走吧,我去见见他。” 第71章 过去   “林家已经是地狱了,我不要整个世界变成地狱。”   精致宽敞的房间内十分阴暗,一片静谧无声。   屋子南边巨大的落地窗足可给人最开阔的视野,然而此刻却被窗帘完全遮挡,看不见一丝风景。   明丽的日光被强行掩盖,仅有几分暗淡的光线落进来,明明如此宽敞舒适的屋子在这种氛围下也变得压抑起来。   颜时予独自侧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身体微微蜷缩起来,给人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铃声,系统提示有人来访,是否开门。   颜时予并没有动作,似乎根本没醒。   而门口那人也没有继续按门铃,外边直接传来了解锁的声音——   林少允进来了。   他一眼望见这个幽暗的屋子,微微皱眉似有不满。   随行的医生看出他的意思抬手准备打开灯,但被人拦下。   林少允颔首示意了一下窗帘,接着嘱咐人动作小一点,随后才慢慢走进房间。   医生按照指示将窗帘拉开,几乎占了满墙的落地窗显露出来,高层之上景色异常惊艳,阳光瞬间填满了整间屋子。   有一缕日光落到颜时予身上,可他还是没有醒。   林少允缓缓走近,站定后低头看着睡熟的人,并没有选择叫醒,反倒是愣了愣,随后伸出手似乎想用手背轻轻碰一碰对方。   不过手刚伸出,本在睡熟的人却毫无预兆地忽然睁开眼睛,一双眼睛中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躺在沙发上,安静又冷漠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这是注射特质镇定剂后的效果,颜时予这两天情绪起伏太大,林少允不得不这样做来确保他的安全。   那眼睛中并没有情绪,但林少允却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主动将手收回,随后坐到一边。   “我本来想着带些什么点心过来给你吃的,但是想一想估计你看见我也吃不下去,还是算了吧。”   颜时予并没有回话,缓缓坐起身,将目光移开,明显是不愿意交流。   稍稍叹了一口气,林少允又道:“程序已经布置好了,这些天也不用你做什么,好好休息吧。”   对方还是没有理会他。   这态度并不让林少允意外,但他偏偏露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他这种人做出这种表情,属实是有些匪夷所思。   沉默半晌后,林少允的语气再次放缓了些,甚至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感觉,缓缓道:“小予,你能再喊我一声’哥哥‘吗?就像昨天一样。”   提到这个颜时予的目光终于慢慢转了回来,静静地看着对方,然后轻声道:“滚。”   很平静且毫无波澜的语气,没有情绪也没有什么攻击性,或者说这仅仅只是个回复,算不上要求。   但这句话还是让林少允微微皱眉,然而他并不是不满或者生气,而是和刚刚一样,有些心痛。   这种悲伤又温柔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实在让人有些犯恶心,但药物作用下颜时予的心情无法出现太大波澜,两人暂且相安无事。   “我们是兄弟,血浓于水,这种感情是无法割舍的。”   “血浓于水?”颜时予淡声道:“那你当初杀你那两个弟妹的时候怎么不提?”   说起这个林少允愣了愣,接着轻轻笑了笑,道:“这是我的选择。”   林少允对血脉确实有一些特别的执念,但他对颜时予如此,一方面确实是因为血缘的关系,而另一方向则单纯因为颜时予本人。   在林少允看来,对方某种程度上和自己很像,才华、手段、能力……甚至包括性格都令他满意。   这是他最合意的一个弟弟,而最合适的也应该是唯一的。   所以林少允干脆杀了另外的一对弟妹。   这同样是他在用这个方法来逼自己,斩断所有的“联系”,这下世界上只剩下他们是家人了,没有人能取代对方的位置。   他不给别人选择,亦不给自己留后路。   就像某种“孤注一掷”,林少允确保自己感情上的纯洁和唯一性——   他全心全意爱着这个弟弟。   听了这个颜时予并没有回话,继续沉默。   林少允也不恼,自顾自道:“你在这边城市系统布置的干扰程序我们已经查出来了,其实布置得挺好的,要不是警局里有个蠢货,恐怕’潘多拉‘计划真的要被迫推迟了。”   说着他站起身,慢慢走到颜时予面前,接着抓住对方的手,蹲下身与坐着的人平视。   “我已经下令把总控制系统转移到义安市了,之后的生日宴也在这里办,魔盒的’钥匙‘在你这边,到时候你去打开可以吗?”   颜时予没有出声,只是目光冰冷。   林少允大概看出了对方的意思,叹了口气,满是无奈道:“行,你不乐意,那你把’钥匙‘给我,我来打开。”   颜时予下意识稍稍向后,想抽出手但对方抓得很紧。   林少允像是有点被气笑了,道:“你看看,你又不给我,那能怎么办啊?”   他像是一个纵容孩子又无可奈何的长辈,好似这一切真的是颜时予在无理取闹。   “好了,听话,”林少允温声道:“你生日还有几天,再想一想,要么你来打开,要么把钥匙给我,总要选一个吧。”   稍稍愣了愣,他又接着道:“那个道戈、郎牙,还有其他人,我这几天不会找他们的,所以别担心,安心休息几天。”   说完林少允本想起身,但感受到对方的手依旧冰凉,握了半天竟还是没什么温度,这也算是那种镇定剂的副作用之一。   他再次叹了口气,最后嘱咐道:“药就停了吧,尽量吃一点东西,当然实在吃不下去就算了,没事的,对了,今年生日有什么愿望吗?”   这个问题并没有很快收到回答,林少允也不意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随后起身离开。   不过刚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我想你死。”   此言一出医生的脸色瞬间变了变,他小心打量着林少允的神色,唯恐他真的发火。   但他只是停顿了一会儿,接着竟然笑了笑,微微偏头道:“这可能不行,我们兄弟两人得在一起的。”   他仿佛只是听了一个有些过分的玩笑,并且很有包容心地原谅了这个玩笑。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后颜时予似乎真的不想再看见他了,抢先移开目光,垂下眼眸不再理会其他事。   直至房门关闭,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阳光跳跃的光点恰好落到手上,似乎只要自己翻手就能抓到那束光。   颜时予垂眸望着那丝亮色,随后忽然移开,坐到沙发的角落里,不再看那光点。   ———   商场,书店阅读间内。   宋庭宇有一阵没一阵地在悬浮屏幕上点着什么,看表情似乎有些烦躁。   工作日的下午,书店里没几个人,安静得很。   下一秒,宋庭宇的目光忽然瞥见有人走到了他对面,他下意识提醒道:“抱歉,对面有人了,还请……”   抬起头的一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已经有人了吗?可我盯了三十多分钟都没有发现另外一个人,他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白榆站在桌子的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宋庭宇顿了一秒,下一刻忽然站起身想要离开,不过身边又出现一个人影,及时压住他的肩强行让人坐好。   是周鸣。   白榆慢慢在对面坐下,抬眼看向对方。   眼看着大概逃脱无果了,宋庭宇强作镇定,询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一边问着一边余光看向别处,本以为白榆应该是带队来抓人的,但暂时没有看见其他人。   “你就是黑客’听羽‘?”   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宋庭宇愣了愣,犹豫了一秒后承认道:“是。”   这种情况下再否认的话,未免显得自己有点蠢了。   接着他又问道:“你要逮捕我吗?”   白榆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示意了一下周鸣,对方随即离开到书店门口去望风。   “准确来说现在正在抓捕你的是刚来的专员郑云,这事他几乎不许别人插手,而且他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根据截获的信息缩小了搜捕你的范围。”   白榆看着对方道:“而今早,范围已经基本缩小到了这附近。”   宋庭宇微微皱眉,再次止不住地瞥向外边,但依旧没有其他警员,似乎真的只有白榆和周鸣两人。   “放心,”白榆大概看出了他的心思,淡声道:“我使了点办法,误导郑云去了另外一栋商业楼,这会儿他和他队员正在隔壁大厦搜查。”   “至于为什么我能直接找到这里,是因为周鸣说他曾在这儿见过你。”   宋庭宇抿了抿唇,轻声道:“你想做什么?”   白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在这里等他吗?”   宋庭宇愣了两秒,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沉声道:“别问了,等不到的。”   白榆反问:“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宋庭宇手上一顿,说的没错,按照一开始的计划,他前几天就应该撤离义安市,只是……   他微微抬眼,看着对方再次问道:“你来找我,是想要什么?”   白榆一字一顿道:“我要真相。”   “真相?你是觉得真相会让你好受一点,还是真相更精彩一点?”   宋庭宇对于他这种追求真理、还原事实的信念并不感兴趣,甚至有点厌烦,随口道:“白警官,我现在告诉你这个真相并没有意义。”   无论真相如何,结局不会改变。   “有意义,”白榆忽然开口,认真道:“知道完整的真相我才能很好的调查,我才能找到他,我才能……”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才能救他。”   这次的回答让宋庭宇沉默了很久,接着他询问道:“你为什么要救他?别的不说,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确实利用了你。”   “我知道,但我不觉得他站在我的对立面。”   宋庭宇追问:“为什么?”   “直觉。”   这个回答没有一丝的犹豫,仿佛是某种理所当然的理论,又仿佛是某种一意孤行的执着。   坚定不移,至死不渝。   这话也是让宋庭宇懵了一下,接着呼出一口气,喃喃道:“他或许更希望你忘了他。”   “他就算要分手,我也必须见到人,当面说清楚。”   宋庭宇看着面前这个执着又冷静的人,轻声道:“可我如果这样做,大概违背了他的意愿。”   颜时予不希望最后这一步,白榆牵扯太多。   然而对方却道:“你一直待在这里,也是在违背他的意愿吧?”   宋庭宇一愣。   “你刚刚说等不到他了,那想必留在这里应该是在等另外的人。”   白榆望着对方的神色,淡声笃定道:“你在等我。”   作为黑客高手,宋庭宇当然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危险性,但他还是一连几天待在这儿——   他想救颜时予,而他的潜意识里,只有白榆能做到。   或是有心或是无意,宋庭宇确实是在等白榆。   双方沉默半晌,最终宋庭宇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和颜时予在南港的时候其实并不算熟,我不在南港定居,六年前见过一面,之后我就离开了南港。”   “而再次联系,是在四年前,当时我的一个私人账号忽然被未知人物私信,对方直接道出了我的本名。”   “那个账号上我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不该有人知道的,那人说他是颜时予,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也尝试了很多办法反追踪那个账号,然而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不是南港人,没有经历那次动乱,当时对于’颜时予‘这个名字,我只是觉得好奇,几次断断续续的交流过后,我知道了那个’潘多拉‘计划。”   听见这个名字白榆眉头微皱。   宋庭宇接着道:“你应该知道’魔盒‘了,也见识到了它的一些效果,而我现在告诉你,它远比你目前看见的更加……恐怖。”   “那种病毒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活着的机器,它们有作为生物随机应变的能力,同样也可以被系统操作,或者简单来讲,这种病毒进入人体后,可以操控人。”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它全部可以操控,听着真的很恐怖对吧?”   白榆的神色微变,道:“但它不能传播。”   不能传播,那危险程度会大大降低。   “对,因为要适应不同的人体,只有原始毒株才能发挥效用,所以不能等着传播,而是要一次性大面积投毒。”   白榆不解:“这怎么投?又不能空气传播,总不可能投河里。”   “有一个办法,可以在几乎一天之内,让全球大部分国家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染上毒株,并且甚至可以做到定时定点投放。”   白榆思索了一下,眉头紧锁道:“城市系统?”   如今几乎所有城市包括乡村,各种运行都离不开城市系统的总管理,输水排水、资源调取……总系统会依照全局合理分配。   如果能控制城市系统,那投毒行动恐怕真的能做到定点定时了。   但问题就在于,这是几乎不可能的——   每个国家的系统代码完全不同,并且属于最高机密,甚至同一个国家中不同城市的系统代码也有不少差别。   光一个国家就算了,全球那么多国家城市,这简直就是……   “这简直就是扯淡!”宋庭宇忽然出声。   “不用怀疑,我当时就是这么回复他的,我认为他单纯就是在耍我,甚至对面那个人根本不是’颜时予‘,因为我觉得他不会编出这么低级的骗术。”   “我当时铁了心觉得他是个骗子,正准备拉黑人的时候,他发来了一份名单。”   “名单上差不多有五十个国家,数不清的城市,他让我去尝试攻击这些城市系统。”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我的好奇心很强,横竖只是尝试攻击,黑客常干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讲到这里,宋庭宇呼出一口气,道:“零零散散试了一百多个城市后,我相信了他。”   “在我尝试通过防火墙漏洞进入内部程序时,每一次的数据传导都会慢零点五秒。”   “很不易察觉的偏差,如果是一个两个,甚至几十个,我都可以归结于一些外在因素,但一百多个都这样,那是绝对不正常的,只能说明它们被统一安装了什么程序。”   “你知道的,城市系统是绝对的机密,不可能有五十多个国家的每个城市突然商量好了,统一安装一种程序上去。”   “颜时予当时给的名单很详细,并且后来也给了另外的一些证据,所以不管当时觉得有多离谱,我相信了——有个疯子想统治世界。”   “听听,多么中二疯狂又离谱,但这他妈竟然是事实。”   白榆脸色也是不太好,他下意识询问道:“你有尝试过上报国际联盟吗?”   “国际联盟?”   宋庭宇靠到椅子上,道:“他们问我要证据怎么办?我总不能当众演示攻击一百多个城市系统啊。”   “而且难不成为了检查让他们各个国家把自家机密展示出来?国家之间是没有信任的,不互相怀疑最后打起来就不错了。”   宋庭宇又看向白榆,正色道:“颜时予一直瞒着你也是因为这个,这种事注定无法放在明面上,就算你能相信他,但最后调查起来,你很有可能被算作同谋,那倒不如让你一直不知情。”   白榆稍稍垂眸,眼底神色暗淡了几分。   宋庭宇接着道:“他后来一直和我联系,我知道他被关在林家的一个分基地,那个基地里主要是研究破解系统代码的。”   “在研发’魔盒‘的同时,林少允需要逐一破解城市系统,很不巧,颜时予是程序代码方面的天才。”   这也就是为什么,林少允一定要把颜时予这个无关紧要的私生子带回林家的原因。   多完美啊,自己的弟弟刚好是完成计划最需要的人才,这份计划将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完成。   林少允甚至觉得这就是天意——他们就该是命中注定的、是彼此独一无二的兄弟。   白榆疑惑道:“程序代码?”   不管是颜时予的相关资料还是别人的描述,完全没有提到关于这方面的天赋。   “这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而林少允是怎么得知的,我也不清楚。”   “林少允是真的很对得起他那个心理学的博士学位,半强迫半威胁下,颜时予确实在那个基地帮忙破解系统。”   “林少允不会一直待在那个分基地,但每年颜时予生日的时候,他一定会回来。”   宋庭宇叹了口气,“每当他生日之后,我们交流的时候,连我都能感觉到他精神上有些不稳定,我从没告诉过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应该是些很糟糕的事。”   “我莫名担心,可能在某一天会永远联系不上他。”   “虽然颜时予算是那个基地系统团队的主导,他的天赋最好能力也最强,但毕竟是一个无比庞大而精密的程序,他只处理其中一部分,没办法凭一己之力破坏计划。”   “所以他偷偷传导了数据,让我来分析,毕竟他在那里和我交流都难得要命,更别提专门分析这些东西。”   “我们一开始的计划是尽力延缓他们的进度并且慢慢研究程序破解方式,算是比较稳妥的一个办法,然而在一次生日过后,他忽然断了联系。”   “为了安全,他和我的联系并不频繁,但最久的也不超过一个月,可那次他整整三个月杳无音信……我很担心。”   宋庭宇的语气压低了一些,白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自觉握紧了手。   “万幸,三个月后他再次联系到了我,我很兴奋,但也很快发现不对劲,他的状态很不对劲,并且直接推翻了我们之前看似稳妥的计划。”   想到这儿,宋庭宇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回忆道:“他当时……给我发了一段话。”   三个月音讯全无的颜时予,忽然莫名发送来了这么一段话——   “林家已经是地狱了,我不要整个世界变成地狱。” 第72章 明了   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终结,都将在那天清晰呈现。   没人知道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颜时予究竟是以什么心情发出这段话的。   那时千里之外的宋庭宇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只觉得茫然又心惊。   宋庭宇深吸一口气,垂眸淡声道:“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但那种情况下我也不敢直接去问他。”   “总之在那以后,我们就制定了新的计划、新的策略、新的行动,相较于之前的计划,这次的更加危险,甚至可以算得上孤注一掷。”   “之前我们的想法是在完全不暴露的情况下逐一破解系统,但毕竟城市数量太过庞大,而且需要暗中进行,难免会有失误的可能。”   “而新的计划中,颜时予决定彻底毁了基地,直接逃出来,在林少允反应过来之前亲自完成程序布置。”   “关于’潘多拉‘计划的开启,林少允特地要求设置了一个总开启密码。”   “大概是这个神经病想满足一些病态的仪式感,他给这串密码取名为’钥匙‘,并且知道密码的只有几个在基地参与系统研究的核心人物,连林少允自己都不知道。”   “而在颜时予逃出来的时候,基地被炸毁……现在世界上知道密码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这世界上唯一握着“魔盒”钥匙的,只有颜时予。   白榆愣了愣,想明白后紧张地追问道:“没有密码林少允的计划就不可以开启吗?时予想做什么?他别……”   “暂时不用这么担心,”眼看着对方隔着桌子都差点冲上来,宋庭宇立刻道:“没有密码也只是会让’潘多拉‘计划被迫推迟一段时间而已,林少允怎么可能不留后路。”   “再者,如果’钥匙‘消失真的能彻底毁掉计划,那颜时予恐怕当年就会选择和其他人一起埋在那个基地里……”   白榆神色微变,心中仿佛有尖刺由内而外地穿破,痛感溢出,蔓延全身。   “不过话虽如此,密码还是很重要的,毕竟我说了,林少允很注重’仪式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允许计划推迟。”   “所以颜时予料定对方会跟过来,同时将发射指令的起点城市更改掉。”   “我们多次入侵义安市城市系统就是为了修改程序,希望到时候直接让林少允的指令作废,如果指令无法顺利从义安市发出去,那其他城市自然也就安全了。”   “但这个办法确实很冒险,毕竟不到最后你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拦截指令。”   “当初我们选择义安市是因为这座城市正在更新城市系统,最新的系统还没有被彻底入侵控制,我们操作起来应该更方便,而选择你……”   宋庭宇看了对方一眼,抿了抿唇,缓声道:“是他最后选择的你,他花了一个月选中了你,又花了一年的时候来了解你。”   说完宋庭宇稍稍停顿了一下,止不住地打量白榆,他不知道对于面前这个人来说,对方“处心积虑的相识相遇”是否让他觉得厌恶。   而白榆此时也微微开口,在对方的注视下轻声道:“我……一年前还没有认识他。”   令宋庭宇有些意外,白榆似乎只是在惋惜,君识之时我未识。   白榆从未悔过与之相遇相知。   宋庭宇见他如此,心中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叹息,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第二份计划最重要的是时机,一个林少允不在的时机。”   “我们等待了很久,终于在几个月前东海爆发事变,林少允动身前往,那里的局势很复杂,他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基地的具体情况我不知道,颜时予是独自逃出来的,我当时在外围接应,看见爆炸的那一刻也真的把我吓了一跳。”   “我没想到他逃出来的办法就是直接启动自毁程序,但凡差一步自己也要埋在里边。”   “不过后来想想,除了这种办法,孤身一人还能怎么逃出来呢?”   说到这儿,宋庭宇的记忆不自觉展开——   那个基地在一处荒漠深处,十分隐蔽,千里无人。   爆炸之后火光冲上天际,烟尘弥散,但一切声响与痕迹很快被这茫茫大漠吞噬。   宋庭宇望着那火光愣了很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想去寻人,但又不敢随意移动位置防止两人错过,他只能待在原地等待颜时予自己寻过来。   三十分钟,宋庭宇只能等三十分钟,这是约定好了的,一旦超过这个时间林家派来的人就会抵达,到时候他必须走。   直至火光渐渐平息,终于在最后的几分钟里宋庭宇看见跑过来的人影。   他一眼认出对方,立刻接人上了车。   车辆随即开启,颜时予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只是衣服有些乱,并且脸色很不好看,双眼紧闭,呼吸凌乱,像是在躲避什么噩梦。   他们逐渐远离已成火海的基地,宋庭宇本以为上车后对方的情绪能慢慢平复,然而事实上越是远离颜时予的呼吸越是紊乱,浑身发抖,猛然咳嗽了起来。   宋庭宇扶着人想要询问情况,而下一刻对方甚至直接咳出血来!   那一刻颜时予并没有逃脱的喜悦,他反而十分的痛苦。   五年来,源于这里恐惧的噩梦已经深入骨髓,剥离之时亦如同敲骨吸髓……   但无论如何,无论有多痛苦,他必须离开。   “……之后辗转半个月,我们顺利抵达了义安市,接下来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   宋庭宇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道:“这就是我所知道真相。”   白榆沉默了很久,他尽全力剔除太多个人的情感,理性地分析对方的话,随后询问道:“为什么到这边花了半个月?你们路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提到这个宋庭宇愣了愣,斟酌了一下还是解释道:“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已经算是恢复了不少了,最开始的时候更糟糕。”   说着宋庭宇看了看人,犹豫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信,但在我看来,他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情绪真的好很多,身体恢复得也更快……他真的喜欢你。”   这听上去真是个不错的消息,但白榆却莫名觉得喉中苦涩,满是酸楚。   “他那天为什么离开警局?你们之后的计划又是什么?”白榆强打精神,继续询问,只是声音已经沙哑。   宋庭宇回道:“我确实有发消息让他尽快走,但他很明确的拒绝了,那天他离开应该是有别的什么人引他出去的。”   至于是谁,那简直不要太好猜。   “我的任务其实已经全部完成,接下来就要等林少允正式开启指令了,只有在开启的那一瞬间我们暗中植入的破坏程序才会生效。”   “那时予呢?在计划中他会怎么样?”白榆立刻追问道。   宋庭宇下意识眼神回避,但想了想还是如实道:“我不知道,我任务只到这里,之后他要做什么,我并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他根本没有想活下来。”   宋庭宇微微低头,喃喃道:“他说过,自己会死在二十五岁生日这天。”   这是颜时予早已预见的结局。   “他不会!”   白榆忽然站起身来。   两人对视几秒,皆已明了对方所想。   “林少允现在在什么地方?”   宋庭宇摇了摇头:“抱歉,这个我真的不清楚。”   “他的生日……在什么时候?”   “就在一周后……”   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终结,都将在那天清晰呈现。   ———   医院,监护室内。   道戈如今算是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一直没有醒过来。   不过郑云对这件事并不上心,毕竟他认定医院的意外就是颜时予造成的,道戈这个当事人醒不醒对他的追查用处不大,所以就懒得多管。   病房附近没什么警力,除了杨余晖。   杨余晖按照白榆的指令守在这边,白榆说了一旦道戈醒来就第一时间通知他,所以这几天他都待在病房里,成天目不转睛盯着人。   老实说杨余晖目前基本处在一种游离的状态,他不清楚颜时予究竟怎么了,也不知道白榆究竟想怎么办,但他选择无条件地相信自家上司,并且坚信颜顾问一定能回来。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杨余晖立刻警惕抬头,只见一名护士推着车到了门口,看样子应该是来换药的。   护士见了他,稍稍顿了顿,接着推车进入,道:“要给病人换药水了。”   声音被口罩掩盖,有些闷闷的。   杨余晖随即道:“好的,您请。”   护士又扫了他两眼,走到床边,将快要见底的挂水瓶换下,杨余晖就站在她身旁,一错不错地盯着人。   护士大概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了,皱眉道:“您可以暂时到别处去吗?”   杨余晖紧张道:“对不起,我妨碍到您了吗?”   “没有,我只是单纯不喜欢有人盯着。”   杨余晖立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眼前这人语气十分诚恳,就在护士以为对方马上就会自觉离开,甚至她已经准备好和人告白的时候,杨余晖一本正经道:“但是我不可以到别的地方去,还请您忍耐一下。”   护士:“……”   护士的脸色变了又变,面前这人满脸的正直凛然又天真无邪,她甚至骂都骂不出口,只能憋回去。   快速把空瓶子拿下,接着打开准备好的新药水。   拿到其中一瓶的时候,护士的动作忽然变得格外小心,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发觉对方依旧紧盯着,但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   一般情况下,外行人是看不出什么门道的。   护士稍稍松了口气,刚准备接上管道,身边那人猛然靠近了一点,猝不及防道——   “这瓶是不是……”   杨余晖骤然贴近,肩膀恰好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手臂,护士本就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遇到质疑莫名心虚,吓得手上不稳,吊瓶瞬间滑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瓶是不是比其他的大一点……”   杨余晖喃喃着将刚刚的话说完,目瞪口呆地看看地上的碎片又看看对方。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护士的脸色十分精彩,简直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怒视着杨余晖——   感情这小子只是问个大小而已?!   察觉到对方的怒气,杨余晖赶忙道:“抱歉!我来收拾!”   护士也是无可奈何,看了看地上的残片,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病床上的道戈,强忍着怒气道:“我去重新拿药。”   接着步履匆匆地离开。   见护士如此匆忙着急,杨余晖在心中为她的敬业点了个赞,然后从隔间拿出工具准备赶快清理。   有几个碎片滑到床底下了,杨余晖趴着好不容易捡出来,站起身一看,袖子上浸满了药水。   他正愁着怎么处理,门口再次传来动静,有人轻轻敲了三下门,随后礼貌道:“打扰了。”   杨余晖回头看去,竟是苏微婉。   他其实不太认识对方,只知道苏微婉是鉴证科的,并且和白榆相熟,不过既然和白榆相熟那就是自己人。   “您好。”杨余晖立刻回复道。   苏微婉简单扫了一眼,询问道:“白榆不在这边也不在警局,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白队和周哥一起走的,具体去哪儿了我也不清楚,不过傍晚他们肯定会来一趟,苏小姐找他有什么事?可以进来等等,应该不会太久的。”   苏微婉本来没打算进门,不过听了杨余晖的话还是走了进去,道:“有些重要的事,我必须当面和他谈谈。”   看样子对方并不想向自己透露太多,不过杨余晖丝毫不介意,很聪明地选择不追问,并热情地搬了个椅子。   “来来来,苏小姐你坐。”   “谢谢。”   知性又优雅的女性十分有魅力,杨余晖不由自主对着人笑了笑,没有立即离开。   而这也恰好让苏微婉注意到他湿漉漉的袖子,随口问道:“怎么都湿了?”   “哦,这个,”杨余晖解释道:“刚刚我把护士准备换上的吊瓶打碎了一个,清理碎片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药水。”   “药水?”   听到这儿苏微婉皱了皱眉,她对药物的气味十分敏感,这会儿杨余晖站得近,她刚好能隐隐闻到一股气味。   “对啊,怎么了?”   杨余晖见苏微婉神情肃穆,刚想追问,下一刻对方忽然抓住他的手臂,拉着靠近了一点,仔细闻了闻。   “苏、苏小姐?”   杨余晖满脸不知所措,而苏微婉的神情越发严肃,她猛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病床——   外行人可能闻不出来,但她清楚,这种药剂绝不可以给昏迷的人使用!   除非对方想要他永远都醒不过来!   “谁给他换的这个药?”苏微婉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沉声询问。   杨余晖愣了愣,接着目光穿过面前的人落到门口,伸出手指示道:“是她。”   苏微婉立刻循着指向回头,只见那个护士正站在门口,手上还拿着一个药瓶,满眼阴沉地望过来。   两人对视几秒,苏微婉先发制人,突然冲上前!   但护士反应也极快,直接将手上的药瓶抛过去,趁着苏微婉闪避的空隙夺路而逃!   “站住!”   走廊上护士一连撞开几人,顺手将一个医用推车掀翻在地,无数玻璃试管打碎,噼里啪啦一阵响,走廊变得又湿又滑还又一堆碎片。   眼看着对方就要消失在转角,苏微婉眉头紧锁,正欲再次加快速度。   “啊——!!”   一声惨叫过后,不远处的护士猝不及防翻倒,身体重重落下,接着又被转角处突然出现的人影死死按压在地,动弹不得!   看清来人后苏微婉止不住松了口气,道:“白榆。”   白榆也不知是何时到医院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带着眼镜的陌生男人,看样子应该不是警局的人。   附近病房的人听见动静,慢慢凑过来想看热闹。   人员一多宋庭宇有些不安起来,白榆单手压着人,直接拿出证件,沉声道:“警方办案,涉及机密,不允许拍摄录影,否则按章程处置,无关人等请立刻回去。” 第73章 理解   世上只有死人和活人,没有“半死不活”的人   “梁医生。”   有警员进入医务室,向人主动问好。   梁乐的动作稍稍一顿,接着礼貌道:“有什么事?”   “过来拿些药,”警员将批准的药单递过去,看了看梁乐的办公桌,随口问道:“梁医生准备下班了吗?”   梁乐一边拿药一边笑道:“对,家里有些事,今天早点下班,之后有什么情况可以问隔壁的值班护士。”   警员不疑有他,点点头表示了解,两人随口交谈了几句,接着就告别离开。   待人走远,梁乐将办公室的门锁好,又把外间的灯全部熄灭,随后走进隔间——   这隔间不大也不小,一般是给医生值夜班的时候休息,或者照顾一些特殊病人的,而如今这屋子里一连塞进来七个人,莫名显得拥挤。   梁乐一进来,里边几人的目光全部投了过来,迎着这些视线,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检查了一下躺在病床上的人,然后给人注射了一针药剂。   “还好,摄入毒素含量较少,中和一下就可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醒了,不得不说这小子恢复力真的强。”   汇报完情况,梁乐抬头看了看一边的白榆,再次询问道:“直接就把重要证人这么带过来了,你确定不上报一下吗?”   说着指了指病床上的道戈。   杨余晖抢先愤愤道:“说起来是重要证人,但是负责这个案子的那个郑云根本就不关心他,在医院的时候几乎整个病房救我一个人看着。”   当时白榆意识到医院情况不对,立刻带着道戈转移。   说来也讽刺,这么一个“重要证人”离开时竟然没一个人过问,真的符合“死了也一时半会儿没人发现”的条件。   白榆面色平静,解释道:“由监控医院转移到警局医务室,本身并不算违规,上报的事可以再延缓一下。”   “行行行,”梁乐摆了摆手,接着又指向不远处椅子上的人,道:“那这个呢?你确定也不上报?”   椅子上的那个护士一脸阴沉地看着众人,手上戴着电子手铐,脖子上也装着声带抑制器,苏微婉在她身后时时刻刻注意着警戒着。   但这种情况下那人没一点要示弱的意思,反倒有种古代死士的决绝。   梁乐真怕下一秒这家伙在他的办公室里咬舌自尽。   白榆扫了一眼那人,接着认真回复道:“会上报的,但不是现在。”   “得,”梁乐放弃追问,道:“出事你负责就行,我不管了。”   眼看着道戈应该是没事了,白榆的目光移到护士身上,走近了几步。   苏微婉帮忙解除了声带抑制器,白榆淡声询问道:“谁让你来的,林少允吗?”   护士盯着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   这冰冷又了无生趣的眼睛看着莫名熟悉,白榆稍稍回忆了一下,发现这人的眼神和当初医院里董舒善的很像,死气沉沉的,不管说什么都泛不起一点波澜。   “白队,”一边的杨余晖主动道:“她什么都不说哎,反正没人知道,我们要不……”   说着他拿双拳比划了一下。   梁乐扶额道:“你还想严刑逼供吗?警队规章和我国刑法一起了解一下?”   “可她真的是一句话都不说,刚刚在医院就已经问了半天了,和哑了似的。”   “我觉得你们还是别问她了,”一直沉默的宋庭宇忽然开口道:“不会有结果的。”   杨余晖不假思索道:“为什么?好不容易抓到的。”   宋庭宇抿了抿唇,直言道:“看这幅模样,又是林少允那边放出来的人,很有可能……已经被注射了’魔盒‘。”   此话一出,苏微婉反倒是第一个有了反应,瞬间抬眼看向对方,警惕道:“您好,抱歉刚刚一直没有得空询问,阁下是哪位?”   白榆主动为其回复道:“黑客,听羽。”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几名警局成员瞬间一愣。   梁乐反应最大,来回看了两眼,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脸上抽了抽,竖起大拇指,给白榆无声点赞——   行,你厉害,是我交友不慎,我的错。   苏微婉还算平静,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打量了一下人,接着询问道:“你对那个’魔盒‘了解多少?”   “很抱歉,并不算多,”宋庭宇如实道:“我只知道,但凡被注射了那东西,那就成了别人的傀儡。”   苏微婉继续追问:“什么程度的傀儡?”   “你能想象的最恐怖的程度。”   话音刚落,不知谁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杨余晖愣了一秒立刻将手机拿出来调成静音,解释道:“对不起,之前设置的下班铃声,刚好五点了所以就……”   话没说完,室内忽然传来物体坠地的声音,很轻很闷的声音,就像一块毫无生机的肉块“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什么情况?”杨余晖看着本来好好坐在椅子上的护士毫无预兆地倒下,无措道:“昏、昏了?”   白榆第一时间冲过去抓住对方的一截手臂想扶住,但那手臂上没一点力气,护士的身体直接以一个有些诡异的姿势倒下,就仿佛——   自己抓的是一个死人的手臂。   离得最近的苏微婉也立刻上前,快速检查一遍后沉声道:“没脉搏了。”   梁乐:“???”   也没看见她咬舌啊?!   作为医生,而且还是在自己的主场,梁乐赶紧跑过去一把推开白榆,配合苏微婉一起进行现场急救。   “没心跳没呼吸,上一秒还好好的,猝死也不带这样的吧?!”   梁乐尽全力给人进行心脏复苏,医疗机器人及时送来肾上腺素进行注射,然而两者配合之下这人竟然没有一点心脏复跳的迹象!   “继续注射肾上腺素,别真死我这儿好不好?!”   可惜手下的人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梁乐不敢停,当机立断命令机器人道:“准备电击除颤!”   这一幕把杨余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喃喃道:“这……这什么索命铃声?”   怎么就能准时准点心跳骤停?   宋庭宇还算镇定,甚至早有预料,轻声道:“是’魔盒‘预设的死期。”   “什么’魔盒‘啊?!”梁乐拿出除颤器继续进行抢救,“杀个人定时定点还远程操控的吗?”   两次电机下来这人没半点动静,梁乐心中直骂,恨不得撂摊子不干但手上动作依旧不停。   要命,这回真有人死自己屋子里了!   正在这时一同抢救的苏微婉忽然起身,迎着所有人疑惑的目光,冲到一边拿起自己的包,快速翻找着什么东西。   最后找到一管药剂,以最快的速度拆开,装进一支针管之中。   接着她迅速跑回那人身边,在梁乐要彻底放弃前针头对准那人的心腔直接注射!   药剂入体后几秒,苏微婉再度进行心肺复苏,当这人的心脏停跳就要超过十分钟时,死寂的胸口终于有了起伏。   “心率过慢,只有四十,但好歹还在喘气。”   梁乐稍稍松了口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询问道:“你刚刚注射的是什么?不是肾上腺素吧?”   苏微婉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抬头看向白榆,将手上的药剂举起来,淡声道:“这就是今天我来找你的原因。”   白榆隐隐猜到了什么,试探性问道:“它是什么?”   “董舒善所研究的,姑且称之为’魔盒‘的解药。”   闻言宋庭宇和白榆都变了变脸色,白榆上前一步追问道:“真的有解药?”   苏微婉呼出一口气,淡声道:“不完全是,经过研究和一些改良,它只能降低’魔盒‘毒株的活性,不能完全消除,而且也是暂时的。”   白榆急切道:“还可以继续深入研究吗?”   “可以,”苏微婉用的是肯定语气,不过在众人以为看到希望前她又道:“但需要时间,研发加上临床试验,起码要一年以上。”   一年的时间,都不知道够林少允散播几次病毒了。   白榆稍显失落,但还是道:“谢谢微婉姐,总归是个好消息。”   “还有一点,”苏微婉走近了些,“近期全球都不怎么太平的样子,我在医疗卫生组织的朋友发来了几个视频请教。”   “据说好几个地方出现了莫须有的’瘟疫‘,我特地研究了其中几个视频,发现那边的一些’病人‘,尤其是在东境附近的,他们的行为十分怪异,很符合这个’魔盒‘的症状。”   “白榆,”苏微婉直视着对方,正色道:“你告诉我,关于这个东西你还知道多少?”   屋内沉静了一会儿,最后白榆开口道:“有个疯子研发了这种病毒,想要散播全世界然后统治人类,并且他已经有能力完成这项计划。”   话音落,屋子里再次沉寂了几秒。   杨余晖和梁乐皆是一脸不可置信,苏微婉倒是平静一些,认真看了看面前的人,没有提出任何质疑,而是接着道:“那个颜时予呢?他又是什么人?”   白榆神色微变,深吸一口气,无比郑重地道:“他是我们这边的。”   听了这个作为朋友的梁乐第一反应是——为了爱情奋勇上前,可歌可泣。   而作为半个姐姐的苏微婉则是皱了皱眉,面露担忧,缄默再三还是委婉道:“我知道你喜欢他,但做任何事一定要想后果。”   少年人的初恋总是会带着些一往无前的勇气,而不去在意前路是否可行。   可谁知白榆随即道:“我想了后果,我时时刻刻都在考虑后果。”   苏微婉愣了愣。   白榆笃定道:“微婉姐,我没有活在当下,因为我还要到未来去,带着他一起到未来去。”   眼前人的目光清醒而坚定,苏微婉微微张口,顿了顿最后像是释然地呼出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道:“我该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心中情感,永远热烈而赤忱。   “我期待未来,”苏微婉给了自己的答复,随后轻轻笑了笑,主动询问道:“我会尽全力研究那解药,下一步你要做什么?”   “我需要找到林少允。”   “林少允?”苏微婉对这人了解不算多,道:“郑云倒是一直在调查他,你会和他合作吗?”   宋庭宇及时提醒道:“那家伙就算了,他和林少允’交手‘多年,算是把自己交待得清清楚楚,同他合作和自爆差不多。”   郑云那儿横竖是不可能有什么有利信息了,只能自己找线索,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医院的情况白榆选择全部隐瞒。   如今唯一的线索大概就是那个假护士,只是……   感受到几人的视线,在那护士身边检查的梁乐立刻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但说句实话,这人现在能喘气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至于能不能醒过来,你们别抱太大希望。”   就是醒过来也不一定能让她开口,不得不说林少允做事真的是滴水不漏。   正在气氛稍显凝重时,后边的杨余晖忽然惊呼一声跳开,众人回头,只见他又惊又喜地瞪大眼睛,指着病床上的道戈语无伦次道——   “动了动了!醒了醒了!!”   ———   广安大厦,高层。   “少允在什么地方?”   唐卿本想上报事宜,找了几个地点却没见到人,无奈只好拦住其他人问话。   被拦住的是之前那个私人医生,他近期照顾颜时予,有任何情况都要第一时间上报,所以他肯定知道林少允的动向。   听见这个问题,医生愣了愣,神情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的模样。   唐卿有些不耐烦了,冷着脸催促道:“快点说!”   医生瞥了一眼她的脸色,轻声道:“在厨房。”   唐卿愣了两秒,确认自己没听错后眉头紧锁,大惑不解道:“厨房??”   唐卿大学的时候在校园里认识了林少允,这近十年以来,她见过林少允阅读书写,见过他沏茶焚香,见过他提枪杀人……唯独没见过人下厨。   所以真的在厨房见到本人的时候,唐卿眼中满是震惊,不敢相信对方真的在厨房动手烹饪。   林少允身边围着好几个厨师帮忙,不过他也确实在亲手操作。   唐卿在门口呆了许久,直到有路过的人员提醒才回过神来,慢慢走了进去。   林少允大概注意到了后边的人,转身看过来,正准备询问什么,刚刚去送晚饭的医生却去而复返,满脸愁容。   林少允看见医生就了然道:“他没吃?”   医生没立刻答话,目光有些回避。   林少允随即想到什么,改口道:“他猜到是我做的,所以不吃吗?”   听到这句,唐卿莫名心中不满。   医生不敢瞒,如实道:“一开始的粥还是正常吃了点的,可后来看见那个甜点,他大概就猜到是您做的了……”   普通粥只需要洗完倒水,放进锅里煮就行,没什么特别步骤,不同人做起来倒也差不多。   然而手工糕点就不一样了,虽说林少允很聪明,但毕竟是第一次,和这里的厨师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所以颜时予能一眼看出来不同,并且很容易猜到是谁做的。   林少允叹了口气,但还是把话接了上去,主动追问:“然后呢?”   医生小心翼翼道:“他当时就脸色不太好,接着一直咳嗽……有点胃炎出血,我给他吃了点药,今晚大概是不能再吃晚餐了。”   其实这真的不是颜时予想折腾自己,只是一猜到这食物是谁做的就生理性厌恶,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在排斥。   第一次精心准备的晚餐竟是这么个结果,林少允垂眸似乎有些失落。   医生甚至没把餐具带回来,八成是全摔了,也不知道是颜时予咳嗽的时候无意间碰落的还是故意掀翻的……或许都有。   一旁的唐卿看见这一幕,心中不知不觉升起一股怒气。   而此时林少允忽然主动道:“好吧,是我的错,我不该抱侥幸心理认为小予应该看不出来,以后我离厨房十米开外。”   说着他拖下手套,放下一切厨房用具,果真走出了这里。   唐卿赶紧跟了上去,悄悄打量着对方,见他确实失落,犹豫了一下,试探性说道:“小予……一直很不听话。”   林少允耸了耸肩,随口道:“没办法,这么多年了都这样。”   语气十分随和,就如同普通长辈间在聊家常一般。   这种状态下,唐卿鬼使神差道:“那少允为什么不给小予用’魔盒‘,现在’魔盒‘的技术已经全部成熟了,不会有任何意外风险,有’魔盒‘的话,就永远都会听话了。”   唐卿有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少允宁愿用镇定剂,甚至不惜耗时费力地专门研究能最大程度缓和情绪的特殊药剂,就为了能让颜时予在他身边的时候情绪稳定,却怎么也没想过用效果最好的’魔盒‘。   想要一个听话的弟弟,不是很简单吗?   此话一出,唐卿心中还在疑惑,下一刻忽然发觉身边的人停住脚步,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瞬间一怔——   林少允正微笑地看着她,但她知道,这个笑容的寓意并不好……   “我希望小予听话,是希望他听我这个哥哥的话,而不是因为’魔盒‘的存在而听我的’指令‘。”   说着林少允脸上冰冷的笑意都慢慢淡去,一双眼睛凛凛阴寒。   “我再强调一遍,小予是我弟弟,知道了吗?”   压抑阴沉的语气,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强烈的警告和威胁,阴森恐怖。   唐卿的气息几乎停了半分钟,最后猛然想起要呼吸,张了几次口才终于勉强出声道:“抱歉,少允,我糊涂了我糊涂了……”   “行了,”林少允似乎懒得再和她废话,“你过来是想和我说什么的?”   这一提醒唐卿终于想起来正事,急忙道:“我们派出去在医院应对道戈的其中一人,今天没有在指定时间返回地点。”   “她体内的’魔盒‘根据设定程序对宿主进行抹杀,但是……”   唐卿顿了一下,“但是我们发现抹杀没能成功。”   没有成功就意味着,“魔盒”失效了。   这个消息让林少允周围的气息彻底变冷,一双眼睛望过来,叫人不寒而栗。   “不过!”唐卿试图挽救,“根据系统监测,那人就是没死也活不过来了,’魔盒‘的效果只是相对变弱但并没有消失,那人基本就是半死不活了。”   “世上只有死人和活人,没有’半死不活‘的人。”   林少允的声音悠悠传过来,唐卿着低头疯狂思索补救的办法,又道:“我这就派人去解决,看定位那人应该在警局,不过目前的情况潜入应该不会很难。”   “算了,我对这事没太大兴趣。”   对方语气缓和下来,唐卿暗暗松了口气,然而他忽然话锋一转,道:“不过说起警局,我对另外一件事挺有兴趣的。”   想到这儿,林少允又笑了笑,道:“资料是不是说,那位白队长做饭很好吃?” 第74章 选择   颜时予是想伸手一同离开的!   “醒了,没事了吗?能说话吗?有哪里不太舒服吗?怎么不出声?哈喽,还记得我们是谁吗,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完了白队,他不会失忆了吧?”   杨余晖第一时间对道戈进行一系列问话后悲观地得出了如上结论。   梁乐赶紧把人赶走,“你早上起床还要缓个神呢,昏了几天,你倒是让他缓缓。”   一边说着梁乐一边快速检查了一下道戈,本想让人躺着休息,但见对方似乎十分想起身的模样,便将人小心地扶起来一点。   刚醒过来,道戈的目光有点迷茫,勉强扫过身边的人,但像是根本没能看清,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似乎头疼得很。   梁乐给他打了一针药剂,接着他又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向众人,这回的眼神清明不少。   而目光落在白榆身上的那刻,道戈像是猛然清醒,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人,可惜浑身没什么力气,也估算错了两人的距离,这一下子差点没自己翻到,还是梁乐眼疾手快给人扶稳了。   “我知道你很急,但先别急,”梁乐一边按住有些情绪激动的人,一边准备好药瓶给人输液,“有什么话慢慢说。”   道戈很显然并没有听对方的话,眼睛死死盯着白榆,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喉咙中干涩无比,一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   梁乐也是没脾气了,任劳任怨地给人倒了杯水灌下去,拍拍后背顺气。   白榆也立即靠近床边,稳定住道戈的情绪后追问道:“那天早上,在医院究竟发生了什么?”   道戈盯着面前的人,咳嗽声尚未停止,越是急切越是一个劲的咳嗽。   白榆于是换了个简单的问法,道:“是谁推你坠楼的?”   其他事道戈都有可能不知道,但这件事他一定知道。   病床上的人尽全力止住咳嗽,抬眼看了看白榆,深吸一口气后,语音沙哑道:“……是颜时予推我下楼的。”   此话一出屋子里其他几人的表情各有变化,杨余晖愣了一下,直接凑过去大惑不解道:“什么?为什么?怎么会?颜顾问干嘛要害你啊??”   而此时道戈却摇了摇头,虚弱道:“他不是想害我,他想救我……”   ———   当日,医院五楼。   道戈的右手脱臼,脸上刚刚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又是淤青又是血迹,看着狼狈得很。   眼神倒是气势不减,看着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和敌人同归于尽,但周围这么多人和武器,冲上去和送死差不多,张源知道情况不妙,死死拽住人。   林少允似乎对这两人兴趣挺大,正想走近看看却忽然被身边的人拉住,他十分配合地没有再走近,而是笑吟吟地转身询问道:“怎么了,小予?”   颜时予看着眼前的人,尽全力克制住恐惧后缓缓道:“你交代的,我已经杀了董舒善,你答应过的,现在我们该走了。”   林少允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笑了笑,温声道:“小予,你可以不杀董舒善的,我一开始的计划是直接启动炸毁程序,你知道的,我更喜欢那样干脆的处理办法。”   “但是你表示不接受这种办法,所以我才带你过来让你来解决,你杀了董舒善,那我就不启动程序,这才是我答应你的事,不过……”   林少允说着强行将颜时予拉近了一下,按住他的肩指着不远处的两人道:“不过他们属于意外情况,不在我对你的承诺里哦。”   颜时予下意识想离对方远点,可肩上的手抓得很紧,他呼出一口气瞥了一眼浑身是伤的道戈,低声道:“那你想做什么?”   林少允偏头看了看满脸恶狠的道戈和目光躲避的张源,悠悠道:“这大老远的从城西跑过来,你杀人又太干脆了,实在是没尽兴,来玩点其他游戏吧。”   颜时予没直接回答,但从反映来看他本能的讨厌这个提议。   看见这反应林少允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和善道:“当然,你如果实在不想玩就算了,我们这就回去。”   说着给了手下一个眼神,正负责监视道戈两人的手下立即开枪射击!   “靠!!”   枪声响起的瞬间张源拉着道戈扑倒躲开,子弹从两人身侧呼啸而过,惊险万分。   道戈回头看了看那些弹药痕迹,没有惧怕反而是愤怒,怒视着不远处的始作俑者,骂道:“你他妈!”   刚刚这几枪其实瞄准的都不是致命位置,在他们俩躲过后,手下也没有选择立刻追击,这说明对方没打算直接弄死他们,就是在戏耍而已!   “道戈!道戈……对不起,这位……老板,我们不是有意的……”   后边的张源赶紧上去再次拼命拉住人。   不过无论是道戈的怒骂还是张源的求饶都对林少允没有任何影响,他目光冷冷地扫过两人,随口道:“如果不玩游戏的话,那’游戏项目‘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说话间手下再次举起了枪,这次是真的对准了眉心!   “等等!”   颜时予忽然一把抓住想要转身离开的林少允。   对方随即停住,一改刚刚的语气,温声询问道:“怎么了?”   颜时予的心跳止不住加快,但药物的残留效果让情绪强制稳定,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又微微发抖,最后轻声道:“我玩游戏。”   不玩的话,那两人现在就会死。   林少允笑了笑,爽快道:“好啊。”   感觉危险暂时解除,张源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话却又是让他如坠冰窖——   “这两位我不太认识,嗯……”林少允稍稍观察了一下不远处的两人,“他们是父子吗?”   随后不等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不过看着应该是关系不太好的父子,这可不好,我一直看不得别人家庭不和睦。”   “那游戏规则就这样定吧——”   林少允向身边人介绍道:“还是老规矩,你来猜真假。”   “马上我会向他们提问,然后你来判断他们说的是否为’谎言‘。”   “我会问三个有关他们父子感情的问题,然后根据你的判断来判定他们于对方的情感,情感深的那一方可以活下来,而另一个……作为惩罚只能去另一个世界了。”   这意思就是通过三个问题来确定父子俩谁真的爱对方,而谁又是“破坏家庭和睦”的人。   如果真的按规矩来的话想都不用想,道戈必死无疑,毕竟他压根不认这个父亲。   可问题就在于判断回答真假的人是颜时予,按目前的规则他完全可以故意颠倒黑白,强行让道戈活下来。   但林少允不会让人有选择的余地。   “哦,当然啦,小予也不能故意偏袒朋友,”林少允接着道:“如果你对他们的发言判断错误的话,我就启动爆炸程序。”   颜时予浑身一僵。   “三个问题,错一个就炸一层,放心,爆炸仪器安装得很好,足够实现完美的定点爆炸,不用担心波及其他楼层。”   “挺好,安装了那么多仪器总算也有点用处了。”   医院的每层都有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但凡毁掉一层伤亡人员都不可估量!   “死那么多人会引来上边巡查的!”颜时予下意识抓住对方,强调道:“马上启动计划,你不会希望这个城市被上边重点观察吧!”   “不用担心,”林少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安慰道:“没有人会过来调查的。”   颜时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林少允顺势又上前,微微弯下腰,凑近轻声道:“所以明白规则了吗?简单来说,他们之间的父子感情决定着他们的生死,而你判断的对错决定了医院人员的生死。”   事实上林少允算是给了颜时予一个没有余地的选择题。   颜时予可以选择故意颠倒是非让道戈活下来,可那样医院的人就难逃火海;也可以选择说出真话保住医院,但那样道戈一定会死,因为他根本不爱这个所谓的父亲,张源也会因为孩子的死而痛不欲生。   而无论哪个选择,颜时予都不会好受。   “这不公平……”颜时予忽然喃喃出声。   林少允很耐心地询问:“哪里不公平?”   “我的判断是对是错,最后不还是由你来决断的吗?你明明不了解他们,为什么能同时担任出题者和裁判?”   听到这个林少允明显愣了一下,想了想道:“我基本可以保证我的决断不会出错。”   颜时予立即抓住这个漏洞,再次强调:“不公平,游戏不可以这样玩。”   林少允沉默,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终他还是松口道:“好吧,确实有失偏颇,那这样,三个问题,你也可以设定一个,但这个问题必须要关乎于他们的家庭情感关系,否则无效。”   林少允能让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颜时予没有再出声,算是默认。   林少允很欢快地双手合十,缓缓转过身,面对父子两人笑道:“好的,那么游戏开始,请听题——”   道戈的表情依旧是那般厌恶,张源则变得十分紧张,脸色又青又白,他想过去悄悄和道戈说些什么,但身边的人威胁两人分开,不允许再靠近。   “第一个问题,你们承认对方的家庭身份吗?”   “或者换个更简单的问法,”林少允看向道戈,道:“你承认他是你的父亲吗?”   道戈几乎只犹豫了一秒,心中的厌嫌涌出,不假思索道:“不承认!”   他恨这个人,更不可能承认这个人!   连身份都不愿意承认,就更别提什么父子情意了。   张源急得恨不得冲过去捂住他的嘴,而这时林少允继续朝着张源问道:“你承认他是你的儿子吗?”   突然被问话的张源心中一惊,转头看向林少允,慌不择言道:“不不,不承认不承认!”   他下意识地撒谎否认,希望道戈不要成为“游戏”的输家。   林少允看着这父子俩的反应戏谑地笑了笑,似乎并不意外,回头道:“好了小予,到你来辨别谎言的环节了。”   说着首先指向了道戈,“他刚刚说的是真是假?”   颜时予沉默了两秒,深吸一口气道:“真的。”   “好,”林少允转而指向慌乱的张源,“那他呢?”   张源盯着颜时予,眼神中带着卑微的乞求,他希望颜时予能帮帮道戈,他不想看见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孩子死在面前,那样他会疯的。   颜时予迎着对方的视线,淡声道:“假的。”   他不能害死一整层的人。   林少允满意地拍了拍手,“判断正确,第一个问题结束,那位父亲加一分,您的感情很无私,可喜可贺。”   张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道戈明显也有点不安了起来,只是脸上神色看起来就是死不服软。   “下面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我来出。”颜时予忽然打断他。   林少允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强调道:“问题必须是与他们的家庭情感、亲人羁绊有关系的哦。”   道戈此时对张源根本没有感情,说是恨还差不多,哪怕现在服软愿意说自己喜欢这个父亲,那他的话也只会被判定成“谎言”。   问题的内容必须避开张源……   “小予,快一点哦。”林少允提醒道。   颜时予抿了抿唇,接着慢慢问道:“你们觉得,孩子的母亲、丈夫的妻子,也就是这个家庭中的女主人,她爱你们吗?”   听见这个林少允皱了皱眉,道:“这个问题违规吧?”   “不违规,”颜时予反驳道:“他们的’家庭情感、亲人羁绊‘,自然也会与那位女主人有关,家庭和睦怎么能少了她?”   林少允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道:“问题应该是有关他们父子感情的。”   “一个最基本的三口之家,每个人都互相影响,女主人的感情自然也影响着他们父子的关系。”   林少允的眼神变了变,周围一时寂静。   就在气氛快要沉默到紧张的时候,林少允忽然展颜一笑,亲昵地摸了摸颜时予的头,肯定道:“说的没错,小予对’家‘的定义更深刻了,我很开心。”   说完又冲着不远处的两人道:“这个问题合格,你们快回答吧。”   面对这个问题道戈似乎眼中沉静了一些,吐出一口气,如实道:“她爱我。”   母亲的爱是他永远不会否定的。   一旁的张源则是愣神了许久,像是在挣扎着什么,最终痛苦道:“我不配得到她的感情。”   这回答乍一听有点答非所问的意思,林少允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谁知颜时予抢先道:“两人说的都是真话。”   颜时予直接跳到了下一个步骤。   林少允看了看对方,笑着提出质疑:“他那句话根本不能算是问题的回答吧?”   颜时予没有反驳,只是道:“这无所谓。”   张源的回答无所谓,因为刚刚的那个问题,道戈必然是得分的。   真是好算计啊。   林少允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但这种“小聪明”并没有让他生气,反而是觉得十分有趣,主动承认道:“好,说的没错,这局’孩子‘赢了,感谢母亲对你的爱吧。”   “那么下一个……”林少允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看着颜时予道:“这个问题可就由我来出了。”   张源瞬间变得十分紧张,道戈也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神色稍变。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你们爱对方吗?”   这问题道戈无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几分钟之内真心实意爱上这个所谓的父亲的。   他下意识偏头看向身边的那人,张源也正好转过头来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秒,道戈主动移开视线。   “来,还是’孩子‘先回答吧,你爱你的父亲吗?”   道戈抬眼看向林少允,依旧满眼阴鹜,他想干脆说出事实死了算了,反正他不在乎,但目光无意间穿过林少允看到了后边的颜时予。   颜时予的状态从刚刚开始就有些虚弱,此时更是多了几分疲惫感,他像是正面对某些无力回天的事,悲哀、无奈又痛苦。   意识到这点后道戈忽然心态发生了变化,他不想死在这里了,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林少允稍稍等了一会儿,随后干脆跳过道戈转而询问张源:“那你先回答吧,你爱你的儿子吗?”   张源亦是沉默。   面对他们林少允有些不耐烦,警告道:“一直不回应的话两个人会一起死。”   张源抬头,看了看林少允,接着又转头深深看了一眼道戈。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开口的那一刻,这家伙猛然转身,一下子撞开在身后监视的手下,拼了命地朝楼梯口跑去!   刚刚只有道戈一直在反抗,张源全程都表现得十分配合,所以手下对他防备不多。   并且周围人基本都在防备他们可能会忽然暴起,争个鱼死网破,谁也没想到张源会转身逃跑!   这张源看着唯唯诺诺,没想到跑起来十分迅速,手下刚反应过来,这人已经跑出十几步开外。   遵循“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几个手下直接开枪!   枪响过后三发子弹直中目标,张源应声倒地。   发生这样的意外林少允眉头紧锁,刚准备过去查看,身边忽然传来声音:“临阵脱逃,抛下儿子,他并不爱他的孩子。”   林少允停住脚步,愣了一会儿,反问道:“你判断这事是真的吗?可这看起来更像是个假动作。”   张源莫名其妙地忽然跑走,与其说是逃跑不如说是故意引那些人开枪,直接拿自己的命来换道戈的命。   “小予,”林少允轻声道:“你要给出这个错误判断吗?”   颜时予面色清冷,紧盯着人一字一顿道:“但这并不是’谎言‘。”   张源根本没有出声,他只是给出了行动,而颜时予对他的“行动”判断错误的话,并不构成炸毁医院的条件,因为“谎言”并没有出现。   这回林少允的神色终于变了,不再那么风轻云淡,他看了看颜时予,并没有选择追究,而是快步走到已经倒地的张源附近。   手下把人翻了过来,由于肾脏破坏,张源几乎是七窍流血,不过暂时还有喘气。   林少允居高临下地看着人,使了个眼神,手下立刻给张源注射药剂确保对方暂时存活。   “刚刚的问题,说出回答。”   林少允需要他说出话,说出来后他才能按照规则来评判。   张源不答话,林少允面无表情地给人腿上又开了一枪。   剧痛让张源骤然瞪大双眼,本就鲜血淋漓的脸更加恐怖。   “喂!”道戈不知怎么地下意识想要冲过去,然而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死死压住。   林少允没有回头,但听见道戈那声喊叫后他微微皱眉——有些事开始脱离他的控制了。   下一刻,面前的张源竟是轻轻笑了笑,接着张开嘴,拼命咳嗽,淤血恨不得堵住气管,呼吸都困难更别提说话了。   这种情况下,林少允就是再开十几枪都别想让他出声!   张源的“谎言”已经不可能得到了,而且从刚刚道戈喊的那一声来看,恐怕现在他对这位“父亲”也未必全无感情。   游戏之中,道戈这一条几乎必死的路,生生给走出活路了。   但林少允很不满意,这脱离了他的预想。   “很好的想法。”   林少允夸赞道,语气却十分冰冷,手中的枪对准张源,然而对方没有丝毫惧色。   于是下一秒,林少允的手慢慢抬起,转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但我真的很讨厌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的人。”   枪口所对着的,正是道戈。   张源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变化,不由自主地开口但又喊不出声,急促的呼吸声混杂着喉咙里的淤血,十分难听。   远处的颜时予发现不对劲,想冲上去但被拦下,他大声喊道:“等等!这不符合游戏规则!”   不过林少允似乎并没有听见,从容地观赏着张源的绝望——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让拼死守护的孩子死在眼前,这种功亏一篑的绝望,很是奇妙。   而就在林少允眼底的凉意与疯狂肆意疯长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哥!”   瞬间,林少允眼中的寒凉即刻破散,他浑身一愣,手上的枪毫不犹豫地放下,接着立即转身跑过去,没有再给张源一点眼神。   “你这么多年第一次这样喊我。”   林少允温柔地抚上眼前人的脸颊,他表现得十分欣喜,不管是语气还是眼睛里都是喜悦的色彩。   而颜时予则是精疲力尽的模样,似乎刚刚那一句话已经耗费他全部的心神,现在连抬眼看人都做不到。   林少允看出他的不适,似有不忍,主动抱住人,小心地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遵守规则,好了,最后是’父亲‘输了,你没有违规,医院里也不会有事。”   想了想又接着道:“我会让人透露爆炸程序的信息给警局,让他们之后过来拆除,这样你不用担心了吧,对不起,不难受了,我们马上就回去。”   自认为安慰好了后林少允松开人,颜时予依旧垂眸不语,但林少允沉浸在刚刚的喜悦之中,并且兑现承诺,让人准备着撤退。   道戈这会儿有些精神恍惚,他像是理不清楚状况,理智告诉他应该离那个张源远一点,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方向,目光紧盯着,耳边满是卡血的咳嗽声。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感觉,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愤怒,又或是无动于衷,他什么都不知道……   林少允没打算过去,远远看了一眼张源,状似惋惜道:“这种情况真的没救了。”   颜时予微微低着头,听着那声音越来越痛苦,轻声道:“让他走吧。”   “好,听你的。”   此话一出,那边的手下直接开枪,枪声过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寂,死寂。   手下准备好东西等待出发,林少允牵着身边人离开,走前扫了一眼神色迷蒙的道戈,随口道:“一起带走吧,警察来了找到他问话调查也麻烦,记得注射。”   听到这句颜时予忽然有了反应,反手抓住身边的人,追问道:“什么?你说过规则是他能活下来。”   林少允看了看对方,无奈道:“小予,都到现在了,你该懂了,注射’魔盒‘之后的人依旧是活着的,只是自身多了一些’规章制度‘而已。”   说着又瞥了一眼道戈,“你带这只’狗‘回去我没意见,但我总不能让他乱咬人吧,总归要限制一下,再说了那边楼里不是有规定嘛,高层住户养狗的话不允许半夜扰民哦。”   最后林少允甚至不忘开了个玩笑,然而这玩笑实在是无趣又无聊,没人应和。   话到这儿,颜时予却没有认同的意思,眼中固执,抓着对方的手臂,强调道:“他不能注射’魔盒‘。”   见人如此固执,林少允叹了口气,但还是不准备松口,毕竟是关于“魔盒”的事,这个他没法太过纵容。   “这样吧,”林少允随手将一把枪拿出来放在箱子上,而那个箱子中装的正是几支“魔盒”。   “你来选,要么杀了他,要么给他注射。”   作为自己的弟弟,林少允必须让他接受“魔盒”的存在。   颜时予看了看那两样东西,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道戈,对方有些摇摇晃晃地站在窗户边上,这里走廊的窗户很宽敞,阳光充分,然而照射在道戈身上却显得惨白。   犹豫了几秒,颜时予没有开口选择,而是缓缓走过去直接拿起枪,随后走到道戈前边,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的枪。   这个结果让林少允有些意外和失望,不过毕竟是他让人选的,他自然不会反悔,任由对方动手。   道戈脑子里本就是一片混乱,再抬头时发现颜时予站在正前方,拿着枪对着自己。   他没有害怕或愤怒,只是有些不解,而很快连那点不解都消失了,他就只是安静地站在窗户前看着对方。   透过道戈身后的窗户可望见旭日金光,在颜时予这个位置看过去最是明亮,刺得人眼睛生疼。   但颜时予没有眨眼或回避,沉默半晌后几道枪声瞬间响起!!   可紧随其后的则是玻璃破碎和撞击的巨响——   没有人想到,颜时予开出的五枪全部精准的与道戈擦身而过,打在后边的窗户上,顷刻裂开一片玻璃。   下一秒颜时予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冲过去直接将道戈撞到碎裂的玻璃上,生生将人推了下去!!   “哐当当!!噼里啪啦——!”   耳边响起连绵不断刺耳的声音,道戈下意识闭上眼睛,由于玻璃因为子弹已经裂开大片,身体撞击上去并不疼。   剧烈的震动过后,周身涌现柔和的清风,在失重的前一刻道戈再次睁开眼睛——   他看见周围无数纷飞的玻璃碎片,耀眼而凌厉,如雪花般随他一同下坠。   他同时看见了尚在眼前的颜时予,这么久的时间里,在这一刻他终于看见对方的眼中多了几分色彩。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道戈莫名有一种感觉——颜时予是想伸手一同离开的!   然而下一个瞬间,就在道戈想尝试伸出手的那刻,上边有人忽然抓住了颜时予,一把将人拉了回去!   失重感骤然来袭,风声呼啸,巨大的水花溅起,道戈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75章 调查与验证   那将是一场最为盛大而绮丽的烟火   话毕,道戈低低咳嗽了几声,此刻的他不知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心绪太过沉重,一改往日的桀骜,眼中沉寂。   梁乐转身又给人倒了些水,众人皆是心思杂乱,房间里一时只闻水声。   颜时予确实杀了董舒善,因为他要护住医院里的其他人;颜时予也确实让道戈坠楼,因为他要救他。   当日郑云的指控非假亦非真。   半晌后,道戈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白榆,再度开口道:“你们找到他了吗?”   很不抱希望的语气,但他还是问了。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出声,白榆轻声道:“抱歉,没有。”   不出意料的回答,道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对方询问道:“你会找到他吗?”   白榆停顿了一瞬,语气更加郑重,正色道:“我会。”   一定会。   梁乐看了看好友的神色,止不住地心中叹息,想尝试帮忙,抓了抓头发提议道:“那这个女的,不然我和苏小姐试试怎么让她醒过来……”   可谁知白榆直言道:“暂时不用她醒,确保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就行。”   这假护士算是目前找到颜时予的唯一线索,白榆却选择直接放弃,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苏微婉提出疑问:“那该如何找人?”   白榆没有直接回答,忽然抬头朝着宋庭宇道:“请问方便帮个忙吗?”   宋庭宇愣了一下,很爽快道:“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可以。”   白榆点头致谢,紧接着安排道:“小晖你马上把这女人送到隔壁的病房去,监控盯着就行,有可疑人员立刻上报。”   “微婉姐你先回去,’魔盒‘解药的事还请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联系。”   苏微婉点头应下。   “道戈暂时就在医务室,可能还得麻烦你照顾一下。”   梁乐摆了摆手,算是应下。   与其他人交代完毕后,白榆又向宋庭宇道:“请随我来一趟。”   宋庭宇看了对方一眼,连要求都没问,很干脆地走出来,示意直接走。   “白队?”杨余晖下意识跟上前一步,询问道:“你去做什么?”   白榆什么人都没带上,偏偏带上这个在警局最不能露面的宋庭宇,多少叫人觉得不解。   “去查一些事,同样也是去验证一些事。”   杨余晖赶紧道:“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白榆简洁道:“马上你和周鸣打个电话,让他通知队员们准备。”   “准备什么?”   “回科室。”   ———   警局内早就过了下班时间,正常白班的人员已经离开,走道里没什么人,一路上静悄悄的。   不过这里毕竟是警局,很明显宋庭宇不太适应这环境,他这身份在这种地方实在招摇。   白榆看在眼里,再次道:“多谢。”   两人接触并不多,但宋庭宇却敢于给出足够的信任,很是难得,也理应道谢。   宋庭宇耸了耸肩道:“我要是不想帮忙,几天前我就走了,你我有一样的目的,不必道谢。”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神情肃穆的人,道:“可以告诉我你想怎么调查吗?目前我们并没有线索。”   没有线索,什么都无从查起。   谁知白榆却笃定道:“不对,我们有。”   宋庭宇一愣:“什么?”   “道戈刚刚的叙述中提过,林少允是从城西过来的,并且住的地方属于高层,那一定是某座大厦。”   “我不认为林少允那种人会随便找个酒店入住,更不可能租个普通房子住下。”   “由于各种因素,Yggdrasil集团在本国并不活跃,义安市内没有他们的公司据点,林少允如果要来,那最安全快捷的办法就是包下整栋商务办公楼。”   “城西、商务大厦、整栋出租或者短时间售卖,有这些信息足可以确定位置。”   “但大厦租赁或者使用合同的转移属于交易双方的隐私,如果他们不配合,并且没有申请令,这方面的信息警方一般是不允许强行收集的,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宋庭宇是国际知名的黑客,让他来处理这种事自然是如鱼得水。   白榆的语速很快,整个过程异常平静,分析井井有条,理性得有些过分。   宋庭宇不由得偏头看过去,他有些意外对方能敏锐地从道戈的叙述中解析出那么多。   毕竟刚刚他们大多数人关注的都是故事本身,而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很难注意到。   就好像白榆方才丝毫没有被道戈的情绪所影响,不带一点私人感情,只以旁观者的视角洞察一切。   想到这儿,宋庭宇心情莫名有些复杂,他一边庆幸于白榆的理性,一边又觉得这理性中似乎隐隐透着点冷漠。   宋庭宇认为人是感性的,如果能对一件事完全的处变不惊,那或许证明他对这件事也没有那般上心。   如此论证,那白榆是不是……对颜时予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在意?   发觉身边人的视线,白榆偏头看过去,淡声道:“怎么了?”   眼中深沉,像是已经可以对一切波澜不惊。   宋庭宇微微吐出一口气,有感而发道:“实不相瞒,我其实之前也看过一些你的资料,上边说你做事总有些冲动,现在看来并不准确,你很冷静。”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调查科室外,如今的调查科由郑云他们管理,不得不说他们确实很勤奋,这些天就没见怎么休息过。   此时通过门缝间传来的声响和来往的人影就能看出里边的忙碌,宋庭宇不由自主皱了皱眉,下意识后退一步离门远了一点——   他毕竟是个国际黑客,或许义安市的人大多数不认识他,但郑云他们属于国际刑警,这认出来的可能性就大了,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碰面。   他有些疑惑白榆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来,从别的地方暗中连入信息网调查也不是不可以,何必特地到这儿来?   “我们……”   宋庭宇刚想提议,白榆却抢先打断了他,淡声道:“你是不是感觉我太过冷漠?”   没想到对方一眼道破自己的心思,宋庭宇一怔。   此时的走廊里并没有开灯,只有他们两人站在这里,从门缝中透出的光线勉强照亮面前的人,那双眼睛依旧看不出波澜,可同时又深不见底。   谁也不知道,无波无澜的深潭之下究竟是死水还是暗流。   细致入微的分析,合理大胆的推测,望破人心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宋庭宇竟好似从白榆的身上看见了颜时予的影子。   真是奇怪。   “没有,”宋庭宇尽量抛开其他心绪,下意识解释道:“我只是说你很冷静,这很好。”   白榆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抱歉,但我现在并不冷静。”   “什么?”   宋庭宇一时没懂他在说什么。   而下一秒,前边的白榆突然推开科室的大门,随着门“啪”得一声撞击到后墙上,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全科室的目光汇聚于一处!   明亮醒目的灯光照得一切无所遁形,宋庭宇抬眼便顷刻对上几十道视线!   躲避根本来不及,他只能被迫迎上各种探究的目光。   要命了!白榆就真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自己丢到国际警方面前吗??真不是和自己开玩笑吗?!   “你想做什么?”宋庭宇压低声音询问。   白榆面色依旧平静,回复道:“调查、验证。”   说完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走入科室内。   宋庭宇看着那人的身影,横竖自己现在是走不了了,心一横,干脆配合地跟上。   随着宋庭宇进入,里边不少人眼神变得复杂,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暗中调取资料查询什么。   白榆领着人径直走入办公室,郑云如今接管科室,此刻正在处理事宜,忽然看见来人愣了一下。   “你来做什么?这里现在不归你管。”   说完郑云打量起两人,微微皱眉,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与不满。   外边科室也隐约传来一点骚动,八成已经有人查到他的身份了,宋庭宇的心跳止不住加快。   “这人是谁?”郑云走近了一点,居高临下地审问。   白榆道:“黑客’听羽‘。”   宋庭宇:“……”   他真疯了??   郑云听见这回答猛然睁大眼睛,来回打量两人后,他似乎以为自己明白了什么,拍了拍白榆的肩,了然道:“总算还知道戴罪立功啊。”   接着还不忘戏谑道:“我还真当你被那姓颜的迷了心呢,现在终于看清那东西了?”   然而下一刻他搭在白榆肩上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一个翻转直接整个人甩到门框上!   “哐当”一声,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白榆!!”这混账!   郑云抬头正要怒骂,但一道阴影闪过,脸上猝不及防遭到一记重拳!   眼前的所有事物都仿佛晃动了起来,郑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直接被打蒙了——   谁打的?白榆?他疯了??   “你——!”   郑云抬手就要反击,但白榆压根不给他机会,反手化开对方的攻势接着又送上一拳!   快、狠、准,不带一丝犹豫,专往人脸上打!   外边科室的人亦是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慌忙想上前拉开两人,但白榆反应更快,看准时机把郑云整个踢出办公室。   没有一句解释,当着众人的面果断关上门反锁!   门外沉寂了两秒,而后立刻传来了剧烈的拍门声和怒骂声。   郑云怒火中烧,整个办公室都被拍得恨不得震动起来。   “白榆!你他妈是真找死是不是?为了那种人你真有本事!你是真不想干了想去监狱里了却残生?!”   周围有人想尝试劝架,但完全没有用处。   “这事直接给我上报中央监察组!马上!!你他妈赶紧给我滚出来!”   外边骂声震天,里边的白榆却看着冷静得很,直接用自己的账号登录警局的信息网,随后示意宋庭宇着手搜集信息。   宋庭宇看了看悬浮屏幕又看了看对方,纵然心中满是困惑,但还是选择第一时间开启调查。   外面的吵闹声愈演愈烈,宋庭宇手上动作不停,快速询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惹出这么大动静。   “我要验证一些事。”   “什么事?”   白榆提醒道:“道戈的叙述中,林少允说过就算炸毁整个医院也不必担心中央追查。”   提到这个宋庭宇手上一顿。   “林少允这番话让我很好奇,义安市的城市系统是否还在正常运行,又或许早就易主了,否则是谁给他这个底气让他觉得这种事都不会被发现?”   “近期城市系统一直由郑云他们在监督管理,他认为自己管理得很好,不允许我们的人插手,那这会儿就让他自己看看到底有没有出问题吧。”   好好验证一下,现在这个城市系统到底是谁在管理?   说话间外边的郑云又开始催促上报,他这会儿气得要死,直接上报到了最高中央,明摆着要把事情闹大,恨不得就这么搞死白榆。   而白榆要的就是这个——   郑云觉得自己的判断无错,觉得自己对付林少允十分成功,那这会儿就让他亲自看看,到底有多“成功”。   想明白对方的目的,宋庭宇愣了愣,不得不说这步走得险但也确实巧妙,不仅能当着众人的面“验证”城市系统,也能顺势排除郑云这个潜在危险。   毕竟再由这个家伙自以为是下去,林少允会利用他带来更多阻碍。   可听着外头的混乱,宋庭宇犹豫道:“刚刚那样揍他会不会不太好?”   明明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来“验证”。   白榆面色不改:“确实不太好。”   正当宋庭宇以为他要反思之时,白榆接着冷冷道:“揍得轻了。”   而此时办公室的锁也终于不堪重负地被破开,喧闹的人声瞬间涌入,宋庭宇手上一顿,但白榆立刻站到人身前,微微偏头示意他继续,不用担心。   郑云浑身怒气,第一个冲进来,然而就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在做什么?!”   是陈荣。   他身后还跟着周鸣和调查科原本的同事,他们和郑云的人互看不顺眼很久了,两方人涌入形成对立,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对于这件案子,郑云作为专员自然是有最高调查权限,但陈荣毕竟是局长,他的话语权在警局仍是最高的,是以有他在场双方暂时还算稳定。   “隔着楼层都听见这儿在砸门了,你们当这儿是菜市场吗?”   陈荣语气不善,但郑云也不甘示弱,冷笑道:“陈局长要不要看看你的好下属都干了什么?”   刚刚打得是真狠,他脸上有些红肿了起来,看着十分狼狈。   望见这一幕,后边的周鸣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郑云厉声呵斥道。   周鸣挑了挑眉,“想起好笑的事了,怎么,警局里又没规定不能笑。”   陈荣及时打断他们,沉声询问道:“白榆,你在做什么?”   “调查案子。”   郑云毫不客气,咬牙切齿道:“轮不到你来调查,这回监控有记录,够你去拘留所解释了!”   白榆看着愤怒的人,平静道:“这件事你上报了   νB鷡按牺①ā臫ěиG曰樂①昻。   吗?”   “我不仅上报了,而且是报给了中央监督组。”   白榆满意地点点头,“那挺好。”   “知道严重了?你……等等,什么?”郑云一愣。   白榆恍若置身事外,甚至主动追问道:“中央有消息回来了吗?”   仿佛这事上报后倒霉的不是他。   但这一句也把郑云点醒,作为特派专员,按理说他上报中央的请求应该得到最高关注,可从刚刚出事到现在怎么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郑云将目光暂时投向了负责上报讯息的队员,只见对方满头大汗地正在电脑上处理什么,发觉上司的视线后更是紧张地手抖。   郑云就是再蠢也发现了不对劲,质问道:“为什么还没有回复?出什么事了?”   眼看着到了这一步,那队员也不敢再瞒,断断续续道:“发送的请求……被驳回了。”   “什么意思?”郑云上前一步,“中央不接受?为什么?”   他甚至开始猜测是不是白榆已经厉害到中央都有人偏袒他。   可那个队员只是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目前这个情况看来,是被系统阻止访问外界了。”   郑云还是没反应过来,追问道:“警局网络出问题了?”   那队员没立刻回答。   这时白榆开口道:“事到如今还不说清楚吗?”   那队员慢慢低下头,挣扎地看了看电脑,低声道:“刚刚发现,城市系统的权限出问题了,现在很多东西拒绝访问,我们没办法联系到中央。”   此话一出,整个科室内都安静下来。   陈荣眉头紧锁,郑云则是脸上有些空白,他再次不信邪地询问道:“什么意思?”   白榆道:“意思就是这座城市现在完全不归我们管。”   郑云下意识追问:“那是谁在管?”   白榆看向郑云,目光沉静,淡声道:“郑专员不妨猜猜看?”   谁有这个胆子,谁又有这个本事?   郑云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颤——   要知道在此之前,由于他包揽了整个案子,不允许外人插手,所以城市系统的防护监督都是他们的人在负责,这个情况下出事……他难逃其咎!   郑云立刻朝着队员快步走过去,疯狂点开屏幕尝试使用系统,快速道:“你别在这儿胡说!”   队员不敢瞒,赶忙道:“真的完全不听指挥了,我不知道怎么了。”   “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这么大的纰漏,现在才意识到?!   屏幕上有关外界的申请访问全部被禁止,警局人员的各种行动全被驳回,红色的禁止令亮了一片——   “无权访问!无权访问!无权访问!”   队员结结巴巴道:“之前我们没关注这个方面,而且对方故意混淆视听,确实一开始没发现问题……”   郑云打死也不知道林少允是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完美窃取整个系统权限的!   眼看着红色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但郑云还在不断尝试,陈荣沉声道:“够了。”   郑云手上一顿。   其实如果要确认这件事,有一个十分简单的办法——   陈荣冷静开口道:“拨打省厅电话。”   系统收到请求拨通电话,屏幕闪烁了两下,随后在郑云期盼的目光中显示拨通无效。   连电话信号都被阻隔,那接下来已经不需要再试探什么了——   城市系统,完全沦陷。   郑云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科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陈荣亦站在这里等待着他的回应。   但郑云没办法给出回应,是他一意孤行用专员权限要求监管城市系统,如果今天不是白榆整这么一出,他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发现问题……   林少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那只能证明从头到尾对方都在完美地控制他的行动……   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被林少允戏耍……   猛然意识到这一点后,郑云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白榆看在眼里,最后开口道:“郑专员,我说过了,多方交手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能留到最后不一定是因为他有多厉害,也可能是因为他太蠢。”   林少允留着他,只是因为他好操控。   白榆淡声道:“您还要继续蠢下去吗?”   郑云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他不断地回忆自己过去的经历,无数次的追查,无数次的交锋,无数次的死里逃生……真的是他所认为的吗?   在这一瞬间他心中莫名生出寒意——自己从前信誓旦旦要除去的林少允,究竟是怎么样一个可怕的存在?   郑云呆滞地抬头看了看白榆,后退了一步,张口却未出声,没有再争论什么,他选择了退让。   这一步,是白榆赢了。   陈荣看在眼里,两方对峙已经明了,事已至此,只有亡羊补牢。   “警局的系统监管解除,调查科的控制权暂时全部回归,情报不再经手特派专员督查。”   如此就算是完全剔除了郑云作为专员的权利。   说话间,陈荣又将目光落到了一直在白榆后边的宋庭宇身上。   陈荣大概猜到白榆在做什么,询问道:“你的’验证‘已经结束,那你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白榆刚准备回答,这时最后一组数据处理完毕,宋庭宇猛然起身喊道:“找到了!”   白榆立刻转身。   宋庭宇稍稍喘了两口气,道:“你猜的没错,城西有一家商务大厦的公司被收购,在一周前整栋大厦的人员以交流学习的名义全部被换掉,收购的公司一路追查上去就隶属于Yggdrasil集团。”   眼看着终于有了消息,白榆沉声追问:“在哪里?”   “广安大厦。”   ———   偌大的办公室内只点了几个夜灯,灯光柔和朦胧,衬得窗外楼下的街道更加明丽华美。   从此处眺望,无数街道蜿蜒镶嵌于城市之中,车水马龙,人流不息,灯光随之缓缓移动,犹如碎金流淌。   绚烂、宁静、美好,这是属于盛世的夜景。   “少允,”办公室的忽然打开,唐卿得到消息过来汇报情况,“警局那边似乎发现城市系统的问题了,郑云这人没什么用了,要不要启动紧急方案,直接封城?”   横竖现在城市系统的控制权已经在他们手上,直接封城最为安全,至于可能会造成的恐慌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毕竟他们当初在北海实验“魔盒”药效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办法。   林少允站在窗前背对着她,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   最终他轻声道:“不用了,这座城市现在很美,没必要惊扰它。”   天上繁星万千,地下灯火点点。   林少允的眼中多了几分诡异的温柔,他缓缓抬手,隔着玻璃似在触摸灯火,喃喃自语道——   “先让它安静地睡会儿吧,马上就要迎接生日的烟火了,那将是一场最为盛大而绮丽的烟火。” 第76章 解脱   嘘,这是躲着我这个哥哥偷偷约会呢。   广安大厦全高五百米,地上主体有一百层,属于义安市城西区的地标性建筑,林少允敢直接选这栋大厦,足可见这家伙是真的胆子够大。   如今城市系统权限被暗改,只要使用就会面临暴露行动的风险,警方是不敢再通过城市系统来调查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翻出早期的线下信息库。   为了完全避开城市系统的监管,甚至连纸质档案都给翻了出来,用人工检索的老办法来调查。   “这些东西怕不是上个世纪的遗留物吧?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碰了。”   调查科的队员把档案室翻出来的资料全部摊在桌子上,科室内顿时扬起一片烟尘。   “得了,咱们这儿算好的了,信息科那边才是真的要疯了,从昨天开始一直在封锁程序,城市系统全部崩了,他们也快崩溃了。”   城市系统易主,就如同曾经最大的得力助手反水,警方必须一边调查一边严防死守,确保敌人不会继续监控警局内部。   队员看着杂乱无章的桌面和忙碌慌乱的科室,有感而发道:“如果我们没主动发现城市系统的问题,是不是现在也不会这样?”   如果一直没有发现,那么到目前为止似乎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一旁翻找广安大厦图纸的周鸣听见这个,随口道:“那就看你是想死得清醒,还是活得不明不白了。”   队员一愣,下意识看过去。   周鸣垂眸检索着资料,面不改色淡声道:“真相固然是残酷的,但不能因为这个就去舍弃真相……至少我们不能。”   ———   与此同时,科室办公室内。   宋庭宇正在协助白榆调查广安大厦的内部信息。   与信息科的人不同,他本身就是黑客,所用的技术并不依赖城市系统,如今还可以尽量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暗中调用城市信息网。   “这么个大厦,一个星期内人员调换近千,名单比我命都长,林少允这是把家搬来了吗……”   宋庭宇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信息头疼得很,放眼看过去个个都不对劲,身份信息有问题的人超过百分之八十。   目前义安市警方孤立无援,这种情况下断不可能明目张胆去抓人,否则把对方逼急了很有可能会威胁到普通民众。   正不压邪,难以突破。   白榆简单浏览了一遍资料,沉默两秒,随即道:“不要管问题人员,找那种没有问题的,尤其是身份信息在义安市本地的。”   宋庭宇一愣,追问道:“什么意思?”   “就像你说的,这么大一栋楼,林少允没办法在短时间内从头到尾把人员通通换一遍,里边不可能全部都是他带来的人。”   “保安、维修工、厨师甚至是保洁,他们可能对林少允的事并不知情,但至少有出入大厦的资格,他们会是突破口。”   听到这个宋庭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眉,询问道:“你想做什么?”   白榆神情肃穆,一字一顿道:“进入大厦。”   进去,找到他,救出他。   这确实就是宋庭宇所希望的,但如今看着眼前的人,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这个行动可能不太明智。”   他希望白榆救出颜时予,可他也知道,白榆不能死。   宋庭宇呼出一口气,如实道:“目前最重要的是阻止’潘多拉‘计划的启动,颜时予和我之前暗中给城市系统植入了逆转程序,只要程序顺利运行,’潘多拉‘计划在启动的那刻就会失败。”   “在原本的计划中,其他人根本没必要知道这件事,你们可以安安稳稳度过那一天。”   义安市的人、或者说是所有人,所有在阳光之下的人不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无人在意隐蔽的暗处有人随一场惊天巨变一起消亡。   这一切本可以发生得无声无息,是宋庭宇私心,是他想救好友,执意将这一切摆到明面上。   “那你们的计划中,有猜到郑云这个变故吗?”   白榆忽然问道。   宋庭宇顿了顿,他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回复道:“这个……确实没有。”   “由于郑云的缘故,林少允提前一步完全拿到义安市城市系统的权限,那你们的程序还能顺利运行吗?”   宋庭宇眉头紧锁,道:“我不确定,大部分程序是颜时予完成的,我没办法检查。”   关于程序的编写与植入,基本是颜时予独自完成的,也只有他能完成,这个过程中宋庭宇只能提供一些辅助性的作用。   如今他没办法检查,更不敢随意改动。   “所以现在并不能确保计划顺利实施,我们必须找到时予,由他来确认,不是吗?”   白榆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于情于理,我都一定要去见他。”   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亦是他的心中执念。   望着对方的神情,宋庭宇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最终不再多言,转身开始帮忙检索合适人选。   ———   “入市系统算是全废了,咱们的人是出都出不去了对吧?”   “咱们现在连拨打外市的电话信号都会被监控阻断,你还指望能出市?”   “这信息网还能不能用啊?我现在上网查个东西都不敢了。”   “别指望你那电脑了,小心被监控,拿上你的笔乖乖翻纸质档案!”   月落日出,警局内持续忙碌十几个小时,没有人敢停歇。   宋庭宇已经收集到了大厦内的合适人员资料,队员们正在进行下一步筛选,准备暗中接触。   周鸣他们则是分析大厦的建筑图纸,猜测内部人员的具体位置,并且为潜入规划路线。   陈荣听完白榆计划的初步汇报,思索了一下,抬眼看向面前的人,道:“这个行动只能派极少数的人,算是孤军深入,为什么不选择在外部干扰,而是冒险进入?”   如果要找一个稳妥的办法,那他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一边尝试夺回城市系统的权限,一边尽力联系上中央请求增援。   并且在可行范围内牵制林少允的行动,而不是贸然进入危险领域。   “时间不够,而且我们暂时没有十分有效的干扰手段,事关重大,总不能坐以待毙。”   白榆的声音很沉稳,听着足够的冷静和果断。   陈荣追问道:“这个行动,你要去?”   白榆不假思索道:“我必须去。”   “你非要去亲自找到那个人吗?”   “颜时予是本次案子的重要证人,同样是最了解敌人计划的人。”   “因为之前的失误警方失去了城市系统权限,我们在这场对决之中已经是处于下风。”   “颜时予当初暗中植入的逆转程序是我们最大的希望,他是破局的关键,作为警方代表,我有必要救出他。”   陈荣还准备再问,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对方能立刻给出无数个正规的理由。   于是陈荣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道:“你就直说了吧,这里边有没有你的私心?”   白榆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声回复道:“陈局,有私心又如何呢?”   “谁能没有私心呢?”   就像陈荣现在一次次的追问,也是他的私心。   确有私心,但也不误大局。   室内沉静了半晌,最终陈荣微微向后靠坐到椅子上,摆摆手道:“好,那你潜入之后,该怎么带人出来,我们在外边如何接应?”   这个意思就是认可行动了。   白榆随即将大厦图纸调了出来,道:“大厦有一百层,越往上门禁越多,林少允他们的位置肯定在七十层往上,基本不可能以寻常的办法带着人离开。”   “不过周鸣他们在查找大厦档案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突破口——”   “这座大厦的建成时间很长,建造工艺属于十几年前的,若要论起来,有些材料强度其实已经不符合如今的建筑规范,只能一直没来得及翻新。”   “其中尤其是大厦的高层玻璃,强度等级只有三级,小型专业激光器就可以割开。”   听到这儿,陈荣似乎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这是打算……”   白榆正色道:“警局的无人机不受城市系统控制,可以远程操控,几架中型无人机排列布网,在我们跳下来的时候接应。”   陈荣瞳孔一震:这小子是准备到时候直接跳楼!!   无人机组合加上防护网,这本身就是目前高空坠落营救时的一个办法,技术是完善的,要论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可那种情况下,但凡无人机出了故障,那就是万丈深渊,死无全尸!   陈荣面色不安,强调道:“你有想过失败吗?”   白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这是可行性最高的办法。”   多方考量来看,这的的确确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   陈荣沉默半晌,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下属,沉声道:“我真搞不懂了,你现在似乎很冷静,又似乎很疯狂。”   冷静地分析一切,又敢于找到最疯狂的出路。   白榆垂眸,眼中似深潭,无波无澜又叫人捉摸不透。   陈荣将资料移开,呼出一口气,缓声道:“行动我给你批了。”   白榆向人点头致意,道别后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最后一刻陈荣的声音再次传来,他以一个上司和长辈的身份道:“白榆,别让我后悔……也别让那个人伤心。”   ———   广安大厦,高层上。   助理按例将食物配好,然而还没能端过去就看见医生韩衡匆匆忙忙回来,一边打开冷冻药库一边道:“别送了,他现在吃不了的,在发烧。”   助理手上一顿,看了看食物,有些犹豫道:“但是林总说……”   韩衡直接打断她,强调道:“现在吃了也是吐出来,别折腾了。”   助理只能将食物放下,看着韩衡匆忙配药,半晌后小心翼翼道:“韩医生,我怎么感觉……小少爷现在比之前在基地的状态更差了?”   韩衡瞥了她一眼,随口道:“心理问题。”   助理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韩医生,他不会死吧?”   听到这句韩衡手上动作一顿,猛然抬眼看过去,眼神凌厉。   助理似乎被吓到了,浑身抖了抖,赶忙道:“我、我就是不知道林总到底想做什么……”   说起来最看重、最疼爱这个弟弟,但偏偏把人折腾成这样的也是他。   韩衡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上的药配好,在离开前冷冷道:“做你自己的事去,别管这些,刚刚那句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你就等死吧。”   林少允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韩衡一直知道,这家伙就是个疯子,常人永远无法用逻辑去推断一个疯子的所作所为。   韩衡拿着药来到房间之时里边依旧很暗,窗帘被人执意拉上,透不来多少光线。   看着这个沉闷的屋子,就好像看见了屋主的情绪,沉寂而冰冷,望不见一丝色彩。   韩衡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开灯,摸着黑走了进去。   他在卧室找到颜时予的时候,对方正靠坐在床边的角落,听见动静后微微偏头望过来。   随后又是一阵沉寂,颜时予并没有对来人做出什么反应,他像是对外界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致,自己将自己困在一个隔绝之境。   韩衡的脚步微愣——   他忽然感觉助理说得没错,这是这么多年来颜时予表现的最糟糕的时候,无怪乎助理会胡思乱想。   曾经的颜时予不管面对什么都好似还有一股信念在支撑着,然而现在……那点信念像是已经消耗殆尽。   韩衡有些悲观地想:也是,谁能一直撑下去呢?   或许死亡对他而言会是一种解脱,不过这种想法韩衡也只敢在心理说说,毕竟要是人真死了,林少允绝对要发疯。   韩衡深吸一口气,收敛起情绪,将床头的夜灯打开照明。   暖黄色的灯光亮起,勉强为眼前人添了几分颜色,无神的瞳孔亮了一些,显得有些朦胧。   “你有些发低烧,我带了两种药过来,可以口服也可以注射,你要哪种?”   韩衡记得颜时予很不喜欢注射式的药剂。   然而这次对方并没有太多犹豫,缓缓提了提手臂,示意直接注射。   韩衡愣了愣,低头开始准备针管注射,眼前的手腕看着纤细而脆弱,之前的注射痕迹甚至还没有完全恢复,给人感觉皮肤之下青白色的血管已是伤痕累累。   韩衡莫名有种想叹息的冲动,而就在这时,面前的人忽然开口,缓声道:“我会死吗?”   听见声音韩衡下意识抬头。   颜时予此时的眼神算得上平静,隐隐映出暖黄色的灯光,不带一点攻击性地望过来,恍惚间只见纯净与清澈,就好似孩子的目光。   “当然不会,”韩衡下意识回复,甚至不由自主地安慰道:“你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就没事了。”   然而这份安慰并没有奏效,颜时予恍若未闻,自顾自道:“传说人死前的一刻可以见到最想见的人,是真的吗?”   韩衡微微皱眉,转而问道:“你想见谁?”   颜时予没有回答,而是再次问道:“是真的吗?”   眼前的人面容有些病气,目光算不上温和但被灯光衬托得很安静,身上穿着的睡衣宽松柔软,蓦然间有一种柔弱无害的感觉。   有那么一个瞬间,韩衡忘了眼前这个人是曾经从南港而来的少年天才,他觉得对方就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不由得心中不忍。   怀着这样的情感,韩衡压低声音询问道:“你想见谁?”或许他能帮忙。   两人对视片刻,颜时予忽然微微侧身避开了韩衡的视线,显然是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   韩衡见状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颜时予抢先打断了他,淡声道:“出去。”   这种情况下是没办法再继续交流了,而且在这里待太久也可能引来林少允追问,医生无奈地呼出一口气,随后收拾好东西依言离开。   关门之后,屋子里再度陷入沉静。   夜灯没有关上,柔和的光芒勉强照亮床边,颜时予目光微动,若有所思地看向灯光。   下一刻夜灯熄灭,一切融于黑暗,再也不见。   ———   “医生,医生?韩医生?!”   助理的声音忽然将韩衡的思绪拉回,他猛然抬头,只见对方正有些担忧地望着他,询问道:“韩医生,您没事吧?从刚刚起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韩衡揉了揉额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助理想起正事,赶紧将通行名单递了过去,道:“今天走廊南边的光管需要检修,这是人员名单,需要您解一下门禁。”   为了确保安全,大厦五十层以上都不可以随意进出,外人要想进来就要解锁门禁,而门禁权限只在少数的几个人手上。   韩衡作为目前颜时予的主治医师,恰好拥有这一层的门禁。   他简单扫了一眼名单,反问道:“人员通行这个不归我管吧?”   助理缩了缩头,讪讪道:“我……其他人我不敢去问。”   这助理是个小姑娘,在林家做事没多久,平时也不怎么接触上边的人,胆子不大。   如今维护的事归她管,可偏偏她自己没有通行权限,又不敢去找那些不认识的人,这才投机取巧地找上了韩衡。   韩衡看了看这个助理,沉默了一会儿,见这姑娘的头越来越低,都恨不得钻到地里去了,于是松口道:“行,我去开门禁。”   助理眼睛一亮,兴奋道:“谢谢韩医生!”   韩衡随助理到了电梯口,在系统确认电梯内人员身份安全后打开了门禁。   几个检修的工人从里边走出。   韩衡和领头的工人简单指明了一下地点,并且强调不允许乱走后就放人离开了。   然而就在最后一个人与韩衡擦肩而过之时,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林家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就算是检修工人那也不会临时找,一般都是固定的,大厦在上周的时候就检修过一回,按理说这回来的人应该与上次相同,但这最后一个人……   韩衡不动声色地回头,看向那个渐行渐远的人影,他相信自己的记性很好,能肯定上次绝对没有见过这人!   看着很年轻,脚步也很沉稳,帽子遮住了大半面容,韩衡暂时看不清他的样貌,但从轮廓来看应该长得也不差。   此刻那个可疑的年轻人就离韩衡几步远,周围有巡逻安保的人员,武装系统也二十四小时待命,只要自己提出来,这人绝对会受到最严密的检查,插翅也难逃……   理智告诉韩衡他现在就该喊住人,但耳朵里却又莫名响起了一个声音:“传说人死前的一刻可以见到最想见的人,是真的吗?”   颜时予想见的,会不会就是这个人?   韩衡迟迟不出声,就这么看着人一步步走远,脚步声恍若击打在心上的鼓点,一下、两下……直至对方淡出视野——   一直到最后,韩衡都没有发声。   在人彻底离开的那刻,韩衡忽然有种奇怪的解脱感,他尽力压制住情绪,接着以最快的速度到了这一层的总监控室。   监控室内都是由系统自主运行管理,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人,韩衡立刻翻找出有关那群工人的监控视频。   乍一看一切无误,但韩衡不信邪地一遍遍查看,终于看出影像之中细微的问题——   刚刚那个陌生的“工人”在监控中的身影虚浮,这说明是一段虚假的影像,黑入系统的人估计不敢惊动主系统,仅仅想骗过监控。   如今监控系统确实没有响起警报,可谁知被韩衡用眼睛给发现了。   不过韩衡并没有上报,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顿了两秒,然后立马调出了颜时予的房前走廊的监控。   和刚刚一样,仔细观察下来影像有问题,本该空荡荡的房门上隐约出现阴影,直觉告诉韩衡:就是那个人,他在尝试打开门锁,那个人真的是来找颜时予的!   此刻的韩衡没有害怕或者紧张,他反而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欣喜:或许在这一刻他可以违背林少允!   韩衡深吸一口气,他看着监控上紧闭的房门,接着调出门禁开关,死死盯着那道阴影,手上微微发抖——   只要按下去,在林少允不知情的状况下按下去,自己在这一刻就能摆脱他了。   韩衡一直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这么多年来,即使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疯子,但他从不违逆林少允。   他自认为这么久的忠心和乖顺算是得到了林少允的一些信任,而现在这个可以称得上“背叛”的行为,是否会让林少允那种人也大惊失色一下?   或许也不用大惊失色,只要那人能面露不满,韩衡都会觉得很有趣……   只要自己可以摆脱一次,就一次!   心中情感碰撞交汇,最终猛然落下!韩衡下达了开启命令!   监控中的门忽然打开,随后又关上,韩衡知道,对方已经进去了。   成功了……   韩衡有些脱力,但又欣喜若狂,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缓缓抬头,至少、至少在这一刻……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林少允不知何时站在了监控室外,隔着透明的玻璃悠悠看过来。   发觉对方的视线后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噤声,满眼笑意盈盈,用口型无声道——   嘘,这是躲着我这个哥哥偷偷约会呢。 第77章 求不得   白榆是他的希望。   卧室内漆黑一片,只隐隐听见钟表的嘀嗒声。   颜时予不喜欢黑。   倒也说不上怕,就是不喜欢,尤其是一开始在林家的时候,他的房间从不关灯也从来不拉上窗帘。   他迫切希望感受到更多的光,不至于一直被困在黑暗里。   窗户之外的世界代表着自由,身陷囹圄之人当然渴望自由。   然而后来颜时予慢慢选择关上窗帘,因为他发现即使拉开也寻不到自己想要的光——   自由不代表救赎,所以这份自由不能成为他的希望。   背负罪孽,杀死罪孽,这一切才能结束。   怀着这个信念,颜时予毅然开始制定计划,寻找合适的时机、寻找合适的地点、寻找合适的人……   他找到了义安市,亦找到了白榆。   为了计划的成功、为了属于自己的希望,很长一段时间颜时予都在研究白榆这个人。   以自己的视角去观察白榆的习惯,去了解他的资料,一遍遍地推演自己与他的相处……   在那么多个日夜之中,完成计划是颜时予唯一的信念,而属于计划中的白榆似乎同样被赋予了希望的意义——   白榆是他的希望。   无数次面对着那人的影像,无数次的注视与构想之下,颜时予好似又多了一些其他的感情。   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感情,母亲过世的很早,恩师没有教过,曾经的家人也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颜时予不知道当面对一个人会心中期盼甚至欢喜的时候,那种感情该归于什么。   直到真正见到白榆,直到对方向自己传达出爱意,颜时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绝这份爱意,不愿、不想、舍不得——   因为自己早在相遇之前就爱上了这个人。   这让他如何舍得?如何舍得啊……   可是,一切都要结束了。   思及此处,颜时予下意识抱住自己,他想将情绪收敛起来,不要让它们溢出,就这么困死在自己心底。   而就在这时,房门忽然有了动静,微微响了两声,接着有人推门而入——   光线随着房门开启而涌入,一人逆着光站在那里,一眼看去,恍惚神明。   “时予!”   声音将思绪强行拉回,回忆与现实重合,所思所念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白榆从进入大厦开始就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从外表倒是看不出来,但心跳极快,神经紧绷。   而在看见颜时予的这一刻,他终于如释重负,即使理智告诉他行动还远远没有结束,但莫大的喜悦感还是瞬间涌上心头,情难自抑。   白榆立刻跑到床边,刚想要第一时间检查对方的身体状况,可谁知抬眼却见一丝泪光。   颜时予对于他的出现没有表现出疑惑或者惊讶,而是在哭。   泪水不受控制地溢满眼眶,颜时予万分珍重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由自主地缓缓伸出手——   至少、至少在一切结束之前还能再次见到……   手尚未完全伸出就立即被人抓住,白榆似乎有些慌张,一只手紧紧握着对方微凉的指尖,另一只手急切又小心地拭去眼泪。   “怎么了?别哭,”白榆尽全力安慰道:“没事了,我们走,我们马上就走。”   手上的温度一直蔓延到心间,温暖如阳光。   颜时予终于压制不下情绪,忽然倾身抱住人!   所思所念,刻骨铭心,求不得亦求,爱不得仍爱!   白榆稍稍一愣,随即抱紧了对方,即使现在情况紧急,但他还是选择给出足够的情感回应,不催促也不质疑,耐心而珍重地抱住对方,慢慢给予安慰。   直到感觉怀里人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白榆才又轻声道:“我们走吧,好不好?”   这甚至不是一句命令,而是一份请求。   颜时予微微抬眸看向对方,白榆的眼睛里满是温柔的色彩,满心满眼,皆是自己。   望着这双眼睛,颜时予不知为何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白榆准备耐心追问时,眼前人突然再次靠近,直接吻了上来!   感受到唇边柔弱的触感和气息,白榆浑身一愣。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分开后两人无声对视了几秒,下一刻白榆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出声而是直接揽住人,扶着颜时予下床。   按照之前的计划无人机应该已经在附近待命,白榆需要尽快破开玻璃给出信号。   卧室内巨大的落地窗被帘幕遮掩,白榆揽着人走到窗边,接着一把拉开巨大厚重的帘幕——   外边的日光瞬间涌入,骤然的光亮让白榆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而就在视线逐渐恢复后他猛然发现窗外有一架无人机正悬停于此。   那无人机安静地飞在半空,与白榆只隔几米远,就如同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这里窥探着里边……   白榆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不对,这不可能是警方的无人机,按照计划他们的无人机不会飞到这个高度,这东西是……   心中的警铃在顷刻间大作,危机感瞬息之间占据全身,白榆猛然侧身护住一旁的颜时予,紧接着快速远离窗边!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无人机忽然有了行动,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火光冲天,落地窗的整面玻璃瞬间破碎!!   “哐当!噼里啪啦——!!”   两人避开爆炸俯卧在地上,无数的碎片扫到白榆身上,还好这种安全玻璃会自动裂解,碎片并不锋利,不至于划伤人。   白榆紧紧抱住身边的人,爆炸让他有些耳鸣头晕,无法很好的感知一切。   确认爆炸的余波过去之后,他刚想起身判断情况,尚未抬头余光便瞥见一道黑影。   白榆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有人忽然抓住他的手臂,连拖带拽地把他提起来压过去。   颜时予下意识想抓住他的衣领,但是根本留不住。   耳鸣还在继续,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白榆尽力摆脱不适,然而一抬眼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枪口。   周围站着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卫人员,唐卿亦在一旁,几乎是把他团团围住,随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初次见面,你好啊。”   礼貌客气,温润得体。   白榆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绕过枪口和守卫,看向那个人。   这是他第一次和林少允见面。   一眼望上去那个男子长相十分温和,气质沉稳,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优雅,正笑吟吟地朝自己看过来。   白榆的呼吸一滞,死死盯着对方。   林少允走近了几步,看着被压制住的人,歉声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见面,我们本来可以有更体面一点的见面方式。”   “但是你这一过来就要带着人走,搞得和私奔似的,还是这么危险的私奔方式,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放心。”   说着林少允还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到底是孩子长大了,约个会还要躲着家里人,好好和我说我又不一定不同意。”   手臂被压得生疼,白榆的呼吸加重了一点,但是一直没有出声。   林少允偏头笑了笑,道:“不过横竖都是这么个展开了,我就直说了吧,白警官,我其实不太满意你。”   “或者换一个说法,作为小予的哥哥,我不想同意你们这段恋爱。”   “但是,”林少允忽然又话锋一转,“作为一个开明的家长,我倒也不想棒打鸳鸯,能怎么办呢,毕竟小予喜欢啊。”   “所以你们两个人的事我可以同意。”   林少允给出了一个看似和美的决定,然而这个决定并没有收获当事人的感激,白榆的目光依旧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他这种态度让一旁的唐卿有些不满,刚想开口训斥但被林少允给拦下。   林少允继续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们终究是一家人不是吗?”   “当然你也得知道,是因为小予喜欢你我才接受你的,可感情的事毕竟复杂,一般难以控制,而且你们都还年轻,我不希望白警官后期出现什么见异思迁之类的问题,所以我必须在一开始就让’问题‘永远不会出现。”   “我必须确保你永远不会变心、永远不会违逆,对小予、对林家都要如此。”   林少允缓缓蹲下身,眼中笑意深沉,轻声道:“控制人心一般都很困难,但是现在,我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   白榆瞬间猜到了什么,下意识向后退去,但是根本动弹不得。   林少允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承诺道:“别害怕,这个步骤完成后,你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只要注射“魔盒”,他就可以完全控制这个人。   肩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但白榆却感觉如落千斤,死死压住自己,他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恐慌感:不行,现在不能,绝对不能!   白榆疯狂思索对策,然而周围皆是全副武装的人,根本无处可躲,也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林少允!   眼前人慌乱的样子倒是让林少允很受用,他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分毫不差。   他随意摆了摆手,唐卿会意拿起放置“魔盒”的箱子准备递过来,可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惊呼了一声,失声道:“小予?!”   听见这一句林少允的脸色忽变,他立即抬头,看清不远处的场景后愣了一秒,接着压低声音询问道:“小予,你在做什么?”   刚才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白榆这边,门口被严密看守着,并且颜时予近期都表现的比较消沉,似乎构不成什么威胁,方才也一直沉默,林少允便一开始没有分心去管他。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慢慢走到窗边,然后抬起一步,彻底站到窗沿之上。   高楼上的风很大,窗帘里层的白纱被肆意吹起,猎猎作响,颜时予的身影在白纱之中忽隐忽现,似要随风而走。   “让他走吧。”   颜时予的声音很轻,如同一句叹息,飘散于风中。   白榆怔怔地看着窗沿的人,但对方并没有回应他的视线,颜时予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像是在愣神一般。   强风吹起有些宽松的衣物,吹得额前的碎发凌乱飞舞,窗沿上的人摇摇欲坠,生死只在一步。   警方的无人机之前已经被林少允下令干扰击落,他们暂时来不及部署高空救援,只要跳下去谁也救不了。   林少允的脸色变得阴沉,他似乎有些紧张起来,但还是尽力稳住情绪,一边尝试靠近一边引导道:“小予,你不能跳下去,你不想在爱人面前做这样的事吧?”   他紧紧盯着对方,细致地观察每一点情绪变化,“你要是跳下去就会是他一辈子的噩梦,你不希望这样的吧?小予,你舍不得,对不对?”   林少允期望从颜时予的脸上看见一丝的不忍与犹豫,只要有一点,他都可以确保将人顺利拉回来!   但是很可惜,那双眼睛里根本没有情绪,无波无澜、无惧无畏、无生无死……   下一刻颜时予的目光微动,终于短暂地停留到了白榆身上,对着人轻声道:“记得忙完了过来找我啊。”   语调轻缓释然,像某种死后重逢的约定。   白榆似乎想开口回话,但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一错不错地看着对方。   林少允的心中终于涌现出一丝恐惧,他下意识上前一步,而就在这时颜时予也缓缓后退了一步,**的双脚直接踩到碎裂的玻璃上,碎片轻响,鲜血溢出。   他真的会跳下去!!   顷刻之间林少允便意识到了这一点,身体一僵。   屋内一阵沉默。   “把白警官送下去。”   猝不及防听见这个,唐卿顿了顿,不由自主道:“什么?可是……”   “我说,”林少允微微偏头,语气异常阴冷:“把白警官安安全全地送下去,立刻。”   这眼神让唐卿心中一震,不敢再多言,赶紧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强行将白榆架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按着人准备离开。   白榆想尝试回头看一眼,但窗边的颜时予没有投过来一点目光……一直到他离开房间都没有。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相见与分别,纷乱而绝望。   屋子里暂时又安静了下来,林少允不敢贸然上前,半晌后开口道:“好了,小予,你可以下来了,你放心,我从不说谎,让他离开就一定会让他离开的。”   颜时予并没有回话,神色也没有丝毫改变。   林少允呼出一口气,然后尽力温和道:“行,那这样,我给你看监控好吧?”   说着让人调出大厦内的事实监控,悬浮屏幕投影而出,白榆确实正在被护送着离开,电梯迅速下落,很快就到了一楼。   一路畅通无阻。   但颜时予似乎并不关心这个,没有分心去看视频,林少允亦不敢妄动,只是在调出屏幕的那一刻,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一下。   双方僵持了很久,直到白榆被真正“送”到了大厦外的路边,一辆车忽然飞速驶到他身侧,几乎没有一秒的停留,里边的人猛然伸手,一把将他拉进车内。   车辆疾驰而去,很快便驶离监控范围——白榆真的离开了。   最后一刻,颜时予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视频之上,而就在他分心的这个瞬间,身后猛然刮起一阵旋风,一架无人机闪现于背后,俯冲撞击,生生把人撞入室内!   林少允目光一凝,算好时机迅速冲上前,接住人之后用尽全力抓紧!   身边的手下涌上来赶紧将人围住,林少允垂眸看了眼怀里的人,脸上竟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随后瞥了一眼窗户,厉声道:“把窗户给我封死!”   背上的撞击很疼,但颜时予只是低低咳嗽了几声,没有任何反抗,他像是真的累极了,干脆闭上了眼睛。   白纱飞舞,阳光忽明忽暗,一切若即若离,最后彻底融入黑暗。 第78章 生日快乐   无论如何,今日的结局,是你和我一起死。   走廊上布置得很精美,四周的装饰皆透着庆贺的氛围,然而走廊上的人却都是行色匆匆,脸上看不见半点喜悦,反而满是肃穆。   精致辉煌的装扮与冰冷严肃的行人形成鲜明的两方对比,整个画面突兀而诡异。   唐卿安排好其他的事,算好时间,慢慢朝着一个地点走去。   今天她脸上的妆容比往日更加精致亮眼,像是要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来到房门前站定,唐卿像平时一样敲了敲门。   没多久门就被人打开,里边的侍女看见她低头唤了一声:“唐小姐。”   唐卿没给这人什么眼神,径直走了进去。   今日颜时予的房间里人很多,和平时比起来倒是多了几分人气。   只是人多了,却没一个敢出声的,侍从都低着头做手上的事,化妆师只靠眼神与助手交流,而他们簇拥着的那人亦是一言不发。   周遭气氛莫名有些冰冷。   唐卿在不远处停下,整理了一下情绪,尽力温声道:“小予。”   人群中的颜时予微微偏头,目光远远落了过来——   容貌天赐,已是上佳,但化妆师的技术也足够好,此时的修饰点缀丝毫不显多余,之前有的一点病气完全被遮掩,眉眼间每一寸都似精心雕琢,若冰晶冷玉,神韵清透,一眼惊鸿。   矜持、冷漠、清绝,即使眼中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会叫人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唐卿忍不住又将语气放缓了一些,柔声道:“小予,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上去。”   话音落,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   周围的侍从识趣地远离,让出道路,但是颜时予一直没有动静。   唐卿很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最后看看时间感觉真的不能再拖了,于是又道:“少允在楼上等你。”   如此又沉默了两秒,颜时予终于缓缓起身。   化妆师最后简单理了理他的礼服。   眼前的人长身玉立,若遗世明珠,幽然生辉,唐卿忽然心中有种奇妙的欣喜——   林少允说得对,只有颜时予有资格当他的弟弟,只有他能,也只有他配。   虽然不听话这一点确实叫人头疼,但是无所谓,今天过后一切就结束了。   唐卿带着人一路来到电梯前,随后依照指示让颜时予独自上了电梯。   在电梯门要关闭的前一刻,唐卿望着人笑道:“生日快乐,小予。”   今天就是颜时予的生日,一切的开始之日,一切的终结之日。   而颜时予听见这句祝福,眼中神色更冷了一点,沉声道:“滚。”   ———   电梯快速上升,一直到顶楼。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自动开启。   顶层如今被布置成了大厅,一眼看去视野十分开阔,装饰简洁大气。   此时外边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夜幕降临,高楼之上望见的夜空澄清绮丽,天边繁星似钻石般镶嵌于天幕,隐隐闪烁。   大厅内没有很明亮的灯,光线十分柔和,一切仿佛笼罩于薄纱中梦幻。   最南边的整墙玻璃特地被定制切割了一部分,镂空的图形繁复精美,外边的风顺着花纹孔洞吹入,由于设计精巧,吹入的风恰到好处,更显空旷辽远。   放眼望去没有其他人,中央只摆了一个水晶桌,桌上有些甜点水果,林少允独自坐在主位上,安静地等待着。   发觉颜时予过来,林少允立刻站起身,他今日亦是盛装出席,发饰衣物一丝不苟,主动上前迎接。   “生日快乐。”林少允走近,温声道。   语气比平时更加温柔,眼中笑意浅浅。   颜时予面色不改,并没有给出反应。   不过林少允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亲昵地揽着人走到桌边,不轻不重地按着人坐下。   然而就在颜时予落座的那一刻,椅子上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关,有东西猛然窜出,瞬间锁到他的手腕!   颜时予一惊,手臂出现一股奇怪的约束感,他正准备低头检查,林少允忽然解释道:“别担心,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只是用来确保安全的。”   这是一种电磁锁链,装置分别佩戴在手腕处,可以通过磁力来代替寻常绳索束缚,并且磁力的大小完全可以控制,也就是说束缚的程度随时可调。   发觉对方冰冷的目光,林少允叹气道:“抱歉啊小予,我也不想在这一天给你戴着这东西,但你两次想往楼下跳,我都快pstd了,总注射镇定剂又对身体不太好,只能这样来确保安全了。”   说着,林少允又当着他的面给自己手腕戴上了另外一个电磁装置。   “这是控制器,放心我不会乱用的,但你不能离开我太远,不然我会很没有安全感。”   手上此刻的束缚并不紧,装置看着也小巧玲珑,一点不影响美观,但被监视和掌控的感觉却如影随形,毫无自由可言。   颜时予瞥了一眼那东西,没有出声。   林少允入座,贴心地推过去一道甜点。   “生日宴马上开始,先吃一点垫一下吧。”   对方没有动,林少允也没强求,两方沉默,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最后似乎是林少允忍不了了,主动开了话题:“’魔盒‘的钥匙你还是不准备交给我吗?”   “不交给我也行,那就到时间由你打开,可以吗?”   随即林少允调出悬浮屏幕,电子光影悬浮于餐桌四周,等待着指令。   可颜时予依旧没有回应。   算是早有预料,林少允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话锋一转,道:“今年的生日宴确实不该这么单调。”   “鲜花、蛋糕、烟花、朋友……该有这些才算热闹。”   闻言颜时予似乎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想起身,但林少允抢先一步将人按了回去,望着对方的眼睛温和道:“别紧张,他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不远处的电梯口传来声音,有人上来了。   两名手下压着一个人影走入,随着脚步声逐渐靠近,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对方大半个身影,颜时予一眼便认出了那张伤痕累累的脸——   是郎牙。   颜时予瞳孔一缩,下意识想冲过去,但肩上的力道随即加重,手腕上的装置也迅速收紧。   “别担心,他暂时没事。”   郎牙脸上和身上都有伤,不过至少不会危及生命,眼神依旧锐利,看见颜时予时慌乱了一瞬,接着更加凶狠地盯着林少允。   他大概被注射了失声剂,喉咙里一直发不出声音,但还好情绪正常,应该没有被注射“魔盒”。   “我说过,五年前他缺席了。”   林少允好整以暇地看着郎牙,丝毫不在意对方阴鹜的视线,自顾自道:“所以今年他得补上了。”   “不得不说他比那个道戈都难对付,非得往死里打才能安分一点。”   不远处的电梯门再次打开,几名侍女推着餐车而入,将精美的生日蛋糕放到水晶桌中央,连带着蜡烛与切刀,一应俱全。   看见刀的那一刻颜时予的呼吸突然加重,双手忍不住发抖——   从五年前起,在他生日这天,这把刀总是会染上血……   今天又会染上谁的血?   林少允的注意力落到那个蛋糕上,似乎想走过去,颜时予忽然反手抓住人。   林少允稍稍顿了顿,垂眸看向对方,见他脸色十分难看,赶紧蹲下身安慰道:“好吧好吧,先不吃蛋糕了……”   “来,小予,”林少允笑吟吟地指向远处窗外,道:“我们先来看烟花吧——”   颜时予下意识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   夜晚的城市安宁而繁华,晚风携着一丝烟火之气,周旋天地,灯火万千,生生不息。   然而就在下一秒,宁静瞬间被打破!城北处骤然出现爆炸,火光冲天而去,仿佛要烧破星河!   爆炸的巨响一路荡了开来,一切都被惊扰,一切都变得慌乱,火光中仿佛传来阵阵哀嚎,清晰而遥远。   颜时予的神色空白了几秒,死死盯着火光,心跳迅速加快——   那是警局的方向!   他下意识冲出,不管不顾地一把推开林少允,可刚一起身手上的电磁锁就立刻收紧,双手被死死勒住,身体在顷刻间失去平衡,直接摔倒。   最开始的茫然过后,情绪终于正常释放出来,无数种感情汇总翻腾,颜时予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声痛苦而沉重,几乎叫人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   一旁的郎牙见他这样浑身都紧绷起来,唇角都被自己咬破,想尝试挣脱束缚,但身边的手下毫不客气地痛击了两下,强行压制住人。   林少允站在一边垂眸望着,等咳嗽声平缓了一些才慢慢走过去扶起人。   颜时予的眼睛有些泛红,脸色惨白,双手微微发抖,看着十分凄惨。   林少允眼中闪现一丝不忍,很温和地帮人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道:“小予,生日宴是必须进行的,不能再耽搁了……”   说着他抓着人强行转向郎牙,于身后轻声道:“所以快些选流程吧,是切蛋糕,还是继续看烟花,或者是……打开’魔盒‘?”   大厅内一阵沉默。   郎牙看着不远处的颜时予,张开口想说什么,但完全发不出声音,似乎是认为自己无能,心疼又愧疚,眼中湿润。   半晌后,就在林少允准备再度开口的时候,眼前人忽然机械地回头看过来,眼中没有一点光彩,淡声道:“打开’魔盒‘。”   很符合林少允心意的结果,他笑了笑,抬手点点了悬浮屏幕,调出了“潘多拉”计划的密钥输入页面,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颜时予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屏幕,接着目光又落到了林少允身上,指向一旁的郎牙,道:“让他们都离开。”   这个请求让林少允愣了一下,解释道:“他们在这里并不碍事。”   “让他们走。”   颜时予再次强调,语气加重了一些。   林少允耐心劝导道:“小予,为什么非要他们走呢?别太任性了。”   “为什么?”   颜时予低声重复了一遍,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林少允一愣。   下一刻颜时予突然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   “为什么?!我为什么这样你不知道吗??!”   桌上的蛋糕甜点四散砸开,积压已久的情绪像是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我恨自己的生日!!我恨这些该死的蛋糕!!我不要过这个该死的生日,我不要生日这天有任何人出现!!!”   “我现在不想再看见其他任何人!让他们走,让他们都滚——!!”   颜时予像是疯了,不管不顾地宣泄着情绪,又怒又悲,甚至气息都不稳,紧接着就又咳嗽起来。   林少允赶忙上前扶稳人,神情难得凝重,他此刻突然意识到了一点——   不管有多坚强,人总是会折断的,他必须适当远离那个临界点……他不能让颜时予真的疯了。   于是林少允立刻朝着一旁的手下道:“全部下去,没命令不允许任何人上来。”   手下随即领命行动,即使郎牙想反抗也无济于事。   很快,整层只剩下他们两人。   “好了小予,没有人了,”林少允轻轻拍了拍对方,安慰道:“只有我们,没有其他人了。”   颜时予顿了顿,目光微动,简单扫视了一下周围。   林少允安静等待了一会儿,然后将屏幕再度调了出来。   悬浮页面缓缓移到颜时予身前,冷冷的荧光照到他的脸上,更添几分苍白。   颜时予定定地看着屏幕,无知无觉的模样。   “稍微提醒一下,我说过的,我知道你之前暗中在城市系统里加了逆转程序。”   正在这时林少允忽然开口道:“那个程序布置得很好,即使我们完全拿到了城市系统的权限但依旧很难清除。”   “所以我的人想了另外一个办法,修改了指令的优先级,’潘多拉‘计划的指令将会是最高优先级,你的逆转程序算是作废了。”   所谓“指令优先级”就是用来决定系统完成指令的先后顺序的。   林少允将“潘多拉”的开启设计为最高级,所以在发出指令的一瞬间,系统会优先完成这个程序,那么颜时予所布置下的逆转程序自然就没用了。   简单来说,可以看作跑步比赛,“潘多拉”开启的程序信号会抢先到达终点完成任务,其他的程序信号落后一步,直接作废。   林少允平静道:“所以小予,别想太多了。”   整个义安市的城市系统都在对方手上,颜时予此刻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计划。   幽幽闪烁的荧光映入眼中,颜时予停了一会儿,最终慢慢抬起手臂,输入密码。   随着密码逐渐完成,眼看着就差最后一步确认,林少允忍不住有些欣慰与释然的感觉——   十几年的努力,今晚就将看见结果。   “小予,欢迎见证新的世界。”   听见这句话,颜时予忽然抬眸,瞥了一眼对方,那双眼睛不再像刚刚那般绝望无神,而是轻飘飘的,却又透着某种凛冽的冰寒。   理智的过分、清醒的过分!   林少允没来由地心中一跳,他本能的意识到不对劲,身体抢先一步做出反应想拦住人。   然而到底还是太迟,颜时予指尖微动,指令已然下达!   “潘多拉”计划确认启动,全世界无数城市系统的控制信号从此处发出,庞大的信号网络瞬间点亮,传输系统蓄势而发!   可就在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的时候,整个大厅的灯光突然熄灭,悬浮屏幕顷刻消散,紧急备用灯亮起!   黑暗、安静,窗外夜空中的繁星莫名变得更亮了些,林少允这才发现,不止是这一层,整栋大厦,甚至是整座城市的用电机器几乎都停止了运行。   林少允脸上空白了几秒,接着慢慢转头看向颜时予,沉声道:“你……做了什么?”   此时的光线比刚刚更暗,但颜时予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无言之时,林少允的私人电话响起,看了看电话屏幕他脸色变得更差,当着颜时予的面按下了接听。   “林总……”信号很差,电流的“滋滋”声十分明显。   “我们、我们之前植入各个国家的程序病毒好像……好像正在被瓦解……”   林少允呼吸更沉了些,冷冷道:“什么意思?”   技术员浑身都在发抖,但这事他也不敢瞒,只能结结巴巴解释道:“就是……那个逆转程序似乎生效了。”   颜时予之前布下的逆转程序生效,“魔盒”的投放指令被篡改,林家数年来暗中给各个国家城市系统植入的病毒全部被击溃,多年心血,付之一炬!   大厅内安静很久,安静到手机里那个技术员恨不得直接跳楼自杀,也好过在这里活活受煎熬。   最后林少允再次开口,失声质问道:“’潘多拉‘计划是最高优先级,逆转程序为什么会生效?!”   “我们的程序信号被阻隔了,所以最终慢了几秒。”   “怎么可能被阻隔?!”   城市系统在他们手上,这个情况下应该没有任何人有本事通过信息网络阻隔他们的指令!   技术员冷汗直流,深吸几口气,硬着头皮汇报道:“因为对方……根本不是通过网络阻隔的,而是直接,物理破坏了城市光缆……”   城市系统确实被控制了,但在计划开启指令下达的那一瞬间,警方的信号捕捉机器人一齐飞出,在城市各处强行释放干扰电波。   成百上千的机器人超负荷运转直至自身报废,生生让光缆过载毁坏!   信号捕捉机器人设计之初只是为了解决一些小问题,并没有归于城市系统管理,只能简单定位追踪或者充当临时监控,甚至是临时红绿灯。   个头不大,唯一的特点就是数量奇多,全市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有安装。   谁也不知道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全部启动后释放的干扰信号能这么强,蝗虫过境一样把城市的光缆全“啃”断了!   技术人员千防万防,但谁能想到对方等于是拿了个斧子干脆砍断了成千上万条光缆??   简单、无脑、粗暴,但是他妈的有用!!   现在颜时予几乎搞瘫了整座城市就为了阻隔指令信号!!   林少允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的人,攥着手机的手用力到发白,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愤怒!   这是十几年的心血啊!!   他强行压住心底的暴怒,质问道:“你干的?”   颜时予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证明了一切。   林少允重重地呼吸了几下,眼底暗色变了又变,最后猛地拍到桌子上,桌面瞬间发出一声巨响。   他抬眼朝着对方露出一个十分恐怖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好,今天是你生日,我不生气!”   说着不生气,但眼神却越来越凶恶,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失控杀人,林少允主动问道:“可你应该没时间才对。”   信号捕捉机器人确实不归城市系统管理,但林少允他们之前通过郑云暗中把警局的内部监视了个遍,直到后来郑云下台才没能继续监视。   那些机器人能做出如此复杂精密的指令,并且整个过程与逆转程序完美配合,分毫不差,这必定是有人根据后来的情况重新编写了一套程序。   颜时予就算有这个能耐编写出来,他也没办法送到警方手上!   颜时予在大厦内的时候能接触到的人屈指可数,没有一个能符合条件将程序送出去的……   想到这儿林少允猛然一顿——   不对,确实有一个人,有一个警方的人,那人安全地进来、安全地离开。   可紧接着他还是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还是不对,你们没有机会……”   白榆当天从进来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被林少允盯上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包括和颜时予短暂的相处。   林少允很确定自己没看见颜时予送出什么东西,也没听见他们两人有什么奇怪的对话。   话到这儿,颜时予终于回复了,反问道:“很重要吗?”   语气十分平静,不惧生死的平静。   林少允神色微变。   颜时予接着道:“无论如何,今日的结局,是你和我一起死。”   电光石火之间,林少允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颜时予的“疯”是装出来的,那刚刚他为什么一定要让郎牙下楼?   此刻顶层大厅只有他们两人,电梯被强制停止,此处犹如孤岛,他们下不去……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巨响瞬间传来,脚下的地面剧烈抖动起来,碎石砸落,窗户的玻璃齐齐被震碎,呼啸的冷风灌入——   楼体遇袭发生爆炸,要是塌方第一个完蛋的肯定是顶层! 第79章 无愧   如此才能不愧于警徽,不愧于誓言,不愧于我们的身份所代表的’正义‘二字   时间回溯,两天前。   “那里边什么情况?白哥你没事吧?!”   拽人上车后,周鸣立刻冲到前排手动提速驾驶,一边小心查看后方是否有跟踪一边紧张地询问白榆。   他本来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待命,谁知紧要关头警局那边突然通知无人机被信号干扰全部作废,让他即刻到大厦底下去支援。   专门应对无人机的信号可不常见,林少允他们八成是发现警方的行动了,白榆很危险。   周鸣火急火燎地赶到这边,正在考虑是潜入还是强闯的时候,忽然望见白榆竟然被人给“送”了出来。   他愣了一瞬,倒也顾不上那么多,驾车冲上来抓着人就跑。   这个问题很久之后都没有得到答复,后排的人安静得过分,显得车内气氛沉闷。   周鸣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白榆垂眸望着前方,半张脸在阴影之下,阴沉压抑。   他大概猜到大厦内肯定发生了什么很糟糕的事,并且八成和颜时予有关。   犹豫了一下,周鸣开口,想尝试劝慰:“白哥……”   可就在这时,白榆忽然动了动,伸出右手捂住嘴,而当右手再度放下之时,上边已经多了一个像芯片的东西。   周鸣顿了顿,微微皱眉道:“这是?”   白榆看着手心的东西,半晌后终于出声,嗓音沙哑道:“立刻回警局。”   林少允确实没有看见他们两人递交什么东西,因为颜时予将东西藏在了口中。   物品的转交是通过那个吻。   这也是为什么白榆后来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林少允以为他是因为太过震惊,实则是想完美隐藏这个芯片。   说到底,林少允还是低估了颜时予的能力,又或者说,是高估了自己对其的心理控制——   事实证明,从始至终,颜时予没有放弃,亦从未妥协。   ———   回到警局后白榆第一时间找到了宋庭宇。   看见芯片的时候宋庭宇也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插入电脑解读。   “这里边应该是一个程序代码。”   “程序?”一旁的杨余晖立刻道:“我们要让系统运行这个程序吗?颜顾问给的肯定是有用的吧。”   宋庭宇又操作了几下电脑,皱眉道:“目前可能有点困难,城市系统我们不能用,现在如果要插入这个程序,必须手动找到合适的接入端口,警局目前的情况……我不能确定哪里是安全的。”   如今警方内部为了完全摆脱城市系统的监控,信号网络全部封锁,这个关头插入外在程序就类似于打开一个小口子,谁也不能保证这一打开整个警局会不会直接沦陷。   杨余晖眨了眨眼睛,询问道:“那警局内一共有多少个端口,我们能排查出安全的那个吗?”   宋庭宇沉声道:“每一个办公室都有独立的端口,全部排查下来花的时间就太久了。”   杨余晖愣了两秒,道:“那怎么办?”   宋庭宇没有回答。   其实答案很明显:要么放着这个芯片不管,要么就冒险一试。   但他们现在甚至不清楚芯片里的程序究竟是什么,这么贸然决定的话恐怕陈荣那边都不会答应。   正当气氛有些凝重之时,一直沉默的白榆忽然若有所思道:“我……大概知道哪个端口安全。”   宋庭宇一愣,追问:“哪里?”   “临时拘留所。”   “为什么是那里?”   白榆顿了顿,缓道:“时予告诉我的。”   颜时予站在窗沿上时曾当着林少允的面和白榆说了一句话——   “记得忙完了过来找我啊。”   那种情况下,林少允下意识把这句话当成求死的诀别,但白榆记得这句话。   他记得很清楚,颜时予当初被关在临时拘留所的时候,曾用这句话作暗中的提醒,让他及时返回警局阻止红蛇的行动。   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事,颜时予不会无缘无故重复这段话。   临时拘留所由于之前的袭击,一直没修复好,后来警局里又接连出事,这里便暂时关闭,无人使用,更没人关注。   其中的设备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宋庭宇进去后检查了一下,发现网络端口是完好的。   他试探性地将芯片内容传输入端口,谁知两者刚建立联系,程序直接启动,过程流畅迅速,没有任何排斥现象。   顺利到仿佛这个端口是被人安排好,专门来接收芯片程序的。   宋庭宇微微皱眉,趁着程序上传的功夫,立刻开始检查。   “这个端口……应该是之前就被人植入了一道防火墙,目前不受城市系统影响,传输程序很安全。”   再加上其他人根本不会关注到这个被“废弃”的端口,这里可以说是警局最安全的一块网络,恐怕是颜时予前期留的一个后手。   此话一出几人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白榆随即询问芯片程序的具体内容。   “等一等,马上就好。”   程序上传成功,宋庭宇赶紧复制代码进行推演。   关于信号捕捉机器人和逆转程序的配合计划由此呈现,不得不说这计划实在大胆,但确实最安全有效。   “这个程序要想启动的话,信息科那边肯定也会知道……”   宋庭宇一边快速翻看着代码,一边道:“我想你必须和你们局长汇报一下。”   “我知道,陈局会同意的,”白榆笃定道,紧接着追问:“程序里还包括什么?”   代码快速运行着,宋庭宇一眼扫过去,“主要就是关于机器人的启动与配合,基本……”   声音戛然而止,他不知看见了什么,手上一顿。   “怎么了?”白榆立刻询问。   宋庭宇愣了愣,目光从屏幕上慢慢移到白榆身上,与人对视一眼后又赶紧避开。   白榆意识到不对劲,扫了一眼屏幕内容,可惜这种代码他根本看不懂,只能再次开口道:“后续程序写了什么?时予他还想做什么?”   宋庭宇看了看代码又看了看面前的人,一时没有出声。   事实上,这一路走来他心中都在纠结。   一方面宋庭宇决心帮助颜时予,帮助他彻底摆脱一切,实现心愿,但另一方面他又知道颜时予根本没有给自己留活路。   他本意不希望朋友死去,但偏偏这一切又是颜时予所希望的。   白榆向前一步,冷静道:“我知道他一定是想拉着林少允一起死,但我不想看见这个结局,我必须阻止。”   宋庭宇眉头紧锁。   白榆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他不该死在生日那天,也不会死在那天,你当初留下来的目的,不正是这个吗?”   很明显最后一句话让宋庭宇有了触动,心中的天平偏向另一边,他抿了抿唇道:“最后有一段附加程序,程序顺利运行的话会触发广安大厦的应急防御系统。”   “但由于光缆被破坏,那个时段大厦正处于瘫痪状态,应急系统发出指令却得不到有效接应,最终会导致设备房过载,随即爆炸自燃。”   “义安大厦的设备房在九十多层,其中不乏有大型易爆设备,况且瘫痪状态下的大厦完全不能阻止爆炸的余波和火势,楼层又那么高,虽说不至于毁了整座大厦,但上方几层估计就……”   重点摧毁关键几层,还不至于造成大面积危险,不得不说设计得真“周全”。   白榆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平静道:“你能修改这个程序吗?”   宋庭宇又看了看代码,严谨道:“我可以试试。”   白榆点点头:“拜托了,我先去找陈局上报情况。”   说完他起身准备暂时离开,宋庭宇看着对方的背影,缄默再三还是开口道:“白警官。”   白榆脚步一顿。   宋庭宇呼出一口气,认真道:“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旦我修改了最后的程序,林少允就很有可能逃脱。”   “如果他逃脱的话,’魔盒‘带来的灾难就不会结束……颜时予的噩梦也不会结束。”   这次事件毫无疑问会给林少允一次重创,但也仅此而已了,只要他顺利离开这里,隐患就永远不能根除。   宋庭宇喃喃道:“他不能再撑一个五年了。”   而现在有一份一劳永逸的计划摆在面前,是否真的要去修改它?   白榆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慢慢回头,看着对方道:“时予他关心的东西很多,他关心道戈、关心医院的人、关心义安市的民众……但是……”   白榆的声音变得暗哑,轻声道:“他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呢?”   颜时予准备好让自己与过去一同消亡,但白榆无法接受独自走入未来——   他早已在未来给那人留好了位置,若那人不在,他的未来将永远无法完整。   “宋先生,”白榆眼中有些泛红,语气似是无奈又似是心痛极致,郑重道:“我爱他,所以我现在很伤心。”   见对方如此直白地表露情绪,宋庭宇不由自主一愣。   “这件事我会详细地上报给陈局,由他来决定是否要修改程序,但是最后不管是否修改,我都一定会去救他。”   如果真的引爆成功,那大厦上层将变得异常危险,白榆仍选择进入的话……   宋庭宇下意识想开口,但被对方直接打断:“我知道不够理智,但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两方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宋庭宇移开目光,不再多言,低下头继续全力分析代码。   白榆将此事完整上报,事关重大,陈荣特地召开了内部会议商讨。   对于破坏城市光缆的计划警局内基本通过,毕竟都到了这一步了,也只有选择这种破釜沉舟的办法。   而对于后边炸毁高层的做法,众人却有了一些异议。   不支持修改程序的人想法其实也很好理解:如果选择不炸毁高层,那其他所有应对林少允的方案都无法预估风险。   某种意义上说,颜时予的原本的计划会造成的伤亡是最小的。   对此调查科的队员反应是最强烈的,会议上恨不得和那几个支持的干起架来。   “无论怎么说,按照原本程序执行计划对我们来说会是最优解。”   “最优个头啊!”调查科队员直接回怼,“颜顾问不用管了是吧?你装瞎啊!”   那人大概被骂得脾气上来了,厉声道:“为了他一个人难道就不顾市民安危,不顾警员的生死了?”   杨余晖反驳:“谁说不顾了!我看你就是怕了!”   那人冷哼一声道:“真要细细算来,你们那个颜顾问之前也是林家的帮凶,我们本身就没有必要——”   话没说完,桌子突然被人猛地一拍,周鸣暴起怒道:“’帮凶‘和’受害者‘分不清是吧?!我看你和那个郑云一个德性,要不这会儿麻利点儿滚到监控室和他一起关禁闭去!”   眼看着局面一发不可收拾,陈荣面色凝重,沉声道:“好了,都停下!”   会议室内随即安静。   陈荣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白榆,很意外的是刚刚的辩论白榆完全没有参与,一直坐在位置上,垂眸等待着。   他不关心别人的决定,因为他心中早有自己的决定。   陈荣移开目光,望着众人道:“这事我有结论了。”   意见不统一,陈荣此时的话便可一锤定音。   众人有些紧张地看向他,只见陈荣先冲着之前和调查科对峙的人道:“你说的没错,颜时予本身并不是我们的人。”   杨余晖脸色一变,刚想要开口再辩,可谁知陈荣话锋一转道:“但正因为他不是警局的人,我们才更不应该让他有事。”   “守护这座城市是我们的责任,是在座每一个人的责任,可唯独不是颜时予的责任。”   “他没考编制,没拿工资,甚至连本国的签证都还没办!”   “他愿意守护这座城市、守护这个国家、守护这个世界,我们应该感谢他,但同时我们必须去救他,然后肩负起属于我们责任。”   “如此才能不愧于警徽,不愧于誓言,不愧于我们的身份所代表的’正义‘二字。”   话音落,会议内安静了许久。   最后一次投票,警局全体无人有异议,修改程序的计划全票通过。   ———   义安大厦,顶楼。   地面的震动并没有持续太久,第一声巨响过后大厦似乎就安静了下来,并没有引发连环爆炸塌方。   这个后续让林少允有些惊讶,而当他看见颜时予意外的神情后立刻想明白了一切。   计划没有按照预想进行,颜时予下意识分心看向窗外,但下一秒手上的装置忽然启动,电磁发出强大的引力,收紧的瞬间又拽着人狠狠砸到桌子边缘!   腹部的疼痛让颜时予大脑空白了一瞬,撞倒在地上后不由自主捂住小腹咳嗽起来,然而稍微剧烈一点的呼吸都疼得很,只能强行忍住。   林少允缓缓走到他身边,这回没有再把对方扶起来,垂眸看着痛苦的人,淡声道:“看来你和他们关系挺不错的,这是舍不得你呢。”   他知道颜时予的计划不会出错,如今出了问题,只能是警局那边特意改动了计划。   手腕和腹部的疼痛愈发强烈,颜时予双眼紧闭,并没有出声。   林少允伸手抚了抚对方的头发,动作十分轻柔,但下一秒又猛然抓住颜时予的头发按住,死死抵在地上叫人动弹不得。   他眼中爱怜又残忍,微微倾身道:“小予,今天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不过……”   说着林少允抬眸,远远望向窗外,他知道,警局的人肯定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过他们就一定得死了。”   ———   与此同时,大厦附近的废弃厂房内。   杨余晖和其他一部分队员守在宋庭宇身边进行保护,而宋庭宇正目不转睛地在电脑上操作,尝试对义安大厦进一步入侵,如此配合潜入的白榆他们。   “要命……”杨余晖远远看着警局方向,不由自主道:“那个神经病,真炸啊?!够混蛋的啊!”   关于林少允在警局布置的炸药,其实警方通过芯片的程序提示早已探查到,不过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并没有选择拆除,而是全员暗中转移。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不妨碍此刻杨余晖有一种“家被歹人炸了”的愤懑感。   “他可比你想象的混蛋得多。”宋庭宇一边处理电脑一边道。   由于全市互联网络瘫痪,城市系统自然也几乎作废,入侵广安大厦的难度降低,宋庭宇的操作越来越快,只差最后百分之十!   然而就在这时,宋庭宇刚想抬头让队员通知白榆的小队做准备,手臂猛然被人拉住,一把将他拽到柱子后边,其他队员也立刻隐蔽。   紧接着身边响起一阵刺耳的枪声和子弹爆炸声,精准跟随着他的动向,上百发子弹同时打到身后的石柱上!   杨余晖当机立断发出了支援信号,密集的子弹让队员根本不敢去窥探,砖石甚至都被打落了好几个,厂房内火光闪烁,烟尘扬起,久久不散。   如此密集的火力,对方明摆着就是要他们的命!   宋庭宇感受着后边的动静,转头看向捧在手上的电脑,接着心一横,在这种情况下直接蹲下身继续解码入侵。   “少允,我们找到人了。”   唐卿一边指挥着手下进行射击,一边与林少允进行通话。   这个地点是林少允猜出来的,他猜到白榆会潜入大厦,同时猜到警方这边有一个技术人员会尝试入侵大厦系统远程辅助白榆。   通过周边分析他很快锁定了这个厂房,然后让唐卿带人尽快解决这个麻烦。   “赶紧把那边的人解决了,一个都不要留。”耳机里的声音冰冷又轻蔑,倒是他少有的语调。   唐卿知道他心情不佳,赶忙道:“是!”   随后手下的火力更加密集,眼看着这柱子都快被打穿,队员不再坐以待毙,左右配合开枪射击,分散敌人注意力。   同时杨余晖抓住空隙,拽住宋庭宇迅速掩蔽到另外一个角落。   人数和火力不足,队员们并不进行正面对抗,一直在周旋掩护,宋庭宇一边躲避一边盯着电脑抓住一切机会操作。   “把通讯仪给我,把通讯仪给我!”   枪林弹雨之下,灰头土脸的宋庭宇大声喊到,话还没落音就又被拽着掩护到另外一边。   “通讯仪在谁那儿?!”   “我!在我这儿!”   “给他!不,快躲开,妈的快走!注意隐蔽!”   混乱之中宋庭宇终于拿到通讯仪,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打开,一边盯着电脑一边冲着通讯仪道:“三十分钟!我只能控制三十分钟,你需要什么快告诉我!”   这边枪声不断,而通讯仪中也传来奔跑和对战的声响,想来白榆的潜入也不顺利。   “电梯,”白榆的声音有些急促,不过情绪还算镇定,“打开电梯,我需要上楼。”   ———   “他一定会乘电梯上楼。”林少允看着安静的夜空,漠然道。   如今电梯的楼层显示灯早已失效,林家的人并不能很快知道对方的具体去向。   “但他应该不会直达顶层,那太蠢了,”林少允对电话里的手下吩咐道:“安排人在顶楼下三层的电梯口等着,是死是活无所谓,不用手下留情。”   语气阴沉又冷漠,神色晦暗至极。   而在他身后,颜时予有些艰难地抬头看向对方,手腕的装置让双手止不住发抖,连独自起身都很难做到。   身上的疼痛感让他额头满是冷汗,但神经却一直紧绷,抓住一切时间思索对策,而就在这时目光忽然触及什么,他稍稍一愣。   周围十分昏暗,林少允正背对着颜时予,一心一意指挥手下,细微的动作很难察觉。   颜时予瞥了一眼那背影,尽力放缓呼吸,忍痛伸出颤抖的手,慢慢抓住刚刚掉落在地上的什么东西,小心收回。 第80章 绝望   人间最可悲的事莫过于,一个曾经的天骄之子,在某个瞬间,全盘否定了自己的一生!   广安大厦,八十六层。   大厦的外部电源被切断,只能启动紧急备用电源,维持最基本的运转。   房间里有些昏暗,外边的守卫依旧在尽职尽责地巡逻,由于监控作废,他们只能时不时从门上的小窗口向里边观察,确保关押人员一切正常。   房间中所关押的,正是郎牙。   身上的电子手铐和脚铐完全束缚住他的行动,脸上青紫未消,正闭着眼睛,如同一只困兽。   例行检查的人从门口经过,确认里边无误后慢慢走远,随着脚步声逐渐远离,郎牙的眼睛忽然睁开。   当巡逻的人再一次路过房间时,往里窥探,却见房间内空荡荡的,根本看不见人。   守卫愣了一下,再三确认之后又是奇怪又是慌张,手忙脚乱地将门打开想进去确认。   就在他推门而入的一瞬间,身侧忽然多了一道阴影,没能等他反应过来那道阴影就闪现到身后,强有力的手臂眨眼间死死锁住咽喉!   电源切断,紧急电源的供电相对来说有些不足,电子锁拷可能有所松动,但谁也没想到郎牙竟然能生生用蛮力扯开了锁拷。   那名守卫想尝试反抗,但喉间的压迫感让他喊都喊不出声来,更别提挣脱了,眼中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很快就陷入黑暗。   “扑通”一声闷响,沉重的身体落到地上。   利索地处理完这个人,郎牙立刻走出房间寻找上去的路。   作为一座商务大厦,这一层倒也不是什么正规囚狱,只是被简单改造过,走廊路线十分复杂。   除了刚刚那个关郎牙的屋子,其他大部分都是办公室,基本全部上锁,他进不去只能小心地在走廊摸索。   借着昏暗的环境郎牙勉强还能躲过巡逻的人,然而就在他路过一间办公室的时候,不远处的门猝不及防打开,有名研究员从里边走出,恰好抬眼便看见了对方。   郎牙愣了一瞬,立刻行动,哪知这家伙比他反应更快,甚至没有任何正常人该有的惊讶与犹豫,直接反手关上门!   郎牙冲过去的时候房门已经紧闭,紧接着就听见无数的脚步声向这边聚集。   他暗骂了一声,随后迅速辨别处哪个方向脚步声最少,先发制人果断冲过去!   枪声响起,郎牙抓住最前方的那人,夺过对方的武器直接扫射,趁着其他人闪避之时一脚踢开抓住的人,飞速冲出包围。   顺利突破一次围堵,但此刻他的行踪已经暴露,身后的队伍穷追不舍。   这一层的走廊仿佛迷宫一般,郎牙本就不擅长分析路线,这会儿更是心烦意乱,几乎慌不择路。   一个拐角过后,前方只剩一个紧闭的大门,身后的脚步声迅速逼近,郎牙心中越发烦躁,干脆回头,死死盯着拐角处,准备故技重施,再度冲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昏暗的左侧传来一点细微的声响,下一秒一只手忽然出现,直接将人拽入黑暗——   “砰砰砰!”   走廊中闪现几道火光,守卫转入拐角的刹那连开数枪,然而等他们看清走廊尽头的景象时却又一愣。   这里并没有人,他们刚刚的子弹也全部打空。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简单检查了一下,确认办公室的门全部紧闭着,这种地方没有权限的话连他们也不能随意进入。   最终守卫只能判定人跟丢了,上报情况后快速离开这里,继续巡逻寻找。   而在尽头一个黑暗的办公室中,周鸣确认守卫暂时离开,向白榆递交了一个眼神。   白榆再次看了看宋庭宇发过来的布局图,接着将郎牙拉起来,轻声道:“和我们走。”   ———   “林总,这边并没有看见人。”   看守在电梯口的手下等了许久都不见有动静,小心翼翼地上报道。   按照正常速度,白榆肯定早就乘电梯到了上边,可他们的人却迟迟不见人影,恐怕只能说明对方根本没有到林少允所猜测的那几层。   “没来?”林少允微微皱眉,难得露出疑惑的神情。   手下提议道:“他会不会随便上了一层?我们要不要慢慢下去,逐个排查一下?”   “不行,”林少允直接否定:“逐个排查太慢了,也很容易被躲过去。”   “那该怎么办?”   林少允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喃喃道:“他不可能随便选一层,一定有什么原因。”   “那人之前来过一次,来的时候乘过电梯……”林少允一边回忆一边自语道:“他是不是当天在上来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电话里沉默了许久,通话的手下猜不到什么东西,不敢贸然开口。   而就在手下觉得气氛逐渐有些凝固的时候,林少允的声音忽然传来:“八十六层,他去了八十六层。”   手下一顿:“为什么是那里?”   “因为他那天一定发现,他乘坐的电梯不允许在那一层停靠。”   白榆两天前伪装成维护工人潜入,所乘坐的电梯是最普通的员工电梯。   由于第八十六层存放着“魔盒”的相关样品,并且有关押人员,普通电梯并不允许停靠,如果足够细心是可以发现这一点的。   对于林少允的命令手下不敢怠慢,立刻指挥行动,不过还是在最后询问了一下:“那警察会为了这个,专门去一趟吗?”   有这个必要吗?   林少允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接着淡声道:“我想他猜到谁被关在那里了。”   白榆特地去了八十六层,是因为他知道郎牙在那里,他是专程去救人的。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似乎传来一阵骚乱,不知有人汇报了什么事,那手下听了汇报气得恨不得骂人。   “怎么了?”   林少允的询问悠悠传来,手下不敢隐瞒,低声道:“林总,那个疯狗跑了。”   算是个不那么意外的消息。   林少允眼神不明,最后揉了揉额头,随口道:“随便用任何办法,快点解决。”   “是!”   电话暂时挂断,林少允回头,看了看靠坐在桌脚脸色苍白的颜时予,走近了两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人,轻声道:“那个人确实很关心你,他很在意你的情绪。”   白榆去救郎牙,是因为他知道颜时予不能接受自己最后一个曾经的家人又死在这一天。   “只是可惜……”林少允挥了挥手,一个悬浮屏幕慢慢亮起,这说明大厦的系统已经在逐渐恢复。   “可惜还是太自不量力……而且我真的是不喜欢他。”   ———   与此同时,厂房内。   “这条线路不行,门被锁起来,能打开吗?”   通讯仪内传来声音,宋庭宇埋头疯狂在电脑上操作,周围时不时传来枪声,碎石溅起,尘土弥散,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上了战场。   “打不开,快换条路!”   听见这个通讯仪里的人也没废话,直接改道。   “你们必须快点,那边系统正在恢复,等全恢复了你们怕是要跳楼才能回来了!”   一旁的杨余晖听见这话赶忙道:“别啊,宋先生咱们说点好的吧。”   “行,”宋庭宇当即改口,“等全恢复了你们就别想回来了!”   杨余晖:“……”   尴尬的气氛没持续两秒,飞驰的子弹再度把人拉回现实。   躲避的队员观察着丝毫不减的火力,怒道:“支援呢?在半路上翻车了??”   “这疯女人怕不是要把这儿全打穿了才满意?大家一起活埋对吧?!”   “你别说,”宋庭宇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脑,顺口道:“这女人为了完成林少允的任务,拉着人一块儿活埋也不是不可能。”   杨余晖大为不解:“不是,林少允是她谁啊?为个神经病老板这么卖命的?”   墙上被击落的白灰简直能糊人一脸,宋庭宇只能一边操作一边擦屏幕,道:“这就是被洗脑成功的后果!”   杨余晖躲避开子弹,厉声道:“我恨神经病!”   而这边的唐卿状态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对方一直在躲避,通过对地形的熟悉他们的人无法很快逼近,派出去拦截警方支援的手下撑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她必须实现林少允的理想,不管为此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   如此想着,唐卿一咬牙直接下令换上伤害最高的爆炸子弹,更换填充只有一秒,下一刻数十发子弹接连射出——   “轰隆!!”   几声巨响过后柱子遭到重创,一根承重柱直接倒塌,碎石砖瓦“哗啦啦”地往下掉落。   更是有两名队员被爆炸的余波危及,翻倒在地,队友赶紧拖着他们远离塌方才不至于被埋进去。   “搞什么?!”杨余晖气喘吁吁地拖着队友躲到另外的角落,“真疯了准备一块儿死?”   爆炸子弹威力极强,这房子甚至都撑不住几次折腾,再来一回怕是都能塌一半!   必须尽快阻止唐卿!他们只能主动出击!   意识到这一点后杨余晖和其他队员对视了一眼,经验丰富的老队员比划了一个手势,想要带着人慢慢绕到敌方身后。   几个人简单交流了一下,确认唐卿的位置,让留着的人火力吸引对方,刚想暗中冲入侧边的黑暗之中,几发子弹直接从眼前闪过!   “妈的!”老队员忍不住骂了一声,“这女人眼神也太好了!”   唐卿在敌人后方注意着他们的动向,一分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刚刚纯属是她准头不好,不然老队员这会儿就是具尸体。   杨余晖咬牙,眼看着受伤的队员疼痛难忍,宋庭宇那边更是手忙脚乱,头顶天花板摇摇欲坠,砖石四散,一片混乱。   “唐卿——!!”   一声巨大的喊叫声传来过来,声音恨不得飞到几千米外,整个厂房回荡不息。   唐卿不由自主眉头紧锁。   她刚想命令手下继续保持火力,对面再次传来声音:“醒醒!被上司PUA是没有前途的!!”   唐卿:“……”   枪林弹雨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实在是违和又奇葩。   唐卿本不欲理会,谁知那小子又喊道:“不要当老板的舔狗!小心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原本的话还能忽视,这句是真让她怒了,但唐卿依旧足够的冷静,她认定这是声东击西,刻意忽略声音传来的方向,让手下全力注意其他的动静。   然而下一刻,那个被刻意忽略的柱子后边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   这异变让唐卿根本来不及反应,视线刚刚转过去就见杨余晖将手上的东西释放——   “砰”的一声,没有预想中的爆炸或者高伤害的子弹,无数明亮的火光窜出,像烟花又像照明弹,瞬息之间飞至眼前,骤然炸开!   火花四溅,刺眼的白光亮起,刹那间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   广安大厦,八十六层。   这里的走廊暂且安静,白榆确认了一下安全,然后领着两人继续按照路线前进。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犹豫了一会儿,郎牙还是询问道。   白榆瞥了他一眼,淡声道:“猜的,而且警局后来收到了南港发来的信号,解码之后大概理清了经过……你不该一时冲动上了林家的当,那位陈小姐快急疯了。”   陈芷知道郎牙出了意外,但她此刻进不来义安市,而且通讯被阻隔,只能想方设法地向白榆传递信息求助,而信息直到一天前才成功被接受。   郎牙微微低下头,心中百感交集,喃喃道:“对不起。”   他没有相信颜时予也没有帮到对方,又让陈芷担心,仔细想来真的是失败,就好像这么多年来毫无长进,还是小时候那个容易被人耍又容易冲动的“狼孩”。   “没有人需要你道歉,”白榆头也不回道:“他们只需要你活下来,陈小姐需要……时予更需要。”   颜时予绝对不能在今天再次承受家人的死亡。   郎牙看了看对方的背影,没有再说什么。   依照宋庭宇提供的路线,楼梯口就在前方,几人加快脚步,然而就在转角处,一道人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靠前的周鸣当机立断出手擒住人,转身将人压制在地上,勒住脖颈让其无法出声。   可就在周鸣看清人的那刻,手上的力道又不由自主放轻,稍稍迟疑了一下。   被按住的是一名看着二十几岁的姑娘,穿着白色的制服,似乎是科研人员。   “不要伤害我,我就是路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姑娘小声哭诉求饶,周鸣愣了愣,下意识环顾四周寻找是否有其他敌人,手上对她的束缚下意识又放缓了一点   可就在他分神之际,手底下的人忽然暴起,锐利的针头直刺向眼中!   “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白榆一脚将那人的手踢开,周鸣顺利后退躲避,堪堪避开袭击。   那姑娘踉跄两下站稳,刚刚白榆算是用了十成的力,看着手臂都有点脱臼了,但那人手中的针管愣是没脱手,脸上甚至没有任何疼痛的表情,就这么冷冷看过来。   周鸣下意识提枪指向对方。   可紧接着下一秒,那人飞速冲上前,即使看着明明没有一点胜算、即使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害怕,甚至没有任何的技巧,强行攻击!   周鸣一个侧身抓住对方,顺着冲击的力道将人狠狠砸到墙上,接着用枪顶着对方的头。   这一下子可不算轻,但那个姑娘哼都没哼一声,转身迎着那枪口,用力将人撞开。   手上的枪差点因为她的动作而走火,周鸣大惊失色:“有病吗?!”   哪有这么不要命的?!   白榆看着那女人的反应微微皱眉,他莫名觉得这人的神情有些熟悉……   然而还没等白榆思索完,走廊后方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快走。”   周鸣目光一凝,不欲和这女人缠斗,再次把人一脚踢开准备避开她直接冲出去。   谁知那人撞到墙上后没有丝毫停顿,不管不顾地又冲上前。   白榆反手抓住她让后边的郎牙赶紧跟上,接着抬枪似乎准备直接射击!   执行任务时,穷追不舍且有绝对危险性与敌意的犯罪分子,完全可以予以击杀!   可就在白榆近距离看见那人神情的瞬间,一股奇怪的熟悉感再度出现,他只愣了一秒,最后手指微动,**翻转,用枪柄狠狠砸下。   那人浑身一震,终于昏了过去。   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白榆看准时机,数着那群人的脚步,朝转角口丢出一枚小型爆炸球,球体滚落到路口,红灯闪烁两下后立即引爆!   这种爆炸球的威力并不大,但在这种狭窄的走廊中引爆能很好的摧毁道路,拦截追击。   转角处传来接连起伏的惊呼,烟雾炸开,白榆没有再理会后边的人,迅速离开。   三人快速按照路线来到楼梯口,刚准备顺着楼梯上去,没走几个台阶就发现楼梯的中段被铁门封住,根本上不去。   “这门怎么又关了?”周鸣喘了两口气,忍不住抱怨道。   白榆下意识拿出通讯仪想和宋庭宇通话,但拿起的那一刻才发现通讯仪的信号显示隔断,红色的提示灯微微闪烁。   信号完全被阻隔,那大厦系统怕不是已经全部恢复了……   “别担心,就算联系上了也没用。”   正在这时刚刚的楼梯入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有人影聚集在入口处,慢慢走入。   没想到后边的人能这么快追上来,三人立刻转身,警惕地看着声音来处,随时准备突围。   而当那群人逐渐暴露在微弱的光线之下时,三人瞬间一怔——   这那些人的装扮和之前那姑娘的差不多,此刻白色的制服上满是灰尘与血迹,伤口没有任何的处理,有的严重有的稍轻,无一例外都在慢慢渗出鲜血……   这群人刚刚怕不是顶着爆炸直接冲上来的,怪不得能这么快追到!   “那道门不是电子门,不受系统控制,是最原始的那种门锁,要用钥匙才能打开的。”   为首的韩衡语气平和,甚至主动指了指门上的那道锁,他头上的血迹未干,但脸上却不见一丝不适感。   “钥匙在我这儿。”韩衡贴心提示道。   周鸣不解道:“你想做什么?”   韩衡从口袋中拿出一把小巧的银色钥匙,扫了一眼面前的人,而后当众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   这仿佛是在说:有本事就来拿。   周鸣看着这个满脸血红的人,深吸一口气,有点崩溃道:“我真的不想再和神经病打交道了。”   眼前的韩衡给人感觉冷静又疯癫,头上的伤口完全不去理会。   白榆抿了抿唇,忽然道:“你知道失血过多会死吗?”   韩衡点点头,“当然知道,这是常识。”   “那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韩衡不假思索道:“我必须完成任务。”   没有任何理由,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完成任务。   这一刻白榆终于明白刚刚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后边郎牙眉头紧锁,不由道:“有时候我真好奇,这帮家伙是人吗?我看他们真的很奇怪。”   白榆神色复杂,喃喃道:“是人。”   是被剥夺了灵魂、被魔鬼控制牵引的人,就像董舒善和那个医院里的假护士一样。   “你知道自己被注射了’魔盒‘吗?”白榆直接询问道。   听见这个问题韩衡顿了顿,接着平静道:“我必须完成任务。”   这是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全身的细胞都仿佛在叫喊着让他完成任务,他必须这么做、只能这么做。   话音落,这群人首先冲了上来,明明都带着伤,速度却不减,完全不在意可能造成伤口的二次伤害。   周鸣一脚踢开几个,这些人身上的血恨不得直接飞溅过来,他忍不住道:“我们一定要和这帮缺胳膊断腿的打吗??”   郎牙强行扫开几人,可刚把他们甩开就又立马缠上,这群人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怕,无休无止,烦得过分!   韩衡亦冲上前想抓住人,但下一刻就被反手压制,白榆躲开另外两人的攻击,垂眸看向韩衡之时忽然想起自己曾见过他。   他是当时来审查工人的医生,就在两天前,这人还正常地站在自己面前说话,而现在,这只是个被魔鬼左右的疯子!   白榆眼中一暗,而这时韩衡猛然抬手,锋利的针头毫不犹豫地往对方手臂上刺去!   还好白榆反应更快,一脚将人踢开,韩衡瞬间撞到楼梯扶手上。   韩衡踉跄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身体终于到了极限,没能化解力道,手上力气又不够,身体晃了两下,整个人直接从楼梯扶手上翻了下去!   他身边的同伴离得很近,只要伸手拉一把完全可以把人拉上来,但压根没有人分给他一点眼神。   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与白榆他们缠斗,明知打不过也要打,明知可能会死也要打!   韩衡同样也没有出声求救,只是很努力地抓紧扶手想要爬上去,但头顶的伤口崩裂,血流不止,流淌的血液几乎遮了他一只眼睛,身体已经呈现失血的症状,命悬一线——   落下高层,粉身碎骨似乎已经是他的结局。   可明明……被魔鬼所控,非其本意,罪不至死。   或许微婉姐的解药还能救他们!   在生死之时,白榆终是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即将坠落的韩衡。   作为警察,他无法看着一个罪不至死的人因为自己死在面前!   手臂被抓住的那刻韩衡似乎愣了愣,然后很配合地借力往上爬。   而就在一切顺利的时候,对方伸出另外一只手,状似要借力翻身上来,白榆下意识地出手扶了一下——   针头刺破血管的痛感很弱,弱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但其中的药水却冰冷刺骨,冷到几乎让全身血管冻结……   时间仿佛静止,白榆怔怔垂眸,只见一只细小的针管正落在自己的手腕处,寒光轻闪,隐秘而恐怖。   魔鬼如影随形,它找到了下一个猎物。   韩衡那只没有被鲜血覆盖的眼睛安静地看着白榆,认真礼貌道:“谢谢。”   “白哥!白哥——”   白榆听见不远处周鸣的喊叫声,听见郎牙怒吼声,听见激烈的打斗声……   所有的声音都放慢了数百倍,一次眨眼就如同度过了一个世纪。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浑身的血液倒流,呼吸瞬间急促,心跳快到极限,似乎就要炸开!可下一秒,一切瞬间归于平静——   白榆听不见声音了。   ———   听完汇报,林少允直接挂断电话,转身看向不远处的人,轻轻笑了笑。   望见那笑容,颜时予心中的不安加重,不由自主握紧了手,指尖发白。   “小予。”   林少允缓缓走了过来,这回他主动弯腰将人扶起,按着人正对着电梯方向坐到椅子上。   随后他俯身在颜时予耳边柔声道:“有一个人要乘电梯上来了,猜猜看,是谁?”   颜时予气息一顿。   “让我们猜猜看,今年生日宴的’客人‘会是谁呢?”   林少允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轻柔飘渺,如同魔咒一般,将人拖入五年前的噩梦。   颜时予手上开始发抖,他拼尽全力稳住心绪,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点:还差一点、还差一点,他必须……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里边的人停顿了一会儿,缓缓走入。   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对方的面容,颜时予看清人的一瞬间,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骤然断裂——   周围的万事万物在顷刻间粉碎,化作千万烟尘,一切破碎、一切消亡,眨眼之间天地归于虚无,茫茫一片,无来者无故人,旷世孤独。   短暂的逃避与茫然过后,理智回笼,上百发早已上弦的利箭射出,毫不留情地刺穿心脏!   “小予,迎接一下客人吧。”林少允顺势放开了束缚,任由他行动。   颜时予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见他的话,但身体确实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人走去。   耳中朦朦胧胧地听不真切,眼前也是一片光怪陆离,颜时予一时间似乎分不清真实与虚幻,记忆中的声音在脑海中重复响起——   “有繁花、有街道、有烟火、有游人,有成片的霓虹灯,有永远灿烂的阳光……我也会在那里。”   描述未来之时,白榆眼中有着明亮温柔的光,那光芒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你喜欢我吗?”   告白之时,白榆眼神有点呆愣,但又很认真,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小心翼翼又真诚地注视着。   行至半路,颜时予忽然踉跄着摔倒,静了两秒,然后又机械地站了起来,继续前进,每一步都仿佛千斤重,但他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我们回家。”   “我想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那夜月光似白纱,温柔缱绻,白榆眼中满是坚定,至死不渝,九死不悔,他的爱永远如此。   但是现在呢?   颜时予终于走到了白榆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触碰他的脸颊。   但指尖偏偏停顿在半空,迟迟没能上前。   此刻白榆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的情绪,漆黑的眼眸中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影子。   即使对方的眼睛对准的是自己的方向,但颜时予知道,白榆没有看见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自己,没有爱意,没有灵魂!!   什么都没有!!   他的灵魂消失了!被抹杀了!这不是自己的爱人!!   这不是!不是!!他不见了,他死了啊啊啊!!!   千疮百孔的心脏终于被撕扯碎裂,颜时予再也站立不住,直接跪坐在地上。   他浑身发抖,呼吸停了许久,最后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两声之后更是直接吐出鲜血来!   眼泪和血水一起落下,痛苦的咳嗽声一阵阵传来,颜时予如同溺亡的人,在濒死的前一刻颓然无力地伸手抓住白榆的手——   这是他垂死前的挣扎,但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无人能救他!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为什么自己所爱的人又在自己面前消失   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自己不该找到白榆的,不该来到义安市、不该认识他……   又或者自己根本就不该逃出来,根本不该在五年前活下来!!   为什么当初自己要活下来,为什么要爱上白榆……   是自己奢求,是自己不配啊!!   颜时予想要哭喊,但心脏的阵痛让他只能一个劲地咳嗽,鲜血不断咳出,连呼吸都来不及。   他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个曾经的家人朋友,微笑的、痛苦的、死亡的……   每一个都深刻地烙印在灵魂之上。   颜时予猛然抬头——   他再次看见了白榆,没有灵魂的、只剩下躯壳的爱人……   心脏彻底被碾碎,泪水流尽,绝望之中颜时予忽然明白:不对、不对,错了……从头至尾,自己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对不起……   人间最可悲的事莫过于,一个曾经的天骄之子,在某个瞬间,全盘否定了自己的一生! 第81章 咫尺天涯   “我爱你,对不起。”   “宋先生宋先生,”杨余晖腿上受了点伤,这会儿一蹦一跳地到宋庭宇身边,急切道:“联系上白队他们了吗?”   唐卿已经被顺利制服,不得不说杨余晖那个“升级版烟花”真的是帮了大忙,出其不意,成功扰乱对方视线,一举击破。   只是慌乱之中,广安大厦的系统恢复了八成,宋庭宇暂时失去了控制权,这会儿正在想方设法联系上白榆。   屏幕上弹出的拦截代码看得宋庭宇又急又乱,还好此刻周围没了干扰,他可以全心全意应对。   杨余晖看不懂这些,只觉得对方键盘敲得越来越快,连带着他的心情也紧绷起来,恨不得在一旁加油,呐喊助威。   而就在杨余晖真的要喊出声时,通讯仪中终于又传来了声音——   “喂……喂?有人吗?宋先生,宋先生?”   “周哥!”杨余晖瞬间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迅速拿起通讯仪兴奋道:“你们没事吗?”   宋庭宇也不由自主稍稍松了口气,接过通讯仪询问道:“里边情况怎么样?”   听见这句话周鸣顿了一下,喘了两口气,接着答非所问道:“宋先生,电梯现在能打开吗?”   宋庭宇听出对方状态不太好,大概刚刚经历一场恶战,于是赶紧道:“电梯系统我一时半会儿控制不了,你们先别着急,白警官呢?让我和他说话。”   然而这句过后对方却是沉默。   宋庭宇立刻意识到不对劲,眉头紧锁,提高音量道:“他人呢?白榆,白榆!”   “他不在这里……”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里边传来,还伴随着低低的咳嗽声,想必声音的主人伤得不轻。   即使语气和记忆中的差别甚大,但宋庭宇还是立马就听出了对方的身份。   “郎牙?他们找到你了,你没事吗?到底怎么了?”   宋庭宇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厉声质问道。   “白哥……”周鸣深吸一口气道:“他乘电梯上去了。”   “他一个人?不对,他是怎么打开电梯的?”   按道理来说电梯系统的控制权此刻完全在林少允他们手上,白榆怎么能用电梯的?   扫了一眼周围混乱不堪的场景,周鸣有些脱力地靠在墙上,缓缓道:“白哥他……被注射’魔盒‘了。”   所以是林少允主动打开了电梯,“邀请”人上去。   此话一出,双方都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听见细微的电流声。   下一秒,宋庭宇突然暴起,难以控制地将通讯仪直接摔出去,怒骂了一声:“靠!!!”   通讯仪被狠狠砸到远处的墙壁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杨余晖浑身一惊,下意识上前一步道:“宋……”   “我是求他去救颜时予!!”   看清对方脸色的那一刻杨余晖忽然停住。   宋庭宇眼中又怒又悲,怒到几乎青筋暴起,但神情又悲切至极。   “我是求白榆去救他,不是让他去逼疯他!!颜时予会彻底疯了的!!”   “他撑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要让他在最后一刻疯了?!”   宋庭宇简直头痛欲裂,他万分崩溃地抓住头发,撕心裂肺地怒吼过后又开始喃喃自语道:“我做错了,我不该来的,我不该告诉白榆太多事的,我不该修改程序的……”   “宋先生!”   杨余晖忽然跑过来劝道:“还有办法的,还有办法的!”   这种十万危及的关头,杨余晖却第一次感觉大脑如此清醒冷静,沉声道:“那个’魔盒‘并不是无药可解,苏小姐研究出了解药,你记得吧,你也看见了的!”   一语惊醒,宋庭宇的动作稍稍一顿。   杨余晖继续道:“白队会没事的,颜顾问也会没事的!但我们现在还需要去帮他们……”   “还有机会。”   有机会……   宋庭宇有些迷茫的眼睛终于又聚焦,看着眼前人坚定的神色,愣了两秒后立刻冲过去将电脑的操作设备重新打开——   还有机会!   ———   广安大厦,顶层。   痛苦急促的咳嗽声慢慢变弱,颜时予终于是精疲力尽,甚至连白榆的手都抓不住,无力地松开下滑,慢慢倒在地上。   鲜血混着泪水沾染在手心,触感温热而潮湿,白榆垂眸看着地上蜷缩的身影,心中似乎要涌起某种情绪,但在情绪出现的那一瞬间就被强行抹除,随后归于虚无。   隐约间有一个声音让他去拥抱、去安慰,但他却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这么站着,冷眼旁观那个绝望的人。   颜时予的声音微弱到几乎消失,让人听着仿佛气息都会在下一秒断绝。   他像一枚已经破碎的玉石,精美的碎片洒落在地上,那么可怜,又那么凄美。   到了这一步,林少允皱了皱眉——   玉碎之时自然绝美,但碎纹将永远无法修复,终是有些惋惜。   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缓缓走过去,轻声道:“好了小予,生日宴到此为止吧,今天发生的事我暂且不追究了……”   说着林少允弯腰准备将人扶起来,道:“我们回去吧。”   可就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原本无声无息的人似是动了动,紧接着眼前猛然闪现一道寒光!   林少允凭着本能迅速向后躲避,锋利的刀刃堪堪划破胸前的衣物,一阵刺痛感传来,不用低头就知道胸前多了一道伤口。   他目光一凝,刚刚回过神来,就见那寒刃穷追不舍地到了眼前!   而那刀刃正是之前的切刀,当时被颜时予一同扫落到地上,在林少允专心指挥手下的时候又被他暗中收下藏起。   想到这儿林少允脸色变了变,再次后退躲过,接着立刻启动手上的装置想要控制住人。   然而颜时予的身形只是晃了两下,下一刻就再度冲过来!   林少允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危急之时只能抬手格挡。   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格外沉闷,涌出的鲜血随着摆动几乎溅了他一身!   而抬头的一瞬间他也终于看清,颜时予双手的手腕处皆是鲜血淋漓,流出的血液浸透衣袖,一滴滴落下。   林少允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装置会失效——   颜时予为了破坏装置摆脱束缚,直接用刀刃刺破了电磁锁,可要知道这装置和手腕几乎是严丝合缝,这个举动无异于生生挑破手筋!   只要严重一点双手就真的废了!   偏偏现在眼前的人依旧紧紧抓着刀刃,双手仿佛无知无觉,毫不在意那可以称得上是血肉模糊的手腕。   “小予……”看见这一幕林少允微微皱眉,轻声质问道:“你就这么想杀我吗?”   答案似乎很明显,但颜时予并没有回复,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再度攻击。   两人的距离快速拉近,而这时林少允也忽然注意到对方眼中没有想象中的仇恨、悲伤或者痛苦,有的只是冷漠,死亡一般的冷漠。   他好像真的折断了,就在刚刚。   林少允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宁愿看见对方的恨意,有恨意才能有求生欲,否则没有人能让一个真正求死的人活下来。   但此刻的颜时予眼中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他和白榆一样被注射了“魔盒”,抹杀了灵魂,不同的是他得到的指令是不惜一切杀了林少允!   “小予——”   林少允想尝试刺激引导对方的情绪,但刚一开口就被强行打断,刀刃直刺咽喉,闪躲之时颜时予迅速回身旋踢,直击胸口!   林少允一连后退数步,心口的阵痛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但还没能缓口气对方又闪身至眼前。   说实话,要真论单打独斗他确实不敌全盛状态的颜时予,毕竟对方是在南港长大的。   虽说如今的颜时予身体状态一直不佳,但林少允也经不住此刻对方以命相搏!   手臂和身上因为防守出现了不少伤口,有深有浅,只是都不在要害,林少允尽全力拖延时间,他知道这般耗下去先力竭的绝对是颜时予。   但颜时予明显也知道这一点,看准时机不欲缠斗,在对方格   苝丠。   挡的时候调转刀刃方向,猛然冲刺,强行破开僵局!   林少允没想到这一步,一时间拦不下来,接连后退,最后被压制着直接撞到玻璃墙上。   “砰”的一声,后背猝不及防抵到残存的玻璃上,冰冷至极的触感传来,耳边能清晰地听见呼啸的风声,再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这里的玻璃因为爆炸的余波而碎了大半,残存的玻璃亦满是碎纹,如今强大的压力让碎纹继续蔓延扩大。   听着耳边传来细微刺耳的碎裂声,犹如死神的低语,林少允咬牙稳住情绪,他想尝试推开眼前死死抵住自己的颜时予,但双手为了拦住胸口的刀刃,根本腾不出来。   颜时予甚至没有留一点余地,摆明了是要推着人一起坠楼!   “小予,”林少允沉声道:“你要这结局吗?你觉得这个结局很完美吗?!”   他希望对方能有一分一毫的犹豫与松懈,只要有一瞬间他都能抓住机会。   但没有,即使因为失血颜时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他的力道分毫不减,全心全意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玻璃碎裂蔓延的声响越来越快速,如同催命一般,林少允的心跳止不住加快,喊道:“还有很远的路,还有很多人!你不想看看未来吗?!”   期望和情感会让人留恋犹豫,林少允需要这一份犹豫!   而这回颜时予终于回话了,但眼中依旧没有神采,沙哑道:“我……不配有未来……”   白色裂纹繁复杂乱,扩张覆盖了整个玻璃墙面,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挣脱不掉,逃脱不了,层层缠绕束缚,注定困住谁的一生。   颜时予一字一顿道:“我只配死!”   身前的刀刃瞬间又近了一寸,林少允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他明白,颜时予这是铁了心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手上用力到浑身发抖,双方僵持不下,但随着裂纹扩大,两人的博弈终会强行落幕——   巨大的危机之下,求生的本能让思绪反而清明了一瞬,林少允的目光不知触及什么,忽然开口道:“那你死之前不想回头再看一眼吗?”   颤抖的刀刃似乎顿了一下,颜时予呼吸一滞。   “他在看着你呢,你确定不回头吗?”   林少允刻意将声音放缓,轻声蛊惑道。   被注射“魔盒”的人会强制完成指令,由于白榆是刚被注射的,技术员只来得及下了一个简单的命令,让他自己乘电梯上楼。   如今暂时没有新的指令,白榆便只能安静站在一旁。   林少允的声音不断回响在耳边,颜时予知道白榆在身后,也确实察觉到了视线,但他知道自己不该回头,也没必要回头了。   可理智上明白这一点,情感上却不能完全做到……   谁不想死前再看一眼心爱之人,即使这一切只是虚妄……   悲切的情绪纵然只出现了一刻,但就是这一刻,林少允猛然卸力,刀刃不受控制地冲上去,半途被强行转了方向,擦着对方的身侧狠狠刺中玻璃!   巨大的玻璃墙在顷刻间彻底碎裂!但同一时间颜时予的手臂被人抓住,对方转了他的力道,借力将人猛地甩到一边。   身体重重砸到一旁的柱子上,痛感成倍的激发出来,五脏六腑都在疼,颜时予实在站不稳,跪倒在地。   而下一秒,身后忽然出现人影,伸出手臂死死勒住他的脖颈!   林少允眼中冰冷,感受着手上脖颈间的搏动和对方的挣扎,手臂不由自主慢慢收紧。   他一开始确实只是想限制住颜时予的行动,但不可否认,有那么一刻,他真的起了杀心……   窒息感让眼前一阵阵发黑,大脑彻底昏沉之前,颜时予拼尽全力起身踢到面前的柱子上,靠后坐力带着人快速后退,狠狠撞到墙上!   林少允身上本来也有伤,这一下子力道没稳住,吃痛松开了手,颜时予趁着空隙直接转身,手上刀刃旋转,顷刻划出一道伤口。   紧接着不给自己、也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满是鲜血的双手握紧刀柄,对准眼前人的心脏疯狂刺下!   意料之外的是,林少允没有选择躲避或者格挡,反而是伸出一只手忽然不轻不重地拦住对方。   “小予。”林少允轻声唤道,语气不急不缓,是他惯用的语调。   这个声音如同魔咒,听见后颜时予的心脏本能般一缩,刀刃骤然停止。   明明林少允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但双手就仿佛被那只手彻底束缚住,前进不了半分!   颜时予死死盯着自己握刀的手,心中呐喊着让双手再次行动,但换来的却是微微颤抖的身体——   血红的刀刃,被抓住束缚的双手,轻缓的语调……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曾经历过,五年来的每个生日,林少允都会这么做。   记忆中,五年前的宴会上他就是这样杀了小蝶,而在五年间亦是无数次被迫重复这个场景……   无数的尸体在脚下,将死之人满是憎恨的眼睛望向自己,冤魂叫喊着索命,鲜血流了一地。   他好像被困在了噩梦里。   仅存的理智不断提醒着,告诉颜时予必须刺出去,可双手的颤抖越发强烈,眼神也开始涣散,根本无法聚焦——   是他输了,埋在心底绝对的恐惧让他无法面对林少允,他没办法战胜恐惧,也没办法战胜林少允。   林少允静静看着面前人的变化,并不意外。   整整五年,他刻意重复引导一些场景,就像驯化一般,事实证明他确实没有摧毁对方的意志,但也确实将恐惧植入——   那是一个颜时予一生都无法独自面对和战胜的恐惧。   作为心理学的专家,林少允十分了解这点,也懂得如何去运用,他制造恐惧,运用恐惧。   浑身的力气终于耗尽,颜时予除了喘息什么都做不到,他甚至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天地孑然,漆黑一片。   身体的温度随着意志一起快速流失,血脉仿佛被冰封,冷到窒息,漆黑的潮水吞没了他,仿佛真的到了万念俱灰的时候。   一切似乎已见分晓,可就在心脏彻底冰凉之前,双手上忽然多了一道温热的触感。   有人出现在颜时予身后,虚虚环抱住人,轻缓而坚定地握住他的双手。   颜时予眼神一愣,身后的气息温和缱绻,熟悉到让人想落泪。   一片漆黑之中似有微光破晓,眼前的血色变淡,颜时予发抖的手慢慢被抚平停止,再次握紧。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林少允不由自主睁大眼睛,刚刚他的注意力全部在颜时予身上,再加上大厅有些昏暗,他并没有留意有人走过来。   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想到白榆能自己走过来!   白榆眼中似乎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平静之下强烈的情感想要翻涌出来但又很快被消除。   药物一遍又一遍地抹杀异常的情绪,但最终身体还是强行做出了举动,一步步走过来,突破万千无形的锁链束缚,来到爱人身边。   林少允就在眼前,一切的起源,一切的罪恶,一切的噩梦,此时此刻就在眼前。   他是颜时予无法面对的噩梦。   白榆的另一只手微动,随后慢慢抬起,轻轻覆盖住颜时予的眼睛——   他不能面对,那就不去面对,由自己来代替。   他不能独自战胜恐惧,那就让自己和他一起。   望着白榆的眼睛,林少允忽然有了一种危机感:他一直蔑视人类的灵魂,认为大部分的灵魂都丑恶弱小,世界因它们而变得不再纯净,所以他尝试抹杀那些东西、主宰那些东西。   然而现在……林少允好像恍惚意识到,也许那些灵魂并没有那么弱小。   一股恐惧感骤然升起,可没等林少允做出反应,手上忽然传来刺痛,眼前的利刃彻底冲破他的阻拦,直刺心脏!   这柄五年间无数次创造噩梦的利刃,终于在这一天刺向了创造者本身!   血色堆积的地狱正在崩塌,脚下惨叫的冤魂慢慢散去,困住颜时予的屏障瞬间出现无数裂纹,他鼓起勇气再次踏出脚步,最后一举冲出!   光芒乍现,眼前黑色褪去,颜时予踉跄了一下,精疲力尽地倒下,随后立即被身后的白榆接住。   怀抱温暖沁心,如同穿过地狱荆棘后,落在一片清澈温柔的湖水之中。   两人携手相拥的场景异常温馨,林少允靠在墙上,下意识咳嗽了两下,血液瞬间从口鼻中涌出。   刀刃还在心脏之上,林少允感觉似乎没那么疼,但他知道这是致命伤。   大脑本能般的开始思索对策,以他的认知,这种情况下紧急进行抢救,确保不大出血,然后只要立刻输血,缝合伤口……   他其实还有救,但他不想。   望着眼前相依的两个人,他不想。   真是讽刺,颜时予否定了他作为一个兄长的努力,而白榆则否定了他耗尽半生做出的成果……   这两人,否定了他的一切。   林少允忽然很想笑,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大声笑了起来,完全不管这样做会让心脏的伤口迅速崩裂!   血液大量涌出,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在最后一刻林少允用仅有的理智转身跑到早已完全碎裂的玻璃墙前。   在颜时予和白榆的注视中,林少允浑身染血,面对着他们两人,朝着颜时予露出一个笑容,接着毫不犹豫后仰倒下!   那笑容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温柔、残忍、恐怖,颜时予忽然浑身一怔——   不对、不对!他想做什么?!   这个想法刚出现,仿佛回应他的疑惑一般,手上本已破坏的电磁锁突然亮起红灯,隐藏程序启动,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同厉鬼索命,猛然拖拽住手臂,飞速朝着林少允下坠的方向而去!   “这是控制器,放心我不会乱用的,但你不能离开我太远,不然我会很没有安全感。”   电光火石之间,颜时予的耳边传来林少允的声音,他瞬间明白——   林少允说的“不能离开太远”是强制性的,他手上的控制器和电磁锁有距离感应,一旦超过距离就会启动程序拉扯到对方身边。   林少允跳下楼就是要在最后拉着自己一起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白榆第一时间伸手抓住颜时予,但药物强行将情绪压低,身体的反应速度大大减慢,他只来得及抓住对方的一只手。   强大的电磁力让两人一起滑到玻璃墙前,高楼上呼啸的狂风扑面而来,颜时予整个身体直接悬空,他想尝试抓住什么东西,但如今手上根本使不出力。   不过就在几秒后,磁力突然消失,大概是两者距离已经超过最大感应距离,拉扯终于停止。   可似乎还是太晚,颜时予此刻悬在高楼之上,全凭着白榆紧紧握着右手才不至于落下。   冷风吹得浑身冰凉,城市此刻基本还处于半瘫痪的状态,放眼看去一片黑暗,如同幽冥深渊。   颜时予稍稍喘了几口气,接着尝试伸出另外的手配合着爬上去,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而在撕扯之下手腕处的伤口越发严重,鲜血不断溢出。   双手几乎已经没了知觉,困倦感也越来越强烈,他实在太累了。   白榆眼中的情绪一直被压制着,心脏本该在此刻剧烈跳动起来,但药物让他的每一份情绪、每一个动作都在被压制、被束缚。   他拼尽全部的力气想抓紧那只手,但还是不够。   沾染血液的掌心有些湿滑,白榆能感觉到那只手正在一点一点地下滑。   白榆的灵魂正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疯狂嘶吼着、乞求着,但恶魔不放过他的灵魂,也不打算放过他的爱人。   有泪水无声无息地滴落,白榆的眼睛里没有情绪,但他确实在落泪。   冷风之下,泪水落在颜时予脸上时如同雪花,微凉的触感让他稍稍清醒了一点。   颜时予有些费力地抬眸看向对方,眉眼间虚弱而温柔。   他感觉也许自己该庆幸,至少最后一刻,他又看见了白榆,也看见了属于人间的希望。   只是很可惜……没有属于自己的未来。   呼吸逐渐变慢,颜时予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觉得很累,他也许要好好睡一觉了。   颜时予最后看着白榆轻轻笑了笑,然后微微开口,似乎想说什么。   微弱的声音在发出的瞬间就被寒风吹散,什么都听不见,但白榆看清了对方的唇语——   “我爱你,对不起。”   是告白,亦是告别。   两人无言相望,咫尺之间,却是天涯。   下一秒,掌心的手彻底滑落,大厅内午夜的钟声忽然响起——   二十五岁的生日已过。   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终结,都已落幕。   “我会死在二十五岁生日的这天,这是我早已预见的结局。”   失重感袭来,周遭的事物快速远离,颜时予看见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的星空,繁星万千,似灯火、似泪珠……   耳边风声夹杂着其他不知名的声音,颜时予的意识已经模糊,朦朦胧胧听不真切,恍惚间身体仿佛被短暂地托起但又再度落下——   黑暗侵袭,行至终点,可预想中的毁灭却没有出现,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感觉好像落到了一片白云之中。   这是死亡吗?   “颜顾问——!!” 第82章 新生   他将带着过去的祝福,找到未来。   天色有些昏沉,巷子里安静无声,慢慢飘着小雪。   空灵轻盈的雪花漫游天际,如同小巧的精灵自眼前飞过,飘向远方。   颜时予感觉自己大概愣神了许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发现站在了这巷子中。   思绪十分杂乱,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过来的,也不知道从何处过来,之前的记忆凌乱不堪,像是破损了的录像带,零零碎碎凑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是哪儿?我该做什么?   在颜时予晃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小予,快过来。”   他愣了一瞬,接着立刻回头——   巷子的尽头站着一个女子,容貌算不上一眼惊艳,但却柔美隽永,此刻正微笑着朝这里望过来,眼中似水温柔,微微张开双臂等待着来人。   颜时予不由自主加快了呼吸,定定地看着那女子,喃喃道:“妈妈……”   是早就过世的母亲,是记忆中最温柔的妈妈。   心中情感不停翻涌,颜时予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跑过去。   而就在这时,身侧传来细小的脚步声,有个小小的身影迈着步子,“哒哒哒”地跑了过去,直接扑进女人怀里。   “妈妈!”   孩子在母亲怀里蹭了蹭,然后兴奋地抬头,鼻尖因为寒气有些粉红,漂亮的眼睛闪闪的,玉雪可爱。   女人主动解下围巾给孩子戴上,温声道:“不要着凉了。”   “不会着凉的,我不冷。”孩子的半张脸都被围巾包裹,只留下一双眼睛看着人。   “真的感觉冷了那就要感冒发烧了,”女人教导道:“发烧会头疼、会难受的,你要是有什么事,妈妈该怎么办呢?”   女人似乎有些伤感,孩子立即乖巧认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乱跑了,妈妈不要伤心。”   得到承诺女人笑了笑,接着抱着孩子起身,转身一边离开巷子一边道:“妈妈最喜欢小予了,小予一定要平安啊。”   “嗯嗯!”   “没有你的话,妈妈几年前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会在哪呀?”   “……一个很远很远,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离,慢慢消失于细雪之中,颜时予不知为何没有选择跟上,只是远远看着。   “你母亲曾告诉我,当年她本想寻死……”   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不同于刚刚轻快活泼的步伐,这声音异常沉稳。   那人很自然地走到颜时予身边,与他一同望向女人消失的方向,淡声道:“是你将她拉了回来。”   多年前的夜晚,万念俱灰的女子独自抱着孩子来到冬日的湖边,轻轻将熟睡的孩子放下,自己则默默走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刺骨的凉水没有让她心中有丝毫波澜,然而就在最后一刻,她忽然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在那一瞬间,心中某种情感彻底激发,名为责任、名为爱,她猛然回头,慌忙地从湖中跑出来,用尽一生的力气再次抱起孩子。   孩子是她对这世界唯一的、不可割舍的留念。   来者微微侧身,对眼前人道:“她病逝前也说过,和你一起的每一天她都十分幸福。”   颜时予转身看过去,面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自己已经过世的恩师。   “老师……”   恩师将手放到颜时予肩上,认真道:“你也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所以,不要去否定自己。”   听见这个,颜时予垂眸不语,半晌后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有听您的话。”   对于程序天赋的事,恩师曾让他藏拙,劝他在此事上千万不能张扬,可惜最终依旧藏拙不全,铸成灾祸。   恩师稍稍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转身走了几步,示意人跟上。   随着逐渐远离巷子,四周场景开始变换,季节转换,耳边隐约传来蝉鸣,绿意盎然,已是夏至。   两人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屋子里十分简陋,上个世纪的风扇晃晃悠悠地在上边转着,不大的地方摆着几台老式电脑,磨损严重,甚至让人怀疑它们究竟能不能开机。   有个少年正坐在其中一台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操作着什么。   看见这一幕颜时予顿了顿,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想上前阻拦,但被恩师拉住。   当年就是在这里,母亲过世不久,年仅十六岁的自己发觉慈善援助的异常,用电脑反向追踪源头,最终成功找到了林家,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不过颜时予不喜欢那个所谓的“父亲”,也根本不想见他,甚至不可避免地将母亲的过世归罪于那个人。   于是抱着一种报复的心理,颜时予攻破了林家的防火墙,植入病毒,暗中破坏了慈善机构的援助追踪,让他们不再能监查到自己的位置情况,并且从林轩的账号上划走了一大笔钱。   就好像是抢了对方的钱然后再一脚踢开对方,并且程序做的很完美,林家最先进的防御系统都没能发现异常。   年少的颜时予曾为此沾沾自喜。   可谁也不知道,就是这个举动埋下祸根。   多年后林少允除掉林轩真正上位,整理他遗留的资料时发现了一个“私生子”。   想想挺讽刺的,那个林轩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有忘掉那对母子。   林少允本想让人去直接除掉,但却意外地发现了那笔异常的转账记录,最终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病毒。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用最简陋的设备成功躲开当时最先进的防火墙,植入的程序更是数年来没有让任何人查觉异常……   几乎在那一瞬间林少允就明白,那人是一个天才,而且是自己目前最需要的天才。   他必须亲自找到他。   自此,一切的开端明了。   如今颜时予站在这里,跨过时光遥遥看向那个少年,忽然有些想笑——   多可笑啊,自己这五年不生不死,一次次在噩梦里挣扎,竟然只是因为年少时的一份轻狂、一份幼稚的报复。   真是……太可笑了。   恩师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场景中的少年,缓声道:“现在这孩子就在这里,你有资格责怪他,告诉我,你想这么做吗?”   颜时予慢慢抬头,远远望向那少年。   他自信、聪明、勇敢,已是许多人口中的天才,未受太多挫折,敢爱敢恨,妄想拯救一切,一往无前。   尽管那少年稍显青涩,不够沉稳,但颜时予想不到任何理由去责怪他。   没有人能预料到未来,阴差阳错的巧合之下,如何能给这个少年定罪?   颜时予没有回答。   “你不想。”恩师笃定道。   可颜时予还是没有出声。   “怀璧者无罪。”   恩师伸出手抚了抚眼前学生的头顶,这个他最喜爱的学生,曾经意气风发、锋芒不掩,而如今却带着满身伤痕站在自己面前,他如何能不心疼?   “你不必对自己苛责审判。”   沉静半晌,颜时予喃喃开口道:“我不对自己审判,但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审判。”   那些逝去的人,他们才最有资格审判。   颜时予的眼中带着一点悲戚,固执地说出这句话。   恩师稍稍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接着领着人离开屋子,走入庭院。   四周场景再度变换,转眼之间已入秋,庭院中那棵桂花树开了满枝的花朵,丹桂金黄,十里飘香——   这是他在南港第二个家,和越叔、环姐他们一起的家。   不远处出现几个熟悉的人影,忙碌着今日的晚餐,画面和谐安宁。   颜时予望着他们,这时空中不知从何处飘来几朵开落的晚香玉,他愣了愣,伸手接下花朵,只见那洁白的花瓣上不知为何沾染着猩红的血迹。   这花朵与噩梦中的某个场景重合,但颜时予却没有立刻丢开这个不祥之物,反而主动将花朵编到头发上,就和当初小蝶的手法一样。   “老师,”颜时予转头轻声道:“他们来接我了,我答应过,会留在这里陪着他们。”   恩师微微皱眉,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顿了顿,终是没有出声,只是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接着后退一步。   颜时予朝着恩师微微弯腰行了一礼,看向那个熟悉无比的庭院,踏出了一步。   走近的一瞬间,庭院中的花香与人声扑面而来,清风吹拂,一切真实得仿佛就是现实。   而庭院中的人也发现了他,忙碌的众人皆停顿了一下,原本喧闹的场景稍稍安静下来。   寂静几秒后,小蝶第一个跑过来直接扑上去抱住了人。   颜时予顺势接住她,本以为只是久别重逢,但转眼看过去,却见女孩神情悲切,开口道:“对不起……”   颜时予愣了愣,眼中不解。   小蝶的神情更加悲伤,一边哭泣一边道歉解释:“我当初是想帮忙的,我想冲上去把刀抢过来扔掉,我怕它伤到你,但是、但是我又帮倒忙了,对不起、对不起……”   当年宴会上,到了最后颜时予的意识并不清晰,林少允的引导十分成功,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而当颜时予面对小蝶的时候,林少允大概是感觉时机成熟,将带血的利刃交到了他手上。   小蝶并没有因为可能的死亡而感觉害怕,她担忧地看着面前的人,哪怕虚弱至极依旧能看清对方的双手微颤。   几乎一瞬间她莫名有了一个念头:颜时予不会伤害她,更可能伤害自己!   念头出现的那一刻她拼尽仅剩的力气冲过去,而颜时予也确实抬起手中的刀,下一秒调转方向直接对准自己!   林少允没能想到这个变故,他认为前期的铺垫控制已经足够,但小蝶却看出来了。   刀刃毫不犹豫地直接刺下,可在最后却被人截住——   小蝶没有和人打过架,很久之前她总是被打的那个,无力还手无力反抗,甚至也不知道反抗,只知道缩成一团保护自己,默默扛过去。   而在遇见颜时予之后,一切危险的事几乎都与她隔绝了,庭院里安宁美好,她不必害怕任何人。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在这种情况下顺利夺过利刃,只想让刀刃远离对方,于是下意识地往自己这边抢夺!   刀刃刺入身体的那刻小蝶没有害怕,她反而在庆幸对方没有事,可在看见颜时予眼神时她忽然又明白,自己并没有找到最好的办法,自己又帮倒忙了……   某种意义上,小蝶的这个举动,帮助林少允完成了最后一步的引导。   自此之后的五年间,血色的噩梦如影随形。   “对不起……”小蝶彻底哭了起来,断断续续道:“都是我的错……”   女孩哭得异常伤心,颜时予看着她想要安慰,却又更觉心痛,帮人拭去眼泪,轻声道:“为什么要道歉,你有什么错?你不用道歉啊……”   失去生命的是她,怎么会让她道歉,明明、明明……   颜时予眼中有水雾,声音暗哑道:“明明该道歉的人是我啊。”   他该和所有人道歉。   小蝶脸上泪痕未干,听见这话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轻轻抓住对方的手,认真道:“我不要你道歉。”   “大家都不想要。”   不远处靠在树下的越叔吊儿郎当道:“我这年纪都够当你爷爷了。”   说着他带点挑衅的望过来笑了一下,玩笑道:“哪有爷爷要孙子道歉的。”   一旁的环姐走近,眼中温柔,伸出手帮忙擦去颜时予眼角的泪珠   “或许你不知道,但我心里一直把你看做自己的孩子。”   “母亲不需要孩子的道歉。”   他们未曾责怪、未曾埋怨,在这里等候,不是想让他归来永远留下,而是在等候拨开云雾,让他真正走入未来。   情绪起伏波动,颜时予想睁大眼睛看清他们,但泪水却越来越多,朦胧湿润了一切。   “你不用留在这里。”   这里四季停转,已经属于过去。   环姐最后理了理颜时予的鬓角,呼出一口气,微笑道:“到未来去吧。”   他的时间会继续转动,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   清风忽起,扰碎满庭秋色。   小蝶微微踮起脚尖,亲手将颜时予发上的晚香玉解下,解开过去最后的束缚,接着后退一步。   所有人皆是眼中温和,下一秒小蝶的目光似是越过了他,看向了后方,她忽然笑了笑,抬手指着颜时予身后,高兴道:“有人在等你。”   颜时予身形一顿,遗落的情感记忆重新归位,他猛然回头——   纯净灿烂的阳光倾洒而来,过去的一切都带着祝福快速远离,他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眼前的一切化作光点消散,未来就在前方,白雾缭绕看不真切,充满着未知,但也充满着希望。   紧紧拥抱着自己的人亦缓缓开口,在耳边轻声唤道:“时予……”   颜时予愣了愣,接着主动伸手回应,甚至用力加重的这个拥抱。   在未来,有人在等他,亦有人陪他。   ———   仪器终于响起声音,微弱却又是真真正正存在着的。   “有心跳了!有心跳!快走!把电源接上,让医院立刻准备手术!!”   “颜顾问?颜顾问?!”   “家属让开!这人赶紧也一起送医院去!!”   “快走!!”   周围的嘈杂烦乱皆隔着一层屏障,迷迷糊糊听不真切,颜时予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瞬,接着又再次消失。   ———   周围黑暗寂静,唯有桌上的一支蛋糕蜡烛发出微弱跳动的烛光。   林少允坐在另一边,光芒只能照亮他的下半张脸,隐约可以看见血迹。   随后颜时予听见对方道:“小予,许个愿望吧。”   这是颜时予心中最深刻的噩梦,而第一次,他直面噩梦之时却无比平静。   蛋糕上的果酱如同鲜血,细小的蜡烛缓缓燃烧,那一丝烛光在眼中忽明忽暗。   下一刻,颜时予倾身靠近了蜡烛。   “曾经每一次,我许的愿望都是要你和我一起死。”   在当年,刻骨的绝望之中,同归于尽是颜时予能想到最好的结局,没有之一。   “但是现在,”颜时予又靠近了一点,抬眸直视着黑暗中的人,淡声笃定道:“我想活下来。”   有人在等他。   蜡烛被轻轻吹灭,一切瞬间隐入黑暗消失,然后彻底粉碎。   ———   颜时予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清晨,清澈的曦光映照满墙,树影横斜,斑驳陆离。   思绪有些昏沉,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一丝阳光,但浑身几乎都没有知觉,根本动不了。   于是颜时予的目光转移,从上慢慢落下。   他看见一个人。   那人正趴在床边,只占了很小的一点地方,姿势看着十分不适,若不是困极了根本不可能睡着。   颜时予看着那人,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只能眨了眨眼睛。   本是无声无息的一个小动作,但那人仿佛心有所感,随即身体动了动,下一秒便醒了过来。   他猛然抬头,直接与颜时予的目光对上。   而对方起身后颜时予终于发现,自己的右手一直被紧握着——   他不必伸手捕捉,阳光一直缠绕在手心。   房中寂静了一瞬,明明只有片刻的无声,但时间仿佛在这里变得缓慢,一眼万年。   下一个瞬间,白榆忽然站了起来,倾身过去有些手忙脚乱地询问他的感觉状况,甚至过了半晌才想起来找医生,慌忙按下呼叫铃。   病房的门被推开,周围慢慢变得嘈杂起来,但颜时予的目光一直追着一人,从未离开。   他再次见到了白榆,看见了他的灵魂,看见了满心的爱意……   手心隐隐传来对方的温度,心中涌现出落泪的冲动,颜时予终于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新生。   一切繁杂相继落下,天光大亮,有人站在光中等候,他将带着过去的祝福,找到未来。 第83章 阳光之下   像是一场巨大而热烈的欢迎会,这个世界在热切地迎接一份新生与未来。   事关重大,等义安市警方联系上中央,上边第一时间派了人下来专门负责。   陈荣这几天大会小会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下边的警员倒是没什么事了,后续事宜全权由中央接手,警员们基本就当放假了。   而颜时予作为重点关照对象,队员们一闲下来就往病房跑,每天有事没事都会来一趟,比上班打卡都积极。   “你们其实不用每次过来都送东西。”   白榆看着手上的慰问品合理建议道。   正在和小曦玩的杨余晖抬头不假思索道:“总不能空手来嘛,都是些小东西。”   “可是……”   白榆盯着手中那个图案奇异的抱枕,心情复杂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抱枕?”   颜色像鸡形状又像兔子,摸起来手感倒是不错,但只要稍稍一碰这东西就会发出“比卡比卡”的声音……   谁家的抱枕会叫的啊?!   杨余晖眨眼,认真道:“新发明,升级版抱枕,不可爱吗?”   白榆:“……”   “是可爱,可爱到有点鸡肋,”一旁的周鸣毫不客气道:“一碰就叫,谁要是睡觉抱着这个会精神衰弱吧,你能不能别再反方向升级优化了?”   “额……”杨余晖抓了抓头发,小声道:“可能感应确实太灵敏了一点。”   周鸣还想再说几句,忽然听见白榆道:“还有这个,是个什么东西啊?”   白榆正拿着周鸣送来的水果研究,这东西又黄又圆外皮还带籽,属实是从未见过。   周鸣立即道:“这是玉瓜。”   白榆:“……玉瓜?”   “对,老板说是玉米和西瓜结合出来的新品种,据说吃起来像龙眼。”   白榆:“……”   玉米和西瓜?我就一个星期没出去,这个世界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那这个石块又是个什么东西?”   白榆指了指道戈送过来的雕花石头。   道戈的病房就在隔壁不远,也是三天两头往这边跑,这会儿他正盯着那个抱枕,看眼神大概挺想玩的,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开口。   听见白榆的问话他随口道:“我特地雕的,带上这个格斗之神会保佑你的,我们那边都这么传。”   白榆:“……”很久没有听过这么中二的话了。   “总之下次可以不用带东西过来。”   在一边玩的小曦好奇地往这边望了望,然后小跑过来,礼貌道:“白叔叔,我可以抱一会儿那个玩偶吗?”   说着她指了指那个黄色抱枕。   事情结束后宋庭宇先向乡镇学校汇报了平安,小曦听见电话后就一直哭闹着要找宋老师,其他人没办法只能送她过来。   这几天小曦跟着宋庭宇一起往医院跑,她似乎也挺喜欢颜时予的,算是乐在其中。   看女孩儿眼睛亮晶晶的样子,白榆自然不会拒绝,将抱枕递了过去。   小曦兴奋地抱住,抱枕立刻发出“比卡比卡”的声音,满屋子都能听见。   周鸣眉头紧锁道:“你这玩意儿还能根据力道发出不同音量的声音?”   杨余晖尴尬地笑了笑。   “……你的’聪明才智‘能不能用正途上?”   杨余晖默默低下头。   “不过,”周鸣最后话锋一转,想到之前的事,不由得呼出一口气,有些后怕道:“也多亏了你这些’不着调‘的发明。”   当初众人在楼底看见林少允坠楼身亡,大多数还没理清状况,陈荣则立马察觉到了危险,让警员注意顶楼,并准备高空救援。   果不其然没多久警员就发现了命悬一线的颜时予。   联系员立刻给周鸣通话,但当时他刚刚打开电梯进去,哪怕慌张到冷汗直流也没本事闪现到白榆那边。   电梯门刚刚打开一点周鸣就挤了出去,十万火急地朝着顶层大厅的边缘处狂奔。   听着耳机里联系员的一句失声大喊,周鸣暗道不好,拼尽全力扑过去却也只来得及抓住差点翻下去的白榆!   另一边,收到信息的宋庭宇配合警方在最短的时间内调动了所有的无人机进行救援。   由于之前的损坏和城市系统的瘫痪,最后能调动的只有少数几个。   宋庭宇身上发抖,手上却操作起飞,在几秒钟之内算好下落的缓冲速度和位置,让无人机能精准部署到位。   无人机确实接住了颜时予,然而只接住了没几秒,广安大厦的干扰信号就让无人机彻底失控。   宋庭宇拼了命地想稳住系统却无济于事,反而越急越乱,最后程序崩溃!   几架无人机全部失控坠毁,它们只让颜时予的下落速度和时间减缓,但这个高度依旧没有生还的可能!   眼看着距离落地只剩最后几秒,搭建救生气垫的警员根本来不及,死亡的结局似乎已经成了必然。   而就在这时,慌忙赶到的杨余晖从人群中窜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甚至中途狠狠摔了一跤,但在最后他还是及时扔出了那个研发中的救生气垫——   事实证明他的发明成功了,那个气垫在五秒之内就快速成型,并且顺利缓冲,将伤害降到最低。   这一系列过程中,但凡少了一步,或者其中差了几秒,颜时予都会死,幸好最后,故事没有走向难以挽回的悲剧。   周鸣心中还有些感慨,看了看还没反应过来的杨余晖又道:“研发局那边说可以给你申请专利,你申请了吗?”   “啊,这个,”杨余晖道:“没有,我拒绝了。”   “为什么?”   杨余晖笑了笑道:“救人的东西谁想用就用嘛。”   如果申请专利,各国救援队要装备这个气垫就需要先得到授权,而杨余晖不需要这些。   “思想境界挺高啊。”   房门忽然被打开,宋庭宇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   小曦看见老师立刻跑了过去。   “宋先生好啊,”杨余晖主动打招呼,顺便打趣道:“也不是思想境界什么的,主要我也用不着什么专利,要是哪天白队开了我,我大概就需要了。”   宋庭宇亦玩笑道:“那你可以事先找他媳妇求情啊。”   “对哦,”对于这种话杨余晖倒是秒懂,一锤掌心,认真道:“白队肯定会听颜顾问的!”   “好了好了,就此而止。”白榆及时制止话题跑偏。   宋庭宇耸了耸肩,转而问道:“他还没醒吗?”   说着指了指病房内间的门。   这病房分内外两个屋子,白榆身体里的毒刚解,并且由于解药还在研发期,他算是第一批临床试验者,自然要待在医院观察,所以为了照顾人他特地挑了这间病房。   经过提醒白榆看了看时间,喃喃道:“确实午睡该醒了才对。”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抬头望向那个安静的屋子,接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房间内东西不多,但也不至于显得空旷,病房的色彩都是素白,白墙、白纱、白被子,一般多多少少会有些单调。   但此刻窗户大开,外边的阳光随清风一同涌入屋内,一切斑驳绚丽、浮光跃金。   而在床上坐着的人亦是笼罩在这光芒之下,眼睫和发丝之上皆有光点跳跃,夺目耀眼,缱绻惊艳。   看见这一幕白榆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直接拉开门,快步走过去道:“你又在偷看小说。”   如今颜时予完全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伤还没好全,尤其是手腕处的割伤很严重,暂时还不能用手,需要慢慢修养。   于是白榆直接开启养生模式,特地给颜时予制定了专门食谱和作息表。   颜时予很愉快地接受了食谱,但却不能愉快地接受作息表。   眼看着悬浮屏幕被直接关闭,颜时予“据理力争”道:“我没有偷看,这叫正大光明。”   “你这叫强词夺理,你看了多久?有没有睡午觉?”   “哎?小晖也来了啊,快进来。”颜时予毫不犹豫,果断扯开话题。   得到了许可,外边的人呼啦一声全部涌了进来。   小曦欢欢喜喜地跑到床边,和对方分享手上的玩偶:“颜哥哥你看,是兔子,会发出声音的兔子。”   后边的杨余晖听见这个小声询问周鸣道:“周哥,其实我一直挺奇怪的,为什么小曦喊我们都是喊叔叔,唯独喊颜顾问哥哥啊?我们年龄明明差不多吧?”   周鸣瞥了他一眼,眼神仿佛看破红尘,淡声道:“看脸吧。”   颜时予看了看这个“卡比卡比”一直喊的玩偶,新奇道:“好特别的抱枕。”   “对嘛对嘛,好可爱。”   眼看着小曦几乎都要爬到床上了,宋庭宇担心她不小心压到人,随即把她抱了起来,顺便道:“城市系统恢复得差不多了,市民生活应该不会再有影响,只是这事闹得不小,你就等着中央那边的人来找你问话吧。”   说完挑了挑眉,故意玩笑道:“估计麻烦得很,要不然你早点跑路吧。”   白榆听了这话微微皱眉,刚准备开口就听见颜时予笑道:“跑路还是算了,异地恋太辛苦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决定定居在义安市了,白榆心中微动,可刚转头对上颜时予的目光就听见对方又道:“反正有检讨你来写。”   “对,”杨余晖一听颜时予要留下来可开心了,不假思索道:“白队超会写检讨的!”   白榆:“……”   “我看你俩需要一块儿写个检讨,”宋庭宇拿出老师的气势,道:“遇上事没一个省心的,冲上去拦都拦不住,成年人了,以后要冷静沉着一点。”   他说得语重心长,然而杨余晖愣了愣忽然道:“可是宋先生,你当天也一气之下摔了两部通讯仪,砸了一台电脑,还……”   接收到对方警告的视线,杨余晖的理智终于回归,赶忙扯开话题:“啊,哈哈,那个,颜顾问你的手没事了吗?”   “没什么事了,”颜时予稍稍抬起右手,“只是动起来有点不方便。”   颜时予见道戈对那抱枕感兴趣,主动把抱枕往那边推了推,让对方终于有机会拿起来端详。   杨余晖则盯着颜时予明显有些僵硬的手指,联系日常,有感而发,提出疑问:“那去卫生间需要有人帮忙扶着吗?”   此话一出,屋子里安静了几秒。   周鸣对其作死技能无师自通十分不解,并且选择捂脸远离其身边。   待杨余晖发觉不妙的时候,颜时予正笑着看向他,那笑容看起来十分阳光明媚。   杨余晖被那笑容晃了眼,然而下一秒就看见颜时予转头冲着道戈说:“扔他。”   道戈的身体比脑子反而更快,几乎是下意识地顺从指令,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抱枕瞬间扔出,直中脸心,一击KO!   整个房间回荡着一声——   “比——卡——”   “不要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主谋如是说道。   ———   等这批人闹得差不多回去了,陈荣刚好赶了过来,一见面就让白榆先回去把警局的案件报告表领了写好。   这举动有点支开人的意思,白榆本不太愿意,但颜时予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他这才暂时离开。   房门关上,病房里顿时安静不少。   陈荣看了看病床上的人,对方倒是神色自然,反是他有点不自在的模样。   最终他咳嗽了一声,沉声道:“关于你的事,局里开了几天的会讨论。”   颜时予点点头:“多谢重视。”   “你在义安市的经过我们都已经清楚,但过去五年间你都在国外,所发生的事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找不到证人和有效证词,中央无法评判。”   说白了,林少允已死,谁能确切证明这五年颜时予究竟是被迫还是自愿的呢?   “几次讨论,最后的结果对你都不算有利。”   他们倒也不至于把颜时予定为罪犯,不过由于危险性无法判定,最大的可能就是拒绝入境。   说着陈荣看了一眼对方的神色,却见他还算平静,并未有太多情绪。   “你怎么想的?”陈荣忍不住询问道。   颜时予歪头笑了笑道:“在想怎么把白榆拐出国。”   陈荣:“……”   “哈哈,开玩笑的,陈局长不用担心。”   颜时予的目光落到窗外,天空澄清明丽,一切都是如此欣欣向荣。   “白榆生活在这里,也喜欢这里,我不会带着他随便跑的。”   “驱逐就驱逐,赶得走我就试试呗,毕竟……”颜时予眉眼带笑,神秘道:“我会用自己的办法留在他身边。”   他只要隐匿于黑暗,没有人能抓得住他。   这话听起来十分自信,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评判,可陈荣还是看出了一丝落寞。   他赶紧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有个好消息。”   “郑云出面,给你在国外的行动做了担保,将你纳入了线人名单,认证了你行为的合法性。”   郑云是国际高级警察,而且一直紧跟林少允的案子,对于这件事他确实有很高的话语权。   “并且在签署了关于你的文件之后,他回到国际联盟直接引咎辞职了。”   如此说明郑云并不是想借此邀功之类的,他只是单纯的想在最后帮颜时予一把。   或许是因为愧疚,又或许是因为亲眼见证了林少允的死亡,他心中的执念终于消散,彻底冷静下来反思。   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让颜时予愣了愣,试探性问道:“所以,中央的判决是……”   陈荣呼出一口气,认真看着眼前的人,缓缓道:“无罪且有功,中央承认了你的本国身份。”   颜时予一时没有出声。   陈荣走近了一点,不由自主放缓了语调,道:“你可以在这里生活,可以和白榆结婚,可以随时见所有的人……你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这里。”   他可以和所有人一起站在阳光之下。   话音落,屋子里寂静半晌,清风吹得窗纱飞舞,明暗交错。   最终颜时予微微开口,轻声道:“听着……挺不错的。”   陈荣亦忍不住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道:“欢迎。”   这个国家、这座城市,欢迎他的真正到来。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临走前陈荣犹豫了一下,将一个名片递给了对方。   颜时予扫了一眼内容,瞬间脸色微变。   “那个韩衡申请了保释,暂时回去处理Yggdrasil集团的事宜了。”   林少允死了,但Yggdrasil集团可没垮,甚至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商业帝国,林少允的死亡和“魔盒”的计划并不会给它造成什么毁灭性打击。   林少允作为主谋已经死亡,从犯该抓的抓,但集团还有董事会,依旧会顺利运行下去。   韩衡由于被注射“魔盒”,律师为他的辩护找到了很好的理由。   再加上当时他偷袭白榆注射药剂,但后来发现注射进的剂量只有一半,也不知道究竟是主观的还是单纯当时力气不够,不过这个举动确实让白榆后期能恢复得更快。   所以他在本国申请的保释很快便批了下来,临走前他见了陈荣一面,并拜托转交东西。   “他说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他,这是名片并且还留了一个国际银行的账户。”   林家本家已经没什么人,按照法律股份应该转移给颜时予,而这些股份的价值不可估量。   颜时予看了看那名片,接着抬头礼貌道:“抱歉,我的手暂时不太方便行动,可以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颜时予微笑道:“帮我把这个东西撕掉。”   陈荣顿了顿,随后了然,当着对方的面将名片撕毁。   颜时予不需要这些东西,他的未来不会有林家的存在。   两人告别,陈荣即将出门前忽然又回头道:“哦,对了,还有一点。”   “那个奥文趁着城市系统瘫痪的时候逃跑了,似乎有人接应,我们没抓到他,大概是逃回南港了吧。”   颜时予道:“是吗?那真可惜。”   两人对视一眼,陈荣早看出端倪,但心照不宣。   陈荣最后轻声道:“通缉名单上有他了,提醒他注意一点,可别乱往这儿跑。”   说完挥了挥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   当晚白榆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封信,说是在警局碰见了郎牙,他送来的。   “他已经走了吗?”   “嗯。”   白榆坐到床边将属于颜时予的那封信递了过去,“感觉他还是想来见一面的,不过强行忍住了,给完信就匆匆走了。”   颜时予看着信件,似有些愣神,最后低头轻声道:“这样也好。”   信件被慢慢展开,一眼看上去满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字迹有些歪歪扭扭,不过看得出来对方已经尽力在写工整。   语句有些混乱,甚至有几句算是前言不搭后语,颜时予看着忍不住笑了笑,仿佛能想象对方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的样子。   他无奈道:“其实写个’再见‘就可以的。”   白榆道:“大概感觉这样更郑重?”   磕磕绊绊读到最后,大抵就是些道歉和道别的话,不过最后一句却流畅得很——   “阿予,你和我都会走向未来,也都会在未来相遇。”   颜时予望着最后的话语,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拜托白榆将信件收起。   白榆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有感而发:“最后这句很好。”   “我也觉得,”颜时予直接道:“但我感觉应该是陈小姐教的,不然他大概写不出来。”   “啊?”合着唯一一句语句通顺的还是别人教他的?   颜时予又继续道:“不过他应该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白榆点点头,接着又把自己的那封信打开。   说实话郎牙给他这封信的时候他还有点惊喜,毕竟这大概就意味着对方真的完全接纳自己了,这是好事。   白榆下定决心,不管有多语句不通他一定都会认真看完的。   而当白榆欣喜地打开那封信时,映入眼帘的字迹却让他脸色一僵——   这封信内容很少,没有语句不通的情况,字迹稍显潦草,但潦草之中又有一种气势,抑扬顿挫,一气呵成,乍一眼比先前那个认真写的不知道好了多少。   “我一直盯着你,小心点!”   毫无疑问,那股气势正是一股杀气!   白榆:“……这是恐吓信吗?”   “哈哈哈哈……”   颜时予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白榆冷眼看着对方肆无忌惮的嘲笑,最后听他不小心咳嗽了几声,赶紧上去拍了拍背顺气,顺便扯开话题道:“行了,陈局下午来说了什么?”   听见这个颜时予收住气息,忽然坐正了一点,一本正经道:“他问你什么时候结婚,想到时候当司仪。”   “嗯?”   白榆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回头就看见颜时予一脸认真且期待地盯着自己。   白榆还是有点懵,但迎着对方的视线他觉得必须要给出答案,于是试探性道:“等你……出院吧?”   颜时予立刻变得有些失落,不满道:“这么晚啊?”   白榆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很晚吗?”   “对啊,要不就明天吧。”   “啊?”   脑袋再度宕机,但迎着对方期盼的目光白榆依旧认真想了想,为难道:“可是总不能在这儿办啊,要找别的地方吧,时间有点紧,而且这样的话必须准备好医疗设备……”   白榆的声音越说越低,两人对视几秒,下一刻颜时予终于忍不住,再度笑出声来:“你还真在规划啊,明天怎么可能,哈哈哈……”   明显又是被打趣了,白榆冷眼看对方笑了半天,接着忽然反客为主道:“我看不用明天了,就今天!”   “喂!等等——你下去!!”   ———   医院的日子平和而热闹。   白月特地在义安市住了许久,也是天天往医院跑,而且是直奔着颜时予而去,那两人关系好到白榆都插不上话。   白家夫妻也来过好几天,苏纪荷从白榆这边打听到颜时予似乎喜欢看小说,于是天天过去给人讲童话故事,颇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如此过了差不多一个月,颜时予的身体基本无碍了,双手也能正常活动,终于正式出院。   出院当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依旧是白榆陪在身边,而当两人一同走到门口时,外边不远处忽然传来声音:“颜顾问!”   颜时予循声抬头望去,只见科室的队员们正站在外边的阳光之下,最前方的杨余晖远远朝这边挥手。   白榆似乎看见了什么,不解道:“天上飘的是些什么?”   杨余晖兴奋道:“是升级版气球!”   “什么?”   下一秒,天上飘的彩色气球忽然炸开,如同礼花一般炸出千万条彩带与金丝,旋转跳跃,于阳光下熠熠生辉,纷纷扬扬散落而下,放眼望去满眼绮丽。   像是一场巨大而热烈的欢迎会,这个世界在热切地迎接一份新生与未来。   颜时予眼中印满了闪动的光点,直到白榆握住他的手轻轻拉了一下才猛然回神。   面前的白榆向他点头示意一同出去,外边的队员正在欢呼高喊,彩带纷飞不落,阳光纯净灿烂,这个世界是如此绚丽多姿。   最终颜时予轻轻笑了笑,握紧白榆的手,随着他一起踏出一步,彻底走入这阳光之下。   作者有话说:   到此正文完结啦!谢谢各位的陪伴,接着还会有番外掉落,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