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猫 作者:恩顾 文物专案卧底——金猫与猞猁 刑侦三队负责文物专案,队长手下有专案卧底两人: 猞猁,本名未知,潜伏在一线,是立功无数的资深王牌,传说中开了金手指般强大无敌的天才; 另一个是小菜鸟韩贝,任务是本色出演钱多人傻的败家子,在古玩市场收集情报,代号金猫。 微悬疑、微破案、微盗墓,情节不靠谱; 作者懒得取名和重新设定背景,但上辈人物一般不会出现; 涉及的一切单位和组织,纯属虚构,勿对号入座。 内容标签:三教九流 恐怖 盗墓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金猫、猞猁 ┃ 其它:文物专案卧底 第1章 猞猁   “猞猁是我们警队文物专案里最优秀的卧底,没有之一。”制服笔挺的高大男人面对窗外,沉吟片刻,说:“我身份显眼,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和他正面联系了。”   档案册里没有照片,也没有任何对猞猁的文字形容,只有一长串破获文物失窃和古迹毁坏的案件记录。   文物专案卧底少之又少,十年来升职变迁,统共也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其中之“最”不见得有多玄乎。韩贝翻看档案册,应道:“听说过。”   刑侦三队从十年前开始接手一些文物专案,队长杜寅年近三十,瞧着是位和蔼可亲的谦谦君子,实则是头老奸巨猾的狐狸,他关上百叶窗,回身坐在办公桌对面,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中的笔,再次给予猞猁最高肯定:“他是个天才。”   目前在岗的文物专案卧底除了猞猁,只有新吸收培养的韩贝,代号金猫。他挑眉看向上司,“队长,你有什么打算。”   “你做联络员,或者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又一份文件夹从桌子对面丢过来,“协助他完成这个案子。”   ——从猞猁破获的第一个案件开始推论,那是在七、八年前,警校毕业是22至23岁,这么说,猞猁和杜狐狸年纪差不多,同时擅长机械改造组装、文物鉴定、探墓看风水、火药配置等等。   “疑似,南越王室墓葬。只因为一件帛画?完全是捕风捉影。”韩贝咽下最后一口泡芙,将通宵看完的文件全部塞进碎纸机,穿上件外套,起身出门。   每个星期天,在市区以南的丁口公园,有场鬼市,各路铲地皮的人马会携带一些古董文物,摆个小摊鬼鬼祟祟的倒卖。   铲地皮指跑农村走街串巷收购古玩,那些人大多消息灵通,奸猾而勤快,有时会摸些小墓,他们的一手货比古玩城实在,故而走动在鬼市的都是有眼界力的圈内人,假货没生意,故而真多假少,而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时常出现。凌晨三、四点,鬼市就陆陆续续地有人逛;天蒙蒙亮时最热闹;太阳全出来后,摆摊的开始撤;八点左右,小公园恢复原样,跳秧歌的大妈们和打太极的大爷们吆吆喝喝的,又重新热闹起来。   韩贝在鬼市绕了一圈,在一个摊前蹲下来,挑出一只青花小盘,打起手电筒,假装认真地端详。   杜狐狸说:没有猞猁的照片,他作为编外入队人员,是我们三队的杀手锏,长期深埋在一线,只有我一个人和他单线联系。   南越王室墓葬的线索也是猞猁提供的。   现下正是天没亮,韩贝只听摊主絮絮叨叨个没完:“……韩少爷,这绝对到了清三代,豆腐干双框款,你看这胎多白腻,这釉多清冽,这分水多流畅,不老你找我退……”众人皆知,韩少爷是只小肥羊,人傻钱多,眼力极差。   杜狐狸说:你我都要严格保守猞猁的信息,确保他的安全。韩贝心不在焉地哼了声,“底价?”家里的盘子被猫打碎了,反正也要买几个。   摊主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百?”   “开什么玩笑?”摊主笑的很厚道,“韩少爷,这个价我们铲地皮都铲不动啊!”   “一千差不多了,”虽然韩贝不屑讨价还价,但还是得动动嘴皮子砍一砍,否则显得太不接地气。   摊主连连咋舌:“韩少爷你这是斧头啊,一刀砍下来腰斩!”   “那我再逛逛。”韩贝但笑不笑地关上手电,语气是欲拒还迎的,心思却全不在那盘子上。杜狐狸还说:你照常干你的工作,他会主动来找你。   “唉!要不一千八?一千六?韩少爷,跟你说实话吧!来价就一千五……   韩贝也不多说,端着架子只是笑,他的脸孔周正英武,偏生了一双挑衅高傲的桃花眼,眼角上挑,平添几分刻薄。   “你总得让我赚一百,我们铲地皮辛苦死……算了!一千五给你!免得我还得带回去……”摊主还在不屈不饶地费尽口舌推销他的破盘子。   “得,就这样吧,”韩贝掏出钱包,无奈道:“最近没见着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只能买些大路货……”   摊主用张破报纸包起盘子,“那种东西……可遇不可求,不熟的人不敢卖,容易招来条子……”   韩贝捻着一叠钞票,话里有话:“有好东西别忘了我,钱不是问题。”普通文物也就算了,二级文物以上,他就得报告杜狐狸备案。   “肯定!肯定!”摊主点头哈腰地就要接钱,“不瞒你说,韩少爷,近来圈里最稀罕的东西,就是卫金钩搞来的一件帛画……”   韩贝支楞起耳朵,装傻:“什么样?”   摊主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啧舌道:“我没瞅见,光听价格就……”   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冷不丁开了腔:“我的好~徒~儿~又买了啥好东西?给为师瞧瞧?”   韩贝一听那声音就头疼!天快亮了,鬼市人来人往,少有打招呼声,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摊位上,没人喜欢在黑暗中专门打着手电认人——除了那好管闲事的货!   “啊哈?到光绪吗?”说话间,那人已动作迅速地剥开破报纸,手电一亮,照亮盘子的同时,也照亮一张还算英俊端正的脸蛋。   摊主的脸色变了,“邱道长,这可是到了康熙。”   所谓邱道长其实是个假道士,真名邱正夏,自称茅山派第一百代继承人,能降妖除魔。能不能降妖除魔不知道,看古玩确实有两把刷子。他穿得邋里邋遢,衬衫的一边领子没有翻出来,一脑袋乱毛东翘一块西塌一块,显然是起床后没梳头洗脸。“知道这是什么题材吗?专心听了,徒儿!”用小手电点点盘子,邱正夏一扬下巴:“百鸟朝凤!清三代可是康乾盛世,那时候画的百鸟面朝这中间的凤凰,你瞧瞧这些傻鸟都看到哪里去了?”   虽说古玩地摊有愿者上钩、观棋不语的潜规则,可邱正夏是个不按理出牌的刺儿头,又整天跟在韩少爷屁股后头喊“好徒儿”,这分明是熟人间提点,摊主唯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好发作。   “再看这豆腐干双框款,”邱正夏翻过盘子,侃侃而谈:“雍正的豆腐干是旋纹,规整漂亮,光绪的才是这种横竖条纹,乱七八糟!”   “……”韩贝扶额,冷汗簌簌,他买东西才不管有没有受骗呢,目的只是拉交情、套情报、装没眼力的败家子。   邱正夏爽利地把盘子还给摊主,“两百块,多一分不要!”   韩贝态度谦虚:“邱道长,今天又有劳你指点!”那么多人看着,他总不能依了自己心愿一脚踹开那狗玩意,骂声:滚你的隆冬球,别坏老子好事!   邱正夏趾高气昂地找不着北了:“小事,为师就你这一个徒弟,不提点你提点谁?”   韩贝微笑的唇角小小地抽搐了几下:徒你妹!   暴利之下人才辈出,随着盗墓和文物走私日益科技化、团队化,武器甚至比警察还先进凶猛,文物专案卧底不仅需要具备一般卧底的素质,还需要丰富的文物相关知识。韩贝警校毕业入队时,三队的专案卧底就只有一个猞猁,急缺人才,杜狐狸很快鸡蛋里挑骨头把他踢出警队,花费两年时间有针对性地特训培养,第三年才命他扎进古玩圈搜集情报、打通人脉。   古玩鉴定作为业务知识,韩贝虽不精通,却也有粗浅而基础的认识,故意装出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模样,他强迫自己在无数笑而不言的旁观者注视下,面不改色地爽快掏钱去买那些或真或假的大路货——上级没有特别指派给他任何专项任务,只是命他本色出演,潜伏在市场——杜狐狸知道他有钱。   亏他那富豪爹和杜狐狸老爸是世交,王八蛋不欺生,专宰熟人!   很快,鬼市、古玩城、拍卖场等各个古玩圈里的人都对他有所耳闻,就冲着他天下地产继承人的身份,人人都以为他是败家子,谁能想到他是卧底警察?他的越野悍马一停在古玩城,店主们就奔走相告,只差没有呼号:“小肥羊来了!咩~”   别人讨好韩少爷是为了钱,至于疯道士是为了什么?韩贝可以肯定地总结出两个字:食物。   大概是半年前的某一天,韩贝在鬼市上败完钱,坐在街角台阶上,迎着阳光打开纸盒,拈起一块他家法国厨子做的夹馅薄饼,眼角余光撇到邱正夏蹲在不远的地方,两眼水灵灵滴溜溜看着他。   于是,他充满怜爱地,像喂投街边的野狗,随手就大方地丢给了对方。   邱正夏表示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要认韩家少爷为徒。   韩家少爷表示喂狗不求回报,也不想认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二流子做师父。   邱正夏发誓会将毕生才学传授给好徒儿!   韩贝婉言谢绝,不稀罕对方的“毕生才学”。   邱正夏已握住韩贝的手,深情地改口唤他“好徒儿”。   韩贝这才发现刚才翻动高贵的舌头浪费口水都是徒劳的,扭过头,他真心想雇几个地痞用麻袋套住这脑残拖到墙角去暴打一顿——不过自从上警校后,他就锻炼出惊人的克制力,能有效遏制各种罪恶的念头。   韩贝没有和家人住在一起,他买了一套比较僻静的高层公寓,养一窝上窜下跳的猫,小日子过得悠哉又孤僻。   天亮后,鬼市散了,邱正夏死乞白赖跟到好徒儿的公寓里,如他所期待的丰盛早餐摆在桌前。韩少爷的富豪爹怕儿子没人照顾会营养不良,便差遣几位私家名厨轮流来小公寓烹制各国美食,邱正夏只恨不能化身成一只猫,可以永久蹭食。   洗净脸擦干手,邱道长坐在食物面前,虔诚地祷告:“感谢主赐予我食物。”   韩贝热了一锅牛奶,给自己倒一杯,剩下大半锅都给他,板着脸:“自便吧,我还有事要忙,恕不招待了。”   “什么事?”   “给猫洗澡。”就近从沙发上拎起一只大狸猫,韩贝操起指甲刀给它剪指甲。   “我是你家的猫就好了,有人喂有人洗还有人给剪指甲,多舒服……” 邱正夏伤感地狼吞虎咽,一边抬脚翘上椅子。   大狸猫连连蹬腿,企图挣脱禁锢,韩贝冷厉威严地低喝一声:“腿老实点。”   大狸猫乖了,邱正夏也乖了,把脚放回原处,嗫嚅着问:“咦?上次来还没见过这只猫。”   “上个月刚捡的。”   邱正夏拿腔捏调地捧心口:“好徒儿,你可真是有爱心啊,茅山派交给你,为师死也瞑目了……”   韩贝头也不抬:“我看到附近有野猫就拎回来,母的结扎,公的阉了,手术修养期三个月,然后放生,免得他们发情期在楼下乱叫,吵我睡觉。”   邱正夏惊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我真是瞎了狗眼!看不出徒儿你这么歹毒!”   韩贝终于露出点儿笑,“你还想做我家的猫?”   邱正夏闭嘴,埋头苦吃。 第2章 帛画   吃饱喝足,邱正夏嘴还馋着,四处翻找零食,提高嗓门对韩贝说:“喂,好徒儿,你知道吗,最近出现了一件南方来的出土件,价格开得极高。”   韩贝蹲在浴室里给大猫搓澡,两手都是泡沫,语气平淡:“听说是帛画?”   “嗯,瞧着,是西汉的东西。”邱正夏找到了一袋菠萝干,“吧唧吧唧”地嚼得津津有味,耸了耸肩说:“买不起,上家开出的价,怎么说呢?算物有所值,可这类物品的藏家不多,所以一直没法脱手。”   韩贝打开淋浴冲掉泡沫,“就一块破布,还得找人修复,我对花纹没研究。”自打这件帛画出现,各方盗墓贼暗潮涌动,猞猁传给杜狐狸消息,指出帛画极有可能出自南越王室墓葬,有心之人自然会联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赵佗墓。可是,为什么只出现了帛画?   “青铜感兴趣吗?”身后,邱正夏闲闲地问。   韩贝心脏猛跳,扬起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死相!眼睛都亮了!”邱正夏嬉皮笑脸坐到了浴缸边勾住他的肩膀:“我的好徒儿~”   “再强调一遍!我没有拜你为师!”韩贝搡开他,拿过浴巾一裹大猫,抱着回到客厅找电吹风。   “哦!我的好贝贝,不要对人家那么冷酷咩!”邱正夏及时改口,揪着猫尾巴狗皮膏药状跟来跟去,“这件帛画是卫金钩从一个云南人那铲来的,实话和你说吧,昨天就被买走了,不知道老板什么来头,还收买了卫金钩回去找这个云南人带路,再下墓去……嗨!你认真听我说嘛!这么大的事,你严肃点。”   韩贝摸透了他死皮赖脸的臭毛病,故意装出爱听不听的拽样,其实一个字也没落下,嗤道:“果然是要坐牢的大!事!你跟我说干什么?”   “探墓风险大,一、两个人肯定办不成事,卫金钩找了几个人……”邱正夏念念有词:“其中,有一个旷世奇才出山相助,贫道掐指一算,此行必有收获!”   韩贝坐下来把猫放在膝盖上揉揉毛,“谁?”   邱正夏气吞山河地张牙舞爪:“正是不才区区在下茅山派第一百代掌门人法号潇洒子QQ昵称小哪吒……”   韩贝淡定地掏出手机:“报警。”   “喂特!雷森兔蜜!”邱正夏一个狗扑摁住手机,“好贝贝,别乱来!为师力邀你发财特给勒,纯属好心啊!”   “我对发财不感兴趣,”韩贝打开电吹风“呼呼呼”吹猫毛,“本少爷有的是钱,不知道怎么花,恨不得站在天桥上用钞票折纸飞机,咻~咻~”   邱正夏星星眼:“你下次‘咻~咻~’的时候记得提前通知我,不枉我们师徒一场!”   “我记得了,那你可以给我滚吗?”韩贝欲擒故纵地用一根手指弹开他。   “等下滚!贝贝,墓里有很多很多宝贝,有钱都买不到!你不想要?”   “上有那老板吃大头,下有卫金钩分成,你吃点肉渣,我是你的附带品,只能啃啃骨头。冒风险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贱啊我?”   “我来找你,当然不是让你去当跟班。”邱正夏放低声音:“我们横插一脚,你出钱收买卫金钩,挤掉那个老板,你吃大头。”   出钱,当然是买武器和设备,牵头能人异士。钱自然不是问题,杜狐狸也能批一笔专项经费来补贴。沉默着翻过大狸猫给它吹肚皮上的毛,小菜鸟韩贝额头上有些冒虚汗,他没下过一线,万一暴露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邱正夏不再说话,帮忙摁住猫爪,嘴角吟着笑,不时掀起眼帘观察着他的脸色。   韩贝犹豫不决:现在给杜狐狸通风报信,抓住卫金钩,顶多是收缴那件帛画,只要卫金钩不供出那个云南人,过几日放出来,再伙同一帮人,轻而易举。云南人是这条线的关键,杜狐狸明明把这个案子交给猞猁了,猞猁却没来接头,不知道有没有埋伏在那伙盗墓贼之中,万一没有,他们一上路就断了线索。   斟酌着,韩贝尽量让语气平缓,表现出满不在乎:“一个条件,保证我的安全。”   邱正夏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带着孩子气的得意:“我的好贝贝,放心把自己托付给我吧!”   韩贝轻叹口气,其实真心不想与邱正夏为敌,可这家伙偷鸡摸狗,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善类,不栽在自己手里,总有一天也会栽在别的警察手里。   赵佗是秦代的一名南下将军,在广东广西那一带建立南越王朝,他的孙子赵眜墓在广州,而他的墓至今没有找到,仍旧深埋在地下也罢,但如果遭到盗墓贼洗劫,必然是文物历史的重大损失。韩贝想与队长联系一下,无奈时间仓促,当天晚上邱正夏带来了卫金钩,同时也带来详细的计划和开销详情。   卫金钩是个年近四十的汉子,常年奔波于大江南北铲地皮,常能拿出些稀奇物件,来路半灰不白。此人真名不详,由于右手食指断了一截,装上一只小金钩,故而绰号卫金钩。   “那一带山区不好走,还有各种蛇虫出没,卫先生……”韩贝在开销详情上多加了一行,建议道:“我看,最好能找一个当地的赤脚医生随行。”   “韩少爷,随大伙叫我金钩就好,”卫金钩远远地探身过来,用金钩子勾住他的笔头,笑道:“这不是去旅游,装备可以再加,多余的人不要再加了。广西和云南我跑过很多次,熟的很,队里也有解毒高手,不用过多担心。”   邱正夏掏出一叠道符,“贝贝,我的道符灰能解百毒,怕什么?”   韩贝无视他,问卫金钩:“恕我直言,我觉得那个云南人漏洞百出,你们是老江湖了,不觉得奇怪吗?”   卫金钩示意他说下去:“请讲?”   “第一,你们都确认帛画出自南越王室,赵眜墓在广州,那么赵佗墓不应该跑那么远,在广东广西交界的可能性更大点,”韩贝深深皱起眉,在地图上画了个小圈,“但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靠近国界线了。第二,按理说在墓里,青铜、玉器、瓷器都好保存,但帛画……”   “我也好奇过,”邱正夏插嘴:“丝绢锦帛这些最容易碳化,保存量极少,尤其是西汉的帛画,百分九十九都化为灰了,为什么那个云南人能带出一件帛画,却没有带出别的东西?”   卫金钩一个问题也不回答,收起地图,淡漠一笑:“东西对头就行,逮住他慢慢磨,毕竟没人和钱过不去。”   卫金钩负责的事项开销结算清楚,韩贝开了张订金支票,问:“外人问起这笔钱的来历,知道怎么说吗?”   卫金钩反应灵敏:“韩少爷买了一件青铜镜。”   送走卫金钩,韩贝心烦意乱地锁紧门,质问邱正夏:“收到一破布,你们就能联想到赵佗?万一不是呢?”   邱正夏倒进沙发,老神在在地给自己冲一杯咖啡,“我的好徒儿,你没见过那件帛画,它一出现,整个圈子都骚动了。就算不是赵佗,也是非同一般的王室成员。”   韩贝一把抢过自己的杯子,“你倒是给我看看啊。”   “卖掉了咩。”邱正夏嘟嘴撒娇:“又不是我的,是卫金钩的!他就是看一块破帛画卖出天价,才打那个墓的主意。”   韩贝追问:“买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邱正夏拨弄着桌上一个粉彩鸟食罐,“不懂,为师没见过耶。好徒儿,你这什么时候买的?开门假。”   “卫金钩和那个买家交情更好才对,为什么这么容易被你拉拢?”   “不懂,为师人品好吧。”邱正夏端起猫食盆,看看底板,“这倒是近民国了。”   韩贝在他面前蹲下来,直勾勾盯住他的眼睛,“邱正夏,你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如果你有事瞒着我,我就不干了。”   “好吧!”邱正夏没辙,摊手道:“我坦白,那买家是个东南亚的华侨,我真没见过面!听说条件开的极苛刻,疑心也非常重,自己带了一伙亲信,坚持要剔除卫金钩召集的人。卫金钩想分一杯羹,当领路人自然不甘心,再说,一旦找到那个云南人,他就更没利用价值了,谈不拢,就一拍两散了。”   “这么说,那伙少了领路人,你们这伙少了领头人。”韩贝一不爽就习惯性地挑起眉梢,语气尖酸:“道长,和你早上说的不一样嘛?” 不言而喻,如果没有出钱的领头人,那个买家在利益分割上稍做让步,卫金钩说不定也会妥协,但势必会抛下之前召集的人马,其中就包括邱正夏。   “贝贝,为师给你捏捏肩。”邱正夏讨好地给他按摩,“此行我是你的贴心小棉袄,保证就像郊游,玩儿一圈回来,想发财的发财,想捞宝贝的捞宝贝!”   ——现在,这贱道士从即将被抛弃的小跟班,一跃成为领头人的小棉袄了!   还没出发,就被算计了一把,韩贝闷头喝光转冷的咖啡,下逐客令:“很迟了,您请回。”暗自盘算:徇私,确实不想亲手逮捕这假道士,最好能在半途中将他踹出去;可没有他,自己能在老奸巨猾的卫金钩那伙人中周旋吗?   真是左右为难,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邱正夏把猫全赶下床,趴上去磨蹭:“好大好软的床呦!为师好想嫁入豪门……”   “脏死了!知道你外衣有多脏吗?”韩贝震怒!   邱正夏脱掉脚趾破洞的袜子,“那我现在脱!”   “脱你妹!给我滚!”   邱正夏在床上左滚右滚,“滚了滚了!”   韩贝揪住他的头毛,“给我往门外滚。”   “啊!秃了秃了……”   连搡带推地赶邱正夏滚滚蛋,韩贝寻思着给杜寅传个话。掘出一个古墓,运气好,涉及到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利益,这帮穷凶恶极的盗墓贼,是否信他?再则,就算信,是否服他?他没有半点信心搞定,巴望队长能尽快联络上猞猁,实在不行,至少在广西本地找一个人接应。   另外,提前打电话告诉家里的厨子,过来不用做饭了,喂喂猫就好。掏出手机,正要往家打电话,看到刚捡回来的那只猫正兴致勃勃地撕咬着什么。   “十六,你在吃什么?”韩贝蹲下来,从猫爪里扒出那玩意,待一看清,惊出了一头冷汗——窃听器,指甲盖大小,制作粗糙,明显是自制的。   作者有话要说:官配是韩贝贝和邱正夏!(前后无误) 第3章 同伙   卫金钩的人马,韩贝一个也不认识,按理说,只要是在古玩圈里打滚的人,就算不认识,也会脸熟,可他却全无印象。其中两位,瞧着像旧社会的主仆关系,年轻者是个大男孩,十五、六岁,浓眉笑眼,长相敦厚;年长者,大概也不到二十岁,但扮相和举止老成,一身唐装,带着三分女相,七分病态,面庞瘦削,肌白如纸,细眉长眼。   “他叫香九如,那小孩是他徒弟,叫香东潭。”邱正夏贴上来嘀咕:“离他们远点。”   韩贝不解:“为什么?他们什么来头。”   “听说他是香门舵把子。”   韩贝硬着头皮又问:“香门是什么?”   “一个炼丹的秘密门派。”邱正夏露出“这你都不懂”的嫌弃表情。   “我……我一普通青年,哪知道那些阴暗的奇门异术?”韩贝不自在地反驳,“问你几个问题就不耐烦,我不去了。”   邱正夏立时颓了,“好贝贝,你还有什么需要为师解答,为师一定诲人不倦。”   “炼丹不是你们这些道士干的吗?”韩贝撇嘴,“再说,掏个墓找炼丹的干什么?”   邱正夏连忙双手合十,肃然道:“这位施主,贫道炼的是仙丹,和香门不一样,他们炼的是毒药和炸药,掏墓用不上毒药,用的上炸药嘛。”   既然会毒药,必然也会解毒了,原来卫金钩说的解毒高手是他。韩贝了然,眼神瞟到另一个瘦削书生模样的男人身上,“那他是谁?”   “周王言,据说看风水了得。”邱正夏补上一句:“离他远点。”   “离这人也远点,离那人也远点!”韩贝低声斥道:“你是要我离谁近点?”   “除了我,你最好离谁都远点!”   “你最不是东西!”   “好讨厌哦,为师明明是关心你!”   那边香东潭给香九如沏上一壶茶,之后一一奉茶给他人,“先生,请用茶。”   韩贝忙接过,“谢谢!”   香九如遥遥地问:“金钩子没来,不如我们先认识认识?鄙人香九如,这位……是?”   韩贝礼貌地答道:“你好!我是韩贝。”   “呵,我们的领头人,青年才俊,久仰久仰。”香九如笑着一点头,眼神柔和,态度温吞,让人好感十足,转而看向周王言,“这位是?”   邱正夏在韩贝耳边低声说:“他听到你名字时,眼中露出了看到暴发户的鄙夷。”   “鄙人周王言。”   香九如文绉绉地赞道:“周先生人中龙凤,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邱正夏嘟囔:“看,他眼里放射出了钦佩!”   韩贝额上暴起青筋:“我不去了!”   “别啊!我的好贝贝!”邱正夏摁住他的肩膀,不许他站起来,“那死娘货狗眼不识泰山,茅山派第一百代掌门人站在这里,他连问都不问呢!”   几个人在卫金钩的老宅后屋,你来我往地扯了几句,卫金钩来了,带着两个精壮高大的男人,一进门便拱手道:“各位,久等了!真是抱歉!”   香九如含笑起身:“不久,刚来。”   韩贝不太习惯这些老礼数,虚回一礼,“卫先生,坐吧。”   卫金钩不多废话,也不介绍跟他进来的两个人,坐下便道:“下午就可以启程了,大家来看一下路线和计划,先到广西百色……”   韩贝诧异问:“下午?”   众人齐齐看向他,卫金钩问:“怎么了?”   “会不会太仓促了?装备什么的,还没见影呢。”韩贝讪笑两声:“我以为今天来,单纯只是喝茶。”   “韩少爷放心,装备请广西的朋友去准备,等我们抵达百色,东西也就准备好了。”卫金钩收回目光,端起茶喝了一口,“我们得争分夺秒,速战速决,不过您有什么异议,但说无妨。”   “我嘛,也没什么异议,要远行了……”韩贝结结巴巴着说,“总有些事儿要打点。”   香九如支着下巴,笑吟吟端详他:“比如?”   比如?比如得向队长通个气啊!韩贝不知找什么借口搪塞,昨晚发现窃听器后,没敢轻举妄动,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在没有调查出是谁、是什么时候在他家装了窃听器,他出门都得提防着被人跟踪,更没法和杜寅联系了。   邱正夏打圆场:“他家有一堆猫没人喂,要不明天出发吧?”   香九如饶有兴致地问:“猫?”   韩贝用胳膊肘一捅邱正夏,“厨子会喂,你别多嘴。”回头对众人朗声道:“没多大事,就定下午出发,我去调直升机来。”手机里有装定位,队长看到他没打报告就往西南去了,应该会引起注意。   “……”所有人都想给他跪下了!   韩贝觉出大伙表情异常,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迟疑道:“你们放心,我的直升机挺大,够装这么多人,不会挤的。”   邱正夏摇晃他的肩膀,“哦哦哦!好期待好期待!好兴奋好兴奋!我还没坐过直升机呢!开直升机盗墓真是比拍《碟中谍》还拉风!呦西~米西米西酷酷滴!”   香九如:“韩少爷,我们开车去。”   韩贝恍然大悟,微笑,同时掐掉邱正夏的爪子。   卫金钩分别给各个人递烟,沉声转移话题:“不瞒各位,今天迟来,是因为警局里有个朋友给我带话,说警方关注到那块帛画很久了,我们必须小心再小心。”   “刑侦三队负责文物专案,”邱正夏叼上烟,吞云吐雾地说:“谣言说队长手上有个卧底能文能武上通天文下通地理无所不知,堪比诸葛附身吕布,快看看我们中间有没有这号人物?”   韩贝若无其事地转动手中的烟,白他一眼,“小哪吒,该不会是你吧?”   邱正夏往后一跳,比出枪的手势,暴吼:“你们都被捕了!举起手来!”   香九如眼皮一跳,“韩少爷,我们能不带他玩儿吗?”   韩贝淡然:“当然没问题,我想说这句话很久了。”   “好徒儿,你别过河拆桥啊!”邱正夏抱住韩贝大腿:“这一路上少了为师,谁能替你斩妖除魔?”   “别吵!”卫金钩呵斥道:“为了以防万一……刘懒。”   “在。”卫金钩身后稍年轻者往前一步,掏出几件仪器放在桌上,“请大家出发之前,把能够收发信息的通讯设备留在家里,统一配备对讲机,我这几件设备如果探测到其余可疑信号,那就对不住了。”   韩贝心下一咯噔,一直傲气凌人的周王言明显表露出不满,皱眉道:“卫金钩,你什么意思?怀疑我们?”   “不!小周,千万别误会!”卫金钩不紧不慢地解释:“既然我与大家合伙干这一票,那么,对在场每一个人都有十成信任,出此下策也是迫于无奈,并不是怀疑谁。也许你本意不愿走漏风声,但被人盯上了,在你身上做手脚,泄露了大伙的行踪,到时说不清,伤感情。”   “金钩子说的有道理,闹出猜忌就不好办事了,不如从出发开始就互相坦诚相对,谁也怀疑不上谁。”香九如头也不转,对身后人说:“东潭,听到没有?手机就别玩了。”   那叫香东潭的大男孩乖顺地应:“是,师父。”   周王言冷冷道:“那一带没有开放的雨林山险水恶,一不小心走出国界,踩进雷区,什么危险都有可能,没有手机,万一遇到应付不来的危险,怎么向外界寻求帮助?”   “本来就是要冒风险的活计,怕这怕那,你不要去干脆!”出言顶撞者是卫金钩身后的另一个人,年纪约有四十,也许更年轻些,只是头发半白,显得老气。   “文全!”卫金钩喝断他的话,歉然对周王言说:“真不好意思,我这位兄弟脾气比较急躁。小周,要不我们先到百色,问清那个云南人后拟定更详细的路线图再说?”   得,这太极打得行云流水,委婉地拒绝了周王言。总之,目前从这里出发,什么通讯工具都不许带。韩贝拿眼角余光小心扫了扫周王言——探墓看风水,技能对上了,这人有没有可能是猞猁?   邱正夏:“相机能带吗?”   “无法收发信息的可以。”刘懒答。   “手表呢?”   “无法收发信息的可以。”   “MP3呢?”   “无法收发信息的可以。”刘懒露出“你还用MP3这种玩意?”的表情。   “手电筒呢?”   “无法收发信息的可以。”   “平底锅呢?”   “无法收发信息的可以。”   “溜溜球呢?”   “无法收发信息的……”刘懒炸毛:“你有完没完啊!”   邱正夏捂嘴对韩贝说:“我还以为他是人工智能复读机。”   卫金钩转向韩贝:“韩少爷,您有没有什么意见?”   “啊?我?”韩贝违心摇头:“没有没有。”   没地位的领头人韩贝没有说话权,落花流水离开卫家,一路上骂骂咧咧:“我出钱,没人听我的,全是卫金钩说了算,说下午走就下午走!唉,我说,这是英语四六级考试吧?还不许带手机?”   邱正夏一路追到公寓楼下:“我的乖徒儿,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你再乱叫我,跟你绝交!”   “行行行,”邱正夏抢先一步挤进电梯里,“我的好贝贝,听我说……”   “绝交,你滚。”   “韩少爷……”邱正夏萎下一张脸。   “啧,真不想再看到你。”韩贝端庄地迈进电梯里,掸掸白衬衫上的灰尘,“我还指望你能给我壮壮声势,瞧你畏缩的,狗腿子一样!到时分东西,你还是这副唯唯诺诺的狗样子,我们还能分到什么?”   “我的呀么帅少爷,我是一朵小呀么小娇花呐,只负责美艳动人摇曳多姿,等你来疼呀么疼惜呦,得儿得儿驾~”邱正夏“摇曳”着跳新疆舞,左扭右摆。   “你给我滚!”   邱正夏换个安慰方式,给他拍拍背顺气,:“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唯一的信息掌握在卫金钩手上,姑且让他小人得志几天。等到了百色,那个云南人把详细地址招供出来让我们知道,什么卫金钩,什么复读机,都没用了,咱俩有的是钱……不对,你有的是钱,一脚把他们全踹了。”   “对,第一脚先踹你。”   “别啊!好贝贝,为师一定乖乖的!”邱正夏嗲声化成了小猫咪:“喵~”   “别学猫。”   “你不是喜欢猫吗?”   “我不喜欢猫。”韩贝嘴角逸出了点儿笑模样,正儿八经地陷入沉思:到底要怎样把他踹出这个盗墓团伙呢?   作者有话要说:攻受问题嘛,小球球和小贝贝差不多高,一米八左右。(咦?我说了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啊。)   第4章 出行   太阳落山前,一行人出城了,除了上午看到的刘懒和文全,卫金钩多带了一个亲信,来头不明。为了伪装自驾游的驴友,也方便搭载装备翻山越岭,韩贝想动用自己的悍马,但卫金钩拒绝了,用假证件租用两辆越野车,又带上几块可以替换的车牌。   一般来说,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旅行的代步工具是飞机,韩贝同样,没有自驾去外地的经验,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卫金钩带上三个亲信,上了一辆车,在前面领路,韩贝搭载其余人等,跟在后面。   旅程无趣,车上几人不算熟,没什么话聊,邱正夏坐在副驾驶座上,没完没了地吃零食,不时往韩贝嘴里塞一把;后排的香家师徒话也少,尤其是香九如,上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开始昏昏欲睡,香东潭毕恭毕敬地侍候着,瞧两人年龄不过差了两、三岁,相处模式和谈话口气却像极了父子,好生怪异。   周王言则坐在靠窗位置,他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上车就在看着一本没有封面的破书,不参与谈话。韩贝看他最顺眼,又见他清高倨傲,一派道骨仙风,颇有点儿惺惺相惜,便搭讪:“周先生,不知您年纪多大,怎么称呼合适啊?”   “二十九了,比你大。”   快三十,年纪和猞猁也对上了。韩贝吹了个口哨,装的很活泼:“那我叫你周大哥好了。”   邱正夏:“韩大哥!”   韩贝无视他,问周王言:“周大哥,一路都没见你说话呢。”   “没带手机,不能玩游戏看小说,心情不好。”   “……你平时做些什么呢?”   “死宅。”   “呵呵……”韩贝毫无意义地笑两声,“你在看什么书?”   “旧书地摊买的……前几年的杂志。”   “哦?讲些什么?”   “灯红酒绿中海市蜃楼般的爱情啊,撕碎了坐台女的春秋年华。”   “……”韩贝对他很失望!   邱正夏吃醋,争宠:“欧尼桑,你吃薯片吗?我喂你。”   “你给我滚!”   出城上了高速,天逐渐黑下来,韩贝随口问道:“接下来换谁?”预计三天两夜才能到百色,当然是交替驾驶,用屁股想也该有这自觉性,可那句话出口,车上一片冷寂,没人应他。   韩贝扭头看向邱正夏:“喂,装什么死?”   “看前面,认真开车。”邱正夏扳正他的脑袋,“贝贝,为师太穷了,没有钱考驾照……”   韩贝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没有早告诉我?”   邱正夏掖领角哽咽:“为师自卑嘛……贝贝,你千万不要因为这就看不起我。”   韩贝一点也不给他面子:“日你的隆冬球,我看不起你!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   香九如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理所当然地说:“我也不会开。”   香东潭接话:“我会开,不过没有驾照,年龄不够。”   韩贝无语,本来见卫金钩那一伙都是凶神恶煞之辈,他想也没想就躲到这辆车来了,无奈捞到了一车没用的老弱病残!一踩油门,他飙车去追卫金钩的车,“我们最好和前面那辆车人员重组一下!”   “不用了!”周王言总算放下他那本破书,看一眼手表,“韩少爷,我可以替你,我们四个小时一换怎么样?”   “当然可以!幸亏还有周大哥!”韩贝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语调一变,恶狠狠对邱正夏说:“你滚到后面去,跟周大哥换个位置。”   邱正夏坐着不动:“my dear贝贝,你不能这样对待一个手无缚女之力的弱鸡子……”   韩贝寒着张俊脸:“快,否则我把你丢在半路上!”   “坐后排我会晕车!会呕吐!”邱正夏眼泪汪汪。   韩贝头疼:“你……”   “好了好了,”周王言打圆场:“我坐后排挺好。”   香东潭见香九如醒了,忙不迭倒一杯水递上,呵呵笑道:“师父,你看他们这对师徒多有意思。”   邱正夏:“都怪我太宠他!”   韩贝:“狗才和他是师徒!”   “别吵了,我们这五个人,坐到一辆车上来是缘分,”香九如接过水杯润润唇,“韩少爷,那辆车上都是卫金钩的亲信,现在没有他们在场,我们来谈件严肃的事儿吧。”   周王言抖一抖那本破书,抖下许多小纸屑,随之塞进背包一侧,“我也有事要说,不知和你是不是同一件事。”   香九如:“我不信任卫金钩,想与你们合作,你呢?”   周王言推了推眼镜,“我与你不谋而合,卫金钩只是利用我们一把,他自己有个小团体。而我们五人算三个小团体,各打各的算盘,不成气候,他可以随时撇掉。不如,我们五个人合作,有事好商量。”   “不错,云南人的信息是卫金钩一手掌握的,他那人唯利是图,”香九如赞同道:“不能指望他跟我们公平分配。韩少爷,你也看到了,他那么强势,你这个领头人根本做不了主,如果仅靠你的小师父帮忙,八成钱货两空。”   邱正夏捂住韩贝的耳朵:“他在挑拨离间。”   “这货真不是我师父。”韩贝欲哭无泪。   “到了百色,可能会再增加人手,都是卫金钩的人,韩少爷有自信凭一己之力在他手上讨到便宜吗?”周王言从倒车镜里对上了韩贝的眸子,“不如我们私下合作,能互相信赖,别受人欺负。”   韩贝心下一震:我跟他还没说上两句话,他就向我示好——或者说是暗示?他到底是不是猞猁?   “刘懒是卫金钩的远房外甥;花白头发的那个叫吴文全,是他拜把兄弟;下午才出现的那位,脸生的很,咳咳……”香九如连连咳嗽,“我听卫金钩叫他柳真,语气非常亲厚……”   香东潭不住地给他拍背顺气,劝道:“师父,一路颠簸到广西,你的身体吃得消吗?要不你就别去了,大不了……”   韩贝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心说:一病秧子不躺在床上休息,还惦记着盗墓发财,估计吃不了两月牢饭就嗝屁了。   “我没关系。”香九如止住徒弟的话头,淡淡说:“周先生说的不错,韩少爷,你打不进卫金钩的关系圈,他也很明显把你排除出来了。”   韩贝岂不知他们的打算?现在看来,卫金钩口碑不好,大有可能找到古墓利用完五个人,和他的亲友团占去财物,再施舍些零散玩意给五人分;而倘若五人结成又一个小团队,便能制衡卫金钩的团队,到时分财物,一个团队一份,谁也不吃亏。   这么快就拉党结营,真不亏是一伙鸡鸣狗盗之辈!只是……韩贝为难地看了邱正夏一眼:答应他们五人结伙,就不能随便找理由把这货踢出去了。   邱正夏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征询自己的意见,便特温顺地扭捏道:“为师全由你做主。”   “行,我答应你们。”韩贝无名火起,耐性尽失:让他也吃牢饭去!   出了高速,开上盘山公路,换周王言驾驶。为了照顾身体虚弱的香九如,邱正夏让出副驾驶的位置,和韩贝一块儿坐在后排。山间的夜晚湿气重,温度也低了不少,香九如拢起车窗,慢慢止住了咳嗽,睡着了。   韩贝小声挤兑邱正夏:“你不晕车了?”   “不晕,我害喜,呕……”邱正夏捂住嘴巴作势往韩贝身上吐。   “你敢!”韩贝恐吓:“这一路上都别想再吃零食。”   邱正夏忙收住势头,又拆开一包薯片,边嚼边问:“咦?卫金钩的车停下来了。”   韩贝探出窗口看了一眼,说:“他们还没换人,应该是现在要换了。”   “周叔叔,我们也下来休息休息吧?”香东潭那孩子探到前方,摸了摸香九如的额头,殷切地恳求周王言:“十分钟也好。”   韩贝问:“怎么了?”   香东潭可怜巴巴地说:“韩少爷,我师父有点发热。”   邱正夏哭丧着脸:“其实我想说很久了,你们不尿急吗?”   韩贝呸道:“谁让你喝那么多饮料?尿裤子吧你。”   周王言一打方向盘,拐到路边停下了。香东潭机灵地溜下车,师父长师父短地扶出香九如。邱正夏很羡慕,很嫉妒,热泪盈眶:“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看看人家对师父多好,我做了什么孽,有你这样不孝的徒儿!你再对我不好,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韩贝打了个呵欠,“求你快把我逐出师门吧!”   邱正夏无需情绪过度,瞬间笑开了花:“你总算承认是我茅山派门下的啦?”   韩贝踢飞他:“滚你的隆冬球。”   邱正夏一蹦三跳地藏到树林里去撒尿了。卫金钩车上那伙人似乎也是下车来休息,两辆车隔了十几米,晚上山道上没有路灯,因为担心来车追尾,故而车子的前后大灯全打开,晃亮刺眼的,照得人睁不开眼。韩贝站在路边伸伸懒腰,活动活动四肢,听到卫金钩招呼他:“韩少爷,抽根烟吗?”   韩贝懒得过去,就远远地回了句:“不了,谢谢。”   邱正夏很快从树丛中钻出来,凑到韩贝身后:“唉?小朋友和他们说什么呢?”   韩贝眯眼看去,香东潭在卫金钩的车边,比手画脚地低声说着什么,卫金钩则一个劲地摇头。   邱正夏好管闲事,拉上韩贝走近,听到香东潭说:“……三公里以外就有个小县城,随便找个招待所睡一晚……”   毫无意外,卫金钩一口拒绝:“今天睡一晚明天睡一晚,要什么时候才到百色?小朋友,我们不是去旅游。”   “可是墓就在那里,迟一天早一天到,它又不会跑。”香东潭振振有词:“我师父身体一直不好,本来说好我们先坐飞机到百色等你们,卫叔叔你临时变卦……”   花白头发的吴文全暴躁打断他:“临时变卦怎么样?本来就是想让你们知难而退!金钩一时联系不上柳真,才叫上你……”   卫金钩等人把话全说尽了,这才装腔作势地喝道:“文全!闭嘴!上车!”   香东潭毕竟是小孩,受人这样挑衅,当即涨红脸:“师父,你别来受这罪了!我一个人……”   “东潭!闭嘴!”香九如不慌不怒,慢悠悠地朝他招手:“到我这来。”   香东潭忍气吞声地住了嘴,扶着香九如闷头走了。   邱正夏冷笑一声,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嗓音,悄声说:“看来那个叫柳真的人,不是擅长炸药配置就是个解毒高手,可以替换掉香九如。”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韩贝顿了顿脚步,回身多看了眼那个叫柳真的男人——猞猁也擅长炸药配置。   邱正夏勾住他的肩膀,耳语道:“贝贝,你看懂了吗?什么五人联手,嗤,说得好听。他们目前失势,说不定半途就会被甩掉。你是领头人,得手后理应分最大头,傍上你,分赃就有靠山了。”   韩贝沉思着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原来不全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   卫金钩的车开动了,周王言无声地绕着弯弯曲曲的山路,隔着一截时长时短的距离跟在后面。   邱正夏吃喝不停,又开始哼哼唧唧:“我想尿尿。”   韩贝拧他的头毛,教训道:“你不是才尿的吗?”   “阿弥陀佛,为师是纳米小膀胱。”   “等我换班的时候再说。”   话音刚落,周王言一踩刹车,纳闷道:“卫金钩又停了?”   韩贝打趣:“难不成他们车上也有个纳米小膀胱?”   前面那辆车这一回停下来情形不对,刚一停稳,刘懒就跌出车门,拔足往后跑来。   韩贝打开车窗:“发生什么事了?”   刘懒一脸惊慌失措:“文全叔中毒了!” 第5章 意外   吴文全面色发紫,浑身抽搐,脖子梗硬,上吐下泻,搞得整辆车臭烘烘的,看样子是中了不得了的剧毒。   香九如嫌弃地皱眉屏息,摸了摸他的脉,“死不了,灌点清肠道的汤药,睡两天就没事了。”   卫金钩问:“这是中了什么毒?”   “一种昆虫的分泌物,可能是不小心摸到了,没洗手就吃东西……”香九如说了一半,发现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于是耸耸肩问:“怎么都这样看着我?怀疑我?我倒是想下毒让他倒霉倒霉,可是我和东潭都没机会接触到他。”   邱正夏如愿撒了尿回来,捏住鼻子探头探脑,韩贝一把扼住他的后颈,警告:“看到没有?吃东西没洗手的后果。”   邱正夏咋舌:“没洗手都有生命危险,这条路名叫洗手坡吗?”   道理谁都懂,这条路上每天人来人往,从没听说过谁因为吃东西没洗手而在半路上中毒,吴文全肯定是被人下了毒。但没有证据,香家师徒的的确确没有接近过吴文全,卫金钩也不好发作,阴森森地瞪了香东潭一眼,“到小县城住一晚,刘懒,明天你早点起,把车开去洗干净再上路。”   叫柳真的男人至始至终没有言语,他面相老成,年龄在二十八到三十八区间,生得高挑却不壮实,削肩窄腰,臂膀腿脚比一般人略长,剃了个青皮秃瓢,一字浓眉,眼睛细小,睁着和闭着没有多大区别。既然看不到他的眼珠子,自然也难辨不清他在看哪儿,嘴角倒是天生上翘,仿佛一个含笑罗汉。   吴文全中毒没让柳真来摸脉,而是动用了香九如,说明他不精医术,那么用排除法可以推论出他不会制毒解毒,技能是配置炸药。韩贝眉头紧锁,心里叫苦不迭:我这种菜鸟都能潜进盗墓队里,猞猁肯定不会失手,他到底是谁?   “韩少爷,”那柳真冷不丁开了口:“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啊?我,我……”韩贝猝不及防,反驳:“我有吗?”   “文全中毒了,大伙都在看他,而你从下车开始就一直看着我,我有那么好看吗?”柳真的嗓音出奇地沙哑晦涩。   “哈,真抱歉,”韩贝稍一定神,神态自若地胡诌:“这位先生像我一个朋友,我不自觉地拿你跟他比了比,就多看了几眼,真是太不礼貌了,对不起。”   “像您的朋友?”   韩贝瞎掰:“一个大学同学,毕业后就没见了,你跟他长的还真是像啊,那眼睛,那眉毛……”心说:眼睛能小的跟你一样,也够奇葩了。   “有幸能见见韩少爷的同学,一定挺有意思。”显然,柳真也深以为然,爽朗笑了两声,拱拱手,打开车门,“县城见。”   韩贝悻悻地强笑一下:“县城见。”   邱正夏下巴抵在他肩上,嘟嘴:“乖徒儿,干嘛和他搭讪?”   “没看到是他和我搭讪吗?”韩贝回身往自己的车走。   “那他为什么和你搭讪?”   “我高富帅。”韩贝自己说着这话,也觉得好笑,一弹他的额头,“好好走路,别粘着我。”   一行人在邻近小县城的招待所住下,开了几个标准间,香家师徒一间,卫金钩和刘懒一间,柳真和周王言一间,韩贝为了彰显自己富家公子爷的身份,毅然蹬了邱正夏,要了小招待所唯一的所谓“总统套间”。   邱正夏没的挑,只能和吴文全一间。香九如住下后,开了几味中药,卫金钩叫刘懒去县城小诊所买来,冲开水给吴文全喂下。   隔壁几间的人在忙些什么,韩贝没搭理,也无心探听。“总统套间”里条件恶劣,他冲了个澡,刚打上泡沫,就没热水了,所幸是夏末,不至于太冷,他也没太介意,随便冲了冲,浴巾一围,准备睡觉。   打开浴室门,韩贝一口血差点呕出来!邱正夏赤膊穿着条低腰牛仔裤,躺倒在大床上,娇羞地用一条小裤衩掩面唱歌儿:“水灵灵地小娇花儿,等哥哥来采~”   “你怎么进来的?”韩贝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检查门锁。   “爬窗户啦。”邱正夏往窗一指:“我爬了两间才找到你。”   “各睡各的觉,你找我干嘛啊?”韩贝坐在床头,找电吹风。   “人家还以为今晚能跟你一起睡的,期待了好久哦。”邱正夏拨弄着他的浴巾。   韩贝打开他的手,一紧浴巾:“再调戏我,我就默认你是在向我求爱。”   邱正夏惊喜交加:“你这迟钝的死鬼,现在才发现?”   韩贝:“……”   邱正夏捧脸:“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嫁入豪门。”   “你给我滚。”韩贝恶言相向,   邱正夏一收嬉笑脸孔,正色道:“好了,不和你开玩笑,我觉得这伙人非常危险,你得小心再小心。”   “还不是你这废物给我拉的皮条?”韩贝反唇相讥:“自己没本事,还把我推进这狼窝里。”   邱正夏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确认没人偷听,回头来一本正经地压低声音:“你认为吴文全的毒是谁下的?”   “香九如?或者是香东潭。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   邱正夏目光森冷:“有可能是吴文全自己下的。”   韩贝一惊:“为什么?”   “我怀疑他也有云南人的线索,想使一招金蝉脱壳,”邱正夏往窗口一努嘴:“我刚才爬过来找你,经过周王言的房间,卫金钩也在,他们讨论明天把吴文全留下来,不耽误行程,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韩贝垂下眼帘,遮住眼中不可避免地显露的惊愕情绪:这小子聪明得要命,我家那些窃听器难不成是他装的?   “贝贝,你怎么看我这推论?”   “很有道理。”韩贝没头没尾地问:“正夏,你大学念的是什么专业?”   邱正夏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起来就问问呗。”韩贝嘴上漫不经心地问着,打开抽屉和柜子到处找电吹风:如果念的是机械相关专业,窃听器很有可能是他做的。   “我只念完九年义务教育。”   韩贝直起腰看着他:“骗人。”   邱正夏瘪嘴:“真的,不信你问我干爹。”   “呃……你干爹?”   “茅山派九十九代掌门人,”邱正夏黯然道:“他也穷,我小时候他捡垃圾喂我……”   “啧……”韩贝顿时心酸得够呛:“行了,我知道了,别用那表情看着我,我知道你可怜,以后我对你好点。对了,刚才我们说到什么?如果你的推论是对的,我们该怎么办?不能让他得逞啊。”   “你明天提醒提醒卫金钩?”   “不太合适吧?”韩贝犹豫不决:“卫金钩老谋深算,会没有戒备?”   邱正夏反问:“他知道吴文全知道云南人的消息当然会戒备,但如果他不知道吴文全知道云南人消息呢?”   “知道不知道的,你顺口溜啊?”韩贝白他一眼,目光落在他后腰上久久没移开。   邱正夏和韩贝差不多高,但骨架子小一圈,穿着衣服显瘦,脱掉衣服却挺有肉感,一身强劲结实的肌肉,腰背线条流畅,晒成小麦色的肌肤健康漂亮,细腰翘屁股,还有两个性感的小腰窝;尾骨以下部位常年没有晒到太阳,内裤边缘露出一截子白皙;后背有一条十几公分的刀疤,平添了几分危险又诱惑的野性。   韩贝的手不自觉地摸到了他的刀疤上,像爱抚自己的大猫,心疼地摩挲了几下。   邱正夏:“喵?”   韩贝尴尬:“……呃,给你赶蚊子。”   邱正夏拉开裤裆:“摸这里摸这里!”   “你给我滚!我正烦着呢!”韩贝恼羞成怒,故作正经地陷入沉思:“怎么提醒可以不露声色呢?这只是推论,又没有证据,话说不好听,我岂不是像离间人家兄弟感情?”   邱正夏大字型横在床上:“为师和你一起睡,晚上边睡边想。”   得!又绕回来了!   韩贝没好气:“去!别缠我,让人看笑话!”   邱正夏一咕噜爬了起来:“你让我在总统套间洗个澡吧,我那间没有热水。”   “让你失望了,我洗的也是冷水。”   “真拿你没办法,为师就凑合着洗个冷水澡吧。”邱正夏迁就地说。   等一下,他迁就个什么劲啊?韩贝哭笑不得:“回你自己屋去洗吧。”   “人家不想和那个人睡一间嘛!他臭!还打呼噜!”邱正夏跺脚埋怨:“贝贝,你有没有良心哦?刚才还说会对人家好!讨厌!”   那“讨厌”两个字尾音又颤又嗲,可把韩贝恶心坏了,“你一大男人,怎么这么计较啊?跟他睡一起又不会死!”   “你一大男人,怎么这么计较啊?跟我睡一起又不会死!”邱正夏原话丢回来。   韩贝无言以对,便顺水推舟地一点头:“好好好,跟我一起睡行了吧?你帮我去楼下服务台借个电吹风。”   邱正夏撒着欢儿出去了,前脚出门,韩贝后脚就把窗户全扣紧:“看你怎么进来!”   两分钟后,邱正夏借来电吹风,哐哐敲门:“你这杀千刀的负心汉!到底开不开门?”   “不开!”韩贝隔着一扇门:“滚回你自己屋去睡!”   邱正夏满嘴跑火车:“你骗我去借电吹风之前还摸了我!你忘了自己信誓旦旦承诺过什么?什么海枯石烂!什么海誓山盟!都是假的!我妈说的没错,有钱男人良心都被狗吃了!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去你妹的!”韩贝忍笑忍得嘴角酸痛。   邱正夏骂骂咧咧地走了,过一会儿又回来:“贝贝,开门!”   吴文全那种对自己也能狠下毒手的人躺在身边,想想就睡不安稳,韩贝也于心不忍,锁起门纯粹是想逗逗他,逗够了就放进来,于是调侃道:“你不是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吗?”   “韩贝!别闹了!”邱正夏嗓音发抖:“快开门!吴文全死了!”   第6章 命案   吴文全倒在浴室里,上身湿透了,眼珠外爆,表情扭曲,死相万分狰狞。   刘懒可笑地干嚎:“文全叔!文全叔——这是谁干的?”   香九如动了动高贵的手指,在他颈部、手腕和鼻端各停留了若干秒,淡如止水地撩起身边一块干净的毛巾擦擦手,说:“体温还热着,关节柔软,死亡时间顶多五分钟。”   柳真二话不说,放倒吴文全紧急抢救,用力按压他的胸口,又抬起他的头做人工呼吸。   “邱正夏,五分钟前你在哪里?”卫金钩喝问。   韩贝抢着说:“他在我房里,刚才我们闹着玩,我把他关外面,他回自己屋后,马上就发现……”   邱正夏受惊不小,畏畏缩缩地躲在韩贝身后,“我回来看到他跪在浴缸边,头扎在里面,就喊他的名字,扒拉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就丢下他跑去找贝贝了。”   韩贝道:“报警吧。”   当下,卫金钩、周王言和香九如异口同声:“不行。”   柳真忙活好半天,没有任何效果,吴文全逐渐发凉了,面皮青紫,眼看是死透了。刘懒凌厉的眼刀戳向香九如:“那时间段,你在哪?”   “什么意思?”香东潭辩解:“师父他和我一起……”   “一边去!”香九如给徒弟一个暴栗,“想冒充侦探询问不在场证明?不如先说说你们那段时间在干什么?这个房间,在金钩刘懒和柳真周王言的房间之间,溺死一个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就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周王言自觉表示清白:“刚才柳真冲澡,金钩和刘懒过来商量事情,大概聊了十几分钟。”   柳真接上:“我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刘懒红着眼道:“得,这么说文全叔是自己把自己溺死的?”   “怀疑我?用用脑子吧。”香九如坦然道:“我是讨厌他,但也不至于弄死他。就算我有那么凶残,你们看我这样一个病人,有力气把他扛到浴室吗?就算能,溺死他那么费劲的事,能不沾上水吗?你们去搜搜我房间,湿了一块布角,算我是杀人凶手。”   “报警就能真相大白了。”韩贝又问:“猜来猜去有意义吗?”   柳真冷然道:“我们躲着警察都来不及。”   多余的话不多说了,大伙都心知肚明。卫金钩长叹一声:“别睡了,立刻上路,把文全抬上车,别惊动警察,也别惊动招待所的人。谁再多一句废话,别怪我不客气。”   为了去掘个八字没一撇的古墓,竟然这样无动于衷地看着拜把兄弟死的不明不白,算什么兄弟?拜你妹的把!一伙丧心病狂的乌合之众,老子早晚把你们全抓去吃牢饭!韩贝强抑心中的骇然,牵上邱正夏拔腿便走。   回到“总统套间”,邱正夏从后面勒住他的肩膀,沉声安慰:“好贝贝,别害怕。”   韩贝颇感意外,侧过脸:“我没有害怕。”   “你的手抖得厉害。”邱正夏一扫方才的怯弱,狡黠地一眨眼:“冷静点,收拾收拾,走吧,别离我太远,他们害不到你。”   韩贝嗤笑,抬手一薅他的一脑袋乱毛,“是你害怕吧?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出师不利,启程八个小时就出了意外,拐进县城本想休息一晚,哪料突起命案,一伙人付清房钱,急匆匆地连夜出发,车也没洗,吴文全横在原来那辆车的后排,柳真开车,卫金钩坐副驾驶,刘懒挤到韩贝这辆车来。本来是轮到韩贝开车,他发起少爷脾气,说自己又困又累,开不了车。   折腾到凌晨两点,谁不是又困又累?刘懒也不和他计较,坐上驾驶座,发动车跟上卫金钩。   气氛全然不如之前那般轻松,没人愿意说话,香九如不知在手帕上喷了点什么,捂住鼻子,蹙眉合眼,也不知是否睡着;韩贝被挤在最旁边,抵着车门,脑袋靠在窗户上,看着黑乎乎的窗外,兀自发呆。   邱正夏往他一边耳朵塞耳机,“贝贝,心情不好,听点歌吧。”   耳朵里传来劣质MP3的混合音:“……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韩贝:“换。”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啊~~”   “换!”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换!”   邱正夏不满:“换什么换?这歌多好听啊!我最喜欢唱这首歌的旁白——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   韩贝摔掉耳机,“你给我滚!”   这个县城很小,拐出几条街就开出了城关,由四车道变为双车道,很快上了山路,路上行车更少了,一边是小山丘,一边是空车道,视野中不时展现出连绵黑黝的农田,尽头是天底的几盏农家灯火……   没有星星,下半夜的空气比上半夜闷重多了,让人呼吸不畅,很是不舒服。韩贝的上下眼皮打架,屁股往下滑了滑,换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邱正夏枕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流了他一肩口水,他抽几张纸巾垫在肩上,摘掉对方的耳机,小声嘀咕:“笨蛋,想耳聋吗?”   不知开了多久,车子被山路上的石块磕了一下,猛地一颠簸,震醒了邱正夏,他睁开眼,稀里哗啦地吸吸口水,软骨病状圈住韩贝,完全当对方是个大抱枕,呻吟:“贝贝,我饿……”   韩贝半睡半醒,含糊回他一个字:“滚。”   邱正夏揉揉惺忪睡眼,看了窗外一阵,摇摇韩贝:“路不对啊。”   一道骤闪,轰隆隆雷声从天边翻滚而来,韩贝一个激灵,坐直身子往外看,发现山路两边都是陡坡。伸手到前面推推刘懒的肩膀,他的睡意去了大半,问道:“是不是走错路了?”   刘懒没有感情地回答:“跟前面的车走。”   香九如也醒了,阴阳怪气地说:“这老天,知道要埋尸体,劈个闪电放个雷来应应景。”   韩贝不寒而栗!自己满脑子都在想谁是杀人凶手,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趁现在天没亮,不把尸体埋了,难道等天亮搁在车上发臭?   前面的车靠一处山坡停下了,卫金钩打着手电走过来,“刘懒,下来,小周,烦你帮个忙。”随之打开后排车门,“再来一个人。”   韩贝头皮都麻了!   周王言从后备箱拎出铁铲等工具,柳真和刘懒拖出吴文全,一人搬头一人搬脚,天色太暗了,他们走没几步就淹没在昏暗的毛竹林中。埋尸体这个体力活,不可能动用病人和小孩,邱正夏与韩贝对视一眼,“我去吧。”   韩贝往后一挡,把他挡了回去,跳下车,“你给我呆着。”   “贝贝,我去!我不怕!”   你不怕个屁!瞧你当时蜷在我身后慌成了什么样?韩贝心里挖苦着,嘴上好声好气地安抚:“给我乖乖听话。”   邱正夏也跳下车:“韩贝,我真不怕,你一富家少爷……”   韩贝不耐烦:“你给我闭嘴!上车!”   邱正夏带着颤音扯住他,“那我跟你一起……”   卫金钩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留一个人看车!”   这话说的,把车上另外俩人当死人了,看来卫金钩对香家师徒的戒心不是一般重。拍上车门,韩贝叩了叩车窗,对里面笑了一下,扛起锄头,转头跟卫金钩往山坡上走。说实话,他也挺怕的,上警校当卧底,都是纸上谈兵,没上过火线,更没干过埋尸体这种惊悚的事儿。   五人一尸沉默不语地往前走,韩贝走在最后磨蹭,他穿得斯文干净,白衬衫上还带着古龙水味儿,一肩扛着非常不搭调的锄头,一只手还优哉游哉地插在裤兜里,像观光旅游,一路东张西望。   周王言放慢脚步,退到他身边,“大半夜的,你看什么呢?”   韩贝冷漠地应了声,“随便看看。”得记下大概方位,说不定收网时还需要找到吴文全的尸体。   “韩少爷干过农活吗?”   “没有。”   “我想也是。”周王言笑道:“待会要挖坑,你该不会连锄头都不会用吧?”   “那还是会的,去年植树节,还帮小外甥种了小树苗。”韩贝想起家人,眼角不自觉地弯了,半真半假地抱怨:“在家呆着多好,走这一趟真没意思……”   周王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移话题:“韩少爷,其实这种脏活,你不必来,让邱正夏动手就行。”   “他?得了吧,被吓到做恶梦,还要找我哭诉,我头疼。”韩贝无奈地摇摇头:说不定还会骂我良心被狗吃了,不疼惜他那朵娇花。   周王言的步伐更慢了些,“他扮猪吃老虎,你不必搭理他。”   又是一声雷,淅淅沥沥地开始落雨点,韩贝听出那话里有话,愕然问:“什么意思?你跟他很熟?”   “不熟,略有交情,不过他可能对我没印象,四年前,陕西那里发现一个很大的公主墓,几路人马争相抢夺……”前面卫金钩不知骂了一句什么,竹林被雨水冲刷的声音由小转大,周王言的声音也不似真切:“他那队的风水师被一枪崩掉半边脑袋,没死,他随手就操了把匕首扎在对方的咽喉上,非常精准,一刀毙命……”   划亮苍穹的闪电宛如撕裂半边天幕,如顷暴雨压弯了成片竹林,韩贝抹一把满脸的雨水,心下惊涛骇浪。   周王言说:“他根本就不怕死人。” 第7章 伤口   “……后背依山,明堂开阔,山青林茂,有利于泽福后世,可惜山水不媾,加之坡壁无附,墓葬风水讲究一个直则冲,曲则顺,此处挡不住西南煞气……”   周王言认真地辨析了一番利弊,深觉此处不宜埋葬,无奈没人搭理他,纷纷卷袖挖坑,他只好收起罗盘,跟着挖坑。   这场雨帮了他们大忙,泥地被雨水冲刷得不那么紧实,一锄头下去带起一大块湿泥。听周王言说完那番话后,韩贝一声未吭,夏季暴雨快把整个世界都冲崩塌了,他不动声色地震惊过后,冷静下来,异常淡定地埋头苦挖,在脑子细细梳理周王言的话。他虽然知道邱正夏绝非良民,以前在盗墓团伙中跑跑龙套打打酱油也属正常,但四年前,那二百五才多大?竟然敢杀人?竟然敢参与此类恶性的武装械斗案件?他补修专业知识时,留意过那个案件,据说陪葬坑一挖出来,几路盗墓团伙,包括当地村民对峙抢夺,动刀动枪地卷进了上百人,场面混乱,死伤严重,甚至波及到无辜村民,幸亏警方及时赶到,火速控制现场,抢救村民,逮捕了不少犯罪头目,几乎追回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文物,对陪葬坑进行抢救性保护,这都归功于猞猁——等一下?!!猞猁负责这个案子!   韩贝直起腰,在暴雨中望向了周王言:他告诉我他在案发现场,是什么意思?也许重点不是说邱正夏,而是暗示自己就是猞猁?   五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奋力挖掘,挖出一个近人高的深坑。卫金钩扬手招呼道:“可以了,再不埋就要天亮了。”   韩贝的斯文高贵的形象全毁,连头发上都是泥水,打个寒战,狼狈地往上爬。坑外,周王言向他伸出手,“韩少爷,我拉你。”   韩贝笑了一下,拉住对方的手,助力一蹬爬出坑外,“周大哥,学正夏叫我韩贝就好。”   “他是叫你贝贝。”   “呃,请你连名带姓叫我,别学他,谢谢。”   吴文全的尸体埋在离小县城二十三公里之外一个农家乐小饭庄右拐后大概八公里的毛竹林里。韩贝默默记下了坐标,满腹心事地看着窗外。   雨下到天亮,大到几乎将他们身上的泥水冲刷干净的地步。邱正夏用一块大浴巾裹住韩贝,忧心忡忡地搂着他,“等出太阳了,晒一晒就好。”   “嗯?哪来的浴巾?”被雨泡了两、三个小时,韩贝脸色惨白,嘴唇也是青紫的。   “刚才从招待所里顺出来的。”   “你!”   “你什么你?你良心被狗吃了吧?为师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啊!”邱正夏邀功似的往同样落汤鸡一样的刘懒和周王言努努嘴,“你看,他们就没有!”   韩贝蔫了,“那我谢谢你哦,邱正夏道长。”   邱正夏觉得刺耳,不爽:“你别叫得这么生分啊!”   “那怎么叫?”   “邱邱,正正,夏夏,随便你叫!”   韩贝从善如流:“哦,球球。”   邱正夏更不爽了:“你叫狗?”   “是你求我这么叫的。”   邱正夏纠正他的发音,“跟我念,七——优——邱,不是七——游——球。”   韩贝扭开话题:“球球,我们到下一个城市,进城吃点热的。”   “我舅舅会同意吗?”刘懒不敢肯定。   邱正夏傲气道:“我家贝贝是带头老大!他说行就行!”   香九如递来一颗棕色药丸,“大少爷,吃下去不会感冒。”   韩贝看了看邱正夏,邱正夏警惕地拒绝:“我们不要。”   香九如了然,转而递给周王言,“周先生,我自己配的药,可以防止受寒后感冒发热,温补滋养,强身健体。”   “没想到能有幸获得香门舵主亲自配的药丸,真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周王言文绉绉地谢了,就水吞了。   邱正夏:“……”   韩贝:“……”   香东潭失笑:“我师父配的药丸在黑市上千金难买,好心送你一颗,你还怕有毒。我们跟你没有仇,毒你干什么?你被害妄想吧?”   邱正夏厚着脸皮:“香舵主,再给我一颗吧。”   “没有了,抱歉。”   “香帅哥,再给我一颗吧。”   香九如合眼装睡。   邱正夏见没希望了,回身摇撼韩贝:“贝贝,你求他,你帅,他会给你的!”   韩贝也合眼装睡。   “贝贝!你睁开眼再看看我!都怪他不给咱药!”邱正夏哭天抢地:“为师日想夜想嫁入豪门,你不能这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啊……”   韩贝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吵死了!”   邱正夏掏出一截一号电池大小的小圆柱,“我用抹茶甜心给你烘烘干。”   “抹茶甜心是什么?”   “我MP3的名字。”   “MP3能当打火机?什么牌子的?”韩贝第一次看到他的MP3,相当笨重丑陋,屁股闪着火光,开动起来嗡嗡作响,像只变异的巨型苍蝇。   “没钱买,是自己组装的多功能MP3。”   “啧!”韩贝打开他的苍蝇,“这什么玩意?安不安全啊?拿远点,炸到本少爷你赔得起么?”   邱正夏不服气:“贝贝,别瞧不起人啊!我用的手机都是自己组装的呢,能打电话,能玩游戏,能看电影!还能听音乐!要不是卫金钩不让带手机,我肯定带来给你长长眼!”   韩贝桃花眼一挑,面露不屑之色:“回去我给你买五个iPhone5,一个打电话,一个玩游戏,一个看电影,一个听音乐,还有一个当手机链。”   全车人齐刷刷看向韩贝,邱正夏护食心切,吠道:“你们看什么看?五个都是我的!”   “安静。”韩贝爱抚他的狗头。   邱正夏讪讪收起自己的抹茶甜心,给他从上到下擦了擦水,见他手掌虎口上红肿一片,小声耻笑:“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没干过苦活。”   韩贝不反驳,笑着把脑袋埋进他的肩窝打盹。   邱正夏拉过他的另一只手,疑道:“这是什么?”   韩贝睁开一边眼睛,看到自己的手掌上有一道发丝一般细的血痕,“咦……”   邱正夏用手指一抹,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那道血痕原本只有一公分长,一拨弄,一道半弧型的血痕从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虽然极细但划得极深,皮肉都割开了,又渗出血来。   韩贝呆愣半晌,正要抱怨,邱正夏已若无其事地握住他的手挡住血痕,唇语道:嘘……   临近中午十二点,途经一个小城市,韩贝执意要进城吃饭,卫金钩也想找地方洗车,两辆车绕进城区开了几间钟点房。   韩贝冲了个热水澡,在雾气迷蒙的浴室里摊开自己的掌心,看着那道血痕,越想越没有头绪。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怪异的伤口,太细太细了,不动它,冲掉血,皮肉抿合着,看不出伤口,但一搓弄,立刻见血。   若是锄地时被什么树枝叶片弄伤,不会形成如此长的一道从头至尾粗细一致的精致伤口。到底是被什么划伤?没有半点印象,也没察觉出任何痛感和异样。真是莫名其妙!   脏衣裤全丢在浴室,不带走了。韩贝出了浴室,招呼邱正夏:“昨晚不是想洗澡没洗到吗?快去补一个。”   “我先给你包扎一下手。”邱正夏掏出一卷纱布。   韩贝好笑:“你太夸张了,没必要,这么细的伤口,几天就愈合了。”   “笨蛋!”邱正夏扯过他的手,“你得藏起这个伤口,别让人看到。”   “为什么?”   “这你就孤弱寡闻了吧?为师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   “切入主题!”   “我见过一种针,比发丝还细,却无比锋利,”邱正夏凌空做了个手势,从韩贝的胸口往下一划,“一针扎到底,稍一划拉便抽针。对方没事人一样,短则十分钟长则两个小时,开膛破肚,当场死亡。”   韩贝如听天方夜谭,紧张地抓住自己的手掌左看右看,担心会突然一断两半。   “胆小鬼。”邱正夏用棉签沾点双氧水,在他掌上抹了抹,缠上纱布,“你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没事的,别害怕。”   韩贝惊魂未定,“你唬我的吧?谁要害我?”   “对方没想害你,否则你就算不死,手也废了。我想……你的伤应该是意外,他可能不知道伤到了你。”邱正夏包裹好他的手,拉过另一只,继续缠纱布。   “喂,这手没伤到。”   “大少爷干苦力,手磨出泡了。”   “我哪有那么娇气!”韩贝气急败坏。   “借口!懂不懂?”邱正夏不由分说地包扎好,打个蝴蝶结,“我们不知道是谁用了这种针,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最好藏起伤口别让他看到,否则他做贼心虚,怀疑你知道什么,你就有危险了。”   韩贝垂眼看着他,没头没脑地问道:“喂,五年多前,陕西那里发现的公主墓听说过吗?”   邱正夏抬起头,目光要有多天真就有多天真,“当然!我去过呢,还抢了几样东西。”   韩贝恨其不争,怒道:“这么说你参与过那次的械斗事件了?怎么没被警察抓进去?”   “那么多盗墓头目,警察哪里顾得上我这种小跟班,只要老实上缴抢来的东西就……”邱正夏越说越小声,贼眉鼠眼地观察韩贝的脸色,“为什么问起这事?”   “有人跟我说,那次……见到你杀过人。”韩贝的脸色阴晴不定,他自知不该多嘴一问,做卧底最重要的是深藏不露,他是杜狐狸亲自特训的,无数次被教导在任务中要保持冷静,不要被情绪控制,不要多事,不要相信任何人。   邱正夏立马就慌乱得不知所措了,问:“是谁?”   “当时你们那队的风水师。”   “我是问谁跟你说的?”   “我不会说的。”韩贝后悔了:让这孩子气的家伙知道是周王言多嘴,还不得事事和他对着干?现在看来周王言很有可能是猞猁,自己这不凭空给他找麻烦吗?   邱正夏炸毛:“那我也不会说的!”   韩贝面色如常地勃然大怒了,他承认自己道行不够,没有杜狐狸老谋深算,听说邱正夏杀过人,比看到吴文全横死还要震撼千百倍,不自觉地情绪失控,实在太不应该!用两只包满纱布的手挑起衬衫往身上穿,他艰难地一颗一颗扣上扣子,拒绝对方帮忙,语调波澜不惊:“不说算了。”   邱正夏扯住他的裤脚,满脸悔恨之情,怯怯地央求:“好贝贝,别生我的气……”   韩贝叹气:“这事对你影响巨大,你不愿提,我能理解……”   邱正夏:“那你还会给我买五个iPhone5吗?”   韩贝暴跳如雷:“你给我滚!” 第8章 不老   在入住酒店的餐厅开个包间,点一桌本地的特色美食,韩贝也不等别人,坐下就吃,做足了没礼貌的富二代做派。   邱正夏坐在他身边,皮笑肉不笑:“好贝贝,为师给你装汤?”   “你给我滚。”韩贝嘴上说着,自己滚了,端起碗边吃边挪位置。   香九如带着徒弟进来,见他们俩隔远远地一人坐一边,开口就调侃:“小两口吵架了?”   香东潭拉开椅子,扶香九如坐下,递上湿纸巾,摆好碗筷,“师父,您先喝点热汤暖暖胃吧。”   邱正夏看完别人的好徒弟,再看自己的拽徒弟,拉下一张苦瓜脸,好像一个怨妇看到别人家孩子优秀孝顺想起了自家不孝又没出息的孩子,心理不平衡,羡慕嫉妒之情溢于言表。   其他人陆续来了,各自找位子坐下,看到韩贝的手皆感到好奇,柳真问:“韩少爷,你怎么两手包成这副模样?”   “挖坑磨出水泡了。”韩贝用不了筷子,举起勺子笨拙地一铲,铲起一勺菜,将盘子周边的菜全推到了桌上也不管,自顾自大嚼特嚼。   刘懒嘴贱,耻笑:“有钱少爷真是细皮嫩肉。”   故意表现出娇气傲慢、钱多人傻的韩家大少爷什么眼色、什么挑衅的话没见识过?他毫不在意,安静吃饭。   邱正夏幽幽地飘出一句:“人家有细皮嫩肉的命,哪像有人投胎失误,天生穷光蛋?”   刘懒反驳:“说你自己吗?”   “谁应说谁。”   “舅舅,我们带这个假道士有什么用?让他滚回去!”刘懒明显智商不高。   “贝贝,我们带这个脑残有什么用?让他滚回去!”邱正夏的智商与他不相上下。   韩贝和卫金钩异口同声:“给我闭嘴!”   邱正夏狗仗人势:“带头老大叫你闭嘴!”   刘懒狐假虎威:“我舅舅叫你闭嘴!”   韩贝和卫金钩再次怒喝:“我说的是你!”   “咳咳咳……”香九如不知被什么呛了一口,掩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香东潭推开碗筷,探身扶住他,急道:“师父?”   香九如没回答,一味只是咳。大伙都知道他三五不时要咳一咳,没太在意,不想他咳个没完没了,由缓转疾,越发严重了。   韩贝放下勺子,有些担心,“喂,没事吧?”   香九如站起来,摆摆手,咳着往外走。   香家师徒在大家疑问良多的眼神中离开。柳真给自己添了一碗米饭,委婉地说:“各位,我和金钩商量了一下,觉得我们的行程太缓慢了,毕竟我们不是来旅游的,这样沿途又吃又喝,得什么时候才能到百色?”   “不错,而且我们沿途停留这么多站点,增加了被警察盯梢的风险。”卫金钩补充发言,看向韩贝,用通知的口气询问:“韩少爷,吃完饭,休息半小时,想买些什么吃的用的,尽量都买上。到百色之前,不要再浪费时间停留了,你看如何?”   既然这么心急,为什么不根据各人需求自己选坐车或飞机到百色集中?韩贝没有问,知道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真实的答案。“我没意见,不过早知道这么烦人,你开你的破车,我开我的直升机!”手不方便,酱汤溅到衣服上了,他懊恼地擦擦嘴,一丢湿纸巾,“你们聊,失陪一下。”   韩大少爷不算洁癖,但挺爱干净,出门为贪方便,衣服昨晚丢了一套,刚才丢了一套,这下又要丢,照这个丢法,没到百色就要裸奔了。匆匆进了电梯,回楼上客房,他扯起衣领看了看污渍,面积不大,决定局部洗一洗吹干接着穿。   经过香家师徒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他暗暗心惊:还没有咳完啊?这是要把肺咳出来吗?   “需要帮忙吗?”房间门没有关,他敲了敲,试试探探地走进去,看到香九如跪在马桶边,香东潭侧搂住他的肩膀,小心地给他拍着背,马桶里全是血。   听到动静,香东潭回头看了眼,眼圈通红,眼神里带着敌意:“韩少爷?”   咳出这么多血可不是闹着玩的,韩贝担忧地问:“抱歉,我敲了门,你们没有听到。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香东潭道:“不用,请你出去。”   “东潭,没关系的,人家是好意。”香九如用毛巾捂着嘴,又咳了几声,说:“谢谢你,我吃过……咳咳……吃过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香东潭起身,擦掉手上的血,话里含着鼻音,“韩少爷,您帮我照顾一下师父,我去餐厅要点蜂蜜水兑药粉。”   韩贝一点头:“好的,没问题。”   香东潭从随身携带的檀木小箱子里找出一支古朴的陶瓷小药管,出门了。   香九如咳过这一趟,俨然只剩半条命,白脸儿变成青脸儿,手里攥着的毛巾沾满血水,他也浑然不觉,哆哆嗦嗦地不住擦嘴,可怎么也擦不干净,搞得脸上手上都是血。   韩贝想给他洗一洗毛巾,可手上缠满纱布沾不了水,只好跑到隔壁自己的房间拿了一块来,再替他仔细擦干净手脸,满怀同情,劝道:“香舵主,我知道你会炼丹,中医一定很厉害。但是生了这么重的病,还是看看西医吧?我认识不少好医生,可以介绍给你,试试中西医结合治疗。”   香九如虚弱地笑了一笑,“韩少爷,你倒是个心好的孩子。”   “什么孩子孩子的?小老弟,你才多大?别学邱正夏没正经乱叫。”韩贝喷笑,半托半抱地扶起他,“来,别坐地上了,躺床上休息一会吧?”   香九如撑着他站起来,“韩少爷,你多大?”   “二十五。”   香九如哑声道:“我三十五了,叫你一声孩子也不是乱叫嘛。”   “三十五?”韩贝大吃一惊,差点把他给丢出去,“怎么可能?你别骗我了!”   香九如挑起唇角:“骗你干什么?”   “可是你看过去,才,才,才十八、九岁!”韩贝瞠目结舌。   香九如满不在乎地说:“我吃了几十年千奇百怪的丹药,会有副作用是正常的。”   “这哪是副作用啊?香舵主,卖我几颗驻颜美容的丹药吧,只要你开口,多少钱都行。”这回韩大少爷不是伪装人傻钱多,是真的心动了:买几颗送给自己那死爱漂亮的姐姐,美死她!   香九如苦笑着缓缓道:“韩少爷,生老病死,自然伦常,没有人可以悖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医生诊断我活不过三十岁,我一直用丹药吊着命,苟延残喘,多活了五年,在香门里,算长寿的。”   坐到床上,香九如拉过毯子,半合起细长清雅的双眼,睫下隐约有泪花,“我大半辈子生活在病痛中,活一天算赚一天,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东潭不要步我的后尘。”   韩贝打电话给餐饮部,点了一碗燕窝粥和几样清爽的小菜,让服务员送到香九如的房里去,然后下楼找到卫金钩,不容反对地命令:“我们有一辆三菱吉普,拆掉后排坐凳,加后面的储物仓,空间很大,铺上床板被褥,香九如累了可以躺一躺,剩下驾驶位和副驾驶两个人,另一辆车五个人,刚刚好。”   刘懒当场笑出声:“韩少爷真是体贴啊,请问我累了躺哪儿去?”   韩贝尴尬地卡壳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邱正夏不明缘由,但义无反顾站在韩贝这一边,“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照顾照顾生病的朋友是力所能及的,贝贝体贴别人,我还没吃醋,你吃醋了?”   换刘懒尴尬了,嘴硬:“我们干的是玩命的买卖,你们当去玩啊?他既然生病了,就回家养病去,赖着我们尽添麻烦!”   卫金钩抱手站在旁边,狡猾地闭口不语,他想骂的话由外甥去骂,他不想得罪的人也由外甥去得罪,万一闹僵了,一句“年轻人不懂事”是免死金牌,让人计较不了。   韩贝没耐心了:“哈?你说对了,本少爷有的是钱,专程去玩,体验刺激。你别废话了,照我说的做,否则就给我滚回去!”   刘懒仗着卫金钩撑腰,扯高嗓门吼:“凭什么?”   “凭什么?是不是我这个带头老大对你们太温顺有礼,你不习惯?怎么?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吗?”韩贝不怒反笑,抛下狠话,故意说给卫金钩听:“在百色定的那些装备,只付了定金。让我玩的不爽,不愿再掏钱,看你能拿到个屁。”   果不其然,卫金钩往刘懒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笑容满面地道歉:“韩少爷,这混蛋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 第9章 双生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一行人两辆车抵达百色。卫金钩早在出发之前就预定了一个僻静的招待所,在中山二路的一个巷子里,是栋四层楼的民房改建而成,一楼临街,有三家店面,其中一家卖壮锦工艺品,花花绿绿地铺整个店铺。   韩贝挺想去逛一逛,给姐姐和外甥买点礼物,刚往那家店走了一步,邱正夏多嘴:“现在买,带在身上多累赘,还是等返程时再买吧。”   韩贝脚步不停,斜眼瞥他,眼神在说:要你管?   邱正夏几步追上韩贝,勾住他的肩膀,耳语道:“傻贝贝,还逛什么逛?赶紧盯住卫金钩,万一他瞒着我们从云南人嘴里撬出具体地址,再获得装备,我们就被动了。”   韩贝没有想到这一茬,脚跟一转,往招待所走,冷冷问:“什么我们我们的,我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邱正夏一蹦一跳跟上,“贝贝,你还在生气呀?”   “不生气,你太危险,我和你保持距离。”韩贝对他不冷不热了三天——虽然原本就没热过。   邱正夏嘟嘴,装可爱,“我这么幼小稚嫩,只是一朵小娇花,怎么会危险呢?”   “天晓得,指不定趁我不注意在背后捅我一刀。”韩贝抚摸着自己的掌心,纱布今早拆掉了,血痕愈合,连痂都没有,可见那伤痕细得匪夷所思。   邱正夏嘴里不干不净:“我的心肝傻贝贝,为师想捅你也不是用刀啊……”   “你给我滚!”   不远处,卫金钩在服务台前喊道,“韩少爷,只剩标间了,四楼是顶楼,热。给你和邱正夏开一间三楼的,303可以吗?”   看不出这破招待所生意还挺好,韩贝并不挑剔:“没问题,不过我不和他住,我和周大哥一间。”   周王言想也没想:“行啊,我和柳真是302,你让邱……”   邱正夏对着周王言发功,浑身散发阴郁怨妇气息,眼神凶残恶毒:小浪蹄子!你敢抢我的男人?   周王言拔腿去追柳真,“唉,等等我!”   韩贝妄图阻止的手停留在半空,莫名其妙,旁顾左右,邱正夏优哉游哉拨弄着墙边的一株绿叶植物,没有任何异常呐!   “金钩大哥,那我和你住一间吧。”韩贝想:刚好可以监视他,免得他偷偷跑去找那个云南人。   卫金钩接过招待所开出的定金收据,递给他:“可以啊,你……”   邱正夏漂移到韩贝的身后,对卫金钩阴森森地比出两个中指,口语:你这个不要脸的小骚货!   卫金钩僵了僵,把303的房卡一起拍在他掌心,转身且走且骂:“刘懒!怎么这么磨蹭?停个车停这么久!过来拎包!我们在402!”   “香舵主,我……”韩贝这一路上可没少照应香九如,提个同住的要求不过分吧?   “呦,这个招待所后面还有个小花园,别有洞天呐!”香九如在香东潭的搀扶下健步如飞,转眼不见踪影。   韩贝回头:“……”   邱正夏正在专心致志地玩手指。   “喂……”   邱正夏抬起水灵灵滴溜溜的大眼睛,天真无暇:“嗯?”   韩贝嘴角抽搐:“走吧,303。”   奉卫金钩之命筹备装备的人还未抵达,午饭前,一伙人开了个小会,决定先去收买领路人。   百色没有成规模的大型古玩城,偶尔在寺庙门外会形成自发性的地摊,摊位也不多,货色假多真少。那个云南人,汉语说不太流利,常在广西云南交界铲地皮,穷乡僻壤走动多了,手头攒了几个古墓的线索。此人平素独来独往,真名真姓不得而知,人们叫他阿茂,也许只是音译,据说他本身对古董研究不深,眼光有限,叫价也不高,质量良莠不齐,但没有假货,故而口碑还不错。   “我没有常到百色转悠,来过八、九次,和他不算很熟,他出手的出土件全是大路货,好的也就万把块而已,看得出他掌握的古墓规格都不高,最好的也不过是个芝麻官级别。总之,不管墓好墓坏,不是考古队,挖进去就是犯法,近年来严打,被抓进去不是闹着玩的,他非常谨慎。”把烟灰缸拉到自己跟前,卫金钩抖了抖烟灰,续道:“那张帛画连他自己也不懂价值,来之前我和他联系过,没谈帛画,只问问他最近可有新收获。”   “你把帛画带回去,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应该不会传到这么远的百色来吧?”韩贝抱手半倚在窗边,看向楼下的小花园,花园里有两个苗族的双胞胎小女孩在嬉闹,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但笑脸让人心旷神怡。   卫金钩道:“希望不会,否则就更难搞了,我们尽量不要表现出排场大,很重视。如果各位相信我的话……”   “我不相信,”邱正夏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截了当说:“至少韩贝要跟你一起去。”   韩贝赞许地看他一眼,端起事不关己的高傲态度,继续欣赏小姐妹玩耍。有只心有灵犀的走狗感觉不错,难听的话都省得自己开口了。   刘懒一拍桌子,蠢蠢欲动要炸毛,卫金钩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淡然说:“我正有此意。装成我带了个富豪来看货,一搭一唱,不经意地提出帛画,再套古墓线索,上策是雇阿茂引路,下策是骗他画出地图。另外,韩少爷,你得跟我练习一下说辞,免得到时候不默契露了马脚。”   “没问题。”韩贝心说:雇阿茂引路才是下策,我还得走一趟深山老林;骗他画出地图倒是上上策,地图一到手,就通知队长,联系百色警方收网。要不……先找机会一个人溜出去?用公话给杜寅打个电话先通通气,那只狐狸说不定还不知道我到百色来了。   楼下,有一个女人喊了几句苗语,跑到院子里,一手一个拉住小姐妹,“有房间了!上楼。”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真可爱,是双胞胎吗?”   韩贝浑身触电般一震: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男人走到院子里来,古铜色肌肤,五官立体,薄唇含笑,一双杏圆眼貌似忠诚厚道,梳着闷骚的背头,不是队长杜寅是谁?   知道有人接应,韩贝别提多安心了,暗喜:这老狐狸,早知道我到百色来了!   杜寅把墨镜推到头顶上架着,在小姐妹面前蹲下身:“你们多大啦?”   原来小姐妹也会汉语,一个小姑娘伸出肉嘟嘟的巴掌,“五岁。”   “哪个是姐姐?”   “我啊。”   杜寅逗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瑶瑶。”   “妹妹怎么不说话呢?”   瑶瑶看了眼身后的妹妹,嘻嘻笑:“我妹妹害羞,她叫露露。”   苗族女人弯腰对女儿们说:“是叔叔的房间退出来,我们才有空房的哦,还不谢谢叔叔呀?”   小姐妹齐齐说:“谢谢叔叔。”   “谢什么?叔叔本来就要走的。”杜寅哈哈笑,探手到腰包里摸了摸,掏出一对小小的银手镯:“送你们个小礼物,你们要相亲相爱……”   苗族女人忙推辞道:“先生,这可不行……”   “没关系,银子不贵。”   “谢谢您,可是真不能要!”   “我知道你们苗族人银饰很多,不一定看得上我的礼物,只是一点小心意,你家孩子很可爱,我很喜欢,算是有缘……”   韩贝暗暗捏紧拳头,身心却轻松许多,绷紧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忍不住发笑:看不出杜狐狸这阴险的货还爱心泛滥嘛!既然他已追到了这儿,招待所附近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自己只要稳住气,套出古墓线索即可。   “韩!贝!贝!!!”   韩贝回过神,“哎!什么事?”转身,屋里人不知什么时候全走光了,只剩邱正夏站在门边。   “吃午饭啊!发什么呆?叫你半天了!”邱正夏快步走过来,刷啦扯开窗帘,“你是带头老大,开会也没你说几句话,什么东西那么好看?”   杜寅已经走了,剩下苗族母女三人,面面相觑。   韩贝心虚,找借口:“那对双胞胎很可爱。”   邱正夏“哈”地一乐,“是很可爱,一模一样的白嫩嫩胖嘟嘟,我想把她们的脸蛋搓圆又搓扁……”   “喂!变态啊你?”韩贝白眼。   邱正夏一捶他,怂恿道:“对了,你是有钱人,可以做试管婴儿,生一窝一模一样的,一定很好玩。”   “我才不生呢,”韩贝随口说:“你给我生一窝来玩。”   “嗷!你好讨厌哦!真重口!为师不干啦!”邱正夏羞涩地捂脸,小碎步跑走了。   “我,我口误啊……”韩贝窘迫地摸摸鼻尖,唇角的笑意渐渐敛起来,不禁心慌:队长马上就要收网了,还不把这狗玩意一块儿网进去?   第10章 银镯   招待所餐厅在一楼,小院子旁边,桌子摆在走廊上,一伙人坐满了一桌,因为吃完饭要干正事,没点酒。韩贝下楼迟了,坐下后多加几样肉菜,邱正夏是吃货,无肉不欢,卫金钩点菜小气,喂不饱他的。   快吃完时,那一户苗族人也下楼来吃饭,小姐妹脖子上套着挂锁项圈,脚踝上拴着铃铛链子,叮叮当当地带着风儿先跑过来,坐在隔壁桌摆弄碗筷,韩贝朝她们笑,小姐妹们也朝他笑。   香九如搁下筷子,笑吟吟地问:“小朋友,多大了?”   小姑娘不怕生,还是伸出胖乎乎的手:“五岁。”   香九如亲昵地敲敲香东潭的脑袋,“瞧,我捡你回来时,你就这么大,可没人家漂亮讨喜,就是一只小丑蛋。”   可爱的小萝莉恐怕没有人会不喜欢,刘懒也夹了一块肉举起来,一张凶脸堆满了诚心诚意的笑:“小妹妹,吃吗?”   卫金钩给他一巴掌,低斥:“喂狗啊你?没脑子!”   邱正夏叼着筷子,招手道:“小美妞,过来过来。”   “你干什么?”韩贝警觉地揪住他的头毛,生怕小姑娘一过来,他就用油乎乎的嘴一口咬住人家的脸蛋。   邱正夏指向一个小姑娘的手腕,“我看看她的手镯。”   苗族夫妇在餐厅里点完菜,走出来坐下,男人是农民模样,憨厚老实,看到大伙逗她女儿,呵呵地笑;女人比较胖,和善爽朗地笑着,随手拍拍一个女儿的肩,“瑶瑶,去,给叔叔看看。”   小女孩蹬蹬蹬跑过来,大大方方伸出手臂,“叔叔,给你看!”   邱正夏握住刚才杜寅送给女孩的手镯,问苗族夫妇:“这手镯是难得的精品,你们家玩古玩?”   苗族夫妇对望一眼,女人说:“没有啊,我们不懂。”   邱正夏又问:“这只手镯在江浙买的吗?”   苗族少妇连连摇头:“我们没有去过江浙,这手镯是刚才一个先生送的。”   “白送的?”邱正夏大吃一惊:“为什么白送?”   “不知道啊,那位先生说瑶瑶她们可爱,他很喜欢,要送给她们礼物,”苗族少妇看了眼丈夫的脸色,声音低下来:“我推了,说不要,他说银子不值几个钱……”   苗族男人皱眉埋怨:“那也不能收陌生人的东西……”   瑶瑶脆生生地说:“那个叔叔说,要我和妹妹相亲相爱。”   另一个女孩举起自己的手,“我也有哦!”   “看来长的可爱还招财啊,”邱正夏没正没经地掐掐瑶瑶的脸,对苗族夫妇说:“你们不懂货,这镯子是件苏工精品,不是苗族工艺。年份吧……大概清末,图案非常精致,是很稀有的灵芝凤凰纹,有谁想找你们买,低了六千不卖。”   住在这样破旧廉价的招待所里,不会是有钱人,苗族夫妇只是做小本生意的普通人家,听了邱正夏的话,表情千变万化,万万没想到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说没两句话就送了件六千块的礼物。   韩贝纳闷:队长玩儿什么花样,一高兴送出去一个月工资?   邱正夏语毕,想到许多人忌讳把出土的老物件给孩子戴,忙补上一句:“这镯子原本有鎏金,快褪光了,包浆熟润,没有半点土咬,应该是传世的,小美妞可以放心戴。”   苗族少妇将信将疑:“先生,你别开玩笑了,银子哪能值几千块钱?”   “值钱的不是银子,是工艺,骗你是小狗,”邱正夏一指卫金钩,“喏,不信问他,这玩意在他手上,他至少卖八千。”   卫金钩拈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不屑道:“我不专银饰,女孩子家家的玩意。”   邱正夏脱下瑶瑶的镯子,哄道:“小美妞,给叔叔看看,很快还你。”   韩贝扯过他,警告:“你不会是想偷吧?”   “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邱正夏正色。   “那就是想偷梁换柱?”   “我想换,也没东西换得上啊!就看看款而已!”邱正夏翻过镯子,镯子内侧赫然印着:景福元记。   九大名楼之一!韩贝内心咆哮:杜狐狸!我日你的隆冬球!比我还阔绰呐?   邱正夏哑了片刻,心痒无比,简直不想还给小瑶瑶了!“景福元记可不比凤祥和天宝那两个烂大街的名楼,年份近道光了……”   韩贝无语,“还给人家。”   “好徒弟,见过这么规整的款吗?”死财迷贴近他的耳朵诱惑道:“钞票易来、精品难求,错过了有钱都买不到……”   韩贝呢还是那句话:“还给人家。”   邱正夏垂涎三尺,对苗族夫妇说:“我出七千,让给我吧。”   韩贝及时捏住他的嘴巴,“大哥大姐,千万别理他,这是个大名楼,低于一万不能卖,而且价格会逐年上涨,明年一万二,后年一万五……”   邱正夏干瞪眼:“唔唔唔……”   韩贝命令:“还给人家!”   邱正夏只好心不甘情不愿还给小瑶瑶,“嘤嘤嘤……”   小瑶瑶戴上手镯,蹦蹦跳跳回到父母身边。   韩贝这才松了他,嫌恶地抽纸巾擦擦一手油:“万儿八千的小玩意你也贪,出息长狗身上去了?”   据卫金钩形容,他买帛画时和阿茂闲扯,问过地点,大概知道在那坡县的一个小寨子附近。这范围太广了,不盘问清楚,确认坐标,得搜到猴年马月?邱正夏将一把匕首绑在韩贝的小腿上,一圈一圈地裹起绷带,嘱咐:“你和卫金钩去见阿茂,要做好搞砸的心理准备,如果谈判不成功就退出来,不要和他起冲突,我和刘懒守后门,柳真和周王言守前门,文的不行上武的,打晕带走……”   韩贝坐在床边喝可乐,任他去折腾,“那也不需要我用武力,带匕首干什么?”   “那种人常年爬山涉水,体力超群,说不准打起来会出什么状况,卫金钩不可能保护你,我也不在你身边,你带件武器总不会吃亏。”   “你在我身边顶个屁?当你自己是奥特曼?”韩贝咬着吸管,挖苦道:“再说,你当年能扎队友一刀,说不定明天就能扎我一刀。”   邱正夏一滞,停下手里的活,颤声嗫嚅:“我没有……”   “装吧,一问这事你就装嗲扮可怜,我可不敢和杀人凶手太亲近,心里没底。”韩贝嘴上挑衅,心下唾骂:金猫!控制你的好奇心!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刨根究底无关的事!   邱正夏委屈地狡辩:“我不是杀人凶手!我也不想的,当年血肉横飞的,巨恐怖无比,我逃命都来不及,那个风水师半边脑袋都没有了,脑浆拖了满地,看样子是很痛啊,拖着我的腿求我给他一刀,我吓得要死,随便扎一刀就跑了……”   韩贝色厉内荏:“……”   邱正夏抱住他的腿,眼里徐徐盈出了泪花,“我也很害怕啊,头两年还常做噩梦……”   韩贝最见不得别人的眼泪,后悔了,俯身抱住他,歉然道:“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提这事了……”   邱正夏抹一把脸,呜呜哽咽:“你会不会报警抓我?我不想坐牢……”   “不会不会,你没错,你不扎他一刀,他也是要死的……乖,别哭了……”韩贝拍拍他的背不停安慰,转念一想,无名火起:不想坐牢你还去挖墓?怕成这样你还去挖墓?你这脑残!   刘懒哐哐哐敲响了门:“韩大少爷!我舅在楼下等你好半天了!磨蹭什么?”   “马上来!”韩贝宛如抚摸爱猫,可劲儿搓揉邱正夏的脑袋,思来想去都不放心:这家伙是个神经兮兮的二百五,刘懒则是脾气暴躁的二百五,一个赛一个弱智,留他们守后门真不靠谱!   于是,他放下裤脚遮住匕首,对邱正夏说:“你跟周王言守前门,让柳真和刘懒去守后门。”姑且默认周王言就是猞猁,万一出了事,猞猁会保护他。   韩贝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不知道谁是猞猁,可猞猁知道他是谁,如果也混进这团伙中,一路上有无数机会和他独处,表明身份,为什么不呢?   罢,猞猁是老前辈,比他有经验,做什么、怎么做,都是有考虑的。   打开门,韩贝脚步轻松地往楼下走:反正有没有和猞猁接头全无所谓,队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猞猁,发音she li,其实就是山猫了╮(╯_╰)╭ 第11章 阿茂   阿茂住在城郊一带,放眼望去都是待拆的老房子,拐了几条街,路边有个破旧不堪的菜市场,人来人往,噪杂热闹,将原本就不通畅的小路堵得一塌糊涂。卫金钩绕不过去,只好把车倒出来,停在路边,用对讲机通知刘懒:“停好车步行进去,他住在菜市场后面。”   菜市场里杀鸡杀鱼的摊位有不少,没有人管理,摊主都把废水往外倒,石板路上脏水横流,腥臭熏天。卫金钩毫不在意,大踏步在前面带路;韩贝走得缓慢,担心脏水溅满裤脚,他双手不沾阳春水,小时候偶尔陪姐姐去大超市里买菜而已,没逛过菜市场,真心觉得脏乱差,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捂住口鼻,没觉出自己的姿态矜持而惹人生厌。   卫金钩拿他没办法,放慢脚步,“韩少爷,阿茂汉语说不流利,你说话别太快,尤其不要大声,否则他听不懂,就会以为你跟他吵架……”   “好,知道。”   “他没女人,房间很脏,你别表现出太嫌弃,惹他反感。”   韩贝收起帕子,悻悻然:“哦,知道了。”   穿过菜市场,往东再走一公里左右,行人稀少许多,爬上一截青石板台阶,经过一大片摇摇欲坠的木楼,在一栋红砖楼后停下,卫金钩略一回头,用脚尖点点地,刘懒会意,与柳真留下了。   周王言与邱正夏跟上,卫金钩绕墙根拐到楼前,打个手势示意他们在门口等,随后领着韩贝跨过院门门槛。   这一栋红砖楼住了十几户人家,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晾满衣服,堆积在角落的旧家具杂乱无章,拖着鼻涕的小娃娃跑来跑去,楼梯口下阴凉处有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在打牌,看到生人并不好奇,可见此处住户都不是长住,邻居彼此本身也不熟悉。   走到二楼,卫金钩敲响东侧最边上的一扇木门,木门四处漏风,活页掉了一个,一敲晃三晃。   屋里没人应。   卫金钩又敲了敲:“阿茂!”   “怎么回事?”韩贝两手插在口袋里,心慌意乱,面上镇静自若。   “阿茂!在不在?开门!”卫金钩换成拍门。   “这是21世纪了,上门拜访前不先打电话联系联系,也得放只信鸽嘛。”韩贝兴师问罪:“找不到这人,本少爷满可以报个广西七日游玩一玩了。”   卫金钩没搭理他的冷嘲热讽,往后退了几步,“踹开门,我们进去看看。”   韩贝正要点头默许,木门拖着“吱呀呀”的怪叫从里面打开了,夏日刺眼的阳光一下子照进阴暗的房间里,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暴露在阳光中。   韩贝大骇,跳着往旁边一躲,条件反射想去摸小腿上的匕首;卫金钩也是受惊不小,但反应迅速,立即摁住韩贝的肩膀,不可思议地小声问:“阿茂?”   那个叫阿茂的云南人枯瘦干瘪,目无光芒,虚弱已极,最为可怕的是,他的皮肤布满巴掌大小的红斑,远看像胎记,认真看才发现是密密麻麻的小肉粒形成一片一片的红斑,有些肉粒溃烂流脓,头发眉毛所剩无几,与鬼无异。   卫金钩结结巴巴地问:“阿茂,你,你这是怎,怎么了?”   阿茂引两人到屋里坐,房里没有窗户,阴暗浑浊,鬼气森森地笼罩着令人作呕的酸臭,比那菜市场还让人无法忍受千万分,好像每一寸空气里都漂浮着可怕的病毒。   韩贝不敢坐,也不敢动屋里的任何家具,仍旧忍不住掏出了帕子遮掩口鼻。都说人算不如天算,他与卫金钩精心设计的哄骗一句也没派上用场,阿茂用晦涩难懂的汉语,声泪俱下地倒苦水:“……都怨那副帛画……”   阿茂说,他是一个人干这活计,挖到陪葬坑,宝贝再多,能带走的东西也有限,所以常封起盗洞,下次再来取。而他发现那个墓有两、三年了,一直无从下手,那墓似乎裹在铜墙铁壁之中,用洛阳铲探下去屡屡受阻,挖盗洞处处碰壁,摸不到入口,他不敢动用炸药,怕动静太大引起关注。上个月他又摸到那处,轻轻松松挖出七、八米深的盗洞,像以往一样遇到了砖壁,凿开一层又一层,不知道有几层,他花了两天一夜,总算打出一个三十公分的洞口,努力个半死也钻不进去。他筋疲力尽,只好先放弃了,探进自制的反光镜,打起手电筒照进去,看到墓室仅有十米见方,四壁密封,里面空空如也,唯独靠东南角有一张石质供桌,桌上摆着一个黑盒子。   阿茂很失望,把盒子勾了出来,封起盗洞,打算下次来再凿大一些。   那盒子是个漆盒,摇起来哐当作响,可无锁无缝,不知怎么打开。阿茂用刀柄砸开漆盒,不想,哗啦啦漏出了细腻银白的沙子,里面又是一个漆盒!不同的是,这个漆盒朱红色,圆筒形,保存完好,上面画满花纹,他也懒得细看,继续翘。   最后,得到了那副帛画。   “不知那墓里有毒,还是沙子有毒……我回来后,身上就有点发痒……平时爬山,经常被虫咬,我也没太在意……”阿茂黑少白多的眼睛对向了卫金钩,“卫老板,你有痒吗?”   卫金钩毛骨悚然,觉得自己也开始发痒了,“没,没有……”   “看来那块破布没有毒……”阿茂断断续续地说:“画卖给你后,我手上开始脱皮,后来脸上也脱,再后来全身都掉皮屑,我没往那墓去想,看了医生,开一堆药回来,该吃的吃该涂的涂,没见疗效……三天前我一觉醒来,皮肤开始冒红斑了……”   “我很缺钱,卫老板,我需要钱治病!”阿茂颤巍巍地从犄角旮旯里搜出几件古玩,“您看看,有喜欢的,随便您开价……”   韩贝花了比想象中低了很多很多的价格,买通阿茂画出一张古墓地图。   出乎意料地顺利,预计的埋伏和绑架全没用上,但两人一点都不高兴!走出小黑屋,韩贝和卫金钩不约而同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逃也似的奔下楼,大眼瞪小眼,他问卫金钩:“你还去吗?”如果对方悬崖勒马,至少可以免去一场牢狱之灾。   卫金钩捏着那张画了地图的纸片儿,闷声道:“回去问问香九如,也许没那么可怕。”   “你先把地图给我。”韩贝怕他携带地图另寻团伙。   卫金钩显然没缓过劲,还处于精神崩溃边缘,没有异议,顺从地递过纸片。   韩贝不敢碰阿茂碰过的东西,抖抖手帕,在掌心摊平,“喏,放进来吧。”   用手帕裹了几层地图,两个人走出红砖楼,迎面碰上邱正夏和周王言。邱正夏像在产房外等新生儿的爸爸,一看到韩贝出来就激动地围着他转,搓手问:“怎么样怎么样?”   “拿到地图了。”韩贝的脸色阴转多云。   邱正夏捧正他的脸,“那你怎么不高兴?”   “唉!”卫金钩叹了口气,说:“回去细说!”   回到后门,叫上刘懒和柳真,韩贝大体描述了一番阿茂的惨样,一行人心事重重往回走。柳真道:“广西有不少苗族聚集地,听说苗族人用毒很邪门……”   周王言摇头:“那一带是黑衣壮聚集地,和苗族没关系。”   柳真:“不管怎么说,我们语言不通,路过人家的地盘,犯了禁忌就糟了,要不要聘个翻译?”   卫金钩:“邱道长,据说你会几十种方言,状语会吗?”   邱正夏胸有成竹:“那有什么难的?放心!”   韩贝什么话也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立功,身心雀跃:完成任务了!完成任务了!队长什么时候来接应我?不!队长不知道我拿到地图了,肯定不敢轻举妄动!我怎么通知他?   “贝贝,你笑什么?”邱正夏揽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脸看。   “我哪有笑?”韩贝板起脸孔:金猫!冷静!胜利就在眼前!万千要冷静!不能暴露自己!   回到菜市场,来时只顾赶路,现下有些闲心,便多看了两眼,一个摊位在卖云吞,生意不错。邱正夏流口水:“贝贝,你想吃吗?”   恶心的红斑还没有从脑海中抹掉,韩贝胃口全无:“我什么都不想吃。”   邱正夏问刘懒:“你想吃吗?”   刘懒想吃,但不好意思说,愚蠢地东拉西扯:“那是什么呀?”   “不懂了吧?特色小吃,叫云吞。”   “看样子就是馄饨呀?”   “味道有差别的。”   “你吃过?”   “没吃过。”邱正夏眼巴巴望着韩贝,韩贝故意望天。   “没你怎么知道有差别?”两白痴你一言我一句,说了半天也没人开口准许他们去吃,刘懒问卫金钩:“舅舅,你吃过吗?”   卫金钩没心思废话:“想吃就滚去吃,给你十分钟!”   刘懒和邱正夏齐刷刷滚去占了个桌子,柳真和周王言等也是白等,便从善如流地坐下一起吃,卫金钩和韩贝没有吃,坐在旁边各想各的心事。   邱正夏呼噜噜地吞下一碗,没吃够,又点一碗,用汤勺舀了一个递到韩贝嘴边,“尝一个,好吃!”   韩贝尝了尝,没觉得有多好吃,取笑道:“猫粮都吃得津津有味,没见你说什么东西不好吃过。”   “那你养我吧,不挑食,好养活。”   “食量太大,再有钱都被你吃穷了。”韩贝笑着推开他又递过来的勺子,“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妈妈,你看!”旁边桌子有个两、三岁的小肥仔突然大声说:“又是喇嘛!”   云吞摊上的许多人闻声回头,顺着小肥仔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聚焦在柳真的光头上。柳真不怒也不恼:“小朋友,我不是喇嘛哦。”   “嘘!死东西,不礼貌!”肥仔的妈妈一拍儿子的小肉爪,连忙道歉:“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柳真和和气气地微笑:“没关系。”   百色离藏区十万八千里,看到光头,不是应该先想到和尚吗?邱正夏拖着塑料凳挪到小肥仔身边:“小朋友,你见过喇嘛?”   “见过!”   “什么时候?”   “嗯嗯……”小肥仔挠头,会说的话有限,求助地看向妈妈。   “不晓得哪来的两个小喇嘛,住在后巷破庙里两天咯,”肥仔的妈妈往他们回来的路指了指,代替儿子答道:“我儿子以前莫没见过嗦……”   邱正夏倒抽一口冷气,神情凝重,追问:“什么样子的喇嘛?”   “双胞胎,少年人,年纪小嘞……”   卫金钩没听完,脸色骤变:“糟糕!我们中计了!” 第12章 隐虿   所谓后巷破庙,就在去找阿茂时经过的那一片破房子里!卫金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指挥:“我去找阿茂,你们分头到那片破房子里去搜,搜到那两个喇嘛,别放过他们!”   几个人皆是身手矫健,雷厉风行地飞奔而去,丢下韩贝一个人,没得到只言片语的解释,一头雾水:“咦?怎,怎么回事?”   邱正夏跑回来,拍拍他的脸:“那两个喇嘛很危险,你别到处乱跑,坐在这等我回来。”说完,把剩下的云吞全倒进嘴里,鼓着两腮跑了。   韩贝气结:“怎么不噎死你?”付掉几碗云吞的钱,一股子憋屈无处发泄:那两个喇嘛是什么来头?看情形,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我不知道。邱正夏这王八羔子,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等一下!我纠结个什么劲?地图已经拿到手了!管他什么秘密?关我屁事?韩贝急匆匆地沿着菜市场打转,寻找一台公用电话。身边没有多余的人监视,天赐良机!此时不通知队长,还等什么时候?!!   转了一圈,又转一圈,无暇顾及溅满裤脚的脏水,佯装闲散的脚步逐渐变得忙乱,韩大少爷怎么也没料到在菜市场里竟然找不到一处公用电话!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韩贝狗急跳墙了,琢磨着找个路人借手机。   不远处,传来熟悉声音,低沉而饱含磁性:“麻烦您倒一杯给我尝尝?”   韩贝停下脚步,循声望去,鼻尖有点酸。那人背对着他,站在一个卖茶的摊位前,双手捧着一盏白瓷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仿若时间静止了流淌,全世界安宁且温吞,没有罪恶黑暗,有的只是阳光和闲适,他打心眼里崇拜那个男人——严厉苛刻、心狠手辣,无所不能的队长,强大得足以扫荡一切魑魅魍魉。他这几天难以自控的焦虑和神经质,随着对方的到来,迎刃而解。   棘手的任务就要结束了,他抑制不了感激和狂喜,走过去也要了一杯茶,对身边那人轻声说:“喜欢吗?喜欢的话买一吨送你。”   杜寅扭头看他,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眼里情绪难以琢磨,是嘲弄抑或是……不解?   “地图到手了,收网。”抿一口茶,韩贝伸手到裤兜里,下一秒,冷汗刷地下来了:地图不见了!   “你,你等等!”韩贝抹掉额上的汗,鼻尖也冒出一层薄汗,掏了左边口袋掏右边口袋,除了钞票和对讲机,什么也没掏出来!   杜寅还是看他,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韩贝哆哆嗦嗦地在对讲机上胡乱摁了几个键,塞上耳机:“喂!喂!”   不多时,对讲机那头,卫金钩气喘吁吁地问:“韩少爷,什么事?”   “你……找到人了吗?”   “没有!阿茂不见了,我们被他骗了!”卫金钩火冒三丈。   “我的地图不见了。”韩贝心惊胆战。   “什么?”刘懒的嘶吼盖过了卫金钩惊呼。   “别吵,地图在我这!”邱正夏插嘴。   韩贝好想扶墙吐血:“想死啊你?我的东西都敢偷?”   “我,我,怕你弄丢,帮,帮你保管……”   “我日你的隆冬球!断你粮,吃垃圾去吧你!”韩贝俊脸发青,只恨不能学泼妇捶胸顿足。   “呜呜呜……凶什么凶嘛?讨厌!”   “呜你个狗屁啊!”气急败坏的关了对讲机,韩贝耙一耙头发,平抚下情绪,解开衬衫顶端的领口,对着自己扇了几下风,恢复一派斯文高雅,平静地不知所措了。   杜寅戴上一顶牛仔帽,没有买茶叶,准备离开,沉声说:“零点,招待所,收网。”   一如既往的队长式说话风格,简明扼要,韩贝吞吞吐吐地唤住他:“那个……其实他们,可能会收手。”   “嗯?”   “现在抓住算未遂,能不能教育一番就放了?”   “少则三年,长则十年。”杜寅取下别在领口的墨镜,戴上,压一压牛仔帽帽檐,藏下了眼里深深的笑意:“辛苦了,金猫。”   韩贝凉了半截,杵在原地望着队长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立功的喜悦无端端地烟消云散了。   两个喇嘛没有找到,阿茂也失踪了,卫金钩一筹莫展,他自作聪明,有些秘密没有告诉韩贝,不料弄巧成拙,说不说都怕激怒了出钱的领头老大。   韩贝找到那一片人迹罕至的破败木屋,看到卫金钩几人一无所获,蹲在石板路边颓丧抽烟。他无视其他人,冲邱正夏杀气腾腾伸手:“拿来。”   邱正夏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手帕包裹的地图,双手奉上。   韩贝毫无预兆地动起手,照着他的门面一顿狂抽:“让你偷!让你偷!”   邱正夏左手一挡,右手一护,正气浩然:“韩贝贝!你敢打为师?欺师犯上的坏孩子!小心我……”   韩贝半秒没停,抽得更凶残了:“小心你怎样?怎样?”   “小心我会哭了啦!”邱正夏抱头夹尾,仓皇躲避:“为师只是手无缚女之力的弱鸡子啊,行行好,饶了我吧……”   刘懒开心旁观,只差没有鼓掌助威。柳真和周王言忙上前劝架,一人一边拖住韩贝,卫金钩劝:“韩少爷,你消消火!别打了!”   韩贝借题发挥,指着邱正夏的鼻子:“我对你忍无可忍了!”掏出一叠钱摔给他,字字落地有声:“拿上钱,给我滚!你被开除了!”   骂人打脸,残忍无情无理取闹地一气呵成,韩贝不忍看对方眼里是惊是疑,冷酷转身,大步离去,胸口翻江倒海地难受。其余人等面面相觑,不敢多嘴,不知道他真生气还是还是打情骂俏,只觉伴君如伴虎,有钱人真难伺候!   邱正夏捡起钱,小碎步跟上,“贝贝贝贝,刚才那云吞好好吃哦,打包一碗回去当夜宵好不好?”   韩贝一趔趄,扶着墙才没跪下。   邱正夏把钱塞进韩贝裤兜,讪笑:“都是我的错,以后拿你东西一定先跟你说。”   韩贝欲哭无泪地捂脸:“……”   “别生气,”邱正夏给他整整衣领又擦擦汗,“你生气就不帅了。”   “……”表情扭曲许久,韩贝想努力再装出一副刻薄嘴脸,失败。   发一场飙并非全无效果,卫金钩和刘懒等人对韩贝恭敬不少,尤其是卫金钩,主动坦白关于喇嘛的事情。   买走帛画的那位老板姓甘,是个长期出入西藏倒卖虫草、藏红花等中草药的药商,身边带着两个喇嘛,他一次性付清购买帛画的钱,又口头承诺了定金,双方人马谈得十分合拍融洽,称兄道弟,顺其自然去吃个饭。谁想,在饭桌上,卫金钩和刘懒、吴文全没喝几杯就醉得找不到东南西北,清醒后全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从此甘药商就变了态度,先是提出撤掉卫金钩召集的人马,接着以畏惧风险为借口推脱。卫金钩不是傻子,当然觉出不对劲,没有过多废话,即刻行动,没头苍蝇般物色新的合伙人,而恰逢此时,邱正夏拎来韩贝,正好一拍即合。   “很明显,那个姓甘的在饭桌上给你下了药,你透露了阿茂的信息。”招待所的小标间里,韩贝阴沉着脸,冷哼道:“他的那帮人马,比我们动作快。”   刘懒不服气地争辩:“我想来想去,他们不可能有机会下药,饭店包间是我临时定的,酒瓶子是我开的,酒也是我亲手倒的,大家都有喝……”   “那也能被下药?你猪啊?”邱正夏质疑。   “我说他们不!可!能!下!药!会不会听人话?”   “这么说是你自己下的药?”邱正夏的逻辑狗屁不通。   刘懒暴走:“想打架是不是?”   韩贝威严地横过去一眼,表示自己现在心情极度恶劣,威胁他俩少说废话。   香九如下午没有出门,盘腿坐在床上,穿一身舒适的棉白练功服,用点燃的艾条搁在腿上穴位温灸,听着那堆臭烘烘的畜生吠叫,冷不丁道:“索朗琼达,他们下毒能被你发现,就不叫隐虿双生了。”   “隐虿双生?”韩贝看过去,“你知道?”   “听金钩子的形容,应该是他们没错,一对喇嘛双生子,哥哥叫索朗,弟弟叫琼达,隐虿双生是别人取的外号,据说他们下毒技术出神入化,但毒性大多没有技术含量。”香九如将艾条交给香东潭,缓缓说:“阿茂确实是骗你们,他的症状与帛画没有关系,是藏区的一种比较神秘的毒,用口服硫磺就能解。”   “那么容易就能解?”邱正夏拍拍胸膛呼口气,“我还以为他们很恐怖呢!我们有香门舵把子,不怕他们!”   香九如道:“没那么容易,施毒计量多少,解毒计量就是多少,多一毫克是死,少一毫克也是死,所以,正常情况下只有施毒者才能掌握得那么精确。”   韩贝心乱如麻,“现在的重点是,这张地图能信吗?”队长凌晨就要收网了!地图不对,又打草惊蛇,岂不是让另一团伙畅通无阻的找到古墓?   邱正夏:“好贝贝……”   韩贝粗暴打断:“没空理你!”   香九如苦笑:“不信也得信了。”   邱正夏:“我想说……”   韩贝抬手要打:“给我闭嘴!”   柳真建议道:“瞧他画得有鼻子有眼的,既然来了,去看看吧?”   邱正夏:“其实……”   韩贝给他一个暴栗:“我在忍你了!”   “我觉得可信度不高。”周王言拈起那张纸片儿抖了抖,“阿茂是被那队人马挟持了,他们会允许阿茂画出一张正确的地图,让我们和他们去争?”   邱正夏:“听我说……”   韩贝张开五指摁住他的脸:“我很崩溃,你别惹我。”   “好一招声东击西。”卫金钩抢过地图揉成一团,惨笑,不知是不是想起丢了性命的拜把兄弟。   邱正夏颤巍巍从他手里扒出地图,抹抹平,掏出一个小手电:“你们看!”   手电放出幽蓝色的光芒,照在纸片上,水笔笔迹下,多了一个用荧光线条勾勒的地图。所有人都默然无语地喜出望外了!邱正夏像生了蛋的小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绕着韩贝邀功:“我以前考试作弊什么工具没用过?这种笔小儿科啦,怎么骗得了我?贝贝,快夸我快夸我!”   韩贝不知是喜是悲,哭丧着脸:“你怎么……不早说?”   “你不让我说呀!”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很多人有疑问,所以再解释一下   这个故事里的人物设定沿袭上一辈,但故事还是发生在同一个平行空间,所以故事逻辑只负责在这个故事里通顺,通不到上一辈去(╯▽╰) 第13章 中暑   “姓甘的和两个喇嘛的事瞒着你,是怕你忌惮敌手,还胡思乱想……”   “是怕我不肯出钱参与吧?”韩贝坐在招待所顶楼的天台上,隔着栏杆垂头望下去,这里的下班时分与上海、香港等大城市不一样,来往行人并不仓促,他们多是拎着一袋蔬菜,慢悠悠地穿过窄小的巷子,有的在半路上遇到熟人,停下来谈笑不止,别有一番身心舒散的悠闲情致。   邱正夏端来一个大托盘,盛满了各色美食,他给韩贝装一碗饭,陪着笑辩解:“这也是卫金钩顾忌的一方面,我……”   韩贝孩子气地质问:“你跟他一伙还是跟我一伙?”   “当然跟你是一伙了!我的错!我的错!”邱正夏认罪态度诚恳,连打自己两个耳刮子,一勺饭送到他嘴边:“来,为师伺候你用膳。”   韩贝夺过饭碗,“别给我来这套,老实回答我问题!买装备的人什么时候到?”   “准确消息,今晚十点。”   “几个人?”   “据说是两个。”   操!早不来晚不来,收网时收缴这么多武器,他们满身是嘴都说不清!再则,万一交火,罪名就大了去了,指不定从有期三至十年直奔无期!死刑!韩贝往嘴里扒两口饭,没法掩饰自己的心急如焚,迁怒于他人,“米饭太硬!”   “加点汤泡泡软。”邱正夏舀几勺汤到他碗里,拌了拌。   “肥肉太多!”   邱正夏只好替他把三层肉上的肥肉全啃掉,瘦肉搁进他的碗里。   广西菜不大符合韩大少爷的口味,他是挑食惯了,嘴刁的很,颜色浑浊的汤拌饭味道古怪,越吃越没胃口,他挑出邱正夏丢过来的瘦肉吃下去,把碗一搁,没精打采地说:“我吃饱了,这汤好难喝。”   邱正夏咕噜噜喝下一大海碗汤,舔舔嘴角一圈汤汁,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吃这么一点?不舒服?生病了?”   “喂……”韩贝捏住那只摸完额头又掐脸蛋的贱爪,酝酿良久,仿佛求婚般鼓足勇气说:“喂,你不是求我养你吗?我答应你。”   邱正夏的狗眼噌地一下亮了:“能住韩少爷的公寓吗?”   “住吧。”韩贝鼻尖泛酸:如果你不用住牢房的话。   “能吃储备粮吗?”   “……我家猫不是储备粮。”   邱正夏哑然失笑:“开玩笑的,我哪敢动你的后宫们?”   百色的夏末并不炎热,黄昏的余晖落在韩贝阳刚英武的脸庞上,晕开了脸侧的轮廓,橙金光芒揉碎整齐的鬓角,邱正夏忍不住用鼻尖去蹭了蹭。是什么糟糕任性的小情绪,调皮地撩拨作祟?他心痒痒地,哇唬一口咬住韩贝的下巴。   “别闹!”韩贝满面愁容,捧起邱正夏的脸端详,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养出这狗玩意,糟归糟,但却长了一副讨人喜欢的狗模样,眼睛又大又圆,韩贝最怕被他盯住看,看三秒就扛不住,抓心挠肺地想捡他回去圈养,每天给他梳毛打理,喂得圆滚滚肥嘟嘟,白天牵到公园叼飞盘,晚上抱着暖床——可这废物偏偏不是只狗!   不如,渎职一次,天黑时分,带上邱正夏私奔?   小孩的吵闹从楼下院子里传来,韩贝及时打住这个荒唐的念头,弹开邱正夏:“吃你的去吧。”招待所住满了人,抓捕必然会引起骚动,恐怕要伤及无辜,自己怎么可以擅离职守?!!   邱正夏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吃光自己的饭,捧过韩贝吃剩的狼吞虎咽,“贝贝,这汤是老板娘特地做的,广西特色哦,不吃可惜了。”   韩贝心不在焉地应:“哦?这汤叫什么?”   “老板娘说这叫牛瘪汤。”   韩贝拨了拨碗底剩下的汤,看到一些内脏碎块,嫌恶地撇嘴:“就是牛杂汤呗,我不吃内脏……”   “是从牛肠里挤出来的汁液熬的汤耶!”   韩贝僵窒一瞬,手指发抖:“那不就是……牛粪?”老天爷!他多希望那狗玩意摇头说不是啊!   邱正夏嘴里塞满了食物,点头不迭:“唔!”   难怪味道这么怪!韩贝一口气吸进去没有吐出来,差点就此厥过去,一巴掌拍翻他:“我让你吃屎!我让你吃!”   “哞?”邱正夏捂脸,小眼神别提多无辜了。   “我让你自己吃不够还骗我吃!”韩贝追着他暴打。   邱正夏两腮鼓得像松鼠,口齿不清地边求饶边漏饭:“痛痛痛……好,好贝贝,别打了!哎呦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会有你这样的不孝之徒,你要把为师打坏了呦……”   韩贝气喘如牛地扶墙,一阵反胃:“呕——”吐了。   天黑下来,不少人在院子里纳凉打牌,老板娘点起屋檐下的灯,端上切好的西瓜。韩贝洗过澡,躺在走廊阴影里的小藤床上,额头上搭块湿毛巾,有气无力地扇着扇子。   那一对苗族小女孩在院子里玩耍,她们换了一模一样的雪白娃娃衫,像两个小公主,天然又纯净,让人赏心悦目。   韩贝朝她们招手,“小朋友,给我拿一片西瓜好吗?”   一个女孩拈了片西瓜跑过来,“叔叔,给你。”   “你是瑶瑶?”   女孩嘻嘻笑:“你怎么知道?爸爸有时都分不清我和露露。”   “露露胆小,不敢和陌生人说话,哈哈!”韩贝咬了一口西瓜,甜入心脾,顿时精神好了不少,笑问:“你们来广西干什么呢?”   瑶瑶开朗健谈,有问有答:“听妈妈说到这卖手绣和蜡染会赚钱。”   “哦?你会绣东西?”   “会一点点。”   “会绣什么?”   “小鱼。”   韩贝想起自己那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外甥,和瑶瑶差不多大,却是个小霸王,从不知人间辛劳,不由备感唏嘘。有钱没处花的富家少爷爱心泛滥,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钞票,数也没数就递过去:“你绣一个小鱼送叔叔吧……不,叔叔买。”   瑶瑶家教良好,不敢接钱,手背在身后,摇头后退,“谢谢叔叔,但是爸爸租到便宜的房子了,我们明天不住在这,没时间绣给你啦。”   苗族少妇在楼上走廊喊:“瑶瑶!露露!回来睡觉!”   瑶瑶用苗语应了声,往楼梯口跑:“妈妈叫我了,叔叔再见!”   韩贝财大气粗惯了,指指自己的脸颊:“等等,那你亲叔叔一下,钱也给你。”   劈空落下来一圈章鱼嘴吸在韩贝脸上,“吧唧”好大一声,邱正夏“咻”地抢走钱,狂笑跑走,一路数钱:“一二三四五六七……”   韩贝一抹脸上的口水,满头黑线:“日你的隆冬球……”   邱正夏兴高采烈收好钱,把西瓜切成块,插上牙签,端到他面前:“贝贝,吃西瓜了。”   “没胃口。”   “我叫你喝的藿香正气水呢?”邱正夏点起蚊香放到藤床下。   “这药又臭又呛,我从小就讨厌。”韩贝把那一小支药丢还给他。   “中暑了不吃药怎么行?这药一点都不难喝嘛!你看,”邱正夏掰开盖子,一口喝光,吐吐舌头,舒服地哈口气:“多好喝!”   韩贝嘴角抽搐,翻个身背对着他。   邱正夏没辙,急得抓耳挠腮,“头还晕不晕?”   “晕。”   “发热吗?”邱正夏摸摸韩贝的脸。   “没有。”韩贝温温柔柔地握住他的手,“不用担心,明天就好。”   邱正夏顺势侧躺下来,咬着他的耳朵絮叨:“不吃药,明天怎么会好呢?”   “吃过屎的嘴巴离我远点。”   “啧,那么多人都吃了,就你洁癖。”   “别人没贴我这么近。”   “刚才我还亲你呢!”   “啧!我没找你报仇,你皮痒?”   “痒!你倒是报仇啊,”邱正夏伸过脸:“亲回来。”   “小心我踹你下去。”   “好好好……”邱正夏圈住他的腰,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要不我给你刮刮痧吧?”   “你会?”韩贝斜眼。   “当然,简单的很。”邱正夏戳一戳韩贝的眉心,哄道:“眉心掐几下就好,有点疼,忍着点。”   韩贝再一次相信他:“嗯,你掐吧。”   邱正夏用力掐了几下,“感觉怎么样?”   “……好像脑袋没那么重了。”   “这就对啦!”邱正夏得瑟了,卯足了劲再掐,嘴里念念有词:“般若波罗蜜,众妖奏奏奏!”   “行了!”韩贝推开他,坐起来揉揉眉心,“你还来劲了?嘶……痛死了。”   “呃……”邱正夏盯着韩贝的脸,两只罪恶的爪子往后缩。   “怎么了?”韩贝觉出不对劲。   “没,没怎么,就是有点红。”邱正夏没敢说他的眉心一大块淤红,像足了狰狞的二郎神。   身娇肉贵的韩大少爷没挨过这种摧残,以为只是皮肤泛了点红,没太在意,“废话,你这么掐能不红吗?”   “嘤!”邱正夏扑上去又是揉又是吹,恨不得砍了自己的贱爪,懊恼不已:一周能褪下去吗?   “吃了屎的嘴别对我吹气。”韩贝扭头躲避。   “我再给你揉揉。”   韩贝语气里带着撒娇意味:“不用,你真讨厌。”   天色见晚,老板娘关起招待所的院门,纳凉的人也陆续回屋,灯光一个接一个地暗淡下来,院子里安静了。躺在走廊里往外看,看到半个月亮露在屋檐外,韩贝挪挪脑袋,本想看看完整的月亮,可厚实的云层拢起了害羞的月亮,只剩下一团光晕。遗憾地叹了一声,韩贝用蒲扇拍拍邱正夏,“回屋吧?”   邱正夏有心不想让他回屋去照到镜子,一脑袋扎进他臂弯下打盹,嘀咕:“我们今晚就睡这吧。”   韩贝想了想,没有拒绝,鼻端在邱正夏唇上暧昧地嗅了嗅,嗅到牙膏的清凉薄荷味,混着藿香正气水的中药甘苦味,分不清哪个更重些,但不难闻,甚至带着一丝甜。韩大少爷满心惆怅又燥热,苦而甜,微妙而淡涩,难以言喻。少顷他决定吻一吻那张唇,将来如果出了事,一定保护对方周全。   邱正夏忽然大张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嗝——”   韩贝大惊失色,被劈头盖脸喷了一口气,躲闪不及,差点摔下去,紧张地揪起领口到处闻了闻,没闻到屎味儿,这才放下心,却已经没了兴致,愁眉苦脸地挪动着调整调整姿势,以便将对方搂得更紧些。   面贴着面,心贴着心,他奢望时间驻足,不要让零点的枪声,分开他们。 第14章 是谁   浑浑噩噩地,他站在竹林中,暴雨倾盆,满脚泥泞,每走一步鞋底都会打滑,艰难地走向那个小坟包,他挖开土。   耳边传来自己的声音:你干什么?   身体不是自己的,他想往后退!想住手!不想挖了!可是身体没有停,刨开坟包,拖出吴文全的尸体,那尸体沉重而可怖,狰狞的脸孔上布满尸斑。   吴文全的手动了一下,握住他的脚踝。   他战栗着:够了!走吧!不想再呆一秒钟了!   吴文全睁开眼,目无表情地凝视他。天旋地转,他害怕,怕得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可是他控制不住身体,甚至合不上眼睛——那个身体,他的,抽出一把匕首,弯下腰,割开吴文全的胸腔,刺眼的血色染红了视线。   他想喊,挣扎着张开嘴,喊不出声:住手!住手!谁能让我住手?正夏!邱正夏!拉我一把!求你了!救救我……   他把手伸进了对方的胸口里摸索,血淋淋的心脏、肺、胃……哪里留下了线索?他听到自己在问:“是谁?告诉我,是谁杀了你……”   ——“韩贝贝!”   韩贝陡然睁开眼,清醒了!   “贝贝?你没事吧?”邱正夏的脸无限放大在他眼前。   韩贝抹一把脸,喘着粗气坐起来,抬手一看表:十一点十分。   “总算醒了,”邱正夏拍拍他的脸,松了口气,“你做什么梦?一个劲叫我。”   “叫你了吗?”   “叫了呀。难,难不成是春梦?”   T恤全汗湿了,韩贝索性脱下T恤,囫囵擦擦满头满脸的汗:“噩梦……”   “别骗人了!”邱正夏受惊小鹿般捧住心口:“嗷呜!做梦叫床什么的,羞死人了!”   韩贝把湿T恤团成一团砸给邱正夏,“你给我滚。”   尾音未落,二楼一扇房门砰然打开,走廊上的灯亮了,急促尖锐的哭喊划破寂静的夜。邱正夏一咕噜翻身,支楞起耳朵,睡意全无:“怎么回事?”   韩贝爬起床,扯着喉咙往楼上问:“发生什么事了?”   说话间,一个男人没头没脑地冲下楼,胡乱嚷嚷着苗语,正是那户苗族房客,而他怀里抱着的小姑娘脸蛋发白,双眼紧闭。苗族少妇踉跄着跟下楼,满脸都是眼泪,另一个小姑娘哭唧唧地拽着妈妈的衣摆,浑身发抖。   苗族男人嚷了几句苗语,想起对方听不懂,忙换成汉语求助:“先生!我家瑶瑶刚才突然抽筋……”   韩贝一摸小姑娘的冰冷发青的额头,错愕地问:“怎么会这样?”   少妇惊恐万状地捂住脸,尖叫:“不知道……瑶瑶!瑶瑶……”   “正夏!叫救护车!”韩贝抱过瑶瑶平放在地上,捏住她的下巴渡了几口气,“喂!瑶瑶!听得到叔叔说话吗?瑶瑶!”   楼上的房客全被吵醒了,灯一盏一盏地亮起,不断有人开门跑下楼,还有人站在窗口张望。邱正夏借个手机打了急救电话,看到刘懒迎面跑下楼来,一拍脑袋,推他回去:“叫什么救护车啊!你去把车钥匙拿下来!救命!快!”   刘懒跑下楼还没弄清发生什么,不过没有多问,撒腿往回跑。邱正夏火急火燎地指使老板娘打开大门,大喊:“韩贝!抱她到车上来!马上去医院!”   刘懒拿了车钥匙,飞奔下楼:“喏!钥匙!”   邱正夏一把夺过,打开车门,嘶吼:“韩贝贝!发什么楞!抱她过来!”   韩贝没应,他松开小瑶瑶,一屁股坐在地上。翛然静得恐怖,素不相识的旁观者们,都隐约感到了无形的悲恸,没有言语;邱正夏保持着弯腰往车里钻的可笑姿势,哑了半晌,远远地问:“韩贝!怎么了?”   苗族少妇捂住嘴压抑哭声,泪眼汪汪看着韩贝。   韩贝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她……没有心跳了。”   怯弱抽泣的露露爆发出尖锐稚气的嚎啕:“姐姐!我要姐姐——”   “瑶瑶——不可能!”苗族少妇扑到了女儿身上,声嘶力竭地哭号:“瑶瑶!我的瑶瑶——我的女儿啊——”   邱正夏三步并作两步奔回来,扯开她,掰开小瑶瑶的嘴,粗暴地用手指探到喉间抠了几下,没见小姑娘呕吐,又倒提起她狠狠拍打后背。   苗族夫妇撕心裂肺的哭喊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起先在窗口旁观的人纷纷跑下楼,束手无策地围着他们,几位心软的女房客也跟着哭出声来。   邱正夏十八般武艺全使上了,小姑娘任由他摆布,没有任何反应。   韩贝眼圈酸涩,呆滞而绝望地捂住眼,耳边嗡嗡作响——显而易见,小瑶瑶是中毒了!是谁?是谁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这种致命毒?怎么下得了手?   最后,邱正夏爱莫能助,动作轻缓下来,他搂住小瑶瑶,用脸贴了贴女孩可爱的小脸蛋,颤声唤道:“小妹妹,醒醒……”   香九如从人群中挤进来,扬手给了邱正夏一巴掌,呵斥道:“把她放平了!”   邱正夏挨了一巴掌,一点儿也不计较,忙不迭放平小姑娘,捡起韩贝乱丢的T恤垫在她的脑袋下。   香九如抖开一张布卷,里面排满各种型号的银白色细针,他挑出一根长近十公分的细针,命令:“衣服撕了!”   苗族夫妇哭得瘫软在地,帮不上忙,邱正夏解不开娃娃衫领口的珍珠扣,急出一头汗:“贝贝!帮帮我!”   韩贝忙搭把手,合力撕开了小姑娘的衣服。   香九如摸了摸瑶瑶的胸膛,俯身凑近闻了闻对方的口鼻,再直起腰,他“嘶啦”一声变出一团蓝火,还未等人看清,银针一燎火,在空中划个半圆,闪电般扎在女孩的心脏上,几乎整根没入,再捻住顶端,略一旋转,刷地一下拔出来!在同一刹那,小瑶瑶猛地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时,鼻孔里涌出黑色的稠血。   围观的人群发出震天动地的惊呼和赞叹,苗族少妇看到女儿死而复生,发疯一般又哭又笑,伸手要去抓女儿,被丈夫抱住不让打搅大夫。   香九如再挑出几只银针,分别扎了几个穴位;小瑶瑶咳嗽着吐出白沫,手脚小频地抽搐。韩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夏,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一直在身边的邱正夏不见了!   韩贝仰头寻找,看到那小子默默地退到人群后的阴暗中,并没有展现出一丝半点欣慰喜悦的表情,脸上布满阴霾,眼里迸发出阴戾的光芒,像一只黑夜丛林里窥视猎物的野兽。韩贝惊疑不定,顺着他的目光,落在香九如……身边的那摞银针上。   香九如打开檀木小箱子,找出一个细口瓷瓶,勾出几缕蚕丝模样的白丝,送进瑶瑶的嘴里;瑶瑶幽幽醒转,半睁开眼,虚弱地呻吟:“妈……”   香九如眉宇间尽是慈爱,抱起瑶瑶,手势娴熟,一看就知道是照顾过孩子,“好了,小瑶瑶,没事了。”   苗族少妇连滚带爬扑到香九如脚边,抱回女儿,一家人哭做了一团。人们差不多全涌到了院子里,将苗族夫妇围得水泄不通,关切地安慰询问,纷乱噪杂。   韩贝找不到邱正夏了,站起身挤出包围圈,往楼上环顾一圈,几层走廊都空荡荡的,没有人;他的目光落向大门——门没有关,门外不远的巷子拐角处,有道人影一晃,不见了。   如同心电感应,韩贝凭直觉认定那人是邱正夏!   虽然卫金钩话说得婉转,请求兄弟们不要单独行动,免得互相生疑,伤了和气,但话中警告之意甚浓,韩贝几次想趁卫金钩不在眼前,溜出去通风报信,可招待所是卫金钩预定的,他又不得不警惕老板娘和店小二。   回头扫视一眼,他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便趁乱溜出了院子。   身后,香九如煞有介事地胡说八道:“你家孩子是心肌炎并发了潜伏性哮喘,诱因可能是什么花粉……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治好了,别多虑,等救护车来了,去医院挂瓶葡萄糖,休息几个月就好,平时多注意锻炼和营养……”   加快脚步跟到巷子拐角,韩贝贴在墙壁上,后背一片湿冷的触感,脚下一磕,“喀喇”一声,异常清脆,吓了他自己一跳,条件反射地学自家猫发出沙哑短促的叫唤:“喵!”   巷子那头的脚步没有停,韩贝呼出一口气,完全没觉得自己的掩饰有多劣质,小心地侧头看了一眼。弯曲漆黑的巷子里,没有路灯,月光暗沉朦胧,照不清晰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但走路姿势再熟悉不过,是邱正夏无误。   邱正夏走到巷子尽头,往右拐去,韩贝蹲下来捡起刚才绊到的半截子竹竿,猫着腰蹑手蹑脚追到巷子尽头,缩进一道门洞里,屏息凝神地等待。   如果没有记错,往右拐三十米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超市。真服了那狗玩意!刚才差点出了人命,他还有心思买零食吃?韩贝看了眼手表:十一点三十二,不到半小时就要收网了!   十一点三十五……   十一点四十……   救护车尖厉的叫声由远及近,招待所那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韩贝握紧竹竿,手心里都是汗,度秒如年。   近身肉搏特训中,杜寅曾教过他袭击敌手的风府穴和哑门穴,这两个穴位接近,猛力出手双穴齐摁,力度控制恰到好处,能使对手立即失去知觉。韩贝没这能耐,猫都摁不晕——摸着猫找人的穴位,后来被杜寅知道了,狠狠耻笑了他一番。   “……给我一个眼神,热辣滚烫……”邱正夏五音不全的歌声飘来。   韩贝听到动静,紧贴着门,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暗自发誓就渎职一次,实在舍不得亲手抓捕这狗玩意!徒手摁穴位力度不够,用棍子敲总可以了吧?   “养猫的贝贝你威武雄壮,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钱夹……”邱正夏拎着一个塑料袋,哼着自编小曲一摇三晃拐回到巷子里。   韩贝听清那歌词,冷峻冰封的表情全崩溃了!简直想敲得他满头是包!   “一望无际的大床,随你嫁豪门,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铺张……”   韩贝像一只行走于黑夜的野猫,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无声地举起竹棍。   一棍敲在后颈上,邱正夏应声倒下,世界清净了。   韩贝摔掉棍子,俯身抱住对方,这一棍似乎敲在自己心口上,死命地钝痛了一把,痛感直冲脑门!   ——他摸到一手粘稠的血液。 第15章 武器   招待所平静下来,但不安静,一些房客经过半夜这一折腾,暂时睡不着,点了夜宵和啤酒。韩贝沿着墙根摸黑走到花圃边,打开水龙头洗掉手里的血渍,再用冰水泼泼脸,看看手表。   十一点五十一。   回到三楼,韩贝掏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情绪略微平稳,打开房门。随即,看到屋里的情形,他吸进去的烟没有吐出来,呛着了,连连咳嗽。   所有人都在房里等他!地上六个打开的箱子,箱子里摆卖各种型号的武器弹药。卫金钩、刘懒、柳真,香家师徒和周王言全在,除此之外,多了三个陌生男人。   “韩少爷,去哪了?对讲机也不带在身上。”卫金钩先开口。   “我,咳咳咳……”韩贝用一连串咳嗽代替回答,脑筋飞速运转寻找借口。   香九如走过来,挡住众人视线,从袖口里滑出几片甘草,假装是从韩贝手里接过来的,“我想起老板娘的鸡汤里有甘草,就叫韩少爷到厨房里去找些给我泡水喝。”   韩贝感激地看他一眼,对众人道:“不好意思,咳咳……让大家久等了。”   “没等很久,韩少爷,该是我道歉,我迟来了。”那三个陌生人中的一位彪形大汉向韩贝伸出手,“幸会,我是彭鲲。”   韩贝与他握了一下手,“幸会,叫我韩贝就好。”   “韩少爷验验货,然后给我这两位朋友结一下尾款。”彭鲲没有改口,他的身高近两米,虎背熊腰,长圆脸毛寸头,刚硬的胡渣从下巴连到鬓角。   韩贝随手操起一把大黑星,娴熟地装上子弹、弹夹,拉枪机放膛,举起来对着镜子比划,这才看到自己眉间一块夸张的淤血,一跳老高:“哇操!这怎么回事?”   “刚才我就看到了,”香九如道:“还以为你有自虐倾向,没好意思多问。”   韩贝退出子弹弹夹,丢下枪,气苦地捂住眉心,有苦难言,真想回到小巷子里再多给邱正夏几棍。   彭鲲眼里放出异样之色:“韩少爷,你枪玩的不错。”   韩贝是在警校接触枪的,学校在遥远的外地,又阴差阳错地没用上自己的本名,花钱买下一位休学后就失踪的学长身份,毕业后拿着那位学长的档案调回三队,杜寅再一次替他彻底清洗干净,于是,韩少爷有六、七年的履历是空白一片,很符合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此时,纨绔少爷转着枪轻浮地说:“以前不爱念书,逃课跑到迪拜去玩,在练靶场一泡就是两个月,什么枪没玩过?”   别家孩子逃课去网吧,韩大少爷去迪拜,还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一屋子人都强忍摁住他暴揍的冲动!他浑然不觉,挑剔地嘟囔:“喂,我说,没有沙漠之鹰吗?”   彭鲲无奈道:“韩少爷,大黑星轻便。”   十一点五十五。   韩贝蹲下来,挑大白菜一样左挑挑右挑挑,“啧啧啧,这么丑的榴弹发射器,长得跟吸尘器似的,扛着一点都不帅嘛,我还期待有火箭筒呢。”   刘懒:“我们不是去演007,你别挑剔人家的长相行吗?”   彭鲲耐心解释:“韩少爷,这种越南生产的半自动榴弹发射器在射速和火力上都不输火箭筒……”   韩贝的眼睛瞄向另外两个保持沉默的陌生人, “掏个墓,带火力这么强的武器干什么?”   刘懒两眼喷火:“你刚才不是还要火箭筒吗?”   “这两位……”韩贝的目光停留在两个陌生人身上,“怎么称呼?”   彭鲲:“他们是越南人,不会汉语。”   “不是说新增加两个人手吗?这是……三个?”   “不,他们收完钱就走,就增加我一个,原先约好的那位临时有事,没来。韩少爷,一路上多亏这两位兄弟陪我护送武器。”彭鲲言下之意:他们有本事护送武器,也有本事做掉不老实付钱的客户。   “拿去吧,美金,我们的越南朋友一定喜欢。”韩贝玩味一笑,从行李堆里拎出个密码箱丢给彭鲲,表里不一地心惊:这半自动榴弹发射器是越南军队新研制的武器,彭鲲是什么来头,竟然能勾搭上越南军火商?   “密码?”   “1234567。”韩贝偷瞥手表:十一点五十八。   两个越南人打开密码箱,一人数钱,一人与彭鲲握手,叽里咕噜说着越南话。   柳真嘀咕:“金钩,我们停留太久了,今晚就走。”   刘懒:“那我现在去退房?”   香九如:“东潭,你回屋去收拾东西。”   周王言:“邱正夏呢?”   韩贝不动声色地扛起半自动榴弹发射器——在即将发生的枪战中,自己控制住杀伤力最大的武器,可以有效减少伤亡。   卫金钩往韩贝的后背拍了一掌:“韩少爷!邱正夏呢?”   “啊?不知道!”韩贝心脏狂跳:零点整!   卫金钩皱紧眉头:“他不是都跟你在一起吗?”   韩贝胡诌:“刚才那苗族小女孩出事,闹哄哄的,我没留意他,怎么?你们也没见着?”   “没有,”刘懒摊手:“他车钥匙也没有还我呢!说起来,那个女孩怎么了?”   “中毒了。”卫金钩欲盖弥彰地斜香九如一眼。   “确实是中毒了,”香九如坦然直接地瞪回去:“看我干什么?我神经病?下毒害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子?”   刘懒正色:“我看到你给那对姐妹糖果!”   香九如被气笑了,轻声慢语地说:“刘大侄子,过来,叔给你吃糖。”   “舅!”刘懒毛骨悚然,大叫着窜到卫金钩身后。   “别吵了!”柳真道:“快把邱正夏找回来,韩少爷,你说他会跑哪里去了?”   预期中的尖叫声、撞门声、枪声,都没有出现,零点了!队长呢?韩贝魂不守舍:“啊?我不知道。”   两个越南人点好钱,满脸堆笑准备告辞。   刘懒:“韩少爷,你一直扛着吸尘器干什么?”   韩贝硬着头皮说:“我帅,你管的着吗……”   话没说完,门“哐”地一声巨响!一屋子人如惊弓之鸟,不约而同就近操起一把武器,齐声喝问:“谁?!!”   “哐哐哐!”门又连响了三声,邱正夏带着哭腔的嗓音传进来:“贝贝!开门啊!我被人打了!”   韩贝来不及放下武器,刘懒已跑去开门,邱正夏顺着门倒进来,一头栽进刘懒怀里,满脸是血,昏迷不醒。   一屋人大惊失色,刘懒摇撼着他问:“这是谁干的?你没事吧?醒醒!”   邱正夏睁开眼看他一眼,很是不满,灵灵活活一个诈尸站起来,扑到后面的韩贝怀里,再次晕了。   韩贝心乱如麻,没功夫计较他撒娇装晕,打横抱起来搁到床上,急赤白脸地喊道:“纱布!药水!”   邱正夏睁开一边眼睛:“双氧水,不要碘酒,谢谢。”说完闭上眼。   韩贝眼圈发红,吼:“双氧水,不要碘酒!”   邱正夏的后脑勺破了一道口子,头发上都凝结着血块,脖子上都是血,香九如检查了一下伤口,在伤口周围摁了几下,起身说:“把这一块的头发剃掉,我去拿些止血的药粉。”   昏迷中的邱正夏挤出一颗眼泪,呻吟:“那贫道岂不是斑秃了?”   韩贝接过周王言递过来的剃刀,“那就剃光头!”   邱正夏:“不行不行!贝贝,你给我留个刘海吧!”   “给我闭嘴!”韩贝挠痒痒似地给他一个轻飘飘的巴掌,既心痛又恨其不争:你跑回来干什么?   邱正夏圈住韩贝的腰,呜咽:“贝贝,为师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众人见不得他们打情骂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散开各忙各的,柳真与卫金钩麻利地收拾起武器;彭鲲送两个越南人出门;周王言见他非但不装晕了,还能搭话,又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这是谁打的?”   “刚才我出去买零食,回来走在巷子里,有人从背后给了我一棍,我就昏过去了,醒来口袋里的一千多块钱不见了……”   刘懒很快拿来了纱布和药水,愤然道:“小偷太嚣张了!没想到百色治安这么差,这些坏人真该抓去坐牢!”那口气不知道多正义,好像自己是个大大的良民。   “钱不见了?”韩贝颇感诧异,打昏这狗玩意后往门洞里一搬就赶紧走了,没有动他一毛钱!   “对啊!你忘了?睡觉前我亲你一下,你给我了一千多。”   亲一下就给一千多?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来钱迅速又省力轻松的活儿了!众人的艳羡之情溢于言表,蠢蠢欲动地盯着韩贝的脸。   韩贝唯恐被乱吻亲死,镇静自若地解释:“别听他瞎说,他亲不亲,我都是要给他钱花的。”   话音落了,邱正夏又向他怀里挤了挤,“喵!好害羞好害羞!”   “害羞就给我闭嘴!趴下别动!”韩贝三下两下剃光他的后脑勺,后悔之余揪心地问:“就掉了钱吗?”看来自己前脚走,后脚来了个小偷,摸走了他的钱,说不定还会造成什么二次伤害。   “零食也没了,那个贪吃的小偷!”邱正夏侧趴着,宝贝般捏住MP3,泪水涟涟地嘟嘴:“幸亏他没眼光,没有偷走我的抹茶甜心……”   韩贝不放心,“钱无所谓,零食我再给你买,你看看还有没有少了什么。”   邱正夏“嘶嘶”地轻唤着疼:“贞操还在。”   韩贝啼笑皆非:“你那玩意不值钱,丢了就丢了吧。”   邱正夏赌气一指刘懒:“不值钱?那我给他了!”   刘懒像被踩了尾巴的恶狗,嗷一声跳开:“去你奶奶个腿儿!我才不要呢!” 第16章 中毒   大伙简单地商计一通,决定不再停留,各回各屋去收拾东西,即刻出发。韩贝不知道队长没有在约定的时间收网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以邱正夏受伤为由,硬是无理取闹地拖到凌晨一点启程。   卫金钩拿他没办法,甩袖而走。   韩贝轰走众人,用湿毛巾擦干净邱正夏半秃的脑袋,抖掉碎头发,再敷上香九如给的药粉。韩大少爷没伺候过人,动作笨拙,邱正夏不时搭把手,照着镜子欣赏自己的新发型,“贝贝,你看我像不像清朝阿哥?”   “像个屁,人家前面秃一半,你后面秃一半。”   邱正夏唉声叹气,“会不会留疤啊?”   “可能会吧。”   “一个破相的我,如何来爱一个高富帅的你?”邱正夏捂脸假哭。   韩贝操起一把剪刀,“再叽歪我剪烂你的嘴。”   邱正夏噤声。   韩贝一剪子下去,把他沾满血渍的T恤剪开,“脱衣服会碰到头,剪掉算了。”   “哦不!我的美特斯邦威!名牌!”   韩贝撕开T恤,亲昵地捏捏他的脸蛋,取笑:“再啰嗦我把你下面剪了!动作快,我帮你洗个澡。”   “不!不!不可以!”邱正夏惊呼:“韩少爷,你不可以脱人家的小裤裤!”   韩贝尴尬:“你自己脱……”   邱正夏大方张开腿,“我叫我的,你脱你的,别管我!怎么一点情趣都不懂?”   韩贝涨红脸,“自己脱!又不是没手!”   邱正夏一扭身脱了个精光,光着屁股,张开手臂:“抱。”   “抱不动!”韩贝嫌弃道:“你一点都不小鸟依人。”   “怎么抱不动?刚才就抱起来了,还是公主抱!”   “刚才太紧张,一冲动就……”韩贝悻悻然。   邱正夏傻笑,鲤鱼打挺蹦起来:“那我抱你。”   “抱你妹的抱!快给我洗澡!”韩贝扯住他的耳朵拽向浴室。   “嘶……疼!”邱正夏哀叫。   韩贝忙住手,弯腰抱起他,稳稳妥妥地放在洗手池的台面上,叮嘱:“保护好脑袋,别弄湿了。”   邱正夏在他左脸亲了一下:“一千。”右脸亲了一下:“两千。”   韩贝拿下莲蓬头,调节水温,招待所的浴室很小,也不通风,腾出的热蒸汽很快笼罩住两个人,邱正夏在他左脸又亲一下:“三千。”右脸又亲一下:“四千。”   真糟糕,气氛太甜腻了,连蒸汽里都要冒出粉红泡泡,韩贝身体发热,强勉着控制住私欲,故作冷静地冲掉邱正夏脖子和后背的血,打上肥皂,搓出一身泡泡,“别闹了,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邱正夏在他左脸再亲一下:“五千。”右脸再亲一下:“六千。”   “你流了这么多血,哪里还有体力颠簸?你别去了,到医院拍片检查,住院修养,花多少钱我报销……”   “七千,八千!”   韩贝不胜其扰,捏住邱正夏的下巴,固定他左转右转的狗头,快速贴上他的嘴唇蜻蜓点水地一吻,“叫你别闹了!”   邱正夏傻了眼,竟然老实了。   韩贝脸有点烧,利利索索冲掉泡沫,自顾自说:“你自己去我家住,家门密码7654321。”   邱正夏回过神,喜极而泣,仰天长号:“感天动地!苦尽甘来!终于嫁进豪门,我生是韩家人死是韩家……”   “安静听我说!每天都有厨子过去,想吃什么随便点……”韩贝真想捏死他从马桶里冲下去。   邱正夏捧脸:“这不是少奶奶待遇吗?”   “对,少奶奶待遇。”韩贝无奈。   “那你呢?”   “我花了那么多钱,又拿到地图了,当然得去看看,不然我冤大头啊我?你放心,搬出什么宝贝,少不了你的。”韩贝关掉水,一看手表,“还差半小时就一点了,你收拾收拾先走,我来打发他们。”   邱正夏灵活地跳下台面,撩过浴巾披上,往浴室外走,“别开玩笑了!我不在你身边看紧点,你这样的高富帅会被小三抢走的!”   “正经点!我不想让你冒险,懂吗?”韩贝耐心哄骗着,要不是这狗玩意的伤是自己敲出来的,真想揪住他的狗头塞进门缝里夹一夹。   邱正夏收敛起嬉笑脸孔,淡然道:“我的好贝贝,你一个人玩不转他们的。”   韩贝恼怒道:“我有钱有地图,他们能拿我怎样?”   “地图呢?”   “在我的……”韩贝掏出手帕,打开一看,脸色发白——手帕里包着一张白纸。   邱正夏拢紧浴巾,有恃无恐地看着他,“在哪?”   韩贝压低声音怒吼:“你又偷了地图?”   “我是偷了地图,但不是从你身上偷的。”邱正夏将一小包纸片丢到他面前,地图已经换成了防水塑料纸包裹,“我的大少爷,你什么时候被人掉了包都不知道?”   “怎么回事?我隔十分钟摸一趟,它一直在!”韩贝愕然。   邱正夏擦干身上的水,翻出干净的裤子穿上,耸耸肩:“刚才小瑶瑶出事时,大伙挤来挤去,柳真两次与你擦肩,你没留意到吧?他顺走了地图,交给卫金钩,我趁乱又摸回来了。”   韩贝犹有余悸:“我以为放身上最保险……”   “放哪都不保险。”邱正夏点点自己的头:“放这里最保险。”   韩贝有所顿悟,“我记下路线,烧掉地图。”   “我已经记下了,你记不记无所谓。”邱正夏打开蓝光小手电丢给他。   韩贝没有理会他的废话,认真记下路线,然后折一折地图,催促:“你的苍蝇来点下火。”   邱正夏握住他的MP3,呸道:“什么苍蝇?抹茶甜心听了会生气的!”   “等一下!”韩贝在火光快要舔到地图时猛收回手,打起蓝光手电,对着地图拍了张照片,随之发现这种隐藏性的荧光笔迹完全没法拍,不由懊恼地丢开相机,“烧掉就没了,这么多拐来拐去的标志物,我不敢保证今天记得,将来能一直记得。”   邱正夏对自己的记忆力信心十足,拿过地图,“放心,你记错了还有我。”   韩贝愣了愣,“什么叫还有你?我不是叫你现在回去吗?”   “咦?贝贝,你说什么?”邱正夏爽快烧掉地图。   韩贝惊怒交加,扑上来要抢:“谁让你烧的?”   邱正夏反扑倒他,感激涕零道:“我的好贝贝,你的孝心感天动地,可是此去山穷水恶,为师还没教你斩妖除魔的法术,你这么细嫩可口,叫那些妖怪拿了去吃掉,红烧清蒸两相宜……”说着说着自己馋死了,咽口口水,哇唬咬住韩贝的脸颊。   韩贝懒得踹开他,冷笑:“成语说得很溜啊。”   “那当然,为师是有文化的新世纪茅山派接班人!”   韩贝自暴自弃地松懈气力,任由他抱着东咬咬西咬咬,心说:不管你去死了!想坐牢谁也拦不住!   邱正夏趴在他身上,五指相扣,翻过手来看一眼手表,“还差十五分钟就要上路了。”   “那就消停点,乖乖休息十五分钟吧。”韩贝合上眼睛,揽住他的肩膀,“正夏,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阿茂用这种方法告诉我们真正路线的动机是什么?”   “他希望我们能追上那伙人,解救他。”   “你确定?”   “不确定,我猜的。”邱正夏顿了顿,在他耳边低语:“我更好奇的是,谁要小瑶瑶的命?用的是什么方法?”   韩贝滞缓放松的脑神经立时开启高速马达,“香九如确定她是中毒了,是谁下的毒,为什么?”   邱正夏道:“她们两姐妹回屋后一直好好的,几个小时后突然发作,看样子像急性中毒。”   韩贝跟着他的思路转,“在这几个小时内,她应该没有再出来,接触的人无非是父母和妹妹……”   邱正夏自言自语:“她是在什么地方中毒的呢?”   韩贝目光一亮:“瑶瑶住的房间,204!”推开邱正夏爬起床,当机立断:“这么迟,那个房间肯定还没有打扫,去看看!”   “还剩十三分钟!”邱正夏也动作迅速地下床,将已经烧成灰烬的地图再次捻得粉碎,又抛给韩贝一条迷彩裤,“你的裤子全是水,换一条。” 第17章 线索   邱正夏用张小铁片戳开了204的房门。   苗族夫妇走得匆忙,屋里保持原样,行李都还没收拾,地上有一滩呕吐物,韩贝矜贵地捂住口鼻,打起手电照了照,没有发现异物。   只有一张床,这户人家不宽裕,没有多开一间房,一家四口挤一块儿,地上还铺着张草席,可能是女人和孩子睡在床上,男人打地铺。“喂,正夏,你那有没有什么疑点?”韩贝戴起手套,检查一番床头柜,回头,看到邱正夏在翻别人的行李包,顿时无名火起,“你敢偷东西试试!”   邱正夏大喊冤枉:“韩贝!你别仗着为师宠你就无法无天了!这是侮辱贫道的人格!有辱茅山派的名声……”   于是,韩贝从他裤兜里搜出一对银手镯。   “嘿嘿……”邱正夏讪笑。   韩贝恨铁不成钢,毫不客气地给他一个巴掌。   邱正夏捂脸,嘟嘴,泪汪汪,抽鼻子,像只咬破沙发的大狗,目光纯洁无辜天真明亮。   韩贝本想再给他一巴掌,可惜被那目光攻击得溃不成军,只好作罢,丢下狠话:“手脚给我放干净点!”   想来是苗族夫妇知道手镯挺贵,就没再让女儿戴。韩贝把手镯塞回行李包,环顾一圈,“好像没有什么线索。”   邱正夏翻找垃圾桶,“没有吃的,这父母真小气,都不买零食给孩子吃。”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检测有毒物质,不要乱碰东西。”韩贝拉住他,“算了,走吧。”   “谁说我不会检测?”邱正夏指尖上拈着一枚小陀螺,“我最新设计的甩奶舞娘,只要一摁进电池,遇到有重金属超标的环境就会自动旋转。”   “吹吧!拜托你取点有涵养的名字,什么素质!”韩贝冷眼:在我家装窃听器的人是不是他?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为师的厉害!”邱正夏意气风发地摁进一枚纽扣电池。   名为甩奶舞娘的小陀螺“刷”地亮起电光,随即“嘭”一声烧起青烟,焦味也冒了出来。“啊呀呀哟哟!”邱正夏瘁不及防,飞速把它丢了。   “嘶啦啦啦……”小陀螺滚进毯子里,连闪几下火光——啪!炸了。   “……”韩贝抹汗:我太看得起他了,他会组装个屁!   邱正夏捡起陀螺,抠掉电池,揣进裤兜,恬不知耻地说:“这整个房间重金属超标!很危险!我们马上撤退!”   “你给我滚远点……”韩贝头疼,抖了抖那块可怜的薄毯子,看看有没有火星掖在缝隙里,免得造成火灾隐患。   这一抖,露出床头的一个枕头和两块浴巾,看样子是枕头不够用,两个孩子把浴巾折叠起来充当枕头。手电筒的光一晃而过,韩贝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异常,回眼再看,光束重新固定在其中一条浴巾上,他怔了怔,正要伸手,被邱正夏握住了手腕。   两条浴巾都是白色的,瞧着没有什么不同,一条是这个招待所的,而另一条边缘不显眼处印着几个斑驳的字母,是吴文全溺毙的那家招待所名称的拼音打头字母!   韩贝偏头问邱正夏:“会不会是我们记错了?”   “我包里还有一条,对一对不就知道了?”   “你怎么看?”   “还用说吗?是我们中的某人干的!这浴巾八成有问题,你闪开点,别碰到它。”邱正夏抽出一把镊子,谨慎地夹住浴巾,丢进厕所马桶里,连冲了几次水,浴巾角都没冲下去,马桶堵了。   韩贝靠在门边,抱手道:“小傻瓜,当马桶是黑洞吗?这能冲下去,我也可以把你冲下去。”   邱正夏解开裤裆,往马桶里撒了泡尿,“童子尿解毒,贝贝,你也来尿一个。”   韩贝大窘:“尿你妹!谁说我是童子?”   邱正夏晴天霹雳地望向他:“你把童子身给谁了?”   “咳!干你屁事?”   “你不知道我有处男情结吗?”黑暗中,邱正夏的眼神凄凄惶惶,那么那么伤!心!欲!绝!   “我管你有什么情结啊?!”韩贝忍俊不禁,抬手看表,转移话题:“还差三分钟,马上收起你的小鸡鸡!走!”   邱正夏穿好裤子,抽出一张道符点燃,左右上下挥舞火光,碎碎念:“我要诅咒那个抢走你童子身的人渣……”   韩贝堪堪忍住了笑,抢过烧了半截的道符丢进马桶,“废什么话?快走!”   卫金钩退掉房间,找老板娘结算了房钱,老板娘以为他们嫌晦气,一个劲地道歉。韩贝与邱正夏整理好东西走下楼时,听到香九如对老板娘说:“您多虑了,我们刚好要赶路,和瑶瑶没关系,父母带着小孩子在外奔波,难免会照料不周让孩子生急病,大家都该体谅,没什么不吉利的,等她们回来了替我问好。”   邱正夏从后面扳住韩贝的肩膀,耳语:“我们中只有他会用毒。”   “谁都会用毒,只是他最厉害,说不定毒害瑶瑶的只是一般的毒,不是高手也会下。”韩贝想不出香九如下毒的动机是什么,他也想不出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盗墓图什么,他沉思片刻,说:“再说,如果我擅长用毒,害人就会回避用毒,避免让所有人都怀疑我。”   邱正夏不高兴,吃醋:“你为什么为他说话?不会是移情别恋,迷上那个老妖怪了吧?”   “啧!我哪有!我……”韩贝辩解了一半,怒:“我移你个隆冬球的恋啊!”   装备全搬上了车,彭鲲和柳真把两辆车开出招待所,停在门口等待。老板娘还在和香九如唠嗑,据说打了电话询问苗族夫妇,孩子送医后挂瓶葡萄糖,情况良好,正在吃点心,要等明天做全面检查。   香九如手搭在香东潭的胳膊上,慈眉善目且虚弱苍白,浅浅地笑着:“那一对孩子是福大命大的长相,保准不会有事的。”   卫金钩再一次催促,看到韩贝,欲言又止,想必是自以为偷到了地图,结果没捂热就丢了,心中不安,又不好意思声张,拐弯抹角地打探:“韩少爷,地图可别忘了带。”   “我保管得很好,你放心。”韩贝换了军靴和迷彩军装裤,裤腿上一溜的口袋,闻言按照邱正夏的叮嘱,假模假样地捂住一个口袋,那里面装着一张迷惑人的假地图。   邱正夏阴阳怪气地笑笑:“你哪有保管好?刚才差点丢了,幸亏柳真捡到还给我们。”   不止卫金钩,韩贝也略感诧异。卫金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干笑:“那就好!那就好!韩少爷,车在外面等了,快点。”   卫金钩跑走,韩贝吁出口气,责备道:“这离间计太粗劣了,脑子进水了才会信。”   “我管他信不信,让他不高兴就对了。”   韩贝也感到解气,嗔怪地瞥他一眼,“你是直接从他那偷走地图,还是掉了包?”   “掉包。”   “拿什么掉包?”   “你写给我的情书。”   韩贝扶额:“你真要糟践了我的名声才甘心吗?”   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离开招待所,韩贝望眼欲穿地期待队长能半途拦截,可事实让他失望透了,一伙人畅通无阻出了百色。   彭鲲是个任劳任怨的好伙伴,车开得又快又稳,从凌晨一直开到天亮也不见困意。韩贝坐在后排,与邱正夏东倒西歪地睡了几觉,浑身骨头酸痛,一看表,已是七点多了,颇为不好意思,“彭大哥,你一晚没睡,我来替你吧,你休息休息。”   彭鲲摇头笑道:“不碍事,过了前面那个小村庄再说。”   邱正夏斤斤计较:“他们两个怎么不先替啊?”   所谓“他们两个”是刘懒和周王言,周王言也迷迷糊糊地醒了,打个呵欠说:“一开始各人走各人的,找地方集中,也不会搞出这么多事。”   刘懒插嘴:“呸,说不定各人走各人的会搞出更多事。”   邱正夏:“你等会坐到香九如那辆车去。”   刘懒就是畏惧香九如才挤上这辆车,惊道:“干嘛?我招你惹你了?”   邱正夏孩子气地挑衅:“你跟我们不是一国的,我们不欢迎你。”   刘懒眼看又要嗷嗷吵架,彭鲲连忙道:“别吵了,我道歉!这是我出的主意。”   “就是因为有卧底吗?消息可不可靠啊?”韩贝打开一瓶矿泉水漱漱口。   “绝对可靠,我那个警方的朋友就是刑侦三队的,他们队长杜寅派出了两个文物专案卧底跟进这个案子。”   “怎么变成两个?”这么说猞猁没有掉队!韩贝暗喜之余心骂:我操!队里哪个人是内奸?   “这是我与你们会合前半天获得的消息。”   邱正夏:“卧底刘懒同志!不要装了!组织命令你大义灭亲逮捕你舅舅!”   “你才是卧底!”刘懒要从副驾驶爬过来打他,被彭鲲摁了回去。   周王言道:“如果我们之中真的有卧底,这种蠢办法不能阻止他送出消息的。”   韩贝豪气地对彭鲲:“联系上你那个警方的朋友,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钱不是问题。”   彭鲲苦笑:“不行啊,韩少爷,他全队人员的行动和通讯都被杜寅监控了。”   “不去算了!”韩贝试探着说:“明知有卧底,还冒这个风险,不是自找麻烦吗?”   当下,所有人神情骤变,彭鲲清清嗓子,尽量柔和地劝告:“韩少爷,你别担心,我和金钩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我们队里有卧底,”说到这,他的眼里闪现出一抹充满自信的杀意,“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   韩贝冷汗津津,若无其事地及时改口,“说得也是,我都花钱了,哼!警察什么的,本少爷从没放在眼里!”——怎么忘了?这一伙恶徒干的是玩儿命的买卖,怎么会忌惮警察而轻易罢手?如果固执己见,他们可不会对自己客气,就算记下地图也枉然,他们有的是手段逼供,尤其是香九如,什么毒药没有?   刘懒啐道:“你们穷操心什么?我们队怎么看也不像有卧底,说不定两个卧底都在甘药商的队伍里,哈!哈!哈!”   “两个都在我们队里呢?”邱正夏习惯性嘴贱:“那我们可真是倒了血霉啊……”   韩贝爱抚他的狗头掩饰自己的心慌:“闭上你的乌鸦嘴。” 第18章 追赶   距离那隆两公里的山坡上,韩贝举着望远镜遥遥望向远方的小乡村,黄昏的霞光泯进山头,天际空冷,别有一番凄凉的味道。他问道:“温度有点儿低,几度啊?”   卫金钩道:“大概十三、四度,我们的温度计在后备箱里,不好找。”   “我的苍井老师有温度计功能,我看看。”邱正夏抬手撩开袖口,露出一块畸形的组装手表。   韩贝问:“你前几天戴的不是这块手表,怎么换了?”   “手表多,显得阔气,懂不?”   “你刚才叫它什么?”   “……”   韩贝调侃道:“嫁进豪门言行举止都要注意素质,给它改名叫小丸子。”   “小丸子怎么比苍井老师有素质了?”邱正夏跟他急眼。   “还说?!!”   “好吧好吧,小丸子。”邱正夏迁就地答应了,胡乱戳几下手表上大小不一的小按键,“哪个是显示温度的?蓝色?红色?咦……还是黄色?”   韩贝见那手表屏幕上不断闪现意义不明的数字,不由疑心顿生,暗自揣测:机械组装是猞猁的强项,这家伙……   “砰!”表壳一震,一枚小零件不知从哪个缝隙里“咻”地弹出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白色弧线,掉进草丛里,消失无踪;手表上的数字一跳,白屏了,怎么折腾都没能再出现数字。邱正夏泪奔敲打他的组装手表:“苍井小丸子!你怎么了?振作一点——”   韩贝眼角抽搐,扭开头:我在想什么呢?   深入那隆山间,逐渐没有公路了,泥泞窄小的山路不好走,行车很勉强,小心翼翼地颠簸到凌晨,一路上别说遇上交汇车,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中午时香东潭请求下车休息十几分钟,烧点热水喝。除了一路拖后腿的病秧子香九如,谁都没有这种需求,卫金钩自然没答应。结果下午刘懒就开始喉咙发痒,发热咳嗽,患上了急性感冒,香东潭幸灾乐祸,劝他多喝开水少喝饮料。   卫金钩虽然贪财霸道,对外甥倒是不错,他怀疑是香家师徒做的手脚,敢怒不敢言,在众人呵欠连连时主动提议休息片刻,开火煮些热汤配干粮。   几个人围着小炉子煮上一锅速食紫菜汤,切碎午餐肉丢进去,这本不是什么佳肴,此时却显得分外热腾喷香。   卫金钩说要到高处去看看情况,一个人带上手电筒和望远镜爬上路边的小山坡。刘懒没有舅舅撑腰,害怕香家师徒,蹲在远远的地方嚼面包,想喝汤,又不敢靠近,像只可怜的凶狗。   韩贝有点同情他,向香九如求情:“刘懒心不坏,就是狗仗人势,别对他下毒。”   香九如喷笑:“我真没有!”说完,装了碗汤交给香东潭,“端过去给刘懒哥,他怕你,别欺负他。”   香东潭接过碗,不服气道:“师父,明明一路上都是他们欺负我们!”   “别贫嘴,学学韩少爷的气度,不和他们一般见识。”香九如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缓缓道:“二层六排第九个小瓶子,拿颗药给他,消炎退烧的。”   “是,师父。”   香东潭取出药,没有合拢那个檀木小药箱,韩贝看见半敞着的木盖子底下,露出一小截卷银针的布卷,他有心想看看那卷针,装作天真好奇,忐忑地问,“香舵主,你这箱子挺有意思,我能看看吗?”   没想到香九如大方点头:“你看吧,别弄乱了药瓶排列就行。”   箱子分好几层,密密麻麻地陈列了颜色各异的小瓷瓶,他没心思多看,打开布卷扫视一番,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针。   香九如问:“韩少爷,我的针灸针很有趣吗?”   韩贝镇定道:“没,只是想起你拿几根针就能救命,特厉害!这些针是特制的吗?”   “针能有什么玄机?治病需要的是扎准穴位、控制好力道深浅。”   韩贝由衷赞道:“真是挺了不起的!”   “韩少爷过奖了。”香九如瞥了眼韩贝眉间那块还没褪下去的淤血,含笑道:“韩少爷,请你从二层六排第十一个瓶子里拿颗药出来。”   韩贝以为他又犯病了,忙依言抽开第二层,数到第十一个小瓷瓶,打开木塞,倒出一颗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   香九如道:“这颗药丸有去淤活血,消暑清热的功能,给你了。”   “啊?”韩贝颇感意外,看着手心里其貌不扬的药丸,为难道:“这,这怎么好意思?”   香九如面上笑意不改,眼神里却多了几分讥讽,“你一路上都挺照顾我,我只是想感谢你,不会加害你的。”   韩贝略想了想,和着汤咽下药,“多谢了。”   “不客气,韩少爷,你大可对我放心。”香九如戏谑道:“抛开谢意不说,我还需多方仰仗您,护着您都来不及。”   韩贝不置与否,但笑不言,他觉得香九如浑身疑点,此人既不缺钱,也没有花钱享受的命,跑这一趟绝对不是为了财物,到底是为了什么?   邱正夏一下车就去撒尿,不见人影,韩贝打起手电四下一划拉,看到远方一个小黑影一跳一跳,像是在采野果,脑袋上雪白的绷带很是显眼。韩贝喊了几声没把人喊回来,便起身打算去把他拎回来喝汤,“啧,这家伙属猴吧?”   卫金钩从山坡上下来,眉头深锁:“韩少爷,按理说,还差几十公里就能抵达那个自然屯,可四面八方都没有看到一处灯光,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   柳真顺着他的话,催问:“韩少爷,地图拿出来看看吧?”   韩贝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淡淡地反问:“凌晨四点多,你家开灯?”   “有些寨子很落后,没通电呢。金钩,你放心吧,韩少爷不至于方向都不会看的。”彭鲲打圆场:“来,喝点热汤。”   邱正夏还在那儿跳,真难为他为颗野果跳了这么久,韩贝既好笑又好气,夹几块煮热的午餐肉,端着碗快步走过去,训狗般骂骂咧咧:“你这笨蛋!怎么贪吃成这样?快给我回来!球球!啜啜啜啜……这里有肉,看过来!”   这一走,走了快三分钟,明明邱正夏近在眼前,怎么也走不到他那儿。韩贝察觉出异常,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已经走出挺远的距离,都辨不清小火炉边那几个人的脸了,看不出这段距离竟然这么长!   再回头,邱正夏不见了!   韩贝一惊,旁顾左右,松口气,那狗玩意背对着他蹲在泥路边,应该是采到了野果,正啃得津津有味呢。   “喂,山里有些野果带毒的,你别乱吃……”韩贝走到近前,籍着月光才看清那背影,登时闭上嘴屏住呼吸——那人瘦骨嶙峋,头上包着纱布,身上衣服又脏又破,露出来的脖子和手臂上的皮肤凹凸不平——不是邱正夏!   夜黑风高,荒山野岭,猛然冒出这么个怪人,韩贝毛骨悚然,往后退了几步,清喝:“喂!你是谁?”   对方畏畏缩缩地回过头,韩贝有些眼花,只觉那张脸上一片黑暗模糊,找不到五官,他用手电筒照过去,骇得差点跳起来!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眼睛、鼻子、嘴都烂没了形,一只三角眼从烂肉下放射出死气沉沉的凶光。   韩贝腿脚一软,趔趄着站定了,鼓起勇气问:“你……阿,阿茂?”   那人向韩贝伸出手,做出求助的姿势,“嗬嗬”地干叫,叫声沙哑刺耳,像是烧坏了声带,没能发出一个稍微清楚的声调。   “阿茂!”韩贝忙探身去扶,愤怒压过了恐惧:“谁把你弄成这样?你怎么在这?”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邱正夏大喊:“韩贝!怎么回事?”   阿茂伶俐地窜起来,连滚带跑出老远!   韩贝摔下碗,拔腿狂追,大喝:“阿茂!别害怕!站住!”   阿茂充耳不闻,疯了般仓皇逃命。   “阿茂!”韩贝心急如焚,边追边吼:“我们不会伤害你!别跑!”   “韩贝!韩贝!回来!”邱正夏在他身后嘶吼:“韩贝——”   阿茂慌不折路,闪进树丛。韩贝没功夫向身后的人解释什么,他的眼睛盯住阿茂的背影,脚下呼呼生风,脸上不时有树枝劈到脸颊,也顾不上了。前方豁然开朗,错落的树枝骤地消失,空旷的墨色天际泼到眼前——无路可走了!前面是一道山崖!   邱正夏歇斯底里地吼:“韩贝!站住——”   阿茂跑到山崖边,没有停下,纵身一跃,蓦地消失在视线中。韩贝奋力往前一扑,妄图抓住他,身体腾跃到半空中,背后一股蛮力将他往回扯,整个人弹回到草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一阵天旋地转。   刘懒和邱正夏千钧一发之际赶上韩贝,一人扯住他的半边臂膀拽回来,刘懒没控制好冲力,脚下打滑,溜下去一大段,哇哇大叫着又爬上来,吠道:“怎么回事?发什么疯啊?”   邱正夏冲上去压住韩贝,哑声问:“贝贝!你怎么了?”   韩贝气喘吁吁地往山崖一指,“阿茂!那人是阿茂!他跳下去了!”   “哪个人?我叫你你为什么不应我?”邱正夏俯身用力抱了抱韩贝,浑身发抖,连带嗓音也颤抖了,“你别吓我!”   韩贝挣脱开,比手画脚地解释:“我来不及应你啊!你没看到吗?一个很瘦的人,跑起来像猴子一样!在我前面……”   卫金钩和彭鲲等人陆陆续续赶来,面面相觑,缓缓摇头。刘懒打起手电往山崖下照,怪叫:“你看到鬼了吧?”   “你们……都没有看到?”韩贝傻了眼,刚才跑出一身热汗,冷风一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19章 见鬼   邱正夏扶起韩贝,吐点口水抹抹他脸上被树枝劈出的血痕,大声反驳刘懒:“你才见鬼!我也看到了,追着跑的时候没看到,不过拉贝贝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掉下去,没认出来是谁。”   “啊?是吗?”刘懒本来对自己的眼神信心十足,被他一反驳,也不敢肯定了,挠挠后脑勺:“舅舅,你看到了吗?”   “距离太远,天又太黑,虽然有月光,但山路上都是树影,除了韩少爷,我什么人都没看到。”卫金钩往山崖下丢了块石头,闷声说:“如果真的是阿茂,他从这跳下去,八成没命了。”   “活人这么大一个物体,又不是蜘蛛蛤蟆小飞蛾,怎么会这么多人没看到?”柳真言下之意,是韩贝犯了癔症。   周王言认真分析:“刚才风大,韩少爷站的地方树影在摇,我们可能因为月光造成的某种视觉盲点,没看到阿茂;后来他跑起来,我们又只盯着韩少爷追,没留意到更远处的人。”   “不错,”彭鲲赞同道:“甘药商一伙走在我们前面,阿茂如果逃脱,肯定是往回逃,他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的可能性非常大。”   刘懒问:“他既然逃出来,不是应该找人求助吗?那他看到我们跑什么跑?”   韩贝头疼欲裂,摁了摁太阳穴,“他是向我求助了,可是看到你们,他就跑了。”   邱正夏鄙视刘懒:“谁让你长那么凶,还跑最前面,人家看到你就害怕!宁愿跳崖!你看,出人命了吧?”   刘懒撸袖子:“想打架吗?!!是谁火急火燎的吼我来追你姘头?”   卫金钩拦住他,“你不是发烧了吗?消停消停!”   刘懒一摸自己的额头,不知是香东潭给的药奇效,还是因为狂跑发出了汗,低烧退了,只是喉咙还有点疼。   “阿茂好不容易从甘药商手里逃出来,本来想求助,但认出我们也是盗墓一伙,他害怕刚出狼窝又掉进虎穴,就……”卫金钩婉言劝道:“韩少爷,你别难过,这是个意外。”   没能救下阿茂,韩贝心里不是个滋味,望着黑乎乎的山崖,歉疚地自言自语:“他比上次看到的样子还恐怖,浑身溃烂,肌肉腐败……”   香九如插嘴:“他身上的毒如果没有解,按时间来推算,到今天是应该浑身溃烂,肌肉腐败了。”   卫金钩责怪道:“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韩少爷出事,就过来看看,没事就好。”香九如催促:“快回去吧,那边只有东潭一个孩子看着两辆车。”   几个人或真或假地对惨遭毒手的阿茂表示遗憾,说了些同情的话,陆续离开山崖。邱正夏紧紧拽住韩贝,“走吧,以后我不会再离你太远了。”   韩贝摸了摸他后脑勺的绷带,确定伤口没有由于狂奔而崩裂,这才放下心。“他也满头是绷带,我远远看到,还以为是你……唉!你去哪了?”   “我撒完尿回来,绕着我们的车看了一圈。”   “车怎么了?”   “不是车,是车前后的路。”邱正夏故意走慢,与前面的人隔开距离,在他耳边悄悄说:“这条路几乎杳无人迹,从泥地的湿度来看,三、四天前下过雨,之后几天的路况非常完整地保留下来,我们的车就留下很明显的车轮痕迹,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其他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了。”   韩贝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惊问:“甘药商在我们前面,他们那么多人,肯定也携带很多设备,不开车?”   邱正夏断言:“不可能不开车!”   “那为什么没有留下痕迹?”   邱正夏摇头:“我也不理解,有些自行车和人力板车的痕迹,还有两辆摩托车经过,看车轮深浅,可以推断是没有负重的。”   韩贝打起手电边观察泥路,“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分批行动?大队人马早在我们抵达百色前就通过这条路了,留下两个喇嘛在百色等我们,为了指弯路。”   “这不合逻辑,他们还留下了阿茂这么重要的人,就为了玩弄我们?没人引路,他们也不知道走这条路啊!”   “也许阿茂也给他们画了地图,地图半真半假,他们走了一半觉出不对劲,派两个喇嘛去抓他回来。”   “换我是阿茂,画个假地图骗完钱就躲别处去,为什么还在原处等他们来抓我?”   “也许他不能离开,比如,甘药商下毒逼他画出地图,承诺回来给他解毒。”   “那他就更不敢给假地图了啊!找死吗?”   两个人皆摸不出个头绪,韩贝觉得头更疼了:该死的杜狐狸,你早在百色接应我,不什么事都结了吗?   路过阿茂停留过的路边,韩贝特地停下来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只觉五雷轰顶,眼前发黑!他站过的地方,凌乱地印了一圈军靴鞋印,踩塌一片杂草,可阿茂坐过、站过的地方,别说留下鞋印了,草也没塌下一株!   ——不可能!难不成是记错地方了?   邱正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从后面圈住他,沉声安慰:“走吧,什么都别想了。”   再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了!韩贝挣开他,踉跄着走到路边,小纸碗还在地上,没有记错地方!   邱正夏走过去踢踢草丛,“你看到阿茂在哪?”   “……再,再往后一些。”   “这里?”   “……对。”   邱正夏一顿狂踩,将杂草全踩得东倒西歪。   这招自欺欺人一点也不见效,韩贝捂住脸,颤声问:“正夏,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看到……”他想问“那个人”,可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人,于是问:“有没有看到那个人影?说实话,别安慰我。”   邱正夏大步走回来,抱紧他,额头点着他的额头,“对不起,韩贝,我没有看到。你像中了邪一样,我怕他们怀疑你精神出问题。”   韩贝笑了一笑,奇怪,并没有更加紧张、更加恐惧,这个温暖又值得依赖的拥抱让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全松懈酥软,他歪过头,下巴杵在对方的肩上,疲惫又安心地合上眼,“你觉得我精神出问题了?”   “我希望你是见鬼了。”   “为什么?”   “精神问题我治不了,但斩妖除魔是贫道的拿手好戏!”邱正夏没个正经,抽出一叠道符翻看,“为师看看哪张符是捉鬼的……”   “你给我滚。”韩贝隔着绷带,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没察觉出自己的语气里尽是宠溺。   越野车慢悠悠开到近前,卫金钩打开车窗,干咳一声:“韩少爷,你们换个时间地点亲热成不?上路了。”   那隆有一些小寨子隐在深山中,未通路、未通电,交通十分不发达,鲜少与外界接触。天亮后,大雾弥漫的深山中露出了一小撮瓦片房顶,彭鲲叫醒了车上其他人,又打开对讲机:“金钩,我们到了。”   几个人简单分配了一下武器,明媚的阳光抚过树丛,反射出郁葱葱明晃晃的光芒,稀薄了雾气,汽车摇晃着碾过湿润窄小的泥路,路边植物不断刮蹭车门,搅乱了清晨的宁静。雨刮左右撩开窗前的水汽,一个原始古朴的小寨子逐渐展现在眼前。   寨子里的人对这一行不速之客感到好奇,几个小孩子不敢靠车太近,在墙边探头探脑,彭鲲摁了摁喇叭轰开悠闲啄食的鸡鸭,往寨子里开进去。   邱正夏看到鸡,眼睛冒绿光:“正宗土鸡土鸭,味道一定不错,抓几只路上吃。”   韩贝拎拎邱正夏的耳朵,斥道:“你属黄鼠狼吗?担心被乱棍打死。”   “才不会,他们是黑衣壮,很好客的!”邱正夏滑下车窗,对壮族朋友热情挥手:“大家好!我们是西宁矿务局派来的探矿科考队!”   全车人诧异问:“为什么是西宁矿务局?”   邱正夏更诧异:“广西省会不是西宁吗?”   全车人都无力了,韩贝扶额:“那是青海省会,跟这八竿子打不着边……”   邱正夏处变不惊:“没关系,反正他们说状语,听不懂汉语。”   卫金钩随后也找个空地停下来,下车与他们碰头,柳真拿着伪造的探矿证件给路边的一位老人看,老人连连摆手摇头,表示看不懂。   邱正夏犯愁:“我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背着大包小包进山,他们会往乡镇里报告的,得让他们相信我们是探矿队,消除疑心。”   “那还开进寨子里干嘛?脱裤子放屁!我们直接开进山,没路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停就是了。”刘懒不满。   邱正夏比中指:“长不长脑?车随处停,被巡山人看到,先往上报告再说,才不管我们盗猎还是盗墓还是失踪驴友。”   柳真:“别吵了,我们分头找找人,看看有没有人会说汉语。”   卫金钩看向邱正夏:“邱道长,我记得你说自己会各种方言,包括壮语啊!”   刘懒和香东潭年轻无知,当即对邱正夏刮目相看!   邱正夏抱手,抖腿,眯眼,睥睨众生地哼道:“我当然会了!都闪开!让专业的来!”   韩贝面无表情:“哦?快说一句给我听听。”   邱正夏对老人说:“瓦塔西游赛有哪啦!哦戴呦思密达马斯!”   老人回应他的是无比茫然的眼神。   邱正夏耸肩,一本正经:“壮语有很多分支,我会的这种是最高端的,他们听不懂。”   韩贝扼住邱正夏的后颈拖到自己身边,笑容可掬地拍拍卫金钩的肩膀,“你们忙去吧,掐死他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可以了。” 第20章 黄邓   小寨子人口稀少,人们很少见到外来人,好奇之余十分警惕,没人主动靠近。韩贝优哉游哉地随处走走,基本摸清了情况——大概只有十户左右的人家,不通电,也不通水,用的是井水,看样子青壮年都往外跑了,剩下些老人和年幼的孩子。   韩贝在一口水井边坐下休息,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既联系不上队长,也没法阻止同伙去盗墓。   邱正夏从深井中打出一桶水,喝了一口,觉得清冽可口,便捧了一捧递到韩贝嘴边,“你尝尝,这水甜。”   韩贝低头正要喝,看到他的脏爪子,眉头一皱,嫌弃道:“拿走。”   邱正夏抖落了一手水,眼神支离破碎:“你,你嫌我?你把为师的心伤透了!”   韩贝懒得理他,洗干净手,从包里翻出纱布和药水,“脑袋拿过来,换药。”   邱正夏无需情绪过度,摇着尾巴飞扑过来,脑袋往他腿上一贴,唱道:“脑袋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卖……”   韩贝:“安静!我在想事情呢!”   “哦,你想什么?”   韩贝若有所思:“这地方西汉时期属于象郡,算是南越王朝的边陲,是什么原因让王室大动干戈把墓葬在这么遥远的地方?”   邱正夏简单答道:“风水好,防盗墓。哇哇哇……疼!疼!疼!”   “你这废物,忍着点!”药粉与血凝结成块黏住了纱布,一撕纱布就扯起新结的痂,韩贝嘴上骂着,手上轻了,“香九如说这药粉隔天要换一次,否则会发霉。”   邱正夏脸埋在韩贝两腿间,夸张地哀鸣:“好贝贝,你行行好,疼疼为师吧……”   “好好好,放松一些,别掐我腰。”   “哦。”邱正夏两手往下滑,裹住韩贝的屁股。   “啧,你有病吧?男人屁股有什么好摸的?”韩贝用棉签沾点双氧水轻轻浸湿纱布,化开血块。   “好摸啊,结实,有肉。”邱正夏陶醉地又掐又戳。   韩贝揭下纱布,清洗伤口,撒上新药粉,腾不出手来赶开咸猪手,眼睛一瞟他撅起来的屁股,心说:看我不把你屁股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邱正夏两手插进韩贝的裤腰,就在韩贝想一脚踹开他时,忽而语气凝重:“韩贝,我想不通一件事。”   “什么?”韩贝警觉起来,只有遇上严肃的事儿邱正夏才会正经叫他韩贝。   邱正夏使劲把脸埋深,发出闷闷的声音:“这事很严重,让我措手不及,睡也睡不安稳。”   韩贝弯下腰,压低声音:“到底什么事?”   “唉!我不知道怎么解决,还是不说了。”   韩贝掏出他的脸,替他缠上新纱布,好声好气地劝:“说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和你一起分担。”   “真的吗?”邱正夏握住他的手,仰视着他,眼含热泪!   “真的。”韩贝暗暗发誓:就算是我亲手逮捕你,也不会放弃你!   邱正夏猛地面露凶光,咬牙切齿:“到底是谁夺走了你的处男之身?”   韩贝:“……”   “是谁?此仇不共戴天!”邱正夏左手掏出一叠道符,右手拔出匕首:“我认真的!我要和那人拼了!”   “你给我滚!”韩贝蹬翻他,抬腿就走。   “你刚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这个负心汉!我干爹说的没错!有钱男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那不是你妈说的吗?”   “我干爹也这么说!”   韩贝往他屁股上狠狠掐一把,“再废话?”   邱正夏一蹦一跳躲开,捂住屁股:“干嘛掐人家?”   “结实,有肉。”手感很棒,韩大少爷很满意:还真是肉嘟嘟的嘛!脱掉裤子掐应该更带感……糟糕!我在想什么?被这龌龊的货传染了!   “你这臭流氓!”邱正夏撅嘴装可爱,抓抓后脑勺,说:“好痒。”   “长痂了,别抠。”韩贝握住那狗爪子,扳过他的脑袋小心轻缓地挠一挠。   邱正夏顺势将韩贝摁在墙上,亲一下左边脸:“九千。”亲一下右边脸:“一万!”   这僻静角落没有别人,怎样放肆也无所顾忌,韩贝扣住他的后颈,落下一个浅吻,开玩笑说:“你这粘人精就这么点出息,等回去给你开一张空白的支票,买你贞操。”   邱正夏受惊小鹿状想逃走,被韩贝扣紧了,跳不开,只好害羞捂脸,歪七扭八地唱歌儿:“贞操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卖!臭流氓!”   那羞涩装得要多劣质有多劣质,不过没关系,韩贝爱看,扒开手他的手,鼻尖点着他的鼻尖,柔声斥道:“别乱唱歌!是你自己招我的,我要你了,你又骂我臭流氓,到底喜不喜欢我?”   “喜欢。”   “为什么?”韩贝矜持微笑着心花怒放了。   “你有钱。”   韩贝变脸:“势利!你给我滚!”   “不不不!”邱正夏忙纠正:“你帅。”   “肤浅!你给我滚!”   “不不不!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邱正夏:QAQ   韩贝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又补上一个吻,笑容里尽是藏不住的宠溺:“小球球,我收了你,你可要乖乖的。”   对讲机不合时宜地“沙沙”响起:“韩少爷,你们在哪呢?快过来,找到会说汉语的人了!”   彭鲲找到的人,是个虎头虎脑的大男孩,二十出头,四肢修长矫健,肌肉匀称,皮肤黑中透红,但眉淡眼弯,带着一股书呆子的儒雅之气。   韩贝与他握了握手,掏出伪造的证件,简单道:“你好,我姓韩,是南宁矿务局的探矿队队长。”   “你好!我叫黄邓,是林学院的学生,老家就在那隆,这个暑假都在山里收集植物样本写论文。”黄邓没有多看证件,用力摇撼韩贝的手:“这一带我很熟,韩队长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开口。”他穿着黑衣壮的民族服饰,笑容灿烂热情,毫无心机。   “先谢了!”韩贝含笑点头,大概介绍了一下路线,问:“路好走么?”   黄邓实话实说:“我没有走过,那座大山没有路,村民不去那儿。”   “巡山人也不去吗?”邱正夏也与黄邓握握手,板着脸正经道:“你好,在下姓邱名潇洒,是副队长。”   刘懒:“咳咳咳咳!”   黄邓一愣,踌躇地看了眼卫金钩:“这位……卫先生刚才好像说,他是副队长?”   韩贝伸手到邱正夏身后,掐了一把他的屁股,桃花眼一横,怪他好高多嘴,平添麻烦。   邱正夏扭身一躲,大为头疼,看样子好贝贝是掐屁股掐上瘾了。   卫金钩干笑解释:“呵,是这样,两个副队长,分工负责不同。”   单位里有两个副手很正常,黄邓没有起疑心,“那全是原始森林,虫蛇野兽较多,巡山人也不怎么走动,不过听长辈说,民国时期开过一条路,往云南走,后来荒废了,现在也找不到了。”一位壮族老人走过来,说着听不懂的壮语,黄邓和他交流片刻,问:“叔公说,他准备了早餐,如不嫌弃,一起吃个饭再上山?”   韩贝有意耽搁,可卫金钩先一步婉拒:“谢谢招待,但是我们迷路耽误了几天,任务很紧,现在就要进山,况且我们有干粮,一大早就吃过了。”   黄邓也不勉强,对壮族老人摆摆手,说了几句壮语,回头道:“好的,请等我十分钟,准备些东西,和你们一起去。”   没人邀请他陪同,不知道他自作多情个什么劲!众人颇感意外,面面相觑,邱正夏脱口拒绝:“不用不用,黄兄弟太客气了,我们的车停在寨子里,已多有叨扰!”   黄邓呵呵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几次想去那一带,可是长辈们不放心,既然你们要去,带我一起吧!人多安全,我会指路,还有气枪,能帮你们,不会添乱的。”   韩贝张了张嘴,劝阻的话没有出口,眼角余光瞥到卫金钩面上转瞬即逝的杀意,心中一凛,却听邱正夏“呱唧呱唧”鼓掌:“没问题,人多好办事!欢迎黄澄澄同学的加入!”   众人没有责怪邱正夏的自作主张,黄邓是个累赘,但也拒绝不了,拒绝太不通情理了,难免惹人生疑,尤其对方还是现代社会的文化人,留下来必生后患,他只需到上一级乡镇打通电话,什么都暴露了。不如先带上,丢在半路,丢不掉就灭口。   黄邓雷厉风行地跑去收拾东西,韩贝只能不情不愿地“哼”了声,不好再多说废话。   刘懒想精简装备,操起几架功能各异的信号接收仪,调试了半天,对卫金钩说:“舅舅,这个山窝什么信号都没有。”   “那你把这些都留在车上,别带了。”卫金钩十分体谅外甥。   韩贝已是自顾不暇又突逢变故,节外生枝冒出一个傻乎乎的学生仔拖后腿,他当真有苦难言!黄邓跟进山,凶多吉少,他自然不能眼看对方遇险,忧心忡忡地略一琢磨,避开邱正夏爬上车,假装找零食,翻出一本小便签,也不知道是谁的,撕下一小角,旁顾左右,掏出笔,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他们是盗墓团伙!快报警!”   黄邓背个大包,端一把气枪兴冲冲跑出来:“不好意思,久等了,走吧!”   众人换上迷彩防水服,背起分配好的装备,香九如拿了一把大黑星,藏在肋下,只拎一个小药箱,望着远山发呆,其余人都背负成了骆驼,黄邓殷勤地请求分担,但遭到婉拒,他也没太在意,随手捏住伸出登山包的一小截用黑布包裹的自动步枪枪杆,疑道:“这是什么?”   彭鲲淡定解释:“金属探测仪,是很精细的设备,我自己来背。你帮忙背这个,谢谢。”给了他一大袋干粮,建议:“你这身衣服不方便,去车上找件迷彩服穿吧?”   韩贝趁人多手杂,把纸条塞进迷彩服的衣兜,漫不经心地递给他衣裤,希望他在半路上看到纸条,聪明些,找借口开溜,下山报警。   锁紧车门,一行人出了寨子往山上走,黄邓外向活泼,滔滔不绝地介绍黑衣壮的风俗,大伙听得乐陶陶,不时插嘴讨论,气氛相当融洽,像一组自助游的驴友。   韩贝走在后面磨蹭,瞻前顾后,心乱如麻,邱正夏在他身边聒噪个没完,他一句都没听进去。黄邓回身,见他们落下一段距离,远远地喊:“韩队!邱副!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韩贝满心愧疚,对邱正夏嘀咕:“小伙子善良热心,对我们没有半点防备,我想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坏人……正夏,你答应我,别让卫金钩他们伤害这位无辜的朋友。”   邱正夏噗嗤乐了,扫一眼黄邓的背影,冷冷道:“我的傻贝贝,那家伙手掌粗糙,食指关节有厚茧,不是拿笔杆子的人。”   第21章 封窍   韩贝脑袋里“嗡”地一声懵了,想起塞进黄邓衣兜的纸条,他连呼吸都窒重起来,强抑震惊,问:“那他是什么人?”   邱正夏望向天际,假装在讨论天气:“不懂,反正也不是黑衣壮。”   韩贝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你怎么看出来的?”   邱正夏抱手而立,远眺云海,深沉地思索半晌,回头痞痞地一笑,目光犀利,语出惊人:“我的心肝贝贝,真当为师不会壮语吗?”   韩贝不可思议地瞪着邱正夏,没发觉自己的嗓音发抖:“你……你会?”   “不会啊。”邱正夏摊手,“我刚才说话的样子是不是很帅?”   韩贝一颗心像坐了失事的过山车,“哐当当”从九霄云空掉下来,扶着旁边的岩石喘了几口,没力气去殴打他,“……你,给我滚远点。”   邱正夏滚了,不过没滚远,而是滚到韩贝脚下,蹲下来替他把裤脚结结实实地塞进军靴里,扎紧鞋带,“山里虫蛇多,别留空挡让它们钻。”站起来时,亲了亲他的鼻梁,叮嘱道:“什么整个暑假都在山里收集标本,嗤,他不是个高明的骗子,你提防着点。”   “怎么说?”   “在外面的社会混过,谁会特意再穿累赘麻烦的黑衣壮衣服?接待游客的话我信,可他是每天穿着去山里采集标本?你信吗?况且那身欲盖弥彰的衣服,关节磨损部位和他的膝盖、肘部全不符合,应该是临时向寨子里的人借的。”   韩贝风轻云淡地应声:“哦,知道了。”手心里都是汗,恨不得立刻把纸条从黄邓的口袋里抢回来!      穿过大片的烟叶种植地,进山步行了三、四公里后,连供人下脚的实路都没有了,一伙人踩着厚厚的残枝落叶穿行在大山中,拉成零散的队型,黄邓对山林熟悉,走在前方开路,韩贝和他的跟屁虫邱正夏不紧不慢走在后面,卫金钩不时用对讲机呼叫他,询问路线。   韩贝料想香九如的身体吃不消,着实为他犯愁,但很快打消顾虑了。香九如有个做牛做马的好徒弟,进山开始就背起他,把登山包挂在胸前,像一头前后负重的小骆驼,力大无穷又憨厚沉默,虽然动作缓慢地跟在最后面,但没有掉队。   韩贝对香东潭佩服得五体投地,刘懒也对他另眼相看,倒回头走到他身边,小声问:“喂,我帮你分担些装备吧?那捆炸药分出来给我,我来背。”   香九如一手揽着香东潭的肩膀,一手拎着小药箱,腿蜷起来,脚蹬在行李包上,把自己缩得尽可能小,脑袋则枕在徒弟肩头,闭眼昏睡;而香东潭没有搭理刘懒,脚下一步不停,面无表情,眼珠子都不转一转。   刘懒不适合做好人,立马丧失耐心:“怎么不理我?装什么酷?别给脸不要脸!”   韩贝拉住香东潭,好心地劝道:“东潭,分点装备给我们,专心背你师父就可以了……”   “别碰他,”邱正夏握住韩贝的手腕,扯着快步往前走,“听说香门除了炼丹,还有两门出了名的邪门功夫,是缩骨和封窍,封了窍就成了行尸走肉,感觉不出累。”   刘懒诧异问:“那不就是丧尸吗?”   “别听他放屁,他还诬赖香门炼毒药,他才是炼仙丹的。”韩贝冷眼。   “贝贝,这回我说的全是真的啊!”   “那你详细说说这个封窍?”   邱正夏嘟嘴:“不懂详细,我也是听说的。”   韩贝:“呸!你这个骗子!”   刘懒道:“封窍我不知道,但缩骨术是真的,柳真就会,那时他出了点状况,舅舅以为他不会来,才找香东潭。”   “怎么?卫金钩找的是香东潭?不是香九如?”这情况大大出乎韩贝的猜测。   三个人很快与香家师徒拉开距离,刘懒忌讳地往后看看,放低了声音:“对呀,可他硬要带上个累赘。”   韩贝皱眉:“话也不能这么说,香九如是师父,什么功夫都应该比香东潭更厉害,不会是累赘的。”   前方不远处的柳真冷不丁插嘴:“香门的封窍和缩骨,成年后就作废了。”   刘懒见柳真愿意搭话,好奇地追问:“真的有封窍这种功夫?”   柳真细小的眼睛越发眯成了一条缝,点头道:“是真的,他现在封住三窍,意识是清晰的,只要不听不开口,就能不饿、不累。窍封越多,身体越麻木,哪怕受重伤也感觉不出痛,直到血流光、断气那一刻才会倒下。缩骨则是清末一个香门弟子在封窍的基础上练出来的。”   邱正夏捂住耳朵,深吸一口气,闭紧嘴,从鼻腔中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韩贝:“他说,他也封住三窍了,不听不开口,是不是也不饿、不累了?”   柳真摆手道:“这个功夫的作用原理其实不是封窍,而是封住某些穴位,阻止痛感之类的刺激感觉传达到中枢神经,正好也封住了一些其他功能。”   韩贝拍掉邱正夏的爪子,“你这弱智!”   柳真又道:“香门发展了几百年,在坊间流传甚少,但许多达官贵人和军阀秘密豢养香门弟子,可因为他们命都不长,所以不成气候。”   刘懒傻乎乎地问:“养他们干什么?”   邱正夏反问:“两队人打仗,一队会累会疼一队不会累不会疼甚至不会死,哪一队能赢?”   韩贝转头看了眼香九如,将信将疑:“香门弟子都像他那么羸弱,能当敢死队?”   “他年幼时肯定不是这样,他是金字塔顶层的人,保养良好又有秘方,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其他人大部分不到成年就死了。”   刘懒大感稀奇,不敢骚扰香九如,对着柳真左戳戳右戳戳,“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你不也练了缩骨术?和他一样?”   邱正夏上戳戳下戳戳:“你比他健康,和他差不多大,也没死啊。”   “会这种功夫也算是同行,我就多打听了一些,不过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练的是气功,正确来说是像瑜伽一样柔软四肢的缩身术,而他们才是真正的缩骨术。”柳真的眼睛太小了,什么情绪都掩在了眼皮底下,嘴角依然温厚含笑:“他们除了头部骨头,其他都是碎的,还在三至六岁时就全被打碎了,露头塞进泡满细蛇的药坛里,养好后再打碎,养好后再打碎,不断循环,直到能自由控制筋骨变动……”   “三至六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自愿练功的吧?”韩贝不寒而栗。   刘懒颤声打断:“等等等等!塞进药坛里可以理解,为什么还要泡蛇?”   邱正夏面色肃然,沉吟道:“活蛇游动可以不停地拱动打碎的全身筋骨,让骨头不会照原样长回去。”   柳真赞许道:“对!这样养出来的身体经络、骨骼、穴位全能肆意移动,但成年后各种并发症都会出现,功夫作废,无药可治,只能等死。以前兵荒马乱,孩子不值钱呢,现在可不同了,近几十年来香门人丁稀少,没剩几个人了。”   刘懒唏嘘着语无伦次:“他师父这样对他,他还对师父那么好,真是个受虐狂。”   韩贝再一次回头去看香东潭,饱含同情,“香九如也是这么过来的,谁都怪不了,只怪这种功夫丧尽天良,失传也不可惜。”   邱正夏哼道:“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我的亲亲小徒儿心肝好贝贝也挨这种罪。”   “谁是你的亲亲小徒儿?给我滚。”韩贝转念一想——等一下?原来柳真与香家师徒重合的技术不是配制炸药,而是缩骨术?那邱正夏骗他说香门擅长配炸药是怎么回事?他恶狠狠瞪了瞪邱正夏,问:“那香家师徒会不会配置炸药?”   邱正夏企图打断他们的对话:“咳咳咳……”   “他们当然不会!”刘懒狐疑地看邱正夏一眼:“配置炸药不是由邱道长负责吗?   “他?”韩贝晴天霹雳,一把扼住邱正夏的后颈拽到刘懒面前,“你是说他?”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邱正夏夸张地咳嗽,喷了刘懒一脸吐沫。   刘懒嫌恶地一抹脸,离他们远点,“是啊,听说邱道长是亚美欧国际联合大学化工天才少年班的毕业生啊!”   韩贝扯了扯嘴角,顺毛爱抚邱正夏,温温柔柔地说:“亚美欧国际联合大学化工天才少年班?听起来好威风啊。”   “咳咳咳咳咳……”邱正夏眼看快咳死了。   对讲机响起来,卫金钩的声音传来:“韩少爷,你们快点,我看到落水洞了。”   这一路上,韩贝在脑海来翻来覆去琢磨地图,一开始对地图持怀疑态度,但随着进山后每一处坐标到位,他逐渐深信不疑了,不得不承认,阿茂提供的路线,坐标详细且逻辑严密,并不像一个连普通话都说不流畅的半文盲所绘。   那隆山林有大片的噶斯特地貌,岩山鬼斧神工,风景秀丽,不输桂林山水,令人心旷神怡,韩贝拿出相机沿途拍照,装出兴致盎然——如果没有的揪心的麻烦事挂在心头,倒也不失为一次不错的旅行。   站在山头就能看到对面岩山下的落水洞,但走过去着实费工夫,太阳落山,他们绕过一道山涧,抵达地图所示的落水洞。 第22章 内奸   山里野兽多,不宜摸黑行动,落水洞外面湿哒哒,里面深不见底,一伙人便在洞外的一块平地扎起帐篷,点火煮晚餐。深山的夜间降温厉害,落水洞又一阵一阵地往外冒出飕飕冷气,一整天翻山越岭,衣服汗湿了,裹在身上,吃完饭闲下来休息,遭风一吹,禁不住直打冷战。   黄邓把衣服脱下来,挂在树枝上,韩贝有样学样,也脱下衣服,覆在黄邓的衣服上挂好,假意拍一拍衣服上的灰,想乘机搜出那张纸条。   邱正夏一把薅下韩贝的衣服,挂上另一处枝头,“摊开晾,风干了明天再穿!你叠在一起腌咸菜吗?”   韩贝无语,坐回火堆边,默默地搬出相机翻看今天拍的照片。黄邓在路上收集了一大摞叶片和花朵,又拍了许多照片,打着手电翻看一本印着密密麻麻小字的旧书,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瞧着是个勤奋用功的大学生,韩贝看不出有什么疑点。   香东潭从帐篷里钻出来,韩贝忙招呼:“东潭,给你留了一些面,要不要热一热?”赶路一整天,大伙饿了就边走边吃干粮,而香东潭因为发功没有张嘴,连口水都没喝,韩贝很是看不过去。   香东潭赶紧拿碗来装面条,感激道:“谢谢,汤还是温的,不用热了。”   “慢慢吃。”韩贝往帐篷看了一眼,“你师父不吃面条吗?”   “不了,他没胃口,不沾荤腥油腻,我给他泡了碗藕粉,吃完睡下了。”香东潭细嚼慢咽地吃着面条,并不像很饿。   相比之下,邱正夏真是像极了饿死鬼投胎,他中午吃光了零食,下午开始把方便面当饼干啃,又撬开了鱼罐头和午餐肉,一天就把自己的口粮全吃光了,只剩几包压缩饼干,没味道,他不喜欢吃。大家在煮方便面时,韩贝看到他在捉毛毛虫吃,把他胖揍了一顿。   柳真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走到黄邓身边坐下,东拉西扯地闲聊:“黄兄弟,有游客去你们寨子玩吗?”   “没有,那隆有很多已经开发的寨子,游客都玩不过来了,谁会找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玩?蛋疼!”   柳真爽朗大笑:“有些年轻驴友不就喜欢往偏僻的山里跑吗?”   黄邓想了想,说:“很难得,一年也没有几个。”   韩贝竖起耳朵听,果不其然,柳真又问:“我们来之前两、三天,还有别人路过你们的寨子吗?”   “不知道,我常上山,晚上才回寨子,没听说。”   柳真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陷入沉思。韩贝也皱紧眉头:按理说,甘药商先下手,又有阿茂,不应该落在后面。   邱正夏像会读心术,小声说:“不是叫你别信他吗?说不定他昨天才到寨子。”   韩贝反驳:“可我们沿路都没看到那一伙人留下的痕迹。”   “你以为谁都和我一样乱丢果皮纸屑吗?”   韩贝斜眼:“你还有脸说?什么素质!”   “书能给我看看吗?”柳真获得允许后,拿起黄邓的书翻了翻,“呵,这书够破的,封皮都没有。”   黄邓仔细收拾起自己的花花叶叶,随口说:“这是我在学校图书馆借的,记录了大部分广西植物,描述简洁,白描范图,没有《植物大百科》齐全,但够用了,而且特别轻便。”   邱正夏走过去,拈起书看了几页,嗤笑:“你们学校的图书馆能出借清末石板印刷的古书籍?”   气氛陡然凝重,一时之间剑拔弩张,黄邓眉间的戾气一闪而过,慢慢放下手中的东西;韩贝没想到邱正夏不按理出牌,莫名其妙地去挑衅黄邓,登时慌了手脚,神经紧急绷紧,眼角余光看到柳真往后退一步,彭鲲与周王言同时向肋下摸去,是一个拔枪的手势,明显在提防对方动手。   刘懒那脑残第一反应不是拔枪自保,立即失声怪叫:“舅舅!”   邱正夏书一丢,自问自答:“能借就怪了,一本脏兮兮的仿古书籍,啧啧。”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刘懒倒地,吐血!韩贝眼角抽搐,冷冷地扭头,没去看其他人脸上的表情。   卫金钩从帐篷钻出来,喝问:“什么事?”   “没,没什么……”刘懒恨不得捏死邱正夏。   邱正夏回到韩贝身边,在火堆上支起锅,摸出两个椭圆形的蛋,欢声献殷勤:“我的心肝好贝贝,煎鸡蛋给你吃吧?”   “哪来的鸡蛋?”   “山里摸的。”邱正夏用方便面调味包里剩下的油煎了两个荷包蛋,香喷喷地出锅,送到韩贝嘴边。   韩贝懒得追究是鸡蛋还是鸟蛋,囫囵吃了几口,点评:“味道有点腥。”   邱正夏且吃且琢磨:“确实有点腥,看来是蛇蛋。”   韩贝:“噗——呸!呸!呸!”   邱正夏惨叫:“干嘛打我?蛇蛋也能吃啊!噢呦作孽!为师要被你打坏了哦……”   落水洞里发出回音:“打坏了哦……坏了哦……了哦……”随即,滴答滴答的水声中,突兀地出现一抹微不足道的怪声,像是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连串“叽叽吱吱”的叫声。   “什么东西?”几个人不约而同往山洞看去。   邱正夏撸袖子,口水直流:“山老鼠,肉质鲜嫩肥厚,红烧爆炒两相宜,孜然烘烤最美味……”   “不对!”整个落水洞都嗡嗡嗡地震动起来,黄邓喊道:“是蝙蝠!”   闷重声响混杂着凌乱刺耳的叫声,由远及近,转眼间到了洞口,响彻林间;周遭的灌木树丛剧烈地簌簌抖动,牵连到洞口一大片土地都在颤抖,众人皆变了脸色,卫金钩一脚把刘懒踢回帐篷:“快卧倒——”   话音未落,落水洞内窜出一片黑云,来势凶猛,疯狂地蔓延,在火光映衬之下异常骇人,韩贝离帐篷太远,来不及躲回去,邱正夏从背后扑倒他,“韩贝!别乱跑!”   韩贝翻身把邱正夏摁在身下,拢住他的脑袋,“你后脑勺还有……”最后一个“伤”字没有出口,来势汹汹的黑风带着腥臭横扫而来,熏得两人眼冒金星,忙埋头扎进草丛中。   蝙蝠群似乎受了惊吓,毫无秩序、铺天盖地般呼啸刮过,甚至有不少蝙蝠慌不择路撞到了火堆,沾上火星,尖叫着胡乱飞窜。   韩贝和邱正夏的脸埋在一起,彼此闷重湿润的呼吸交织,韩贝扭了扭腰,收紧手臂,一只蝙蝠燎过火堆,窜上夜空,落下一团昏暗的火光,给他见缝插针的机会,准确找到邱正夏的唇吻了吻。邱正夏侧过脸,没头没脑地回他一个吻,吻在了下巴上。   韩贝正人君子状耳语:“你这个捣蛋鬼,乖一点!”   耐心等待大队蝙蝠群飞过,韩贝支起半边身子,借着星光看到火堆被扑灭了,帐篷也全塌得不像样子,空中还有几只零星散乱的掉队小蝙蝠。“嘶……”他发觉背后有点刺痛,往后摸一摸,摸到几缕血,大概料到了后背已经被蝙蝠划蹭出不少横七竖八的小血痕。   香九如的帐篷被翻了个底朝天,他自然被惊醒了,摸不到帐篷拉链,在里面惊慌地喊:“东潭?你在哪?发生什么事了?”   香东潭连忙推正帐篷,安慰道:“刚才有好多蝙蝠,已经飞走了!师父,你别担心!”   “你们还好吧?”刘懒狼狈地从帐篷里露出脑袋,“哎呦……我日你个仙人板板!邱正夏你这个扫把星!都怪你喊那么大声,吓到蝙蝠……”   大伙或多或少都被划出了点血痕,陆续站起来,拍落一身的黑毛,互相慰问了一下。   “黄兄弟?”彭鲲打起手电,“你没事吧?”   黄邓临时背起旅行包挡住后背,只是头脸上有些血痕,呵呵笑道:“我没事……”   “韩少爷,你们呢?”彭鲲用手电往韩贝这儿一扫,“你也受伤了?”   “没关系。”韩贝郁闷地扯下挂在树枝上的衣服穿上,问邱正夏:“你没受伤吧?”   邱正夏没应,径直走到黄邓面前,毫无预兆地拔出大黑星,枪口顶在他的额头上,轻描淡写地一挑眉毛:“黄澄澄同学,你太调皮了!”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震住了,不明所以。韩贝像一个管教不好自家宠物狗的失败主人,恼羞成怒:“邱正夏!给我放下枪!别乱来!”   黄邓张皇失措:“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有枪?”   “别给我装!老子没耐性陪你玩了!”邱正夏居高临下地俯视黄邓,阴沉沉道:“把韩贝的包藏在哪?交出来!”   韩贝这才惊觉自己装私人物品的那个包不见了!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啊!”黄邓像是怕极了,无辜地叫喊求饶:“你们放我下山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求你了……”   邱正夏“咔哒”拨开保险,“我数三二一,不说就去死!”   黄邓魂飞魄散,一个劲摇头辩解,向韩贝求助:“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韩队!你救救我……”   邱正夏不多废话,凶相毕露地倒数:“三!二!”   “砰——”枪响,将刚刚恢复宁静的深山再一次惊醒了,一些飞鸟和小兽悉悉索索地穿梭在树丛间,不安又焦躁。   韩贝以为邱正夏那没正没经的狗玩意又在玩花样,哪想到他会真的开枪,也被吓了一跳:“会不会数数?还没数到‘一’啊!”   黄邓躲避及时,翻身连滚带爬地逃窜出几米远,他没被击中要害,右耳鲜血直流,不知伤势如何。邱正夏追上去一脚踩在他背上,枪口这一回瞄准了心脏,竟是赶尽杀绝的姿态,调侃道:“身手不错啊!” 第23章 告白   那一声枪响挑断了每一个人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神经质,扑灭的火堆没有再燃起,几个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皆拔出枪,在黑暗中警惕地静观其变。   “正夏!放下枪!有话好好说!”韩贝惊疑交加,正要再劝阻,身边风摇影动,一道魁梧的身形一晃,先一步往前方窜去,却是彭鲲!只见他单手持枪,二话不说拨开保险,伏击动作流畅迅速,径直扑向邱正夏身后。   这人几次欲拔枪,不是防备黄邓,是防备邱正夏?韩贝心里一紧,不等彭鲲靠近邱正夏,条件反射地抬手就是一枪,直接崩歪了他的枪口,厉声喝问:“你想干什么?”   当下,不仅彭鲲,其余几人纷纷色变,谁都没想到韩大少爷的枪法竟然如此精准、如此霸道!   邱正夏侧过身贴近岩石,控制住黄邓的同时又拔出一把手枪,径直指向彭鲲,瞳孔一缩,面冷如霜,却是对卫金钩道:“怎么着?想拆伙是不是?奉陪!”   “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彭鲲握住手腕,退到卫金钩身边,他的枪飞出去的时候,虎口震出了血。   邱正夏下巴往黄邓那儿一扬:“他也是自己人?”   卫金钩脸色很难看:“邱正夏,你先放下枪!”   刘懒:“我的枪呢?姓邱的!你这不要脸的小偷!快把我的枪还我!”   “不还,你能拿我怎样?”邱正夏身后有韩贝掩护,有恃无恐地扬手丢过枪,另一支枪还指着黄邓不放,“偷个包还折腾出这么多蝙蝠,大费周章!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黄邓狡辩:“关我什么事啊?明明是你声音太大惊吓到蝙蝠……”   “放你妈屁!想诬赖我?行啊!我找到证据再让你去死一死!”邱正夏命令道:“东潭,你带上手电去落水洞里看看,有没有类似烟花的残留物。”   香九如点头:“照邱正夏说的做,东潭。”   韩贝踩住丢来的枪,划到自己脚下,谨慎地蹲下捡起枪,“卫金钩,给我解释。”   “不用去了!”卫金钩窘迫地拦住香东潭:“韩少爷,这是个误会……”   韩贝枪口朝天,左右齐发,同时扣动扳机,枪声过后,两只蝙蝠簌簌掉下来。“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当我死的吗?啊?!!”韩大少爷眯起桃花眼,眼中冷光凛冽,他在进警队前就是神枪手,杀人没胆量,虚张声势倒是向杜寅学了不少。   “韩少爷,是我不对!请你冷静点,别伤了兄弟和气!”卫金钩丢下枪,比了比手势,向左右使眼色。   柳真也丢下枪示弱,彭鲲苦笑着承认:“是我做的,和黄邓没关系,他确实是自己人,邱正夏,别踩着他了。”   “哦呦呦!自己人自己人!”邱正夏扶起黄邓,拍拍他身上的灰,讪笑:“小弟多多得罪了!请问自己人,能把内人的包还来么?”   韩贝怒:“滚你的隆冬球!谁是你内人?”   黄邓灰头土脸,表情千变万化,欲言又止地抬眼看了彭鲲一眼,彭鲲忙替他解围,尴尬地坦白:“这是误会……我们只是趁乱搜了搜各位的东西,搜到韩少爷的包时,碰巧那块岩石有点滑,包滑到洞里去了……”   “搜了搜?好深的误会!”韩贝慢条斯理地收起枪,抱手远远地望过去,冷笑。   “因为卧底确实在我们中间,这是他给我的纸条!”黄邓伸出手,手中有一张捏得皱巴巴的纸条,“彭大哥收到消息,卧底有两个,通知了卫金钩,当时你们已经收到地图了,可以确定将在哪个寨子落脚,于是彭大哥去和你们会面,我赶往这个寨子。”   “想起来了,我们在百色招待所时,金钩说有两个人去打点装备,后来只来了彭鲲。”柳真语气不快,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卫金钩也把他定性为怀疑对象了。   刘懒八成也不知道,不过他神经大条,没介意,拿过纸条,大声念:“哎呦这谁写的?‘他们是盗墓团伙!快报警!’谁啊谁啊?快对一对笔迹!”   邱正夏也探头看:“除了你还有谁的字这么难看?”   刘懒脸红脖子粗:“有种我们来对一对!你的字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卫金钩拎着刘懒的头毛把他拖走:“猪脑!对什么对!这是用左手写的。”   韩贝心虚气短,暗暗叫苦,面上摆出十足的冷酷冷静冷淡,鼓了鼓掌:“好啊,演技一流,把我给骗的晕头转向!我看你们也别盗什么墓了,本少爷给你们几个钱,投资你们拍电影好了!”   周王言附和:“可不是!尤其是黄兄弟,他刚才记录植物的架势真是太专业了!”   香九如温软软地笑,“是啊,他帮我扎帐篷的时候,我还想着:多么助人为乐的乖孩子!”   搜别人的包仅仅只为了搜线索,搜韩贝的包就没那么单纯了,还好邱正夏及早防备,烧了地图,否则地图被搜走,他说话哪能这么有底气?韩贝也不戳破,讽刺道:“黄影帝,找出谁是卧底了么?”   黄邓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愤恨地瞪了邱正夏一眼:“要不是你发神经,我还能继续埋伏钓出卧底。”   邱正夏毫不客气地用枪托一砸他的后脑勺:“你行动失败,可以剖腹了!”   “乖,别得理不饶人。”韩贝拉回他,顺毛安抚,语气埋怨实则赞许,并大度地使唤道:“你们来一个人,看看黄同学的伤口。”   黄邓受了点皮外伤,不严重,子弹只是擦过耳廓,削去一小块皮肉罢了。彭鲲用棉花沾药水稍微清洗了一下,包上纱布,低声安慰了几句,又貌似诚心诚意地向韩贝表示歉意——只向韩贝一人道歉,而不是所有被怀疑对象。   韩贝扶起自己的帐篷,半身躺进去,在帘子遮挡的阴影之下隐约露出他英俊且倨傲的脸庞,像一个盛气凌人的酋长宽恕手下:“我也想揪出卧底,可惜你没和我商量才造成这样的误会。唉,就这么算了吧,我们也有错,兄弟一场,别伤了和气。”这话说得狗屁不通,事事都要商量,还埋伏个什么劲?   邱正夏在彭鲲指引下捞出韩贝的登山包,检查一番,没有丢失什么。韩贝摆弄手里的枪,不屑一顾道:“有什么好查的?那个包里能吃的东西都被你吃光了,剩下相机和几万块钱而已,丢了就丢了呗。你进来,替我上点药。”   背后的伤势虽然不严重,但蝙蝠身上细菌多,韩大少爷玉体尊贵,万一小小刮痕造成感染发炎,也是很伤脑筋的!邱正夏用药水仔细擦拭每一道刮痕,献媚道:“心肝好贝贝,你开枪真是帅毙了!”   空地上犹如龙卷风过境,帐篷和火堆得收拾收拾,大伙各忙各的去了,韩贝压低声音责备道:“啧!你还有脸说?我们将计就计和他周旋不行吗?你发什么癫?去招惹他干什么?”   “看到你受伤我就急疯了,没多想……”邱正夏嘟嘴,好委屈。   韩贝哑然失笑,他其实都知道,但听这狗玩意儿自己说出来更加受用,他侧身撂下帘子,掐掐邱正夏的脸蛋,“乖球球,我没事,过来我抱抱。”   邱正夏贴上去,避开他的伤口搂住腰,又不安分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撒娇:“喵!”   “乖,再嘟个嘴给我瞧瞧。”   邱正夏嘟了一下,马上捂脸,摇头摆尾:“好害羞好害羞……”   韩贝忍笑哄骗:“再嘟一个。”   邱正夏又嘟。   韩贝扣紧他的两只手腕,探身亲了一口,“你再装可爱试试!你敢嘟嘴我就敢亲你!”   “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邱正夏不能捂脸,只好将脸埋进韩贝肩窝里蹭了蹭,嘟囔:“人家哪有装可爱?人家明明本来就很可爱……”   “你这死不要脸的狗玩意,别蹭!”韩贝扳过他的脸,发现他真的脸红了,不由说话都有些结巴:“喂,你真……真害羞啊?”   “韩少爷不要这样调戏小处男嘛……我这么纯情,你也不知道疼惜。”邱正夏表情严肃地说出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韩贝钳制着他,躺倒下来舒舒服服地枕在登山包上,“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还不够疼你?”   邱正夏满脸阴郁:“那我要童子身。”   韩贝不轻不重给他一巴掌,“滚!”   邱正夏两手得空,立马装腔作势捂住脸,小媳妇般泫然欲泣地抽噎了两声:“你说要疼我,却把身子给了别人……”   “喂喂,住嘴!我哪有?”韩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好坦白:“我随口说说的!”   邱正夏从指缝里看过来,“骗人!”   “懒得骗你,”韩贝不自在地摸摸后颈,颇有些恼羞成怒,“不相信就给我滚!”   邱正夏挺身而起,蠢蠢欲动地两眼放光,双手齐上拉他的裤子拉链:“我信我信!心肝好贝贝,你说什么我都信!”   韩贝急眼:“外面都是人,你想干什么?”   邱正夏“刷刷”拉严实帐篷的拉链,回头接着摸:“我的心肝好贝贝,快把童子身给我吧,给我我就放心了!”   韩贝色厉内荏地训斥:“啧,别玩火!也不看看这什么场合!”   “那我就只亲亲,亲亲可以吧?”邱正夏跪坐在韩贝腿上,蜻蜓点水似的一啄他的嘴唇,窃笑:“亲脸一千,亲嘴两千。”   韩贝掐一把邱正夏的屁股,大方道:“一万!”   两个字说完,韩少爷抱着他的狗玩意儿打了个滚,居高临下地俯身堵住对方的嘴,再不快点儿,他就要笑得龇牙咧嘴,没法再保持矜持了!两个人都没有经验,一个绵长的舌吻磕磕绊绊,不是你咬到我的舌头就是我撞到你的牙,虽然不顺利,却怎么也舍不得分开。   邱正夏骨架小,显得瘦,是一副好动但无害的样貌,总让人产生错觉,似乎像教训小猫一样拎住他的后颈就能控制他。然而,当拥抱他,或者说,拥有他,仔仔细细地抚摸,才察觉出他是一只装成乖乖猫的猎豹。他的肩背肌肉坚韧健硕,绷紧的腰部线条柔韧性感,却带着不可小觑的刚劲和张扬,饱含难以驯服的味道,愈是如此,愈能强烈地引爆征服他的欲望!韩贝撩起碍事的衣服摸进去,触手之处是结实有弹性的肌肤,汗津津的,燥热万分,几欲烧化双方的理智!   韩贝多么抓心挠肺地想狠狠亲热一顿,可惜这环境这场合,实在不合适!   喘着粗气停下来,韩贝用力抹一把脸逼迫自己冷静,转而宝贝地吻吻邱正夏的眉骨,柔声哄:“好了,球球乖,别闹,睡觉吧。”   邱正夏粘着他不愿撒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哼唧:“多少钱了?”   “啧!”韩贝逮住那淘气的舌尖咬了咬,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你就这点出息!本少爷最稀罕的东西给你了,你还贪一些蝇头小利!”   “最值钱的东西?”邱正夏天真无邪地眨巴茫然的大眼睛。   是心啊!你这傻小子就装吧!韩大少爷这辈子没说过如此矫情的话,说不出口,但这气氛、这拥抱、这吻,都替他说出来了,他的眉梢唇边蕴满了恬静又热辣的笑意,等着对方醒悟,等着对方害羞。   邱正夏仰起头凝望着他,眼里笼着一层水汽,蹂躏过后饱满红润的嘴唇张了张,连腰带屁股开始扭动:“什么样的贝贝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东西才是最稀罕……”   “……”韩贝什么胃口都倒尽了,巴掌一扇打飞他:“唱个屁啊唱!给我滚!”   “好好好!不唱了不唱了!”邱正夏四爪并用爬回来,钻到他的臂弯下,“嗷呜”一声埋起脸,憋笑憋得耳朵都红了。   第24章 冷枪   小帐篷封闭起来,不通风,弥漫一股子微微的汗酸味,韩贝凑进邱正夏的颈窝闻了闻,竟然不介意,还觉得挺好闻,甜甜蜜蜜地抱怨:“你臭死了。”   邱正夏抱起自己的脚凑到脸上,“哪有臭?我闻闻!”   韩贝大惊,嫌弃地踢开他,“给我滚!”   帐篷“嘭”地一歪,三角形的底面半立起来,只剩一道边儿支在地上,险伶伶地晃了两下,翻了个个儿。“哦心肝贝贝,你轻一点,为师禁不住的……”邱正夏揉着腰呻吟:“嗯……啊……你要把为师弄坏了啊!”   帐篷外面,香东潭悄声说:“韩少爷,你们睡了吗?”   “没呢!什么事?”韩贝捞过邱正夏,捂住他的狗嘴。   “师父叫我给你一些消炎药。”一只手伸进来,掌心里却是一团火柴盒大小的零件,烧得半焦。   韩贝与邱正夏对视一眼,收下来,“谢谢你。”   按理说,大嗓门很有可能惊吓到洞内的蝙蝠,可是,能引出多少蝙蝠?造成的效果如何?难以掌握,这团零件证实了邱正夏的猜测。   两个人扒正帐篷,邱正夏逐一撬开零件辨认,喃喃自语:“……光敏电阻、输出话筒、声波传感器,连接一小块薄刀片,你看,这是一个自制的简易声控装置,用油皮纸包起来,贴在积水角落,遇到稍微大的声响,声控起作用弹开刀片,割破油皮纸,水渗进去,和遇水即燃的某种元素发生反应,可能是金属钠,也可能是白磷,烧起来点燃类似烟花的装置,火花擦着洞壁窜到洞顶,蝙蝠被强光和火焰刺激到视觉,也许还烧着了几只,那怕只烧着一只,乱飞乱叫,能不骚乱就怪了。”   “如果你没有乱叫,他们也会选个时机喊一声,触动声控造成意外的假象……搞出这么大动静,只是为了制造机会排查卧底,看来他们非常忌惮卧底,到底谁是卧底?”外面的火堆重新生起来,韩贝隔着帐篷,看到火堆之前彭鲲高壮的身影,揣测:这么说,在我家装窃听器的人就是他了……   “天晓得啊!我也想知道!”邱正夏探索完那团零件,兴味索然,不屑道:“小儿科的把戏,没有技术含量。”   “口气真大,你也就能卖卖嘴皮子功夫。”韩贝一笑了之,拉开帐篷一小角:“很迟了,大家没必要都熬着不睡,不过夜宿大深山,没人守夜不行。”   “那我先守好了。”周王言正在火堆前看书。   “香舵主就不用了,我们八个人,两人一组,各守两个小时就天亮了。”卫金钩这回主动关怀到了香家师徒,丢出刘懒,“他陪你。”   刘懒想要回自己的手枪,韩贝不给,耍无赖地留下了。装备除了一台金属探测仪,大部分是为炸墓准备的火药,枪支为防身武器,够分配无多余,手枪人手一支,自动步枪三把,卫金钩和周王言各一把,还分给了邱正夏一把,榴弹发射器则由人高马大的彭鲲保管。   刘懒凶悍暴躁,实则是只纸老虎,人人可欺,他骂骂咧咧之余拿韩大少爷没办法,卫金钩只好给他自动步枪,让他闭嘴。   万籁俱静,燃烧的火堆发出轻微“吡剥吡剥”的声响,韩贝枕在登山包上,思绪烦乱地睡不着,拿出相机看看今天拍的照片,心思却全不在风景照上。今天黄邓拿出他写的小纸条,差点吓丢他半条命,要不是邱正夏贼精贼精,并先发制人,保不准自己就要暴露了。根据路线图,已经畅通无阻地走了一大半路程,照这个进度,很快就要抵达地图所示的古墓,他既不能传出消息,又身陷重重危机,进退两难,能睡得着就怪了。   按理说,两队人马奔同一个目标,在半路遇上的可能性很大,十之八九要火拼一场,而另一队人马杳无音讯,没留半点痕迹,他想破脑子也想不通对方玩什么花样。   照片回放到那张在烧掉之前拍下的地图,与隐藏地图不同,这个地址是往越南方向去的,坐标明显较少,绘制得也较为粗糙,涂改了好几处,可见阿茂并不能一气呵成一张逻辑清晰的地图,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反复回忆推敲,才能将隐藏地图画得如此详细。   可韩贝不解的是,若是被安装了窃听器,可以写字求救,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抑或是……他们在阿茂家时,那个破屋子还隐藏着另一个人在监视?   这个念头冒出来,韩贝头皮发麻,后怕不已,情不自禁打个寒战。邱正夏窝在他的腰际,睡的很熟,轻轻打着鼾,大猫一样“呼噜呼噜”的鼾声绵软有序,没有杀伤力。韩贝垂下手,绕上对方的肩膀,抑郁的心情舒缓下来,也觉出了困意,仿佛躺在自家的大床上,怀里的是自家毛茸茸温乎乎的猫咪。   往下滑了滑,韩贝的后背抵到了硬物,是两支手枪。作为一个娇气高傲的富家少爷,耐力、体力等素质比不过别人,能脱颖而出靠的是枪法准,并能双手同时开枪命中不同的移动目标——当然,杜寅不仅仅是因此看中他的,还有他的假身份。当年韩大少爷花钱买了个假身份,纯属私人原因,可无心插柳,没多久就被杜寅盯上了,那时他是大一的新生,杜寅还是个卧底。   两个人保持了几年联系,君子之交淡如水,没聊太深的话题,但韩贝是聪明人,隐约琢磨出了个大概,也有了心理准备。一次密谈到卧底的话题,杜寅问他:“你觉得,做卧底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回答:“不畏生死,任务第一。”   杜寅替他整了整制服的衣领,温和地纠正道:“保护自己,永远忠诚。”   如果队长在就好了!韩贝叹息一声,把枪挪到一边去,换个舒服点的姿势,眼角余光瞥到外面的火光随着摇曳渐渐微弱,起身透过拉链扣的缝隙看出去,看到刘懒那废物横在火堆边睡着了,周王言不知去向!   韩贝警觉地摸向枪,其他帐篷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大伙都睡得很熟,火堆没人照看,快熄灭了。犹豫半晌,他决定不声张,万一周王言是猞猁,自己一惊一乍的不是坏事了吗?他找出望远镜四下张望,难以在黑暗中看出什么端倪,又翻出手电筒,要跟出去看看。   邱正夏睡得浅,迷迷糊糊地哼唧:“你还不睡?”   韩贝不便直说,借口道:“我去撒个尿……”火堆熄灭了,两个人陷入一片黑暗。   邱正夏警觉地惊醒,弹起身抢过手电,捂住韩贝的嘴:“嘘!别开手电!”   韩贝挣扎开,悄声:“别害怕,是刘懒睡着了。”   外面,一个人悉悉索索地踩过草丛,脚步声轻飘飘地几不可闻,是周王言回来了,他没有带手电,举着打火机走到刘懒身边,轻唤:“喂,醒醒!”   邱正夏掖紧帐篷,贴到韩贝脸侧,耳语:“有没有看到他去哪了?”   “……你当我千里眼吗?”   眼睛看不清楚,耳朵就特别灵敏,韩贝骤地听到一个奇怪的轻响,刹那间,无比熟悉的破空声刮过空寂的夜,周王言手中的火光一抖,打火机掉在地上灭了!韩贝还没反应过来那熟悉的声音是什么,邱正夏毫无预兆地回身扑倒他,低呼:“危险!别动!”   几乎是同一秒,帐篷外,周王言哑声怒喝:“是谁?!!”   安逸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其他帐篷里的人骚动起来,一阵“叮哐”乱响,显然都在找手电或者防身武器,彭鲲:“怎么回事?”   黄邓:“手电筒!”   刘懒那猪头这才被吵醒,失声道:“啊!”   卫金钩紧张地喊:“刘懒?怎么了?”   柳真责问:“火为什么灭了?”   香九如:“东潭,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邱正夏牢牢摁住韩贝趴了片刻,支起身,纳闷地自言自语:“没了?”   “什么没了?”韩贝一头雾水。   在乱作一团的惊疑声中,刘懒尴尴尬尬地傻笑了两声,“你们冷静点,没什么事,只是火堆灭了!”   “谁说没事?”周王言冷冰冰道:“我中枪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韩贝瞬间醒悟:那奇怪的声音是装了消声器的开枪声!   邱正夏打开手电照出去,韩贝假装惊惧,关切的语气倒是真心的,“你没事吧?怎么会中枪?是谁对你开枪的?”   “……好像没有伤到骨头。”周王言捂住鲜血淋漓的右肩,脸色发青,“太黑了,我什么都没看清。”   大伙陆续爬出帐篷,拿着手电筒来看望周王言,表情是统一的疑云密布。柳真又问:“为什么火堆灭了?”   周王言直喘粗气,压抑了痛楚勉强解释道:“刘懒睡着了,我看他睡得很香,就没吵他,自己看着火堆,后来我去撒个尿,回来火堆灭了,我想叫醒刘懒,刚弯下腰就中了一枪……”   几个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充满猜忌。邱正夏皱眉道:“你运气真好,如果没有弯下腰,这枪瞄准的说不定是心脏。”   周王言的脸色又灰败了几分,冷汗津津。   说话间,香九如检查完周王言的枪伤,安慰道:“你放心,没有伤到筋骨,弹头没有留在身体里,应该是近距离射击……”   此番安慰无疑是火上浇油,几个好勇斗狠的男人面露狰狞之色,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出内鬼!这次遭到袭击的人是周王言,下次不知道是谁!子弹无声无息,不知是从什么方向飞来,不知是谁想取同伴的性命——但,除了卧底,还能是谁?   刘懒咬牙:“彻底搜查一遍每个人携带的东西,我就不信开枪后不会留痕迹!”   三把自动步枪伪装成勘探仪器,塞在登山包里,只露枪头,也包裹得严严实实,还没派上过用场;黄邓的猎枪是民间猎人常用的散弹枪,一枪崩出去会把人打成筛子,明显也不是。韩贝明知故问:“我没有听到枪响,你们听到了吗?”   周王言一愣,摇头:“没有。”   卫金钩:“我睡得浅,如果有枪声,肯定第一时间惊醒。”   彭鲲:“我也没听到。”   黄邓皱眉:“刚才你们开过枪,也听到了,枪声在这儿显得特别响,还有回音,如果枪响,谁都会被惊醒的!而我们没有听到……”   柳真接上话:“他装了消声器!可是我们没有买消声器。”   刘懒右手一捶左手掌心,“这不简单了?看看谁私下带了消声器啊!”   邱正夏唾弃道:“你这猪脑!大黑星是不能装消声器的。”   大伙后知后觉地顿悟,表情各自精彩,旋即意识到了什么,齐刷刷举起枪,枪口一致而毫无目标地朝向黑黝黝的山林,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有人跟踪他们! 第25章 蛇药   他们假想的伏击者,没有任何动静。越是悄声无息,越是迫人毛骨悚然。   刘懒恨恨道:“真糟糕,我们在明他们在暗!”   “对方人不多,我猜只有一个人,不敢和我们正面冲突,所以才偷偷放冷枪。他跟踪我们,我们走,他也必然要动,我们容易察觉。”彭鲲收起枪,目光仍旧警惕地扫视着,“现在他一动不动,我们提心吊胆在这提防冷枪,不如连夜启程!”   卫金钩与柳真皆赞同,为了表示尊重带头老大,卫金钩问韩贝:“韩少爷,你做决定。”   韩贝垂眼望向周王言,“周大哥,你的伤要不要紧?”   香九如教导徒弟给周王言敷上了止血止疼的药粉,周王言缓过疼劲,向香家师徒道了谢,逞强道:“我没伤到要害,能撑得住。”   邱正夏淡然处之,在草丛中走了几圈,只找到一枚弹头——大黑星使用的7.62毫米子弹,沾了血渍,已经没有温度,不能确定是击伤周王言的那枚还是击伤黄邓的那枚。   “那就收拾收拾,走吧!”韩贝对周王言有诸多猜疑,但没表露出来,亲厚地拍拍他没有受伤的另一边肩膀以示安慰,“你如果撑不住,一定要开口说,我们会尽量照应你。”   黄邓捂着害疼的耳朵,建议道:“晚上行动真的不安全,野兽很多,尤其是蛇。”   刘懒缩缩脖子:“舅舅,我怕蛇。”   “闭嘴,你这废物!”卫金钩一记眼刀戳过去。   刘懒脸上挂不住,抖擞起精神端起自动步枪,雄纠纠气昂昂地哼道:“哈哈,我随便说说的,蛇有什么好怕的?遇到蛇就抓来吃掉!”   香九如不紧不慢地取出一支小药瓶,“我这有特制的药丸,吃下去蛇会主动避让。”   刘懒脚后跟打着屁股飞奔来讨药:“有这么神奇的药怎么不早说?”   香九如一收五指,握起小药瓶:“药丸不够,不怕蛇的人就不用吃了。”   刘懒:“……”   “我怕我怕我好怕!”邱正夏拉上韩贝挤到香九如身边,“我家贝贝也怕!”   “药效三天,不过也够了。”香九如笑吟吟地分给他们两颗药,自己吃了一颗,又分给自家徒弟和周王言。   刘懒委屈地回头向卫金钩求助:“舅舅,你看啊,他们搞不利团结的小团体。”   卫金钩糟心地扶额,“快收拾去!别废话了!”   一行人动作迅速地收拾妥当,绕过落水洞,继续往西行。被打搅的神秘山林不安地骚动,头顶上的树枝丛中不断地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是鸟还是蛇;脚下枯枝叶的断裂声异常清脆,应是许久没有下雨了。手电光纵横交错,夜间不比白天,队伍不能拉太长,几个人尽可能贴近,免得掉队找不到同伴。   卫金钩打头,韩贝跟在后面指路,邱正夏形影相随,他摘了好几个山果,韩贝不吃,他一人“喀吧喀吧”地啃得津津有味,暂时少言又听话,让韩贝有一种错觉:自己是唐僧,带着一只嘴不闲着的猴子。   “你别抽烟了!”黄邓在彭鲲身后唠叨,“这很久没下雨,非常干燥,万一烟灰点燃树叶就糟糕了。”   刘懒附和:“黄同学说得对啊,谁烧山谁坐牢,我还不想坐牢呢!舅舅,你也把烟灭了吧。”   邱正夏像看傻B一样看他,“盗墓不要坐牢吗亲?”   刘懒气鼓鼓地:“你!”   韩贝揪住邱正夏的头毛,“刘懒和黄同学说得没错,你和人家扛上了还是怎么的?注意团结!”   “我烧不烧山都是一身坐牢的罪名,也不怕多一项,只是觉得这些千百年的树木要好好保护。”黄邓拈着一片树叶左看看右看看,小心地夹进书里,“这是火桐,全国没剩几棵,没想到能在这看到。”   “黄同学,你又想装林学院大学生?”韩贝抬起手电,仰头看了一眼,看不出那棵树有什么稀奇。   “黄邓以前确实是林业专业的学生,可惜没有念完。”彭鲲把烟头塞进易拉罐里,“不过我觉得他是个语言天才,会近十种方言,精通四种外语。”   “哦~~”韩贝意味深长地拉长尾音,鄙视地瞥一眼邱正夏。   纵使邱正夏脸皮再厚也觉得不自在:“我说会你不信,他说会你就信了?”   “不信可以试试,黄邓会说泰语,越南语,缅甸语,寮语。”彭鲲笑着强调:“不是吹的。”   邱正夏轻蔑道:“嗤!都是些落后国家的语言!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会说美国语、澳大利亚语、加拿大语、新西兰语、南非语!而且全通过了考试,还有证书的!”   刘懒啧啧称奇:“虽然我都不会,但听起来很厉害啊。”   韩贝嘴不饶人:“那些国家全说英语,你所谓的考试是什么级别值得商榷,可能也就是高中会考通过证书吧。”   众人哄笑,邱正夏炸毛:“贝贝!你这样拆台子太不给为师面子了!我要把你逐出师门!”   韩贝冷眼:“那我谢谢你哦。”   黄邓也被他们逗乐了,谦虚道:“彭大哥太夸张了,我哪有精通?只是交流没有障碍罢了,总和缅甸、老挝那些人打交道,是环境所迫嘛。我休学后有四、五年没回国了,在金三角一带……”   彭鲲喝住他:“黄邓!”   黄邓住了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不说了。”   刚回暖的气氛微妙地转冷了,韩贝敛起笑容,与邱正夏一换眼神,各自沉默,想必都联想到了什么。   刘懒还想追问,卫金钩搡了他一把,催促:“快走,别磨蹭!”   这一夜出乎意料地顺利,天亮没多久,他们遇到了地图标识的一条小溪,溪水窄小如缕,断断续续几近枯萎,又往西走了近一公里,找到一处溪水积流的小潭,水面平拂,不见鱼草,倒是清澈见底,水底铺满鹅卵石,竟还有不少大块的石板。几个人装满水带上,又饿又困,便在水边歇一会儿,开火吃早餐。   邱正夏从包里抓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流着口水说:“有辣椒就好了,把这个焯一焯沾辣吃!”   韩贝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昨天打下来的蝙蝠,不由俊脸一青,一巴掌拍飞他,捡起死蝙蝠,扬手丢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去。   邱正夏眼巴巴看着他,嘟嘴,泪汪汪。   韩贝开启无视大法,走到潭边把上衣脱了,浸湿毛巾,搭在后背上,清晨的溪水透心凉,冻得他一个激灵,倒也稍微舒服了些,他后背的划痕被登山包摩擦得生疼,恐怕是发炎了。   邱正夏嘴馋,一副饥荒了十年的模样,别人倒不吝啬食物喂他,可除了方便面和压缩饼干,也没什么其它的东西能给他吃,他抓耳挠腮上蹦下跳地端上枪,扬言要去打鸟吃。   韩贝又洗了把脸,回头见邱正夏在泥地上刨蚯蚓,上前一脚踩住他的爪子,教训道:“球球!理智点!”   彭鲲爽朗大笑:“韩少爷,蚯蚓营养丰富,可以吃的!唉,邱道长,你刨出来分我几条。”   韩贝露出“不许纵容我家狗吃便便”的表情,不怒自威地瞪了彭鲲一眼,对邱正夏说:“相机包右边口袋藏了一支牛肉棒。”   邱正夏撒欢儿滚走,搜着相机包,嘴里委屈地念叨:“你偷我的零食!你坏你坏。”   卫金钩吃完方便面,点起一支饭后烟,问:“韩少爷,接下来还有多远?”   韩贝极不情愿地说:“不远了,沿着溪水往上走,我预测还剩五公里左右的路程。”   刘懒笑逐颜开:“总算快到了,快吃快吃!这一路上还真是够波折的。”   “我倒觉得,太顺利了。”柳真仰望树叶中斑驳的晨光,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顺利得让我很不安。”   韩贝讽道:“还没进墓就一人死、两人枪伤、人人皮外伤,这叫‘太顺利’吗?”   柳真笑而不语,周王言冷不丁问:“太顺利倒也不至于,这一夜你们察觉到有人跟踪我们吗?”   众人皆皱眉摇头:“没有。”   “我也没有,正夏你呢?”韩贝扭头看到邱正夏趴在溪边的岩石缝里抠东西,怒斥:“牛肉棒不是吃了吗?你还在刨什么?”   邱正夏爬起来,半身湿漉漉的,丢过来一团淤泥,“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   淤泥“叮”地掉在石块上,露出一小寸澄黄,是弹头!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面色微动,深知在这发现弹头意味着什么!韩贝颇欣赏自己的搜索犬,爱抚他的狗头,随之用水洗一洗弹头上的淤泥,辨认道:“12.7毫米的大口径狙击枪子弹。”   卫金钩扫了周王言一眼,“狙击枪?”   “你想多了,这种狙击枪威力特别凶残,周大哥如果挨上这一枪,身上就是个大窟窿,没救了。”韩贝转而问邱正夏:“你怎么发现它的?”   “岩石上这些凹陷断面锋利,是子弹造成的,有人曾经躲避在岩石后,”黄邓抠下石头上厚厚的苔藓,在指尖搓碎观察,继续说:“凹陷被苔藓遮盖住了,我们都没留意到!从这些苔藓生长的情况可以推断枪战至少发生在一个多月前。”   韩贝看着邱正夏的眼神钦佩之余又多了几分温柔,“你小子好眼力!”   “唔?”邱正夏蹲着挪挪挪,离韩贝远一点,嘴角有一条光滑滑的小黑线。   “你在吃什么?”韩贝一窒:他有个狗屎眼力啊,是在摸什么奇怪的东西吃,刚好摸到了弹头吧?!!   邱正夏“吸溜”吞进那条小黑线,扭捏道:“没,没有啊……”   “你的易拉罐里装的是什么?”   邱正夏星星眼捧起易拉罐,甜甜地笑:“是可爱的小蝌蚪哦!好贝贝,你看,我们养着它们,可以写个蝌蚪变青蛙观察日记!”   韩贝一脚踹飞易拉罐,一手掐他脖子一手狂拍他的后背企图把蝌蚪拍出来:“我让你吃蝌蚪!我让你吃蝌蚪!一进山怎么就不像个人了?给我吐出来!”   “别,别,好贝贝,为师要被你打坏了……” 第26章 探墓   中午毒日高照,一伙人抵达地图上的最后一处坐标——溪水穿过的一道半弧石柱,绕过石柱攀上小山丘。   小山丘只有五层楼高左右,没有苍天大树,全是矮灌木和苔藓,遍地湿滑。只攀了一小半路,气温陡降七、八度,带着一股子阴冷的霉味,而对面山上绿叶反射的阳光刺眼,显得十分突兀,好像一道细山涧隔开两季,一头是盛夏,一头是冷春。   卫金钩没再想着法子索要地图,也没有人再质疑韩贝,堆积如山的霉朽枯枝叶和泥土之中,偶尔裸露出碎石板,不是自然形成的。黄邓用枪头拨开看了看,“这类碎石板,沿途的溪水中也有。寨子里的老人说上百年以前这里通路,看来不是传说。”石板表面总体平整,明显留存人工打磨过的痕迹。   邱正夏反问:“上百年前?那就是清末前后,和西汉墓八竿子打不着边,那些老人具体怎么说的?”   黄邓耸耸肩:“老人们听更老的老人说的,没人亲眼见过,况且我会的壮语和他们的不太一样,交流也是半懂半不懂。”   邱正夏撇嘴:“哼!还说自己是语言天才,吹牛!”   黄邓:“我……”   韩贝从后面拎住邱正夏的脖子倒拖走,“你这什么心态?别到处找茬!”   周王言捧着罗盘,面东而立,愁眉深锁,喃喃自语:“此处藏于陡山,虽西北双翼山龙如屏,但东向山凹崩缺,正午日光无抚,水口不关,龙脉势如流水,实乃大凶……”   邱正夏无所事事了,下巴搭在韩贝肩上:“他说的话我突然听不懂了,你翻译一下。”   “他说这里风水差劲,不宜墓葬。”韩贝取笑道:“你不是道士吗?怎么不会看风水?”   邱正夏也掏出了一个罗盘,摆弄着说:“贫道这种高科技现代化人才怎么和他一样?Look at it!我最新产品嘟臀小蜜,直接‘噗’地发射地对空信号连接全球卫星定位系统……”   这功能实在匪夷所思的强大,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震惊地看着他。   邱正夏面不改色:“……此功能正在开发中,请稍后。不过已经开发出电炒锅功能,来,我煎个荷包蛋给你们看看。”   韩贝拳头痒痒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闹?!!”   “这么说小山丘整个儿是一座墓。你看呢,韩少爷?”卫金钩问。   “看样子是了,”韩贝期盼地看向周王言:“周大哥,我们最好能找到入口。”从入口进去至少能大大降低破坏程度,搬出的文物没有损坏,以后还能追回的。   周王言又探究了一番,黯然道:“抱歉,恕我能力有限,这地方根本不像个墓!如果按南越墓葬朝向和规格来推测,入口在水下,我们站的位置大概为西耳室。”   “十米以内就有大量金属反应!”彭鲲调试的金属探测仪不停发出频率杂乱的“嗡嗡”声。   众人面露喜色,邱正夏呼呼挥舞他的洛阳铲:“我先探探西耳室!”一铲子落地,打着旋儿往下钻。   卫金钩与彭鲲分别找一处湿润松软的地方下铲。探到十米左右,邱正夏先欢呼雀跃着拔出铲,搓碎带出来的泥嗅了嗅。   在聚拢过来的几个人殷切注视之下,他的笑容浅了,换上阴沉的目光,韩贝察觉出他神色不对,急问:“怎么了?”   “土不对……”邱正夏抛下铲,两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有些慌乱:“我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周王言拈起一小撮土,闻过后不确定,又舔了舔,苦笑着下定论:“这土质,离西汉差太远,我们可能找错墓了。”   香九如一把拽住他,瞪大了眼,气若游丝地追问:“什么意思?”   周王言抬脚跺跺泥,气馁道:“一百多年,反正不到两百年。”   此话一出,韩贝吊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欣喜若狂地大动雷霆之怒:“这到底搞什么?浪费本少爷的钱财也就罢了!还害我遭了这么多罪!”   众人相顾皆茫然,面上各自变换着诧异和失望,却还不失分寸,唯有香九如骤然面无血色,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香东潭赶紧撑住他,趔趄着扶到一边坐下,嘴上一口一个“师父”唤得焦急。   接下来,卫金钩和彭鲲陆续带出来两份泥,没有惊喜——和邱正夏带出来的泥一样,确凿只到了清末。   “……一路上要这样要那样!故弄玄虚!喧宾夺主!我都听你们的,那全看在你们是老手的份上给足了面子!瞧瞧你们办的是什么破事?!!”韩贝由着性子谩骂卫金钩,骂完卫金钩骂邱正夏,正滔滔不绝,眼角余光扫到香东潭,意外地捕捉到那孩子眼眸中闪过一丝意义不明的窃喜。   韩贝疑心一顿,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看到那边卫金钩搬出火药,“卫金钩,你干什么?”他毫不客气地将一开始的“金钩大哥”换成了“卫金钩”。   卫金钩:“韩少爷,你息息怒,不管是汉墓还是清墓,既然来了,先下去看看情况再说。”   噶斯特地貌素来以山奇石怪闻名,这处山丘的地表虽然不是石灰岩,但周围山石环绕,不少大石块险伶伶地悬在崖口,如果不因地制宜地改进炸药,一不小心炸塌整座小山丘,牵动其它石山,可不就是自掘坟墓?   配炸药是邱正夏的活儿,他找根树枝在各个方位戳了若干点,指使人拉皮尺量出直线距离,再用洛阳铲分批探几个洞,没有探到阿茂所说的砖壁,只分别量出深度,他蹲在地上,横七竖八地划着乱糟糟的几何图形,又计算出一串数字,手脚麻利地倒腾炸药。韩贝看了一会,看不懂,目光转移,盯住他难得认真的侧脸,莫名地有些想笑,又有些心动,不敢说话打搅,便走到他身后,拈住他的耳垂爱不释手地揉捏。   邱正夏头也不抬,“我的心肝好贝贝,回我让你趴的地方老实趴着,别被小石块砸到。”   韩贝有心想趁别人没看到时偷亲他一下,闻言只好悻悻地走开了。   一记特制的炸药埋进洞口引爆,闷响一声,地面微震,震得很有尺度,周遭树木簌簌地抖动,泥点与石块崩开残枝败叶四下飞溅,地面豁开一个半米宽的洞口,除此之外,四面石山纹丝不动。韩贝第一次见识这狗玩意干了点实打实的正事,心内百感交集,一方面感慨他脑子灵光,并不是纯粹只会吹嘘的废物;另一方面又唾弃他把那点儿小聪明都用偏了,恨铁不成钢!   卫金钩悬一支蜡烛进洞,片刻之后卷回来,问韩贝:“没问题,韩少爷没意见,我先下去?”   “嗯,去吧。”韩贝傲慢地点头,像使唤奴才。   好不容易找到一棵还算结实的树干,不够粗壮,勉强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刘懒把绳子一端栓在树上,另一端丢给卫金钩,卫金钩绕了腰两圈,双手攥紧了,蹬到洞口时停下来回头命令刘懒:“你别进去,留下把风。”   邱正夏扣紧韩贝的领子,再裹一条湿毛巾包住他的口鼻,耳语:“等会卫金钩最后上来。”   卫金钩落脚后,用对讲机说:“没问题,下来吧。”   香九如掉了魂一般,香东潭叽里咕噜地安慰不休,师徒俩都没下墓的打算。几个人没工夫搭理他们,依次下洞,十米左右的盗洞不算深,但韩大少爷哪有爬过这么逼仄的地方?肩肘在土壁上左蹭右撞,展不开四肢,看不清上下,不小心脚下一空,蹭掉一大块泥砸在下面邱正夏脑袋上。   邱正夏痛呼一声,韩贝心疼坏了,两手稍一松往下滑,两条长腿夹住他的腰背,捧了他的脑袋,摸黑摸了摸,“砸到哪了?没砸到旧伤吧?”   “嘤……”邱正夏假哭着用脸蛋子蹭蹭韩贝下身,“这个体位好销魂~~”   韩贝欲哭无泪,咬牙切齿地低骂:“你放心!有的是机会射你一脸!”   对讲机没有关,几个人叠声:“喂,你们够了……”   “嗷!贝贝你坏你坏!你好色!都被别人听到了!”邱正夏怪叫着麻溜麻溜爬下去。   手电光不带人气,卫金钩点起了火折子,似乎这样可以驱散阴森和湿冷。几个人四下查看,地底下的情形不太明晰,碎砖泥土与腐朽的木头混在一起,勉强撑住几面墙,但仍是一片废墟,看不出墓内结构。   周王言最后下来,找个地方靠着,浏览一圈,“这墓也太不讲究了。”   “这里一道窄门,”彭鲲用枪柄三下五除二撞碎门板,试着钻了钻,拍拍一脑袋灰,尴尬道:“我不行,哈哈!柳真,你来试试。”   柳真也不二话,扭脖子,收肩膀,“嘎巴嘎巴”地收细了腰身钻进去,不出三分钟退出来,摇头:“死路,空的。”   邱正夏用自动步枪的枪柄在废墟中扒拉,一无所获,转而扶起摇摇欲坠的朽木柱,掰下一小块木渣,对着火光看了眼,断言:“这建筑只到民国。”   “这不是墓?”韩贝敏感地察觉到他说的是“建筑”而不是“墓”。   邱正夏还没来得及解释,黄邓和彭鲲合力掀开一块挡路的木板,手电光一打,板下敞露出几具横七竖八的白骨——所谓“几具”,是真的说不清有几具,骨头零散交错,分不清谁是谁的。   邱正夏一跃而起,惨呼:“贝贝!有死人啊!”   韩贝惊出一头汗,忙抬手搂他:“别怕!”   邱正夏这一跃没落在原地,扑到了尸骨边,两只狗爪在尸骨中左扒扒右扒扒:“什么首饰都没戴吗?戒指也不给我留一个,好小气哦……”   韩贝搂了个空,干瞪眼:“你……”   邱正夏捡起一根白骨,若有所思地敲一敲,分析:“真是血腥残暴的凶杀现场!他们是互砍至死的,这条手臂的刀口整齐但截面碎裂严重,明显是重武器造成的,比如斧头……”   黄邓应景地举起一把锈铁斧:“这个?”   邱正夏用白骨的截口与铁斧比对了一下,严肃道:“凶器找到了!”   韩贝陷入沉思:“杀人动机是什么?”   邱正夏“哐唧”一摔白骨,“拜托,我的好贝贝,我们是来挖坟的,不是来破案的!”   韩贝一噎,气绝:“还不是你先提什么凶杀现场!”   尸骨周围留下几块锈得看不出形的兵器,再搬开一块木板,找到两个严重变形的车轮龙骨,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个铁锅。“一堆破烂!卖废铁都没人要。”卫金钩哭笑不得:“金属探测仪探出来的是这些玩意吧?”   彭鲲“哐哐”敲击木板:“再往深了掘进去看看?”   “我看不必了,”周王言筋疲力尽地苦笑:“再掘还要冒险花精力,得不偿失。”   柳真反驳:“那也不一定,我刚才爬的窄道两壁都是空心的,可见这地方很大,”   不管是什么,不是汉墓就对了,正合韩贝心意,他心情舒畅愉快,回头去牵自己的狗,“球球,别乱跑。”   邱正夏蹲在车轮龙骨边,刨出一团酒瓶盖大小的东西,抠掉泥块,用袖口用力搓一搓,露出一抹暗涩的白,是个银质小挂件,形态扭曲,土沁积在缝隙中,认不出是个什么玩意。   “怎么了?”   邱正夏盯着那玩意,哑了半晌,抬手捂住了眼,咬着牙直抽冷气,俨然一副气得说不出话的模样。   韩贝摸不着头脑,扳过他又问:“正夏,怎么了?”   暴戾凶光藏在指缝之间,邱正夏恨声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话来:“这不是墓,我中计了!”   韩贝一愣,抢过小挂件,看到那上面依稀刻了两个字——“丧车”。   第27章 丧车   “民国时期土匪抢镖车,军阀也抢镖车,但据说他们一般不抢两种车队,一种是喜车,一种是丧车,所以一些地区的镖局会在车头挂一串银质挂件,其中少不了两只小板车,上面分别刻‘喜车’‘丧车’,没有实际用途,算是消灾避难的平安符,博个好彩头。”邱正夏拔出匕首,将那玩意一分为二翘开,果然是两只小板车,锈在了一块儿。“这应该是一处镖局的中转站,或者是一个小寨子,镖车路过此处休息,遭到抢劫,人也全杀光了。”   终于可以解释为什么沿途都寻不着零星甘药商留下痕迹,因为他们根本走的不是一条路!恍然大悟之余,韩贝仍有质疑:“不管是中转站还是寨子,都不会建在地下啊!”   “原本当然不在地下,”周王言慢条斯理地插嘴:“难怪我觉得这里风水奇怪,山丘平地而起,天崩地缺。如果我没猜错,这原本是块平地,劫匪杀人抢货,然后炸掉两侧山头掩埋此处,毁尸灭迹。”   “这手笔,应该是军阀做派。”黄邓感叹:“还真是残暴霸气……”   “真是操蛋才对!”彭鲲懊恼道:“阿茂搞这一出隐形地图,拐了个弯玩我们!到底……”一句话未完,遥远的黑暗深处“咔嚓”一声,又闷又刺耳的尾音缭绕不去。众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提高警惕,彭鲲压低嗓音问出自知无解的问题:“怎么回事?”   韩贝手腕一痛,是邱正夏发狠掐了他一下,他诧异地转头,看到邱正夏脸色煞白,“球球,你不舒服?”   “我没事。”邱正夏眼中的惊惶之色转瞬即逝,淡然道:“我说,彭鲲,别管是怎么回事了。反正我们呆在这没什么意思,上去吧。”   卫金钩没有异议,用对讲机呼叫他的侄子,“刘懒,我们上去了,你帮忙扯扯绳子助助力!”   刘懒应得爽快:“好嘞!舅舅,下面怎么样?”   “什么狗屁都没有!”卫金钩语气不善。   刘懒大失所望:“怎么回事啊?”   邱正夏训斥道:“你他妈的别磨磨唧唧,快扯人!有话上去再说。”说着,绳子递给韩贝,风轻云淡地笑:“你先上,周大哥有伤,跟在你后面,快点。”   韩贝也没多想,拿过绳子反手绕两圈,蹬着泥壁往上攀,上面有刘懒相助,虽爬得磕磕碰碰,但也还算顺利,爬到一半,脚下的绳子绷得笔直,他知道是周王言接上了,便朝下问道:“周大哥,你的伤没关系吧?使得上劲吗?”   “我没问题,你动作快。”肩部的枪伤并不影响周王言的身手,他爬得十分利索。   韩贝胸口没由来地一阵闷重,忙扯下捂住口鼻的毛巾,流畅地大口喘着气继续攀爬,满心挫败感和无力感,眼底酸涩涩的:自己还真是没用,瞎忙活一场,白花一大斗钱,却跟错了队伍!甘药商那一队人马肯定已经找到南越王墓了,将会造成多大的损失想都不敢想!队长倾力栽培自己这么多年,头一回出任务,就失败了,队长得有多失望!   再转念一想,于公输了个底儿掉,于私倒算因祸得福,好歹邱正夏没有卷入重大案件,就算判刑也判不了太长。想到此,韩贝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在这么沮丧的情况下还能冒出庆幸的念头,他承认自己栽了!堂堂一枚金光闪闪的高富帅,没谈过恋爱,不是身边没有主动示好的姑娘,是他太矜持高傲了,单纯“示好”撼动不了他,哪个女孩会像邱正夏那么无赖无耻?真应了“烈女怕缠郎”的老话。   韩贝自顾自想着,唇边的笑柔和了些许,逐渐漾了开。不管怎么说,邱正夏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个不入流的狗玩意,干些坑蒙拐骗的小坏事都是缺钱惹的,既然跟了韩大少爷,那么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必须栓紧了改造改造,圈养起来不能再放出来危害社会。   眼见洞口就在前方,猛然从天而降“轰隆”一声巨响,地面地震一般剧烈颠簸!变故来得太突然,刘懒没有站稳,仰面摔了一跤,手里的绳子一松,韩贝悴不及防,往下滑了一截子,登时尘土飞溅,整条盗洞都在摇晃,泥块碎石劈头盖脸往下掉。   韩贝腾出一条手臂挡在头上,“正夏?!!”   接二连三的巨响传来,掩盖住了呼喊,他忙摸向腰间的对讲机,刚一打开,还没说话就被卫金钩炸雷般怒吼压了下去——“刘懒!怎么回事?”   “舅舅!我也不知道啊!”刘懒吓得屁滚尿流,拽回绳子,“好像地震了!”   “西侧的山体断了!”香东潭扑到洞口,合力拽住绳子,“快把人拉上来!”   对讲机里一片噪杂,听不清发生了什么,韩贝心急火燎地喊:“正夏,你——”迎头一口尘土把后面的话堵了回去,他干脆闭上嘴,往下滑了几寸,遗憾,没能如愿退回地底,他忘了绳子上还有人,一脚踩在了周王言头顶。   周王言惊慌失措地抵住他:“韩少爷,你干什么?!!”   对讲机里,邱正夏怒吼:“韩贝!别干傻事!别停!往上爬!”   韩贝痛苦地挣扎了半秒,一咬牙,仰头迎着彷如冰雹的碎泥渣,闭紧双眼撑着一口气爬出盗洞,卯足了蛮劲与刘懒七手八脚地拉起周王言,再抛下绳子:“邱正夏!快上来!”   刘懒对着洞口声嘶力竭地喊:“舅舅——”   对讲机里留下疯狂轰鸣的杂音,没有人应。   韩贝怔住了:“正夏?”   小山丘从西侧一层一层地往里断裂,山体倾斜,固若磐石的大片土地崩溃,犹如绝提山洪往外滑,即将断到脚下!   香东潭拉上韩贝后就撒手不管了,拖着香九如仓皇逃命;刘懒是个傻大个,手足无措地看看逃远的香家师徒,看看洞口,要逃不逃地跑了几步,又抖着两手跑回来,哭了几声:“舅舅啊!舅舅——”   周王言勒住韩贝的肩膀往后拽,“韩少爷!走啊!”   “正夏!”韩贝用双手手指抠住洞口,喉咙里都是血腥味:“邱正夏!你应我啊——”   “刘懒!”周王言肩上的伤口崩裂,血浸透了绷带,依旧拖不动他,气急败坏:“刘懒!你给我回来拖他一把!”   韩贝不知死活地钉在洞边,眼泪喷涌,太阳穴“突突”地跳,喊一声,心气死了一分,他希望自己的呼唤能得到回应,希望能把邱正夏拉上来,以后对那狗玩意好一些,多疼爱一些。   回应他的是轰鸣的崩塌声,无力抵抗的绝望,排山倒海。   周王言和刘懒一人一边扣住韩贝的臂膀,不由分说,倒拖了就逃。   民国时期的平民老百姓建筑,怎么能承受山的重量?按理说早该被压扁了才对,之所以他们下脚的地方还有空间,必然不是屋顶撑住千百吨的泥土。山丘四周全是那隆山区特有的石灰岩山体,炸碎后化成无数巨大的石块滚下来,纵横交错地支出许多空隙,留下死角空间。一记炸药,好死不死地,炸碎了岌岌可危的平衡,让勉强保持稳定的石块发生震动,一块移了位,块块错位,造成一处接一处的死角坍塌——这所有的一切前因后果,韩贝在钻出洞口重见天日的刹那间,想明白了!可惜迟了!   他悔不该当初,恨自己愚笨,恨自己反应迟钝!其实,地底下出现第一声奇怪的声音,邱正夏就反应过来了,也马上预料到将要发生什么事,生怕大家争先恐后地争夺逃生机会,耽误时间,反而误了事,于是装出镇静平和的模样,指挥他和周王言先往上爬。   韩贝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任由刘懒和周王言拖着他连滚带爬,绊了好几跤,也觉不出疼。他想起邱正夏递过绳子时,两只脏爪子在微微发抖——明明那么害怕,那坏小子还能笑得若无其事,让他根本没有往深了多想一丝半点。   根基不牢靠的山丘向四面八方舒展开,像一枚鸡蛋摊平成了荷包蛋,三个人逃跑速度赶不上摊鸡蛋的速度,被滑动的泥土卷倒,沿着坡路往下滚。   仅仅一条十米盗洞,仅仅几分钟的时间,隔开生死,韩贝承受不了,他宁愿和邱正夏一起呆在黑洞洞的地下!他抱住头脸蜷起来,闭紧眼自暴自弃地随波逐流,只觉得天地失色,灵魂随着散架了,周遭的碰撞疼痛也浑然不觉。 第28章 失踪   冬天清晨凉雾朦胧,迟来的阳光稀薄湿寒的水气,带着浅浅转暖的明媚,昏沉的天空泛起了冷蓝,鬼市上的人们陆续散去。韩贝混进古玩市场一个月,装纨绔子弟装得炉火纯青,眼不眨地花大价钱买了一幅祖宗画,用报纸囫囵一卷,丢到车后排。天寒地冻,呵出来的气化成了白雾,他关紧车窗,打开暖气,搓了搓发冷的手,然后拿出一盒精致的点心,咬了一口。   不远的地方,一个流浪汉坐在马路牙子边,顶着鸡窝头,破棉袄一件套一件,穿着一条抽了线的毛裤,竟然光脚汲一双人字拖。   那双可笑的人字拖让韩贝多看了他一眼,看完这一眼,忍不住再看一眼,目光久久没有移开。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或者说是个大男孩,二十一、二岁的年纪,一副不应该是流浪汉的长相。   他拿着一个白胖的大肉包子,像是怕弄脏了自己的美食,仅仅用肮脏的食指和拇指捏住包子一点点,他对着一只与他一样落魄的野狗微笑,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笑的时候,眯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白得明亮纯净,黑得狡黠淘气,像一只晨起觅食、毛茸茸的小兽,慵懒懒的,混沌沌的,没有杀性,却充满野性。   在垃圾堆里一无所获的野狗对他摇了摇尾巴,带着戒心慢慢靠近。   流浪汉脸上笑容扩大了些,眼睛更弯了,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眼,只露出闪烁沉静的眼波,牙齿雪白,唇形饱满红润,脸上脏,但看出蜜色肌肤健康而漂亮。他扯下一小块包子皮,递向野狗,语重心长:“要早点来啊,刚才收垃圾的把什么都收走了。”声音很好听,低却不沉,有一些沙哑,显得轻软疲惫,语调则带着玩世不恭的味道。   将车窗拉下寸许,以便能将对方话听清,韩贝情不自禁地笑了,目不转睛看着那个陌生人,心里被轻飘飘地挠了一下,觉得有趣、好奇、同情,或者是心疼。   瘦骨嶙峋的野狗吃掉了那一小撮包子皮,眼巴巴看着流浪汉,“呜呜”地叫唤。   流浪汉又掰下一小撮给它,“最后一口哦!我今早买了一面不错的铜镜,剩下的钱只够买这个包子了。”   野狗吃完继续叫唤,小心摇着尾巴在他腿上蹭啊蹭。   流浪汉挥手:“去去,听不懂还是怎么着?不给了。”   野狗求食不成,狗急跳墙,一口叼住他手里的包子,抢过来转头撒丫子狂跑。   流浪汉:“…………”   韩贝:“噗————”   流浪汉“嗷”一声怒吼,炮弹一般冲出去,爆发力惊人,像一头凶恶的猎豹,三下两下赶上野狗,拖住狗的两条后腿照着狗屁股咬了一口,狗也不甘示弱,扭头“汪”地咬过来,包子刚一掉出狗嘴,流浪汉眼疾手快,劈手夺回包子……   “汪汪汪汪汪汪……”   “给我给我给我……信不信我咬死你?”   韩贝:“…………”   最后,流浪汉把狗咬得惨叫连连,他捏住狗嘴,恨恨地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训斥道:“造反了啊?给你一点颜色你就开染坊,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对你这种恩将仇报的狗东西,就不能太慈悲!让你看着我吃!哼!跪下!跪下!”   之后,韩贝在鬼市上常看到这个流浪汉,韩少爷是古玩市场的新人,流浪汉不是,他交际面广泛,人人都认得他,虽然并非人人都喜欢他,但见到他,都会揶揄地唤一声“邱道长”。   邱道长有时候穿戴整洁些,会剃个精神清爽的圆毛寸,头脸也洗干净,是个英俊可爱的大男孩,那肯定是干了小偷小摸的事儿或者倒卖些小玩意,手头宽裕了。但大多数时候,他又成了流浪汉,衣衫褴褛,在路边和狗抢吃的,韩贝看在眼里,乱在心里,想给他一笔钱,养起来,让他长久地保持赏心悦目的模样。   可是,高傲的韩少爷哪能去搭讪流浪汉?   终于有一天,他耐不住了,把一盒点心揣在身上,逛完地摊,坐在街角台阶吃起来——他满可以坐在车上慢慢地、悠闲地品尝他家厨子做的上好法国夹馅薄饼。   流浪汉蹲在不远处,蓬头垢面地望着他。   一口咬下去,满口香脆,韩贝嘴角噙着笑,优雅地轻嚼,假装不经意地看他一眼,仿佛第一次见到他,嫌弃地眉头一皱,像担心对方身上的跳蚤跑到自己身上。丢过去一块薄饼,韩少爷压抑着躁动紊乱的心跳,捋顺呼吸,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丢出三个字:“喏,来吃。”   以不耐烦的态度和厌恶的口气,韩贝如愿拎回流浪汉,喂饱他,洗干净,给他钱,听着他撒泼耍赖。韩少爷心满意足地拎起一只猫摸了摸,冰封的英武脸孔上,缓缓地溢出了笑。   多日没有降雨的天空,像是受到山崩地裂的伤痛而催逼,天灵地灵心心相印,泼泼洒洒地施舍出雨水,雨量不大,淅淅沥沥地足以悲凉。   韩贝逃命时从坡面上滚下来,撞得满头是包,刘懒和周王言找到他,拖到干净安全的地方休息。没多久,香家师徒找来,与他们会和,检查了一番伤情,往他额头的伤口上贴了一块不干不净的纱布。   傍晚时分,韩贝清醒了,食不知味地端着一碗周王言煮的野菜汤,他靠着一棵老树盘盘结结的树根,心丧若死地望着远方发呆。刘懒徒劳地调试对讲机呼叫,没有收到回应,小山丘已荡然无存,“哗哗”响彻不绝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地下水,像一位龙王被镇压百年,此时正肆无忌惮地张牙舞爪,卷起水流向四面八方喷涌,满目洪荒过后的狰狞,一眼望不到头。   刚养出来的精气神随着泪水一起落进碗里,韩贝有气无力地往后一仰,心口疼得没法呼吸,什么狗屁任务,什么狗屁古墓,都没人命重要,早知今日,不如当初快刀斩乱麻送邱正夏去坐牢!用力抹一把脸,他强迫自己喝下汤,一摔纸碗,操起一把工兵铲。   周王言摁住他:“韩少爷,天要黑了,你去哪?”   韩贝不说话,牙关咬得死紧,甩开周王言的手臂,他现在满心都是苦痛,见了谁都恨!   他想把邱正夏挖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没清醒时刘懒他们也是一顿狠挖,到处都是小面积塌方,很危险,天黑更不能靠近。”香九如断断续续地咳着,颓丧道:“再说,你也不知道人在哪,更不知道从哪挖下去,就别去冒险做无用功的事了。”   刘懒抽着鼻子,哭唧唧地说:“那也要把我舅舅的尸体挖出来啊!”   “别说丧气话,他们不一定死了。”周王言揉了揉虎口的水泡,安抚:“韩少爷,我们挖了一下午,像老鼠打洞,就是加上你,再挖十天半个月都挖不出人来。我建议还是尽快回到寨子寻求支援。”他看了一眼刘懒:“你舅舅不让我们带通讯工具,他自己肯定带了,留在车上,是不是?”卫金钩与彭鲲联系密切,还能遥控黄邓,怎么可能没有通讯工具?   刘懒尴尬承认:“呃,对……”   韩贝遥遥望向远方,睫上坠着碎泪,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略一思考,掂量一下利弊,他面无表情地背起登山包,“那现在就走!只要能通电话,我就调直升机来支援。”   香东潭听说有直升机,蹲下不动了:“我师父走回去比较困难,我陪他在这等支援吧?我们走得慢,跟着你们拖后腿。”   韩贝不置可否,大步迈入雨中。 第29章 群袭   三个人匆忙急切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的深山雨夜,坚硬的军靴踏在布满碎枝叶的土地之上,溅起泥泞,一步一串琐碎细微的怪声,是蛰伏遍地的虫蟊被惊醒了,烦躁且忙碌地乱爬。   韩贝绷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拉开两条长腿连攀带爬,一言不发。刘懒与周王言跟在后面紧赶慢赶,勉强不掉队,时不时搭几句话。刘懒问了问周王言的肩伤,韩贝听到了,回头瞄了一眼,没张口,忧虑蹙上眉头,周王言摇摇头示意不打紧,脚步不停。他肩头的枪伤没有伤及要害,但凭空豁出一个血洞可不是被蚊子咬一口那么简单,光疼痛就不是谁都能淡然承受的,他却出奇地坚韧平静,耐力超群,并不符合外表显露出的书生样——儒雅文弱,道骨仙风。   难解的周王言、难解的香家师徒,正如韩贝脑中常飘飘渺渺地冒出的一些念头一样难解,例如为什么阿茂费尽心机,给他们一张地图两条路线,皆是假的?为什么队长没有来接应自己?为什么猞猁人间蒸发了?   真的南越王墓,到底在哪里?   韩贝收回目光,姑且把疑虑搁下,回头继续赶路,他只有一颗心,完完整整挂在生死不明的邱正夏身上,分不出多余的心去惦记别的人、别的事。   一晚跋涉,天蒙蒙亮时,韩贝看到了昨天扎营的落水洞,正要招呼落在后面的人,就听到刘懒凄惨惨的哀嚎:“舅舅——救命啊!有蛇——”   那是一条灰褐色的小细蛇,伏在地上不易察觉,刘懒踩到了它,它应是比刘懒更加惶恐,甩起滑腻的脑袋招呼了一口。刘懒吓得魂飞魄散,丧心病狂地操起自动步枪“突突突突”连发了一串子弹,枪声在山间回音不绝,没有一发瞄准,小蛇一扭身钻进草丛里夺路而逃。   刘懒摔下枪,抱着被咬的右腿满地打滚,浑身抽搐,黑眼珠子往上戳,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眼看快不行了:“我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韩贝苍白了脸,俯身压住他的肩膀,“周大哥,给他放血!”   周王言早已麻利地卷起他的裤脚查看了牙印,气笑了:“别理他,这蛇没毒!”   刘懒一个猛子坐起身,又活过来了,恢复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凶相:“没毒啊?”   韩贝瞎担心一场,狠狠给了他一记白眼,坐下来捶了捶酸痛的两腿,“消炎一下,免得破伤风。动作快!”   在山丘塌方时丢了好几个包,武器还在,药水和食物却是找不到了,周王言只好点起火烧了烧刘懒的伤口。刘懒龇牙咧嘴地忍着疼:“老子的腿毛都烧光了!”   周王言手不停着,教训道:“谁叫你一路欺负香家师徒?做人厚道点,不这么招人嫌,他给你一粒蛇药,不就没有蛇敢咬你了?”   刘懒瘪着嘴:“哼!我舅舅说你们全都很阴险,不能对你们太和气!”   韩贝冷冷说:“谁都没有你舅舅阴险,又插内奸又偷地图。”精神一松懈下来就觉出饥饿和困顿,趁着休息的空挡,韩贝搜了搜自己的相机包,搜出了一包压缩饼干和半条牛肉棒。把压缩饼干分给那两人,牛肉棒照原样塞回去,给邱正夏留着。   刘懒毫无逻辑地争辩:“那地图就是个幌子,偷来也没用!”   “说起来,韩少爷,那地图是不是还有什么玄机我们没看出来?”周王言问。   韩贝知道他想索要地图,干脆直言:“实话和你们说了吧,在百色的时候,我和邱正夏为了避免地图失窃,记下路线,然后烧掉地图了。”   周王言一怔:“烧了?”   韩贝摊手:“不信你搜!”   刘懒气得捶地:“我靠!会不会是你们记错了啊?”   “不可能两个人都记错。不过,如果邱正夏没有被埋进去,我会怀疑这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周王言的眼神暗了下去,“我算欠那小子一条命。”显然,邱正夏在最后关头把他和韩贝送上地面,他抱着十二万分的感激。   韩贝鼻尖一酸,眼睛又开始发热,站起身道:“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没人答应,气氛蓦然地凝固了,异常古怪。   韩贝莫名其妙地扫过去一眼,看到周王言捂紧刘懒的嘴,满脸凝重,刘懒眼神绝望地盯着他的身后,抖得像筛糠。   背后,叶片抖动,地上的枯枝沙沙地响,韩贝身上的汗毛齐刷刷起立,脖子也硬成了石头,他小幅地扭了一下头,想看看自己身后出现了什么东西。   周王言颤悠悠地低喝住他:“韩少爷!别回头!”   韩贝僵僵地立着,一动也不敢动,森林里此起彼伏的鸟叫声都消失了,只剩越来越大声、越来越靠近的闷响,迫人崩溃!背后,浓重的腥臭味像从四面八方袭来,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周王言紧张地舔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嘴唇,用力扳住刘懒的肩膀,控制他抖的频率小一些,用口型安慰:“别动,别吭声,别害怕!是缅甸蟒,没有杀意。”   听说是缅甸蟒,韩贝松了口气,梗成木棍的腰杆稍稍松弛下来。缅甸蟒性情温顺,没有毒,一般不主动袭击人,韩少爷身边不乏一些有钱没处花的富二代,常养些稀奇古怪的宠物,比如豹子老虎蜥蜴什么的,也有人养缅甸蟒,他见过一次,还摸了摸,恶心是恶心了点,但也不至于有多可怕,怎么把周王言和刘懒吓成这样了?   他只轻松了半秒,垂下眼帘,看到脚下的情景,头皮“嗡”地一下炸了!   周王言把话说得太轻松了,真是坑死人!从韩贝背对的方向,游来了上百条蛇,不仅只有缅甸蟒,眼角余光所能触及的地面全被蛇覆盖了,粗粗细细,细的像筷子,密密麻麻地交缠在一起向前爬行,最粗的是网纹蟒,足有水桶粗,四、五米长,缅甸蟒只有大腿粗细,和它比起来弱爆了,不过也够恐怖的,只需甩甩尾巴就能震死人!   不知是什么诱因引出了这么多蛇,它们像迁徙的候鸟,互不干扰、目标一致地向同一个方向游行,游到人脚下自动分开,看来是香九如的蛇药起了一定作用。   刘懒眨巴着眼睛,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眼里的情绪很复杂,大概联想到了地狱般可怕的事——比如,如果周王言没有抱住他,他可能就要被蛇埋没了。   蛇群不紧不慢地游动,三个人度秒如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这帮祖宗爬走。韩贝也没完地掉眼泪,他快被臭气腌成人干了,蛇群的鳞片反光,扎得眼睛刺痛,不敢抹眼睛,也不敢闭上眼,只听到自己牙齿“咔咔”地打着颤。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光斑萦绕着雾气,如梦似幻,梦是噩梦,幻是灾难片,让人思维停滞,恐惧也逐渐麻木了。一条巨蟒的腰身凭空炸开了一朵绚丽的血花,像电影特技慢动作,碎鳞片飞溅,血珠四射!   韩贝张口结舌,以为自己当真出现了幻觉。   “啊啊啊啊啊——”刘懒惨绝人寰的怪叫震醒了他,同时震醒整座睡懒觉的森林。   周王言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口型是在喝问:谁?   谁?!!是谁开了冷枪?   没有听到枪声——或者是枪声太微弱被噪音掩盖了,巨蟒皮粗肉糙,自然不会被一颗子弹打死,奋力一扭身,它张开血盆大口瞎咬了一气!与此同时,接连几条蛇陆续炸开血花,有条不紊的蛇群全乱了,刹那间血腥冲天,一派修罗炼狱!   开枪的人装了消音器,是那个埋伏在落水洞附近击伤周王言的狙击手!   受伤的蟒蛇发了狂,盲目地相互绞杀撕咬,暂时没有袭击人,但在这样血肉横飞的骚乱中,难免会被误伤,刘懒扣动自动步枪,绕着着自己和周王言的脚下射杀一圈小蛇,开出路来,趔趄着打横退出去。周王言贴紧刘懒的背,在轰鸣的枪声中大喊:“韩少爷,过来!”   无数无辜受牵连的细蛇四散逃生,一些成了蟒蛇缠斗的牺牲品,被扫到半空中,受惊后遇上什么咬什么,虽然没有毒,但谁也不愿意被咬上几口。韩贝猫下腰缓慢地挪动,两只手枪没有自动步枪威力大,却更精准,一枪一条扑面袭来的细蛇,直击眼珠,溅了一脸不明粘液,恶心的快吐了!   邱正夏在的话,会吃得很欢快吧?   哭笑不得地将狗玩意从脑海中驱逐出去,韩贝瞅准了一处空挡,艰难地吼道:“跑——”   尾音未落,头顶上黑影一沉,一条巨蟒轰隆落下,截住了去路,它翻身挣扎,一尾巴扫掉了刘懒的枪,一颗硕大可怖的头颅撞向他俩!蛇只有一张嘴,不能咬两个人,刘懒知道自己没有吃蛇药,百分百会被咬,禁不住抱头惨嚎:“救命啊——”   哪想,巨蟒一口咬在周王言肩上,昂头一甩,将他甩飞出去四、五米远,甩进了蛇最密集的中心地带,不等落地又直扑着追过去,兜头盖脸地吞下半个人,扬到半空中左右乱甩。   周王言哼也没哼一声,鲜红的血泼泼洒洒一路。   韩贝救人心切,瞄准左右上下摇摆不停的蛇头,谨慎地开了两枪,没留意脚下被另一条蟒蛇卷住,失去重心摔了个人仰马翻,两支枪双双脱手,忙连滚带爬去捡,刚够着一支,大腿上一阵疼痛,竟被巨蟒吞咬住了腿!   刘懒傻了眼:“怎么回事?你们的蛇药没用?!!”   “呆着干嘛?还不快救我?!!”韩贝像坐上失事的直升机,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划了个半弧重新落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打出去的子弹全喂了空气,更要命的是,很快没子弹了!   两条巨蟒头大如牛,腰身如龙,表演甩飞饼似的乱甩两个人,周遭的蛇全被它们扫了个七零八落。刘懒捞回枪,不知道先救谁好,绕着两条蟒蛇打转,开枪怕伤了人,不开枪又不甘心,带着哭腔哇哇叫:“怎么救啊……嘎?”   一道人影以百米冲刺飞奔而来,一脚踩上刘懒的背,助力跃上树干,蹭蹭蹭攀到顶端,旋即飞扑而落,不偏不倚骑在了巨蟒头顶,他双手各携一道白光,手起手落,两支匕首齐齐捅进巨蟒眼中。蟒蛇剧痛之下松了口,狂性大发,尾巴拍在地上震耳欲聋,溅到叶片上的血水纷纷震落,幻化成一场惊心动魄的血雨。   韩贝被撇了出来,恢复自由,犹有余悸地横打一个滚躲到树边,撑起身看过去。那人满身黑灰泥土没个活人样,一张脸糊满鲜血认不出是谁,他死握住刀柄任由蟒蛇怎么甩都甩不下来,不时补几刀,硬是在蛇头上戳出两个大血窟窿,手法凶残得神惧鬼怯!   刘懒目瞪口呆地旁观,迎头吃了一口血水,“呸呸呸”吐个不停。   淅淅沥沥的血雨中,蛇头轰然落地,粗大的长身子奄奄一息地扭动,那泥人爬下蛇快步跑过来,抱起韩贝的上身,探手摁了摁他腿上的伤,再侧过脸吻吻他的太阳穴,沉声说:“我的心肝好贝贝,这蛇没有毒,你放心吧。”   韩贝何止放心?他这辈子没有这么操劳过自己的心,现在这颗濒临窒息的心犹如云朵般柔软飘忽,缓缓地、暖暖地舒展开来,他歪头抵在对方的颈窝里,鼻尖酸涩,眼泪也呼之欲出,他认定是被对方那血味、汗味、泥味、火药味混合的臭味给熏的。   第30章 山洞   韩贝狂喜得差点失态乱了心智,连腿上的疼都没感觉了,他张着嘴良久没说出话,捧着邱正夏看不出五官的脏脸,怎么也看不够,有心狠狠吻一顿,但那脸太脏太臭了,害他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他的宝贝球球长胳膊长腿,不能团成一团揣在贴身衣兜里,真是让人太不甘心了!   劫后余生的重逢本该是多么煽情,遗憾,大灯泡刘懒喜鹊般喳喳叫:“邱正夏!你没死就好!我舅舅呢?”   “我怎么知道?”邱正夏啐出一口血水,“可能死了吧。”   “放屁!你出来了,他肯定也没事啊!你没和他在一起吗?”   邱正夏张牙舞爪地比划:“他能和我比吗?我是哪吒转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不远处,另一条蟒蛇伏在地上,垂死挣扎地抽了几下,一个血人艰难地从蛇嘴里匍匐退了出来,喘着粗气抱怨:“喂,你们也不来救我,当我已经死了是吧?”   韩贝既窘又内疚,忙翻身去扶,“周大哥,你流了很多血啊!”   “我没事……那个狙击手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我们暴露在外面不安全,先进落水洞里再说。”周王言抹开脸上的血,声音有气无力,也是累坏了。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那蛇,蛇嘴敞开闭不拢,一把短刀竖支在蛇嘴中央顶住上、下颚,里面被捅了个稀巴烂,心狠手辣的程度不逊邱正夏,看来方才撒得颇为壮观的不是周王言的血,白为他操心一场了。   落水洞里深不可测,用手电筒往深处照,里面大洞套小洞,像个迷宫,趣味盎然,要不是地处过于偏僻,倒很适合开发成旅游景点。不久前的雨水使洞内的水源充沛丰富,一处水帘更是如淋浴般哗哗流淌,水质清澈干净,邱正夏一口气喝了个饱。   仅仅有好水喝,不能满足韩少爷,他无法忍受自己一身的血臭味,扒光衣服痛快地洗了个澡。   邱正夏黑乎乎地蹲在一边啃牛肉棒,侃侃而谈:“当时我们顺着一条过道跑,前面豁开一个裂缝,彭鲲和黄邓跑在前面,咻咻的就扑出去了,柳真也在我前面,不知道咻出去没有,我也想咻,可突然冒出一股水把我冲飞了,晕了好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和卫金钩一起卡在一个旮旯角里,那王八蛋怎么揍都不醒,我费了不少功夫炸出一个小洞把他拖出来……”   刘懒喜极而泣:“那舅舅人呢?”   “我拖他出来就没管啦,丢在山边,被野兽吃掉了吧。”   “你!”刘懒举拳就揍。   “开!开玩笑啦!香家师徒不还在那吗?我把他交给香九如了!”嘴贱的邱正夏连连招架,“啧!你就这么报答恩人啊?”   刘懒悻悻然住了手:“那我回去找我舅舅,邱正夏,你们呢?”   邱正夏:“叫我恩公。”   “恩你个仙人板板!”   “刘懒,那个狙击手神出鬼没,你落单不安全!”周王言制止他们的吵嘴,问:“邱正夏,你爬出来后没遇到彭鲲他们?”   “没有啊,我让香东潭再找找他们,自己飞来追心肝好贝贝了!”邱正夏小碎步挪过来,伸手在韩贝大腿上挠了挠,刚洗好的雪白大腿上出现一个黑爪印。   韩贝淡定地冲掉黑爪印,走出水帘,命令道:“你吃完也洗洗,泥猴似的!”   “好嘞!”邱正夏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小瓶碘酒,没有碎,珍而重之地捧上:“我先给你腿上的牙印消消毒。”   “我自己会!”韩贝一把抢过。   刘懒伸出印了几颗牙印的手臂,眼神在说:人家也要!   邱正夏嫌弃道:“你这大灯泡,快找你舅舅去吧!”   刘懒:“我当然要去,等会不行啊?你们俩死基佬!”   邱正夏:“你不要太嫉妒哦!我家贝贝高富帅,你想泡都泡不上。”   韩贝涂完药,大咧咧地对着风口风干身上的水,不参与他们的争吵也不制止,桃花眼弯弯地望着邱正夏笑,心情很好。   周王言被他们烦得头疼,“你们不吵会死?我先洗!”血人站到水帘下,脚下的水全成了红色,蜿蜿蜒蜒地流淌,怪瘆人的。三人远远地挪开,以免粘到血水。   血与泥混杂的脏衣裤又臭又腥,穿上等于澡白洗,矜贵的韩少爷一居安就开始龟毛,洁癖症犯了,裸身坐着发愁,不想穿又不得不穿,总不能在大森林里裸奔。   周王言身上、头发里的血结成了块,边搓边抠,尽量避开肩上的枪伤,洗得十分费劲,好不容易洗干净了,钻出水帘,看到韩少爷只穿着条内裤蹲在一处积水边洗衣服,邱正夏蹲在另一边帮他洗裤子,刘懒蹲在火堆边给他烘军靴。   周王言嘴角抽搐许久,把舌尖上的脏话压下去,和气地问:“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韩贝扭干衣服,在火边抖一抖,烘烤着说:“南越王墓找不到了,还能有什么打算?回去找搜救队来,我反正是不想再去折腾了。”   邱正夏烘着裤子:“他们不会有危险的,慢慢来吧,休息够了再上路。”   四个人轮流洗完澡,已近中午,外面艳阳高照,洞内凉爽湿冷,韩贝穿上烘干了的衣裤,虽然布料没有经过洗衣粉的涤荡,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腥臭,但不能再挑剔了。   邱正夏洗干净泥灰血渍,露出一身擦伤刮痕和淤青,韩贝把他剩下的头发全剃光了,青青头皮上冒着几个小淤包,韩贝爱不释手地抚摸那颗光头,牙疼似的直抽冷气,怪心疼的。然而,邱正夏一点也不在乎,正手舞足蹈地烤蛇肉吃,开心得像过年的小孩子。   周王言坐在照得到阳光的地方摆弄肩上的枪伤,香九如给了他一些止血生肌的药粉,包在塑料包里,保存得很好。   邱正夏拎起一条未死的小白蛇,一本正经地嘟囔:“素贞,你骨折了,忍着疼,我给你治一治。”   韩贝切了一块烤好的蛇肉,送到他嘴边,听着他胡扯也不那么刺耳嫌弃了,只觉得能这样看着他活蹦乱跳,就幸福得冒泡泡。   邱正夏叼住肉,手不闲着,掰了掰蛇身,东戳西戳,惹得小蛇眼冒怒火,“嘶嘶”地咬了他的手指一口。   韩贝大惊,拍掉那蛇,“怎么这么不小心?”   “哎呀呀!素贞,你没摔疼吧?”邱正夏捡起小蛇,放进戳了几个小孔的矿泉水罐,收入登山包中,斜眼:“坏贝贝,怎么可以对美女这么粗暴?”   韩贝拉过他的手,从牙印处挤出几滴血,抹上药水,骂道:“神经病,找咬啊?”   “确实是特地找咬,”邱正夏慢腾腾地咀嚼着嘴里的肉,眼中戾气浮动:“香九如给我们吃的不是蛇药,不知道是什么,真糟糕……”   “你们不用太担心,我觉得他没有理由害我们,或许有什么误会。”周王言远远地说:“香门人丁稀少,香九如更是混成了传说,行踪也飘忽不定,在这次行程之前我没见过他本人,可多少有所耳闻,据说他一心向佛、慈悲心善,但凡有人诚心求药,他都会倾力搭救,不计较钱财,所以常有些人装可怜低价骗来他的药,高价转卖到黑市。”说着,目光扫向刘懒,“总之,这样清心寡欲的人,盗墓绝非求财这么单纯,刘懒,你知道你舅舅开给香家师徒的条件是什么吗?”   刘懒一个劲摇头,目光躲闪:“我哪会知道?”   “你真不知道?”邱正夏挑起眉毛:“看着我的眼睛说不知道。”   刘懒结巴着喷唾沫:“看看看看个毛?”   邱正夏转身翻找手枪,“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招供的!”   刘懒腾地跳出老远,弓起腰身往后挪,“喂喂,别别别欺人太甚,我真不知道……”   “球球,别欺负人!”韩贝觉得刘懒那副高大又胆小的德性十分可笑,正要喊住邱正夏,却见他陡然变了脸色,不禁愕然:“你怎么了?”   邱正夏操起自己的包扛上,暴起怒喝:“刘懒!你暗算我们?”   刘懒连打一串滚,滚出了他的攻击范围之外。   “啊?这是怎么……”韩贝的东西都摊在地上,整理不及,邱正夏捞过相机包抛给他,随即兜头搂住他,合身往落水洞深处猛地一扑,落地后脚下一滑,两个人一起没头没脑地滑进了深洞里!韩贝连滚带爬,仍旧莫名其妙,仓促中接着问刚才问了一半的问题:“怎么回事啊?”   洞外枪响骤响,邱正夏言简意赅地解释:“快逃!刘懒卸了我们的枪!”   韩贝恍然大悟,急着要回头:“周大哥怎么办?”   “我的心肝!我们都自身难保了……”邱正夏拽住他,逃没几米,一颗子弹险伶伶地扫过腿侧,在岩洞内擦出花火。   几个人杂乱的脚步声逼近,卫金钩的声音响起:“韩少爷!出来吧!”   邱正夏“哐唧”丢去一个石块,大喊:“小心手榴弹!”   刘懒:“舅舅——”   “快趴下!”卫金钩命令。   邱正夏扯紧韩贝撒丫子狂跑,身后安静了半分钟,传来卫金钩咒骂:“操!被骗了!”   刘懒:“舅舅你别信他!”   柳真:“别废话了,快追!”   第31章 往事   落水洞里的地形远比想象的更复杂,几个人绕着崎岖湿滑的岩洞你追我赶,不时有落单的蝙蝠扑面而来,韩贝和邱正夏没机会点起火,摸黑躲避,在岩石上撞了好几下,疼也不敢逗留,慌不择路;而卫金钩那一方有备而来,打着手电边追边劝:“韩少爷,你别逃了,只要你交出地图,我不会伤害你!”   邱正夏扯着嗓门:“我们也想发财,保证是按照地图走的,可是没想到那是张假地图,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没骗你!你气急败坏想杀人灭口也不该杀我们,该杀骗人的阿茂啊!”   “隐形路线上面不还有一份阿茂当场画给你们的路线吗?”柳真明显比卫金钩温和许多,耐着性子道:“韩少爷,邱道长,把地图拿出来,我们可以试试那条路线。”   韩贝没想过有这种可能性,浑身一震,下意识一搂相机包,忽然明白为什么邱正夏在紧要关头放弃了他的装备,只抢相机——相机里有一张地图的照片!   邱正夏又捡起一个石块往后丢,“手榴弹!这回是真的了!”   刘懒:“舅舅小心!”   再一次安静,追来的人自动卧倒,“哐哐哐……”石块滚动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留下身后一片沉寂。   刘懒猪八戒倒打一耙:“都和你们说别信他了!”   卫金钩:“……”   柳真:“……”   刘懒犬吠:“追!”   逼仄的岩洞豁然开朗,不知从哪里的石缝漏下了明媚的阳光,韩贝一时适应不了,捂着眼睛晃了晃,眯起眼,看到邱正夏用手指跨度量了一下刚钻过的洞门,又用力敲了敲岩石,紧接着,丢出一枚货真价实的手榴弹。   “这回真的是真的手榴弹!”邱正夏喊完,拢住韩贝的脑袋逃得飞快。   刘懒:“蠢货!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轰隆隆……   山摇地动,碎石飞溅,洞门应声而塌,截断了卫金钩他们追赶的路。   隔着碎石堆,依稀能听到对面的叫骂声,精气神好得很,可见他们没有受什么重伤,邱正夏掏出他的“苍井小丸子”,戳了几个按钮,手表亮起来,可充当手电。   “哼,跟我三头六臂小哪吒斗?你们还太嫩了!”邱正夏恃无恐地拉着韩贝的手,“我们快点走,往别的出口出去。”   “如果没有别的出口呢?”韩贝冷眼。   邱正夏哈哈大笑:“怎么可能?”   事实证明,确实没有别的出口。   落水洞里大得匪夷所思,仿佛是一个百折千转的蜂巢,静静地藏在山的怀中,容纳无限美好神秘的风景。阳光、露水、小动物,和千奇百怪的种子,从细如发丝的石缝中、从鬼斧神工的峭壁上,不请自来;有的来了后离开,有的兀自留情,落了脚,生根发芽。   两个人转悠了半天,能找到的石缝最宽只有十几公分,小孩子都钻不出去,更何况两个大男人。太阳落山前,下了一阵小雨,雨后,韩贝透过石缝看到一寸彩虹,彩虹瘦小模糊,颜色却柔美而充满希望。他的眼睛有点儿潮湿,一些埋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随着彩虹慢慢变浅而慢慢复苏。   邱正夏慌张地劝:“好贝贝,别害怕呀,我随便炸个洞都能出去。”   “滚!我才没害怕!”韩贝一抹脸:“卫金钩肯定也在四处打转,现在炸个洞出去不是刚好让他们逮住?我们耗一耗再说。”   “那你哭什么?”   “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韩贝的语调轻软下来,凝视着洞外的情景缓声说:“那时我很小,还没上小学,被绑架了,怎么逃出来的没印象,只记得自己顺着一条长长的管子,爬到一个空的炼油桶里。因为挨揍,受伤了,又饿着,意识不太清晰,耳朵听不清声音,眼睛也看不清人,从小小的洞口看出去,人影来来去去,我不知道他们是绑匪还是我家人,不敢吭声,有手电光照进来,就缩起脑袋……后来我爸说我是躲了两天两夜。”   “怎么获救的?”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个人影——看不清人脸,但是认出他穿着的是警察的制服,我……”韩贝难为情地笑笑:“我爸说,当时他们在找我,突然听到我哭,边哭边喊‘警察叔叔救救我’,哭声震得管子颤抖,大人爬不进管子,那个警察在洞口,朝我伸出手,我一点怀疑都没有……”   娇贵的小少爷忍着疼痛,调动僵硬麻木的四肢,奋力朝对方爬去,仿佛那身制服是一道炽烈的光芒,是他求生的唯一希望。   从那以后,警察成了他最向往、最崇拜的职业,代表着光明与正义,让人充满安全感,他想成为这样的人,为此暗中较劲,努力去触及,却没有人理解他,直到杜寅出现,肯定他所付出的一切。   石缝附近长了一大片毛茸茸的碧绿,碧绿之上有几朵可爱的小白花,韩贝摘了一朵,凑到鼻底下闻。   邱正夏挨上前也闻一闻,嘴唇顺势落在他的嘴角,“花真香。”夸着花,眼睛盯着人,满是心疼与后怕。   “当然香,和它一比,你臭死了。”韩贝不会调情,嘴上嫌人家臭,身体不嫌,搂着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等回去了,我给你泡在牛奶里,做成牛奶球……”   吃掉!   韩少爷留了那两个字没说,脸有些发热,觉得自己怪恶心的,怎么说出如此肉麻的话?忙撒下邱正夏,转身往暗处走,“我们找个不会往外透光的地方,点火歇一晚。”   “你的相机还有电吗?”邱正夏把花塞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薅下其余的草跟上。   “有,我把地图记下来,然后删了。”   另一条路线,第一站坐标在那隆邻乡百都,邱正夏摊开一张广西西南的详细地图,对照罗盘琢磨片刻,沉吟道:“如果按原路返回,回寨子再驾车去百都,就绕了一大圈,还增加了遇上卫金钩或者警察的风险……”伸手在地图一戳,他继续说:“我们现在大概在这个位置,已经接近百都的范围了,不如避开乡镇,穿过山林,直接找第三个坐标。”   第三个坐标在中越国界线上。   韩贝见他仍旧死性不改一心想着掏墓,不免痛心疾首,瞄了他一眼,拿过相机淡淡说:“出去再计划吧,我先记路线。”   用树根燃起了一个小火堆,两个人相依捧着相机记路线,邱正夏呵欠连连,随便记了一下,脑袋滑到韩贝的腿上,不一会就睡着了。韩贝不敢忽视,认真记完又用枝条在泥地上默写了几遍,确认无误后删掉照片,扫清地上的一切痕迹,他这才觉出困顿,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松懈下精神,捞起邱正夏的手轻柔地捏了捏。   狗玩意的手很粗糙,手指上有几处厚茧,手背有若干旧疤,还有不少新伤,但手指修长,骨节不明显,肉呼呼的;狗啃似的指甲短短地贴肉,不是劈裂了就是磨出了血,其实,那指甲是工整的U形,弧度柔和,天生粉多于白的嫩色,像脆弱受伤的小盾牌,惹人怜爱。   本该是多漂亮的一双狗爪子!韩少爷心疼地想:这家伙小时候一定是个白白胖胖的肉球球。   又想:如果在他小时候捡到他,他也不会误入歧途了。   “真是越想越没边了。”韩贝自嘲地轻笑,越想越没边,越想越没底。在脱离现实的冒险旅途中,抛开了一切只谈爱,可回归文明社会,怎么和坑蒙拐骗的野人磨合?别的不说,光小偷小摸的臭毛病,就够让人受不了了!   一个人想七想八,想到伤感不安处,韩贝捉起狗爪子拿到唇边吻一吻,似乎已经给这双手戴上了手铐,心里泛酸,鼻尖也泛酸,垂头望着邱正夏毫不设防的睡脸,无声地说:对不起,我是警察。   这世上反对韩少爷当警察的人太多了,他的老爹首当其冲。他爹没想到儿子的脑回路和普通富二代不同,竟然自作主张考上了远方一所非常好的警校,全家人劝说恐吓全无效,他偏偏执迷不悟想当刑警。地产大亨的手段也不是耍花枪,干脆花钱把儿子的档案洗了个一清二白,宁愿宝贝儿子游手好闲,也不允许他冒险去当警察。   韩贝知道自己爹是个脑子常被门夹的二百五,但没想到老王八蛋会来这一招釜底抽薪。档案空白,连念过小学的证据都没有,别说警校,他什么大学都念不了!他气得两天吃不下饭,半夜饿醒了,头昏眼花爬下楼,不好意思叫保姆,摸黑搜罗出他姐新做的石头面包,想切一块下来吃,不小心把手给切了——只切破了一小块皮而已。   这下不得了,身娇肉贵的韩少爷又绝食又自残,长辈们心惊肉跳,他姐哭哭啼啼地命令姐夫想办法。姐夫是三教九流通吃的金主,三下两下查出那所学校前两届有一个学生报到后就失踪了,名叫许睿,各方面条件与素质与韩贝没有巨大差异,便暗中操作,安排他进去顶了人家的缺。   真的许睿一直没有出现,人间蒸发了一般,韩少爷在离家遥远的地方,肆无忌惮地体验自己想过的生活,装成另一个人,接受周围的人唤他“许睿”。直到有一天,杜寅出现在他面前,开口就叫他:“韩贝。”   毕业后,“许睿”以优异成绩进入刑侦三队,不久因公殉职,追为烈士,替换出韩贝空白的身份,和警界没有一毛钱关系。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除了一手栽培他的杜寅——强大、正义,能洞悉一切的队长。   那个让他敬畏信赖的榜样,不可能会纵容他徇私枉法,放过邱正夏这样不入流的小坏蛋。 第32章 肉搏   邱正夏翻个身,膝盖磕在岩石上,哼唧一声醒了,睁眼看到韩贝愁云惨雾地望着他,疑道:“贝贝,你不睡吗?”   韩贝转开目光,“我不困。”   邱正夏搓搓膝盖,撒娇着嘟嘴:“贝贝,贝贝给我揉揉啊,疼……”   韩贝没理他,“拿走你的狗头,我腿都麻了。”   邱正夏听话地坐起身,捧着肚子说:“我饿了。”   “刚才不是还吃了一堆草吗?”   “吃草怎么能饱?幸好我有素贞。”邱正夏掏出装小白蛇的罐子,用根枝条挑出来,拎起它的尾巴,流口水:“是谁在耳边,说,吃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啊哈烤焦也无悔……”   小白蛇缩起身,可怜巴巴地嘶嘶叫,韩贝看不过去,夺过小蛇,寻了条缝隙丢出去。   邱正夏委屈地蹲着画圈圈,泪汪汪接着唱:“雨心碎,风流泪……”   韩贝气定神闲地往火堆里加枝条。   “放走的肉,我的泪,”邱正夏缠上来,两爪任性地挠他,“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啊~~啊~~”   “噗嗤,别闹!”韩贝被逗笑了,搡了搡他,没搡开,半推半就地任他挠,“中午吃了那么多肉还不够?”   “不够,”邱正夏粗鲁地咬他的耳垂,“我要吃了你!”   深幽幽的洞里,火光在湿冷的空气中无法张扬出所有热烈的力量,却温醇如酒,气氛醉人,说什么略微暧昧的话,都无异于调情,身体的煽动更没有意志力去抵制。韩贝攥住他不老实的爪子,欺身压上去,“我才要吃了你!”   压抑许久的渴望一触即燃,韩贝抱紧邱正夏,嗜血般吻住他的嘴唇,两个人凭本能交缠亲热,撕撕扯扯地脱去彼此的衣服,每一寸肌肤都在焦灼地索求对方的,邱正夏喘着粗气扯下韩贝的裤子拉链,“好贝贝,快把童子身给我吧!”   韩贝在他的胸口吮下一枚小草莓,调侃:“拿你的贞操来换。”   “本道乃茅山派第一百代掌门人,身份特殊,贞操是无价之宝!”   “多贵我都买!”   “最少,”邱正夏伸出一只手,“五……”   “嗯?”韩贝斜挑起眼角。   邱正夏观察着韩贝的脸色,又伸出一只手,摇摆十根手指:“最少十万!”   韩贝用拳头掩住嘴,隐忍地笑了,“给你一百万!”   邱正夏觉得价开低了,真亏死了,捶胸口说:“等一下!我要一千万!”   “一亿!”两个字刚落下,韩贝的裤子被邱正夏毛手毛脚地剥了下来,下身两腿一凉,下一秒,同样难耐燥热的肉体紧紧贴了上来,烧起了焚尽理智的烈火,韩少爷从没经受这样的刺激,深吸一口气,他收紧手臂想把对方融入自己怀里,从尾椎到太阳穴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战栗,叫嚣着想要更多。   邱正夏悴不及防地惊哼了一声,翻身压住韩贝,连喘息都不连续,劈头盖脸一通乱吻,还不忘狮子大开口:“那我要……要十亿!”   “别和我讨价还价了,我有什么,都是你的……我爱你。”韩贝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有机会说出怎么肉麻的话,二十五年的傲慢矜持全坍塌了,再肉麻的话都抵不过的心尖尖上的肉麻,抵不过此时此刻,妄想天荒地老的拥抱。   邱正夏颤声说:“和你开玩笑的,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就要你……”   “都给你。”韩贝陶醉地亲吻他的肩胛和侧脸——我的身体我的心我的命,都给你。   碍事的裤子鞋子褪干净,再没有其它可以阻碍他们相爱,“我也爱你……等,等下!”邱正夏侧过身,从包里扒拉出罗盘,在岩石上磕一磕,罗盘一分为二,掉出一串安全套。   韩贝失笑:“你小子是有备而来啊。”   邱正夏羞涩地捶打韩贝的胸膛:“好害羞好害羞,你真讨厌!人家准备这个是为了包东西防水的呀!”   韩贝温温柔柔地握住他的拳头,笑得东倒西歪:“好好好,我讨厌……乖球球,别害羞了。”   “快趴下啦,死鬼!”邱正夏娇嗔。   “什……什么?”韩贝一愣,笑不出来了:“开什么玩笑,你趴好就行了,我尽量小心不弄疼你。”   邱正夏的娇羞相僵在脸上半晌,危险的野性气息喷薄而出,也不发嗲了,嗓音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韩贝贝,你有没有搞错?”   韩贝掀翻邱正夏,理所当然道:“我看是你搞错了,给你十亿,屁股乖乖撅起来。”   邱正夏胳膊肘支地旋身避开,抬腿绞住韩贝,居高临下地摁住他的肩膀,眼里迸发凶悍贪婪的光芒,沉声劝:“我一毛钱都不要了,好贝贝,乖乖听话……”   韩贝仗着力气大,轻松拗转他的手臂,乘势将他按趴在岩石上:“乖球球,别闹……”   “韩贝贝,你这欺师灭祖的禽兽!我就不信搞不定你!”邱正夏奋力蹦跶,往后蹬韩贝的腿。   韩贝压上整个身体抵住他,“那就来试试吧!”   邱正夏拽扯韩贝的头发:“你不是说好都给我吗?我干爹说的真没错,有钱男人都是骗子!”   “给你,当然给你,童子身,不信你验货。”韩贝吻住邱正夏的喉结,恨不得用力咬破放一放他的血。   “我的心肝好贝贝,这事你依了我,我什么都依你!”邱正夏死命扯韩贝的耳朵。   “我的宝贝乖球球,这事你依了我,我什么都依你!”韩贝胡乱捅了一下,没有捅进去,差点闪了小兄弟。   “我了个大槽!别乱来!我和你拼了——”邱正夏挣扎着转身,狂抓韩贝的脸。   韩贝手忙脚乱地招架:“日你的隆冬球!给我放老实点!”   两个人像泼妇打架,光着屁股你挠我我咬你,谁也舍不得下狠手伤害对方,无关痛痒地互殴了半个小时也没分出胜负,谁都没捞到便宜。最后邱正夏心不甘情不愿地“嗷嗷嗷”咬了韩贝一顿,率先撤出,就地一滚,滚到一块岩石的阴影下,像只埋伏猎物的野兽,盯着韩贝磨牙。   韩贝抹了抹湿润的唇,那上面还存留着对方的味道。情欲与怒火交织,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喘了半天才控制自己冷静下来,从那堆衣物中翻出自己的裤子穿上,恨恨道:“你就蹲那吧,也不怕被虫蛰了你的肉屁股。”   邱正夏皱皱鼻子嘟起嘴,表情无辜又纯情,试试探探地爬过来,声音奶声奶气:“贝贝抱人家~”   韩贝涵养尽失,把他的裤子丢过去:“滚!靠近我试试,干死你!”   邱正夏只好和他保持距离,慢腾腾穿上裤子,随手拔下岩石边的杂草小蘑菇塞到嘴里,泄愤般撕咬,同时贼眉鼠眼地打量韩贝,黑眼珠子咕噜噜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什么都吃,怎么不毒死你啊?”韩贝搭上外衣,背对着他躺下睡觉。   邱正夏没睡,不知道在捣腾什么,韩贝闭着眼懒得转头去看,他欲火焚身却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满肚子不甘与无奈。动粗逼邱正夏就范不是不行,韩少爷想要,就是强暴那狗玩意又怎样?可他办不到,他舍不得伤害对方,哪怕自己想要想得抓心挠肺!   “贝贝……”邱正夏叫唤。   “……”韩贝装睡。   “贝贝……”   “……”   “贝贝,贝贝……”邱正夏叫得一声比一声短促。   少顷,韩贝僵持不下去,缴械投降,低声应道:“过来我抱。”等了片刻,邱正夏没过来,依然在叫唤,叫声气若游丝。韩贝觉出不对劲,起身一看,惊得魂飞魄散——邱正夏面朝上,两手在半空中徒劳地抓着空气,两腿左扭右扭,浑身抽搐!   韩贝慌了手脚,俯身搂住他,“正夏!你怎么了?”   “好……好像中毒了……”   “叫你别乱吃东西,你就是不听!”   邱正夏张大嘴:“贝贝,我冷,抱我……”   韩贝脑袋里空白一片,紧紧抱住他:“我抱我抱……”   “我热……”邱正夏挤出一滴眼泪。   韩贝一颗心像下了油锅,眼圈发红:“怎么办?你到底吃了什么啊?”   邱正夏痛苦地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额上青筋暴起,重喘着难以言语。   韩贝看到泥地上有几颗小小的棕色蘑菇,“你是吃了这个吗?这是什么毒?”   邱正夏抬起一只手,指向登山包,“书,书……”   “书?”韩贝忙不迭翻找登山包,找出一本书,书的边角全烂了,没有封皮,第一页上有个大标题——灯红酒绿中海市蜃楼般的爱情啊,撕碎了坐台女的春秋年华。   这小子什么时候从周王言那偷来垃圾杂志?韩贝莫名其妙地递给邱正夏,“书来了!”   邱正夏只看了一眼就不耐烦地打开,“不是,不是,还有一本!”   韩贝不敢怠慢,再找,找到一本绘满白描植物的旧书。 第33章 毒菇   这小子什么时候从黄邓那偷来植物百科?   邱正夏抢过书,凑近火堆,哆嗦着乱翻一阵,最后停下来,悲愤地抓住其中一页,哀声嗫嚅,“我中了八荒奇淫兽化菇的毒!”   韩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菇?”扒开邱正夏的手,借着昏暗的火光匆匆扫了眼那页,一幅白描蘑菇图旁边印着一段话:八荒奇淫兽化菇,色棕,无味,稀有至极,疑已灭绝。此菇剧毒,中毒者肌肉如蚁咬针刺,忽冷忽热,丧失神智,尝遍肝肠寸断之苦,唯有阴阳调和,与人欢合交好方能解毒,否则一个时辰内必血脉倒逆而死。   真是闻所未闻到滑稽的地步,韩少爷的人生观颠覆了!   介绍完毒菇,还附有事例:咸丰三年,一名进京赶考的富家少爷途经广西,在山中逗留,误食此菇……   下面的字没有看完,邱正夏滚到远处拿头砰砰撞岩石,韩贝心脏揪成一团,来不及多思考,连滚带爬地赶上去抱住他的脑袋,“正夏,别,别这样……”   邱正夏一个猛子杵倒韩贝,红着眼撕扯他的衣服,吃人似地狂吻滥舔,韩贝没有抵抗,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僵硬地任由对方肆虐。滚热的气息喷到他的脸上,几乎烧着眉毛,邱正夏三下五除二剥光了他的衣服,烫人的手掌放肆地在他的肌肤上游移搓揉,吻得他喘不过气,摸得他血冲脑门!   如此热烈汹涌的情潮,冲垮了他能够正常运转的心智,韩贝怀疑自己也中了毒,直到邱正夏将一根滑腻腻的手指捅进他的身体,他才如梦初醒,惊羞震怒!他睁开被情欲染红的双眼,颤悠悠皱起眉,呻吟着质疑:“正夏,不要……”   哪想,邱正夏先停了手,突然从他身上弹开,抓着自己的脸,满地翻滚,泪涕横流:“走开!我控制不住……啊——”   韩贝:“正夏……”   邱正夏操起一把匕首,面露凛然之色,未语先落泪:“我不能,我不能……”   韩贝吓丢了半条命,扑上去夺过匕首,急赤白脸地哄道:“正夏,求你冷静点,别害怕,能解的!能解的……”   “韩贝,我配不上你……”邱正夏的两眼没有焦距,满脸汗水混着泪水,结巴着哽咽:“我一直……暗恋你,缠着你,你这么,这么好,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这种社会败类……”   韩少爷饱受摧残的小心脏再一次被重重地捶了一下,心疼得嘴唇发白:“胡说!谁敢说你是社会败类,我宰了他!”   邱正夏热烘烘的嘴唇复又堵上来,虚弱地问:“我从没干过好事,如果有一天坐牢了,你会不会特别嫌弃我?”   铺天盖地的歉疚感翻搅着韩少爷并不坚挺的意志力,他的安慰语无伦次却掏心掏肺:“不会,只要不是死刑,判多久,我都等你!你不知道,你陷在地下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我都不想活了……”   邱正夏绽开一个难看的笑,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爱得方寸大乱、失去自我,摇撼他的信念!   一方猴急猴急,一方千依百顺,本该是春宵苦短两情相约,无奈童子鸡强暴童子鸡,双方经验值皆为负数,邱正夏在前戏中充分利用自己观摩教育片时学到的华而不实、变化多端的放松伎俩和猎奇姿势,可惜缺乏理论联系实践,笨手笨脚的,收效甚微。   韩少爷的羞耻心惨遭蹂躏之余,疼得眼前发黑,隐忍地咬破了嘴唇,他这辈子没捱过这样的疼,被巨蟒咬都没这么疼!   童子鸡太寒碜了,亢奋却不持久,刚正儿八经地打进桩,捣鼓几下,分分钟就交代了!   狗玩意儿停下来,岩洞里安静了,韩贝腰都快被碾断了,艰难地扭过身躺平,睁开眼,眼前照旧是伸手不见五指!心下一咯噔,他以为自己瞎了,不禁心慌,伸手乱抓了一把,“正夏?”   黑暗中,迎来一张湿热的唇,吻上他的掌心,轻咬他的手指,“我的心肝,别害怕,火灭了。”   韩贝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看到面前的人影,松口气,“你还难受吗?”   邱正夏俯下身,手手脚脚缠牢他,粘在他胸膛上左扭右摆,带着哭腔拉长尾音:“嗯~~”   “嗯什么嗯?毒解了吗?”韩贝简直怀疑自己抱着的是一条蛇妖!   “没有,难受死了,还要再来一次!”邱正夏拉着他的手往身下摸去,那儿又硬邦邦的了。   “……”韩贝想死的心都有了!   有之前的一轮疯狂,再一次的侵犯不那么难以忍受了,邱正夏抬起韩贝的腿,调整着姿势,缓慢、坚定,沉默地凿进他的身体里,细细碎碎的吻,哄他放松,一声一声地重复:“韩贝,我爱你……”   韩贝捂住眼睛,即便看不清对方的脸,这样面对面的体位也足以让他窘迫。这回的狂欢持续挺久,邱正夏在他身上的每一次撞击,撞得他神魂震荡,是煎熬也是渴求,陌生的刺激抵消了痛感,奇怪的体验酥酥麻麻地侵蚀他的最后一道底线。   邱正夏说:“……每次落魄的时候去找你,你不对我笑,但眼睛里都是笑……”   韩贝满心的甜蜜浓得化不开,与爱人融为一体,不管是什么形式都没必要抵触,没必要羞耻,付出值得,疼痛更值得。   “一看到你,我就能温暖起来……”   韩贝第一次发现赖皮兮兮的狗玩意温柔起来,声音是如此性感迷人,诱惑他的神智,软化他紧绷的神经,他觉得自己是海里颠簸的一片羽毛,任浪澎湃风呼啸,内心无比宁静幸福,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听着爱人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说“你是我的神……”   说“你是我最宝贝的东西。”   说“我对你一见钟情。”   说“糖醋排骨多加糖不加辣!”   “……呃???”韩贝把自己的灵魂从飘飘欲仙的幻境中活生生拖回来:这是?什么情况?   “不加辣!不辣不辣不辣!”   “……”   “你这吃人的小妖精!夹死我啦!”   “你,你……”   “施主!你开恩啊!放过贫道的龙根吧!”   “……你妈的……”   这狗玩意儿蹉跎前戏时一口一个亲爱的我爱你心肝好贝贝帅帅韩少爷,真刀真枪干上后还没正经五分钟,就忘乎所以了,没一句人话—— “本道招魂超度!价钱公道!好评如潮!”   韩贝用力一捶泥地,真想一头碰死算了!   “哎呀我的妈!这不是茅山派邱天师吗?请受我一拜~~”   “救,救……”   “你们这些全真教的秃驴!给我跪下!跪下!跪下!跪下!”   “……救命啊……”韩贝:你这狗玩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锵锵~锵锵~锵锵~”邱正夏拉开歌喉,中气十足地唱:“开~封有~个!包~青天!”   韩贝深深吐气,尽可能放松身体容纳对方的侵犯,劝自己:他中毒了,神经错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打码小妖精哔叽哔叽飞过,宣读某恩的修改申明:本章H中多处<“锵锵”撞“锵锵”撞”、“不辣”撞“不辣”撞……>之类之类的描写,旨在增添H过程中的节奏感和韵律感(贝贝:H要你妹个节奏韵律!)   但在大家留言中看到说此段和某bg贴相似,特地翻来对比,发现与那帖子里的<“胡言乱语”撞一下,“胡言乱语”撞一下>确实微妙神似,吾甚惶恐,特此修改并删除此段H中的<撞>   谢谢提醒我的妞儿,射射!   另ps:上肉菜时废话良多向来是恩家攻受传统美德,喵呜!】   醒来时,岩洞笼罩在的微冷的光团里,是白天了。韩贝枕在登山包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稍动动手脚,觉得下身不粘糊,身上也没有汗,想必是邱正夏知道他洁癖又挑剔,完事后帮他清理妥当了,若不是全身都痛,真会以为一夜荒唐全是梦。   转脸对上邱正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韩贝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热腾腾地蔓延到了耳根,舔舔干涩的嘴唇,羞涩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尴尬地对望三秒,邱正夏惊呼捂脸,“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   韩贝有心抽过去俩巴掌,但力不能支,只好咳嗽两声,清清喉咙,哑声说:“别闹了,我渴……”   邱正夏当即不闹了,探身在他的鼻梁上落下一个绵软的吻,“我去找点干净的水给你喝,你等等。”   韩贝换个姿势躺着等水,下身隐痛、骨骼刺痛、肌肉酸痛、脑袋剧痛,翻一翻身都很困难,可不影响韩少爷的好心情,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回味昨晚邱正夏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吻,他捂住心口,似乎不捂结实,蜜丝丝就会从心底涌出来。   韩少爷自顾自地傻笑,自言自语:“以后再乱吃东西,看我不揍得你屁股开花!”   等一下!   有一缕不和谐的念头仿若火花一闪!韩少爷揪住了火花的尾巴,拧起眉毛,收敛笑意,终于想到了哪里不对劲!   ——黄邓那本书仿清末古书籍,为什么旁注是简体字?   韩少爷忍着浑身不适爬到火堆边,翻开植物书籍,发现每一页都是繁体字!只有那什么八荒奇淫兽化菇的旁注铅字是简体,字体与其他页完全不一样!   再认真一看,白描图和旁注在同一页,纸质不同,颜色却没区别!旁注竟然是用另一张纸片拼上去的,拼得出神入化,别说在昨晚那种情形急迫、火光飘摇的情况下,就是现在,不仔细辨认也发现不了!   韩贝脑袋当机了一瞬,爬向周王言的那本烂杂志,随便一翻就翻出了一页,中间被剪出一个空。   目光上移。   空洞上方,标题写着:少爷因何堕落?人与兽,情与欲——都怪那毒菇!   目光下移。   空洞下方,末尾小字写着:全文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韩贝颤抖着捏紧那本可笑的烂杂志,听到自己脑子里控制修养与理智的神经,相继“咔哒”“咔哒”,断了。 第34章 缩骨   手脚并用躺回远处,合上眼继续装柔弱,韩少爷尽力安抚下暴走的心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心乱如麻地不动声色,被一晚情情爱爱所麻痹的脑神经高速运转起来——长久以来修身养性的纯良小警察苦苦深埋在血液里、压抑在灵魂深处那个恃强凌弱、残暴不羁的恶霸少爷破壳而出,发誓要将那狗玩意控制在掌心里搓圆捏扁!往死里操弄!永世不得翻身!   这样吧,手头还有几个零花钱,先买个荒岛盖栋豪华小城堡,剥光那狗玩意,幽禁起来悬梁吊三天、捆绑贞操带、每日更新国际标准豪华道具伺候、逃遍天涯海角都要抓回来SM……   附近传来一串奇怪的动静,混杂着几不可闻的轻喘,离的很近,韩贝侧耳细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洞里只有两个人,不知道邱正夏又在玩儿什么把戏!韩贝张望一眼,视线被岩石挡住了,大声唤:“正夏?”   邱正夏没走太远,欢快地答应道:“来了呦,我的心肝~”   可是,邱正夏的声音来自另一个方向!韩贝微怔,刚要起身再看,一柄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香东潭的声音响起:“韩少爷,慢慢站起来。”   韩贝呼吸一窒,想起了那道十几米厘米的裂缝,但仍不愿相信,低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现在年纪大了,骨头没那么听话,找到一条能通过的裂缝挺不容易的。”香东潭答非所问。   从那么窄小的裂缝爬进来,人得扭曲成什么样?真堪比美国拍的异形电影了!韩贝头皮一阵发麻,慢慢站起身,“我没有亏待过你们师徒,你想怎样?”   香东潭还未搭话,邱正夏回来了,他反应迅速地一丢水罐子,指间亮出两支小刀片,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森冷。   “你敢动试试!”香东潭扣住韩贝颈上的穴位,挟持着他连退数步,背贴着岩石,警告:“别拿你的韩少爷冒险。”   “正夏,不用紧张,听听他想干什么。”韩贝故作轻松。   香东潭从他的脑袋后面露出一只眼睛,拨开手枪保险,冷然道:“地图交出来。”   “我们真的没有地图……”   香东潭恐吓:“韩少爷,我不想在你身上开个窟窿!”   “别!”邱正夏急忙制止:“东潭小朋友,地图真的烧掉了,但我们记下了路线,可以带路,不骗你。”   香东潭犹豫着咬了咬嘴唇,说:“既然这样,出去再讨论,师父在外面等着你们呢。”   邱正夏一拍大腿,装蒜:“我们也想出去,可我们不会缩骨啊……”   香东潭恶声恶气道:“别废话!怎么出去你心里有数!”   邱正夏悻然,耸耸肩说:“行行行,你别激动!管好你的枪,别伤了韩贝!我想办法,想办法还不行吗?”   炸开一面石壁对邱正夏来说轻而易举,他找到一条裂缝,熟练地丈量一番,估算石壁硬度、爆破的角度和火药配方,将重新配置的雷管绑成十字形,安排香东潭带着韩贝藏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对裂缝另一头喊:“外面的人都闪远点,炸到谁,本道爷恕不负责啊!”   点燃引线,邱正夏一溜烟闪一边儿去。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夹带扑面袭来的粉尘碎石,哗哗地落在背上,韩贝忙俯身埋头,不敢轻举妄动。老实趴了几分钟,待声响消停,岩洞停止晃动,身后的人抹开他脖子上灰尘,快速地啄了一下。   韩贝以为是香东潭,立时浑身毛孔林立,愤而回头,一拳头挥出去,“你有病啊?”   “哎呦……”邱正夏应声而倒,扭动,蹬腿,手捂鼻子,指缝间都是血。香东潭毕竟是个经验欠缺的少年,爆破时忙着护住头脸,自顾不暇,邱正夏乘机靠近,狠斗一番抢走韩贝和枪,又用枪托砸了他一顿,踹飞出去几米,离韩贝远远的。   韩贝握着拳呆了呆,“呃,对不起。”   邱正夏泪汪汪向韩贝伸手:“贝贝抱!”   韩贝忙弯腰抱他,“怎么流鼻血了?我打的?”   香东潭也是一脸血,挣扎着要爬起来。   “是他……”邱正夏扬手一枪打在香东潭脚边的泥地上,啐出一口血水,凶光毕露:“谁允许你动?大了你的狗胆!转过身,蹲下!”   香东潭抹一把额头的血,平静地蹲下背对着他们。   邱正夏复又娇滴滴地枕在韩贝肩头,啜泣:“好痛哦……哎呀!怎么这么多血?贝贝,我是不是流了很多血啊?”   “是啊是啊,别捂着,头抬起来我看看。”韩贝检查了一遍,松口气道:“没事,你看着香东潭,我找棉花给你止血。”   邱正夏揉眼睛:“呜呜!以后还能生孩子吗?”   韩贝一巴掌扇哑他,喝令:“你孩子从鼻孔里出来的?闭嘴!”   刚炸出的岩洞洞口,无声无息地探进一把枪。邱正夏受伤娇弱的神态一变,侧身晃到香东潭身后,用枪抵住他的脑袋,“外面是谁?”   少顷,香九如半张苍白的脸出现在岩洞边,和蔼地微笑:“邱道长,还不快和韩少爷出来?”   邱正夏面色一凛,“韩贝,到我身后来。”   香东潭嚷嚷:“师父!他们说记得路线,但把地图烧了……”   香九如看了眼受伤的徒弟,怒中带怨地瞪瞪邱正夏,旋即轻描淡写地舒展眉头,他收起枪,不和邱正夏谈判了,缓缓说:“韩少爷,你们吃了我的药,还是听话为好,我也不愿折磨你们。”   韩贝与邱正夏对视一眼,问:“到底是什么毒药?”   香九如淘气地摇晃摇晃脑袋,笑容带着天真无邪的稚气,“怎么能说是毒药呢?这药不致命的,放心啦!只是七天后男性器官会逐渐萎缩,出现女性特征,声音变细,胸部发育,七七四十九天后……”   邱正夏和韩贝统一地脸色发青,邱正夏咆哮:“怎么解毒?快说,否则我宰了香东潭!”   “解毒很简单,只需按时按量三次服药,第一次在七十二小时,龙胆草根五克嚼服……”香九如说了半截子,不说了,招手道:“东潭,到我这来。”   韩贝知道自己被人讹上了,不老实听话就不能获得三次服药的正确说明。邱正夏放开香东潭,搡了一把:“滚!真他妈的!”   “你们也出来吧,别闹脾气浪费时间了。”香九如循循善诱:“新的路线,还得麻烦你们带路了。”   两个人谁都不愿变人妖,不得不受制于人,满心悲怆,先后爬出岩洞。卫金钩和柳真全副武装,冷冰冰看着他们;周王言肩上缠了新绷带,并没有遭罪的模样,递给了他们防身武器;刘懒嘴贱:“哼,自私自利的王八蛋,想霸占地图吃独食?做梦!”   邱正夏指着卫金钩的鼻子骂刘懒:“你才是王八蛋,你全家都是王八蛋!你舅舅恩将仇报!不是我炸个洞拖他出来,他能站在这吗?”   卫金钩面无表情:“谢谢你哦,你如果没有用石块砸晕我,我不用你拖的。”   “别吵了!黄邓和彭鲲呢?”韩贝真后悔让邱正夏折腾了一晚,全身没一块骨头舒坦,想到又要长途跋涉,头疼欲裂。   “联系不上,不要管他们了。”周王言的口气已然与卫金钩一伙了,他自然不会因为欠了邱正夏人情而轻易放弃南越王墓。   香东潭找出创伤药,给自己清理头上的伤口;香九如走过来丢给邱正夏一个金属小玩意,“你的mp3,我捡到的,还你。”   “哦!我的抹茶甜心!”邱正夏托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组装mp3,动情地说:“哥哥逃命时看到你卡在石缝里,来不及捡,你不要怪哥哥哦!”   韩贝不屑,随口说:“丢就丢了,一破玩意,卡石缝里还能捡到。”   香九如断断续续地咳嗽,“绿头苍蝇太闪了,还会嗡嗡叫,想不留意都难。”   邱正夏斜了香九如一眼,眼中阴沉沉的冷芒一掠而过,嘟嘴抱怨:“真讨厌!人家才不是苍蝇呢!”说完,垂下头,撩起衣摆,珍而重之地擦拭沾了泥的抹茶甜心。 第35章 迷路   邱正夏挖了几株龙胆草,沿途遇到泉水,洗净去叶留根,备在身上,算准到了七十二小时,郑而重之地嚼进嘴里,苦着脸捧给韩贝一簇,说:“真难吃,要不然你就别吃了,变成女的我娶你。”   韩贝一巴掌如飘似抚地扇开他,“别闹,给我!”   草根苦涩难以下咽,韩贝细细咀嚼着,英武的眉毛拧了个扭曲苦顿,他有苦难言,躺倒下来非得睡上三天三夜。可没有喘气休息的机会,夜间时分,进入百都的地界,西行几公里,在峡谷里迷了路。   邱正夏的状态不见得比他好,大眼睛下挂着青黑眼圈儿,嘴唇发白,像是被狐狸精吸去了精元——狐狸精韩少爷想到此,窘得耳朵绯红,扭开脸,害臊之余憋着满腔愤恨,只差没咬碎一口齐整雪白的牙!   邱正夏全然不知,挪过来给韩少爷捶捶腿,“好贝贝,累坏了吧?”   “当然累,你这个王八蛋。”韩贝装娇嗔、装羞涩、装虚弱,伸长两腿给他去捶,丝毫不让对方察觉出自己内心放纵翻滚的报复欲。   邱正夏笑成了一枚痴汉,卖力地捶啊捶,“嘿嘿,嘿嘿……”   “你们恶心够了没有?”刘懒唾骂:“在这峡谷里绕了两圈都没出去,你们不着急吗?”   “冲我吼什么?我指路,不负责辨方向,”邱正夏事不关己地一指周王言:“那不有个半仙吗?”   指南针与罗盘全出了问题,指针颤悠悠地胡乱指,确定不了方位,乌云盖天,看不到月亮与星象,周王言一筹莫展,反倒缓了口气:“这地磁场奇怪,我们着急也没用,等太阳出来就可以确定南北了。”   “我们落后太久了……”柳真问:“韩少爷,地图上真有这峡谷吗?”   韩贝:“有,不信你问卫金钩。”   卫金钩点头,“似乎有。”他是眼睁睁地看着阿茂画地图,对路线和坐标有个大概的印象,韩贝带路,他知道方位没出大错,但他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细节全记不住,否则也不会追着讨地图了。   装备失散许多,帐篷没有了,食物也欠缺,邱正夏从刘懒包里搜出一包方便面,欢欣鼓舞拿来献宝:“贝贝,我下面给你吃!”   刘懒:“那是我的面!”   邱正夏抬枪指着他,另一手麻利地点火烧开水,“你来抢你来抢啊~”   刘懒伸冤状呼号:“舅舅!你看他啊——”   卫金钩一巴掌拍哑刘懒,“给他!安静!”   香东潭递来一个纸碗,里面盛着藕粉,请求道:“顺便的,给我点开水好么?”   邱正夏在火光中斜睨他一眼,“要喝自己烧,滚。”   “正夏,别小气!”韩贝和颜悦色地一扬下巴,“放着吧,烧开给你泡。”   香东潭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门上的纱布,“谢谢,韩少爷,真抱歉,我……”歉意没说完,听到香九如咳嗽不止,忙转去他身边,连摩挲带拍打,一通忙乎。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看向他们师徒,目光中不可避免地交缠着同情与不耐烦。韩贝对香九如那病秧子怨恨不起来,叹口气,扭开头,错愕地看到邱正夏趁大家没留意,把方便面调味包里的一包雪白的盐撒进了藕粉里!   韩贝气绝,扬手一挡,低斥:“你这小心眼……”   邱正夏握住他的手腕,眯起眼,用犀利冷静的眼神命令:别吵!   韩贝瞪回去:这种低级的报复有什么好玩的?白痴!   邱正夏往碗里倒进热水,搅匀藕粉,端向香家师徒,咋咋呼呼地嚷:“喂喂,香东潭,藕粉泡好了!”   香东潭道声谢,接过碗问:“师父,吃点藕粉吧?”   香九如稍微缓和了些,扶着香东潭的手臂,不死不活地喘着:“不了,没胃口……”   香东潭眼圈发红,颤声劝:“师父,你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身体受不了的,勉强吃点,我喂你……”   香九如凝望着爱徒,眼波浮动,依稀带着泪光,在暗处显得尤其明亮,实非欣慰或感激,竟是充满疼惜与宠溺,几近怜悯,似乎重病垂死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对方。良久,他垂下眼帘,漾开绵软淡薄的浅笑,没有一星半点喜色,唯有隐忍无奈,“别担心,我还撑得住,碗给我,我自己吃。”   韩贝冷眼旁观香九如的一举一动,不由皱起眉毛,连带鼻子也皱了皱:欺负一个病人真不厚道,那么咸,香九如吃一口就要吐出来。   哪想,香九如舀起藕粉吹吹热气,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递,慢悠悠地吃下大半,不时舔舔嘴角,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这一惊非同小可,韩贝扭回头看向邱正夏寻求答案,邱正夏则若无其事地拨弄方便面。韩贝一把捞过邱正夏的脑袋,贴紧他的耳朵:“喂,你不想和我说什么吗?”   邱正夏往小锅里打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蛋,“贝贝,面可以吃了。”   韩贝耳语:“别卖关子,给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你在计划什么鬼花样?”   “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邱正夏嘟囔:“我真没什么计划,只是为了证实他的味觉有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的?”韩贝不依不饶。   “我不知道,刚才试过才知道。”邱正夏耸肩。   韩贝语塞:“你……”   “要下雨了。”香九如伸手,掌心接下一滴雨水,恹恹地说:“挪挪地儿吧,找能避雨的地方休息。”   刘懒习惯性嘴贱:“热死了,淋一场雨多爽!”   香东潭扶起香九如:“师父,我们走。”   “唉!别走远了!我……”韩贝叮嘱着站起身想陪他们,转念一想,自己对他们不薄,却被下了毒,真是好心没好报。于是咽回溜到嘴边的话,挨着邱正夏又坐下来,拨出荷包蛋给他,嫌弃道:“给你给你,我不吃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周王言顾忌肩上枪伤,跟着香家师徒一起去避雨。      大雨纷沓而至,扑灭了火堆。几个人知道夏季暴雨来去匆匆,皆不以为意,脱掉上衣打赤膊,任由雨水劈头盖脸地浇,权当冲个澡,洗刷汗水黏腻的肌肤。韩贝身上遍布吻痕和牙印,不好意思脱,邱正夏撑起衣服挡在他头顶,供他安然吃面。   韩贝吃了几口,卷一卷面送进邱正夏嘴里,“你怎么不吃?”   “我和你不一样,我一路嘴没闲着,不饿。”   “你这狗玩意,捡到什么吃什么,不怕又中毒?”韩贝假装关心。   邱正夏一点做贼心虚的表情都没有,在他脸上啄一口,“为夫知错,以后一定不乱吃不认识的东西!你放心。”   什么时候“为师”换成了“为夫”?韩贝笑眉笑眼地“啧”了声,用胳膊肘捅开他,一副打情骂俏的羞样,心里冷笑:有你挨操的时候,来日方长!   两人窝在衣服下不要脸地腻歪不休,刘懒隔老远咒骂道:“邱正夏,你有病吧?干嘛拿东西丢我?”   邱正夏莫名其妙,“我哪有拿东西丢你?你才有病!”   “你,啊——”从天而降闪电般的一道白光将刘懒劈得四脚朝天。   “刘懒?”卫金钩大惊失色,用手电在地上扫一通,照到了一枚龙眼大小的冰球,失声喝令:“冰雹!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冰雹伴随雨点噼里啪啦悉数落下来,颗颗粒大饱满堪比暗器,砸在身上生疼,几个人抱头鼠窜。邱正夏顺势用衣服裹住韩贝的脑袋,两个人正没头苍蝇般仓皇乱钻,树丛暗处亮起手电光,周王言的声音传来:“韩少爷!来这里!”   韩贝和邱正夏搂搂抱抱地奔过去,周王言藏在树洞里招手,韩贝想也不想一头扎进树洞,看到香家师徒也在里面;邱正夏从后面一拱他的屁股,也挤进来,只塞进上半身,蹦跶着嗷嗷叫:“快让我进去!屁股疼!”   树洞中四个人忙使劲往里靠,努力挪出位置。邱正夏的腿脚刚刚收进洞里,刘懒的脑袋钻了进来,喊得是同样的话:“快让我进去!我全身都疼!”   洞里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了,周王言哭笑不得,“进不来了,躲别处去!”   “别废话!我要进去!”刘懒无理取闹地面露凶相,掏枪:“小心我突突了你们!”   香东潭恐吓:“再靠近我下毒了!”   刘懒二话不说退了出去,边跑远边诅咒:“狗胆包天啊你们!躲在树洞里,等着来道闪电劈死你们!”   邱正夏抖抖身上的雨水,连连咂舌,这场冰雹威力了得,胳膊腿脚上都留下了不少淤青。韩贝于心不忍:“我们该再挤一挤,让刘懒进来。”   香东潭气冲冲道:“叫你们进来,我师父就已经连坐着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了。你愿意挤,出去挤!”   “咳咳……东潭!”香九如咳嗽着瘫在香东潭身上,止住他的话头:“别吵,咳咳……”   韩贝这才发现树洞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香家师徒衣服上血迹斑斑,周王言肩头也是一片血红。   “怎么回事?”邱正夏摁住周王言的肩膀,急问:“周大哥,你的枪伤……”   韩贝眉梢微动,隐约觉得邱正夏的语气过于紧张了。   “不是我,”周王言低沉下嗓音:“是香舵主,他一直在吐血。”   香东潭拿着已经浸满血的布团擦拭香九如的脸,满头大汗地向周王言求助:“我腾不开手,麻烦你,帮我扶稳师父。”   “周大哥你有伤,别使劲。”韩贝想起上一回在酒店,香九如也是咳得满地血。借着树洞中混沌的光线,他看到香九如这一回连鼻孔都在冒血,登时将眉毛蹙成了深深的川字型,从周王言手中接过香九如,问,“喂,你还好吗?”   邱正夏搓手:“这什么病啊?怪吓人的!”   “吃过药了,慢慢就会止血的。”香东潭答非所问。   邱正夏与韩贝对视一眼,帮他撑稳香九如:“依贫道所言,香舵主你这副破身子骨,还是不要劳心劳体赶这趟买卖了吧?”   “我师父都这样了,你能别挖苦他吗?我们不会拖后腿的!”香东潭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出乎那三人意料地,取出了一支大针筒!    第36章 有鬼   香东潭抽出一罐自己的血,输进了香九如的血管里。   周王言面露同情之色,“怎么?失血过多了吗?这样能补上血?”   香东潭给香九如连输了三罐血,淡淡地解释:“那还不至于,只是,师父需要我的血养一养。”   香九如恹恹地半开了眼,目光空洞洞地呆滞许久,转而,飘乎乎落在韩贝身上,饱含歉意地苦笑:“对不起,韩少爷,我强迫你们,真是迫不得已。但我如果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就只能等死,你们走这趟,就当救命吧。”   “这话怎么说?”韩贝问:“你到底要进墓里拿什么?”   香九如缓缓道:“我们香门的人,全都有一身可怕的后遗症,成年后,每年会有大概两个月时间像蛇蜕皮一样脱胎换骨地疼痛,很多人无法忍受,自我了断了,或者生病也不愿接受治疗,不求多活。我也是年年遭受这样的痛苦,之所以苟延残喘撑了这么多年,无非是还有一线指望。香门有一道只传舵主的秘方,能生肌接骨,解除这种后遗症,可其中一味药引有钱也买不到,可能那墓里会有。”   邱正夏嗤笑:“那秘方有人用过吗?不是我泼你冷水,所谓秘方大部分都是神话传说,没有依据的吧?”   韩贝呵斥邱正夏:“听他说完!”   “有人用过,”香九如强调:“只有一个人用过。咳咳咳……”   “谁?”   香九如又咳了好一会儿,继续说:“我的一位师祖。他配出药,彻底治愈了后遗症,健康无恙地活到七十多岁,他的徒子徒孙,没有一个比他长命安康。可惜,药易配,药引不易求,他能获得药引,也是机缘巧合,几十年前他作为队医,跟考古队挖进了马王堆汉墓……”   韩贝顿觉豁然开朗,“所以你就跟进了这次的汉墓?”说起一九七二年发掘的西汉马王堆汉墓,人们就会联想到那具千年不腐的女尸,但很少人知道,当年挖进墓时,连墓层白膏泥里和着的千年树叶都仍旧鲜绿新嫩!反腐技术堪称世界奇迹。   香九如点头:“对,我要一味有效两千年的防腐剂,汉墓是首选,也有师祖用过,万无一失。”   邱正夏五官扭曲地作呕:“我的妈呀!你要一剂尸水?吃啊?”要知道,马王堆女尸当年出土,撬出了一棺材黑乎乎的防腐尸水啊!   “不,沾了荤腥血肉不行!”香九如辩解道:“当年的汉墓中,有一个漆鼎,考古队员打开盖子,发现里面有一锅藕片,汤水清澈,藕片新鲜。师祖以化验为由,当即抽了一管水,瞬息之间,藕片就散了,和汤水混为一体……”   周王言插嘴:“这个事儿我听说过,后来检验过这锅汤,什么都没检验出来。科学解释说只是普通的一锅汤,静置了两千年所以保存完好,而考古队员一惊呼、一端动,藕片接触空气又受到震荡,就化了。”   “我也听说过,专家还由此推断长沙地区两千多年没有地震。”邱正夏反驳:“这太扯淡了!就算没有大地震,小地震也没有?就算没有,砍棵百年老树,倒在地上还要震三震呢。”   “那是一种失传千年的防腐剂,重见天日就挥发到空气中,瞬间失效,也检验不出来。我师祖第一时间抽了一管,保存了一半功效,也足以供他配出药了。”香九如服药后又经香东潭输血,略微缓了过来,哑声恳求道:“墓里的所有文物,我一件都不稀罕。我需要的东西,对你们来说没有半点用处,我们各取所需,希望能互相帮忙——不,希望你们能可怜可怜我,帮帮我,救我的命。”      这场冰雹来去迅猛,随着雨点一起渐渐消声,刘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火急火燎地在洞外喊:“你们还不快出来?刚才我眼睁睁看到有棵树被闪电劈了!”   邱正夏手脚并用爬出洞:“挤死我了!”   韩贝也爬出来呼哧呼哧地呼吸新鲜空气,“真憋啊!”   “你舅舅呢?”周王言问刘懒。   刘懒搓手,一脸着急:“我跟丢他们了!”   “卫金钩的对讲机应该没坏,能用吧?”邱正夏一戳刘懒别在腰间的对讲机,“呼叫他。”   “他的对讲机不是在山丘塌方的时候砸坏了?”刘懒表情正经地说:“我联系不上他呀!”   “别扯淡了!”邱正夏动手卸下他的对讲机,“联系不上?我们在落水洞烤蛇肉吃的时候你是怎么联系上的?”   “别抢我东西!”   “给我!”   假墓坍塌时大家急于逃命,设备丢的丢毁的毁,除了刘懒,只有香家师徒的对讲机完好,香九如劝解道:“别抢了,我试着联系联系卫金钩!”   “不!我就要他的!”邱正夏无理取闹。   “小心我突突了你!还我!放手!”刘懒奋力护住自己的对讲机,往另一个方向抢夺拉扯,邱正夏依言放了手。刘懒淬不及防,摔了个四脚朝天,嚎叫:“你干嘛突然放手?神经病啊?”   邱正夏耸肩:“你的对讲机坏了啊,那我不要了。”   对讲机的拉杆天线折断了。   刘懒卸下对讲机,盯着断天线哑了半晌,火冒三丈高:“是你折断的!”   “不是我呀!”邱正夏无辜地撅嘴。   刘懒吃人般怒吼:“就是你!”   邱正夏眨巴大眼睛:“真的不是人家啦!”   刘懒两眼喷火,撸袖子要揍邱正夏:“就是你!老子宰了你!”   周王言扑上去拦住刘懒,“我没看到他折断,可能是被刚才的冰雹砸断的……”   “就是他!就是他!”刘懒犹如困兽,越有人拦越发狂:“他是故意的!我要突突了他!”   韩贝忙帮周王言一起拖开刘懒,“刘懒,你别着急,这款对讲机……”   刘懒揍不到人,把对讲机用力砸向邱正夏:“日你的仙人板板,老子砸死你!”   韩贝:“……是有内置天线的!”   邱正夏矮身一躲,对讲机从他头顶飞过,砸在石块上,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韩贝:“……”   周王言:“……”   香东潭:“……”   香九如:“……”   所有人怜悯地看着刘懒。邱正夏咬手指:“呐,不关我事啊!”   刘懒跑过去捡起对讲机死无全尸的残骸,拢了拢,打开开关,连“沙沙沙”的杂音都没听到了,他边调试边呐喊:“舅舅!听得到吗?舅舅!舅舅……真的坏了啦!舅舅——”   韩贝嘴角抽筋,轻声责问邱正夏:“你干嘛要欺负他啊?”   邱正夏伸了个懒腰,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卫金钩如果能遥控刘懒,不知道要装失踪多久,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冒出来使坏,他不在我眼前,我不安心。”   韩贝叹为观止,夸奖他:“你真是坏死了。”      刘懒认真地生气了,板着一张凶脸,再也不搭理邱正夏了。香九如试着用对讲机联系了一下卫金钩,没收到回应。   暴雨过后,大风吹散了黑云,天空中现出了朦胧的月光,周王言辨认出方向,欣喜道:“有月光我们就不会迷路了,韩少爷,往南走,天亮就到国界线了。”   刘懒可怜巴巴地问:“我舅舅他们怎么办啊!”   “管他们去死啊!”邱正夏说。   刘懒无视他,看看韩贝又看看周王言,眼里流露出信任,“我们会等的哦?”   周王言背起装备,言简意赅:“走。”   “你舅舅那么阴险,不会跟丢我们的。”韩贝也不为所动。   香东潭背起香九如,忧心忡忡:“拖了这么多天,师父快撑不住了。”   邱正夏扛起刘懒的自动步枪,又埋头翻找他的包,欢快地唱:“如果说你要离开我~~把你的子弹送给我~~在你身上也没有用~~我可以喂给你舅舅……”   刘懒一脚踹翻他,夺回枪又护住包,视死如归:“你们滚你们的!我在这里等舅舅!”   异口同声地 “随便你。”   周王言头也不回,迈步往树丛中走;香家师徒沉默跟上,香九如的手臂悬在半空中摇晃,手中的手电光束也随之鬼气森森地一抖一晃;邱正夏不断回头,一路念叨:“贝贝,人家想要他的枪!”   韩贝拖着他走,故意大声说:“你别贪心了!山里野兽这么多,他一个人,没有好用的枪,不到天亮就被野猪啃光了。”   漆黑如墨的遥远深山里,应景地传来一声空寂又狰狞的野兽啸叫。   刘懒抖着两手,撒丫子追了上来,在后面嚷嚷:“好黑啊!我的手电没电池了!你们等等我啦……”   邱正夏故意关掉手电,连跑带跳:“来追我来追我呀~~”   “别闹!我也看不到了。”韩贝失笑,借着月光摸索着往前走。   “日你的仙人板板,看我不揍死……”刘懒的声音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尖声狂叫:“啊啊啊啊——鬼啊!鬼啊——”   韩贝笑容顿敛,转头看不到刘懒的身影,忙拨开草丛往回找,“刘懒?”   树丛中一阵扑腾,一连串枪声猛地响起,火光闪烁,刘懒把枪膛里的子弹射了个精光,仍旧惨叫:“啊啊啊——鬼——”   邱正夏箭一般飞奔赶去营救:“刘懒?怎么回事?”   周王言追上来拦住他们,手一比划,两人心领神会,向两个方向散开,三个人呈半弧状谨慎快速地包围刘懒。   周王言高声问:“刘懒?”   刘懒哭:“救命啊——快来救我!有鬼——”   周王言大喝:“护住咽喉!”   “是什么野兽吗?”韩贝问。   邱正夏面色凝重:“不知道,小心点。”   三人收小包围圈靠近刘懒,手电光集中在地上,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冷气!   一具尸体压在刘懒身上,脸部溃烂得厉害,看不清五官,唯独双眼还算囫囵完好,两颗眼珠子浑浊而可怖地外凸。   刘懒掐住自己脖子,痛苦地抽气,黑眼珠子往上戳,面皮发青,口吐白沫,两腿乱蹬,浑身发抖!   周王言用树枝撬开那具尸体,邱正夏扑上去合身压住刘懒,扯开他的手,急赤白脸地嘶吼:“刘懒!清醒点!你怎么了?”   “中毒了!”周王言命令:“韩少爷!水!”   韩贝往刘懒脸上泼了一捧水,同时大喊:“香舵主!快救命!刘懒中毒了!”    第37章 是他   刘懒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眼珠迟钝地转了转,说:“……我,我没中毒。”   韩贝的水捧到半空中,淅沥沥漏光了:“……”   周王言俯身正要给他做人工呼吸,卡壳住了:“……”   邱正夏给他一拳,“你有病啊!没中毒做出那副鸟样是怎么回事?”   刘懒捂头,结结巴巴地解释:“你们……不,不是叫我护住咽喉吗?我一紧张,掐用力了,呼吸不过来……”   周王言一头跌倒,差点爬不起来。   韩贝扶额:“球球,揍他。”   “让你装死!让你装死!”邱正夏不等吩咐就劈头盖脸暴打一顿刘懒。   “我,我真的很害怕!我正走着,那个人从高处跳下来扑我,啊啊啊,我一看到他的脸,心脏病都要发作了!别打了……”刘懒哀求着招架:“别打啦!再打我还手了!好痛……”   周王言捅了捅尸体,捂鼻皱眉问:“这人为什么会死在这?”   香九如也在尸体边蹲下,拿一根银针戳进尸体的胸口缓缓捻动,说:“没死多久,肌肉和器官都还算新鲜。”说着,拔出用银针看了一眼,疑惑道:“血也很新鲜呢,看起来死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怎么可能!”其余几人齐齐反驳:“都烂成这样了!”   “也许是活着的时候就开始烂了,只是烂皮肤而已……”香九如说了一半,顿了顿,抬头看向韩贝,眼眸发亮:“韩少爷,你认得他吗?”   韩贝唬了一跳:“啊?我怎么会认识?”   邱正夏严肃地看着他,提醒道:“韩贝,这儿只有你见过阿茂。”   韩贝脑子里“嗡”了一声,心脏砰砰乱跳,后背上的冷汗淋漓:“……阿茂?”   刘懒尖叫:“别吓我!阿茂上次不是跳崖了吗?见鬼!”   韩贝捂住口鼻,微微倾斜上身张望过去,下身还钉在原地,仿佛时刻准备逃命,害怕阿茂会突然跳起来掐住他的脖子!良久,他的嘴唇颤抖着张了张,说:“是他!”   树林中纷纷扰扰又时近时远的怪声响缭绕在深远的夜空中,仿若有无数嗜血的眼珠子从四面八方,鬼鬼祟祟地盯紧了这几个人,令人毛骨悚然。邱正夏抬手抚平韩贝脖颈后林立的寒毛,低声说:“甘药商那伙人,离我们不远了。”   香九如纠正道:“不,应该说,我们离他们不远了。”   周王言冷不丁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刘懒,你见过甘药商吗?”   刘懒抓抓胳膊上的白毛汗,点头说:“见过。”   “他长什么样?”   “呃……”刘懒在自己额头的发际线上比了一下,说:“他大概这么高,三十多岁,可能年纪更大些,但瞧着很年轻,身材……比我瘦一点……”   邱正夏不耐烦道:“说重点,脸长什么样?”   刘懒不满地白他一眼,“我就见过一次,他又不是美女,我哪记得清楚他的脸?特普通,方脸,长得挺和气,一颗金门牙……哦!想起来了!他戴着一副茶色眼镜,笑眯眯的,但是……眼睛……对,右眼珠子转动很僵硬……”   “因为他的右眼珠子是假的。”周王言一脸沉重,道:“他不姓甘,也不是什么药商,我们要和他抢东西,得做好不死即伤的心理准备了。”   “那是谁啊?”韩贝问完,眼角余光扫到邱正夏眉宇间蹙起狰狞冷戾的杀气,不由愣了愣,诧异地问:“你认识?”   邱正夏摊手,撅嘴:“不认识呀!”   韩贝将信将疑地对上他天真无暇的大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转而问周王言:“周大哥,你认识?”   周王言轻描淡写地摆摆手:“耳闻而已,他叫图刚,听说原本是一个缅甸黑社会的头目,在中缅边境交易毒品,后来遭到清剿,流窜到中国,改行盗墓了。我们小心点,这人手段了得。”   图刚?!!韩贝怔了片刻,待缓慢地咀嚼细致这如雷贯耳的名字,登时血冲脑门,心脏犹如万鼓齐锤,刚刚平伏下去的白毛汗又连惊带惧地窜了出来!   国际红色通缉令上的图刚!在中国混迹十几年,不讲半点中国土夫子的规矩,走私文物价值达数十亿计,毁坏古墓文物的损失更是难以估量。此人杀人不眨眼又狡诈凶残,身犯十几条人命案,刑侦三队为抓住这个人付出惨重代价:七年前在河南战国墓,杜寅的搭档牺牲;四年前西安公主墓,又牺牲了一个,据说是猞猁的搭档。   看阿茂的死状,就知道图刚有多么丧心病狂,小菜鸟韩贝冷汗淋漓、腿肚子有点打颤,面上则清高淡定,在心里默默地给佛祖菩萨三叩首,祈祷自己别撞到那尊凶神手上。   邱正夏一拍他的背,“走了,贝贝。”   “不挖个坑把阿茂埋起来?”   邱正夏催促:“没时间耽误了!如果阿茂正确带路,那伙人早几天就该进墓了,不会昨天还在这停留。看样子是阿茂不听话,拖着他们,才遭到毒手。我们尽快赶路,说不定能赶上他们!”   日你隆冬球,谁想赶上他们啊!韩贝不情不愿地应道:“知道了。”埋头找出一件外套,盖在阿茂头脸上,站起来对他三鞠躬,这才挪步跟上邱正夏。      下半夜,露脸小一会儿的月亮又拢进了乌云里,森林里的空气潮湿阴森,脚下的灌木草丛越发低矮密集,攀黏泥地的苔藓成片出现,脚下的土地也松软湿滑起来,一脚一个泥坑。刘懒惴惴不安地问:“会不会有沼泽啊?”   邱正夏乘机夸大其词吓唬刘懒:“当然会有!还有吃人的虫子,你一脚踩到它们的窝,它们就轰地飞起来,一瞬就把你的腿啃得只剩骨头……”   刘懒:“住嘴!”   韩贝笑骂:“正夏!嘴怎么这么贱呢你!”   “嘿嘿。”邱正夏拿出一根粗绳子,把自己和韩贝系在一起,另一头抛给刘懒,“喂,绑住腰,我可没吓你,说不定会突然冒出个野兽,哇唬一咬就把人叼走了,我们绑一块,一时半伙它也叼不走。”   韩贝接长绳子,递给周王言,“周大哥,你也和我们绑一起吧。”   刘懒有样学样,接长绳子,回头:“香东潭……”   后面空荡荡的,黑洞洞的,不见香家师徒!   刘懒嗷一声跳起来,一把抱住他前方的韩贝,颤声哀叫:“他们人呢?有野兽——”   邱正夏一拳挥开他,护食畜生般龇牙,“别占我家贝贝便宜!”   混沌幽深的暗处,脚步渐近,隐约现出人影,传来香九如细抖抖的声音:“别紧张,我们慢了点……咳咳……”   邱正夏鄙夷地斜视刘懒:“你一惊一乍什么呀!”   刘懒惭愧地抓头,嘴硬:“还不是你说什么野兽!”   周王言晃动着手电向四下观察,“真糟糕,有雾!”   香东潭背着香九如走到近前,香九如接过绳子系在身上,蚊子哼哼似的说:“我刚刚就发现了,越往里走雾越大……”   “指南针还是不起作用吗?”韩贝问。   “是啊。”周王言捏着指南针不停换位置,嘟囔道:“磁场有问题,又起雾,我们彻底被困住了。韩少爷,你看怎么办?”   “要不就坐着等天亮吧,反正已经接近了,出了峡谷有个小湖泊,沿湖西侧走几公里,接近国界线的地方……”韩贝是真累,累得快跪下来了!   邱正夏还在和刘懒拌嘴:“刚上路那两天,我还以为你多威武,嗤,真是叫得凶的狗不咬人。”   刘懒:“你怎么知道我不咬人?!!”   邱正夏:“好好好你咬人。”   刘懒:“我操,你妈你才咬人!”   邱正夏:“哎呦你吵死了,快踩个地雷炸飞你吧!”   刘懒:“炸你妹!”   邱正夏:“我没有妹,炸你舅!”   话音刚落,遥遥的天际一端,毫无预兆地响起一串闷重的爆炸声。   邱正夏和刘懒顿时不吵了,面面相觑。韩贝莫名其妙:“那是什么炸了?”   邱正夏一缩脖子,幸灾乐祸地戳戳刘懒,吐舌头:“不会真的炸到你舅了吧?”   刘懒吠:“你……”   周王言隔开那狗咬狗的两个人,肃然道:“有人炸墓!或者……是真的有谁踩到地雷了。”   “好像不远。”香九如一双黑漆死沉的眼睛盯向远处,竭尽全力地咳着说:“顺着声音的方向,我们赶紧走……不能让他们先开了墓!”    第38章 幸会   虚弱的亮光从天顶拂过,浓雾的能见度越来越低了,想看清脚下的事物已显困难,每一步都像踩在云朵上,宛如置身幻境一般。一行人缓慢地在雾中移动,刘懒轻声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们好像早就走出峡谷了。”周王言警惕地环视周遭,从身边一块岩石上剥下一撮苔藓,沉吟道:“天没亮时,我就发现树越来越少了,这是一片石林。”   韩贝:“越过峡谷就应该有湖了啊!”周遭显然没有丁点水声。   刘懒低吼:“那就是走错方向了!”   周王言手微抬,制止他发脾气,问香九如:“香舵主,卫金钩还是联系不上吗?”   香九如摇头:“也许他不在有效距离之内,我搜索不到,他也没联系我。”   邱正夏扯着韩贝腰上的绳子,走近他背贴着背,命令:“嘘!全靠紧,不要走散了,枪都上膛!”   韩贝:“怎么回事?”   “我闻到了血腥味。”   韩贝使劲嗅了嗅,“没有呀。”   “你很快就会闻到了。”   “狗鼻子!”   继续磨磨蹭蹭地走了一百多米,果然,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血腥味,与浮动的雾气一同缭绕在森林中。   人在视力受阻时总是容易害怕慌张,不光刘懒,韩贝也绷紧神经,建议道:“周大哥,既然我们走错方向了,就快回头吧!”   “或许没有走错,这片石林原本就是湖!地上都是烂兮兮的湖泥,所有的石柱低矮、潮湿,上面残留了干枯的水藻类植物……”周王言把手指凑到了眼前,这才看清指腹上黑红色的液体,冷静地补充:“还有,血。”   刘懒悚然:“血?”   邱正夏摸索身边一根石柱,赞同道:“对,石柱切口锋利,不是自然形成的,这里刚才发生了爆炸,有火药味,周围血量很大,至少有一人炸得尸骨无存。刘懒,你小心脚下。”   刘懒紧张:“为什么?”   “可能有一只断臂会突然握住你的脚踝。”   刘懒:“你!!”   韩贝给邱正夏一个爆栗,“闭嘴,别吓刘懒!”   邱正夏嘿嘿笑,顺势就蹲了下去,埋没在雾海中。   韩贝扯扯腰间绳子,“你干嘛?”   “我趴地上刨一刨,说不定能刨出点鱼干或者田螺。”   韩贝弯下腰,沿着他的光脑袋揪住他耳朵:“快点走!别给我穷折腾!”   香九如冷冷道:“你让他摸呗,雾这么大,不小心捡到颗眼珠子,当田螺啃了。”   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让人背脊发凉,邱正夏哑巴了足足三秒。韩贝忍俊不禁,揶揄道:“也有你不吃的东西呐?”   邱正夏没有回答他,自言自语:“我们好像落进了一个姑获阵里。”   周王言接上话头,“我刚才就怀疑了,但看不清路,不敢肯定。”   “那是什么?”韩贝问。   “是一种很复杂的阵法,姑获也叫九头鸟……”邱正夏话说了一半,猛然惊弓之鸟般一扣韩贝的手,“嘘!有人!”   几个人肃然闭嘴。   邱正夏谨慎地问:“有人活着吗?有的话应一应,我们会帮你。”   连鸟叫都没有,静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有人吗?应一声!”邱正夏又重复一遍:“我们不是坏人,只要你不伤害我们,我们会尽量救助你。”   韩贝屏息凝听,什么动静都没有。   “听着,我试着走出去,你们跟紧我,没事尽量别吭声,一个扶着一个的肩,千万别跟丢了。”邱正夏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好。”韩贝能感到他的手心里都是汗。   后面几个人也沉声答应了。   邱正夏蹲下来,打算沿途摸索着泥地前进,“贝贝?”   背后的周王言扶住了韩贝的肩膀,韩贝垂下手摁住邱正夏的光脑袋,“在这。”他觉得自己像养了一只导盲犬。   邱正夏没有反对,心有灵犀地配合着“汪”了一声。   雾愈发大了,简直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没有风,也没有什么声响,气流像是停止了流动,静悄悄的,连树叶草丛的摩擦声都没有。   磕磕碰碰地又走了几百米,血腥味渐渐淡了。邱正夏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小声问:“咦?这么容易就走出来了?周大哥,你看看指南针能用了吗?”   “姑获阵到底是什么?”韩贝纳闷。   背后,周王言的手松开了。   “我的傻贝贝,别管它是什么了,总之是个守墓阵,我们已经接近南越王墓了!”邱正夏轻松笑着,催道:“周大哥,你这个半仙不起作用,还要靠我三头六臂小哪吒破阵啊?快看指南针!”   没有人应。   邱正夏刷地站起身,一把揽过韩贝:“刘懒?香九如?”   他们全没有跟出来?   “周大哥?你在哪?”韩贝一摸腰间,腿脚发软!他发现系着自己和周王言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断了,刚才扶着他肩膀一路走出来的人是谁?   远处枪声骤响,有人嚷嚷着什么,依稀是刘懒的声音!   韩贝拔腿就往来路赶:“他们遇到危险了!我们快回去!”   “不行……”邱正夏伸手一抓,抓了个空,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嗓音都变了:“韩贝!别乱动!”   韩贝后知后觉地停住了脚步,惊愕地一摸腰间,他和邱正夏之间绳子也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割断了!   “你们是谁?”邱正夏问。   大雾中,没有人应,可以肯定对方是敌非友。   “不管你们是谁,我领你们出来,不用谢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再见。”邱正夏对着空气谈判,声音飘忽不定却近在咫尺。   “正夏?在哪?”韩贝从没见过大白天起这么大的雾,他举着两支抢慢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靠去,却顶到了一根石柱。   邱正夏:“你站着别动,我找你。”   “砰!”   ——雾中枪响,毫无预兆!   “韩贝!趴下!”   “砰砰砰……”接二连三地枪响,子弹追着韩贝声音发出的方向飞来,竟要赶尽杀绝?!!   “我操!你也趴下!”韩贝连滚带爬地忙乱躲避,子弹纷纷击在石柱上,炸开的石渣放射状向四周飞溅,随便一粒的威力都不可小觑,砸得他眼冒金星!   对方子弹出膛刹那的火光在浓雾中一闪,转瞬即逝,但全在一个点上!对方非常谨慎,占据一个有利位置后就不乱挪动了——这很好!韩贝毫不客气地扬手回击一枪!   那人一声痛呼,枪“啪哒”落地!韩贝得意地一扬嘴角:一击命中!   “啊……呃……”那人痛苦地呻吟,声音陌生,不是熟人。   “贝贝!干得好!茅山派掌门发来贺电!”邱正夏调侃。   韩贝松了口气:“你没受伤吧?”   “没,你呢?”   “破相了。”韩贝摸了摸颧骨,摸到一点血,是被石渣给擦破的。   邱正夏哭天喊地,循声摸来:“我的天呐!我的心肝贝贝——”   “你男人还没死,号什么丧!给我……”   后面的“滚”字没喊出来,由远及近的杂乱脚步声打断了他俩的打情骂俏,韩贝刚松弛的神经重新绷紧,与邱正夏异口同声:“谁?”   刘懒:“是你大爷我!你这蠢货!竟然把我们丢下了,幸亏周大哥也会破阵……”   脚步声很杂乱,不像只有三个人!邱正夏警觉地又问:“还有谁?”   香九如:“韩少爷,我们遇到了……”   突兀地一声“叮哐”,有什么金属物体撞在石柱上,随即,“嘶嘶”轻响刺激每个人的听觉神经!邱正夏大吼:“全趴下!别过来!有手榴弹……”   韩贝抱头卧倒,哪想倒霉得喝凉水也塞牙,没能看清眼前事物,一头撞上了石柱,瞬间眼前发黑,晕头涨脑地原地打转!身后马上有个人扑来摁倒他,粗暴地摁低他的脑袋,怒斥了几句。   “正夏?”这一下撞得不轻,韩贝耳鸣得厉害,没听清对方说什么。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许睿,你真够笨的。”   韩贝浑身一激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队长?   轰隆隆……手榴弹爆炸引发了大面积的石灰岩石柱崩碎,泥渣飞溅,白雾染满黑土,铺天盖地,犹如暗云蔽日。   还未等一切尘埃落定,邱正夏爬起来,在充斥着粉尘与血腥气的灰扑扑的浓雾中打起手电,声嘶力竭地喊:“韩贝,你在哪?应我!”   韩贝:“我……”   杜寅捂住他的嘴:“嘘,跟我们走,有事交代。”   “嗯?”韩贝捂着害疼的脑门,满脑子纠纠结结的多疑和不满全给撞瘫痪了,就只剩现下的一个问题:我们?还有谁?猞猁?   “金猫,幸会。”熟悉的男低音,从浓得看不清人影的雾中,沉沉地传来。   韩贝怔了半晌,并没有太强的意外感,淡淡道:“……是你?周大哥。” 第39章 狗子   杜寅带韩贝走出百来米,窝进一处石洞,离开邱正夏能搜索到的范围,便把一副眼镜架在韩贝的鼻梁上,问:“能看清我吗?”   两个影影绰绰的的人影出现在眼前,眼镜有些重,韩贝扶着镜框,眯眼辨认着说:“不太清晰。”   杜寅伸手调试了一下镜腿边上的旋钮,“现在呢?”   “差不多了,队长,你的装备真齐全!”眼前的事物逐一清晰,韩贝盯着杜寅,满怀激动,把一路上的埋怨都忘记了。   “不是我的,是从图刚同伙……”杜寅平静地说:“的尸体上扒下来的。”   “呃……周大哥,你不要眼镜吗?”韩贝低头,看到手上有血,想必是摸镜框时沾上的。   周王言站在杜寅身侧,淡然道:“不用,韩少爷,一会儿你回去,我们兵分两路,我和杜寅一个眼镜就够。”   “为什么不一起?”韩贝比划着说:“人多也好互相照应。”   周王言和杜寅对视一眼,笑道:“你那个小宝贝可不好应付啊。”   韩贝卡壳半秒,脸红语拙:“这个……那个,周大哥,你!队长,不是的,正夏他……”   “行了,别害羞了,说正经的。”杜寅显然对他的情史不感兴趣,“我迷路了,需要周王言带我破阵,你么……你那个小宝贝有两把刷子,能带你走出去的。我们进墓里,前后夹击包抄他们。”   我?为什么不是我们?队长是一个人行动?韩贝觉出不对劲,惴惴地问:“队长,你没带行动组吗?”   杜寅沉默,摘下眼镜用衣摆擦了擦上面的血渍,韩贝留意到他的眉梢略微低垂,是个温和且疲倦的状态,完全不同与往日那种眉梢上扬,天生嚣张跋扈的气质。   “杜寅带了一个三人行动小组,死了一个,失踪两个。”周王言代杜寅回答。   听说牺牲了一名同事,还有两名生死不明,韩贝不免有些哀痛,算是理解队长状态不对的理由了,便沉声劝道:“队长,你节哀……”转念一想:不对啊!有没搞错?队长脑子被猪踢了吗?这么大的案子,这么多犯罪分子,带一个排都不一定够,他只带了仨?更要命的是,那岂不是就剩我们仨?三个人包抄个大头鬼啊?   杜寅像看出了他的犹豫,压低声音说:“人多误事,我们这次的目的只有一个——击杀图刚。”   “什么?”韩贝吓了一跳,“队长,目标不是保护南越王墓吗!”   “不矛盾,杀了他,就是保护王墓。”杜寅比一比自己的眼睛:“他很好认,瞎了一只右眼,方脸……”   “可是,队长!这不是我们该做的!”韩贝第一次对杜寅的命令起了强烈的抵触,“我们要做的是让他接受法律制裁……”   “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掌握几十亿的赃款和文物,是块大肥肉,我们以前抓住过他,但缅甸方面要求引渡,交涉拖延了时间,还没开庭就越狱了,一直逍遥法外。再活捉,可能还是这样的结果,只有杀了他,一了百了。”杜寅截断他的话,眸子里射出凶冷的煞气,斩钉截铁地命令:“许睿,我命令你,有机会遇到他,当场击毙!”   韩贝不可思议地瞪视着杜寅,嘴张了张,没有说出话来,少顷,他往后退了一步,骤然拔枪指向对方!   周王言大惊失色,侧身一挡,站在杜寅前方,“韩少爷,你干什么?”   “你不是队长。”韩贝咬着牙说。   “开什么玩笑?”杜寅搡开周王言,坦荡地暴露在韩贝的枪口下,“别浪费时间了,我们的任务很危险,我还有很多事嘱咐你……”   “你别装了!队长至少三年没有叫我许睿。”韩贝冷峻的目光在杜寅脸上游移,企图找出一个客观明显的破绽。   杜寅改口:“韩贝,我只是随便那么一叫而已,你倒是说说你发什么神经!”   “你不是队长!眼神不对,你……你是怎么装成队长的?”韩贝手心里都是汗。   杜寅扯扯自己的脸皮,大步向他走来,“怎么装?人皮面具?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你别靠近我!”韩贝被自己的猜测逼得几近失控:“再过来我开枪了!”   杜寅握住他的枪口,眼神温柔下来,问:“许睿,你觉得,做卧底最重要的是什么?”   万籁俱静,仿若时光倒流。韩贝呆了一呆,眼圈发热。“不畏生死,任务第一。”   杜寅纠正:“保护自己,永远忠诚。”   再没有任何疑问,有这句话,他无条件相信队长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韩贝收起枪,垂下头抹了一把脸,道歉:“不好意思,队长,我神经过敏了。”   早上八点,本该是日头高照,却不见强烈的阳光,阴冷的雾气没有变淡,远处,隐约能听见邱正夏仍在叫嚷。韩贝简洁地画出接下来的路线交给周王言,苦恼地说:“原本沿着湖边走,很快就到,现在是找不到所谓的‘湖边’了……”   “看样子阿茂以前来的时候姑获阵被水淹没了,形成一个湖,他沿着湖边走,机缘巧合地避开了这个守墓阵,后来图刚让他带路,他想带也带不出去,图刚就杀了他。”周王言钻研着地图,推了推眼镜,指着一处标注问:“三角形空旷地带?”   “对,他的盗洞在东北角。”   “阿茂死了?”杜寅插话:“你们怎么知道?”   原来猞猁还没来得及把所有事都向队长报告。“我们昨晚遇到了他的尸体……”韩贝说着,在他眼中捕捉到意外且惊怒的情绪,便问:“队长,你见过阿茂?”   杜寅看了眼周王言,居然有些顾忌,“当然见过,我还派人保护他。”   周王言追问:“谁?”   杜寅干咳了声,“是满悦。”   “你扯上满悦?你疯了吧?”周王言的口气竟带了点儿气急败坏。   杜寅辩解:“我手头不是缺人吗?没办法!”   韩贝问:“满悦是谁啊?”   周王言继续埋怨:“缺人你也不能留下她一个女孩子!多危险!”   “你紧张什么?谁能害到她?她没害别人就不错了!”   韩贝又问:“满悦是谁啊?”   那两个人撇开韩贝争执不休,周王言斥道:“好吧!退一万步说,那小丫头片子哪会老实听你安排?这不是?事态失控,阿茂被图刚挟持了,你是间接的凶手!”   杜寅摆出一个休战的手势,颓丧道:“我的错我的错,我也很懊恼,你别再咄咄逼人了……”   韩贝急了:“满悦是谁啊?”   周王言停止讨伐杜寅,叹口气说:“一个女孩,算是线人,很古怪,但也不是坏人。总之不是自己人,你如果遇到她,千万别暴露身份。”   “哦,知道了。队长,在百色的时候,阿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比于为什么突然冒出个女线人而言,韩少爷有更多七七八八的疑问,寻思了一路,好不容易逮住队长,不一个一个问清楚会憋死!   杜寅尽量长话短说:“图刚那伙人在百色耗了几天,阿茂不肯跟他们走,交出一张假地图,我找到阿茂时他已经中毒,但他不信任我,我只好留满悦保护他,自己赶来追图刚。而图刚可能没多久就知道受骗了,我离开百色第二天,满悦就联系我说阿茂被抢走了,她来找我,再后来,我和她也失去联络了……”   韩贝抓抓头,“时间对不上啊,我在菜市场遇到你的时候阿茂就被抢走了!”   “那是你们去找阿茂惊动了满悦,她把人转移了。”杜寅往弹夹里装子弹,不耐烦道:“要行动了,你别再磨蹭,快回去吧。”   韩贝做吐血状:“我有很多问题!在菜市场和你约好了收网,你为什么失约?周大哥为什么不向我表明身份?还有……”   杜寅转头:“兔子,我们走吧。”   周王言很自然地答应:“哦,狗子,你把裤脚收紧点,小心虫。”   “等等!”韩贝暂时放下满腹疑问,惊呆了:“你叫他什么?他叫你什么?”   杜寅:“……”   周王言:“……”   韩贝再一次确认:“狗子?兔子?”   杜寅抬脚往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快滚吧你!”   实在没时间扯淡,韩贝没辙,只好和那两人分手,蹑手蹑脚走回去,小心观察沿途的景象,林立的石柱形态各异,都不高,放眼望去,目测最高的只有四、五米。   “找不到韩贝,我不会给你们带路的!”是邱正夏的声音。   “我们嗓子都喊哑了,如果他在这附近,应该会回应我们吧?”刘懒也很着急:“还有周大哥,爆炸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香九如:“他们不会走远,应该就在这附近,咳咳……可能被刚才的爆炸震晕了,应不了我们……雾这么大,我们没办法搜索……”   邱正夏:“那就等雾消散了再找!”   眼镜的可视范围在三十米左右,韩贝沿着石柱间窄小的缝隙,远远地看到邱正夏焦躁地走来走去,他的身边站着几个人,除了香家师徒和刘懒,多出卫金钩和柳真。   韩贝蹙眉:这两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能应我们,也许是死了。”卫金钩明显不在乎他人的生死,面无表情:“傻等雾散了收尸,不如去掏个墓回来顺路收。”   “你妈!你说什么?再废话一句试试!”邱正夏状如疯狗,气势凶残得像变了一个人,举枪比划着咆哮:“韩贝出了什么事,老子一枪一个崩了你们去给他陪葬!”   “干!被他咬过好几次,得去打狂犬疫苗啊……”韩贝嘴上嘀咕着,心里偷笑。   刘懒捂住耳朵,“你冷静点嘛,口水喷了我一脸!”   香九如出主意:“要不这样,你们趴在地上,固定一个原点,一圈一圈地扩大范围,再搜索一遍,这样就不会有遗漏了……”   韩贝猫着腰往前靠近几米,又匍匐着向前移动了一段,在离邱正夏十米左右的地方,摘下眼镜收进兜里,不吭不声地闭目养神,守株待兔般等待对方像狗一样爬过来找到他。   假装晕倒正好可以巧妙地掩盖掉这么长一段时间干什么去了,真是个绝妙的主意。   但是,韩少爷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累得体力透支了,刚闭上眼放松全身,还未思考到如何在精明的邱正夏面前“意外地捡到一副特制眼镜”,就昏沉沉地陷入了深度睡眠状态。 第40章 喇嘛   一觉醒来,睁开眼,周围死一般寂静,依旧雾气浓重。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韩贝坐起身,呆滞地傻坐了几分钟,脑子一片空白,混混沌沌地用力抹抹脸,他总算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摸出眼镜戴上,心惊肉跳地唤道:“正夏?”   没有人应,那伙人不知所踪了!   韩贝看一眼手表,九点,自己只睡了不到一小时而已,那些个王八蛋应该没走多远,得快点追上他们!   从包里翻出水壶喝了一口水,韩贝这才觉得自己饿得要命,肚子咕噜乱叫,他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包压缩饼干,边走边嚼,纳闷:真奇怪,怎么会这么饿?不过他也没多想,仰起头环视一番,邱正夏肯定是带人往西南方的王墓方向去了。   没有指南针,韩少爷不擅长推测方位,他“咕咚咕咚”地又灌了几口水,打算找一根最高的柱子爬上去看一下情况。谁料,左看右看,越看越迷惑,他明明记得有一根四、五米高的石柱,鹤立鸡群似的立在石林中,现在怎么就不见了?   韩贝就近找根石柱,咬着饼干,手脚并用爬到顶,柱顶的雾没有下方浓,可以看得更远,但仍旧全无头绪。   “邱正夏!邱正夏……”韩贝用手环在嘴边,扯开嗓门喊:“有——人——吗?听到的话吱一声——”   口干舌燥地喊了十几分钟后,连只鸟都没“吱”一声,韩贝无奈:“日他个隆冬球,这些混蛋,走的比兔子还快……”   韩贝骂骂咧咧地爬下石柱往西南方赶去,也不是全无收获,他从石柱顶端的植被分布推测出了方向。杜寅补了他几十发子弹,背包里沉甸甸的,但不影响他的速度,那一个小时的睡眠质量出奇地高,他觉得神清气爽,脚步也爽利多了。   片刻不停地赶路直至中午时分,路过的全是雷同相似的景象,石柱和石柱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韩贝开始心慌,有些没底了。按理说,那伙人看不清路摸索前行,他的脚程快,如果方向没错,早该追上了!   中午十二点,韩少爷坐在泥地上拆开仅存一包压缩饼干,掰下一角塞进嘴里,他牵挂着邱正夏,连跑带跳地追了三个多小时,又饿了。   一条像蛔虫的长肥虫从泥土里钻了出来,挪动着爬上了韩少爷的鞋面。   韩少爷怒吼,一跃而起,把虫蹬飞了,使劲拍打一切接触过泥地的肢体,尤其是屁股,拍得自己都感觉疼。然后,他察觉自己的军靴简直要被泥垢覆盖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韩少爷蹲下来,扯下衣服口袋上的一小块布,仔仔细细地擦拭起鞋子,擦完一只正想擦另一只,恍然醒悟,逼迫自己直腰站起来,不去关注鞋子,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走。看遍始终如一的石林,脖子仰酸了,还是想不出一个能找到正确路线的办法。想起邱正夏找不到他时急疯了的咆哮,他心脏揪疼,不断自责,他急着想赶紧抱住那狗玩意顺毛安抚,也快急疯了!   他垂下头,看着一只干净的鞋面和一只肮脏的鞋面,满脑子都是:擦?不擦!擦吧?不擦!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有点洁癖有点龟毛还有点强迫症的韩少爷重新蹲下来,擦鞋,且擦且碎碎念:“这时候擦什么鞋啊……”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轻微的响声,韩贝丢下破布,警惕地拔枪:“谁?”   “咔咔咔……”是石头互相敲击的声音。   韩贝循声走了十来米,嗅到了若隐若现的血腥气,绕过遮蔽视线的石柱,看到一簇被爆破过后的石林,满地碎石,再走近,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暴露在眼前。   韩贝探手试了一下他的鼻息,虽然知道这是无用的:这人的下半身被炸碎,血已干涸,是死了许多天了。   解下尸体身上的轻机枪,没找到多余的子弹,倒是找到一台对讲机!韩贝打开对讲机调试着搜索:“喂!有人吗?有人吗?”   除了“沙沙”杂音,没有人应。   韩贝把对讲机扣在腰间,背上轻机枪,艰难地在碎石中找落脚点挪动了几步,碎石底下掩埋着骇人的血河,偶尔还有瞧不出是身体哪一部分的肉块。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惨烈的争斗,死的人不止一个,并且是好几天前发生的,血腥味都淡了,然而空气中的味道还是不好闻,韩贝捂住鼻子,悲叹:我刚擦的鞋子……   “咔咔咔咔……”石头敲击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从一处小石堆下发出来的。   韩贝靠近石堆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卡卡卡……”怪声又响起。韩贝趴下来,惊悚地看到石堆下伸出一只握着石块的手,又瘦又小,脏得几乎和泥土混为一体。   “喂!喂!”韩贝试着刨开石堆,但使出吃奶的劲也推不开石堆顶上的大石块,他握住那只手,欣喜地问:“你活着吗?”   像是回应他那句废话,手的主人求生欲望强烈,紧紧捏住他的手不松。   “你等等我,我离开一会就回来。”   手的主人一听,捏得更紧了,一副死也不松的架势。   韩贝苦笑:“我去找根木棍撬开石块,很快回来,你放心,我会救你的!一定,我保证。”   手的主人犹豫许久,松开了。   韩贝忘记了,这原本是湖底下,连棵高一点的灌木都没有,哪来木棍?找了半天,一无所获。他苦闷地蹲在碎石中左刨刨右刨刨,刨出了一卷轻机枪的弹链,二话不说占为己有,收进了包里——等一下,轻机枪可以充当木棍啊!   兴高采烈回到石堆边,韩少爷用枪管嘿咻嘿咻地撬开了大石块,剩下的是些较小的碎石,连搬带推,最终刨散石堆,看到一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穿着肮脏的喇嘛服,看身形是个少年。   韩贝下意识用手搓了搓裤缝,不敢再去碰他,心里一突:会下毒的小喇嘛,索朗琼达?   小喇嘛动了动,僵硬地向一边翻去,脑袋缺了一大块,脑浆都流干净了,早死透了。尸体下挣扎着爬出一个人,被保护得很好,倒是活的,也是小喇嘛,他勉力撑着坐起来,呕出口中的一团淤泥,抓住尸体摇晃,声带嘶嘶地震动:“索朗!索朗……”   真作孽!两个小喇嘛还未成年呢,这个年龄,应该在学校里念书啊!韩贝想起阿茂恐怖的皮肤,戒备地站到离他远远的地方,“小兄弟,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小喇嘛看不到他,茫然地伸手抓了一把,用口语哑哑地说:“大哥,你救救我哥吧,求你了……”   韩贝满怀同情地劝道:“对不起,他已经死了,你节哀吧。”   小喇嘛瞪大没有焦距的双眼,仿佛不能理解这句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低下头,颤抖着抚摸死去的亲人的脸,表情痛苦地扭曲着,终于嚎啕大哭。   韩贝心里难受极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安慰:“小兄弟,别哭了,你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   小喇嘛没有应他,哭着抱紧尸体,虽然喊不出清晰的声音,却撕心裂肺,悲恸欲绝。   韩贝抛开戒心,蹲在小喇嘛身边,掏出汗巾,倒点水沾湿了给他擦擦脸,“小兄弟,你等雾散了,回家去吧。我把水留给你,还有半包饼干……”   小喇嘛扬起一张脏脸,抓住他的袖口,哽咽:“大哥,你别丢下我……”   “唉,我还有急事,没办法陪你。”轻机枪的枪头撬歪了,韩贝将刚捡到的弹链一起丢掉,心说:别的事儿暂且抛开不谈,大哥我再不找到香九如,问清下一次服药的详情,就要变成大姐了!   “大哥,你带我吧!”小喇嘛拽着他:“我知道你是好人,带我一起吧!我一个人走不出去!我害怕!”   “小兄弟,我不是好人,我也是来盗墓的,不过和你们不是一伙。”韩贝板着俊脸,故意装的很凶。   遗憾,小喇嘛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无助地央求:“大哥,我不是累赘,我会下毒,能帮到你的!”   韩贝扶额:“……”   “而且我可以自己走,不会拖累你!”小喇嘛晃悠悠站起来,还没站稳就脸朝下摔了个狗吃屎。   韩贝忙扶起他,“你叫琼达,对吗?”   小喇嘛捂住摔疼的鼻子,可怜巴巴地哭:“嗯!”   “我带你,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再毒害人了。”   琼达“哼嗤哼嗤”地咧开嘴又哭了,很用力的点点头:“嗯!”   “行,我们走吧!我赶时间。你要不要向你哥告别?”韩贝催促。   琼达爬到索朗的尸体旁,低低地在他耳边念叨了几句藏语,随之伏趴在地上哭泣着磕头,双肩抖动不止。   韩贝把包背到胸前,水壶和压缩饼干都塞进他的手中,“你没力气,赶紧吃点东西,我先背你走。” 第41章 小鸭   两个人一起赶路,能扯扯闲话,不至于太无聊。琼达喝过水,嗓子恢复了几成,能发出沙哑的声音,他的汉语不太标准,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基本能把想说的话表达出来。对于图刚那伙人以及发生枪战的缘由,他也很糊涂,颠来倒去地说不清楚:“……绕了三天三夜,都在原地打转,后来他们吵起来了,吵得很凶,再后来听到了枪响,我很害怕,索朗拖着我爬到石柱后面躲着,再后来多了几个人,他们就打得更厉害了,枪声轰轰轰的响,还有人丢手雷……”   “多了几个人?是什么样的人?”韩贝头脑中一团乱麻:怎么会是三天三夜?阿茂的尸体在石林外的峡谷里,才刚死不到二十四小时!   “不知道,我和索朗没有眼镜,看不到,听声音很陌生,再说枪声很大,震得我胆都要破了,我捂着耳朵,什么时候晕了也不知道,醒来就在石堆下了……”琼达的声音小下去,气若游丝地啜泣:“索朗压着我,呜呜……两、三天了,他,他没和我说话,其实,我,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不敢相信,呜呜……”   “唉,对了!琼达,你的汉语说得很溜嘛!”韩贝忙转移话题:“以前我去西藏玩,那儿的喇嘛不太会说汉语呢。”   “我在桑嘎村,大哥你去过?”   “呃,没有。”连听都没听过。   “小时候,村里有支教的汉族老师,教我们认字,还和我们说外面的世界。后来莫拉……就是奶奶死了,我和索朗是孤儿,莫拉死了,我们就没有亲人了,索朗说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哦?”韩贝好奇:“你们去了哪?”   “我们去了乡里的吉如拉康寺……”   “噗……”   “大哥,你笑我?”   “没,没,你们这个‘外面的世界’范围小了点。”   琼达不高兴地“哼”了声,“我们没钱,走路只能走到乡里……”   韩贝哄道:“好好好,对不起。你继续说,你们去了吉如拉康寺怎么不好好当喇嘛,为什么勾搭上了图刚?”   “吉如拉康寺不收我们呀!”琼达委屈地说:“我们只能四处流浪,化缘讨饭吃。莫拉活着的时候,教过我们许多毒野兽的稀奇秘方,大部分是不害性命的,牧民会找我们下毒驱散野兽或者害虫,给一点钱。大概是前年春天,图刚找上门,之后他隔几个月来请我们跟他走一趟,每次会给我们好多钱,好多好多钱,好多好多好多……”   “好多好多钱是多少啊?”韩贝忍不住多嘴。   琼达伸出两个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一人十张一百元的钞票!”   韩贝不屑:“你不许再替图刚下毒了!等离开这鬼地方,我给你一千张。”   琼达:“还坐火车了!”   “我让你开直升机。”   “我们还去西安旅游了!”   “我带你去太空旅游。”   “……你这个骗子。”琼达的口气饱含鄙夷。   韩贝一头黑线:得!我和一小屁孩炫什么富啊?   “大哥,你背我很久了,不累吗?”琼达关切地问。   “当然累,你能不能自己走了?”韩贝丝毫不客气。   “能!我休息够了,你放我下来,我试试……”琼达爬下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慌张地回身抓韩贝:“大哥,你在哪?”   “在这在这!”韩贝知道他在雾中没有安全感,便摘下眼镜给他戴上,“别害怕,要不眼镜给你戴一会?”   琼达仰起脸,第一次看清他长什么样,赞叹:“哇!原来大哥你是个小白脸!”   干!会不会夸人?韩贝抢回眼镜,“走走走,别磨蹭了。”   “不是说好给我戴一会吗?”琼达仓皇抓住他的衣角。   “我反悔了。”   琼达跌跌撞撞地跟紧他,慌不择言地讨好:“大哥你好高!”   “……”   “大哥你真帅!”   韩贝摸摸鼻尖,觉得自己太小气了,有点不好意思,没话找话说:“你多大了?”   “十六!”   “喏,眼镜给你,就戴一会哦!”韩贝揉揉他的脑袋,男孩还不到自己咯吱窝高,看过去只有十二、三岁,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想必死去的小喇嘛也是一样淳朴天真的孩子心性,可怜命苦,又被坏人利用了。   “谢谢!大哥你牵着我!”琼达欢喜地扶着眼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使劲地看个够。   “走啊!”韩贝催。   “大哥……”琼达的语气不那么高兴了。   “怎么了?”   “我们走回原处了。”   “什么?”   琼达沮丧道:“我看到了刚才丢掉的饼干袋。”   走了几个小时,竟然没有任何进展!韩贝几近绝望了:这个所谓的守墓阵非同一般,凭自己一只小菜鸟,走出去的希望太渺茫了!   “大哥,怎么办?”琼达带着哭腔问。   “眼镜给我,我爬到柱顶上看看。”   柱顶上的风景依旧如常,密集的石柱高低起伏绵延不绝,韩贝坐在柱顶上调试捡来的对讲机,这种型号的对讲机他用过,有效范围两公里,但这片石林里处处都是遮挡物,有效范围会缩小到几百米。   “大哥,大哥!你别跑远啊!”琼达在柱下不安地叫唤。   “你放心,我又不是猴子,还能跳到另一根柱子上跑远啊?”韩贝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句,沙沙地响个不停的对讲机绿灯一闪,不知道接通了谁!韩贝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贸然发出声音:对讲机的频率一致才能收发信息,如果这个对讲机频率和自己人的对讲机不一样,便只能连接得上图刚的人,那还不如直接掐断通话算了。   对方呼哧呼哧地重喘,也没有说话。   韩贝斟酌着试探:“喂喂?听得到吗?”   “……咳咳……”对方连喘带咳,嗓音轻柔虚弱:“韩少爷?”   “香舵主?”韩贝喜上眉梢,一迭声问:“香舵主!是你吗?总算找到你们了!你们在哪?正夏呢?”   “咳咳咳……我……咳咳……”   “别急别急!慢慢说!要不你叫正夏和我说?他人呢?”韩贝急得手舞足蹈,差点从柱顶上掉下来。   香九如努力挣扎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和他们,走散了……”   这话无疑是当头一盆冷水,韩贝冷了半截子,追问:“那香东潭呢?”   “也,也……咳咳咳……”   “你在什么方位?”   “咳咳咳咳……不,不知……咳咳……”   香九如咳得天昏地暗,韩贝忙截断他的话,一溜烟爬下石柱:“好好好,你别说话了,我去找你,你保持对讲机开着,我叫你时,你哼一哼!”   琼达立刻扑来抓紧他,“大哥?你和谁说话?”   “我联系上同伴了!我们去找他!”韩贝赶鸭子似的催:“走走走!”   琼达听话地加快脚步:“往哪走?”   韩贝走了二、三十米,对讲机的绿灯不亮了,换个方向走一段,还是不亮,再换个方向——绿灯终于亮了!“往这走!”   琼达气喘吁吁地跟着他跑,“大哥,你慢点……”   “不行啊!不能拖太久,这对讲机开着强制搜索,很快会没电的。”韩贝箭步如飞。   琼达两腿没力,咬着牙跟了百来米,“哐叽”摔了好大一个跟斗,拽着韩贝的手也松了,他趴在地上,惊恐万状地在空气中胡乱抓几下,哀切切地喊:“大哥,大哥?你在哪?大哥……”   “在这呢,你太慢了!起来,我背你。”韩贝捉住他的手,叹气,觉得自己像捡了只刚破壳的小鸭子。   “对不起啊,大哥。”琼达噙着泪爬上他的背,“我还以为你找到同伙,会丢下我……”   什么同伙?真难听!韩贝快步赶路,纠正道:“是同伴!”   “哦,同伴……你的同伴也和你一样是好人吗?”   韩贝凶声凶气地说:“我们都是坏人!”   琼达满不在乎地笑笑:“嘿嘿,我才不信,你是坏人就不会救我了。图刚他们就是坏人,他们杀人,就算是同伙……不,就算是同伴,没有用处,他们也不会救的。”   “你知道他们坏,还替他们杀人?”   “我没有杀人!”琼达大声反驳:“我和索朗从没杀过人!”   “阿茂的毒是你们下的吗?”   琼达坦率承认:“是!可那只是小毒药,皮肤溃烂而已,服了解药就会好,不伤性命的!”   韩贝严厉地教训道:“而已?说得这么轻松,你自己怎么不试试?皮肤大面积溃烂,容易感染发炎,一样要了阿茂的命!”   “啊?”琼达惊吓道:“不是的!他的死不关我的事啊!”   韩贝挑眉问:“那他是怎么死的?”   “呃,在石林里迷路的第二天……”   “等等!”韩贝打断他:“阿茂的尸体是在峡谷中发现的。”   “呜呜……”琼达惊惧地反问:“他怎么会跑到峡谷去?呜呜,你看到的是不是鬼啊?”   “啧!别瞎说!”韩贝也打了个寒战,“第二天怎么了?”   “……有一个女人追杀我们,我们四散逃命……”   “等等!”韩贝再一次打断:“一个女人杀得你们一伙恶徒四散逃命?”   “那个女人很吓人哦!她引了好多蛇,还有毒蜂什么的,”琼达激动地抓紧韩贝的肩膀:“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蛇,好多好多!你知道吗?好多好多好多……”   “说重点!”韩贝想起在那隆落水洞边遇到的蛇群,一阵恶寒。   “当时有一条好粗的蛇卷走了阿茂,图刚就,就……就开枪杀了他……”   只因为不想让活地图落在别人手中,就杀人灭口?图刚完全是个草菅人命的人渣!韩贝恨恨地问:“然后呢?”   “那个女人看到阿茂死了,很生气,哭着跑了……蛇,蛇就把阿茂吞了……”   韩贝一头冷汗:“看来是蛇老兄吞完阿茂,游回到峡谷时,胃口不好,把他吐出来了……”   “大哥,你能别说了吗?”琼达哆嗦。   “……好,好吧。”晚饭可以不用吃了,得,也没东西吃。   “啊!大哥!你看!”琼达惊呼:“雾好像小了!” 第42章 知足   韩贝摘下眼镜,雾果然小了,勉强能看到眼前的石柱。他关了强制接收的按钮,也能轻易收到香九如的信号,可见已经接近香九如,方向没错,但这样却更不好找了。韩贝干脆关了对讲机,大喊:“香九如——你在哪?应我——”   “砰”的一声枪响。   琼达反应迅速,指向左手边,“从那传来的!”   香九如隔两分钟放一枪,韩贝只花了十几分钟就找到了他,雾转淡的速度很快,黄昏的冷光泄进变浅的白雾中,给迷一般的石林蒙上一层稀薄的血色。琼达像一只敏感的猫科动物,挣扎着爬下韩贝的背,不敢靠近香九如。   “韩少爷……咳咳咳……谢谢你来找我……”香九如躺在污秽的湖泥中,红色的血红得刺眼,白色的脸蛋更白得如死人。   “喂!香九如!振作点!我能帮你什么吗?你的药箱呢?”韩贝扶起他,莫名地难过:才几个小时不见,他怎么病脱形了?   “不,咳咳,不需要了,咳咳咳……”   “丢失了吗?”韩贝冲琼达喊:“躲那么远干嘛?你过来!有没有止咳的药?”   “他是香门的人吗?听说他们下毒解毒都比我厉害多了……”琼达磨磨蹭蹭地挨过来,嗫嚅:“没有止咳药,有消炎止血的,要吗?”   “要!拿来!”   琼达给了他一瓶碘酒。   韩贝往他脑袋瓜子上拍了一巴掌,“要内服的!”   “没,没有啊!”   “唉!走吧,我背你找他们去!”韩贝有很多话想问香九如,但这病秧子说一句话都不容易,甚至没有力气质疑为什么多了个小喇嘛。   不料,香九如摇头,吐字费力:“不……咳咳不,我,活不了,只求你,咳咳替我传一句话,咳咳,给,给东潭……”   韩贝一听他这留遗嘱的口气就着急,不由分说背起他,“我才不传话!有什么话你自己去和他说!”   琼达怯怯地对香九如说:“我摸摸你的脉,你别对我下毒。”   韩贝白眼:“快摸,你以为谁都像你?”   琼达捏住香九如的手腕,顿了顿,说:“大哥,你这个同伙连脉都快没了,你不愿丢下他,不如坐这儿等十几分钟……”   韩贝感到意外:“你有办法?”   琼达:“他就断气了。”   “你!”韩贝抬脚踹他。   琼达察言观色,早就跳开了,“我还没说完啊!你不想让他这么早死,我有副毒药倒可以试试?”   “毒药?”   琼达从靴子里掏出一叠各色油皮纸包裹的药粉,找出一包:“要试试吗?这本来是给得病的家畜服用的,能让它们马上打起精神,变得健康没毛病,卖个好价钱。”   “变得健康没毛病?这么神?”韩贝一脸怀疑。   “不是呀,死还是要死的,只能把回光返照的时间拖久一点,并且死的时候会很痛苦。”   香九如枕在韩贝的肩头,鼻孔和耳朵都在滴滴答答地冒血,“咳咳……能,能拖多,多久?”   “至少半天,最久的有两天……”   “咳咳给,给我。”      韩贝一路走,一路天真地算着:防腐剂不值钱,能救人命,偷一点无所谓。抓紧时间,一天从这走出去,用半天时间偷点防腐剂,香九如再花半天配个药吃下去,不一定会死。   香九如服过药粉平静下来打盹,不咳不喘,血也止住了,由于药效过猛,面上还浮出了健康的血色。   “大哥,他是你的好朋友吗?”琼达问。   “不是!”韩贝没好气:“这混蛋还下毒害我。”   “下了什么毒?”   “小孩子不要问大人的事!”韩贝难以启齿。   “说不定我能解啊。”   韩贝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说:“就是……会变成女人。”   “……我不能解。”琼达的眼神很矛盾。   “那你还问!”韩贝恼羞成怒,“你话太多,我要丢掉你!”   “别!别!”琼达紧张地小跑跟紧他,笨拙地拍马屁:“大哥,你变成女人也很好看!”   “你!”   “哈哈……”香九如睡眠轻,被吵醒了,浅笑:“傻孩子,我是骗你的。”   “什么?!!”   “其实没有那种药,我想骗你们带路,随便编的。”香九如说话顺畅多了。   韩贝既惊又喜:“那我们吃的是什么药啊?”   “你放心,应该是壮阳药。”   “掏个墓你带壮阳药干嘛啊?”韩贝没有逻辑地唾骂,心下啐道:难怪在山洞那种破环境都能发情!   香九如问琼达:“小喇嘛,你兄弟呢?”   “死了。”琼达黯然。   “唉,你年纪小小的,以后别干这些危险的事了……你多大了?”   “十六。”   香九如软软地叹:“和我家东潭一样大,你幸福多了……”   琼达莫名其妙:“哪里幸福了?”   “知足吧,身体健康,就是最大的幸福。”   “香舵主,你怎么和香东潭走散了?”知道自己没有中毒,韩贝对香九如说话的口气客气多了。   香九如不回答,反问:“你呢?你失踪到哪儿去了?”   “我被碎石炸晕了,就在原地啊!你们也不找找我!”   “怎么没找?就在那个范围圈内,邱正夏反反复复的找了一天一夜!”   “不可能!我就昏迷了一个……小时……”韩贝的声音低下去,心虚气短地问:“我和你们走散多久了?”   “前天早上你和周王言就一起失踪了。”   韩贝内心狂奔过去一批草泥马:我不会是睡了两天吧?!!   香九安慰道:“韩少爷,你不用自责,我躺在那儿十几个小时,发现这个阵好像会移动,你可能是昏迷的时候被移走了。”   韩贝如听天方夜谭:“开什么玩笑!这些石柱会移动?”   “应该是地在移动,动得非常缓慢,但无时不刻地在动,赶路的人发觉不了,只有我这样清醒又长久地静止着,才能察觉。”   韩贝若有所思:这么说来,那根高出许多的石柱凭空不见,并不是我记忆出错。   香九如续道:“所以你别急着赶路,这个守墓阵随便走是走不出去的,想点办法吧。”   韩贝无可奈何:“我对阵法一窍不通,邱正夏那狗玩意又不在,我听他说这是个姑获阵,什么九头鸟……”   “我听他说了,他比喻这守墓阵像一只九头鸟,脖子交缠打结,每个鸟头里有个小迷宫,误入其中一个,就算走出来,在九条脖子这个大迷宫里又迷路了,一不小心,走进另一个小迷宫。”   “我们的风水师也说过类似的话。”琼达附和道:“我们进第一个小迷宫时,几乎把炸药全用光,炸平了那些石柱才走出来,结果没多久掉进第二个小迷宫。”   “你们的风水师呢?”韩贝问。   “死了。”琼达摊手。   韩贝只好再问香九如:“正夏也不会破阵?”   “那小子鬼点子一个接一个,就算不会破阵,走出去也只是时间问题。”香九如娓娓道来:“他说破阵唯一的方法是确保路线笔直,但我们走没多久就被石柱影响,绕了弯路,昨天他爬到一根石柱上,发现柱顶的雾淡些,猜想更高的地方或许雾更淡,就装了个小设备,拆掉望远镜,空心探棍拔长到十米,在两端各安装一只望远镜镜头,探棍间又夹了几片镜片,把探棍竖起来,能从这一端,看到十米高的另一端,还能从望远镜镜头看到一公里以外的情况。”   “那岂不是可以看到阵外的情况?”韩贝暗笑:这狗玩意还真不是盖的!   “对!可惜我们没有这些工具,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安装那些镜头和镜片,否则,找一个阵外的东西做参照物,可以有效避免走弯路……我和他们走散了,不知道他用这个办法走出去没有。”   琼达拽拽韩贝的衣角:“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水很多?”   “快走快走!快离开这,水脏死了!”韩贝想起那条从泥巴中爬出来的肥虫,头皮发麻。   事情远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简单,没走几步,水就从鞋面涨到了小腿,韩贝蹚水越走越艰难,糊里糊涂地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抱怨道:“哪来这么多水啊?”   “这里原来是一片湖……”香九如的话一针见血。   “……”韩贝故作冷静:“琼达,会游泳吗?”   “不会!”琼达整个人贴着他,瑟瑟发抖。   “你……”韩贝正要发脾气骂人,忽而灵光一现,喜出望外地展开了眉:“对!这样我们就可以出去了!”湖水涨起来淹没了这些石柱,不管地下怎么移动、有多少迷宫,湖面是不动的,只要笔直地游到岸边就行了!   湖水飞速漫到大腿,韩贝低下头命令琼达:“学游泳!”   琼达怪叫:“大哥!你别捉弄我啊!”   “谁捉弄你了?我哪有办法背两个拖油瓶?”韩贝掰开琼达死拽他的两只小黑爪子。   韩贝掰开一只手,琼达用另一只手拽他,惶然地掉眼泪:“我从没游泳过!大哥,你别丢下我,我会淹死的……”   韩贝用绳子把自己和香九如捆在一起,再栓住琼达,严肃地说:“听着,琼达,我发誓不会丢下你!别再说这句话了!但我真的背不了两个人,你至少必须学会浮起来,我拖着你游。” 第43章 走吧!   游泳其实很简单,有些人套着泳圈,翻来覆去地练习划水,动作标准得堪比运动员,可一脱掉泳圈就咕嘟咕嘟沉下去了。用这种练法,泡水里十天半个月也学不会!下水必须先练“浮起来”,深憋一口气,为了确保鼻腔不进水,可以腾出一只手捏住鼻子,面朝下,什么都不要想,全身放松,四肢展开,多试几次就有效果了。等熟练了“浮”的感觉,再随便划动划动手脚,学个换气,至少能狗刨出几米。   韩贝站在一处石柱顶端,牵回像死人一样浮在水面上的琼达,扯住他的领口拎出水面,“吸气。”   琼达扶着岩石,大口大口地喘气,“我只能憋半分钟多!”   “猴干!就这么点肺活量!”韩贝揉揉胳膊腿儿做下水前的热身准备,“算了,我们走,我在前面游,你憋不住了就扯扯绳子,我拎你出来换气。”   “啊?这么快!要不要再练练?”   韩贝问:“那现在是想学蝶泳还是仰泳?”   琼达轻松学会了浮起来,故而信心满满,认真想了想,说:“蝶泳!”   韩贝给他一个暴栗:“你当本少爷是游泳教练啊?”   琼达低眉顺眼捂头,“哦,哦!走吧!”   随着雾气消散干净,大片大片的石柱相继淹没,水位还在不紧不慢地升高,杀戮与血腥双双沉入湖底,天空中出现一轮毛月亮,将湖面照得波光粼粼。韩贝背着香九如游一段,拎出琼达换口气继续游,前行缓慢却有条不紊。   游了半个多小时,清寥空寂的夜空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韩贝环顾一圈,问香九如:“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没有。”香九如一张嘴,上下牙齿“咯咯”打架。   “香舵主,你冷?”   “对……”   “忍一忍,我尽快!”也许是自己听到幻觉了吧。韩少爷加快速度卖力地往前刨,暗骂:一大一小两个毒物,把本少爷当骡子用!真是他妈的!   个别一些特别高的石柱零星地露出个顶,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少,偶尔逮住了一个,赶紧扶着休息休息。说起来,拖人没那么费劲了。韩贝回头看一眼,看到琼达学着蹬腿助力,多少能给他省点力了。   香九如抖索索地唤:“韩,韩少爷,求你件事……”   “什么?”   “如果我撑不到墓里,替我传一句话给东潭……”   说话间,韩贝看到湖面尽头的一截树冠,禁不住幸喜若狂:“别说了!你撑着点!我看到湖岸了!”   香九如恳求道:“韩少爷,你听我说,求你了……”   “……好吧,你说,我听着。”   香九如在他耳边轻喘着说了几句话,每一句话低若蚊吟,与水声混如一体,不似真切。   韩贝消化掉那些并不深奥的话,不自觉地慢慢瞪大眼,由震惊转为痛心,侧过脸质问:“什么意思?”   “你转达就好。”香九如唇边挂着一丝惨笑,凄然合上眼,不再多说一个字。   琼达蹬到他们身边,扒住韩贝,冒出头来喜滋滋地邀功:“大哥!你看我游得怎么样?”   韩贝没有好脸色:“快下去!我哪扛着住两个人?”   琼达支楞起耳朵,“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你也听到笛声了?”韩贝放开石柱,拖着他俩划了几步,狂怒:“还不快下去?!!”   琼达欲哭不哭地扁了扁嘴:“大哥啊!是那个可怕的疯女人!”   “哪个疯女人?”   “就是那个追杀我们的疯女人!她会吹笛子引蛇!我们能不能绕路走?”   韩贝甩脱他:“绕你个隆冬球啊!你游,你拖我,随你怎么绕!快浮着去,别拽我!力气都快被你拖尽了!”湖岸就在眼前,哪怕有个招蛇女妖婆候着,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闯!   向湖岸又游了百来米,前方必经之路,笔直地立着一个人,在湖面上露出上身,歪头吹着笛子,吹的是奇怪的音调,没有曲子,时短时急地异常刺耳。   韩贝不敢去硬碰,偏了10度方向游过去,只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路过那人身边,相距七八米时,他好奇心起,扭头去打量了一番,觉得对方实在与“可怕”两个字沾不上边:一个圆脸的年轻女孩,皮肤白皙,五官看不太清晰,持着笛子的手臂上圈着一串银镯子,在月光下白光闪闪。   她应该是站在一根石柱的顶端,水转眼从她的腰部淹到了肘部,而她浑然不觉,依然若无其事地吹着笛子,雪白的肌肤倒映在如镜湖面上,漂浮的黑长头发与水糅合,景致诡异美丽,颇有些渗人。   琼达催促:“大哥,快走啊!”   “你换气时间越来越短了,让我怎么快?”   笛声戛然而止,女孩向他们看过来,举高了手!   “啊啊啊!她要放蛇了——”琼达扎进水里装死尸。   韩贝胆战心惊,蹬着水摸向腰间的枪,屏息凝神,随时准备反击。   女孩的嘴巴张了张:“救——命——啊——”   韩贝一头扎进湖里,喝了好大一口水。   女孩哭唧唧地尖声喊:“救救我!我不会游泳!”   我日你们的隆冬球,一拖二就快累死老子,就算我想救,你倒是教教我怎么救?当本少爷是千手观音吗?韩贝充耳不闻,从她身边游走。   “大哥哥!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呜呜呜呜呜……”女孩放声大哭,挥舞着双手,两手的镯子叮呤当啷乱响。   干!这丫头的“大哥哥”叫得比琼达的“大哥”还甜!韩贝原地沉浮,走,不忍心;救,救不了。   正左右为难之际,水漫到了女孩的肩膀,女孩惊慌失措,脚下一滑栽进了水里,挣扎着拍打出无数水花,惨声呼救:“救命——救命啊——咕噜咕噜……”   韩贝一咬牙:拼了!大毒物小毒物女毒物,当集齐一套吉祥物!   发奋游近女孩,韩少爷伸长手臂从她背后搂过去,正好按住对方软软的前胸,脑袋当机半秒,反应过来自己摸到了不该摸的位置,吓得呛了口水,犹如摸到烫手油锅,条件反射撒开手,女孩咕噜噜又沉了下去。   “救命啊——”女孩捞着救命稻草,求生心切,扑出水面死命抱住韩贝的脑袋,嘶声喊:“救命——”   韩贝被她摁进水里,大失方寸,湖水不断呛进鼻腔和喉咙,努力推开她又马上被缠住,也慌了神。主心骨溺水,香九如和琼达自然一起遭了秧,四个人在水中央扑腾,小毒物吱哇乱叫、大声咒骂女毒物是害人精,而老毒物连喊都喊不出声,想必是人事不省了。   韩贝怎么怒吼、怎么推搡都挣不开女毒物,突然动粗,三拳两拳把她打晕了。   琼达大惊失色:“大哥,你打女人!”   韩贝气喘吁吁地吐出一口水,“惹本少爷不高兴,什么都打!”   琼达哑巴了,深吸一口气默默沉进水里。   抱紧昏迷的女毒物,韩贝沉下去,玩儿命地用力冒出头,又沉下去,游不动半步——自己太刚愎自用了,根本救不了这么多人!   可是,总不能把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丢进水里去!   他蹬着水一上一下穷折腾,眼看就快耗尽体力了,脚尖落在了一点实处,心中狂喜:踩到石柱了!   游移着踩稳石柱,仗着自己一米八多的身高,高高大大地站扎实了,水位在他的胸膛,离涨到头部还有时间,他狠狠呼吸着新鲜空气,扯扯绳子,琼达浮出来。   小毒物怕被打,缩着脖子问:“大哥,走吗?”   “走不了。”韩少爷背着老毒物,左手拎着小毒物,右手搂着女毒物,不知道该丢掉哪一个。唉,有个游泳圈就好了。   对了!   解下背包,换只手把女毒物夹在腋下,韩贝从包里找出一个罗盘,是邱正夏的,慌乱中被他收进了包里。“琼达,过来帮我个忙!”   “什么?”   韩贝拿罗盘往他脑袋上一敲,罗盘一分两半。   “啊!”琼达短促地痛呼一声:“干嘛啊?”   “帮完了,谢谢。”韩贝捡起从罗盘中丢出来安全套,一个接一个吹大,吹好就绑在女孩的衣领上。   琼达抱着他的胳膊,啧啧称奇:“大哥,你怎么会想到带气球?”   韩贝懒得解释,呸掉沾到嘴唇上的润滑液,“你看看香舵主怎么样了。”   琼达探了一下香九如的鼻息,说:“放心,还有气。”   邱正夏这个神经病,掏墓带安全套也就罢了,还带了二十多个!韩贝时不时啐掉润滑液,忍不住笑了:不过,今天还真是多亏了他!   二十几个吹饱了气的安全套分别系在女孩的衣领、纽扣和手臂的镯子上,女孩就算丢到水中也能浮出上身。韩贝在她咯吱窝下圈两圈绳子,绑结实后,绳子一头栓在琼达腰间,鼓励道:“我在前面拖你,你用力蹬腿拖她,给我省点力!湖岸就在前面了!”   琼达一脸不情愿:“哦!知道了!”    第44章 爱人   狼狈不堪地爬上湖岸,一向矜贵的韩少爷累得像狗一样吐着舌头直喘,脚一沾实地,死拼活拼的蛮力同步松弛下来,他解下香九如放在地上,自己也仰面躺倒下来,思维与四肢筋骨一起酥软散架了。   琼达“嘿咻嘿咻”地把女孩拖上岸,尖叫:“大哥!大哥!女疯子没气了!”   韩贝一激灵,翻身爬起,踉跄着跑过去,跪在女孩身边摸了她的鼻息又摸心跳,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女孩的脸蛋冰冷冷,眼睛紧闭,嘴唇发紫,手指倒还柔软,她的下巴有一圈淤紫,是被脖子上的银项圈勒出来的。“姑娘!你醒醒!”韩贝撬开她的嘴做人工呼吸,后悔莫及:自己没多考虑,在项圈上栓了几个安全套,浮力不大,却也足以导致项圈上浮将她卡窒息!   想到因为自己的失误害死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韩贝自责得几乎掉出眼泪:“姑娘!你醒醒啊!”笨拙生涩地做了几下胸外心脏按摩,他发现女孩衣服里堆了不少东西,在这种争分夺秒的危急时刻顾不得害臊,忙用匕首割下横七竖八的安全套,再扯开她的领扣——拎出一条软绵绵的小蛇。   “哎呀!”琼达畏惧地往后退了退。   女孩的衣服花哨,纽扣也别致精巧,韩贝紧张得两手发抖,怎么也解不开,干脆上匕首,粗暴地割破衣服,各类毛虫、蝎子、蛇接二连三地掉出来,所幸它们进了水,死的死晕的晕,全伏在地上不动,否则韩贝也犯怵。   韩贝捏住她的鼻子渡了几口气,一手手掌压在她的心口上,另一手猛捶:“姑娘!听到我说话吗?啊?醒醒啊!”   女孩还是没有动静。   “喂!你醒醒啊!”韩贝把她倒扛起来,用肩杵着她的腹部拔足狂奔。   琼达跳起就追:“啊——大哥!别丢下……”   琼达话还没喊完,韩贝又奔了回来,急赤白脸地喊:“琼达!快摇醒香舵主!快!他能救这姑娘……快!快……”   “啪叽!”跑步不看路,脚下被草根一绊,酸软的双腿没能撑住自己和多一个人,高贵冷艳的韩少爷摔了个四脚着地,女孩脱手飞了出去。   女孩重重砸在湖边泥地上,“哇”地呕出一口浊水,奇迹般缓过来了!   韩少爷从泥中抬起脏脸,看到女孩无恙了,不由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身心都舒畅了,随即埋下脸,为自己摔的这一跤感到万分丢人,真希望没人看到。   万幸,唯一的目击证人琼达以为他是故意为之,大力鼓掌:“大哥好厉害!抛得好远!”   韩贝抹了把脸,爬起来搓搓领口的脏泥,淡然道:“少见多怪!要不是今晚力气用尽,我能抛更远。”   女孩茫然地旁顾左右,问:“这是哪里啊?”   “你掉进水里,大哥费了好大力气救你上来!”琼达替韩贝邀功。   “哦!我想起来了……”女孩手脚并用爬到蛇虫边,一条一条捧起来检查,呜呜地哭嚷:“吕布!你怎么了?别死啊!展昭!你还活着吗?过儿!追命!白玉堂!你们别丢下我啊……”   韩贝:“……”这取名字的口味真是比某人更天马行空啊!   “天呐——”女孩后知后觉地捂住胸口:“是谁撕了我的衣服?”   这一回琼达没有多嘴,沉默着指向韩贝。   “没,我什么也没看到啊,”韩贝结结巴巴地推脱:“那,那不是还有裹胸吗?你刚才没心跳,我给你按摩……”   “你还摸了?”女孩怒目圆瞪:“我是有未婚夫的!你这臭流氓!我和你拼了——”   唉哈?!!不道谢也就算了,还骂本少爷?韩少爷气不打一处来!夜黑风高,深山老林,打女人也没几个人看到,扬手就揍她:“摸了又怎样?没我你能活吗?和我拼?啊?叫上你未婚夫一起来拼啊!来啊!”   女孩抱头大哭:“摸就摸嘛,干嘛还凶人啊?呜呜呜……”   “道谢!道谢!道谢!”韩贝接连往她脑袋上招呼几个巴掌。   “谢谢你嘛……啊呜呜呜……”      女孩的笛子遗落在水里,无法引蛇,战斗力从一百急降至负数,韩少爷用一根手指就把她弹开了,挑出两条死蛇,生起火烤熟蛇肉与琼达分了。   女孩蹲在火堆边,手掌中盘着一条小红蛇,她哭哭啼啼地往火堆里加枝条,抚摸着蛇问:“弘历,还冷吗?”   火堆烘干衣物,凉夜温暖起来,香九如幽幽醒转,失笑问:“小姑娘,我被你哭醒了,什么事这么伤心?”   “他们吃了我的展昭和追命……呜呜呜……”   “本来就是死蛇嘛。”琼达反驳。   “别啰嗦了!香舵主,给你煮了蛇汤,将就着吃点!吃饱赶路!快!”体力透支过度,累不能睡,饿却能补,韩贝狼吞虎咽半生熟的蛇肉,若换平时,他大少爷哪有胃口惠顾这些野人的食物。   香九如端着蛇汤,好心问女孩:“你不饿吗?给你喝点?”   女孩炸毛:“给我滚!”   “别理她!你自己喝。”韩少爷自小众星捧月,向来只有别人娇惯他,他没有娇惯别人的自觉性,虽说拥有基本的绅士风度,却没有半点对女性怜香惜玉的意识。   香九如喝了几口汤,肉一口也没动,他在琼达的搀扶下站起身:“韩少爷,走吧!”   “指南针不受影响了,这很好!我们往西走。”韩摆弄着指南针,问女孩:“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跟你们一起去找南越王墓。”女孩斩钉截铁。   啧!还是个女财迷!韩贝不悦:“我带着拖油瓶去分赃?我有病啊我?再见!”   女孩急忙辩解:“不是的!我不要宝贝!我找人!”   “找什么人?”   “我未婚夫呀!他也在找南越王墓,我要追他回去!”   韩贝抱手而立,翻白眼道:“你这姑娘真奇怪,追着老公到处跑!我说你别追了,等他回家你再教训不迟!”   “他才不会回去呢!”女孩攥紧衣服,羞愤地垂头盯着脚尖,“他逃婚了,这些年一有他的线索,我就赶来抓他,但每次都被他逃掉了……大哥哥,你带我吧,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你真死心眼!那种男人追回来也没用,你改嫁算了!”韩贝啼笑皆非,“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满悦。”   “满悦?”韩贝一愣,第六感灵敏地捕捉到了微妙的暧昧:她是那个女线人?周大哥提起她时态度反常,还和队长吵起来,难不成负心薄情的未婚夫是周大哥?      不知是进水还是没电的缘故,手电筒废了,韩大少爷集齐一套吉祥毒物,点起火把,领着他们往西走。山林里杂草灌木齐肩,蔽天的树荫黑沉沉地盖住了月光,虫蝥畏惧火光。一只也没看见,但“悉索”的声响在耳际忽近忽远,数量可观。满悦穿着一双碎花布鞋,俏生生地露出一截雪白的脚面,手臂裸露,裤管也没系牢,晃里晃荡的,真让人担心。   韩贝从包里找出两段绳子,想嘱咐满悦绑起裤管,背上的香九如先发话了:“满悦姑娘,你是苗族人?”   “不是呀,你为什么这么问?”   “听你口音很怪……”   “我是泰国人,”满悦的头发长,没有干透,她用手指捋顺发梢,仰头答道:“我的老师还夸我汉语学得很好呢!”   不止香九如,韩贝也吃了一惊:“你是泰国人?到中国来干什么?”   “来追我未婚夫……阿嚏!”满悦伤心地揉揉鼻子,“唉,今天差点淹死,引不到足够大的水蛇救我,真后怕……我为那王八蛋冒了好多风险,还为他学汉语……”   韩贝轻叹,有些同情这个痴情的外国妞。   “不过汉语非常有意思!我老师是个全才!他最好了!”满悦提起那位中国老师,掩饰不住崇拜喜爱之情,眉飞色舞起来:“他教我毛笔字、水墨画、茶道,还教我理解古文,我背《出师表》给你们听……”   “省省吧你!”韩贝打断她:“快把你的裤管绑紧!”   “韩少爷,你多虑了,没有虫蝥敢接近她。”香九如指一指满悦手腕上缠着的小红蛇,“准确说,没有虫蝥敢接近那条蛇。姑娘,你既然不是苗人,蛊术是从哪学的?也是中国老师教的吗?”   小红蛇苏醒了,吐着信子游到满悦肩膀上,她扭头用鼻尖顶顶小蛇的鼻头,俏皮地眨眨眼:“才不是呢,我家世代是降头师,我会降头术,不是你说的蛊术。”   香九如了然:“降头师?失敬了。”   关于“降头”,韩贝仅有的认识来源于鬼片,他下意识错开脚步与满悦拉远距离。   满悦跺脚道:“你别害怕呀!我老师不让我对人下降头,我最听他的话了!”   “胡说,你引蛇追杀我们!”琼达孩子心性,藏不住话。   满悦当场花容失色,戒备地往后一跳,捏住自己的小红蛇,恨声问:“你们是图刚的人?”   “不是不是!”韩贝唯恐她下降头,骇然比了个“停止”的手势:“你冷静点!我们是图刚的对头!琼达也是被图刚逼的,我刚救下他,我们都是好人!好人啊!”   满悦呸了声,“好人还盗墓?”   琼达低低地吐槽:“你未婚夫不也盗墓?”   “闭嘴!”韩贝一掌拍哑琼达。   满悦哼道:“我引蛇只是为了抢阿茂,没有对你们下降头,再说……我在家不爱学降头,只会皮毛的一丁丁,没有什么致命的威力,否则一个一个弄死你们!我老师最讨厌你们这些盗墓贼了!”   香九如笑着转移话题来缓解气氛:“你一会说会听老师的话,不下降头,一会又说要替老师弄死我们,老师长老师短的,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位老师?”   “那是,我最喜欢他了。”   “老师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他又成熟又帅,我最喜欢他安静耐心地教我写字的模样……嘿嘿,他也很疼爱我的!”满悦绽开花儿般的笑容,手舞足蹈地显摆她手腕与脚踝上的银饰,“你们看!他常送我礼物,我怕弄丢了,全戴在身上!”   “那就不要找你未婚夫了,嫁给你老师吧。”   “不行!”满悦扭捏地卷卷自己的长发,口气不那么雀跃了:“他有爱人了。”    第45章 机关   在地图上,中越边境是小小的一片,置身其中却是无边无际,让人分外迷茫。湖水仿佛无休止地上涨,不得不往里走,植被越发茂密了,树枝高低交错,带刺的藤蔓植物铺天盖地,将山窝缠成了一个巨大的蜘蛛洞,简直无处下脚。韩贝一手执火把,一手操匕首费力地砍开横七竖八挡在前方的枝条。   “大哥!”琼达在他身后低呼:“树林里有东西!”   黑魆魆的深处,静默地亮着几盏小灯泡,不知是什么野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韩贝用火把在半空中一扫,绿莹莹的眼睛消失了,他回头问满悦:“是蛇吗?”   “不知道。”满悦警惕地环视四周,“大哥哥,你有没有听到水声?”   “听到了。”姑获阵里的水位上涨神速,源头或许就在附近,极有可能是充沛的地下水。   满悦心疼地轻握着小蛇,嘟囔:“弘历怕水。”   韩贝丢给她一个安全套,“装进去。”   西行了几百米,植被略为稀疏,山涧中出现一个小瀑布,说其是“瀑布”稍显勉强,它的坡面倾斜角不到四十五度,并不是从陡壁落下,但水量大而凶猛,形成涛涛水势,冲进瀑布下的深潭,迸射出的水珠雾气漂浮在方圆百米的空中,韩贝还未靠近深潭便淋了一头湿。   “韩少爷,那片三角地带还有多远?”香九如问。   “路线乱了,没有沿地图走,我也没谱。”   深潭对面一束强光灯打过来——“是谁?”   琼达和满悦齐齐躲到韩贝身后,韩贝抬手挡住亮光,诧异万分:他怎么会在这?   对岸那人的声音十分熟悉,阴郁的男低音在山谷中回响:“是谁?应我!否则我开枪了!”   韩贝扯着喉咙喊:“黄邓!别开枪!”   黄邓惊喜唤道:“韩少爷!是你吗?”   “韩……少爷?”同时传来的还有彭鲲的声音,低沉沉地,似乎疲倦已极。   他们不是在假墓坍塌后就失踪了吗?韩贝藏起满腹疑虑,装出欢天喜地:“彭大哥!黄邓!是我是我啊!”   “就只有你吗?”黄邓焦急追问。   “我和香舵主……”   “太好了!香舵主有止血药吗?彭大哥受伤了!”   香九如摇摇头,韩贝遗憾地说:“香舵主的药箱遗失了,没有药……”   琼达献宝状秀出一小瓶碘酒,“大哥!你看!”   韩贝沿着岸边疾步赶去,忙补充:“有碘酒!你先别急,我绕过去找你们!”   还没赶几步,对岸的光束一抖,黄邓惊呼:“彭大哥——韩少爷!快……”   “砰砰砰——”杂乱枪响,混着轰鸣的水声掩去了黄邓后面的话,光束疯狂舞动,韩贝抢到瞬息的闪烁,瞥见对岸有几道人影交缠厮打,竟有五、六个人之多!   “黄邓!怎么回事?”韩贝撒腿赶去,“满悦!琼达!跟上!”   没有回答,黄邓仓皇无措地嘶喊:“彭鲲——拉着我——”   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黄邓的呼救骤停,光束先一步停止抖动,直捅捅射向天际。韩贝百米冲刺跑到对岸,什么人都没看到!   潭边留下了激烈打斗的痕迹,杂草东倒西歪,鞋印凌乱,手电筒斜插进淤泥,一卷沾血的绷带漂浮在水面。   跑过来不过三、四分钟时间,人去哪了?   “黄邓——彭大哥——”韩贝高声呼喊,拨开草丛找去,黄邓和彭鲲的脚印没有往森林灌木的方向延伸。   回头走到水边,韩贝想去捡起那手电,香九如一紧他的肩膀:“韩少爷,别过去!”   “怎么了……”韩贝一挥火把,陡然毛骨悚然:火光照亮水面,潭边几簇草连根拔起,淤泥上留下了深深的拖痕,一直拖进了水里!   琼达和满悦这才“呼哧呼哧”地赶到他身边,正要发问,“嗖”地一声,灌木中飞出一道白光直击而来,韩贝想也没想,抬手一枪命中白光。   “叮……”   白光粉碎,是一枚刀片!   “琼达,没事吧?”韩贝问。   “没,没事……”琼达捂头及时,脸上仅被碎片削去一小块油皮。   “躲我身后去,拿着火把。”韩贝下巴一扬:“满悦,你也是!”   话音方落,“嗖嗖”数道白光劈空而来,韩贝双枪齐发,刀片尽数击落,一发子弹都没浪费!   琼达禁不住欢呼:“大哥,你好厉害!”   满悦也对他刮目相看:“好枪法!”   水潭不能靠近,有不知名的东西会拉人下水;树丛也不能靠近,有敌方袭击。腹背受敌,韩贝心下叫苦连天,面上却大方接受夸奖,摆出运筹帷幄的姿态,冷艳地一勾嘴角,枪口指向黑暗中:“有种出来!”   满悦撇嘴:“台词真土,你有种进去啊。”   韩贝换上子弹,“喂,你到底是和谁一伙的?”   满悦没来得及顶嘴,韩贝侧后方的琼达毫无预兆地趴倒,往后滑去,惨呼:“啊——大哥救命啊——”   他们目光一致地盯着树林,没料到有东西从水潭里爬出来握住了琼达的脚踝!韩贝丢下一支枪,转头去抢琼达,还没看清抓琼达的东西是什么玩意,树林里那人乘人之危,连发了一连串刀片!   韩贝心如火燎,身上背着香九如,单凭一支枪应付着飞来的刀片已是应接不暇,一边又连滚带爬往水潭追去,连抢了几把,没能抢到琼达的一片衣角,一个不慎,被遗漏的一记刀片劈中右肩。   “大哥——”琼达双腿转瞬被拖进了水里,两手无谓地瞎抓一气。   满悦不是胆小的女孩,英勇热血地飞扑上去攥住他的衣领,以为可以拖延时间,哪料水里的东西力大无穷,丝毫不受阻,连满悦一起拖下去。满悦这才后怕,刚要放手,水中窜出一条黑影,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她既痛又惧,尖声大哭:“救命啊——”   韩贝顾不得刀片了,奋勇狗扑,堪堪抓住了满悦的一只手,谁想这臭丫头满手滑不溜丢的,全是安全套上的润滑剂,“刺溜”一下脱手。   “大哥哥救救……”满悦哭喊着没说完整一句话,和琼达一起栽进水潭里,连扑腾一下都没有,直接沉入底不见了踪影!   “操!”韩贝恨得一捶泥地:跳下去救人,香九如怎么办?放他在岸上不安全!不跳,琼达和满悦怎么办?   香九如劝道:“韩少爷,别下去!你救不了他们,那是露首鬼!”   “露什么?”   “就是水鬼!”   “放屁!水鬼早就被证实是水獭!”韩贝捡起满悦掉下的小红蛇,蛇在安全套里安然无恙。   地面震了震,潭水中央绽放汹涌的波浪,从水底下窜出一团火光,呼啸着冲上夜空。   香九如用手指着潭水:“韩少爷,你看!”   “那是榴弹!”韩贝抬手挡住瓢泼的大水,“榴弹发射器在彭鲲手上!”   “不,我说的是,瀑布好像……低了?”   “啊?啊!啊——”韩贝错愕地发现那瀑布的倾斜角度比方才更低了,成为一个小斜坡,水势也小了,而潭水源源不断上涨,像是一块跷跷板,瀑布低下去,潭底就高起来,挤出水。   “这是什么情况?”香九如疑道:“是自然现象?”   韩贝且说且退:“怎么可能!八成是什么鬼阵法鬼机关啦!”   香九如惊叹:“那是什么?!!”   水面先是出现几丛植物,接着冒出高高低低一大片,旁逸斜出的树枝逐渐清晰,树顶的形状显而易见!潭底会有树林,肯定只是暂时被淹没,要重见天日了!   “糟!这里快恢复平地了!”韩贝拔腿往反方向跑,嚷嚷:“发飞刀那个白痴!快跑!老子没空和你玩,这里要发洪水……”   对方充耳不闻,嗖嗖地飞出密集的刀片。   韩贝左躲右闪,“砰砰砰”击落刀片,大怒:“日你的隆冬球!不是叫你跑了吗?你当我开玩笑啊?脑残!让我抓住你非宰了你个婊子的!”   身后“轰隆”巨响,瀑布突降,潭水全被翘出,海啸一般泼天漫地倾泻而来,席卷四方一大圈树林。浪花卷住韩贝的双腿,他随波振荡,重心不稳,结结实实摔了个脸朝地,呛进好大一口水,发狠抓住藤条才没被卷走。香九如没力气抓紧他,浪头一卷就不知道被冲到哪儿去了!   水浪平稳下来,森林里恢复安宁,韩贝狼狈地爬起身,四下找人——香九如,还有琼达、满悦、彭鲲和黄邓也应该都被撬出来了。   “香舵主——”   火把熄灭,韩贝借着月光捡到一支枪,另一支不知所踪。   “琼达——满悦——”   漫过小腿的水位逐渐降低,渗透到无边无际的土壤中去了。落汤鸡似的韩少爷气了个半死:早知道不费功夫烘干衣服了!   “彭大哥——黄邓——”   没有一个人应他,水浪涤荡过的森林万籁俱静,唯有月光清幽森冷。   韩贝拨开被冲得东倒西歪的灌木,盲目艰难地搜索,不小心踩到一个俯趴在杂草中的人。此人穿着迷彩服,半张脸埋在淤泥里,韩贝弯腰翻转过他,“喂!还活着吗?”   那人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体格壮实,体温温热,却没有鼻息和心跳。   “水冲一下就死了,这么脆弱还来盗什么墓啊?喂!醒醒!”韩贝捞一捧水洗掉他脸上的淤泥,尝试把他背起来,失败!看来对付满悦的救命招无法用在体重相当的男人身上。   登山包挂胸前太碍事,韩贝解下包丢在一边,骑在那人腹部上,气哼哼地按压他的胸膛,才使了几下劲,手掌一阵刺痛,虎口被割破了一小道,一掏他的上衣口袋,搜出一叠刀片。   这些刀片是美工刀刀条掰成一小截一小截的,其实威力不大,但不管怎么说,是伤了韩少爷的玉体!韩贝气不打一处来,“咚咚咚”狂捶他的胸口:“原来是你这狗屎的!叫你跑!你不跑!让你飞刀!让你飞!醒醒喂!”   周遭亮光一闪,瀑布方向传来刺耳尖锐的破空声,韩贝循声望去,看到一簇火花拖着尾巴划破空寂的夜幕,直窜云霄!   这一回不是榴弹——“信号弹?”韩贝目瞪口呆:谁发的?发给谁?   树枝挡住了视线,韩贝撒下那人走了几步,从层层叠叠的枝叶中找到一处空挡——砰!信号弹在半空中炸开,耀眼的光芒缤纷缭乱,照亮了韩贝惊疑不定的脸孔。   瀑布那儿有人!是敌是友?   火光消泯,森林恢复幽暗寂静,丝丝缕缕残留的烟雾在冷灰的夜空里飘荡。韩贝转过身,如遭雷轰般趔趄了一步,膝窝发软,冷汗淋漓地差点跪下来!   那个人——不,那具尸体不见了!还有他的登山包!他的枪!全不翼而飞了!    第46章 重逢   荒郊野岭,居然也会被贼光顾!韩少爷欲哭无泪,气得两眼昏花,除了一条小蛇系在腰间,他双手空空,连把匕首都没有,万一遇到对头还不等着挨打?像是回应他的想法,瀑布那头响起几声稀疏的枪声。他找了根称手的棍子,匍匐着往枪声传来的方向爬过去。   泥土松软粘烂,爬进原本是潭底的森林,简直犹如爬行在沼泽中,韩少爷滚成了个泥人,幸而有满悦的小红蛇相伴,恶心的虫蝥争先恐后从烂泥里钻出来避让。   一个男人低骂:“你行不行啊?要是炸塌墓门,我们也别想进去了!”   目光透过树干灌木间的缝隙,韩贝看到两道模糊的人影:一个瘦高的男人烦躁地走来走去,而另一个人坐在地上,看肩膀腰身,个头不高也不壮实。   瘦高男人:“快点!他们全进去了,你不急吗?”   坐着的人没有应话,背对他不知在忙什么。   韩贝放轻动作又爬了十几米,植被渐少,泥地消失,四肢触及到坚硬的东西,是湿滑的石板。韩贝心惊:阿茂描述的三角地带原来就是瀑布,水止住,三角巨型石板才显露出来,难怪之前找不到!   石板目测有两个篮球场长宽,那两人站在石板另一端,瘦高男人责问:“你不是会缩骨吗?为什么不爬进去试着找机关打开墓门?”   矮个子站起身,倒退着放出引线,“只剩一条这么小的缝隙,老鼠才爬的进去!”   他刚一开腔,韩贝就认出了他的声音,胸中如万鼓齐擂——香东潭?   香东潭举起火把:“我要点炸药了,你避一避。”   日你们个隆冬球!墓门炸了以后怎么修复?不能让那兔崽子点燃炸药!韩贝支起半身,正要喊话骂人,扫了眼那高个男人,虽然没看清他的长相,却明明白白看到他右眼用纱布缠着,是个独眼龙!   图刚?香东潭怎么会和图刚搅合在一起?韩贝神速卧倒,刷刷退进淤泥里,埋下头不敢轻举妄动。   可惜迟了一步,高个子察觉彼端树丛摇动,喝问:“谁?”   韩贝屏住呼吸,捏住木棍的手剧烈颤抖,只差没泪奔:真是倒了血霉哦!   等了几分钟,悄声无息,又等了片刻,韩少爷被潭底臭泥熏得泪流满面,仰头窥视,见那两人消失了,便试试探探地往外爬两米。风撩树摇,乱了月影,韩贝伸长脖子上下左右环顾一轮,没有异常,放下心继续爬,脚还没蹬上石板,身后枪响,子弹击中身侧的石板,碎石飞溅。韩贝抱头打横滚开,向后看去——香东潭的笑脸出现视线中,这兔崽子一扫往日憨厚乖顺的模样,咄咄逼人:“韩少爷!别来无恙!”   “香东潭,听我说,你师父……”韩贝话没讲完,抱头鼠窜。香东潭追着他扣动扳机,完全懒得与他废话,若不是枪法太糟糕,早要了他的命!   另一侧方向的树林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砰砰枪响。韩贝心道是图刚前后夹击,暗暗叫苦:我死了死了!   随着香东潭的失声痛呼,枪声停了,韩贝摸摸头脸,活动活动四肢,确认没有中枪,心有余悸地抱头张望——香东潭咬住下唇,抱着手臂连连后退,眼神阴鸷。   韩贝顺着香东潭的目光看去。一个黑乎乎的人举着枪从树后绕出来,全身上下没露出一寸肌肤,连脸上也涂满淤泥,脏得看不清表情和五官,只能看到一口雪白的牙,是个恶劣的坏笑,他学着香东潭的口气调侃:“香少侠,别来无恙。”   简简单单一句话,那吊儿郎当的声音此刻仿若天籁之声!韩大少爷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无异于乞丐抽奖中了一个亿!英雄救美的一幕上演,他幸福得心脏几乎快承受不了,颤声喊:“正夏!”   “贝~贝~”邱正夏深情地呼唤。   “正夏!”韩贝摇晃着爬起来,当真要喜极而泣:“正夏……”   “贝!贝!”邱正夏张开手飞奔。   “正夏……”韩贝迎着他跑去,心情急迫,恨不得马上用力抱紧他!   “贝——贝——”邱正夏那厮奔得奇慢无比,还在原地踏步比划慢动作,身后背景是花瓣飞舞流星闪烁海浪拍打沙滩。   “正……”韩贝住嘴,一头黑线,三步两步赶过去,拍闹钟似的一巴掌拍停他:“给我正常一点!”   “电视上久别重逢破镜重圆不都是这么演的么?人家那么陶醉,你一点都不合作!”邱正夏嘟嘴撒着娇,扬手一枪打在树干上,娇滴滴的嗓音一变,恐吓香东潭:“兔崽子!奉劝你不要乱动,贫道心情很好,暂时不想毙了你。”   香东潭举起双手,右臂血流如注。   邱正夏赖皮兮兮地向他走去,一脚踢飞他的枪,又抢过他的包,“坏孩子!没收作案工具!”   韩贝痛骂道:“王八崽子!你师父在这附近和我走散了!还不快找找!他为了你……”   “你们不着急吗?”香东潭的唇边溢出一个狡黠的笑:“卫金钩他们,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全进墓了。”   邱正夏甩着绳子:“我着不着急干你屁事?先把你绑起来再说!”   “我可是很着急的。”香东潭丢下这句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侧方一扑藏匿进杂草里。   “正夏小心!”韩贝条件反射向前一蹬扑倒邱正夏,刚一着地,爆破的巨响在耳际炸开。   天摇地动,气浪夹带着碎石,韩贝埋头捂紧邱正夏,咬牙切齿地气疯了——香东潭这扮猪吃老虎的王八崽子!古墓和重要文物如果被炸出个什么好歹,看老子不揍得你妈都……不,揍得你师父都认不得你!   浑浊的火药浓烟中,高个子的独眼龙不知从哪儿溜了出来,厉声责骂:“废物!就炸了个石坑?墓影子在哪都没看到!”   烟雾仍旧浓重呛人,看不见人影,只听香东潭懊恼道:“我有什么办法?石板太厚了。”   邱正夏从韩贝的腋窝下钻出脑袋,大肆嘲笑:“咩哈哈~就他那三脚猫的技术,能炸个石坑就不错了!”   震动没有停止,石板之下像有千百辆轰炸机过境,沉闷地嗡嗡作响,韩贝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往后一看,巨型石板倾斜,一端重新翘起。   韩贝一摸身后,摸了个空,想起包被偷了,没有绳子,他急中生智,扒下衣服圈住自己和邱正夏,用两条袖管扎牢,担心不牢固,再多扎两个死结。   邱正夏搂住韩贝的腰,热泪盈眶地凝视他的脸:“贝贝,你的容貌一点都没变,我却老了……”   韩贝手上的动作卡壳了,双眼茫然:这是什么状况?   邱正夏急切地摇撼着他:“好贝贝,你还不快说‘不是老了,是我的球球长大了’!快说啊!”   “说你妹啊说!演什么杨过小龙女重逢!”韩贝“啪啪”给他两巴掌:“脑残病发作也不分时候!”   瀑布骤如洪水放闸,倒灌山林,水雾气浪率先喷薄奔涌,韩贝没功夫去看另外两个人,他在斜坡上站不稳,脚下打滑,滚进了树丛,忙乱中勾住一棵小树,奋力抱紧:“正夏,抱紧我!别冲丢了——”   “贝贝你看——”邱正夏指向浪头翻滚的方向。   “什么?”韩贝努力扭头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   邱正夏考拉状攀着他,壮烈地吟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日……”   一浪打来,两个人一同被卷进水中。   可怜的小树干不堪重负,在水中摇摇摆摆,韩贝顶着浪花憋足气,担心它会一断两截,很快,事实证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小树连根拔起,扛着两个人在瀑布带起的漩涡中,打着旋儿转进黑洞洞的水底。   水潭并非只是个瀑布的积水潭,而是一条深不可测的地下河,四通八达,上下水层温度差异巨大,被冲进下层后,冰水刻骨,暗涌推动两个人摆脱了漩涡范围,冲出一段距离,小树浮上水面,邱正夏急于呼吸,窜出水一头撞上石块,“哐”地好大一声,还有回音……   “呃……正夏,你,你没事吧?”韩贝嘴角抽了抽。   “哼哼哼……”邱正夏捂住脑袋,嘤嘤唧唧地哭了。   韩贝从邱正夏身上搜出手电,打开一照,水面顶上是成片的钟乳岩,长短叠障,形态各异,有些圆润如玉,有些锋利如刀,或悬在洞顶,或坠入水中,在手电光的映射下美如画境,空气清新潮湿,风呼呼地吹。   邱正夏翻着白眼,晕乎乎地沉了下去。   韩贝忙捞起他,“你怎么了?很疼吗?”   “疼,冷……”邱正夏呻吟。   韩贝心疼地替他揉了揉脑袋,安慰:“不哭不哭,水是太冰了,我们快上岸。”   可是,岸在哪呢?岩洞内无数分叉,韩贝抱紧邱正夏,感觉哪儿风速通达便往哪儿游。邱正夏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肩头,抽泣:“疼……”   “不会这么严重吧?”   邱正夏还是一个字:“疼……”   韩贝不知道他到底伤得怎样,心脏揪紧成一团,“好好好,别说话了,你休息一会。”   蹬水游了半个多小时,脚下踩到了实地,韩贝试探着走了几步,觉得拖着邱正夏太费劲了,拍了拍他的脸,“正夏,好点了吗?能自己走吗?”   邱正夏闭着眼没有应话,已然昏迷了,泡在水里时间太长,他脸上的泥全被冲掉了,脸蛋苍白发青。韩贝垂下头,嘴唇停留在他的眼皮上吻了又吻,然后背起他接着往前走。 第47章 野了个战   水底碎石层叠,不小心就会踩空,韩贝谨慎地踩踏实每一步路,没走多久,他发现间隔一米左右地面就会高起几公分。他深吸一口气,潜下去查看,看到了一段破碎的石板楼梯,一侧紧贴着一面石壁,另一侧呈扇形向上延伸。   难不成是墓道?韩贝满心疑虑,半游半走地向上爬,离开水面湿漉漉地攀上石梯,他把栓住两人的衣服解下来,看到袖管和腰侧裂开了大缝。锦衣玉食惯了的韩大少爷很嫌弃,矫情地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了。重新背上邱正夏,他捏住对方冰凉的手摇了摇,哄道:“我们爬到干燥的地方,点火烘一烘就不冷了。”   石板梯面全是散碎不完整的石块,但整体的环转梯路保留了下来,笔直的手电光束只能照到一部分路况,不知道石梯将蜿蜒着延伸到哪儿。   邱正夏鼻尖抵在他的颈窝,仍然昏睡。   韩贝把邱正夏的食指咬进嘴里,牙关稍稍一合。   “啊啊好疼……”邱正夏哀叫惊醒。   韩贝叼着他的手指不松,含含糊糊地说:“清醒点,不许睡。”   沿着石梯一路连攀带爬,半侧是空荡荡的岩洞,越往上越封闭,快到顶时,左右都是湿滑的石壁,似乎走进了一座石山里。气温降到了五、六度,韩贝非但不觉得冷反而热出一身汗,邱正夏不是瘦竹竿,结结实实的重量快把他的腰压垮了,爬长城都没这么辛苦。不过既然小情人受伤了,他力不能支也只能狠命撑着,总比拖带吉祥三毒物要心甘情愿得多。他叼紧邱正夏的手指,时不时发泄般用力咬一下,听到对方吱哇乱叫喊疼,心里舒服多了。   爬了一百多层石梯,好不容易爬到尽头,哪想,尽头什么都没有,是死胡同,三面石壁——不,正确地说,加上头顶和脚下,五面都是斑驳平整的石壁,铺满绿苔与水珠。   放下邱正夏,韩贝气馁地一屁股坐下来,扯下他身上的包,不死心地搜了一通,尽是破铜烂铁,没有可吃的;于是搜搜他从香东潭那抢来的包,东西不少,有香九如常带在身边的小药箱和一些针管、子弹、打火机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几包压缩饼干。   打火机点不起火,坏了,也没有干柴和纸张引火,韩贝放弃生火的打算,搂过邱正夏,扯咬着拆开饼干袋,“球球,吃点东西。”   邱正夏气若游丝地摇头:“贝贝,我很冷,头疼,我一定是快死了……”   “吃饱就不那么冷了。休息一会,我再背你返回去找出口。”韩贝把压缩饼干掰碎塞进他嘴里。   “这是什么?”邱正夏瞄到韩贝的裤腰上绑着一截安全套,顶端塞进裤兜里,他好奇心起,扯出来一看,慌忙撇开手,惊问:“哪来的蛇?”   韩贝误会了他的意思,忙把小红蛇收回来,找出空的罗盘盒,丢进去关牢,“这个不能吃,是一位姑娘的宠物。”   邱正夏带着哭腔:“贝贝,我头好痛,我可能撞出脑瘤了!我好害怕!”   啧,这小子没有心思追问“姑娘”的事,看来是真头疼。韩贝摸摸他那颗光头,确实摸到一个肿包,凑上去揉一揉又吹一吹,安慰道:“顶多是轻微脑震荡,撞个隆冬球的脑瘤啊?傻瓜!”   邱正夏琼瑶女主角状含泪摇头:“不是的,我头特别疼,说不定会脑充血,说不定会瘫痪,说不定还会死……我真不甘心……呜呜……”   韩贝顺着他的话问:“不甘心什么?”   “我才刚和你在一起,就要英年早逝了……”邱正夏泪眼婆娑地捧着韩贝的脸:“贝贝,香九如跟我们走失了,他下的毒我还没解。”   韩贝露出痛惜的表情:“其实我半途遇到了香舵主,毒已经解了,至于你……时效过了,真的解不了了。”   “啊呜呜呜——”邱正夏捂脸痛哭:“难怪我最近特别爱哭,容易伤感,是不是快要变成女人了?”   “变成女人我就娶你。”韩贝指天发誓:“如果我嫌弃你,天打雷劈。”   邱正夏的哭相卡了一下,怀疑戒备地偷瞄韩贝,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韩贝憋住笑,摆出严肃的脸,“你不相信我?”   “我信!”邱正夏扎进他的怀中,哭诉:“贝贝!我好冷,抱紧我——”   “好好好!”韩贝在他脖子上呼热气,搓搓他的手臂,“不冷了不冷了……”   邱正夏焦急地吻着韩贝的脸侧,两手不老实,从他衣摆下伸进去揉搓他的肌肤,哆嗦着碎碎念:“好冷,好冷……”   韩贝拉下衣服拉链,握住那两只冷冰冰的狗爪贴在胸膛上,正直地警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干那事?别乱来!捂捂手,休息够了就走。”   邱正夏捶墙,哭嚷:“这地方多好啊,一个人也没有!我都快变成女人了!你也不疼疼我!还说不会嫌弃我!”   韩贝:“……”   邱正夏抱头打滚:“啊!头好痛!我一定是要死了!救命……”   韩贝:“……”   邱正夏滚到墙边,远远地向韩贝伸出手,眼神痛苦,声泪俱下:“贝贝,贝贝……我爱你!”   韩贝伸手触了触他的指尖,痛心地应:“我在呢,我在你身边,我也爱你。”   邱正夏打蛇随棍上,红着眼扑上来,狗爪子扒拉他的裤子:“心肝好贝贝,再让我爱一次吧!”   “答应你,什么我都答应你……”韩贝温顺而宠溺地任由他倒腾。   两个人激烈地翻来滚去,湿粘的衣服扯得凌乱不堪,不知是谁踢到了手电筒,手电筒咕噜噜滚下石梯,卡在一处梯角,光束斜斜地射向顶上的石壁,死胡同里暗了许多。韩贝撑起半身,邱正夏含住他的耳垂劝道:“别捡了……”   韩贝置若罔闻,起身掀翻他按在身下,顺势一扯两条袖管打个结,笑道:“我没打算捡。”   “贝贝,你干嘛?”邱正夏一怔,挣了挣,发现胳膊被固定在身体两侧,这才发现韩贝用衣服绕来绕去,原来是想把他绑住。   “我在玩期待很久的捆绑小球球。”韩贝说着,不等他有机会挣脱便抖出绳子加固了几圈。   “贝贝!我头很疼啊!”邱正夏嘟嘴,可怜巴巴地怨道:“我刚才在水里还晕倒了,你一点也不心疼人家,这么粗鲁!呜呜……”   “真的晕倒了?那为什么我吻你的眼皮,你的睫毛动得那么活跃呢?”韩贝掐掐他的屁股,“我不拆穿你,任劳任怨背着你,还不够心疼你?”   邱正夏摇头摆尾地撒娇:“不玩不玩啦,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干那事?色狼!”   “这地方多好,一个人也没有。”韩贝难得地笑出了富家恶霸少爷的淫邪气质,“刚才我劝你别玩你不听,现在点着火,玩不玩不由你了。”   “我,我是无所谓啦。”邱正夏嘴硬:“不过,你的包丢了,安全套也没有了吧?没有东西润滑会死人的,你忍心弄死我吗?”   “放心,我的宝贝小球球,怎么会没有东西润滑?”韩贝优雅地从裤兜里拈出一小包液体,“记不记得有一次你抢刘懒的方便面,里面有一包调味包,是香芝麻油,我一直随身携带。”   邱正夏冷汗淋漓:“你是有备而来?”   “正是。”   “淫贼!贫道待你不薄,为何如此陷害我?”   韩贝用尖锐的虎牙咬开调味包,“因为我爱你啊。”   “阿弥陀佛!淫海无涯,回头是岸!施主请三思而后行啊!”   “宝贝,我已经千思万思了。”   “啊啊啊啊——痛死啦杀人了——”   韩贝用手指沾了油进出他的身体做扩张,俯下身柔声说:“好乖,叫得再响亮点。”   邱正夏夸张地呐喊:“害普!害普蜜——”   “呦,英语都冒出来了,喊出花样了嘛。”韩贝抱起他抵在石壁上,揶揄道:“继续叫。”   邱正夏自知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拔刀相助,炸毛喝道:“孽畜!再不放开我,小心我不念旧情,咬得你五马分尸!”   “来咬呗,狗东西!不许你偷东西,你就是手贱!哦,对了,偷书不算偷,你倒是个雅贼。”韩贝调笑:“八荒奇淫兽化菇滋味如何?”   狂化模式正要启动的邱正夏像拔了气门芯的车胎,“噗咻”颓了,眼珠子滴溜溜转来转去,心虚辩道:“有一点点苦,不甜。”   韩贝捅进三根手指,撑开搅动,“不甜啊?那我让你尝尝甜的!”   邱正夏嚎啕:“疼疼疼!韩,韩少爷,别玩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啊呜呜呜我再也不敢骗你了……”   韩贝噗嗤发笑:“谁的韩少爷?”   “……谁的?”   韩贝在他热乎乎的耳边吹气:“你的,说,说是你的。”   “我的,我的韩少爷……”   “对,你的,现在开始全是你的。”这句肉麻的情话出口,韩贝浑身热血被撩拨得近乎失控,他拔出手指,咬咬邱正夏耳朵低语:“油全用上了,小心肝,我要进去了,你也知道我是生手,多担待着点。”   “韩贝,饶了我吧……”邱正夏抖索索地哀求,脸蛋到耳根都红成了熟虾色,这一回的惊羞与慌乱不是装出来的。   征服这只厚脸皮的狗玩意儿太艰难了,看到他脸红,听着他讨饶,韩贝别提有多膨胀了,控制住他的胯部,坚定又缓慢地往里侵入,“别害怕,总得有第一次。”   “菠萝菠萝蜜天灵灵地灵灵贫道除了你个孽畜——”邱正夏趴在石壁上扭动,努力想钻进石壁里去,屁股腿儿却全落进韩贝的控制中,他想逃没处逃,做无谓的反抗:“啊——”   “乖啦乖啦。”搓揉呢喃间,疼爱怜惜之情满溢,韩少爷屯在心底的那些顽童般任性的报复心无端端地消散无踪了,正经又矫情地吐露爱意:“正夏,别闹,你这幸福的小王八蛋,我多爱你你知道吗?”   “啊啊——”邱正夏不解风情,怪声怪调地嚎叫。   两个人衣服没有解光,乱糟糟地束缚着身体,邱正夏像一只被捆绑结实、伺机咬人的豹子,健康野性的麦色肌肤若隐若现,韩贝埋进他的领口,啄他的锁骨和下巴,腰上动作不停,安抚道:“乖,我慢点,你别紧张。”   “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凿进深处,韩贝停下来喘口气,也给对方一点适应的时间,取笑道:“狗叫什么?傻瓜,别叫了,对我说句人话。”   邱正夏虚弱地唱,“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韩贝腰肢一软,差点早泄,恼羞成怒地杵几下:“不许唱!”   “啊!啊……疼!”邱正夏眼角含着泪光,委屈地呜咽:“贝贝,我疼……”   “好好好,我温柔些。”韩贝放缓攻势,连哄带骗地求道:“心肝好球球,给你一亿,说爱我。”   “唔,嗯……”邱正夏红晕满脸,嘴唇也带着滋润的血色,他咬着嘴唇,不舒服地皱紧眉头,扭开头不看韩贝,不乖又忍耐的侧脸很是可爱有趣。   韩贝用鼻尖触触他的鼻尖,身下小幅地碾弄:“别害羞,说爱我,快说爱我呀。”   无奈,这狗玩意儿的叫床方式独树一帜,张口就哼唧:“我有一只小球球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广西……”   韩贝气得快哭了,恨不得捣死他,在他肩膀上重重咬了一口,箍住他的腰发狠猛撞:“认真一点!不!许!唱!”   这狗玩意还宁死不屈了,不依不饶地唱:“哎呦,嗯嗯,唔……我手里拿,拿着芝麻油啊心里真得意,突然间我哗啦啦啦射了……”   韩贝捏住他的下巴,探头过去堵住他的嘴:“你这小王八……”最后一个“蛋”字没说出来,埋没在绵绵隐忍的鼻音和撞击声中。 第48章 幻象   韩大少爷曾经是龟毛的处男时,幻想自己将来办这码子事,得在一个豪华温暖的柔软大床上,窗外暖风徐徐,景色优美,爱的结合必须是庄严神圣且唯美甜蜜的。而眼下,两次哭笑不得的野合,在野兽都嫌弃的糟糕环境下,连块垫地的布都没有,滚来滚去磕得膝盖胳膊生疼。但嫌弃归嫌弃,放肆大胆的体验最大限度地释放了潜藏在骨子里男人兽性的本能,两个人什么都顾不得了,莫大的刺激和快感冲击着每一条神经,胶合的唇和身体难舍难分。韩贝在对方汗津津的肩胛上印了一个小草莓,心想:这一回胡乱发情可不能赖什么疑似壮阳药了,只能怪这狗玩意太贱,贱得让人牙痒痒心痒痒,不狠狠干他一顿会憋死!   荒唐过后,韩大少爷整理掉淫乱留在彼此身上的痕迹,拧干衣服上的水穿上。邱正夏侧趴在地上,双手捂脸,肩膀一抽一抽,像惨遭蹂躏的良家妇女。   韩大少爷身心满足神清气爽,可惜没有烟,否则真想来一支。哼着小曲替邱正夏提上裤子,拉起拉链,韩贝忍不住在他的腰窝上补了个吻,“心肝乖球球,把脸转过来给我亲亲。不给亲?那我咬你肉屁股了哦!”   “我冷,地好硬。”邱正夏万分悲戚地哽咽,不知是真哭假哭。   无论是真哭还是假哭,韩大少爷照单全收,抱他横在自己腿上,坐倒下来靠着石壁,暖声细语地哄:“不哭不哭,我抱我抱……”   邱正夏枕在他的胸膛上,舒展开手脚,牵动到身下的不适,“嘶嘶”地哀哼:“疼,疼……”   “我那么小心,没给你搞出血,能有多疼?别娇气!”韩贝不许他像八爪鱼一样乱伸,收起他的手脚,想把他蜷成一个球拢进怀里。   邱正夏白他一眼,嘟囔着唱:“昨日开封发大水冲走球球一条腿,球球没有腿怎么飞……”   韩贝忍俊不禁,咬咬他的鼻梁,低斥:“啧!还唱?这唱歪歌的破毛病跟谁学的?”   “不要你管。”   “好好好,不管不管,我们走吧?别呆在这旮旯角里了。”   邱正夏奄奄一息,哑声骂:“孽畜!有没有人性啊?我被你干死了,手指头都不能动一动!”   韩贝也遭过这种罪,难受归难受,但也没他那样要死要活。不过韩大少爷正沉浸在绕指柔的浓情蜜意中,迁就地拍拍他的背,“行行行,不动不动,你尽管休息,睡一觉,我抱着你。对了,头还疼吗?”   邱正夏用鼻尖蹭蹭韩贝的颈窝,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软骨病状瘫软不动,闷声说:“当然疼!你是畜生!和你走散后我一分钟也没睡,很困很累,你还这样对我!呜呜呜呜……”   韩贝鼻尖一酸,既感动又内疚,忙搂着他哄小孩般轻轻拍打:“我错了我错了,快睡觉休息一下。”   “畜生!还我贞操……”邱正夏闭紧眼,眨出一颗泪珠子。   韩贝揉揉他头上那个肿包,害疼地长吁短叹,忽而眼睛一亮:对了,香九如的药箱里有药!二层六排第十一个……有了!他抽出药瓶,拔开木塞,倒出一粒黑色药丸,托在掌心闻了闻,轻舔一下——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来,我的乖球球,吃点药。”韩大少爷最恶心别人说肉麻的话,现在自己却说得很溜。   “不吃不吃!”邱正夏还在赌气,“不还我贞操,我死给你看!”   “嗤,你这狗玩意!”韩贝只好含着药,吻住邱正夏的嘴,舌尖一杵,把药捅进他嘴里。   邱正夏没防备,咕噜吞了进去,睁开一边眼睛,“嗯?什么?”   “消淤活血的药。”   “哪来的?”   “香九如药箱里找的啊。”   邱正夏一惊,困意全无:“那么多药,你怎么知道哪个是哪个?”   韩贝刮刮他的鼻子:“我就只认得那个。别担心,没毒的!记不记得有一回你把我掐得像二郎神,香九如给了我一颗药,我吃过淤红就退了,神效。”   “可不可靠啊?香九如那么可恶!”   “误会啦,他是个很好的好人,一点也不可恶。实话和你说吧!他也承认什么男变女的药是骗人的。”   邱正夏抿嘴看着他,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韩贝取笑道:“怎么?高兴傻了?”   “没,其实我早猜到那是骗人的。”邱正夏放弃继续思考,摇头道:“我好像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是集中不了精神去想。”   韩贝一啄他的眼皮,“别想了,快休息吧。”   相拥依赖令人心安,警觉的野豹子切换成懒惰安逸的家猫模式,邱正夏很快陷入沉睡,他的头型圆滚滚,剃光头有点孩子气,几天下来,头皮上长出一层短发,更显得幼稚淘气。韩贝摸着他毛茸茸的鬓角,手指滑到他的眉毛、鼻梁、嘴唇,爱不释手。   邱正夏有序地打起小呼噜,嘴唇微微张开一道缝,原本就饱满诱人的唇形被蹂躏后,微微泛肿,唇色水润润地带着桃红,韩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睡相,手指小心拨开他的唇,用舌尖探进去舔他搭在下齿上的舌尖尖。不愿再和他分开,一颗心七上八下,可将来会发生什么,谁能料到?正如韩大少爷从未料到自己会爱上一个乞丐小痞子,如获至宝,爱得不知所措。   温热的体温麻痹了心神,昏沉沉的睡意袭来,韩贝不知不觉打了个盹,睡得不踏实,感觉到邱正夏从他怀里爬出来。他迷迷瞪瞪地撑开眼皮看了一眼,看到邱正夏扶着石壁走出两、三米远。他以为邱正夏要去撒尿,没多想,他的腿被枕麻了,伸直活动活动,头也往下滑,靠在了地上,闭起眼接着打盹。   在轻浅朦胧的梦中,他听到有人低低地哭,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睁开眼,邱正夏背着光,跪在他的身边。   “正夏?”应该是梦。   邱正夏单手横捂着眼,咬紧嘴唇压抑着哭声,泪水从指缝滑出,掉落在了他的脸上。   “正夏,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回应他的仅仅是泪水,邱正夏挪开遮挡泪眼的手掌,摸上他的脸——没有触及,而是离了一寸悬空着,仿佛想摸又不敢、不忍,颤抖地抚过他的眼。   叹息过后,更多的泪水落下来,他听到邱正夏难以克制地恸哭出声,像是乞求上天,低沉凄哀地嗫嚅:“不……别这样……”   韩贝混混沌沌地清醒不了,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邱正夏高高在上地俯视他,用尽了毕生气力般,倾注了所有的悲伤,望着他:“马上就不痛了……”   他透过邱正夏的指缝,看到对方因痛不欲生而扭曲了五官的脸,眼中是绝望与怆然交织的恐惧,他从未见过对方脸上流露如此痛苦的表情。   邱正夏咬住牙关,腮帮紧绷绷的,最后闭了闭眼,嘴唇微动,轻轻地吐出了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许睿”   韩贝如遭雷殛,登时被震醒,发现不是梦!正要问个究竟,只见邱正夏眼里凶光爆戾,手中白光一闪,竟持着一把匕首快如闪电直扎他的咽喉!韩贝来不及喝止也躲避不过,情急之下抬腿一脚蹬在邱正夏的小腹上,用力过猛,当即将他蹬出几米远。   邱正夏滚了几滚,俯趴着咳嗽不止。   韩贝惊出一身冷汗,扑上去扼住他的手腕收走匕首,扬手便是一拳,“你要杀我?”   邱正夏眼圈还泛着红,无辜地瞪大眼睛:“啊?”   韩贝浑身发抖,悲愤地又重复一遍:“你要杀我?”   “怎……怎么可能?”邱正夏惶然的眼神定格在匕首上,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韩贝往后退,离那危险的人远远的。   这一回邱正夏没有撒泼卖乖,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低三下四地恳求着,慢慢靠近,像围堵一只会逃跑、会袭击人的野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我不会害你的!韩贝,你相信我。”   怎么能够相信?韩贝遥遥与他对视,眼神冷到了冰点,脑子里乱哄哄地理不出头绪!这一路上危险重重,也许自己扛不住压力,出了精神问题,例如在那隆山路上追赶阿茂,最后确定阿茂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是自己真的眼花了,以此推论,很可能刚才邱正夏说的话、落的泪、叫他“许睿”,也是自己的梦,但对方要杀他确实是真真切切,自己差一秒就死在这狗玩意手上!   韩贝一抹脸,出乎意料地,什么时候掉下泪,丝毫没察觉。他抬起枪:“离我远点!”也许自己根本不了解所谓的小情人,他单方面爱得死去活来,对方却在温存腻歪过后,要他死?   “我不。”邱正夏脚底虚浮,走一步晃三下,仍赖皮地挪过来,“你开枪啊。”   “你真当我不敢吗?”韩贝扣动扳机,子弹擦过邱正夏的头皮击中石壁,碎石迸射。   邱正夏站住了,收起讨好的笑,正儿八经地发怒吼道:“你这傻瓜!我想要你死,有的是机会动手,早杀你千百遍了!你相信我,如果真的发生危险,我发誓会用我的性命保护你!”   “……不是我动作快,你的匕首已经扎在我的动脉上了。”韩贝退到了石壁,再无路可退。一路上对方拼死护着他帮着他,事事向着他,让他一步一步深陷,他应该相信那煽情的承诺不是吗?可刚才的一刀怎么解释?刀风冰凉的触感还在咽喉上!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也很迷糊,说出来你也不信……”邱正夏力不能支地跪了下来,深深埋下头,捂住脸:“几年前我常做的一个噩梦,但这次无比清晰,像真的一样,满眼都是杀戮,我想逃,但有一个人拽住我的脚踝,他的头颅破了半边,脑浆淌在黄沙上,他用口型对我说‘好痛,好痛……’,我……我一刀结果了他,他再也不会痛了……”   韩贝垂下枪,心口被无形的钝器狠狠地锤中,疼得无以复加,他见不得一向顽劣又乐观的邱正夏暴露这样的脆弱与无助的一面,他希望他的小球球永远是没正没经的模样,天塌下来也会贫嘴搞怪。   失望、顾忌,以及畏惧猜疑,刹那间灰飞烟灭,他跑回去将对方的脸捂进自己怀里,沉声劝慰:“你可能是因为太累产生幻觉,别再想那件事,都过去了。”   邱正夏后怕极了,抬臂勒住他,双眼通红,“韩贝,你相信我,我只要有一丁丁理智,都不会干伤害你的事。”   韩贝想起上一回自己发疯去追阿茂,邱正夏明知那是幻觉,依然力排众议挺他,而这一回对方遭遇同样的事,自己非但没有第一时间予以支持慰藉,却是举起了枪!他的唇落在邱正夏蹙结的眉心上,吻了又吻,惭愧不已地道歉:“我相信,我相信!对不起,刚才我心里太乱了……”   ——慢着!   捋顺事故发生的前因后果,他捕捉到了两个人产生幻觉的共同点——他们都吃过那颗药丸! 第49章 虫蝥   韩贝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邱正夏,但想不出香九如用致幻效果的药丸害他的动机是什么。   邱正夏趴在他的膝上,松鼠状啃饼干,沉吟良久,说:“可能只是误伤。”   “怎么说?”   “我知道我遗漏什么重点了。”邱正夏随便抽了个药瓶,倒出一粒药在他的手心,“你重复一遍拿出药后做的动作。”   韩贝回忆着说:“看颜色,闻一下,舔了舔。”   邱正夏摁住他的手,不让他去舔药丸,“傻贝贝,别乱尝东西。”   “你有立场说我吗?”韩贝反唇相讥。   邱正夏吐吐舌头,多倒了几枚不一样的药丸在掌心滚动,“你看啊,药丸颜色都不一样,就算是一样颜色,也有区别,比如这三粒全是红色,但深浅不一,有深红、朱红、黑红……香九如作为配药的大师级人物,看、闻、尝一定比正常人敏锐,但他却是一个味觉出问题的色盲……”   韩贝打断他:“慢着慢着,色盲?你怎么知道他是色盲?”   邱正夏问:“你记得抹茶甜心吗?”   “你的苍蝇?”   “哼!就是因为你叫它苍蝇,我叫它抹茶甜心,没见过它的人很容易联想到绿头苍蝇。”邱正夏在包里一顿翻找,搜出了他的mp3,“可香九如捡到它还给我,为什么也叫它绿头苍蝇?它明明是红色的啊。”   “说不定只是口误?”韩贝暗暗佩服:别看臭小子毛毛躁躁,其实挺机敏,这样的细节都能留意到。   邱正夏摇头道:“我一路上试探了他几次,排除口误的可能性,他确实是色盲,并且味觉也出了问题,加了那么多盐的藕粉都尝不出来。我怎么也想不通,他这样的人怎么能做配药这样不容失误的精密工作呢?”   韩贝细细回想香九如的一举一动,越想头皮越麻嗖嗖的,“你的意思是,他不是香舵主……真的香九如半路被人掉包了?”   邱正夏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你玄幻小说看多了吗?”   韩贝尴尬地摸摸鼻尖,“那是怎么回事?”   “我直到刚才和你中了一样的毒,才把所有事连起来。”邱正夏阴沉下脸色,“也许香九如是好心想给你化瘀的药,或真的想给我们防蛇药,却拿错了,包括他想拿药给自己吃,也吃错了药。因为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药箱里的药全部重新排列过,能给药箱动手脚,今后取药还不会出错的人只有一个!”   韩贝醍醐灌顶,惊问:“是香东潭?”   “对,就是他!”邱正夏撇下药丸,缓缓说:“香九如味觉和视觉残缺,不是先天的,应该是慢性中毒导致的结果,能长期给他下药,除了香东潭还有谁?”   “为什么?”韩贝百思不得其解,追问:“他怎么下得去手?”   邱正夏冷冷道:“为了活!现在快死的是香九如,过几年就是他!他会不想要解药吗?只有香九如掌握秘方,他一面孝顺听话一面下毒,一旦香九如丧失了配药的能力,肯定会把秘方告诉他。防腐剂和秘方缺一不可,盗这一趟墓,他两件都得手了,香九如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难怪!确定那隆的墓是假墓时所有人都很失望,我却看到香东潭笑了一下。”韩贝有些心力虚脱的感觉,喃喃:“这个畜生……”   “八成是因为那时他不知道给香九如下的毒有没有起作用,又没能撬来秘方,如果提早得到防腐剂,不一定有主动权。在姑获阵的大雾里,你和周王言走失后,香家师徒也走失了,没多久,我们找到香东潭,但怎么也找不到香九如,想必是香九如吐露秘方后,遭到毒手了。”邱正夏嗤笑:“香东潭那时又哭又嚷着要找师父,装得还真够催人泪下!”   “这个畜生!”韩贝愤慨地把拳头捏得格格响,“他根本就不知道香九如……”   话没说完,眼前一黑,手电筒无声无息地灭了,死胡同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什么情况?手电坏了?”韩贝猛收手臂抱紧邱正夏,唯恐一不留神把他弄丢了。   “别害怕,我的mp3可以打火。”邱正夏“啪叽啪叽”地点起了他的抹茶甜心,“我照着路,你去捡回手……电……”   ——卡在台阶角的手电不见了!   “手电是卡在那吗?”韩贝希望自己记错了。   邱正夏拔出枪,微弱跳动的火苗照亮他凶戾且冷静的眼眸,“韩贝,我包里还有一把枪。”   韩贝麻利地收拾好包,枪上膛,“过去看一下?”   “我疼……”邱正夏哀哼。   “哪疼?”   邱正夏假哭:“呜呜,屁股。”   韩贝对天翻个白眼,扶起邱正夏站直,“举好苍蝇,火别灭了。”   邱正夏衣服不穿清楚,故意露出一截肩膀,青楼女子状弱柳迎风,娇羞地发嗲:“人家要抱!”   “抱个鬼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韩贝嘴上骂着,吭哧吭哧背起他。   原本紧贴石壁的台阶似乎往外移了些许,漏了一条缝,手电应该是滚进去了。邱正夏拔出探棍伸进去,问韩贝:“刚才有这条缝吗?”   “没有。”   “你确定?”   “确定啊!”如果是只能伸一根手指的缝隙,还可能被忽略掉,但这缝隙能伸进一条胳膊了。   探棍不断放长,最后还是没触到底。邱正夏收回探棍,愁眉深锁,“已经三十多米了,这个墓还真是深不可测。”   韩贝出神地看着他捣鼓,忽而出手,丈量了一下缝隙的宽度,“正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缝隙好像拉宽了。”   幽暗的石阶下发出细微的“咔咔”声,抹茶甜心的火苗嗖地灭了,邱正夏如临大敌,回手一挡:“捂住口鼻!”   韩贝反应迅速,一手捂口鼻,另一手搂住邱正夏协助他往回退,跌跌撞撞爬回死角,从手掌下发出闷闷的疑问:“怎么回事?”   邱正夏再一次点起抹茶甜心,见火苗无异,这才沉声说:“不知道,好像什么机关启动了。”   韩贝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落在石壁上,逐渐上移,定格在两米多高的抓痕上,木讷讷地问:“我们刚才那个体位,你是怎么抓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的?”   邱正夏仰着头发傻,石壁上的苔藓被抓得乱七八糟,依稀还有“王八”俩字,是他忍痛泄愤时抓的没错!   “你是路飞吗?”韩贝眼神矛盾。   邱正夏叉腰,意气风发:“被你认出来了,我就是那个要成海贼王的男人!”   韩贝揍他,“严肃点!”   “是你先不严肃的嘛!”邱正夏捂头招架。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韩贝暴躁。   “可能是这里的石阶、石壁,全在悄悄地移动……”   “像那姑获阵一样吗?”韩贝问。   邱正夏讶异问:“姑获阵会动?谁说的?”   “香九如说的。”韩贝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什么都不知道你也能走出来,真是好运气的小白痴。”   “看来是我麻痹大意了。”说话间,四面八方不断传来深处石块碰撞的闷响,邱正夏贴在石壁上倾听片刻,把抹茶甜心递给韩贝,言简意赅道:“照着,憋气。”紧接着,他从包里搜出两个塑料饮料瓶,麻利地剪开,戳些孔,往毛巾上倒点小苏打水塞进去,做成简易的防毒面具,用纱布分别缠在韩贝和自己的脸上。   “有毒气吗?”韩贝在面具下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不确定,但听到了机关转动的声音,我们还是小心为好。”邱正夏的塑料瓶是雪碧的,带着绿色,面目不那么清晰,看不出他的表情。   “嘶……什么东西?”韩贝小腿上一疼,蹬蹬腿,往地下照了照,这一看恶心得快厥过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一大批蟑螂围住了他们,更为恐怖的是,有的蟑螂大得夸张,竟有拳头大小!   洁癖娇贵的韩大少爷对蟑螂这种肮脏的昆虫厌恶到发狂的地步,连连跺脚,不知道往哪里逃。邱正夏伸出手臂,坏笑,“宝贝,来我怀抱,公主抱!”   韩贝给他一拳,连蹦带跳跑过去捡起地上的包,“你还有心情闹?快离开这地方!跟我走,下台阶!”   台阶边的裂缝又加宽了几寸,火光一照,发现蟑螂正是从那缝隙中爬出来,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台阶,根本无处下脚,骇人万分!   韩贝毛骨悚然,紧张地回头想护住邱正夏,哪想那狗玩意持着几根竹签,还蹲在那不紧不慢地扎蟑螂!   “你要死啊?”韩贝一脚踩在他的防毒面具上,火冒三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玩?!!”   邱正夏扎了两串蟑螂,手舞足蹈地说:“贝贝,抹茶甜心拿来给我烤一烤,这味道一级棒的……”   韩贝一巴掌拍飞,炸毛:“快想想我们往哪走!你想气死我吗?”   邱正夏怒喝:“韩贝!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韩贝一愣,“什……么?不就是蟑螂吗?”   “你以为他只是普通的虫吗?”模糊的面具下,邱正夏凌厉地横他一眼,“冬虫夏草听说过吗?”   “……听过。”   “这和冬虫夏草是一样的东西,极其稀缺,叫高古守墓雷霆虫,极其稀缺,是在千年古墓中生长的植物,八百年开花,八百年结果,之后脱离植物,形成虫态。”   韩贝嘴角抽搐,“然后?”   邱正夏举起一串蟑螂,“只要吃满一百只,百毒不侵……”   韩贝不等他说完就连打带踢一顿狂揍:“想吃奇怪的虫子就直说了!我让你骗我!让你骗我!”   邱正夏:“啊啊啊啊好汉饶命啊……” 第50章 偷袭   洁癖的韩大少爷跳芭蕾似的一跳一跳往前走,不小心踩死脚边的蟑螂,听着靴子下“嘎吱嘎吱”的声音,恨不得马上把靴子杵进消毒水里泡一泡!邱正夏在他身后咽口水:“贝贝,这真不是虫,很稀有很美味的……”   “给我闭嘴!”韩贝很快察觉有些虫背部异常,有点儿不对劲,他弯腰伸长手上的抹茶甜心,看清了虫背上的东西,头皮“嗡”地一下炸了!那些虫背上排满几百颗小圆粒,有的圆粒破开,里面细小的虫体在拉丝的粘液中挣扎!简直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噩梦!   “我的天啊,这到底是什么!”韩贝恶心得不行,不敢再往下走,台阶越往下虫越多,黑压压的看不到头!   “都跟你说了,是植物,八百年开花,八百年结果……它们带着种子出来播种了。”邱正夏扯扯他,“别接触到会播种的虫,它会把种子就寄生在人的身体里。”   “骗人!”韩贝几乎要尖叫!   邱正夏严肃道:“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像是骗你的吗?”   “干!那我们躲哪里去?”   “来,我抱你。”   “滚啊!”   “人家想抱你嘛!”邱正夏死皮赖脸。   “我看你是屁股不疼了欠干啊?别闹了!”韩贝抢过邱正夏的探棍挑开几只虫,四处张望,惊觉石壁顶上也出现一条大裂缝,“快!爬上去!”   邱正夏捂屁股,嘟嘴:“疼,使不上力。”   “你!你这废物!”韩贝急得干瞪眼,“你拿稳苍蝇照着,我先上去再拖你!”   邱正夏恐吓那批虫子:“去去!贝贝怕你们!快滚!再过来就把你们吃掉!”   韩贝翻个白眼,找出爪钩抛了几次,总算顺利卡在顶上,拽着绳子往上爬。石壁大概四层楼高,壁面潮湿平直,还附着苔藓,他爬得艰难,一脚一打滑,废了好大劲才爬到顶。不知道是在上面看裂缝显大,还是在爬上来这段时间里又扩大了,裂缝有近半米宽,韩贝爬进去还能轻松掉个头,往下看去——邱正夏蹲在下面“噼里啪啦”烤起了虫子!   韩贝气急败坏地捡了块石头砸下去:“日你的隆冬球!快上来!我拖你!”   “来了来了!”邱正夏挑了几只最大的虫戳死,扒拉进包里。   “别把那东西放包里!干不死你不信?”韩贝真想一口血吐在他头上!   “贝贝你好凶哦!”邱正夏恋恋不舍地丢下虫子,用绳子把自己捆牢,向上挥手,拿腔捏调地问:“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就是罗密欧?”   韩贝懒得理他,使上吃奶的劲往上拖,“一二,嘿咻,一二,嘿咻。”真是窝火死了,刚才抱着他搓揉爱抚的时候是个心肝宝贝,现在看他怎么看怎么讨厌!   邱正夏在半空中晃动两条腿,唱歌:“贝贝你坐墙头啊球球我绳上坐,恩恩爱爱秋千荡悠悠~”   韩贝额角青筋暴起,不敢骂人,怕一开口就泄了力气,费尽千辛万苦忍下松手摔他个半死的冲动,一鼓作气拔上人来,用探棍边抽边骂:“让你唱!让你晃!打断你的狗腿信不信?”   邱正夏四爪并用狂爬开去,躲避抽打,“呀灭跌!人家只是手无缚女之力的弱鸡子啦!贝贝你好凶哦,家暴什么的最讨厌了!人家要回娘家不和你过了啦!”   “不许发嗲!”韩贝爬着追赶他,哭笑不得,“这地方乌漆抹黑的,别乱爬!”   两个人爬出一段距离,石缝内是漏斗地形,越往里走越发狭窄,但上下高度的差距拉大了,逐渐能容人弓着背走,隔三差五地就能看见阴暗潮湿的石壁缝隙中冒出几丛奇怪植物,邱正夏随手拽了一颗红色小果子塞进防毒面具里,嚼了两下呸出来:“苦的!讨厌!”   韩贝在后面揪他屁股,“别乱吃东西!”这狗玩意儿真像超级马里奥,一边打通关还一边补充能量!   这一条缝隙不知道通往哪里,有没有尽头。两个人盲目地往里走,缝隙宽度渐窄至半米宽后便没有再缩小,上下高度则扩大成可以直腰行走的空间。邱正夏看着他的一块砖头大小的组装机械,严肃道:“贝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先来好消息。咦,这是什么?”韩贝往前探,也看向那砖头,砖头一面有屏幕,闪烁着他看不懂的符号。   “我自己组装的爱拍,名叫迷情之梦。”   “谁问你这破砖头的名字了?问你好消息是什么啊!”   邱正夏从他的爱拍侧边抠一包番茄酱,“我听到细微的声音,好像有昆虫大餐在逼近我们。”   韩贝狂扇他屁股:“这算什么好消息?是什么虫啊?”   “应该是刚才那种好吃的高古守墓霹雳虫,沾番茄酱……”   “刚才不是还叫雷霆虫吗?”韩贝冷冷地再一次抽出探棍。   “啊啊啊别打!其实我也不懂它叫什么啦!”邱正夏撒丫子逃跑。   韩贝追打上去,“我让你骗我!让你骗我!”   “桥豆麻袋!”邱正夏突然站住!   韩贝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脑勺,防毒面具都撞歪了,忙扶正,暴躁地跳脚:“又怎么了?”   “贝贝你看……”邱正夏收起爱拍,弯腰看向地面,有一枚咬碎的小红果,是方才他啐在地上的。   “我们又绕回来了?”韩贝不可思议:“可是,只有一条路啊!我们怎么可能往回走?”   “是鬼打墙。”像是应景,抹茶甜心暗下来,周遭一片黑暗。   韩贝不寒而栗,“正夏,怎么不点火?”   “贝贝,坏消息还没说。”   “说!”   “抹茶甜心没有油了。”   “干!”韩贝摸索过去,“别啰嗦了,快牵着我的手!”   黑暗中,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邱正夏安慰道:“别害怕,我有一副自己组装的夜视镜。”   “那还不快拿出来!”   “呦呦,找到了!你等等!”邱正夏“叮呤当啷”地搜着包,“我得调一调,上回用完透视模式还没调回来。”   “哔啵”有一簇微弱的光亮了一瞬又暗下去,韩贝借着刹那间的光线看到邱正夏一手扶着个笨重可笑的潜水镜,一手在镜架上转着旋钮,光亮是从安装在潜水镜镜腿上的一条触须上发出来的。   “咦?夜视模式不会坏掉了吧?”邱正夏自言自语。   韩贝忍俊不禁,“上回用透视模式?你这小色狼!用透视看什么呢?”   话没说完,他整个人僵硬了,冷汗淋漓地从脊梁骨滑下来,强迫自己控制住颤抖的双腿——臭小子两个手都在忙!   那么,牵着自己的手……   是谁的?   那只手的主人静静地不发一言,手虽柔软,但掌中温度很低,冰冷得像死人!韩贝心跳如捣鼓,不敢轻举妄动,屏住呼吸慢慢拔出枪。   “哔啵”夜视镜上的触角又一闪,邱正夏骤然住嘴,黑暗中静得可怕,韩贝只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太阳穴一跳一跳,汗几乎蒙住了眼,三秒令人窒息的寂静过后,邱正夏比他快一步抬枪就射,“韩贝!拉住我的手——”   那只手的主人猛地发力,一把将韩贝倒拖在地,邱正夏快速扑倒去抓韩贝的脚踝,却抓了空,那不知名的东西力大如牛,拖着韩贝这样一米八多的壮实青年像拎个小娃儿,转瞬就拖行了十几米!邱正夏追赶不及,吼道:“韩贝!侧过身!”   韩贝徒劳地想扒住什么东西稳下身子,四肢扑腾挣扎,一路乒乒乓乓地像坐过山车,片刻都没能逗留。   “侧过身——”邱正夏声嘶力竭地喊。   耳边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邱正夏的喊声,韩贝咬牙卯足了力侧过身,紧接着肩膀一阵剧痛,停下来了!他敏锐地察觉自己的肩膀是抵在了一道缝隙外面,如果平躺着就被拖进去了,而拽他手的那个东西还在使劲,拽得他的手臂生疼!   邱正夏追上来往石缝里连开几枪,那东西一声怪叫,放开了韩贝的手。   韩贝收回手,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你这样随便开枪不怕射到我的手啊?”   “怎么可能?像我这种天才,角度都计算精准了!如果那玩意是个成年人高度,我枪枪瞄准他的小鸡鸡。”邱正夏往弹夹里补了几颗子弹,戒备地环顾左右。   “那是什么东西,你看清了吗?”韩贝的肩膀和手腕差点脱臼,浑身都疼。   “黑乎乎的,看不清,可能是露首鬼。”   “水……水獭吗?”   “傻贝贝,你见过跑那么快的水獭吗?”邱正夏捏住韩贝的下巴,心疼地“嘶嘶”抽冷气,“我的心肝贝贝,你脸上受伤了!”   “别担心,是皮外伤。”韩贝摸了摸伤口,后知后觉地一愣,“咦?防毒面具呢?”   “糟糕!一定是被那东西拖走的半路上蹭掉了!”邱正夏也是一惊,忙捂住韩贝的口鼻。   “可以顺利呼吸,没事。”韩贝推开他的手,疑道:“刚才我们俩在窄道里走,前后都没有人,那个东西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邱正夏斟酌着说:“可能是趴在我们上方……”   韩贝和颜悦色地说:“正夏,我看不到你,你凑近一点。”   “哦!”邱正夏狗一样摇着尾巴把头埋进他的肩窝蹭蹭,“贝贝,还好你没事……”   韩贝扼住他的后颈,劈头盖脸一通狠揍,“他爬近我们的声音你都听到了,还说是什么昆虫大餐!我让你只想着吃!给我长点心吧,你这废物!”   邱正夏这回麻痹大意,落入他手里逃不开,只能忍痛哀哼:“狗,狗没拿伞……”    第51章 巧遇   黑暗中视觉无用,触觉就特别灵敏,韩贝反复摸索石壁下的缝隙,“正夏,你看,这好像变窄了。”   邱正夏用探棍丈量一下,意义不明地“啧”了声,拉住韩贝的手,“快离开这儿。”   韩贝看不到路,任他牵着走,“怎么了?”   “我有不太好的预感,我们摸不清状况就走进石缝,运气好遇上它慢慢扩大,但如果遇上它慢慢缩小呢?”   “啊呸!别乱说!”韩贝心下一凉:如果石缝缩小了他们却爬不出去岂不是会被压成肉饼?   话音刚落,脚下的地面震了震,遥远的裂缝深处传来一声砰然巨响,邱正夏用力箍紧韩贝的手腕,咬牙道:“糟糕!有人触动机关了!”   几乎是同一秒,韩贝感到头顶上的石壁降下来,快触到了头皮,当真是惊惧交加:“石缝缩小了!你这乌鸦嘴!还不快跑!”   邱正夏反倒杵着不动了,“往哪跑?”出口在什么地方,谁知道啊?   才说了几句话,石壁又降下来些许,连脖子都伸不直了,照这个速度,五分钟内石缝就会闭合,韩贝火急火燎:“废话!当然是往回跑!”   “来不及了!”邱正夏拖着韩贝回到刚才他差点滑进去的缝隙,“那个东西会往这里逃,说明这里有路!韩贝,钻进去!”   韩贝被降下来的石壁压得直不起腰,“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说不定会吃人啊!说不定我钻进去就刚好掉它嘴里啊!”   “我们叠成双层鸳鸯热狗,它嘴巴张不了那么大,吞不掉的!”   “什么逻辑啊?”   “快!”邱正夏不由分说,压低他的头:“这个缝隙也在收小,再不快就来不及了!”   韩贝一横心,趴下来刺溜溜往缝隙里爬,“喂!我什么都看不到,你注意着点!”   邱正夏握着他的脚踝跟在后面,“放心!”   “是你抓着我吗?”   “是我。”   韩贝眼不能视物,分外没有安全感,“你说话这么简短正经,都不像你了……”   邱正夏顿了顿,聒噪地唱道:“是他!是他!就是他!英俊潇洒好贝贝~豪宅他比天要宽~钱包他比海更大~智取妖魔摘娇花~傲娇多金就是!好!贝!贝!”   韩贝:“你给我闭嘴!”   爬出四、五米,一阵阴风扑面,像是爬在了冰原上,湿冷的空气带着霉味凉飕飕地蛰伏在地面,韩贝冻得一哆嗦,胳膊肘伸出去没顶到地面,突然悬空了!   “正夏!”韩贝往后退了小半步,“前面没路了,快看看前面是什么!”   邱正夏从后面顺着韩贝的身体爬上去,压在他的肩膀往下看,口气掩不住地兴奋:“好贝贝,我们到墓室里了!”   怎么没头没脑闹地就爬到墓室里来了?韩贝惊问:“是什么样的?”   “你面前是一截石梯,往下走是一个很宽敞的空间……没有棺椁,应该是东侧室或者西侧室。”   “很宽敞的空间?石阶也很宽敞吗?”   “很宽敞,能跑一辆马车!”   韩贝一使劲把邱正夏从背上掀下来,“那你还趴我身上?不会趴旁边去吗?”   邱正夏啜泣:“说好的双层鸳鸯热狗呢?”   “谁跟你说好啦?”韩贝拍拍裤子谨慎地站起来,“夜视镜快拿来给我看看。”   邱正夏组装的夜视镜只能看到物体的大概轮廓,墓室是长条形的,石壁上有灯形装饰物,除此之外,没看到别的东西。韩贝扶着夜视镜环顾一圈,“正夏,这里是空的……”   邱正夏从后方伸手过来捂住他的嘴,耳语:“有光!”   韩贝压低声音:“在哪里?   “你摘掉眼镜看。”   石梯正对的那面墙底紧贴地面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漏出一线明黄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特别扎眼,韩贝口语:“刚才还没有,我确定!”   “石壁在往上移。”那光芒渐渐扩大,黑如浓墨的墓室里宛如渗进汩汩水流,稀释了墨色,邱正夏静悄悄地踮着脚往前走,扭头对韩贝比了个手势:小心!   韩贝在转淡的黑暗中,对上了邱正夏明亮的眼眸,心有灵犀地拔出枪——千年古墓里不可能维持长久的灯光,那块石壁后面有人!不知是敌是友!   石壁那一头没有动静,韩贝贴近石壁静待戒备,良久,缝隙扩大到可以伸进一个拳头,仍旧没有任何声响。邱正夏趴在地上向外看了一眼,起身道:“两个人坐着,没看到脸。”   韩贝拈了一枚弹壳弹出去,弹壳落地“叮咚”响起的同时,石壁那一头炸起一声怒喝:“谁?”   是黄邓的声音!   邱正夏与韩贝相视一笑,低语:“他在假墓坍塌后就失踪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假墓和真墓是相通的?”   “怎么可能?我在外面的瀑布下遇到过他。”   “他不简单啊,别和他打照面,我想看看他玩什么花样!”邱正夏比个“安静”的手势:“嘘!”   “是谁?”黄邓在那一头又问,语气紧张又惊恐。   “黄邓,你看……那石壁是不是多了条缝?”是彭鲲在说话:“原本有这条缝吗?”   黄邓:“我没留意。”   彭鲲:“刚才是什么东西飞过来?”   “……”脚步声过后,黄邓犹豫着说:“彭大哥,是弹头!对面有人!”   “糟糕!他用手电往里面一照就会看见我们的脚!”邱正夏搂着韩贝的肩膀往后退了几步。   果不其然,一束手电光从缝隙里射进来!   邱正夏飞身一跃攀上石壁,两手一边一个扣住凸出的灯形装饰物,牢牢地贴在上面蜷起腿,得意地一扬下巴:“他的视线只在下方,这样就看不到我们了!贝贝快学我!”   “给我下来!”韩贝吐血三升,竖起中指:日你的隆冬球!别这么粗暴对待古墓里的文物!会搞坏的!   “嘎嘣……”历经千年的灯形装饰物脆弱如弹壳,断裂了。   韩贝:“啊咧……”   “啊啊啊啊贝贝快扶我!救命啊……”邱正夏像一只不慎从高楼跌落的大猫,发出一连串惨叫在半空中徒劳地疯狂挣扎半秒,最后摔在地上。   脸着地,手电光直捅捅照在他脸上,黄邓惊呼:“邱正夏!”   “不摔死你真是没天理了。”韩贝束手旁观,黑着脸:都怪我没把你干老实!   邱正夏揉着脸爬到韩贝脚边,呜呜地哭:“贝贝,人家要抱……”   韩贝弯腰扶他起来,装出惊喜的口气对石壁那一头说:“咦?黄同学,你们怎么会在这?”   邱正夏捧肚子,怨妇状:“哎呀肚子疼,是不是我们的孩子摔没了……”   韩贝把他丢回地上,“滚!”   “看到你们太好了!说来话长!”黄邓殷勤地滚过来几个雷管,“邱正夏,你会弄炸药,看看怎么炸通这面墙……”   韩贝收起雷管塞进包里,制止道:“别别别别!这石壁在移动,等一会扩大了我们就能爬过去!”   邱正夏猛挠他:“雷管是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给我给我!”   黄邓无语:你们不用倒是还我啊……   “韩少爷,”彭鲲的声音响起:“就你们俩吗?别人呢?”   “不知道,我和他们走散了……”韩贝转而问邱正夏,“对了,你是怎么跟卫金钩他们走散的?”   邱正夏一脸郁闷:“不知道是哪个牛人开启了墓门,我们找到墓门时它已经开始神速下沉,卫金钩那狗日的一锤把我揍趴了,带着刘懒先爬进去,他们勉强进去后墓门就窄得不能通过了,柳真缩巴缩巴也挤进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外面干瞪眼也就罢了,还有瀑布从天而降把我喷飞了……”   黄邓截断他们的话,讨好地问:“韩少爷,你们有治疗外伤的药吗?彭大哥中了一枪,我把子弹挖出来了,他失血过多,伤口也发炎了……”   邱正夏摇头,斩钉截铁:“没有。”   “怎么没有?”韩贝抢过他的包,“上次你头破血流,香九如给了一包药粉还没用完呢!”   邱正夏咬牙切齿地抓他脸:那是我的药!我的我的!你胳膊肘往外拐!   “别小气!救人要紧!”韩贝使出一招白鹤晾翅挡开他的狗爪,搜出药粉丢给黄邓,“赶紧给彭大哥用上!”   黄邓从缝隙里伸进来的手微微发抖,如获至宝地接稳了,感激道:“谢谢!”   邱正夏蹲在缝隙边倒腾夜视镜,从镜腿末端抽出一个小抓耙,然后趴在地上,趁黄邓专心给彭鲲上药的功夫,默默地把他搁在脚边的手电筒耙了过来。   韩贝抢过手电收好,掐住邱正夏的手背作势要咬,用嘴型骂:给老子改掉这小偷小摸的破毛病!   “咦?”黄邓迟钝地发觉了,惊问:“彭大哥,手电呢?”   彭鲲:“我的在这,你的呢?放哪里了?”   “奇怪,刚刚放在脚边……”   邱正夏危言耸听:“你们小心点啊,这墓很邪门!”   黄邓恐慌得手足无措:“彭大哥,是那东西靠近过我们吗?”   “没有,我没看到,你别害怕。”彭鲲的安慰显然无济于事。   韩贝反问:“那东西?”   “就是在水潭边拉我们下水的东西!”   “看清楚是什么了吗?”邱正夏追问。   彭鲲道:“看不清,黑乎乎的,有好几只,他们把我和黄邓拖下水,我用榴弹轰击它们才散开,后来我们想游回岸上,却怎么也游不出去,只好在水下胡乱摸,不想摸进了墓道里……”   “那个水潭被石板倒盖过来了,你们当然游不出去。”邱正夏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脸贴地面,脑袋往石缝里钻过去,扭腰摆臀地蠕动到那一头,再拖过自己的登山包,“耶~通关~贝贝,你也过来吧。”   “真是丑死了!”优雅矜持的韩少爷才不要做出那么难看姿势!   黄邓劝道:“韩少爷快过来!别落单了,那东西袭击我们好几次了!”   “听到没有?贝贝,快过来!”邱正夏催促着,在石缝那头勾手指。   “我等石缝再大一点……”话音一窒,韩贝敏锐地察觉到脖颈后面上一凉,有一滴不明液体落在了皮肤上。 第52章 暗杀   韩贝抬手一摸后颈,指尖上的液体粘稠腥臭,无声无息的巨大压迫感罩在头顶,他猛发力双手抓紧邱正夏的手腕,俯身便往石缝里窜,“抓住我别松!有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上方一个重物轻飘飘落在韩贝的后腰上,抓住他的裤腰往反方向拖!邱正夏反应迅速,吆喝黄邓与彭鲲一起搭把手,火速将韩贝连头带肩拖到这一头,哪料那东西力大无匹,僵持若干秒,又把韩贝拖回去寸许。   “干!”邱正夏喊:“韩贝,这个角度我看不到它!你挡住了!”   韩贝心领神会,后抬腿缠住那东西,狠命一用力将之扭翻在身侧   邱正夏拔枪:“黄邓用力拖着!彭鲲打手电!”   彭鲲果断配合,用手电往里照去,邱正夏顺着光束看准目标一枪发出,子弹蹭着韩贝的头皮命中那东西的手臂!   那东西发出闷重的啸叫,收手退去。   “十环!太英俊了!”没人夸邱正夏,他自己夸自己。   韩贝七手八脚爬过来,灰头土脸,忙着系裤子,“干!本少爷的裤子差点被它扒了!”   邱正夏也恨声啐道:“色鬼!胆敢觊觎我家贝贝的翘臀!”   韩贝恼羞成怒,给他一巴掌:“说什么呢你?”   黄邓偏黑的脸孔带着青,严肃地警告:“都和你们说过那东西袭击我们好几趟了,你们正经些行吗?”   邱正夏斜眼责怪道:“怎么不早说?”   黄邓无力地扭开头:“彭大哥,你的伤怎样了?”   彭鲲捂住小腹,两道浓眉拧在了一起,“用力过猛,又冒血了……”   “哇!彭大哥,你这伤……怎么弄的?”韩贝方才瞧见彭鲲半身鲜血淋漓,右肩连带右臂血肉模糊一大片。   “就是被那东西咬的。”彭鲲苦笑。   韩贝吓了一大跳,忙低头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少块肉。   邱正夏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啦,它应该是只母的,丑人咬死吃掉,帅哥舍不得咬,要拖回去生小怪的……”   韩贝撸袖子追着他揍:“你去跟它生,你生你生你生!”   黄邓扶额:“你们俩别闹了好么?快离开这吧,免得那东西又回来。”   “韩少爷,我的大腿和小腹各中了一枪,又在发低烧,情况不妙,可能要给你们拖后腿了……”彭鲲抱歉地笑笑,“如果碰到太多那东西,逃命要紧,别再顾我了。”最后一句是对黄邓说的。   黄邓扛起他的半边臂膀,沉声道:“别说丧气话!”   韩贝协助黄邓扶起彭鲲,问:“彭大哥,是谁对你开枪啊?”   黄邓避而不谈,“彭大哥,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我也是助人为乐的好青年,帮你背点东西。”邱正夏弯腰去搬榴弹发射器。   黄邓阻挡道,“这个我背得动,不用劳烦你。”   邱正夏侧身抬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眉心,眼神冷然:“给我。”   这一回韩贝吃惊归吃惊,却丝毫没有质疑邱正夏的举动,他松开彭鲲并与那两人拉开距离,摁住枪,戒备地观察他们的反应。   “你走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邱正夏扛起榴弹发射器,寒着脸问。   黄邓露出他那惯有的无辜眼神,“目的?当然是盗墓,赚点钱。”   邱正夏丢出一个惊天大雷:“为什么要杀周王言?”   “什么?”韩贝惊得差点把枪丢了!   邱正夏补充道:“用装了消声器的枪偷袭周王言的人是他!”   彭鲲反驳道:“不是那个跟踪者干的吗?怎么会是黄邓?他只有一把散弹土枪,开一枪过去不会只是一个枪眼……”   “对,不会只是一个枪眼,”邱正夏的目光扫向彭鲲肩臂,“是你那样的伤,对吧?”   韩贝不可置信,瞪大眼来回扫视那两人,“你们俩搞什么?彭大哥!这伤不是那怪物咬的?”   邱正夏摇头晃脑地解释:“贝贝,你没玩过这种低端枪,肯定不懂!我小时候常自制散弹土枪打老鼠麻雀什么的,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口我最熟悉不过了,伤口清洗得再干净我都能认出来!”   韩贝:“等一下!你打老鼠麻雀干嘛?”   “吃啊!”   “你这畜生,吃麻雀……我还勉强能理解,老……老鼠?”   “这你就不懂了,连皮带毛用泥巴一裹烤一烤,喷喷香!”邱正夏边说边馋得“吸噜吸噜”咽口水。   韩贝恶寒:“滚啊你!”   彭鲲一头黑线:“我说你们……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能收敛点吗?这伤是黄邓的枪造成的,但他不是故意的,呃,是枪走火了误伤! ”   “好吧,伤你算是走火。”邱正夏耸耸肩,“可他杀周王言就是纯属蓄意!大黑星真的不能装消音器吗?我曾经试着用可乐罐充当消声筒,但口径太大,要剪掉重新拼接。黄邓常喝的一种越南产的碳酸饮料,罐子比可乐罐狭小,尺寸刚刚好的,在底部垫湿棉花,消声效果很不错!黄同学,你说是不是?”   “就因为一个罐子?都是你自己猜的!”彭鲲嗤之以鼻。   “我还有证据啊!黄同学把那个罐子丢掉,被我捡到了,在里面测到了火药反应,我想找个机会拆穿他,可没多久假墓坍塌,他也跟着失踪了!”   韩贝叹服道:“好小子!罐子呢?”   邱正夏委屈地一扁嘴:“我拿来装蝌蚪,被你丢掉了!”   韩贝:“……”   黄邓安抚似的摸摸彭鲲的后背,歉然道:“彭大哥,是我干的,你不用维护我了。”   韩贝愤怒:“你为什么要杀周王言?”   彭鲲也是一脸困惑:“黄邓,为什么?”   黄邓平静地解释:“因为他是警方的卧底。”   韩贝心下一咯噔,枪口抵着他的太阳穴,底气不足地质问:“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贝贝,你问得太好了!”邱正夏勾起狡黠的笑:“他知道周王言是卧底,只要说出来,我们都不会放过周王言,可他不敢说,而是自己下手,为什么?他得知这个信息的渠道却不能跟我们说——因为他自己也是卧底,如果不是警方的,就是图刚的!”   彭鲲神色微动,侧过脸凝视着黄邓,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话,眼神则无声地向他寻求答案。   黄邓面无表情地错开目光,淡然说:“没错,我是图刚埋在你们身边的卧底,本来想从你们身上套些有用的线索,没想到你们拿到了一张假地图,我只好将错就错,趁假墓坍塌时玩失踪再去和图刚会和……”   韩贝疑道:“不对啊,彭鲲通知你路线后安排你先进寨子里伪装黑衣壮村民,你和图刚一联络就能知道我们走错方向了,那时候我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你直接去和图刚会合就好了,何必还等着我们多此一举?”   邱正夏上前搜了黄邓的身,没收枪和一把匕首丢给韩贝,嘟囔:“掏墓啊,多一个人来分一杯羹,谁希望他去会合哦?其实图刚安排他埋伏进我们的团伙,从没计划过让他去会合,他的任务只是找机会杀了周王言吧?”   “往蛇群里开枪的人也是你?”韩贝问。   黄邓供认不讳:“是我。我从假墓里翻出来就去追你们了,隐蔽在那是要瞄准周王言,但距离太远,射偏了。后来彭大哥赶来找到我,我就再也没机会下手了……”   韩贝真替周王言捏了把汗,冷笑道:“本少爷捧你拍电影好啦?黄影帝!”   黄邓嘲讽地扯扯嘴角:“韩少爷,你不用拿枪指着我,我从头至尾都不是你的敌人……”   邱正夏嗲声说:“贝贝,人家也要拍电影!”   韩贝:“你凑什么热闹!走开!”   黄邓:“况且,我扯谎说已经完成任务,骗图刚给我古墓的路线信息,和他接头时被揭穿了,他自然不会给我好果子吃。”   邱正夏:“就拍流星花园那种吧,贝贝,人家想演杉菜!”   黄邓:“我和他闹崩了,恶斗一番,差点死在他手上,彭大哥是保护我才受伤的……”   韩贝:“你恶不恶俗?滚啊!”   黄邓:“那什么,有人听我说话吗?”   韩贝:“啊?你说什么?”   邱正夏:“他说他也想演杉菜!贝贝,你捧我还是捧他?”   黄邓:“……”   彭鲲听不下去了,“我说你们,有没有看到这缝隙越来越大了,那东西要爬过来抓我们轻而易举啊!”   “算了!”韩贝收起枪,“形势紧迫,以后再教训你!先离开这地方!”   邱正夏:“就是啊!你们俩啰哩啰嗦的,别拖我和贝贝的后腿哦!”   彭鲲:“……”   四个人略一商计,决定照着彭鲲和黄邓来的路往回走。那两人是被水冲进石缝里,一路往上爬,看到了石道,没走多久又被那东西追捕,没头没脑地逃了几个小时才筋疲力尽地停歇在此。“说不定水退了,我们能顺原路返回陆地,”黄邓低眉顺眼地搀扶着彭鲲,“彭大哥受伤了,先出去确保他的安全。”   “陆地上也不一定安全哦!”邱正夏殿后,警觉地观察上下左右。   墓道拐了个直角弯,手电筒的光线一划,前方的墓道两侧一扫黑沉单调,意外地浮现出了成片繁复的花纹。韩贝惊喜交加,唤道:“正夏!你看!”   “是壁画!”邱正夏问:“彭大哥,你们刚才有路过这吗?”   彭鲲摇摇头,看向黄邓,黄邓也摇头:“没有印象。”   邱正夏仰视着壁画,发出“啧啧”赞叹声,“墓道在转动,你们进来的那条路恐怕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原路了。”   韩贝遗憾地对彭鲲说:“他说的没错,我们亲身经历过墓道变动的情况,沿原路返回出不去了,得另寻出路。” 第53章 命数   壁画上画满似人非人的禽鸟走兽在野岭奔走,云纹夹杂其间,上半截有一个张扬显眼的人,上半身是敞胸露乳的女性形象,下半身是丑陋可怕的巨大蛇身,缠绕日月,睥睨众生。   “这是女娲。”韩贝用手电照在它身上,道:“西汉古墓中常表现的题材。”   “唉!你这样裸奔多不文明!有伤风化!”邱正夏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娲,掏出一支笔,“我给你画件衣服遮一遮咪咪!”   韩贝及时掐住他的后颈,夺过笔摔在地上踩了又踩,“手脚给我老实点!”   黄邓看着指南针说:“这条有壁画的墓道是西北向,我们固定一个方向走……”   “墓里有干扰磁场,指南针不准确……”邱正夏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另三个人紧张地看着他,口语问:“怎么了?”   “有脚步声。”邱正夏比划道:“熄了手电!”   黄邓闻言立刻熄灭手电,韩贝踌躇片刻,提前抓紧邱正夏的手再关上手电,耳语道:“别和我走散了。”墓道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黑暗,竟隐隐泛着冷幽幽的绿光,韩贝四下搜索,看到光线是从壁画上发出的。   邱正夏贴近他的耳朵:“真神奇,矿物颜料带荧光的。”   韩贝扭过头,从点点滴滴微弱的光芒中找到女娲的脸,那是一张温和慈爱的肖像,垂眼抿嘴,兀自含着笑意,笼罩在萤火虫的光芒中一般,神秘又生机勃勃。   黑沉沉的墓道深处,拖沓的脚步声从无到有,从轻到重,伴随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黑暗中一步一步逼近,一个物体挪进视线中,看外形不像是人类,有两条腿和三、四条上肢!韩贝全身汗毛林立,紧紧贴在石壁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那未知的生物离自己不到两米,走两步踉跄三步,不紧不慢地缓缓移动,仿佛随时会改变方向展开攻击!   “咕嘟”,邱正夏在韩贝身侧,咽了一口口水。   韩贝狠狠一掐他的手背:日哦!你小子不会是想吃吧?   “嘤!”邱正夏发出短促细小地痛呼。   那不明物体站定了,敏感地转过来面向他们,从喉底发出不明意义的怪声:“吭吭吭……”   韩贝暗叫不好,握紧探棍,把邱正夏挡在了身后,做好防范准备。奇怪的是,对方“吭”了半天仍没有动静,咕噜呜咽地抽了抽气,像是……哭了?   邱正夏拈了个零件丢过去,在那物体身上一弹,“叮咚”脆响,落地连滚几滚,在粗糙的石质地面上滚动的余音久久没有散去。   那物体僵窒了半晌,弓起腰,轻轻地、静静地伏趴在了地上,四脚着地,没头苍蝇般原地打转起来,多出两只手在半空中晃荡,是一只恐怖八爪鱼的触手怪物!它像一只笼中困兽,发狂似的自顾自地转了一阵圈,终于确定方向,一改刚才僵硬缓慢的动作,快速迅猛地冲着韩贝他们爬过来!   韩贝肝胆俱裂,吓得腿都快软了,用力扯过邱正夏的手指,恨铁不成钢地咬住:我让你手贱!   邱正夏显然也被吓到了,像一只受惊的大猫,“嗷?”一声整个人盘到韩贝身上。   静伏在一边的彭鲲先发制人,不等那怪物靠近,抬起一脚便把它踹翻了!怪物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就地滚了出去,竟然分裂出两个物体!   踹一脚就能分裂!这是什么逆天的鬼玩意?天晓得它还会分裂出几个来,谁打得过啊?韩贝见势不妙,扛起自己的大猫夺路而逃,黄邓也不是傻子,拖带彭鲲紧追其后。   一行四个人吓得死去活来,什么都顾不得了,两眼一抹黑仓皇逃命,只听怪物在身后哀叫连连,刺耳尖锐的魔音在墓道来回碰撞,回音缭绕耳际,既狰狞又迫人!   韩贝负重跑了几十米,耳边呼呼风声混着邱正夏的吱哇怪叫:“好可怕好可怕哦!人家快吓死了!贝贝快跑啊!”   韩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背着个累赘,气喘吁吁地把邱正夏掀下来,“又不是没腿!自己跑!”   “啊啊啊啊呜呜呜……”怪物没有追过来,还在原处嘶叫……或者说……是在嚎啕?   彭鲲直喘粗气,扶着石壁问:“它……好像在哭?”   “呃……”韩贝打开手电往后照: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啊呜呜呜别吃我……”怪物悲泣着求饶:“求你别吃我,我太细没肉……”   韩贝头顶滑下一滴冷汗,有种虚脱的感觉,哭笑不得地差点跪下来——那是琼达的声音!      韩贝安抚下另外三人,走回原处,果然是琼达那小毒物蜷在地上抱头狂哭,小身板抖得如同筛糠。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是一个人,摔出两米远,看衣着是香九如,却是没有动静,脸趴地不知死活。   邱正夏拿探棍戳戳琼达撅起的屁股,探头探脑:“什么东西?”   琼达顺着光线看过来,由惧转惊又由惊转喜,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犹如看到天神降临一般抱住韩贝的腿:“大,大,大哥?”   韩贝随手揉揉他的脑袋,来不及安慰,忙三步并作两步坐过去扶起香九如,关切问:“香舵主,你……”后面的话没有问出来,他如同见了鬼般惊恐万状地撒开手,往后一弹坐在地上,“香……香九如?”   邱正夏谨慎地用探棍拨过香九如,几个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正面,全都沉默了。   那张原本清俊精致的面目上已经看不出五官,皮肤上纵横交错的血管膨胀凸起,将原本漂亮的瓜子脸撑得起伏不平,部分最表面的血管将皮肤撑成了透明色,甚至往外渗黑血珠!好端端一个美人成了这样一块腐烂的肉块,简直让人实在不忍目视!   韩贝一把揪过琼达:“都怪你给他吃了奇怪的药!快交出解药!”   琼达惊慌地瘪嘴哭道:“怎,怎么能怪我?我,我说了会有副作用,哪有什么解药啊?呜呜呜……大哥你怎么能怪我……”   韩贝不死心,无理取闹地喝问:“是你的毒药,怎么会没有解药?”   琼达语无伦次:“他本来就要死了,我也说了有副作用,大哥你怎么能怪我……呜呜呜怎么能怪我……”   瘫在地上那恐怖的肉块颤了颤,发出如蚊吟般细弱的声音:“韩……少爷,是你吗?”   “香舵主,是我……”韩贝只说了几个字,嗓音就哽咽了,“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   “不怪你,就算没走散,我也是这个命……”   韩贝克制住恐惧和恶心,拉住他的一只面目全非的手,“香舵主,我不久前看到香东潭了,我带你去找他……”   “我不行了……”他喃喃着,唤道:“小喇嘛……”   琼达爬过来,拉住他的另一只手,“香舵主,对不起,我没能帮你找到他!”   “谢谢你,小喇嘛……”香九如血肉模糊的脸部肌肉轻微地抽动一下,依稀是个笑,“也谢谢你,韩少爷。唉……我好累了……”   韩贝手忙脚乱地在瓶盖上倒了一点水,凑到他嘴边,“你先喝口水,休息一会,我背你走。”   “不走了……不走了,不走了……”香九如重复着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小,“我在这等他。”   没人忍心打搅他,深邃阴冷的墓道里,悲伤的空气停止流动般,静得让人不敢呼吸,生怕拂乱了香九如浅弱的气息,唯独剩下他飘摇的呓语,声音低得不似真切,是回光返照对生命的渴望与不舍,韩贝俯身靠近去听,却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余温渐渐地离开了他的指尖,他的生命宛如风中纤细的蛛丝,终究没能出现奇迹,不知什么时候,轻轻地断了。   韩贝懊恼地一捶墙,抬手捂住湿热的眼睛,“香东潭这畜生……”   “痛苦太长,死也是一种幸福。”邱正夏低低地安慰了一句,问琼达:“你是跟着图刚的隐虿双生?应该还有一个双生子吧?”   “我哥哥死了……”琼达生怕被凶,畏畏缩缩地看了眼韩贝,小模样怪可怜的。   韩贝略微平抚下情绪,“对不起,琼达,刚才我对你太凶了,我道歉……”   琼达获得一点阳光马上灿烂,四爪并用就要爬过来抱大腿。邱正夏半途截住他,厉声教训:“有话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韩贝无语:你好意思说别人?   彭鲲找出一件较为干净的上衣,盖在香九如身上,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石林里救了这个小喇嘛,后来遇上香九如,他快死了,小喇嘛给他一剂药可以延缓生命,没想到副作用这么可怕……”韩贝抓重点三句两句描述完,问琼达:“对了,你怎么遇上香九如的?满悦呢?”   “我不知道啊,我被那个奇怪的东西拖进水里,昏迷前还感觉到有人在拉我,但醒来没看到别人,我一个人趴在一条地下河边的石地上,感到好害怕,爬起来找你们,就只找到香舵主……”琼达从怀里拿出一支小拇指粗细的玻璃瓶,“他求我带他去找徒弟,我背着他走了好久,手电也没电了,不知道怎么搞的走进墓里……”   “这是什么?”玻璃瓶是棕色的,韩贝拿过来,看到里面有一只闪闪发光的小飞蛾。   “香舵主说他徒弟也有一只,如果两只蛾相距一百米以内会闪,我们就是靠这个找……”   “小心了!香东潭就在附近!”韩贝握紧闪烁的玻璃瓶,凝重地环顾一圈:“还有和他在一起的图刚!”   黄邓急忙催道:“快走吧,我们应付不来图刚那伙人!彭大哥还有伤!”   韩贝想了想,把玻璃瓶塞进香九如的衣兜里。   邱正夏问:“为什么不带走玻璃瓶?他们靠近,我们可以有所防备!”   “不行,”韩贝站起来,满怀同情地看着香九如,轻声说:“我们带走这瓶子,香东潭就找不到他了。”   琼达狗皮膏药状粘着韩贝:“大哥!你们要走了吗?带着我啊!”   邱正夏用一根手指弹开他,“起开吧您呐!” 第54章 伏羲   邱正夏与琼达不和,像一只粘人的大猫对主人的新宠物感到嫉愤不满一样,他动不动就挠琼达几下,让韩贝大为头疼。   迷宫般的墓道迂回曲折,来来去去都是空无一物的墓道,彭鲲发低烧,时间耗久了,意识逐渐不太清晰,处于半昏迷的状态,黄邓和韩贝一人一边支撑着他,累得大汗淋漓。邱正夏也是一筹莫展,“你们都不要大声说话,韩贝,关掉手电,彭鲲那有一个就够了,省电。”   “大哥,你们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呐?”琼达怯怯地问。   “没有啊,”韩贝抹一把满头的热汗,“正夏,你有听到什么吗?”   “有啊,一直都有,那是恶灵啃噬人骨的声音……”邱正夏压低声音,阴笑着往上一指,“小喇嘛,你看看上面。”   小琼达一看到他那露齿奸笑就腿肚子打颤,越发不敢抬头,僵硬着脖子哭唧唧地问:“什……上面有什么?”   邱正夏鬼气森森地哼了哼,“有好多双眼睛在看着……”   韩贝没等他把最后一个“你”字说完,腾出手一巴掌拍过去,低骂:“看你个隆冬球啊,不许吓唬琼达!”   邱正夏夸张地被打飞出去又旋回来倚在韩贝肩头,嘟囔:“贝贝你好凶哦,干嘛打人家?本来就有眼睛嘛……”   “眼睛你个大头鬼啊!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贴上就有了……”韩贝边骂边抬头看了眼,这一眼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那种背满小圆粒和虫丝的昆虫密密麻麻地铺在头顶的石壁上,大大小小,成千上万,望不到头!   邱正夏悲叹:“不要叫,会惊动它们的。”   “你早就发现了吗?”黄邓也受惊不小,颤声问。   “是啊,我们好像走进它们的巢穴里了。”邱正夏比了一个“安心啦”的手势,“都别紧张,它们没有攻击性。”   “叽呀……”不知从哪个阴暗深邃的方向传来一声尖锐异响,声音不大,缠缠绵绵地侵入耳道,转悠悠刺激着腮帮,酸得牙疼。   “啪嗒”,一只虫子掉下来,落在琼达的手背上。   琼达张嘴要叫,韩贝眼疾手快,快速捂住他的嘴,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腕粗暴一甩甩下虫,虫背上一些虫丝没能甩下来,黏糊糊地攀附在上面蠕动。韩贝忍着恶心,又狠命甩了几下,虫丝不见了,他正要松一口气,却见邱正夏一脸遗憾地劝:“寄生虫寄生到他的皮肤里了,没救了,丢下他吧。”   韩贝心里一沉,低下头,对上琼达惊恐绝望的眼神,他安慰性地拍拍对方的脑袋,对邱正夏的话置若罔闻,简单说:“别害怕,没事。”   “叽呀……”异响又传来,这一回伴随“簌簌”声由远及近,邱正夏支楞着耳朵一辨方向,面色一凛,清喝:“有流沙,快走!”   “救命啊——”隐约有人在呼救。   韩贝侧耳:“正夏,你听!好像是刘懒!”   “这狗日的!”邱正夏拉住他:“幻听幻听!贝贝快走!”   “救命啊——舅舅救我啊呜呜呜——”刘懒沙哑的嘶喊好像并不遥远。   韩贝甩开邱正夏的手,“我去找找!”   “韩贝!”邱正夏气急败坏地跟上:“等等我啦!”   “大哥!”琼达也抹泪跟上:“等等我啦!”   邱正夏一脚把他踹到黄邓身边,面露凶光:“老实呆着,你这跟屁虫!”   黄邓:“喂喂,你好意思这样说别人吗……”   两个人循声找去,跑过两个转弯,韩贝紧急刹住脚步,一步之遥的前方陷下去一个凹槽,长约五米,凹槽的那一头有缓缓流淌下来的流沙,沙质雪白细腻,在黑暗的墓道中显得诡异地耀眼。手电筒往下一照,刘懒站在下面挥舞着双手,流沙快积到他脚下了。   “还不快上来!蠢货!”韩贝伸手,“快拉着我的手!”   刘懒哭成了个傻逼,跳了几下没抓住韩贝的手,“韩少爷!韩少爷!我够不着!”   韩贝又往下探了探,半身倒挂在凹槽下:“用力跳!快!沙可能有毒!”   刘懒原本还只是怕被沙活埋,这一听吓得屁滚尿流,使出吃奶的劲猛地一跳,一把抓住韩贝的手,“哎呀——”   “我干——”韩大少爷哪承受得住虎背熊腰的傻大个这样拽?惯性拉着他们两个人刺溜溜坠了下去。   邱正夏合身扑上去压住韩贝的双腿,死死抱住他的腰,这才控制住他们下滑的速度,破口大骂:“刘懒我干你舅舅!快放开我家贝贝!”   “救命救命救命!快拉我上去!”刘懒两脚悬空乱晃,刚才他站的地方被白沙填满,已经没有落脚之地了!   韩贝挂在半中央,艰难地抓住他,“再蹦跶?砍掉你的腿信不信?”   刘懒蜷起腿静止下来,呜咽,“拉我上去啊!”   “我只能拖一个!”邱正夏憋得脸红脖子粗,这个姿势只能固定住那两人,使不上力,但一换姿势必然会松动,实在是左右为难。“刘懒,你做做好事,放了贝贝吧!我现在就给你超度!我给你念大悲咒!妈咪妈咪哄菠萝菠萝蜜比芭比芭啵……”   刘懒抗议:“你骗我!比芭啵是泡泡糖!”   “你们还有力气说这么多废话啊?都给老子闭嘴!”韩贝气得翻白眼,额上青筋直暴。   一双细瘦的胳膊从邱正夏的肩膀边伸下来,握住韩贝的胳膊,邱正夏侧过头,看到琼达脏黑的小脸。   “大哥!上来啊!”琼达喊完这句话,用上齿咬住下唇不再吭声,孤注一掷地把气力全用在了胳膊上。   邱正夏露出野兽般尖尖的虎牙,笑了:“不是叫你别跟来吗?跟屁虫!”   有个人帮忙,虽然只是个骨瘦如柴的少年,但也不容小觑,邱正夏很快摆脱了困境,换个容易助力的姿势,与琼达合力拖上韩贝和刘懒。   刘懒喘了几口气,一咕噜爬起来飞奔而去:“快跑快跑!沙要漫出来了——”   邱正夏大骂:“喂!力气都被你耗尽了!还不快扶扶老子我……”   刘懒脚步不停,喊声渐行渐远:“你们这些蠢货不要拖我后腿啊!”   韩贝:“……”   邱正夏:“……”   琼达:“……”   刘懒很快又泪奔跑回来,绕着他们团团转:“啊啊啊那里有好多虫——”   韩贝抹汗:“……都说不要救他了!”   邱正夏挠他:“喂喂,这句话应该我说啊!”   说话间,黄邓拖着彭鲲吃力地挪来,求助:“麻烦,谁来帮帮忙……”他们俩在原处等待时恶心的甲虫受惊不断掉落,黄邓一个人尚且自顾不暇,又要护着意识模糊的彭鲲,自然遭到了大面积的袭击,两人身上趴着不少恶心的甲虫,脖颈胳膊等露出皮肤的地方都残留着不明的虫液与虫丝。   洁癖的韩大少爷犹豫了,去死都比让他接触那些恶心的甲虫来得容易。   邱正夏推出琼达:“还不快去扶一下!反正你也被寄生了!”   琼达呜呜哭着撑起彭鲲的另一边臂膀,泪汪汪看着韩贝:“大哥……大哥……”   “被寄身后会怎样?”黄邓冷不丁问。   邱正夏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你会慢慢异变,变成一只巨大的高古守墓喷火虫。”   这话是真是假谁知道?但被这么恶心的甲虫沾染了,用脚趾头想都想不出能有什么好事,黄邓脸色很差,琼达也是,哭得稀里哗啦。   韩贝默默抽出探棍,“霹雳虫和雷霆虫都去哪里了?”   “咳!”邱正夏跳开:“别打别打!管它们叫什么啦!现在怎么走?”   凹槽里的流沙快积满了,不能再等下去,而另一条路的虫穴已不复平静,韩贝一招手:“往来的路退回去还能躲一会!”   事情远没有想象那么简单,只退回去不到五分一的路程,就退到了一开始遇到琼达和香九如的壁画墓道里,可怕的是,香九如的尸体不在原处了!   “怎么回事?香舵主呢?”黄邓与琼达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问:“你们确定他死了吗?”   邱正夏做晴天霹雳状,两腿瑟瑟抖动,眼含两泡大大的泪水,抓头呻吟:“天呐!糟糕了!”   “怎么了?”刘懒黄邓和琼达异口同声。   “香舵主尸变了!”   此言一出,世界末日降临般,极致的恐惧爆发,黄邓的脸白了又青,搂紧彭鲲的脑袋,靠近他的耳朵,说的却是安慰自己的话:“没事的……”   刘懒在香九如活着的时候就怕他怕得要死,这下只差没有屎尿并流,腿一软跪在地上哆嗦:“香舵主什么时候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舅舅,我想回家……”   琼达抱住韩贝的一条大腿:“大哥!都怪我没有给香舵主超度……啊呜呜……”   邱正夏不甘示弱,抱住韩贝另一条大腿:“贝贝!我……”   韩贝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他脸上,冷静地指着壁画上的人物说:“大家别听他瞎说,只是壁画很像罢了!但那条墓道上画的是女娲,而这个人是伏羲,我确定这条墓道和那条不一样!”   “贝贝你好凶哦,”邱正夏收起那套哭相,若无其事地揉揉脸:“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真不好玩……”   黄邓仍青着脸没缓过来:“……”   琼达仍泪流满面没缓过来:“……”   刘懒仍趴在地上没缓过来:“……” 第55章 化虫   “奇怪,我们来的时候没有经过这条路。”韩贝浏览着壁画往前走,深思道:“看来是墓道又改变了,真是匪夷所思,这样变化会不会一不小心把棺椁移到水或者流沙里去吗?”   “不会呀,”邱正夏找出笔纸画给韩贝看,念念有词:“像古代宫廷的香薰球,外围一圈镂空金球不管怎么转动,里面盛香薰的托永远保持垂直,而我们就是处在类似外围的金球里,它在地下河冲击、填塞流沙和连环板等机关的互相配合下,只要有外界力量触发就开始转动,将盗墓者绕死在墓道里。而主墓室、陪葬室之类的是另一个整体,处在在最中央,从来没有动过。”   蠢材刘懒一脸迷茫:“我怎么听不懂?什么香薰球?”   韩贝眼睛发亮,大为叹服:“原来是这样!这设计真是鬼斧神工!”   黄邓插嘴:“真是太超乎想象了!能想出这样设计的人简直是天才!”   邱正夏态度谦虚地微笑:“谢谢夸奖,此天才正是区区不才在下茅山派第一百代掌门人潇洒子QQ昵称小哪吒人称……”   韩贝捏住他的嘴,“立刻打住!”   “……”黄邓嘴角抽搐,扭头。   几个人已经不想去分辨邱正夏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了,他们废了好大劲平伏下心情,没力气与那死骗子计较,在韩贝的催促下接着往前赶。琼达人小体力弱,卖力地追赶大伙的脚步,韩贝看他可怜,有意放慢脚步,叮嘱:“拉着我的衣角,别再丢了。”   “嗯!大哥最好了!”琼达感激地拉住韩贝的衣角。   “贝贝,人家也要!”邱正夏两手齐上抢衣角。   “大哥让我拉的,你走开!”琼达干脆抱住韩贝的腰,不肯让出阵地。   “决斗!”邱正夏暴躁龇牙:“汪汪!”   琼达威胁:“下毒弄死你!”   邱正夏拔刀:“来试试啊!”   韩贝不得不使上一招神龙摆尾,把他俩全甩开:“都给老子滚!”   墓道千回百转,路况雷同没有变化,简直看不到走出去的希望,很快的,死胡同挡在了前方。   刘懒左敲敲右打打,“一定有机关可以出去!”   “刘懒!别乱动!”邱正夏的视线停在石壁顶端的缝隙上,“可能等一会缝隙就变宽了。”   韩贝用探棍戳了戳石壁上的几个凹点,蹭下了不少粉末,“正夏,你看,这是子弹留下的痕迹,看来在我们之前也有人路过这。”   琼达道:“我是跟着香舵主的小飞蛾找来的,你们也看到了,那时飞蛾一直在闪,可我们怎么没遇上他徒弟?”   “直线距离一百米,实际不知道要绕多远,”韩贝用指关节敲敲石壁,皱眉道:“就算他在这墙的对面,我们想绕过去都没那么容易。正夏,测一下火药反应,看看这是不是近期的弹痕。”   “我哪里会那么高深的技术?”邱正夏撇嘴。   韩贝瞪大眼:“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啊!你自己说在黄同学的饮料罐里测出了火药反应呀!”   邱正夏挠头:“我只是想套他的话,随便骗骗的。”   纵然黄邓一直保持良好的涵养,此时也忍无可忍地爆粗口:“你妈的,我揍不死你……”   韩贝见势不妙,怕引起内讧,忙替黄邓拍拍胸口顺顺气,“别生气别生气,不用劳驾您,我教训他。”说完柔若无骨地飘了邱正夏俩巴掌,“嘴巴给我实诚点!”   邱正夏跺脚,含泪捂脸:“贝贝你好凶哦!会把人家怀的孩子打掉的啦!”   韩贝:“怀你个隆冬球啊!”   黄邓:“……”   “大哥!你看!”琼达怪叫:“虫……虫啊!”   如邱正夏所言,石壁顶端的缝隙确实加宽了,可却有大量骇人的甲虫从里面涌出来,大有泉喷的趋势!   刘懒满怀希望地问:“这虫没毒吧?”   邱正夏如临大敌地摆出了防备的姿势:“接触到皮肤,虫卵会寄生到身体里。”   刘懒表情扭曲地忍住了嚎叫,“那,那还不快走?”   往回逃了几步,重新站在分叉口,面临的两条路不是流沙就是布满甲虫,无路可去,几个人急得上蹦下跳,韩贝与黄邓一人一边支撑着彭鲲,他额上的冷汗细细密密地滑落,默不作声地偏着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解决方法。   “你快帮贝贝扶彭大哥!”邱正夏指使刘懒。   刘懒严正拒绝:“这都什么时候了?丢掉他不要管了,拖后腿!”   黄邓笑了笑,和气地对他说:“你再多一句废话,我就毙了你。”   “对了!”韩贝想起了什么,欣喜地眼眸一亮,放开彭鲲的臂膀,“我真笨!”   刘懒被黄邓恐吓,本来有些畏惧,这下得瑟起来:“是吧?韩少爷也赞同我……”   哪想,韩贝问出了句奇怪的话:“正夏,有没有筷子?”   “当然有!”邱正夏配合默契,掏出筷子的同时还掏出番茄酱,“孜然粉和辣酱没了,贝贝,加甜不加辣怎么样?这虫生吃嘎嘣脆!”   韩贝给他个爆栗,抢过筷子,“盗个墓还带筷子,有病!”   围观几人默:韩少爷你真是残忍无情无理取闹。   韩贝打开包翻找出一个饮料罐,晃了晃,蜷在里面的小红蛇抬起脑袋,他打开盖子将筷子伸进去捅捅,“喂,出来。”   小红蛇撒娇似的扭扭腰身,缩缩脖子,无害又慵懒地舒展开细长的身子。琼达了然:“哦!是满悦的……”   “不好!”邱正夏突然抬手敲掉饮料罐,几乎是同一秒,赤红色光束一闪,小红蛇准确无误地从瓶口飞窜出来,竟然在半空中折了个90度角,直扑韩贝门面!邱正夏眼疾手快,抖出夜视镜镜腿上的小抓耙,翻手一勾在半途缠住小蛇甩在地上,随即猎鹰般扑上去用抓耙扣在小蛇的头颈处,把它牢牢固定在地上,小红蛇剧烈反抗,尾巴抽在地上“啪啪”响。黑成一片的甲虫中一阵骚动,小红蛇附近地面上的甲虫呈放射状向四周奔逃,瞬间留出了一块空地。   刘懒看呆了:“哇!这是什么武器?”   邱正夏后怕地咋舌:“傻贝贝,小心一点,这蛇很凶,有毒的啊。”   韩贝悻然,摸摸鼻尖,说:“它之前泡过水,一直蔫了吧唧的,我还以为它很温顺……”   邱正夏拿过筷子抽了它几棍,“让你咬我家贝贝!让我你咬我家贝贝!”   “喂喂,别打死啊,”琼达制止道:“那些奇怪的甲虫怕它!”   “你都被感染了,关你啥事?”邱正夏用筷子钳住小红蛇的头,举起来去撩琼达:“怕不怕?”   “啊啊啊离我远点!”琼达好害怕!   邱正夏揶揄:“你当然怕了,你也快变成奇怪的甲虫了!”   “啊呜呜呜……”琼达悲从中来,哭:“大哥,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啊?”   韩贝头疼:“他是个大骗子,别听他的!”   有了小红蛇,甲虫四散避让,一路畅通无阻,邱正夏举了一会小蛇,对韩贝说:“贝贝,我手酸,来托着我的胳膊。”   刘懒知道大伙全仰仗邱正夏手中那条小红蛇,便忍气吞声地替韩贝扛彭鲲,边走边嘀咕:“我舅舅不知道去哪了……”   韩贝轻松许多,问:“你怎么跟他走散了?”   “不知道啊,我们走着走着,墓道神奇地翻了个筋斗,转得我脑壳疼,停下来后,他和柳真就不见了……”   “是你这蠢材碰到了什么机关吧?”前方出现好几条岔道,邱正夏扬扬下巴,“小喇嘛,手电别对着地面,往前面照,每条岔道都照给我看看。”   “关我什么事!是他们俩敲敲打打的……”刘懒嘟囔着说了一半,骤然卡壳,见了鬼般变了神色。手电光在那几个岔道上潦草地划过,随后,光束抖了抖,缓缓往回移,最后定格在一条向下的斜坡上,琼达显然也吓得拿不稳手电,光束抖得厉害,平添了几分恐怖。   斜坡那端趴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高达一米,融在阴影中一动不动,光束照在它背上那成千上万渗人的圆凸起,无数虫丝在粘稠的白乳液中翻搅扭动,令人作呕——那是一只放大几百倍的巨型甲虫,三角形的头部构造比电影上的异形特写还凶残。   “它活着吗?”黄邓痛苦地问。   像是回答他,巨型甲虫立了起来,露出布满尖利毛针的几条腿,一对前肢呈镰刀般锋利,杀伤力非同小可。几个人不约而同往后退,连邱正夏都被唬住了,   “有小红蛇,它不会靠近的!”韩贝说这话一点底气都没有,托着邱正夏的胳膊往前方搡,自己躲在他背后小心翼翼地观察巨型甲虫的动静。   邱正夏鬼哭狼嚎:“贝贝!呀灭跌啊!”   巨型甲虫原本行动迟缓,听他们这一惊一诧地叫唤,受惊似的往后退了退,同时蜷腿缩了缩。   韩贝松了一口气,“你看!它怕小红蛇……”   一口气尚未吐到底,也没看清那巨型甲虫是怎么行动,一退一缩后猛一跃,刹那间窜近两米!   “哎呦!我的妈!正夏你顶着!”韩少爷丢下小情人溜得比兔子还快,其余几个人也不见得有多胆大,吓得差点撒手人寰,骂骂咧咧地随便选了条看似平坦的路,仓皇逃命,琼达手电都摔了。   邱正夏“刷刷”地逃到前面去了,破口大骂:“韩贝贝,你他妈的到底爱不爱我?听到我心碎的声音了吗?”   刘懒比韩大少爷还更不是东西,一遇到危险就撇下彭鲲只顾自己逃命,黄邓立即让虎背熊腰的彭鲲压垮,寸步难行,无力又无奈地喊:“喂喂!帮我一把啊!”   刘懒是不能指望的了,韩贝硬着头皮跑回来拖彭鲲,回头偷瞥一眼,“它没追来!你们别紧张!”   邱正夏喊住琼达:“喂!小喇嘛!快把手电捡回来!”   “手电不要了啊!”琼达呜呜。   邱正夏严厉道:“必须要!我们的手电本来就不够用了!快去捡!”   “我不敢!”   “别怕!你看,它后退了!你怕它,它更怕你!”   “哦?是吗?呜呜呜……”可怜的琼达半俯下身,试试探探地伸手去捞手电。   巨型甲虫的前喙蠕动着张缩,发出“咔咔”的响声。韩贝心下一沉,大喊:“琼达别捡!它后退是为了助跑!”   说话间,巨型甲虫迎面扑到半空中,转眼跃到了琼达上方,镰刀型的前肢至上而下砍了过来!琼达抱头惨叫:“啊啊啊啊——”   “天灵灵地灵灵比芭比芭啵!”邱正夏也是方寸大乱,语无伦次地不知该作何反应,抬起榴弹发射器来不及了,手头只有条小红蛇,扬手便丢了出去!   两只奇异生物在半空中撞在一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向两边弹开落在地上,保持了三、四米的距离对峙僵持着,小红蛇小范围地划着圆圈,翘起一小截尾巴,瞪着巨型甲虫“嘶嘶”怪叫。   琼达抱着手电爬到韩贝腿边,韩贝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琼达悲愤控诉邱正夏:“你这个骗子!”   邱正夏露出无赖无耻的嘴脸,“我是我是,怎样?”   “别废话了!快走!”黄邓惊出一身汗。   几个人追上刘懒,那不仗义的货跑出了二、三十米远,蹲在阴暗的拐角处,人高马大地抱着膝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韩贝又好气又好笑,踹踹他,“哭什么?吓得尿裤子了?”   刘懒摇摇头,用双手捂着脸,嚎啕着喊:“舅舅……舅舅!那东西是我舅舅!”   “啊?”几个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异口同声:“哪个东西?”   “那只虫!”   几个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刘懒“呼”地站起来,激动地指手画脚:“那只大虫是我舅舅变的!我看到它,它的一条爪子上挂着一只金钩!”   黄邓与琼达陡然脸色煞白,眼神也呆滞起来。韩贝和邱正夏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挪了挪,离他们远点,邱正夏还嘴贱地嗫嚅:“都说了被感染会变虫,你们偏不信……”   “是我舅舅手指上的那只金钩……”刘懒的声音小下去,“我不会认错的。”   琼达率先从痴呆中清醒过来,撕心裂肺地哭:“我不要变虫!啊呜呜呜呜——”    第56章 无脸   这古墓里稀里古怪的事儿太多,不少盗墓者都进入墓中了,不知道有没有对古墓造成什么毁损,队长和猞猁又没联系上,韩贝担忧不已,耳边琼达与刘懒哇哇哭个不停,他更是心慌意乱,且走且不耐烦道:“别哭了,先离开这墓再说!”   “谁?”黄邓突然怒喝。   岔道太多,韩贝环顾一圈,什么也没看到,“你乱叫什么?”   黄邓的眼睛死死盯住一个方向,“它刚才跑过去了,是那种拖我下水的东西,我闻到了它身上潮湿的腥味……”   “露首鬼么?”邱正夏举起榴弹发射器,“飞毛腿导弹准备。”   韩贝责备道:“别闹!不许在墓里用这个,轰塌了墓想活埋本少爷吗?”   几个人像一伙小老鼠,东钻西钻,完全没有头绪。邱正夏饿了,肚子咕噜噜乱叫,自言自语:“红蛇和甲虫大战,应该决出胜负了,总有一个死一个伤,我们回去捡它们的尸体烤烤吃掉算了!”   毫无意外地,他收获了几对白眼。刘懒唾骂道:“狗畜生!你想吃我舅舅吗?哎呦我被什么绊到了……”   话音未落,“嘎吱嘎吱”的转轴声打破了墓道中的静谧,紧接着,响起一连串“突突突突”的破空声,邱正夏惊呼:“小心!是连环弩!”   “往后退!找遮蔽物!”韩贝大惊失色,古墓中的连环弩杀伤面积大,攻击范围几乎无死角,据传箭头沾染了古剧毒,无药可解!   几个人一窝蜂扎进一处拐角躲避,等了许久,预料中的箭雨没有射来,只听到“叮叮咚咚”的声音零星地响起。   邱正夏面色凝重,拍拍韩贝的肩膀,“你们等着别动,我去解决!”   韩贝哪会让他去冒险?不由分说攥住他,“你别给我乱跑!”   “贝贝!你知道吗?只有我去扫清前方的障碍,你们才能往前走!”邱正夏大义凌然地说完,抽出手,猫着腰,扶着夜视镜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   “正夏!”韩贝心急火燎地嘶吼:“傻瓜!别去!危险……”   又是一阵“突突突突”声,伴随着邱正夏远去的脚步,破空声混杂着不明所以的“叮咚”声,此起彼伏,响个没停。   黄邓疑惑道:“如果真是连环弩,邱正夏已经被射成筛子了吧?”   “别胡说!我去看看!”韩贝等不住了,焦急地担忧着邱正夏的安危,也顾不得形象好不好看,从邱正夏的包里搜出那砖头状的组装Ipad,挡在头顶,匍匐前进着爬出遮蔽物——抬头,看到石壁顶上露出一排布满绿锈的青铜机关,依稀能认出是几张兽脸;低头,看到邱正夏蹲在地上一蹦一蹦地捡着什么。   韩贝静静地站了起来,“……”   邱正夏捡着捡着,似乎很欢快,遇到凸起的地砖,踩一踩,青铜兽脸张张合合,嘴里“突突”地吐出几枚锈了的箭头。历经千年的青铜机弩生锈迟钝,勉强还能启动,但藏在里面的竹箭箭杆也腐烂掉了,只剩下青铜箭头,丁点杀伤力都没有,什么剧毒更是变质消散了。   一枚箭头咕嘟嘟滚到韩贝脚下,他抬脚踩住,同时也踩住追随而来的邱正夏的手指。   邱正夏像一只被踩到爪子的野猫,“嗷”一声跳起来浑身炸毛,待看清了来人是韩贝,不禁恼羞成怒:“你怎么不吱声?吓死人了啊!”   韩贝温柔地微笑:“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邱正夏垂头,眼观鼻鼻观心,“报告贝贝,已经排除障碍!”   韩贝捡起那枚箭头,“这样一小枚,在鬼市少说可以卖出百来块嘛,你捡了多少?”   邱正夏天真地眨巴眼:“这是什么呀?”   韩贝照着他的门面一顿狂抽:“我让你骗我!我让你骗我!我担心得要死,你倒闷声发大财?都给我交出来!”   “给,给你就是啦!”邱正夏忙不迭掏口袋里的箭头,“别,别打……家暴什么的好讨厌!”   韩贝拎住他的耳朵,对其余人喊:“没什么危险,都出来吧!”   没有人应。   韩贝与邱正夏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惊愕的目光,快步走回拐角——空荡荡的,那四个人凭空消失了!   “这墓太玄乎,我们赶紧离开!”邱正夏绕着拐角走了一圈,敲敲石壁,没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   “还不都是你害的!”韩贝哭笑不得,“那他们怎么办啊?”   邱正夏没有回答,扬手往暗处放了一枪,厉声喝问:“谁?”   “有人?”韩贝转头想看。   “别看!”邱正夏扣住他的手,玩命地往前跑,“有东西跟着我们!别回头!”   狭窄封闭的墓道里,空气不流通,沉闷湿冷,只听到奔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韩贝恍惚听到多一人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鼻音,粗重急促,不是自己的也不是邱正夏的,更不能确定是不是幻听!他想停下来听清楚,可是邱正夏不允许他停下,他能够感觉到对方手心里都是汗!“正夏!到底是什么啊?”   “露首鬼……”邱正夏艰难地嚎了一句。   “正夏!开枪!”韩贝七拐八扭地喊,简直快吓破胆了!那呼吸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喘息,不快不慢地贴在侧后方,腥臭的味道也愈发清晰。   “没,没子弹了……”   “日!快想想办法!它快抓到我了!”韩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冷风呼呼撕割口腔,咽喉里都是血腥味,却不敢停下脚步,甚至不敢回头看看那东西!   邱正夏往后举枪,连连扣动扳机,枪枪没子弹,只好自己配合拟声词,嘴里发出“啪啪啪啪啪”的枪响,附加“噗咻……嘭!”的手榴弹爆炸声。   “你妹!”韩贝真想给他跪下了!   两个人都越跑越没劲,那东西仍速度不减,有恃无恐地用一只湿冷的手抚上了韩贝的后颈,不使劲不发狠,就那么柔软软地停留着。韩贝彻底崩溃,一矮身挣脱出那东西的掌心,借势向前一扑搂着邱正夏的双腿就地打个滚,“榴弹发射器!给本少爷轰死丫的——”   “哎呦妈妈咪呀……”邱正夏刚解下榴弹发射器,还没摆出发射姿势,淬不及防被绊倒在地,发射器从手中摔出去,顺着斜坡鼓咚咚滚进了一道裂缝里。   韩贝:“……”   邱正夏:“……”   此时此刻顾不上相互责备了,两人手脚并用爬起来,背靠石壁回头一看,没有什么露首鬼,赫然是两条水桶粗的巨蟒盘绕在墓道两侧,三角形的蛇头上花纹艳丽,暗红色的眼珠闪烁着凶光,额头中央半开半合一条缝,貌似还藏着一只眼睛。   “说好的露首鬼呢?”邱正夏吐着舌头喘得像狗一样。   “谁跟你说好啦?”韩贝涵养尽失,喷他一脸唾沫。   邱正夏杀气腾腾地拔出匕首,“刚好饿了,宰宰吃掉吧!”   “滚蛋啊!”韩贝摸摸后颈,不自在地扭了扭头,“既然是蛇,哪有手摸我脖子呢?”   “是假蛇啊!”邱正夏再仔细看了看,揉揉眼睛,失望地撇嘴:“是不能吃的石雕……”   “哦?石雕?”韩贝用手电光往蛇身上照去,方才光线昏暗,情绪又紧张,没看清,现在平静下来认真观察,发现这两条巨蛇是石雕彩绘,刻得以假乱真,蛇身上施以红彩,千年未掉色。   “贝贝,我们乱跑跑进主墓里了!”邱正夏抑制不住兴奋地搓手,“你看,你看!”   两个人越过石雕巨蟒后便跑进了一间小石室里,天顶是穹型,四壁圆弧不见锐角,繁丽的壁画缭乱了视线,壁顶悬挂青铜灯具,石质长方桌上摆着许多青铜器,期间夹杂着朱漆碗。   邱正夏撸起袖子,“先搬那个好呢?”   韩贝正要出言阻止,眼角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扭头看向巨蛇,没看出什么异常,蛇身体态肥壮,鳞片排列精致,栩栩如生,头部硕大如盆,眼珠嵌宝——等一下,中央的眼睛好像睁开了点?   “正夏!正夏……”韩贝目不错珠盯着那只中央的眼睛,倒退着挪向邱正夏,“你看那眼睛……”脚下一趔趄,摸到了一手毛乎乎的东西……手感蓬乱潮湿,是邱正夏的头发?   不对!那小子剃成了个小光头,刚长出的短发是扎手的!   韩贝头皮一炸,膝盖窝发软,喉头发紧喊不出声,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东西像刚才抚他的后颈般,轻软地、温柔地握住他的手腕,甚至发出类似撒娇的呜咽声。韩贝终于看清了这神出鬼没的所谓“露首鬼”:一二三四五六只手脚,肩膀两侧驼着瘦骨嶙峋的翅膀状长肢,他想象中长着獠牙的狰狞脸孔没有出现,乱毛之下是一张黄中透红的脸,而脸上什么都没有——什么五官都没有!   韩大少爷宁愿它长了十张血盆大口!   “韩贝小心!”邱正夏的提醒没起半点作用,反倒惊动了无脸怪物,它轻轻松松一拽,韩贝便扑倒在地任由它拖着飞速奔跑,一丝一毫抵抗之力都使不上来,只剩嘴还能骂人:“你他妈的就懂得搬宝贝,才关心到老子?你这废物!还不快救我!”   邱正夏连滚带爬追在后面,“没子弹啊!”   无脸怪耍邱正夏似地绕着石室跑了几圈,忽而纵身一跃,韩贝只觉得四肢离地,整个人在无脸怪手中凌空甩了几下,又重重摔在地上,不知被拖到了哪儿,耳边邱正夏的声音远了许多,看样子是不能指望那货来救命了!韩贝拔出匕首,朝拉住自己的那只毛胳膊捅了几刀,也不知捅中没有,无脸怪浑然不觉,再一次腾空跃起,韩贝眼前天旋地转,匕首脱手飞了出去!   自救也不行,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密集的枪声响起,无脸怪在半空一窒,轰然落了下来,韩贝自然也摔得不轻,眼冒金星,浑身骨头快散了架!   一个人走到他身边,弯腰捞起他的臂膀,“韩少爷,你没事吧?”   剧痛之后四肢筋骨麻痹僵硬,韩贝呻吟着勉力扭动扭动手腕,知道无脸怪撒开自己逃走了,当真是庆幸无比,再听到那声音,心里更踏实了:是周王言!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潜猫在角川出版了,所以在网上会更新缓慢。嘤!!QAQ谢谢大家的支持!   实体书上下两本,完结+番外,28万字左右。   各大书店和书报亭都有卖,网上买会便宜些,喜欢的基友可以挑个方便的账户下爪!   当当:   (上)http://t.cn/zTX5cTv   (下)http://t.cn/zTX5cTh   卓越:   (上)http://t.cn/zTX5cYs   (下)http://t.cn/zTX5cTP   京东:   (上)http://book.jd.com/11219356.html   (下)http://book.jd.com/11219357.html   PS大陆耽美题材出书不易,改成清水暧昧向,编辑尽量保留了暧昧成分,他俩搅基没那么露骨(嘤!),至于故事情节的完整程度,和网络版一样的。   再PS:微博转发抽奖送书活动,截止5月3号18:30抽出三套   http://weibo.com/1686777210/ztW9xf2dO   有新浪微博的基友们可以去轮一发!    第57章 田鳖   另一个人沉声道:“兔子,不知道他摔伤了哪,你别乱动。”   韩贝顿时清醒了大半,努力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只差没有喷泪,哑声唤:“队……”   杜寅居高临下看着他,小幅度地摇摇头,嘴唇抿紧,眉头深锁。   韩贝咽下那句称呼,逞强扶住周王言站起来,活动活动腰身脖子,再咳嗽几声清清喉咙,苦笑着想说自己没事,耳边猛然炸起一声怒吼:“别动!”   韩贝回头,看到邱正夏神情严肃地举着枪,不觉哑然失笑:“球球,别闹!”   杜寅背着手稳如泰山,一言不发地略一打量邱正夏,眼角一弯,笑了,竟然笑得温软宠溺,像在取笑自家淘气捣蛋的小儿子。   邱正夏却不吃他那一套,目光冷冽:“周王言,把韩贝还给我!”   周王言松开韩贝,摊开双手,唇边带着谐谑的笑意,“还你还你,小猫咪,别紧张。”   邱正夏一划枪口,“韩贝,到我这来!”   韩贝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正夏,别闹,他们不是敌人,周王言你认识的,那位大哥是,他是……”   韩大少爷笨拙地不知怎么给队长套个身份,却听邱正夏道:“杜寅,别来无恙!”   韩贝暗暗吃了一惊:他认识队长?也对!这臭小子手脚不干不净,被队长逮住过也不稀奇。   杜寅收起枪,笑问:“人还你了,你想怎样?”   邱正夏恨声道:“举起手来!”   杜寅对周王言使了个眼色,两人双双听话地举起手做投降的姿势,但面上泰然自若,不见分毫为难惧怕之色,反而像配合小孩演戏,甚至还打了个呵欠。   邱正夏扯下杜寅盘在背囊外的一捆麻绳:“韩贝,把他俩绑起来!”   “啊?球球你别闹!”韩贝眼睛瞪得溜圆。   “快!没和你闹!”邱正夏不安地催:“听我的!”   韩贝不能暴露身份,只好在邱正夏背后对杜寅比划口语:他枪里没子弹!   杜寅了然,毫无预兆地出手袭击,侧肩斜撞过来,左手翻起拗过邱正夏拿枪的手,右手直袭邱正夏门面;邱正夏也不是省油的灯,手腕一撂肘尖迎上格开,却接了个空;杜寅这招只是虚虚一晃,半途便收了回来偏身绕开,邱正夏上方的视线被自己的胳膊挡住了,忙撇下枪空出一只手攻击下盘,使出下流的猴子摘桃;杜寅右手快如闪电一护一挡化解开,邱正夏只接了三招,杜寅左手已绕过他的肩膀,往他后颈穴位按去,邱正夏像一只被扼住要害的大猫,行动一滞,两眼一翻,倒头栽进韩贝怀里。   韩贝合身抱紧他,不由汗颜叹服:笨蛋!想跟队长打架?纯粹找死嘛!   杜寅扭扭手腕,嗤笑:“小流氓,一点长进都没有!”   周王言丢过麻绳,“绑起来!他太聒噪,嘴也堵上。”   韩贝亲自把邱正夏绑成了个大粽子,愁眉苦脸地问:“接下来你们有什么安排?”   “图刚的人马损失惨重,又起了内讧,目前他落单了,我和狗子在墓里撞到他一次,可惜他太狡猾,溜掉了。”周王言看了一眼杜寅,询问道:“我想,图刚贪婪成性,绝对不会错过主棺室,我们只要在主棺室里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那个,容我说一句,”在两位资历深厚的前辈面前,小菜鸟说话特别没有分量,韩贝弱弱地表示抗议:“主棺室连地砖都需要重点保护,在里面打起来难免会损伤到珍贵文物……”   杜寅不置可否,淡淡地一点头,“先找到主棺室再说,韩贝,走吧!”   “他怎么办?”韩贝指指邱正夏。   周王言反问:“能怎么办?丢这儿别管了。”   “不行!”韩贝断然拒绝:古墓里危机四伏,丢他一个人在这里百分之两百会出意外!   周王言挑眉道:“他太累赘了!难道你背着他?”   韩贝一咬牙:“我背他!”   杜寅摁住他的肩膀,一脸的冷然:“不行!他跟着我们,你会暴露身份!”   韩贝艰难地思考良久,哀求道:“队长,我不能丢下他!他会有危险的!我保证会好好处理他的问题,大不了等完成这次任务后,我就把他关起来!”   杜寅哼了声,转头走了,“快跟上。”   有一个靠谱的同伴实在太省心了!周王言不愧是金牌卧底猞猁,带着杜寅和韩贝绕过石柱走下几截石阶,不时小心地敲打石壁倾听声响,勘墓水平一流,像个导游沿途解说:“这墓真是超常规,外围墓道和墓室会随机转动,太难掌握了,幸好内部核心的墓室不会移动。”   韩贝身上挂着泥泞的破衣烂衫,狼狈不堪,深有体会:“是啊,我们迷路吃了不少苦头,你们呢?”再一看周王言和杜寅,那两人衣着整洁清楚,装备齐全,脸面干净。韩大少爷郁闷地拢了拢破烂露肉的领口,“当我没说。”   周王言莞尔:“可能是你的小球球太毛躁了,连累你跟着倒霉。”   邱正夏醒转过来,下巴搁在韩贝肩上,嘴里塞了布团,不能说话,于是怒瞪周王言:“嗷嗷嗷嗷!”   韩贝歪歪脑袋去磕他的头,“你安静点,别吵!”   一直沉默不语的杜寅忽然开腔:“兔子,我好像听到满悦的笛声。”   周王言皱眉:“不能吧?我送她出墓时命令她在外面等着……”   韩贝竖起耳朵,“我也听到笛声了!”   周王言埋怨杜寅:“我就说不能给她备用的笛子,她一有笛子就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听我话了!”   杜寅辩解道:“她一个女孩子在森林里呆着,不给个防身武器,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不还得怪我?这次出的意外还不够多吗?”   “如果你的计划能告诉我,就不会出意外!”周王言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愠怒。   韩贝忙打圆场:“周大哥,那个叫满悦的姑娘我见到过,挺可爱的啊。”言下之意:她这么可爱你干嘛逃婚呢?   “这个淘气鬼!”周王言捏了捏眉心,谢道:“她和我说过,姑获阵进水差点淹死她,多亏了你!救命之恩呐……”   “千万别这样说,她被露首鬼拖下水,我没救到呢!”要不是双手托着邱正夏的腿弯,韩贝惭愧得想挠头。   周王言纠正:“那不是露首鬼,我和它们抢满悦和那个小喇嘛时打过照面,瞧着像传说中帝江。”   “帝江?”   周王言谦虚道:“我不能确定那种未知生物是什么,但它们没有五官,靠触觉活动,多手脚,《山海经》中一种叫帝江的神怪比较符合,所以就这么猜测了。对了,我们救下小喇嘛后,不知他是敌是友,就把他搁在沙滩上,他怎样了?”   韩贝偷偷掐了下邱正夏的小腿,气馁道:“他没事,我遇到他了,可是又弄丢了!我们遇到连环弩,他和彭鲲、黄邓、刘懒蹲在拐角躲避,只跟我们分开几分钟就不见了!”   周王言随口安慰道:“可能是被移动的墓道带走了,你不用太担心,像连环弩那样至残至死的机关多数都锈钝了。”   邱正夏在韩贝肩上死命蹦跶,“嗷唔噜咕嘟……”   韩贝烦得脑门疼,“再吵就把你丢掉!”   好汉不吃眼前亏,邱正夏老实地安稳下来,用两腿紧紧夹住韩贝,不满地从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啸。   “咔哒”   脆响是从杜寅脚下传出来的,他像踩到地雷,尴尬地呆立着不敢抬脚,“兔子,看看我踩到什么了!”   “是翘板隔层。”周王言蹲下来拨开地砖上的细尘,找到一条几不可见的砖缝,沿着砖缝往后退,“韩少爷,踩着我的脚步跟上来。”   周王言不愧是金牌卧底,处变不惊的姿态让小菜鸟韩大少爷顶礼膜拜,忙应着小跑跟上,默默记下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难得有机会向前辈学习怎么化解机关,自然不能浪费!   周王言走出五、六米,砖缝消失,他才直起腰,对杜寅挥挥手,“你动吧。”   杜寅抬脚,“啊”了一声随着倾斜的翘板栽了下去。那声“啊”是韩贝喊出的,他“啊”完后目瞪口呆:“周,周大哥?”   过了一会,杜寅灰头土脸地爬了上来,额头上磕破了一块油皮,强装淡定,“走吧。”   邱正夏幸灾乐祸地发出“厚厚厚厚”的闷笑。   韩贝后知后觉地发现,猞猁和队长之间好像……不太和睦。   “韩少爷,你们是在什么地方遇到了帝江?”周王言掏出一瓶药油丢给杜寅,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也不太懂,我们被会寄生的大毒虫和流沙追着乱跑……”   “会寄生的大毒虫?”   “你们没见到吗?”韩贝想起那虫,禁不住露出嫌恶的神情,“一种甲虫,背上全是寄生菌,谁碰到它就被寄生了,会变成超级大甲虫……”   “我们也见到了啊,”周王言和颜悦色地说:“那叫田鳖,很多地方都有,会长很大,只是没这墓里多,它们背上的是还没孵化的虫卵,没有毒,也不会寄生,至于变成超级大甲虫……呵呵……”   “呵呵,呵呵,田鳖啊,呵呵……”韩贝手伸到身后,狠劲掐了一把邱正夏的屁股,“总之,我们跑进一个有巨蛇石雕把守的墓室……”   周王言若有所思,“应该是西侧室,我们在东侧室也看到有两条巨蛇,你们有看到陪葬棺吗?”   “陪葬棺?没有啊,就看到一些青铜器、漆器什么的,我没来得及多看就被无脸鬼抓走了,你呢?”韩贝偏头看看邱正夏,邱正夏摇头呜呜表示也没看到其他多余的。   周王言耐心追问:“那青铜器、漆器摆在哪里?”   “摆在一张石桌上。”韩贝如实回答。   杜寅忍不住道:“那是石棺椁吧?你这蠢材!”   “呃……”韩贝冷汗滴答,“狗没拿伞……”   杜寅:“啊?”   “咳!我是说对不起,对不起!”韩贝用胳膊肘捅捅邱正夏,心骂:跟你一块待着,连说话都不正常了!   “唔唔唔!”邱正夏又开始蹦跶两腿。韩贝放眼望去,惊觉自己走回到双龙把守的墓室门口,和刚才不一样,现在石门紧闭,双龙睁开了第三只眼,不知嵌的是什么材质的玉石,精光四射,莫名地威严凶悍。 第58章 液体   韩贝几步冲到石门边,“门怎么关上了?不久前还开着的!”   “唔唔!咕噜嗷!”邱正夏比他还激动!   “这么说你们离开后有人来过!”杜寅换了一把轻机枪,充满戒备地对准了墓室。   “希望西侧室没有被洗劫过!”周王言在巨蛇的尾端绕来绕去,像在找什么,既漫不经心又语重心长地对韩贝说:“韩少爷,我们进入东侧室时陪葬棺已经被撬开,里面的干尸被粗暴地翻出来,值钱的随葬品全不见了,棺椁顶的漆器食盒开着,里面有浑浊的液体,会对食盒里面的防腐剂感兴趣恐怕只有香家师徒了。你记住,香家师徒有没有拿别的东西我不确定,但其他人拿了什么他们肯定看到了,必须抓住他们供出文物的下落。”   “香九如死了,干这事的只有香东潭。”韩贝心下纳闷:要我记住?你和队长都在,为什么要强调给我听?   周王言怔了怔,“他死了?怎么死的?”   “香东潭把他丢弃在姑获阵,我遇到他时他就快不行了,琼达给了他一副可以延长寿命的药,可惜也没能撑太久,死在墓里了。哦,琼达就是你从‘帝江’那救下的小喇嘛。”   周王言“嗯”了一声,没流露出过多的情绪,又问:“你们这么多人,是从墓门里进来的么?”   “墓门?没看到墓门啊!”   周王言阴冷地瞥了眼邱正夏:“难道是炸了个洞进来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韩贝慌忙维护邱正夏:“我们找缝隙东钻西钻,不小心就钻进来了。”   周王言的脸色暖了些许,他垂下眼帘,手腕在巨蛇七寸上扭了个半弧,又抬头看了韩贝一眼,或许,看的是韩贝肩上的邱正夏,简单地说了两个字:“厉害。”   韩贝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厉害?什么厉害?”   没有回答,西侧室的石门连带地砖齐齐震动,在沉重的钝响中缓缓开启。   出乎意料地,西侧室保存完好,不幸中的万幸!“跟我之前看到的一样,没少什么。”韩贝走了一圈,被邱正夏吵吵得不耐烦:“你呜呜什么呀你?你想说什么?”   杜寅制止道:“别拿下布团!”   周王言也赞同:“他是个大骗子,一说话就糊弄人,听他唧唧歪歪的更烦。”   韩贝没辙,颠了颠邱正夏,安抚道:“乖啦乖啦,安静点!“   邱正夏气得翻白眼。   “既然西侧室安然无恙,关起来别让其他人再进来。”杜寅叼着一支烟,没有点燃,似乎有些焦躁,“我们快走,免得让图刚先找到主棺室。”   周王言回到巨蛇身边,摸索着往上攀,“开和关不在同一个地方,我得找找……”   巨蛇硕长粗壮的蛇身盘绕得犹如百年老树的树根,缝隙窄小,瞧着是一面结实的墙体,韩贝好学地凑过去,“周大哥,找机关有什么窍门吗?”   “唔嗷嗷!”不知道邱正夏到底想干什么,乱扭着试图阻止韩贝往前靠。   韩贝脚一崴,抱住蛇尾才没摔个狗吃屎,站稳后回手给他一个巴掌,“叫你别闹,听不懂是不是?”   话音刚落,伏趴的蛇尾竖直起来!韩贝惊诧之余条件反射往后连退几步,背后疾风刮过,杜寅啐掉烟,一个箭步冲上前,大步跃上蛇身,捞到周王言猛地往外一搂,顺着落下的力道踩住蛇身奋力蹬开,两个人借力弹离巨蛇,摔在地上连打了一串滚。   只两、三秒钟的功夫,两条巨蛇幅度巨大地扭动起身躯,快速而静默,昂起的蛇头垂下,变换了交缠的姿势,周王言刚才的立足之地已经被蛇身收紧了!   “好险!”韩贝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那两人身边,“你们没事吧?”   周王言经杜寅这么凶悍地一拖一摔,大概牵扯到肩伤,脸色惨白,鼻尖额顶上渗出一层薄汗。   韩贝惴惴地劝:“周大哥,你肩上还有枪伤,担心些……”   一向面瘫冷傲的杜寅脸上露出罕有的震惊神色,“兔子,你中枪了?伤在哪?”   周王言摆摆手,“没事,我太大意,在混乱中蹭破了点皮。”   韩贝听出周王言想把伤往小了说,他斜眼观察杜寅的脸色,故意装得憨傻,指着周王言的肩膀实话实话:“什么在混乱中蹭破皮?有人要杀他,瞄准的是心脏但枪法太差,这儿打了个对穿……”   杜寅由震惊转为惊怒,掰过周王言的肩,“你怎么没和我说?这儿有旧伤啊!你想再重伤一次躺几年吗?”   “别假惺惺了,你满脑子只想为他报仇!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周王言挣脱开,径直走向巨蛇。   “报仇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冒险!”杜寅追上去拽住他低吼:“危险啊!你还过去?”   “你别碍手碍脚!”周王言搡开他,虚弱地倒退几步靠在巨蛇上,语气中憋着怨愤:“我得关上石门,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韩贝一头问号,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正想开口询问,眼角余光瞥见那蛇身交缠的缝隙暗处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邱正夏先他一步发出警告:“唔——”   说时迟那时快,血手目标明确地突袭周王言,一把抵住了他的颈动脉,指尖白光闪烁,是一枚刀片!   形势突变!韩贝背着邱正夏没法拔枪,不知所措,而杜寅那个角度正好视线被挡住,反应慢了半拍,抬枪要射来不及了,也怕误伤周王言,急喊:“兔子小心!”   周王言倒还郑静,对他们做了个安抚的手势,问:“是谁?”   “小美人,很多年没见,我还以为你真死了,能再见到你真是缘分!”石蛇黑魆魆的缝隙中出现一张泥血模糊的马脸,半边脸绑着脏黑的绷带,只露出一只阴森鬼气的三角眼,“你们都别动!”   韩贝立刻认出那声音,是在岸上与香东潭一起炸墓的瘦高个——瞎了一只眼,不是图刚是谁?   图刚又伸出一只血手,扣住周王言的下巴,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的皮肤,怪笑:“这脸蛋当年迷了不少人,现在瞧着也很一般嘛,我差点没认出来。”   杜寅眉头拧成了麻花,斥道:“别碰他!”   周王言淡然处之,“让他摸呗,又不会少块肉。”   韩贝退到阴影处,滑下邱正夏放到地上,空出略微麻痹的双手,刚偷偷地摸向枪,就听图刚一声暴喝:“那个小白脸,你再动一下试试?”   韩贝没有自觉性的旁顾左右:小白脸?说谁呢?   图刚手起手落,周王言脸颊上绽开一道血口子,杜寅几乎要跳起来,忍无可忍地痛斥韩贝:“蠢材!叫你别动!耳聋了吗?”   韩贝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地切换成石雕模式,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动了!”   巨蛇三角形的头颅和颈部交缠的细长缝隙处,又伸出一双血手,这双手比图刚的小一号,在半空中扭一扭手腕,小心翼翼地伸长手臂抚上蛇头,静待若干秒,见蛇身没有被触发变换姿势,便用力攀紧实,“咔吱咔吱”令人牙酸的骨骼变动声响起,两条正常的手臂骨肉错位,橡皮人似地收细拉长,随即,两臂之间挤出了一颗脑袋!   那缝隙呈橄榄形,虽有近半米长,但两头细中间宽,最宽的地方不超过二十公分,韩贝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大活人挤压成不科学的畸形形态,心内惊涛骇浪:有这绝活可以进军好莱坞奇幻电影业了,还盗个毛线球的墓啊?   缝隙中逐一挤出变形得无法辨认出结构的肩、胸、腹、胯、一条腿、又一条腿,最后攀着蛇头的双手向外一撑,一个后空翻脱离巨蛇落在地上,骨骼重组,恢复成一个肌肉匀称的普通少年模样——香东潭!   图刚指使香东潭:“小子,快去搜他们的包,看看有没有炸药炸开这蛇!”   看来这两人也在巨蛇上寻找开启石门的方法,却触发了机关,被绞进蛇身团拱起的空间里,困在里面不好受。周王言冷笑一声,“恕我直言,用炸药炸开蛇,你也一样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炸药我有,免费赠送!”韩贝有点失望,传说中牛逼哄哄的图刚似乎脑子不太好使啊。   香东潭脖子上有根筋还没扯舒坦,转动着脖子劝图刚,“不急,你控制住他们,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弄你出来。”   周王言质问:“香东潭,东侧室的棺椁是你们打开的吗?”   “不是我,我到那儿时,防腐水已经废了。”香东潭从贴身的衣兜里抽出一小支制作精良的玻璃真空管,旋开抽水阀门,头也不抬一下,“你就是警方的卧底?”   周王言温文尔雅地笑笑:“我是。”   韩贝舌头差点闪了,真想吐出一口老血:我日你个隆冬球哦,王牌卧底就是这么坦然吗?   “你不用多此一问了,和他搭伙的那位就是刑侦三队的队长。”图刚加重语气强调:“这张脸我见过很多次照片,化成灰都认得!”   香东潭谨慎地检查一遍真空管,又问:“韩少爷,你也是?”   “我呸!本少爷最讨厌穷警察了,周大哥!杜大哥!你们竟然是警察?我真是看错你们了!”菜鸟卧底韩少爷一副被骗身骗心的悲愤欲绝模样。   周王言和杜寅同时从眼神中传递出鄙视:你这个傻逼,演技好假!   “咳!”韩贝慌忙转移话题:“香东潭,你师父死了啊!”   香东潭手上的动作一顿,依然没有抬头,他低垂的睫毛粘糊着脏稠的血浆,却有一颗晶莹无暇的水珠从睫毛的阴影中落下来,砸在透明的真空管上。片刻之后,他呼出一口气,语气轻巧地说:“他终于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畜生,有没有人性啊?”韩贝胸口嘭地燃气一团无名火,“你知不知道,他……”   “闭嘴!你算老几?我不需要你指教!”香东潭像一座蠢蠢欲动的火山,终于喷发了,凶相毕露地拔出枪:“老子先毙了你!”   “嘭”地一发子弹擦过韩贝的肩膀击中石壁,香东潭的枪法不是一点差,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他杀人的冲动,二话不说举着枪便杀气腾腾地逼近韩贝,那架势是打算近距离再开一枪!   韩大少爷惊魂未定地呆立不动,反抗怕激怒图刚对周王言不利,不反抗指不定下一发子弹就透心凉了!   “慢着!”周王言清喝:“香东潭,你不想要防腐剂就尽管杀了他!”   枪口顶上韩贝的额头,香东潭及时悬崖勒马,眯眼扫向周王言,“怎么讲?”   周王言慢条斯理地劝道:“你不去看看你想要的东西在哪么?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在石质棺椁里,而棺椁盖没有一千斤也有五百斤,你一个人抬得动?就算杜寅帮你,两个人也不够。你杀了韩贝,难道叫邱正夏帮你?你也知道那货不按理出牌,连韩大少爷都搞不定,实在没办法才把他绑起来,你想解开他?”   说着,嗤笑两声,言尽于此了。   第59章 恩怨   邱正夏嗷嗷地闷叫,强烈声讨周王言对他的评价如此恶劣!   防腐剂毕竟关乎性命,不必逞一时之快,香东潭走进西侧室围着棺椁绕了一圈,命令:“你们俩,过来帮忙!”   图刚在石缝里阴测测补上一句话:“把枪丢在地上!”   韩贝丢下枪,听话地往西侧室走,杜寅用口语嘱咐道:“这小子神经病,别说废话刺激他。”   韩贝郁闷地点点头,小心将棺椁上的青铜搬到地上,离香东潭远远的,生怕磕着了,心里祈祷香东潭要命不要钱,别拿了防腐剂后不知足,又想开启棺材。如果棺材里有保存完好的千年古尸,没有考古专家做处理,接触空气放上几个小时,必定会遭到不可修复的损坏。   整个棺椁像一墩厚重的石桌,总体呈长方形,石质粗糙,四角圆润,侧面刻满铭文。三个人合力将石盖推开一道缝,香东潭用手电照进去,脸色阴郁。韩贝借机看了一眼,里面的棺材也是石质,棺面上空无一物。   “你们在磨蹭什么?”图刚嚷嚷:“快一点!”   香东潭不死心,“应该是二层椁,先把这层石盖搬到地上,再打开里面那层看看。”   韩贝一听就不干了,“我搬不动。”   香东潭恨恨地一指邱正夏:“再给我玩花样!我先杀了他!”   韩贝真想给他两巴掌,忍气吞声地举手做投降的姿势:“别别别,我试试!”   几百斤的石盖非同小可,挪动不难,搬动却是要人老命,三个人使出吃奶的劲,嘿咻嘿咻将石盖又推又拱地搬下来,香东潭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自然没耐心多照应,石盖还没放到地上,他就撒手跳进棺椁里去了。   这下只剩韩贝和杜寅两人一人一边托着石盖,石盖瞬间往韩贝那儿倾斜过去,杜寅哑声喊:“给我稳住!”   “我干!”韩贝觉得自己的手臂快被石盖抻长了,只得咬牙撑住,不让石盖继续往下沉,如果狠心一甩手摔在地上非得山崩地裂,石盖碎几瓣不说,连地砖一起砸了,没法修复。   杜寅放低石盖和韩贝保持平衡,满面涨红,额上青筋暴起,咬牙屏息道:“慢慢放……”   韩贝气都喘不匀了,猜想自己的表情不会比队长好到哪去,这样的重体力活他韩大少爷真心吃不消!石盖放至接近地面,手背磨蹭着地砖,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先抽手,一人先抽,另一人若控制不好,不小心就会被压断指骨。   “一起?”杜寅征求韩贝的意见。   韩贝分不出精力说话,摇摇头,用眼神问他:摔坏了你打报告?   周王言远远地踢了一枚弹壳过来,“狗子,接着。”   杜寅心领神会,用脚尖捞过骨溜溜滚过来的弹壳,杵在石盖下方,轻轻松松抽出手。韩贝随之也安然抽手,捶着腰直喘粗气,“周大哥,多亏你随机应变!佩服!”   周王言谦虚地微笑:“哪里哪里,是你们太蠢。”   韩贝语塞,以前还觉得周大哥谦和有礼,怎么和队长在一起他就变刻薄了?   杜寅显然对周王言的冷嘲热讽习以为常了,完全没往耳朵里去,他跃到棺椁边缘往下看去,“这个陪葬棺比东侧室的规格高。”   二层椁的石盖轻薄很多,香东潭一人推开了,斜斜地敞开一个角,大概能看出里面是一副精美的朱红棺,不知是漆棺还是木棺,棺面摆着一个繁复花纹的铜镜和一组白玉饰,棺与椁的夹缝间铺满陪葬品,韩贝随便扫一眼便看到了象牙饰品、金盒、玉璧玉环等物,价值连城,想必棺内藏了更多珍宝。   盗墓者看到这些该是怎样的欣喜若狂!而香东潭却痛苦地合了合眼——没有盛汤水的容器!   韩贝暗叫不好:糟糕,香东潭这疯子岂不是要搬开二层椁盖去开棺再搜?   果不其然,香东潭道:“你们俩把这石盖搬开,我要往里搜。”   杜寅自顾自探手进去拿出一个歪歪地靠着棺壁的茧型玉壶,并没有出言反对,韩贝只好硬着头皮笨拙地劝服香东潭:“藕片汤也只是马王堆有,说不定因为辛追喜欢喝,又没规定每个西汉墓都要有藕片汤……”   香东潭往后一靠,疲倦地说:“别废话,快抬开石盖!这里没有,我就去主棺室搜!”   杜寅把玩着掏出来的玉壶,冷不丁道:“这里面有东西。”   香东潭如同回光返照,登时来了精神,猛虎扑食般一把夺过玉壶:“给我!”   杜寅从众多奇珍异宝中挑出这玉壶,只因它器形奇巧,周身布满阴刻浮雕,手电光一照,薄得几近透明,隐约能见里面盛着东西。当年赵眜墓里出土一个角形玉杯乃首批禁止出国展览的一级文物,而这玉壶比之玉角杯有过之无不及,在韩贝眼中脆弱得堪比鸡蛋壳,真怕香东潭毛手毛脚磕碰到哪儿,急忙心惊胆战地用双手悬空接着,“哎呦,你小心啊!”   听到壶内液体晃荡的声音,香东潭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睛神采奕奕地泛起泪光,“有水!”   韩贝有点儿同情他了,“快打开看看!”   玉壶开启,里面盛了小半壶青碧色液体,纯净见底,香东潭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抽了一管,然后看着真空管里的不明液体越想越不对劲,“这是什么水?”   “应该是酒。”杜寅嗅了嗅,“酒精挥发了,闻不出味儿。”   韩贝珍而重之地将玉壶放回原处,不解地问:“酒精都挥发了,水怎么没蒸发?真奇妙。”   香东潭愁眉不展,自言自语:“不知道这能不能用,唉,无论什么液体都先存一份,总有可以用的。”   韩贝心下一咯噔:听他这口气,是要翻了这座墓把所有液体都集齐啊?   谁料,韩贝劝说的话还没出口,香东潭转身,抬枪指向了他,无缘无故地起了杀意:“你已经没用了,可以去死了。”   韩贝一惊,翻身跃出棺椁往后退,欲哭无泪:“喂喂?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偏偏要杀我?我明明对你们师徒很照应啊!”   香东潭将真空管贴身收好,碰到手臂上的枪伤,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冷冷道:“我讨厌你财大气粗的王子病德性,凭什么这么不公平?你含着金钥匙出生,全世界都围着你转,你可以为所欲为,而我只想当个普通健康的人都不可以……”   日!这小子杀人的动机是仇富吗?死在这种理由下也太无辜了吧?韩贝争辩道:“冷静点,你可以健康的,香九如……”   “香九如早该死了!”香东潭疯狗咬人般追着韩贝开了枪,“他毁了我一生,他早该死了!”   韩贝仓皇躲避子弹,香东潭枪里仅剩两发子弹,“砰砰”两声,韩贝右腿一阵麻木,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用手一捂大腿,腿外侧中了一枪,他摸到一手鲜血,疼得钻心。   图刚在缝隙内不耐地嘶叫:“香东潭,别跟他们磨蹭了,快把我弄出去!”   “你闭嘴!”香东潭不卖帐,看也没看一眼图刚,而是猫捉耗子似的绕到韩贝身前,一副悠然得意的姿态,“我没人性?香门就是个丧尽天良的地方,谈什么人性?所幸他们都死绝了,只有香九如老不死,拖到现在才死!我叫他一声师父,鞍前马后伺候他,用血养他,期望他能行行好,救救我!他呢?他把秘方捂得密不透风,直到听说这古墓的消息,才透露防腐剂的事,打发我去弄!我废了不少劲和图刚的人搭上线,他却藏住最后一步炼药步骤不说,非要跟来!嗤,图刚不要他那样的累赘,没商量,我只好又搭上卫金钩……”   韩大少爷身娇肉贵,经不住疼,咬紧嘴唇忍住不哼唧,垂下眼皮一瞄,枪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既捞不着枪,也不敢查看自己腿上的伤,更怕一动弹就触怒情绪失控的香东潭,再招来几颗子弹。   香东潭有条不紊地换上子弹,神经质地碎碎念:“忘了说,为了延续香门,争舵主的必备条件,得有一个长成人的徒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十个孩子,只有一个能长成人,那就是我……”   不知是因失血而害冷,还是听了香东潭的话不寒而栗,韩贝被逼到角落无处可躲,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淌,浸透了后背的衣料。   “三到七岁,正常孩子的童年多幸福,而我呢?从记事起我就面临着一轮接一轮打碎骨头的劫难,我以为人生就是痛苦,甚至还感到庆幸,因为一起泡在蛇罐里的小伙伴一个个死去,我还活着……直到有一天我透过门缝,看到很远的地方,有跟我一样大的孩子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手牵手,他们去春游……”香东潭哽咽着抹了把眼睛,陡地收起脆弱无助的模样,凶恶得五官扭曲:“是有我!他才能争到舵主,才能获得单传秘方!有我的血他才能活这么多年!你懂吗?你凭什么教训我?” 第60章 光体 眼看香东潭将要发狂杀人,千钧一发之际,杜寅犹如扑杀猎物的猛兽,斜跃而来一脚踢高香东潭的手臂,子弹朝天射去!香东潭不甘示弱,红着眼朝袭来者扣动扳机,杜寅早有应对,歪身自由落体摔在地上避过一枪。 一串反常的尖叫伴着枪声响起! 韩贝来不及去看发生了什么,抓紧时机侧身连滚几滚捞过枪,忍着腿上的剧痛,回手一枪命中香东潭的右臂。杜寅与他前后夹击,倒下的同时长腿擦地扫了个半圆,香东潭应声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 叫声是从石雕巨蛇那传来的,图刚躲藏的缝隙中窜出一条花纹斑斓的粗长物体,韩贝眼一眨,还没看清,那物体又溜进缝隙,图刚早已自顾不暇,撒下了周王言。那粗长的物体在缝隙中与图刚激烈搏斗,翻滚的身躯磷光闪烁,竟是一条真的蟒蛇!图刚的抵抗纯属白费,非但没能摆脱反而激怒了蟒蛇,被牢牢地绞缠勒紧,惨叫迭起。 蟒蛇把图刚的肩膀骨骼绞碎了,连带头部硬生生从缝隙里拔出来,惨不忍赌。高高的石雕蛇头上,轻盈盈地坐着一个女孩子,穿着件不合身的男士迷彩服,扣子未扣,露出里面破了的盘扣小花裳,潮湿的长发盘在脑侧,手挽一条小红蛇,不是满悦是谁? 周王言拢住后颈,指缝间渗出血,想必是从图刚手中挣脱时割破了,但应该伤口不深,否则性命难保。杜寅心急如焚,没功夫多伺候香东潭,三下两下简单粗暴地弄晕了,直奔周王言,“兔子,我看看你的伤!” 周王言倒退着看清了高处的人,怒斥:“满悦,你别胡闹!” 满悦嘟嘴,满脸不高兴:“他本来就该死!我哪有胡闹?要不是我,你们都要被弄死了!” 图刚不知是死是活,韩贝于心不忍,也喊:“快住手,巨蛇石雕都要被撑坏了!” 满悦莞尔,“大哥哥,你可真龟毛啊!” 清脆的笛声蹦出没有规律的音调,彩斑大蟒蛇松开图刚,从另一条缝隙里爬出来,游到石雕蛇头上,像只温顺的小狗绕着满悦“嘶嘶”地讨赏。满悦用鼻尖触触它的鼻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然后勾住它的长身子,忽悠悠滑落到地上,扑向周王言,“哎呀!你流了好多血!快让我看看!” “喂,我还中弹了好吗?”韩贝没人关心,只好在心里骂娘,扶墙抖抖索索站起来,腿上血流如注。 周王言责备满悦:“谁允许你下墓来的?你就是这么不听话!” “可是,外面来了好多臭警察!我不知道躲哪!” 臭警察?有人接应了吗?韩贝狂喜难耐,瞄瞄满悦,又瞄瞄脸色难看的周王言和杜寅:这么说满悦不知道他俩是警察啊? 周王言与杜寅交换一下眼神,问:“有多少警察?” “凌晨的时候,来了直升机,滑下十几个警察,中午后陆续来了一队一队的人,是走着来的,有的穿制服,有的没有,外面现在可能有上百人了!”满悦往周王言脖子上呼呼吹气,“周老师,很疼吧?我给你上止血药!” 咦?周王言是她老师,不是未婚夫?韩贝搞不清状况,也不好贸然乱问。他大少爷可从没被人这么忽视过,一个人苦兮兮地窝在角落,撕开裤管用水清洗了一下伤口,幸而子弹没钻到肉里,只是刮去一块皮肉,不过也真够疼的,血怎么也止不住,早知道就听邱正夏的话,留下那包止血药,别给彭鲲了。 方才形势紧迫没余力顾及邱正夏,现在精神松懈,韩贝扭头去看他的宝贝小球球,才舒缓下的心脏又拎了起来——他放下邱正夏的地方,空空荡荡,只剩一团麻绳,人不见了! “应该是警方从邻近村镇调来了护林人和民警……”周王言这才注意过来,惊问:“咦?韩少爷,邱正夏呢?” “他,他,逃,逃走了……”韩贝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失魂落魄地捂住胸口,那儿疼得要命,比腿上的伤还疼。邱正夏鬼灵鬼灵的,一定猜出了他的身份,一定躲着他都来不及,一定不会原谅他! 周王言递给韩贝一瓶止血药,“韩少爷,你处理处理伤口,实在走不了的话,就坐在这休息吧,一切还有我和杜寅。”言下之意:缉拿其他盗墓者、保护主棺室等活就无需韩大少爷费心了。 撒上药粉,再用绷带囫囵一扎,马马虎虎算是止住了血,韩贝深深吐气,龇牙咧嘴地走了几步,稍微适应了疼痛,强笑道:“没事,我还能撑住。” 猞猁和队长都是狠角色,这且不说,外面也被警察团团包围,邱正夏则一无所知,如果盗了什么国宝文物,搬出去时被抓个正着,可就死路一条了!韩大少爷当真是恨铁不成钢,他必须找到邱正夏,死死捏住那双不干净的狗爪子! 图刚扭曲的肩颈卡在缝隙间,口鼻汩汩往外冒血,杜寅探探他的鼻息,说:“兔子,他还活着!” “把他们丢在这等警方的医务人员进来处理吧。”周王言将二层椁的石盖合拢,回到石雕巨蛇下,琢磨关闭石门的方式。 杜寅又问:“他叫什么来着?” 周王言摇摇头:“不认识。” 韩贝一个趔趄,扶着墙才没摔个脸着地,咆哮:“不认识?他不是图刚吗?” 杜寅挑起了浓眉,“谁说他是图刚?” “他瞎了一个眼睛啊!” “他不是。”周王言撩开那人脸上的绷带,认真辨认一番,“好像是图刚曾经的一个跟班,很多年前见过,我不太有印象……” “是图刚身边的人,我在姑获阵的石林中撞上他们,正赶上他们内讧,我只盯着图刚,对他也没多大印象。”杜寅用枪管勾起那人的右手,手上有新的枪伤,削掉了无名指和小拇指。 “好吧,你们都没印象,我有印象!我在石林里崩了一个人的右手,雾太大,看不清是谁,不过看这伤,应该是他了。”韩大少爷脱力地扶额:原以为搞定了大魔王,结果只是个连名字都没人记得住的跟班! “大哥哥,谢谢你帮我照顾弘历。”满悦用指尖点点小红蛇的脑袋,“我一吹笛子它就来找我啦,精神也恢复了。” 韩贝找出绳子捆住香东潭,讪讪道:“不客气,它太凶残了,差点咬死我。” 周王言找到了机关,石门轰隆隆落下。杜寅掏出一叠钞票塞给满悦,“小丫头,你有蛇,避过警方应该不难,别守在墓门口,到百色去,找个地方住着玩两天,我们很快到。” 满悦撒娇:“我不嘛!我还没找到他呢!” 杜寅敷衍地劝:“我帮你找。” “我才不信你!”满悦委屈地向周王言求助,“周老师,我要跟你们一起……” 周王言严肃地沉下面孔:“听话!你是女孩子,我根本不允许你来这种地方,冒这种险!立刻走。” “走就走嘛!”满悦发脾气了,跺跺脚,一甩头真的跑了。 “等,等一下,要走请带走你的大花蛇啊……”韩贝瑟缩着往周王言身边靠去,天晓得花斑大蟒蛇没了满悦还通不通人性。 “别怕,别刺激它,它也不会主动攻击。”周王言领着韩贝绕开花斑蛇,纳闷道:“奇怪,按理说东侧室和西侧室在主棺室两侧,可我们从东走到西,怎么没见着主棺室?” “也没见着图刚。”杜寅往弹匣里塞满子弹,催道:“快走吧!” “咦?你们看……”墓道拐角出现奇怪的光芒,韩贝琢磨着不对劲,正想走过去看看,拐角处刷地窜出一个发光物体,他忙贴墙避让:“你们小心!” 那光体以一百码的高速飞过墓道,旋转闪烁着飞到头顶时,还能听到它发出歌声:“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 周王言眼睁睁看着它飞远,一头雾水:“那是什么?” 杜寅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啊。” 韩贝保持沉默,仅凭那光体发出的歌,就像是邱正夏的手笔…… 离开西侧室,再往深处走,墓道出现具有迷惑性的岔道,由周王言带路,他的指南针早坏掉了,倒是有一个小巧的罗盘,比邱正夏的精密多了,一遇到岔道,他就拿出罗盘端详,深思熟虑后才迈步子,杜寅紧随其后。韩贝腿上有伤,落在末尾,十分吃力地连追带赶,匆匆走过一条岔道,好像看到了什么,忙喊住前面的人:“……喂!你们等一下!” 杜寅与周王言一起回头,“怎么了?” 韩贝往回退,“你们过来看!” 他们路过而没往里走的一条岔道,原来只是一道凹槽,里面堆满白骨,乍一眼看过去全是牲畜的,期间夹杂着青铜食器和陶器,不计其数。 杜寅举高手电,扫视着说:“类似的凹槽,估计前方会有更多,这个古墓面世会惊动考古界。” 韩贝眼尖,发现皑皑白骨中有一个人类的头骨,“还有人?怎么没配棺材?” “配棺椁的人都是有身份的,这些是仆役。”杜寅挑剔地剐了他一眼:“专业知识学到哪去了?” 韩贝窘迫地低头认错:“对不起,队长。” 周王言叹气:“糟糕,我们离主棺室远了,下等人不会离主棺室太近,应该在耳室附近。” 杜寅斩钉截铁:“原路退出去!” 第61章 迷宫 原路退出去说的轻巧,只退了一百多米,拐回去三个岔道,周王言就糊涂了,问杜寅:“然后怎么走?” 杜寅没辙:“我怎么知道?你带路,我只管闭着眼睛走!” “算了,不能指望你这废物!”周王言大为光火,只好看着罗盘重新找路,磨蹭了半小时,又路过几处填满殉葬品的凹槽,只找到一堵石壁。 韩贝既疲又饿,一屁股坐了下来,“周大哥,你是不是记错了?” 周王言从上到下摸索着石壁,“是我疏忽了,没料到墓道半途有石门,就在这儿,我们经过后,它悄悄关上了,机关在外面。” 入口堵死了,怎么办?杜寅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只能找出口了。” 这迷宫扑朔迷离,出口不知在何方,只有周王言了解古墓机关,擅长勘墓探风水,杜寅和韩贝在这方面是白痴,死心塌地跟着周王言走,遗憾的是,越走越迷糊,岔路也繁多起来,让人无从选择。 杜寅刚开始没有怨言,耗了快两个小时,他的耐性耗没了,“兔子,这墓里有磁场,罗盘没用吧?” “你错了。”周王言眉头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外围会转动的墓道磁场有异,但走进轴心后就一切正常了,我矫正过罗盘,一直用得好好的,但现在它被干扰了,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不正常,我猜想,是有人在干扰我们。” 杜寅嗤之以鼻:“人人都忙着找墓室搬文物,谁这么无聊来耍我们?” 韩贝下意识旁顾左右,突然大喊:“邱正夏,是不是你?是你的话给我出来!” 空寂的墓道传来回声:给我出来……我出来……出来……来……来…… 杜寅和周王言异口同声:“韩少爷,你别闹了!” 韩贝不肯善罢甘休,又喊:“正夏,你听我解释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别生我的气了,出来吧,我们好好商量行吗?” “罗盘又正常了,”周王言一翘嘴角,开玩笑道:“难不成真的是邱正夏捣鬼?” 韩贝鼻尖酸涩难抑,干脆把真心话都喊出来:“球球!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我也是身不由己……” 回应他的只有回声。那没正经的狗玩意听到他说这些煽情肉麻的话,早摇着尾巴扑过来了,或许这回是真的气坏了,再也不相信他,再也不跟他好了。 杜寅扯扯韩贝,“跟那小瘪三扯呼什么?别再管他了!” 韩贝满腔愁闷,听到杜寅这么批评邱正夏更不爽了,顶撞道:“他很聪明,有很多优点!不是一无是处的小瘪三!我就是放不下他,有什么错?队长,你没喜欢过谁吧?” 杜寅一愣,神情顿时沉郁下来,压低嗓音训斥:“韩贝,你知不知道你应该做什么?” 周王言也收敛起揶揄的笑意,紧紧抿着嘴,错开目光,眼神冷了几度。 韩贝一抹脸,清醒了不少,歉然道:“对不起,队长,我们走吧!” 罗盘保持了十多分钟正常,没有再受干扰,周王言一路向东,埋头疾步赶路,“这个迷宫很小,但毫无章法,比姑获阵难缠,我们得趁罗盘正常赶紧走出去……” 东面尽头,是死路。 周王言照例上前摸索石壁,摸了至少五分钟,没给出结论,又有序地拍了拍,总算开了口,说的却是没头没脑的三个字:“不可能!” 杜寅与韩贝面面相觑,心内升起不好的预感:出口的石门也被关闭了吗? 杜寅担心周王言自责懊恼,忙拉过他,故作轻松地问:“兔子,别着急,到底怎么了?” “我以为这是墓道中的一个阵,已出土的赵眜墓也有殉葬者摆在墓道的先例,有了这样的思维定势,罗盘又不断受到干扰,让我一门心思琢磨怎么破阵,思维没往别的方向转一转,就中计了。”周王言捂住额头,颓然道:“其实我们误入了一间墓室,说不定,这间就是西耳室!岔道是划分区域,像抽屉里的储物格,将陪葬品分门别类,石门关闭,我们就被关在墓室里了,没有出口。” 韩贝干笑:“怎么办?等接应打开墓室救我们?”菜鸟也就罢了,队长和王牌卧底被困在墓室里等接应,传出去警方的脸都被丢尽了吧? 周王言随便选了一条没走过的岔道摸进去,好脾气地劝:“不一定是全封闭的,狗子,你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 杜寅难以掩饰急躁,“实在不行,炸个洞钻出去。” 韩贝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地问:“炸个洞?” “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炸个洞,不过是石壁而已,好修复,总比主棺室被打开,王印和金缕玉衣之类国宝落入图刚手里强!” “可,可是……”这话没错,可是,韩贝总觉得这种做法不是队长的作风! “你们来看,顶上有洞。”周王言轻唤。 韩贝和杜寅闻言寻来,拐进岔道,看到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凹槽,东南角有一方依墙石桌,没有多余的,唯一显得不那么普通的是,石壁顶上有个洞,人工开凿的痕迹明显,粗糙不规则,大约二、三十公分。 杜寅招呼道:“韩贝,来,帮我个忙,让兔子上去看看有什么玄机。” 韩贝扭缠住杜寅的手,搭了个简易的人梯,“这洞只有香东潭能钻得进去嘛。” 周王言蹬着他俩的手臂踩上肩膀,够到石壁顶端,摸了摸,又用探棍捅了捅,一无所获地跳下来,“洞外紧贴又一层石壁,没有机关。” 杜寅不死心地在洞下打转,摸着下巴上的胡渣,“特意凿这样一个洞一定有用处!” “用处?看这样子是盗洞,不是为爬出去就是为爬进来……”韩贝绞尽脑汁,猛然灵光一现,激动地左手一捶右手掌,“我知道是什么了!这不就是阿茂形容的那个石室吗?你们看!盗洞是从外打进来的,只有漆盒放在石桌上,阿茂勾走漆盒,从里面掏出了帛画!” 周王言赞许地点头:“没错,我们侵入古墓,防盗机关启动,外围的墓道转动设置迷惑阵,又将盗洞堵上了!” “叮……”突兀地响起一声金属撞击,声音不远,就在附近! 韩贝警觉地举枪防备,“墓室里还有别人!” 杜寅比了个“过去看看”的手势,贴上石壁循声找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打手势:小心! 拐过两道直角岔口,看到一间宽敞深长的T形凹槽,摆放的全是各式各样的乐器,两个巨大的建鼓立在左右,鼓身和蒙皮保存完好,鼓座是双龙盘绕结实的青铜座,手电光一照,双龙竟有一种波光粼粼的感觉,韩贝好奇心起,蹲下用袖口擦擦龙身,原来龙身上的鳞片镶嵌红宝石,一擦便闪闪发光起来;而青铜编钟十几件,规格各异,由于保存完好没有埋入泥土中,故而腐蚀铜锈较少,华丽精美的花纹清晰可见;再一数玉质编磬,足有上百件,而铃、瑟、笙等,以及许多韩贝见所未见,叫不出名字的乐器数不胜数。 除此之外,大约有七、八具棺材,各自搁在墙角,应该是殉葬的乐师。周王言在凹槽中浏览了一遍,“看来墓主相当喜欢这些乐师,还配发了棺材。” 韩贝拿起一片小编磬,爱不释手地掂了掂,“宝贝太多了,随便捡几件都能发大财啊!” 他身边的棺材里伸出一只手,一把钳住韩贝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棺里拖,韩贝全无心理准备,傻愣愣地一头扎了进去,惊得魂飞天外:“救……” “韩贝?”周王言和杜寅的视线被横七竖八的乐器挡住,没看到发生了什么,闻声匆匆赶到时,棺材已扣上恢复原样。 棺内人合身压住韩贝,捂紧他的嘴,棺底隔层翘板一掀,两个人落进一条很陡的斜坡中,土豆一样滚了下去,一路磕磕碰碰,韩贝撞得眼冒金星,幸而斜坡不长,几秒时间就滚到底,重重地仰面摔在石砖上,后面那人迟一步滚下来,不偏不倚摔在他身上,险些把他砸背过气去! 对方身体温热,手心带汗,不是诈尸,是活人!韩贝缓过气来,由惧转怒,不等对方动弹,先发制人扼住他的脖子翻转过去压在身下,正要落拳头,身下人困难地呻吟:“韩贝!是我!” ——是邱正夏!韩贝呆了半晌,拳头化成了一个拥抱,几乎喜极而泣:“臭小子!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邱正夏爬起身,来不及说话,急迫地将一张石条凳推动了五公分,他们滚落下来的缝隙摇晃着合拢,成为一面完整的墙,堵住了周王言和杜寅追下来的路。 韩贝捡起滚落在一边的手电,从后面抱住他,尽量温柔地耳语:“正夏,我有话对你说。” “我也有话对你说。”邱正夏转过身,面对韩贝,一反常态地板着脸孔:“让我先说!你答应我,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你别生我的气。” 韩贝好笑:“你又骗了我什么?” “答应我别生气!” 韩贝满不在乎地应承:“我答应,我答应啊。” 邱正夏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韩贝,我才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耳边炸起怒喝:“举起手来!”一名身穿迷彩服的人从墓道一侧窜出来,全副武装,端着冲锋枪,夜视镜夹在头盔下,手套上有刑侦支队的标志。 韩贝愕然,与邱正夏齐刷刷举起手,装得很害怕:“别开枪!我们会配合!” 这位同僚一板一眼地警告:“把手举起来!警方的先潜小组已经深入古墓,外面也全是我们的人,你们插翼难飞了!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邱正夏不知是真怕还是假怕,声嘶力竭地讨饶:“警察叔叔!我什么都没拿!不信你们搜!我还年轻!我不想坐牢……” “你才是叔叔!你全家都是叔叔!别嚎!给我靠墙蹲下!”小警察不高兴了,他很年轻的呢! 混乱的喊叫由远及近,夹杂着枪声仅隔一墙,扰乱了小警察的心绪,他分身无暇,倒退着往外走了几步,呼喊他的同事:“小虎?小虎哥!” 韩贝心中一紧,“小心!” “哒哒哒”三声枪响,小警察应声倒下。邱正夏立马收起那副哭脸,拽着韩贝缩到墙角,“危险,别过去!” 那小警察身穿防弹衣,子弹没伤到要害,但冲击力也够受了,他哼也没哼一声,痛苦地坚持翻滚到墙根下,再爬到拐角,跪起身背贴墙,妄图端起冲锋枪,但右手颤抖得厉害,没法保持平衡。韩贝留意到他的袖管口淋漓地漏出血来,不知是哪儿中枪了。 一条手臂悄声无息地从拐角另一面伸过来,握着一把匕首,抵在了小警察的咽喉上,陌生的男低音传来:“小伙子,你该休息了。” 第62章 对峙 拐角处闪出来一个人,正是失踪了很久的卫金钩!他收走小警察身上的冲锋枪和手枪,得意地一笑:“韩少爷,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韩贝瞠目结舌,转而用眼神杀死邱正夏:卫金钩不是变成大甲虫了吗?   刘懒和柳真依次爬进来,刘懒啐道:“怎么又碰到你们俩扫把星!”   柳真则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久违了啊,韩少爷。”   被忽视的邱正夏抗议:“怎么没人向我问好?你们这些势利眼!”   卫金钩原本装了金钩的手受了伤,用绷带扎着,影响了灵活性,便动嘴皮子,往小警察一扬下巴:“刘懒,他身上有手铐,找出来铐住他。”又对拐角那一面的人说:“老甘,出来吧,都是自己人。”   韩贝只觉得耳边轰了一个巨雷,心跳加速——老甘?甘药商!那不是图刚吗?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了出来,年近四十,普通路人的样貌,一只眼睛略显木讷,嘴角带翘,笑模笑样的,给人和和气气的印象。韩贝腿肚子打颤,支着邱正夏才没跌倒,图刚竟然是在瀑布边用刀片袭击自己,后来又装死偷走装备的人!   图刚拖进来一个人丢在地上,那人穿着警方的迷彩服,头盔掉了,也是个年轻小伙子,画了油彩的脸蛋有点婴儿肥。   小警察一看,登时飙泪,发疯地蹦跶:“小虎哥——”   刘懒把他踩回地上,“别紧张,他没死,只是晕了。”   图刚用冲锋枪的枪杆挑开小警察的头盔,问:“告诉我,你们有多少人?”   小警察倔强地梗着脖子:“你去死吧。”   图刚枪口一转,对准那叫小虎的警察脑袋,“我再问一遍,没得到答案,我就让他脑袋开花。”   小警察眼里掺杂了满满的惊恐,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忙道:“下墓的先遣小组十人,墓外有上百人,你们逃不了了!”   “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古墓?”   “我们有卧底混在你们中间,一路留下信号,队长怕打草惊蛇,保持一段距离跟着,直到卧底找到古墓的确切地点,发信号弹通知我们。”   “听说有两个卧底。”卫金钩插嘴。   图刚笑微微地追问:“你们的卧底是谁?分别负责什么工作?”   他笑得和蔼亲切,却是让人毛骨悚然!小警察一五一十地交代:“一个代号猞猁,和队长保持联络,沿途留信号和发信号弹的都是他,另一个是金猫,他出门后就失去联络了,没用途,其它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没用途,没用途,没用途……韩贝在心里重复念叨这仨字,默默地吐血。   “下墓的警察只有十人,都是这样的小年轻,不足为惧。”图刚灵活的那只眼睛转了转,盯住韩贝,眼神犀利毒辣。   韩贝冷汗直冒,心虚地觉得自己的身份快被看透了,故作凶狠地瞪回去:“看什么看!我认出你了!你偷了我的装备!”   邱正夏天真地问卫金钩:“金钩大哥,他是谁呀?”   卫金钩尴尬地说:“他是本来要与我合作的甘药商,我们在墓里遇到,就一块行动了。”他当然知道这所谓的甘药商来头不简单,是个会反噬的恶徒,但请神容易送神难,再者,暂时互相利用,对抗警方胜算大些。   邱正夏夸张地一拍大腿:“哎呀!原来你就是骗走卫金钩的线索,又抢走阿茂的甘药商?久仰久仰!你的人马呢?”   邱正夏的挑拨实在太低级,韩贝唯恐触怒图刚,轻声斥道:“礼貌点!”   图刚直言不讳:“我的人马半途内讧,死的死逃的逃,就剩我一人了。你这小伙子有些眼熟,怎么称呼?”   邱正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茅山派第一百代传人正是不才区区在下邱潇洒,长期在各大盗墓团伙中跑龙套。”   图刚含笑顿首:“邱道长,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对付警察!希望你抛开芥蒂,与我冰释前嫌,合作愉快。”   卫金钩问:“邱道长,我记得你会勘墓,找得到出口吗?”   邱正夏谦虚道:“略懂。”   图刚拍拍邱正夏的肩膀,“那也能找到主棺室吧?既然来了,不能空手而归,我们去主棺室挑些值钱轻便的东西再走。”   邱正夏伸手往右上方一指,尖叫:“有好多蛇啊——”   所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面空墙。邱正夏趁机飞起一脚把韩贝踹到小警察身边,自己也麻溜麻溜滚过来,左手扯起韩贝,右手一拽小警察,撒丫子狂跑,“走!”   韩贝的行动勉强跟上了他的步调,脑子还慢半拍:“喂!你要干嘛啊?”   “邱正夏!你这神经病脑子被猪踢了吗?”刘懒追在后面喊。   卫金钩恐吓:“邱正夏!再跑我就宰了你!”   柳真朝空气开了一枪,“韩少爷!你快站住!别和邱正夏一起犯浑!”   “我才没犯浑呢!外面都是警察,跟你们一伙,我们全得坐牢!”邱正夏边跑边喊:“但是救了这个破警察,我家贝贝就能将功赎罪了!”   韩贝眼眶一酸,感动又自责,眼泪快涌出来:“正夏……”   小警察审时度势,呐喊:“他说得没错!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放下武器投降,不要再给自己增加罪状了!”   跑过几个拐角,墓道渐宽,石壁两侧悬着立体的青铜马头,邱正夏跃上石壁一掰马头,上方机关启动,轰轰落下一方石门!卫金钩不敢开枪,怕打死邱正夏没人会勘墓破解机关,命令刘懒和柳真:“抓活的!”   后方追兵逼近,情形紧迫,邱正夏催促:“韩贝,你先走!我殿后!”   “别开玩笑!我不走!”韩贝带着哭腔抱住他。   邱正夏把他推进石门那一边:“走啊!”喊完,掏出了一枚手榴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叉腰横在石门之前,背影悲怆凄凉,头也不回地喊:“破警察!我家贝贝就交给你了!走——”   卫金钩:“刘懒!卧倒——”   “干!神经病啊!”刘懒咒骂着,与柳真齐齐伏趴倒地!   石门眨眼间降了大半截,只剩一米多宽的距离,小警察摁住韩贝,“理智一点,快走!”   “理智你妹啊!”韩贝拼了命挣开他奋力向邱正夏爬去,刚爬出来,石门就在他脚后跟落了下来!手榴弹在邱正夏手中嘶嘶地冒着烟,他想抢来不及了,心如刀割,喷泪:“正夏——”   噗咻……手榴弹炸开,紫的红的白的烟雾中,五彩缤纷的彩丝金粉漫天飞舞。   烟雾散去,邱正夏孤独地站着,保持那个视死如归的姿势,红红绿绿的纸屑蓬乱地落了他满头。   韩贝:“……”   刘懒:“……”   卫金钩:“……”   柳真:“……”   迟来一步的图刚:“……”   邱正夏掸掸满头的彩色纸屑,往包里掏去,“呃,不好意思,拿错弹了……”   刘懒扑上来按倒他,一顿暴揍:“我让你跑!让你跑!”   韩贝撩起衣领擦擦满脸的泪水,虚弱地站起来,“求你了,刘懒,你就替我打死他吧。”   柳真也是身心俱疲:“我说,你们别闹了!”   卫金钩阴沉着脸抖出绳索:“你们俩摁住他,绑起来。”   邱正夏滚来滚去:“别绑别绑,我老实带路还不成吗?”   遥远的地方,有警方的谈判专家通过扩音器反复劝说:“里面的犯罪分子,你们被包围了,不要损坏墓中的文物,自首可以从轻发落……”   声音不能确定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在墓道中与回声混在一起,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说话。刘懒东张西望,悲观地说:“舅舅,好像来了很多警察!我们就算拿到值钱的宝贝,也逃不掉了啊!”   卫金钩绑起邱正夏的手,像狗一样牵着,扭头问图刚:“那个警察说只有十人的先遣小组进墓,可信吗?”   图刚不紧不慢地答:“你们不用紧张,这种阵势我见惯不怪了,在古墓专家团没抵达之前,警方不会派太多人进墓,一是怕人多手杂损坏文物,二是不了解墓中机关,怕造成不必要的死伤,所以十人已经算多了。”说着,他走到青铜马头下,试着学邱正夏掰了一下马头,“这个墓四通八达,有很多可以出去的路。我们要做的是,赶在专家团到来之前,拿到值钱的文物离开,别和警方正面冲突。”   像是嘲讽那句“别和警方正面冲突”,地砖震了震,石门轻晃着往上拔,对面站着两个人,赫然是杜寅和周王言,杜寅换了一身警方的迷彩服,补充过装备和武器,持着一挺三队标配的冲锋枪。   真是冤家路窄!卫金钩自然认得这鼎鼎大名的刑侦三队队长,而不是好对付的毛头小警察,怪叫:“是警察!刘懒!快跑!”   刘懒和柳真不等吩咐就跑得比兔子还快,邱正夏被拽着跑,吐舌头翻白眼地抱怨:“汪汪汪!你要遛狗把狗绳给我家贝贝啦!”   身后,图刚和杜寅缠斗起来了!韩贝一心想支援队长,装模作样地跑了几米,故意摔一跤,不舍地叫唤:“球球——”叫归叫,纯粹只是为了增添演戏真实感,韩大少爷真心祈祷卫金钩快把他狗玩意拖走,别落到队长手里!   哪想,邱正夏不知在哪藏了刀片,手腕一转,轻而易举就把绳子挑断了,四爪并用狂奔回来:“贝贝!”   韩贝捶地:“干!你怎么回来了?”   邱正夏拉起他,“你连跑步都能摔跤,我的心操碎了!能丢下你不管吗?”   “我日你的隆冬球……”韩贝有苦难言,扯住他找了个遮蔽物躲起来。   杜寅和周王言两人的火力比图刚猛烈,杀得图刚无处可逃,窝在青铜马头下的一隅,韩贝举枪换了几个角度也看不到他,不知如何是好,而杜寅俨然失控,用冲锋枪轰轰地扫射,根本不顾忌珍贵的青铜马头,虽然对准了下方,但难免失误,一颗子弹“铛”地击中马头,马脖子那凹进去一大块,饰在额部的浮雕腾龙青玉当卢剧烈一震,挂钩固定的金丝断了半边,仅留半边挂着,摇摇欲坠。   队长这是要疯啊!韩贝心惊肉跳,无法阻止,手心里都是汗。身边的邱正夏仿佛心领神会,夺过他的枪,一枪打歪了杜寅的枪柄。   “你!”韩贝真想挠死他!   杜寅只盯紧图刚的方向,没把邱正夏放在眼里,受此一击,错愕地看过来一眼,闪进拐角。   图刚也露头一看,飞速躲回去,朗声道:“好小子!多谢了!”   邱正夏豪气干云:“不客气!”   杜寅恨恨地放出话:“贱小子!你就捣乱吧你!老子总有一天剥了你的皮!”   “枪还我!”韩贝夺回枪,还想再赏他俩巴掌,那小子却猫着腰窜到图刚身边去了!   图刚见有人支援,大喜过望,指挥道:“你到对面去,我们一人对付一个!”   “我的枪被贝贝抢回去了!快给我把枪啊!”邱正夏急得抓耳挠腮。   图刚当机立断,手枪丢给他,“小兄弟!帮我杀了他们俩,捞到什么宝贝我们一人一半!”   “二八开!你二我八!”邱正夏死财迷。   图刚:“……”   “三七开!你三我七!不能再少了!”   “……”图刚那只假眼的眼角抽了抽,拨给他一大把子弹:“随便你!快去!”   “耶!”邱正夏一溜烟躲到对面去,还有心情唱歪歌:“臭警察你不懂爱~青铜马会掉下来~”    第63章 死仇 杜寅缺了冲锋枪,火力差了图刚一大截,藏在遮蔽物后。图刚端着冲锋枪走出来,语气诡异地柔和:“小白兔,好多年没见,我还以为你死了。”   邱正夏狐假虎威:“就是!小白兔!你出来啊!”   韩贝举枪瞄准了图刚后背心脏的位置:队长叮嘱过,有机会遇到图刚,当场击毙!   枪口止不住地颤抖——他没杀过人!   “你那样虐杀我,我却没死,你很失望是吗?”是周王言的声音,冷冽又决绝。   “怎么会失望?我太高兴了,这说明我们缘分未尽,还能继续呢。当年你逃得太早,我没玩够,后来那小子落到我手里,虽然不如你,我也不嫌弃,使劲疼他,疼你的十倍那样疼他,可他受不住,三天就求死了,真是扫了我的兴啊……”图刚的口气柔情似水,像对爱人说话。   听到这,杜寅骤然狂性大发:“我杀了你!”   “杜寅!别去!”周王言拦阻不及,杜寅冲出遮蔽物举着手枪砰砰乱射。   图刚引出杜寅,不慌不忙地又缩回隅角,丧心病狂地“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是满足愉悦!笑毕,他探出枪杆,挑衅般悠然随意地开了几枪:“来啊!一枪就死多没劲!我看你挨几个子儿才死!”   杜寅手枪里仅有五发子弹,一发也没打中图刚,全浪费了,“咔哒咔哒”地空响,图刚的一发子弹击中他的左臂,血花飞溅,他却浑然不觉,咬牙拔出一只匕首,一副精神失常的赴死模样,血红着眼不依不饶杀向图刚。   韩贝一犹豫就打不到图刚了,恨不得挠墙:队长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啊?   邱正夏唯恐天下不乱,跃跃欲试地冒头:“臭警察!你找死,我成全你!”   韩贝歇斯底里地喊:“正夏!不要——”   “臭警察!受死吧——”邱正夏一枪把图刚的冲锋枪枪杆打碎了。   图刚:“……”   韩贝:“……”   周王言乘乱把杜寅拖进拐角:“蠢货!你没事吧?”   邱正夏挠头,真心诚意地道歉:“狗,狗没拿伞,手滑了……”   “你小子在玩什么把戏?”图刚那只完好的眼睛瞳孔收缩,冷飕飕地打量邱正夏。   韩贝猜想图刚手上没有武器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邱正夏!你快给我滚回来!”   “来了!”邱正夏滚过墓道,一个滚、两个滚、三个滚……每个滚都是标准的前滚翻。   韩贝捏着把汗,“去你妈的!你还要滚多久?给我滚快点!”   “韩少爷,你们俩不想搅混水就快走!”周王言执枪杀出来,对着隅角连放三枪,杜寅在他的掩护下跃到墓道对面,打算左右夹击。   滚得正投入的邱正夏吓了一跳,差点被误伤,屁滚尿流爬回韩贝身边,瘫在他的肩头:“贝贝,我好饿!”   “你死开啊!”韩贝没心思瞎贫,甩下他,贴墙移动向杜寅,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支援;邱正夏有样学样,也贴墙挪向周王言,还朝杜寅竖中指。韩贝怒火中烧,用眼神砍了他一刀又一刀。   四面包围,已是瓮中捉鳖,无奈图刚狡诈透顶,绝非等闲之辈,又窝在隅角里不出来,十成十是要玩花样,不可轻敌。周王言摆摆手,制止杜寅继续浪费子弹,打手势:我去引他!   杜寅整张脸都狰狞了,把手挥得呼呼生风:不允许!你给我往后退!   邱正夏指手画脚地口语:你们别争了!我有办法!   韩贝瞪他,眼珠子快要瞪脱眶了!周王言忍笑比了个“请安静”的手势,韩贝咽下涌到喉间的怒骂,心想:这贱小子向来诡计多端,说不定真的有办法。   只见邱正夏掏出一片花花绿绿的糖纸,搓了点火药放在纸上,小心包起来做成了一个假糖果,然后放在地上,他拔长探棍慢慢地、谨慎地、神情专注地将糖果推到隅角口。   其余三个人屏气凝神看着,不知他点燃这么一丁丁炸药能起什么效果。   邱正夏说:“嘬嘬嘬,喵喵来吃。”   糖果炸药没炸,韩贝先炸了:“吃你妹!贱人!快给老子滚回拐角去!”   杜寅与周王言不约而同地扶额:我们想太多了!   青铜马没缘由地晃了晃,额部的青玉当卢摇摆不休,勉强维系的金丝锁边终于断了,那珍贵无比的镂空玉器脆弱得不堪一击,一旦落地就是粉身碎骨!韩贝本能地飞身去捞,扑到半空才记起图刚还窝在下方隅角中,自己扑进了对方的攻击范围,只要一枪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那三人急火攻心地失声疾喊:“韩少爷!”“蠢材回来!”“韩贝——”   捞到青玉当卢的刹那间,韩大少爷后知后觉地悔得肠子都青了——日哦!什么玩意比本少爷的性命重要?   在这十万火急的当口,邱正夏身影一虚,以猎豹的速度窜到青铜马下,炮弹般撞开了韩贝,力量堪比火星撞地球,韩贝脚尖刚刚着地,落地不稳,遭受这一撞整个人飞出三米远,青玉当卢从他手中颠出来,摔成三瓣……   隅角内是空的!   原来青铜马晃动时是机关被触动了,隅角底部凭空出现一道窄路,直通墙的另一面,图刚逃走了!   “追!”杜寅领着周王言马不停蹄,顺着窄道追去。   韩贝也想跟上队长的步伐,但浑身骨头被撞散架了,牵动腿上的枪伤,半天爬不起来。   邱正夏怯怯地蹲在韩贝身边,戳戳他的脸,“贝,贝贝,你,你还,还好吗?”   韩贝拨过碎了的青玉当卢,哭丧着脸嗫嚅:“我日你的隆冬球,快扶我起来啊……”   两个人你搀我扶地穿过窄道,哪还有队长他们的影子?   “里面的人,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警方的谈判专家吆喝起来没完没了:“你们不要执迷不悟了,自首伏法吧!只要认罪态度良好,接受教育后,今年就可以回家吃上团圆饭了……”   邱正夏吐槽:“韩贝,你听,有这么忽悠人的吗?大骗子!”   韩贝心有所悟,掰转邱正夏的脑袋,鼓起勇气正视他的眼睛:“正夏,可能你猜到了我的身份,我也不想再骗你了,对不起,我……”   邱正夏用一个浅吻截断了他的忏悔,随后,缠缠绵绵地抱紧他,在他耳边沉声说:“笨蛋!你还没看出来?我才是……”   “救命啊——救——命——啊——”   不远处一迭声惨厉的呼救把邱正夏后面的话音压了下去,邱正夏蹙眉:“是刘懒,那小子又怎么了?”   “过去看看!”韩贝二话不说,迈开长腿找过去。   追着呼救声跑近一看,卫金钩和刘懒掉进了一个扇形地砖下层,韩贝与邱正夏赶到时,柳真伏在地上,往地砖空隙里抛绳子:“刘懒别鬼叫了!抓到绳子没有?”   卫金钩沙哑地嘶喊:“太窄了,挤不过去!”   “怎么回事?”邱正夏推开柳真,用手电照下去,沉默了。   韩贝看到滑溜溜的地砖下方三米多,被第二层地砖覆盖穿插,人在这第二层砖下面,只透光却不见人,应该是几块榫卯结构的巨型积木石块,启动机关后便拼在一起,将盗墓者碾成肉饼。   “他们想搬石阶下的四连体熏炉,我怕警察追上来,劝他们快跑,他们不听,我只好自己跑了,没跑没多远就听到刘懒喊救命。”柳真往外退去,想脚底抹油溜走了,“我们救不了的,快走吧!等警察来会救他们……”   “等不到警察来他们就被碾死了!”邱正夏想把手伸进两层砖中间,胳膊怎么也不够长,急的团团转,嚷道:“我有办法,柳真,我要你帮忙!”   柳真踌躇不定:“怎么帮?”   韩贝撸袖管:“能关闭机关吗?我要做什么?”   脚下“咯咯”地响,地砖还在运动,邱正夏往探棍里装了几个镜片,伸到下方观察一番,语速飞快地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们进来时这个机关被人触发过,是已经启动到极限的展开状态,现在要合拢恢复静止,等受到触发再启动,所以目前的步骤是不可逆的!我们错过最佳解救时间,目前第一层和第二层之间的距离缩得太窄,需要三个人在三个点上,把第一层地砖往上拔,留出空间供他们爬出!”   柳真的小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不知听进去没有。   “我看到一层石砖下面三个角打了环钻铁链,这非常好,我们需要一个人爬下去,把铁链抛上来……”邱正夏对韩贝使了个眼色。   韩贝心有灵犀,挪到柳真身后,“柳大哥,缝太小,我和正夏钻不进去,你会缩骨……”   柳真蹦起来撒腿就跑,韩贝和邱正夏早有准备,一前一后围堵住他,韩贝缠住他的上身,邱正夏抱住他的双腿,扭打成一团。柳真脸红脖子粗地怒吼:“开什么玩笑!我下去找死吗?万一你们拖不住地砖,我就会被压成肉饼!”   韩贝急火火地央求:“柳大哥!我能下去绝对不会为难你!你跑掉,他们俩就死定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柳真喘着粗气停止挣脱,一改往日笑眯眯的模样,小眼睛睁开了,看看韩贝,再看看邱正夏,“能保证我的安全?”   邱正夏猛点头,拍胸脯说:“能!能!我的方案绝对能保证你的安全!只有你能救他们!再不赶紧就来不及了!”   “这不到半米就合拢了!”卫金钩语无伦次地哭号:“柳真!救我!我把家产全给你!你要多少钱都可以!”   刘懒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柳大哥!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   柳真思前想后,终究不忍心,“好吧,我试试!”   “柳大哥你是真英雄!真汉子!天字第一号大善人!普天之下唯你独尊!”邱正夏放连珠炮般奉承着,麻利地把绳子绑在石柱上,另一端系在柳真腰间,同时对下面的卫金钩和刘懒说:“三个角都必须有人支撑,还得空余一个人拖人上来!你们认真听着,别乱套!柳真下去,丢三个角的铁链上来,我和韩贝各扯一个角,柳真在下面撑着一角,拉开一、二层的距离,卫金钩爬到这,先撑住我这个角,等我空出手拉刘懒上来!”   柳真柔软了四肢,“咔咔”地拗起肩膀含胸收腹,虽然没香东潭那么逆天变态,不过也能如愿往一、二层地砖间隙中挤了进去。   一切如邱正夏的安排一样顺利,刘懒第一个爬出来,哭着抱住邱正夏蹭鼻涕:“啊呜呜……我错了!我再也不和你吵嘴了!你真是靠谱的好哥们!”   邱正夏踹开他:“快去扯你舅舅那个角,换他出来!”   刘懒忙抖着爪子扯住铁链,“舅舅,你快出来吧!”   韩贝不得不佩服邱正夏的计谋能力和领导能力都非同一般,他既酸又喜,喜的是自己的眼光不错,酸的是自己堂堂刑侦警察,不如一个小瘪三!   卫金钩受伤的手使不上劲,邱正夏连拖带拽,费了好大功夫,他才顺着绳子攀出来,刘懒火急火燎地催:“快快快!舅舅,警察快来了!”   邱正夏抹一把汗:“你快去接替柳真的那个角!”   不料,卫金钩抓起滚落在墙角的四连体熏炉塞进包里,丢下三个字:“刘懒,走!”    第64章 骗子 刘懒傻眼了,“舅舅!柳真还没出来!”   卫金钩将手边能搜刮的文物一一扫进包里,“刘懒!警察快来了!还不快跟我走!”   韩贝出离愤怒:“卫金钩!你还是人的话就快来帮忙!”   “舅舅!柳真是为救我们才下去的!”刘懒哭喊:“舅舅!你不能这样!”   “卫金钩!你他妈是不是人?”柳真悲愤交加,撒下自己支撑的角落,爬到缝隙下方,破口大骂:“恩将仇报!你这个畜生!”   地砖立时失去平衡,邱正夏果断丢下绳子,扯住柳真那角的铁链,命令韩贝与刘懒:“拉稳!别放手!”   卫金钩兜头扇了刘懒一巴掌,“蠢货!别傻了!柳真是警方的卧底!”   没等刘懒质疑,柳真暴跳如雷:“放你妈的屁!你胡扯!你这畜生!”   卫金钩哈哈大笑:“我没杀你就算客气了!在百色的招待所,我就怀疑上你了,你暗度陈仓,把到手的地图又送还给韩贝,为了让我们两方势均力敌,以免一方独大,你控制不了,对不对?”   韩贝瞪视邱正夏,无语:我的个老天爷,狗玩意用这么低级的栽赃竟然能起神效!   地砖高且光滑,没借助绳子爬不上来,卫金钩站在间隙边看下去,狞笑:“你怕黄邓查出卧底,就怂恿我搞什么点火装置招惹蝙蝠,引我们内讧,搅混水贼喊捉贼!”说着,他挥动受伤的手,“在我的打火机里装跟踪器,害我点火时炸伤了手,也是你!只有你会搞这些下三滥的组装!你露的马脚太多了,我只能去哪都带着你,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办事,省得偷偷玩花招。”   柳真矢口否认:“我没有!是你自己疑神疑鬼!”   邱正夏争着说:“装跟踪器的是我是我啦!全当是我干的还不行吗?有什么仇什么怨发我身上来,先救人要紧啊!”   卫金钩只信自己的推测,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拎住刘懒的后领,咬牙切齿:“白痴!快跟我走!”   刘懒拽着铁链不放:“舅舅!不管他是不是警察,他救了我们!我们不能害死他!”   四通八达的静谧墓道渐渐嘈杂,谈判专家的扩音喇叭响彻不绝,不时混杂了枪声和喊叫似近又似远,催逼得人心惶惶,生怕警方的大队人马一窝蜂涌来!   “你跟他们一起去死吧!”卫金钩不曾想一向没主见的刘懒这回不听话了,实在拿他没辙,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几脚,背起一包文物逃走了。   “舅舅!舅舅,你回来啊——”纸老虎刘懒又泪奔了。   柳真无助地咆哮:“卫金钩!卫金钩——你还是不是人?”   情形极端被动,地砖往下沉的势头越发难以控制,三个人卯足力气扯住铁链,大眼瞪小眼,邱正夏愧疚地对柳真说:“对不起,柳大哥,你再委屈一下,帮我撑住这个角,我去搬救兵。”   柳真断然拒绝:“不行!你是个神经病,不靠谱!我不相信你!”   韩贝深以为然:“说得对!”   邱正夏:“干!信不信我直接放掉铁链啊?”   刘懒问:“那我去好了?”   “不行!你是个白痴,就算想搬救兵,也不一定能找回来!”   刘懒气绝:“日哦!我就该跟舅舅跑掉才对啊!”   柳真换了个哀求的口气:“韩少爷,劳烦你去看看吧!”   “看到没?这就是人品!”韩贝骄傲地扫视那两人,“你们好好扯住铁链,我去去就来!”   “韩贝!”邱正夏眼里尽是担忧。   韩贝心里暖暖的,轻软地安抚道:“你放心!我会注意安全!”   邱正夏唱:“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记得我的情记得我的爱,记得有我天天在等……”   韩贝狂躁比中指:“滚你的隆冬球!”   墓道中地形复杂,为了避免找不到回头路,韩贝沿路做记号,呼喝道:“有没有人?帮帮忙!有人应我!帮帮忙——”   无论是盗墓者还是警察,无一不是蹑手蹑脚,贴墙轻轻走路,他这么一喊目标显眼,很快引来人,没走多远,暗处拐角里飞出一道黑影,枪口杵到他的太阳穴上——“举起手来!”   “别开枪!警官!别开枪!”韩贝依言举起双手,眼角余光扫去,认出对方是那个被图刚打晕、被唤作“小虎哥”的警察。   “老实点!不许动!”这警察个子不高,比韩贝矮了小半头,眉眼干净清秀,娃娃脸带着些许婴儿肥,他嘴角下撇,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但收效甚微。   韩贝请求道:“警官,我同伴被机关卡住了,性命不保!你帮帮忙啊!”   娃娃脸呵斥:“别玩花样!转过身靠墙蹲下!”   韩大少爷只好装龟孙子低三下四地解释:“警官!我真的需要人手去救人!我要玩花样就躲起来了,干嘛大喊大叫啊?你不相信我就开枪!”   娃娃脸略一思索,枪头摆了摆,“走,去看看,你带路!”   “好好好!谢谢警官!”韩贝连忙循着记号原路返回,“对了,警官,你怎么称呼?”   娃娃脸哼道:“我叫华南虎!”   “……这是,代号?”   “真名!”   “呃……”韩贝由衷地夸道:“好名字!有气势!”   一路小跑赶回扇形地砖,那三个人依旧在僵持,扯铁链的两个人力气耗尽,双手扯不动了,于是把铁链绑在腰上,刘懒还有根柱子抱着控制下滑,邱正夏身边没有柱子,以壁虎的姿势四爪抠住地面,一看到韩贝就嚎啕:“你这没良心的死鬼总算回来了!再不快点我要被拖下去了哦……”   “是你?”娃娃脸认出刘懒是打晕他的那伙人之一,双眼喷火冲上去就打。   “哎呦天杀的!”刘懒夹着尾巴想逃,被铁链拖住了,捶地:“叫他去搬救兵!他搬来个警察!哪里靠谱了嘛?”   娃娃脸一个肘击撂翻刘懒,从他身上搜出自己被抢走的对讲机:“呼叫二组!呼叫二组!华南虎要求立刻定位接应!抓住三个犯罪嫌疑人!”   韩贝拦住娃娃脸:“是四个犯罪嫌疑人啦!地砖下还有一个,快被碾死了!我们自首还不行吗?华警官!你先帮忙拉住那条铁链!”   对讲机有人回应:“已定位,二组前往接应!组长,收到请回!收到请回!”   “收到!”娃娃脸犹疑不定,他自知一人控制不住四个盗墓贼,如果拉上人来,救兵没赶到,自己就陷入险境了。   邱正夏呻吟:“快点!车裂啊这是!”   铁链“咔咔”地响,随时有断裂的危险,柳真声泪俱下:“警官!救命啊!我自首!救我——”   娃娃脸掂量掂量利弊,毫不含糊地用尽全力扣住铁链往上拖,“救人要紧,动作快!”   韩贝手上的麻绳一沉,是柳真攀上来了!他咬紧牙关,使劲拖着绳子,斜睨一眼娃娃脸,小小地吃了一惊:这小子居然是组长?我还以为他跟我一样刚毕业!   柳真上身刚钻出间隙,刘懒大叫:“不好!”   他扯的铁链裂了一个环,“咔蹦”断成两截,连接地砖的那截滑进间隙里够不着了,扇形地砖一晃,失去平衡。柳真争分夺秒爬上来,脚跟才离开,先是断了铁链的那一角下陷寸许,接着整片地砖轰然往下沉。娃娃脸连人带链往前趔趄了两、三米,没能控制住下滑,铁链脱手飞了;这下邱正夏陷入万分危险的境地,系在腰间的铁链解不开,一人不堪重负,被拖着往地砖间隙滑去,他杀猪似地嗷嗷惨叫,翻来滚去也停不下来!   “正夏!”韩贝赶去帮忙来不及,心跳到了嗓子眼,砰砰两枪击碎了一个铁环还不放心,接连打碎了三个铁环。   邱正夏停在离地砖间隙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心有余悸地爬远,捂住肚子哭泣:“啊呜呜……好疼!”   “还好还好!”韩贝跑过去抱住他的上身,摸索着检查伤情,心疼得抓心挠肺:“哪儿疼?我给你揉揉?”   “呜呜……”邱正夏扯过他的领口擤鼻涕:“可能是痛经……”   韩贝站起来,一脚踩他脸上:“滚你的隆冬球!”   柳真死里逃生,疲软地瘫在地上,娃娃脸轻轻松松给他戴上手铐,抬头看着另外三人,和颜悦色地问:“你们为什么站那么远?不是说好自首了吗?”   “谁,谁说,说自首了?”刘懒结结巴巴地反驳。   “我们绝不自首!”邱正夏左手勾住韩贝,右手勾住刘懒,窃窃私语:“别怕!他再强也不能一次拿下我们三个人,我们分散逃他就更没辙了!不过逃之前得拿些东西,我数一二三,刘懒,有个四连体熏炉滚到那角落去了,你去捡!韩贝,你捡手枪!我捡手电筒!听懂了吗?”   刘懒握拳,同仇敌忾:“好!交给我!”   邱正夏:“一!二!三!”   “三”字一脱口,刘懒状如脱缰野马奔去捡熏炉,邱正夏则拉上韩贝往反方向逃窜,“咩哈哈哈哈瓦塔西游晒有娜娜……”   韩贝迎风飘汗:“这样欺负弱智真的好吗?”   “邱正夏!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刘懒自投罗网,毫无意外地被娃娃脸制服了,嚎叫彻天响:“你这大骗子——”    第65章 情敌 两个人跑出一段距离,韩贝确定娃娃脸不会追上来,甩甩邱正夏的手说:“喂喂,别瞎跑啊!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在西耳室下层,上层被我封死了,下层……”邱正夏掏出他的组装爱拍,“我看看‘迷情之梦’就知道怎么走了。”   “又来!这破砖头到底能看出什……”韩贝卡壳了——组装爱拍的黑色屏幕上出现一幅银色线条绘制的古墓3D地图,墓道宽窄用粗细不一的银线表达,有的地方墓道宽敞,而有的地方细线缠绕如乱麻,中央有一块大片空的,应该是主棺室了。   “我们在这!”邱正夏用手指一扩,3D地图放大一片墓道交缠错乱的区域,出现一枚小红箭头,游出一条清晰的路线,为了与银色线条区分开,以红色标注。   韩大少爷呆滞了三分钟,问:“正夏,这是什么玩意?”   “哦,‘迷情之梦’附带导航仪功能,”邱正夏指着红色路线说:“记住这条路就能走出去。”   “谁问你这个了?再高端的导航仪本少爷都见过,我是问你这地图怎么搞来的?   邱正夏把“迷情之梦”调成黑屏,掏出组装MP3,拆开火机盖露出里面一枚旋钮,逆时针旋到底,“咔”一声响,手中的MP3腾地化成一个光球,紊乱跳跃的光束照亮了他灵气英俊的脸孔,眉梢上挑,眼角弯出一个狡黠的笑,“韩贝,你看!”   韩贝突然觉得对方异常陌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贪吃贪玩又贪财的小球球!   邱正夏把光球抛到半空中,光球嗖地飞走了,黑屏上同步勾画出银色线条,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抹茶甜心的主要功能是绘图,我曾经看到一部美国科幻片里有类似这样的东西,就花了一年多时间研究它。但凡它路过的墓道,能精确地用基础的雷达原理测量宽度,因为它小,一些机关的洞口内部也能自由进出,方便我破解机关。然后它会用最先进的光感传输功能把路线传到我手上这台导航仪上。”   韩贝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呼吸有些困难——他韩大少爷什么世面没见过?再稀奇的电子设备也不会让他动容,可是,邱正夏这样穷困潦倒的小瘪三拥有这样的设备,就大不对劲了!   “站住!”头顶的墓道上喧闹不断,凌乱的枪声过后,韩贝在纷乱的说话声中辨认出队长杜寅的声音:“三组三组!呼叫三组!一组两人受伤!呼叫三组下墓支援!”   邱正夏收起组装爱拍,“他们打开上层抓捕些小毛贼顶屁用?图刚不在西耳室了!”   “你怎么知道?”韩贝的脑筋转不过弯。   “我在图刚身上安了光感扣,抹茶甜心会反馈他的坐标……”左侧石壁咔咔地转动,邱正夏警觉地收声,枪口对准石壁。   石壁转了个三十度角,斜漏一道石缝,两个人闪出来,是周王言和杜寅!他俩看到韩贝与邱正夏,也是大出意料之外,气势汹汹地拔枪对峙。   韩贝忙打圆场:“把枪放下!是自己人!”   “别过去,站到我身边来!”邱正夏紧张地后退,“韩贝,他是杜寅!”   “我知道他是杜寅,也知道他是刑侦三队的队长。”韩贝内疚地挤出一丝笑,“正夏,对不起,我是警察。”   “我当然知道你是警察!蠢材!我是猞猁啊!”邱正夏暴躁地挥挥枪:“走开!别挡我面前!”   “你冷静点,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猞猁,你……”韩贝一怔:“啊?你说你是什么?”   邱正夏磨着牙,声音小得不能再小:“金猫!我是你的搭档猞猁!”   五雷轰顶!韩大少爷两眼一黑,差点被这道天雷劈死过去!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听到这么可笑的笑话!他心脏停跳半拍,一口气吸进去没吐出来,握住了邱正夏的枪口:“你——”   周王言冷笑道:“韩贝,别被他骗了,正主在这儿呢!”   “去你妈的!狡兔!你是前辈,我敬重你,你别不识好歹!”邱正夏难以掩饰慌乱,求道:“韩贝!你信我!我慢慢跟你解释!”   周王言从容地调侃:“韩少爷,你还不知道他的德性?他句句是假话,遇到个人就要骗上一骗,你还没被他骗够吗?”   邱正夏越是激愤,杜寅与周王言越是镇定自若,杜寅甚至收起枪,摆出一副不与小孩子计较的宽容态度:“韩贝,快让他别闹了。”   邱正夏急道:“韩贝,别信他!他不是你认识的杜寅!”   韩贝狠狠地换了几口气才有一点活过来的意识,感情上愿意相信邱正夏,理智上没法相信,脑子里一团浆糊,任意挑出一条线索想上半秒就打死结——假设邱正夏是猞猁,为什么年龄不符?为什么队长不认他?为什么他不告诉自己?死结!假设邱正夏不是猞猁,为什么知道这个代号?为什么还知道自己的代号?为什么携带这么隐蔽高端的特制设备?死结!   死结!全是死结!   韩贝掰转邱正夏的枪夺过来,又拔出自己的枪,挡在邱正夏身前,两支枪对准了周王言和杜寅,痛苦地说出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的话:“别再说了!我信他!他说什么我都信!”   虽然身后那坏小子是个骗子,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什么,虽然要与最敬佩的队长为敌,他也义无反顾,因为他爱着小骗子,爱得死心塌地,他必须相信、也打心底希望对方说的全是真的!   杜寅戏谑的眼神冷下去,口气不再那么友好:“金猫,你疯了吗?”   周王言苦口婆心地劝:“韩少爷,警队的支援一到,我就提交各个盗墓贼的身份,调查出他们的底细了,你的小球球长期和盗墓贼鬼混,盗取文物后第一时间转移到泰国缅甸那一带……”   邱正夏有韩贝撑腰,得瑟起来了,拿子弹壳丢他:“扯淡!放屁!胡说!”   周王言不受干扰,坚持说:“有很多三教九流的人给他提供资金,他不是简单的角色,韩少爷,你再执迷不悟,会栽个头破血流的。”   “我不听!”韩贝打断他的话,“球球,我们走!”   杜寅指指他的头顶:“小心!有蛇!”   韩贝翻白眼:“干!队长你怎么也骗人?手法太低级了!”   周王言面不改色地仰头:“真的有啊!好大一条蛇。”   邱正夏在背后僵硬地说:“贝贝,真,真,真的有蛇。”   从天而降一条粗壮的蛇尾,尾尖一扫,把韩贝拍到墙上去,手枪甩飞脱手,他狼狈地滚了几滚跪起身,听到周王言语气赞许地责怪道:“满悦!你怎么还在墓里?真不听话!”   “周老师,你别生气嘛,我马上走,这回真的走!”满悦坐在蟒蛇盘起的身躯上,两腿晃里晃荡,心情很好的样子,“大哥哥,我们又见面啦!”   邱正夏被巨蟒缠了个密不透风,脸都看不到了,只剩一截小腿甩过来摆过去地挣扎。韩贝吓得魂飞魄散:“满悦!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别伤害他!”   “大哥哥,我怎么会伤害他?”满悦倚在蛇头上,甜甜地笑:“他是我的未婚夫呀。”   韩贝脊梁骨一软,没力气再站起来了:“你,你说什么?你认错了吧?”   满悦打个响指,蛇身松开一圈,露出邱正夏的头脸,“怎么会认错?他是我未婚夫,叫邱潇洒。”   好吧,没认错。   “韩贝!我跟这疯女人没有一点关系!”邱正夏拔长脖子喊:“韩贝!你相信我!”   满悦叉腰:“什么叫没关系?你跟我定了亲的!你贪玩,我原谅你,让你玩了几年还不够?还不快跟我回家结婚洞房?”   “疯女人!我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你!早知道就让你死在沼泽里算了!好心被雷劈!我说过不喜欢你的!强扭的瓜不甜!”邱正夏手脚不能动,呸呸朝她吐口水,无赖到家了。   满悦抽出一张照片摔他脸上,不害臊地数落他:“你说喜欢这样大胸细腰长头发的嘛!你看,我头发留长了,减下肥了,胸也发育了,C罩杯哦!你这色狼!”   照片飘乎乎飘落到韩贝跟前,上面搔首弄姿的女人是家喻户晓的性感大明星沈风铃。   邱正夏诡辩:“我现在口味变了!我喜欢男人不行吗?你有本事去装个小鸡鸡啊!反正泰国人妖很多,去啊去啊!”   满悦泼辣地拧住他的耳朵:“神经病!别胡扯了!”   韩贝扶着墙站起来,钻入耳朵的对骂全是小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他脸上火辣辣的,仿佛有一双粗野的手在轮番扇他巴掌,扇得他抬不起头!他多蠢啊,是鬼迷心窍才会相信那个大骗子吧?抛去私人感情,客观理性地分析:盗取文物转移到泰国缅甸,一定与那一带的人熟悉,未婚妻是泰国降头师家庭出身的姑娘,是个间接的人证;有三教九流的人提供资金,也能说通先进设备的来源了。周王言说的那番话不容人不信!   韩贝努力让声调尽可能地平缓:“邱正夏,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   邱正夏被巨蟒箍得满脸憋红,额上青筋暴起,“韩贝!我对你说的话全是真的!你相信我!给我时间!我慢慢跟你解释!”   周王言火上浇油:“我也没想到,满悦的未婚夫竟然是他啊!韩少爷,你问问满悦,他骗你那套几年前就骗过这可怜的小姑娘了。”   满悦伶牙俐齿地接上话:“就是!哼!那时他才十几岁,骗我说自己是什么霹雳天才少年组警察!呸!逃婚时还把我家一个古董神龛偷走了!”   杜寅头疼:“别闹了!满悦,快带你老公滚滚蛋,吵死了。”   巨蟒一卷,只给邱正夏露个鼻孔,满悦吐吐舌头,比了个“遵命”的手势,“周老师,要不要帮你们对付警察?”   “不用不用!快走吧!”周王言挥挥手:“小心别被警察抓了。”   满悦真是个奇女子,腾龙驾雾般神出鬼没,说走就走,骑着巨蟒飞檐走壁,转眼不见踪影。   韩贝万念俱灰,没脸面对周王言和队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说什么都不合适。   周王言及时打破尴尬,“韩少爷,我们遇到麻烦了,回来想找个人帮忙,但他们很忙,我的身份也不便公开,你来搭把手。”   韩贝尽量振作起精神,“走吧!”    第66章 炸药 周王言身形一动,脚没抬起,头先往前栽,杜寅伸臂一抄,扶稳他关切地问,“兔子!你怎么了?”   韩贝手掌抚上周王言的额头,皱眉道:“他在发高烧。”周王言体温滚烫,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病成这样至少烧了半天一天,他却没事人样,怪不得没人察觉。   杜寅嫌弃地掸开韩贝的手,把周王言的脸捂了个严严实实,“兔子,你哪里难受?”   韩贝诚心建议道:“说起来,他肩上有一个血窟窿,还有不少皮外伤,这几天药物不够,又没吃没睡的,会不会是发炎了?我看,他还是快休息吧。”   “不用了,我没事!”周王言拍拍杜寅的手,反倒安慰他:“可能是肺部的旧伤引起的,你也知道,这是老毛病了,别担心。”   杜寅没说话,冰封的严峻脸孔上快结了霜。   周王言从他怀里挣出来,装出步伐轻快,“韩少爷,我们走,去前室,我们在那追丢了图刚。”   韩贝偷瞥杜寅的脸色,调头跟上周王言,“我看了邱正夏的古墓地图,还记得路线,先带你们走出西耳室。”   据周王言介绍,他俩追图刚追到前室,机关为了困住侵入者,在图刚进入后下了个反扣,有效杜绝侵入者打扰墓主后还能从内开启机关逃逸。“再精密的机关都有漏洞,外部有破解方式,但最少需要三人合力。”出了西耳室后,周王言带路赶往前室:“前室接通主棺室,那道机关以内,陪葬品最珍贵,地形也最复杂,人多不一定好办事,我们甩掉其他队员,速战速决,否则图刚取到陪葬品,发现出不来,会用炸药炸开机关,损坏就大了!”   言下之意,除掉图刚刻不容缓!   一扇低矮的铁门便是通往前室的阻碍,铁门上锈迹遍布,看不清上面的浮雕纹饰了。韩贝用匕首柄敲了敲铁门,哐哐作响,西汉时期冶铁技术有了大发展,可没有青铜应用广泛,古墓里装铁门相当少见。   按照周王言的安排,韩贝与杜寅合力搬动倒扣在鉄门下的巨型卧马,维持卧马半边支着地面,半边离地。周王言抽出一根扁口凿子凿进铁门下方缝隙,再用带凹槽的铁块垫在凿子下,准备就绪后,勾手道:“放吧。”韩贝与杜寅一起放手,卧马落下将凿子另一头压实,利用杠杆原理撬开铁门一寸。周王言伸手进去,从头摸到尾:“这铁门厚达二十公分,中缝排列五个滑轮,要同时旋转保持平衡,我和杜寅分别负责两个,韩少爷,你旋一个就好。”   “好,没问题!”韩贝感慨:比起邱正夏,周王言实在靠谱太多,瞧瞧这机关开得多稳妥!他不是王牌卧底,真没天理了!   铁门往上拔高半米宽,三人依次爬了进去,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辆等比例马车,拉车的五匹马栩栩如生,配套的马具饰物缀满珠宝,整齐一致。   “哇!真惊人!”韩贝昂头看得脖子都酸了。   “后面还有更多,”周王言嘱咐道:“你们俩小心,别撞翻东西。”   墓室呈梯形前窄后宽,往后走,四马驾行和三马架行的华丽马车接二连三涌现,车边步行陶俑个个笑容可掬,形态各异,身上彩绘保持了两千多年,色彩仍然鲜亮如昨。韩贝提心吊胆地小步移动,在国宝中穿行压力山大,万一不小心碰翻一个,它们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翻个全军覆没。   “这是赵佗的马车!”前方,周王言对杜寅说:“你上去看看有没有少什么,手脚轻点。”   《王度记》上记载:“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在王侯贵族们繁华壮观的马车之间,帝王赵佗的坐骑显而易见,是头南尾北,六马驾行那辆。杜寅扶着车轸翻进车厢,不多时下来,遗憾地摊手:“有个被损坏的镂空象牙盒,空的,不知道丢了什么。”   周王言脸神凝重:“走!再不快点,什么都被他毁尽了。”   杜寅疾步往里走,“韩贝,你还看什么看?快走!”   “不,你们等一下!”车轴下的阴影内有一团东西,韩贝凑近认真一看,汗毛倒立——那是一支炸药。   “干!”杜寅拳头握得咯咯响:“韩贝,兔子不会拆弹,我手臂有伤,手抖得厉害,你会不会拆弹?”   “学过这门课。”   “成绩多少?”   “满分。”   “非常好!”   韩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谦虚道:“嘿嘿,技术型的课程基本是满分,拼体力的就不行了……”   杜寅赏他一个爆栗:“哪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动手?”   韩贝狂汗,弯腰用手电扫一轮被五花大绑捆扎的炸药,说:“引爆装置不在这。”一条长线缠着车轮龙骨,接到后面一辆马车上,他跟着线走,隔两、三辆马车就有一支炸药,看来图刚炸药有限,不能炸碎墓室,也要炸个千疮百孔,搬不走的宝贝全毁掉,气死警方。   长线连向末尾一个陶俑,韩贝转过去,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僵僵地坐在陶俑背后,他唬了一大跳:“谁?”   惨白的手电光照出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右脸上有一道新鲜的刀口,皮肉翻出来,触目惊心!韩贝盯着那张脸辨认一遍又一遍,抖着嗓音问:“琼达?是你吗?”   可怜的小喇嘛双手反剪在身后与两支炸药绑在一起,门牙掉了一个,鼻底嘴角鲜血淋漓,引爆装置塞在嘴里,一条线露出来。他不敢动不敢说话,黑黝黝的一双大眼睛不错珠地盯着韩贝,浑身发抖,只顾着掉眼泪!   “图刚真他妈变态到极点了!”韩贝胸口剧烈起伏,肺都要气炸了!   周王言摁住他的肩膀:“冷静点。”   杜寅往琼达嘴里查看后说:“里面的装置是分好几瓣的球形,体积不大,每一瓣牵着一条线,依靠口腔均匀的积压保持平衡,如果在取出来的过程中,哪个瓣没控制好就会弹开,万一牵带到回路线,直接引爆。”   “那别取出来了,琼达,嘴巴再张大!对了,琼达很勇敢……”韩贝旋掉球形装置上的一个螺丝,拨开铝片,用镊子伸进小孔里挑出一条黄线,碎碎念地扯闲话:“琼达,等出去后你也别回老家做喇嘛了,大哥送你去寄宿学校念书吧?”   琼达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泪珠全抖落下来,发出一声鼻音,表示“可以”。   “要不然,大哥替你找个高僧为师,你多念书,做个有文化的喇嘛。”韩贝抖索索地又挑出一条黄线!   “唔。”琼达还是回应一声鼻音,表示“也行”。   勾出来的第三条,还是黄线!韩贝求助现场观众杜寅:“剪哪一条?”   杜寅利落地回他仨字:“不知道!”   日哦!邱正夏在的话就好了!韩贝叹气:“那我随便剪了,你们俩往后退。”   周王言不同意:“韩少爷,你和杜寅拆弹都是半桶水,别冒这险!我们先去追图刚,让他在这等警方的拆弹专家来。”   韩贝想了想,说:“对哦,这又不是定时炸弹。”   “唔——”琼达自暴自弃地扭动起来。   韩贝不忍心,只好坐回他身边,“你们去吧,他一个人怪可怜的,我不放心。”   “唔……”琼达望着韩贝,泪如雨下。   韩贝苦笑:“不哭不哭,大哥坐这儿陪着你。”   “也行,有你守着更安全,以免有人误撞进来引爆炸弹。”周王言没强求,朝杜寅一扬下巴,双双消失在墓室的底端。   韩贝别提多挫败了,等着警方发现他们,意味着自己没做什么就结束任务了。如果邱正夏在的话……他禁不住伤感:如果那小子在的话多好,拆掉这小炸弹分分钟的事儿!   唉!怎么又想起了他?   韩大少爷心中一轮明月照进沟渠,不想则罢,一想怄得快吐血!为了转移视线消磨时间,他找琼达聊天:“小喇嘛,图刚为什么打你?”   “唔?”琼达不能说话。   “这样吧,我问你问题,你想说‘是’或者‘对’,就眨一下眼睛,别的答案眨三下。”   琼达眨了一下眼睛。   “图刚抓住你,要你替他办事,你不听话,他就打你,对吗?”   琼达眨了一下眼睛。   “好样的!咱们不替那种坏蛋做事!你是男子汉!”韩贝竖大拇指。   琼达骄傲地眨了一下眼睛。   咕噜咕噜,韩贝的肚子唱起空城计,他揉了揉肚子,又想起邱正夏了:“那小子在我身边的话,非得三分钟叫一次饿……”   琼达眨了一下眼睛。   韩贝垂头丧气地说:“我不是说你,是说邱正夏……那小子真可恶!”   琼达眨了一下眼睛。   “你也讨厌他?”   琼达眨了三下眼睛。   韩贝感到意外:“你不觉得那家伙很可恶吗?”   琼达眨了一下眼睛。   “你讨厌他吧?”   琼达眨了三下眼睛。   韩贝忍俊不禁:“哈哈!我也讨厌不起来,他明明那么可恶!说实话,他是真聪明,脑筋不知道怎么转,总能想出脱离常规的鬼点子……”自言自语了几句,他一拍大腿,眼睛发亮:“对哦!我有办法了!”   琼达不解地发出疑问:“唔?”   韩贝挨个搜自己迷彩裤上两排口袋,搜出了个安全套,高兴得想欢呼!当时他把小红蛇倒进塑料罐后,觉得随地乱扔这玩意儿太不雅观,顺手揣口袋里,哪想现在能派上大用场!洁癖的韩大少爷拿着脏兮兮黏糊糊的安全套,只犹豫半秒,毅然塞进琼达嘴中空隙里,心中哀叹:对不起,琼达!要怪就怪邱正夏,害我也堕落了!   先把安全套推到琼达的口腔底部,再用手指挤进去上下左右地拉扯安全套的边缘套住球形装置。琼达很不舒服,连连作呕,韩贝龟毛洁癖症又犯了,恼火道:“给我忍着!”   琼达哪忍得住?鼻涕口水眼泪弄了韩贝满手,搞得他也想吐了!忙活半天,琼达囫囵完整地吐出安全套包裹扎牢的引爆装置,韩贝拆开他手腕上的绳子,两个人都累趴了。   韩贝两手直蹭裤子,怎么蹭都觉得蹭不干净,把恶劣心情都体现在脸上:“琼达,你真是恶心死了!”   “嘿嘿……”琼达摆脱危险后,松懈下神经,软骨病状趴着嘟囔:“好饿啊,好困啊……”   韩大少爷爬起身,来得快也去得快的同情心随着险情结伴飞走了,“那你躺着睡吧,我先走了。”   “别啊!大哥!大哥——”琼达踉踉跄跄追上来,抽泣着攥住他的衣服,“别丢下我啊!”   “你真是很累赘!遇到你肯定没好事,烦死人了!”韩贝骂骂咧咧,拿绳子拴住他,怕他又丢了再受虐待。    第67章 奇妙 墓室低端没有门,有一条长长的笔直窄道,尽头在三十多米开外,远远瞧去是一面石壁;窄道的上顶砌成穹形,绘满壁画,壁画保存不够好,剥落了许多,依稀能看出波涛腾空呈祥云,仙人执手,驾云登天;耳边传来涛涛水声,然而周遭没见一滴水。   “大哥,前面是死路。”琼达甩甩韩贝的衣摆,想引起重视。   “要你说?我有眼睛!”韩贝疑惑道:“奇怪,他们明明往这走的……”   似乎为了指引他,远处响起密集的枪声,韩贝斩钉截铁拎上琼达奔过去。窄道尽头不是死路,是直角弯,转弯后跑进一条只能通单人的窄道,胖子还不一定能挤过去,韩贝责骂琼达:“这是死路吗?啊?什么眼神!”   “……对不起,大哥。”琼达眉梢抽了抽,不过他眼睛肿得厉害,看不太明显。   窄道曲折归曲折,没有多余分岔,韩贝暗自庆幸,“这样一条路走到底多便捷!好好一个墓修得像迷宫有意思吗?”   “大哥啊,不对劲哦……”琼达说出来的话随风飘去,没有回声。   韩贝一僵,窄道还是那条窄道,两侧石壁不见了,空落落的,在手电筒的光照下,单独一条窄道悬在半空中,地砖腐蚀破败,阴森又惊险,哪个导演想拍什么通往冥界的桥梁可以在这采景了。手电筒往下,十几米的下方是汹涌流淌的地下河。   琼达怕掉下去,四脚着地,“大哥,我们是不是跑进地狱里了?”   “我说你嘴能吉利点吗?”韩贝两腿打颤,也趴下来两手贴地,“这墓大手笔啊,复式豪宅还带观景走廊。”   “大哥,你的腿在抖,别害怕!”   “放屁!这有什么好怕的?”要不是地方太窄,韩贝真想回身扇他:“别说话!”   “为什么?”   “没回声我心慌。”   “……哦。”   两个人得了帕金森似的颤巍巍爬过长廊,钻进一方小门洞,脚下是与走廊对面同规格的窄道。韩贝直起腰杆子恢复一派玉树临风,肩两侧石壁坚硬,伸手能触到顶,他紧绷的神经舒展开,活动活动脖子,说:“这样自在多了!”   琼达为了讨好他,附和道:“是啊是啊,还是在墓里安心啊!”   韩贝眉目扭曲地斜视过去:“会不会聊天?”   琼达垂头:“对,对不起……”   “格局对称的话,应该也有个墓室。”他满腹疑虑,揣测:悬空走廊两端都不像连接主棺室的前室,周大哥猜错了吧?   如他所料,步行十分钟,拐过直角弯,是连接墓室的壁画窄道。   “大哥,有动静!”琼达像只机灵敏感的小老鼠。   韩贝熄灭手电,在唇间竖起食指:“嘘。”   墓室里透出光,有人说话,他认出其中一人的声音,那个叫华南虎的娃娃脸警察在大喊:“杜寅!不许动!手举起来!”   咦?咦咦?什么情况?警队内部兴玩内讧么?韩贝畏手畏脚再靠近两步,难道是自己缺吃缺喝脑缺氧产生幻听了?   “小虎,让我走,我要报仇,对你们来说有利无弊。”是杜寅的声音。   “杜寅!你收手吧!对付图刚是警方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插手?还伤了我们两个同事!”娃娃脸厉声道:“我告诉你!打从你被开除出警队开始就只是个普通公民,你携带武器勾结盗墓贼进入古墓,就必须接受法律严惩!”   队长被开除了?什么时候的事?韩贝真想仰天长啸——我做错什么了?别这样一个天雷接一个天雷的轰我啊!   一声枪响,墓室里的人打起来了,韩贝探头偷看一眼:周王言从背后偷袭,左手擒住华南虎的肩膀,右臂抵死他的后颈部;华南虎枪口朝天又放了一枪,矮身从周王言腋下穿过,肘尖撞向对方肋部;杜寅一看周王言挨揍,不乐意了,叫着“兔子”凶悍地出手解围,扣住了华南虎的腕关节,手刀扬起……   韩贝预知结局,干脆缩回头不看了,为娃娃脸默哀:早晕早解脱吧孩子!   华南虎没声了,墓室里回归平静,韩贝坐在冰凉的地砖上,茫然地望着眼前的黑暗,思绪万千,邱正夏不在身边,队长又被开除了,他失去了主心骨,前所未有地自我怀疑——队长的命令、自己的身份、猞猁的协助等等,一切理所当然正确的事,都不可信了,他该信谁?该干什么?   “兔子,血止不住啊!”墓室中,杜寅的语气带着懊恼,“你早该和满悦一起走!”   周王言软绵绵地问:“你嫌我累赘吗?”   杜寅火大:“你这叫什么话?我宁愿受伤的是我自己!你瞒着我混入盗墓团伙,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对付图刚之外还得分神阻止你!”   “我猜到了,把我们引到假墓去的是你吧?”   “是,隐藏地图是我事先准备的,我不想让你冒险!”杜寅拔高声音:“你一身的旧伤,凑什么热闹?关你什么事啊?”   韩贝真想冲进去捶死那对狗男男!枉费他用尽心机传出消息,队长非但没接应,还骗他走弯路!   周王言甩了杜寅一巴掌,“啪”一声清脆响亮。   韩贝比了个剪刀手:耶!解气!   琼达冷眼看他手舞足蹈:大哥,你能成熟点吗?   周王言有气无力地质问:“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图刚什么都不缺,你缺武器缺人手,也不会他的硬气功,追杀了他几次,哪次不是空手回来还负了伤?你不想让我冒险,说得轻巧!你能让我安心吗?”   杜寅没有说话,韩贝不用偷看都能想象出他狗一样蹲在周王言身边,耷拉着脑袋。   周王言续道:“也是,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我不到二十岁就跟了你,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你说你不喜欢男人,好,我不强求你,我不强求你……”   天呐!听到了不得了的八卦!韩贝捂住琼达的耳朵:儿童不宜!   “……我从图刚手上死里逃生,几乎瘫痪,身上的伤对比毒瘾算是小意思了,他给我注射高纯度海洛因,戒毒时我敲碎灯泡想挑断自己的动脉,你进来了,我跪在你脚边求你爱我,求你跟我试试,你说好,等我康复了……等我康复……”周王言气顺不过来,着实咳了好一阵,恨声道:“我康复了,你呢?你跟别人好了!”   “兔子!别说了好吗?”   “我就说这一次都不行吗?我从来不说这些,怕你难过自责,你呢?你在乎过我吗?你众判亲离,连身份都没有,每天醒来就琢磨着报仇!我养着你,替你去东南亚跑关系调武器,你受伤了还要照顾你,换来一句‘关你什么事’,你有良心说出口?”周王言凉凉地笑了,讽刺道:“对,不关我的事,我算你什么人?充其量是个兄弟!”   “够了!兔子!他是因为我的失误才死的!我想起他死去的样子就没法逍遥过日子!”杜寅吼完,自己也觉得语气恶劣,忙缓下声调,好声好气地恳求:“兔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报了仇,会好好考虑我们俩的事,我会好好对你,一定。”   长久静默之后,短促而沉重的叹息让人备感哀愁,周王言细弱蚊哼地低语:“你推开我用了多少借口?你说只当我是兄弟,然后等我康复,再然后有了他,现在是等报仇后……我早该死心了,你不爱我。”他说到这四个字时,已带上了浓浓的鼻音:“无论你爱男人还是爱女人,反正不会爱我,没有许睿,也会有别人,反正不是我……”   听墙根真是一门考验心理素质的技术活,韩贝越听越糊涂,最后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日哦?许睿?许睿不就是我吗?   不管怎么说,猞猁和队长都不能相信了!队长战斗力太强,不听他的话难免会落得华南虎的下场,还是不靠近为妙,惹不起还躲不起么?韩贝摁住琼达蹲在原处,蹲得腿都麻了,才听到机关咔咔转动,那两人离去,他抖抖腿爬出来:“琼达,跟上。”   墓室里摆着十多具大大小小的简陋棺材,木材已腐败残破,鬼气森森的。琼达抖得如筛糠:“大哥啊,会不会有僵尸?”   “僵什么尸啊?我们要相信科学,懂么?”韩贝爬到华南虎身边,搜走他的枪和手电,“琼达,给你~”   琼达欢欣鼓舞地伸手:“谢谢大哥!”   韩贝给了他一颗子弹。   琼达:“……”   韩贝从华南虎口袋里搜出了两小袋饼干,大喜过望:“来,再给你包饼干。”   琼达表示出不满:“我不要饼干了啦!大哥!快给我一支枪啊!”   “不要拉倒!”韩贝狼吞虎咽吃掉一包饼干,“你一小孩子,有我保护,还要枪干什么?”   “可是你有三支枪了,多余一支也没用啊!”   “谁说没用?三把枪听说过吗?”韩贝左手一支枪右手一支枪,第三支枪叼在嘴上。   琼达眼中闪烁的崇拜光芒转为了鄙视:“我只听过三把刀……”   韩贝用一根手指弹开他,收起枪说:“饼干你倒是吃还不吃?不吃我全吃了。”   “吃吃吃。”琼达抢过来,三口两口吃光了。   韩贝翻过华南虎,在他腰侧口袋搜出一大把巧克力,两人击掌相庆,拆开糖纸你一颗我一颗正吃得高兴,一束手电光扫进墓室,有人呼唤:“小虎?”   韩大少爷扯上琼达落荒而逃,躲回窄道来不及了,就近滚到一副大棺材后。世界真奇妙,来人是杜寅,他绕过几副棺材,看到华南虎躺在地上,当即面无人色地扑过来:“小虎!你怎么了?”   韩贝含着一颗巧克力,堪堪忍住了没噗出来:你把他打晕了还问他怎么了?你的记忆被狗啃了吗?   杜寅摸过华南虎的心跳和鼻息,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打开对讲机道:“华南虎找到了,取消定位,取消定位!三组人员紧急调往东翼西耳室,重复一遍,三组人员紧急调往东翼西耳室。”    第68章 许睿 队长不是被开除了吗?韩贝只恨不能用脑袋去撞棺材,百思不得其解!   华南虎在杜寅的摇晃下清醒了,本该发生的打斗、咒骂没有发生,他居然!居然!居然搂住杜寅的脖子哭哭啼啼地撒起娇来:“哦呦,好疼……”   “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先别哭了,回去我给你按摩。”杜寅说出这种话也不觉得脸红。   韩贝真想给这对狗男男跪下了,碍事的巧克力没吞下去,呛到气管,他脸涨成猪肝色,捂住嘴憋了憋,没憋住,连咳带呕地喷出声音。   “谁?”杜寅喝道:“出来!”   “咳咳咳……”韩贝辛苦地咳出了巧克力,抹抹满脸的鼻涕眼泪,举起双手:“别,咳咳,别开枪。”   杜寅愣神零点一秒,不带感情地说:“手举高!别玩花样!”   琼达蜷成一团,想和韩贝拉开距离。华南虎眼疾手快,手铐落下,控制住琼达后看着他的脸,牙疼似的嘶嘶抽气:“哎呦这伤的……”   韩贝怕琼达下毒,赶忙提醒:“琼达,你忘记你的毒藏在靴子里了吗?下毒撒他!撒他撒他!”   这话无疑是此地无银,华南虎心领神会,脱下琼达的靴子没收了那堆小小的油纸包。琼达哀怨地望着韩贝,眼里蓄了两泡大大的眼泪:“大哥,你好蠢。”   把琼达交给警方最安全了,韩贝身心轻松,扭身拔腿就跑,他料准了华南虎没有枪,队长也不会朝他开枪,况且没带着小累赘,此时不跑等待何时?   琼达哭喊:“大哥!别丢下我啊——”   “小虎,送他上去交给医疗小队。”杜寅简约地下命令:“那人我去追!”   韩贝在学校是短跑冠军,爆发力惊人,将杜寅甩下老远,跑了几分钟,他对这古墓总体格局心中有数了,它分东西两翼,各有一对完整的耳室和侧室,在此之前徘徊了一大圈的是西翼,过了悬空走廊后这半边是东翼,是否完全与西翼对称,不得而知,他怕踩到机关,找到一条安全的大路打圆圈反复跑。   杜寅追在后面,刚开始喊:“站住!再跑我开枪了!”然后喊:“没人了!别跑了!”韩贝充耳不闻,他终于怒了:“韩贝!你找死啊?还跑?”   韩大少爷不自量力,终究是小瞧了队长,拼耐力他不是对手,狂跑十五分钟后他就吐出舌头直喘,杜寅闷声追上来,揪住他的领口,往他后脑勺连抽三下:“你还跑?还跑?还跑?”   韩贝喘得说不出话,背靠石壁坐下来。   杜寅手支着石壁,很有尺度地喘了两下,一声不吭地撕扯韩贝的衣领。   想起方才偷听周王言说的话,再结合队长这动作,韩贝快吓尿了,贞烈地一拢领口:“你干什么?畜生!”   “畜你妹!”杜寅抽他一巴掌:“邱正夏没在你身上装感光扣吗?害我找不到你。”   “啊?什么感光扣?”   杜寅一掀领口,露出一颗绿豆大小的荧光珠,“这个东西,他没给你吗?”   “……没。”   “这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杜寅骂完,端详脏乎乎的韩大少爷,目光落在他血迹斑斑的腿上,神情柔软下来,拍拍他的脸蛋,说:“辛苦了,金猫,我找个人带你上去,好好休息。”   韩贝傲然打开他的手,“什么意思?我没用了?”   杜寅没回答,打开对讲机:“一组一组,我是杜寅,要求定位,一个犯罪嫌疑人自首,重复一遍……”   韩贝抢过对讲机掐断通话,顶撞道:“你没资格指挥我!”   “唉哈?你说什么?造反了你!”杜寅钳住韩贝的脖子敲打他的脑袋,那手劲残暴得简直要把他脑袋敲下来换个新的。   韩贝知道队长是暴君属性,想来忤逆他八成没好果子吃,故而一向乖顺听话,今天吃了雄心豹子胆,口气冲了点,立刻沦落到只剩求饶的份:“好痛好痛!别打了!我又没说错,你不是被警队开除了吗?”   杜寅错愕地一顿,放开他,“你看到的是我哥吧?他现在怎样?”   “啊?谁?”韩贝双眼只流露出一种情感,那就是痴呆。   “我有个双胞胎哥哥,叫杜寅,我是杜卯。”   韩贝指着对讲机:“可,可你明明前一分钟还说自己是杜寅。”   “是这样的,当年我和我哥进三队做第一个文物专案卧底,用他的身份,共用一个代号,两个人办事却让人以为只有一个人,好处大了去。后来老队长退休,杜寅这个身份升职做新队长,别人以为他不再做卧底了,其实我和他还在交替办事,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这也是迷惑人的一种方案。我没有身份,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了。”杜寅——不,杜卯说着,不时低头看着一个五寸触屏手机改造的黑屏设备,上面是银色的古墓地图,十几个黄色小点在移动。   “他为什么被开除了?”韩贝木讷地问。   “他利用职务之便击杀图刚,导致好几名队员受伤。”杜寅愤然道:“这次又伤了队员,抢走警服假扮我,我看他快疯了!”   太多或有头没尾,或有尾没头的起因经过结果,纷繁难懂,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信息在韩贝的脑海中交错融合,浮现出一个人,清晰且模糊,陌生且熟悉,那个人——“他是谁?”韩贝神经质地追问:“那个人是谁?”   “哪个人?”杜卯反问。   “那个死在图刚手上,让杜寅抛弃一切也要报仇的,那个人。”   杜卯望着他,字斟句酌地说:“他是许睿。”   韩贝晃了晃,额角有一根筋一跳一跳地疼,他虚弱地反对:“我才是许睿。”   “你不是,你以为这身份是你家花钱买的?其实这事能顺利办下来,是因为我哥为了掩护许睿,想安排一个人顶替他,刚巧你出现了……后来许睿他,他在你大三时死了。”   韩贝如听天方夜谭,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儿选在今天,选在他又累又饿又痛情绪最低落的现在,一股脑全塞给他,他辩不清哪些话是真,哪个人能信!   “知道这些事的人很少,除了我兄弟俩,还活着的只有兔子、小虎和邱正夏,他们仨也互不认识,现在多一个你,你得保守秘密。”杜卯再一次看向黑屏手机,“好了韩贝,我这仪器只能监控到戴了感光扣的人,如果有别人接近就麻烦了,这儿说话不方便,接你的队员快到了,你快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去慢慢说。   韩贝在他的话中扑捉到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名字:“等,等等,为什么会有邱正夏。”   杜寅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因为他是猞猁啊!”   奇怪,没有该有的狂喜和气愤,韩贝失魂落魄地退了几步,两支枪对准杜寅:“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韩贝!你要干什么?”杜卯面沉如冰,淡淡道:“我们想保护你,你这样的富家少爷做这一行,可能玩几天就拉倒了,知道这么多不太合适。”   “不合适?从始至终就没人把我当自己人!”他信奉的东西,他崇敬的人,全不是他想的那样!一瞬变天!   “韩贝……”   “别过来!”有滚热的液体在脸上涌动,他空不出手去擦,想起来了,许睿在他大三那年死去,没多久杜寅找到他学校,“找上我,是因为他连死都没有身份,对吗?你们把我骗进警队后第一件事就是以他的身份装死,他就能有名有姓有履历,能死得体体面面,对吗?”   一定是他的样子太糟糕,像个失心疯的病人,杜卯没有说话,眼神怜悯。   “我的努力算什么?”全世界都在笑他无能,把他当傻瓜骗!他要向这些小瞧他的人证明自己不是无能的傻瓜,他负气地发誓:“我会亲手抓住图刚给你们看!”   “别胡闹了,韩……”   前来接应的队员赶到,惊声喊:“队长!”   杜卯处于两难境地,喝止队员:“不要开枪!”   韩贝不知所措,一支枪稳稳地瞄准杜卯,另一支枪转了半圈指着那个队员:“走开!我不自首!”   那队员龇牙:“太嚣张了吧?还想袭警?”   “不要开枪!”杜卯移动身形,背对自己的队员,挡住双方的枪口,用口型说:韩贝!放下枪!   韩贝倒退着找路开溜,“别做梦了!都别动!敢动我就开枪!”   杜卯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干瞪眼之余,后悔自己说了太多废话。   韩贝退到拐角,合身一扑,顾不得挑路了,叼住手电玩儿命地往前跑。   杜卯招呼队员:“那条路是去前室,你从侧室绕过去截住他,我们兵分两路!”   “是!队长!”   杜卯补充强调:“不许开枪!”   队员有些傻眼:“那他朝我开枪呢?队长!”   杜卯不容质疑地踢飞他:“你有防弹衣你怕什么?快追!”   “防弹衣不防脑门啊!队长!”队员哀嚎着跑远了。    第69章 湿尸 韩贝耳边风声呼啸,口腔里充斥了血腥味,脑筋却是前所未有地清醒,身后追来的脚步声怎么也甩不掉,他跟队长拼耐力只有死路一条!   诸事不顺,墓道中央横挡一副硕大的石棺,近两米高,两边留有的空间窄小,目测仅两寸宽,韩贝没多想,全当是一关翻越障碍物练习,潇洒地一跳一撑,“咣叽”掉了进去,砸在一堆骨骼中,摔了个晕头转向:“日哦!棺材没有棺材板,什么玩意!”   棺材里的尸骨诡异非常,或许是因为被砸乱了,七七八八好多条手臂,头颅只有一个,韩贝没时间多看,枪插进裤腰,捡起手电翻身爬出去。   没跑多远,听到后面的杜卯骂道:“操!”   韩贝暗爽:噢耶!队长也摔了!   杜卯这么一摔,原本就几乎为零的耐性直接摔为负数,大发雷霆地爬出来,吼声震天:“快给我站住!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不自首!你死心吧!”韩贝除了耗着别无他法,暗暗叫苦。   被激怒的队长化身成赛亚人,战斗力爆棚,一鼓作气追上韩贝,拧住他的脖子摁在墙上,踢打掐扇一顿暴揍,“臭小子!我弄不死你!”   “别打了!再打我开枪了!”韩大少爷只能嘴上逞威风,哪敢真开枪?   杜卯用手指戳他双眼,“开枪啊!开啊!”   “哎呦我的眼睛!”韩贝抱头躲避,眼泪往肚子里吞:日哦,图刚有什么可怕?最可怕的人是鬼畜队长好吗?   杜卯没收了韩贝的枪,用手铐铐住他,再补了俩巴掌,“小兔崽子!让你逃!”   韩贝羞愧难当,才刚放出大话就被抓回去,脸都丢尽了啊!   一道人影从墓道拐角腾空跃出,飞起一记扫荡腿扫向杜卯后颈;杜卯耳听八方,往右旋身灵敏地抬臂格开,又一个人潜到他左侧,一招黑虎掏心直攻胸口;杜卯向后倾倒将这一击的力度以大化小,两手往后撑墙,借力抬脚蹬开对方:“是谁?”   “呃……”韩贝眼睛还疼着,眨了眨,认出那两人是黄邓和彭鲲。   黄邓寒声道:“这样虐待嫌犯不合适吧,警官。”   韩贝心说“要你管?”,嘴上嚎啕:“黄同学救我!”   对付盗墓贼,杜卯不客气了,落地弹起,攻向黄邓下盘,他的拳法狠毒老辣、变化多端,但凡出手没有输过。但对方也是身经百战的练家子,还有两人联合应付,双方打了十几个回合,谁都没占到便宜,杜卯搞定一人绰绰有余,面对两人围攻略显吃力,没机会拔枪。   韩贝越看越心惊,黄邓和彭鲲的打法很乱,但力量与速度皆与队长不相上下,拖久了队长会吃亏的!   “队长!”那个绕过侧室意欲堵截的队员赶来,挥着拳头加入战局,可惜他弱爆了,被彭鲲一个肘击撞飞。   韩贝一歪嘴,替他害疼,手被拷住了不能去扶,好心好意地问:“你没事吧?”   “要你管?你老实点!靠墙蹲下!”那队员捂住脸爬起身,朝天放了一枪:“住手!快住手!”   没人理他,三个人厮打得难解难分。枪声余音消散后,有机关“咔咔”响,墓道深处一面墙体缓缓翻转,露出另一面布满乳钉的青铜门。杜卯见那猪一样的队友开枪没打中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打中了机关,巴不得丢下那两人先揍他,“蠢货!你打到哪儿了?”   那队员会错意,想起鬼畜队长吩咐的“不许开枪”,缩了缩脖子,冲对讲机嚷:“一组一组!呼叫一组……”   想来黄邓与彭鲲自恃拳脚了得,满以为救下韩贝是举手之劳,周旋下来才觉出不妙。这警察的身手非同小可,虽然一时半伙打不赢他们,但能拖延时间,一旦引来救兵,他们没救到人还赔上自己!为了速战速决,黄邓缩身避开攻击,在彭鲲的掩护下掏枪上膛,是杀人灭口的架势!   韩贝心喊糟糕,飞身一头撞倒杜卯,嗷嗷叫:“我和你拼了!”   黄邓和彭鲲抽身退出缠斗,“韩少爷!走!”   韩贝唯恐黄邓要杀杜卯,压在杜卯身上打滚,英勇地喊:“彭大哥,黄同学,你们快走!我摁住他!”   杜卯趴着没缓过劲,他脑袋磕在地上,晕了足足一分钟!   “咦?喂!”韩贝好心办坏事,小心肝抖了两抖,“你,你没事吧?”   “干得好!韩少爷!快走啊!”黄邓拽起他,倒拖着逃向青铜门。   韩贝迎风飘泪:队长啊队长~对不起嘛……   “我操……”杜卯刚刚转醒,就看见他们飞快逃脱的背影,顿时气绝,大吼:“给我追!”   他堂堂三队队长,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英明一世,今天快被那小菜鸟撞成脑震荡,还撞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青铜门整个面都翻出来,倾斜着离地面差四十五度角,三人刺溜溜滑进去。   “别跑!”那队员不甘心地追补一枪,子弹打在青铜门前的地砖上,打出个小凹,碎石渣飞溅。   杜卯赶到青铜门前,门翻到底紧紧合上,他勃然大怒,正愁没处撒火,拎过队员的脖子猛敲他脑袋,斥责道:“找死啊你?我说了不要开枪!你想造反吗?毁坏古墓,给我打三万字的报告来!”   倒霉的队员哀哼:“对,对不起嘛,队长,别打了,好痛好痛……”   青铜门内的情形让人大跌眼镜,三人本以为里面是个大墓室,谁料,手电照去,两米之外一堵墙,左右是长长的墓道。   黄邓卷起一条细铁丝,捅捅钥匙眼打开手铐,韩贝活动活动手腕,询问他们:“左走还是右走?”   彭鲲喘气粗重,低声说:“往左。”   “为什么?”韩贝在脑海中勾勒出墓室的大概方位,“去主棺室的方向是往右。”   “你自己去主棺室吧。”黄邓掏出一个黑屏手机,“那方向警察很多,你看,这些黄点全是警察……”   “啊!”韩贝眼珠子快掉出来,伸手要抢:“你哪来的?”   “从一个警察那抢来的。”黄邓单手挡开,不肯给他。   搜华南虎时只记得找吃,怎么没搜个这玩意来?韩贝悔不当初,搓手谄媚地求道:“卖给我!等出去我给你一百万!”   彭鲲噗嗤发笑:“韩少爷,你有点像邱正夏了。”   韩大少爷脸上挂不住,尴尬地咳两声,“你们有什么安排,说来听听?”   黄邓扶着彭鲲往左走,“我们想逃出去。”   韩贝两步追上去,问道:“彭大哥,你的伤怎样?”   彭鲲拿开手,露出小腹上的枪伤,勉强笑道:“血止住了,有好转,意识也清晰些,可能是你给的药起了作用,谢谢。”   “不客气,你伤得这么重还来救我,我才该谢谢你。”韩贝眉头蹙起,闻到了一股腐败的味道,是从彭鲲血肉模糊的那半边臂膀上发出的。他踌躇半晌,嘀咕道,“彭大哥,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这条手臂伤情不容乐观啊。”   “那是,这半边臂膀如果能活动自如,我一人就能撂倒那警察。”彭鲲还有心思开玩笑。   韩贝不动声色地挑出话题:“彭大哥,你不是有警方的朋友?他能帮帮你吗?”   彭鲲避而不谈:“我没有这样一个朋友,只是故弄玄虚罢了。”   “怎么没有?彭大哥,我知道你是重义气不愿出卖朋友!但是……”韩贝想把那个奸细套出来,死乞白赖地絮叨:“但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他啊?他要是翻脸不认人,你还有他出卖机密的把柄呢!他不帮你,我们就……”   黄邓不等他说完就搡开他,“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耻?”   “我,我这不是担心彭大哥的伤吗?”韩贝挑拨离间:“你是不是不知道严重性?再拖一天,他这条被你打残的手臂就要截肢了!”   黄邓果然比彭鲲更在乎伤情,闻言瞪大眼,惶然无措地咬咬嘴唇:“那怎么办?”   “就算我们能顺利逃出古墓,步行离开这森山老林,再找个交通工具进城,算下来没个两三天是到不了医院的,警方倒是有直升机……”韩贝言下之意:找你们的奸细朋友帮忙啊!   黄邓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抢直升机?”   韩贝笑而不语,心里暗骂:你这猪脑!   彭鲲平静地说:“这条手臂我不要了,这些警察很不好对付,不是等闲之辈,别的不说,我们前脚找到古墓,他们后脚就赶来大队人马,行动力可见一斑,我们有命逃出去就该拜佛了!”   结合那个被图刚逮住的小警察供词,是邱正夏确定古墓坐标后发出信号弹,警队才能神速抵达。韩贝没法接受猞猁是邱正夏这个事实,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装出失望伤心:“彭大哥,我和你们怎么说也是生死之交,你太不把我当自己人了!你明明有朋友可以帮忙我们逃出去,硬说没有!既然没有警方的人,那是谁跟你说有两个卧底?”   彭鲲苦涩地笑笑:“韩少爷,不瞒你说,我的小舅子今年刚进警队,是个好高的傻小子,前一段他兴奋地炫耀自己要破大案子,我故意说不信他那猴样能参与什么大案,他急了,强调真的是大案子,两个卧底都派出去了。我出来后又联系他一次,假意责怪他不会照顾自己,他急躁地喊电话被监听了,叫我别啰嗦,会被同事取笑的。”   韩贝嘴角抽搐:队长对新警员的保密教育工作有待加强啊!   “那傻小子是个热血正义的青年,没有一点坏心,他父母也是老好人,前几年我带女儿从东南亚回国谋生,他们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不能害他们。”   硬汉也有软肋,提及家人,彭鲲眼底泛起了泪光,“他们对我有恩,我干这一票,他至今一无所知,透露机密也是无意而为,我不能拖累他,会毁了他的前途,毁了他整个家……”   韩贝无话可说,道歉:“对不起,彭大哥,当我没说。”   一副棺材横挡在路中央,与之前装满白骨的棺材是一个型号,黄邓畏缩着挪不开步子:“彭大哥,有棺材!”   韩贝嗤之以鼻:“我说你们,还盗墓呢?没棺材还叫墓吗?怕什么?棺材能咬你?”   要走这条道必须翻过棺材,黄邓愁眉深锁:“这墓很古怪,没我想的那么简单,会不会有诈尸?”   “诈什么尸啊?我们要相信科学!”韩贝身先士卒,翻上棺沿:“放心!里面只有白骨啦!”   黄邓见他上去了,松下心,弹跳起身:“彭大哥,我们俩先上去再拉你!”   韩贝骑在棺沿上,一口气喘出去吸不回来,鸡皮疙瘩从脊梁骨爬到脸上,想尖叫叫不出声,浑身打摆子。   棺材里躺着的不是白骨,是一具湿尸,肌肉萎缩皮肤黄黑,头毛乱如杂草,看不到脸,手手脚脚有七、八条之多,手腕脚踝上钉着青铜匕首,像扎了大头针的蜘蛛标本,固定在棺材底部。 第70章 仇富 黄邓骑在韩贝身侧,俨然快吓尿了:“说,说好的白骨呢?”   “谁和你说好啦?”韩贝想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但腿软得动弹不得。   “活的死的?我们要从它身上踩过去吗?”黄邓抓紧棺沿,害怕自己一慌张两腿打结,没爬出去,而是砸进去。   登高望远真不是什么好事儿,韩大少爷看到前方墓道上横了一排棺材,隔五米一具,他胆都要吓破了:“管它活的死的,要踩你踩哦!再见!”   “你们怎么了?”彭鲲在棺材外问。   韩贝向他伸出手:“彭大哥,劳驾,拉,拉,拉我下去……”   左路有妖怪,右路有警察,三个人一商计,意见一致,宁愿往右冒风险也不愿招惹那种不明生物,妖怪比警察可怕多了!   往右正合韩贝心意,他藏了一支从华南虎那搜来的手枪,夹在后腰,有三发子弹。不知道黄邓和彭鲲保存多少火力,于是他摆弄着队长的手铐,唉声叹气,哭穷:“彭大哥,黄同学,你们有没有多余的防身武器,给我一个吧?”   “抱歉啊,韩少爷,我只有一把短刀。”彭鲲表示不能割爱。   黄邓亲眼看见杜卯没收了他两支枪,没多怀疑,给他一支匕首,“我们快弹尽粮绝了,我这枪里也没几个子弹。”   韩大少爷双手接过,满脸堆笑:“谢谢谢谢,留三发子弹,遇到危险我们仨自杀够用了。”   黄邓炸毛:“谁要自杀啊?”   彭鲲呵呵笑了:“韩少爷,刚认识你那会,你用鼻孔看人,拽得二五八万,现在怎么像极了邱正夏?嘴也爱贫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韩贝收起笑,昂首挺胸,蓬头垢面地吊起眼角,自以为清高冷艳,“我哪有?”   黄邓问:“邱正夏呢?他不是一直和你形影不离吗?”   “走散了!我真担心,万一他落入刚才那臭警察手里,还不被打死啊?”韩贝面色沉痛,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回忆起邱正夏装疯卖傻把柳真和刘懒交给了警察,还真是耍得如鱼得水,自己必须学一学这招两面三刀,搞定彭鲲和黄邓。   可能是韩贝的悲伤装得太过真实,彭鲲不免感同身受,“韩少爷,走这一趟你后悔了?”   韩贝夸张地扁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衣食无忧,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还不是要抓你们这群盗墓的败类?韩大少爷腹诽着,用手指梳理梳理几天没洗的乱发,“人生没什么追求,成天赌博泡妞玩玩跑车,腻了,出来找找刺激,还真玩得挺高兴!”   “我送你一程更高兴。”黄邓掏枪。   韩贝扑过去摁住他的手:“等!等下!黄同学你别动怒!我只是喜欢古玩,以为到墓里可以随便捡,哪想这么要人命哦!刚才的话都是开玩笑啊!”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黄邓厌烦地甩开他:“有钱没处花,闲的蛋疼跑出来违法犯罪,无法无天!”   唉哈?老子有钱招谁惹谁?当警察被警察瞧不起,当盗墓贼还被盗墓贼瞧不起!韩贝满肚子委屈爆发了:“我无法无天?你天经地义了吗?我们都是盗墓贼,还想比一比谁更高尚吗?啊?”   “别吵了!黄邓,你少说两句。”彭鲲隔开两个人,打圆场道:“韩少爷,他说得也没错,你如果能安全出去,以后别再任性了。”   前方有岔道,韩大少爷正在气头上,不想跟这俩累赘周旋了,挑了一条路,头也不回地挥手告别:“行!你们是一国的!我不和你们吵!各走各的!再见!”   彭鲲走在后面,语重心长地劝道:“韩少爷,别赌气,人要学会知足,你看,黄邓跟你一样大,却命运多舛,什么苦都吃过……”   “不是再见了吗?跟着我干嘛?”他韩大少爷是堂堂刑警,不需要盗墓贼来教训好吗!   “谁要跟着你?那条路有好多警察,我们本来就要往这走!”黄邓斜他一眼,“彭大哥,有一个黄点在向我们靠近。”   韩贝一喜,知道有帮手了,退后两步跟他们并排走,“警察有冲锋枪,你们应付不了,本少爷帮你们吧,不用谢。”   黄邓呸道:“少来,是谁被警察揍得哭爹喊娘?”   韩贝没应他,苦心琢磨着,把这两个自以为是的盗墓贼交出去不难,但要怎么做才能不暴露身份呢?在同伙背后插刀是门大学问,他韩大少爷没学过,见机行事吧!   唉!邱正夏在就好了!   彭鲲留意到他脸色阴晴不定,问:“韩少爷,你在想什么?”   “哦!刚才你说黄影帝命运多舛什么的,然后呢?”韩大少爷装好奇,先拖延时间再说。   彭鲲一噎,干咳两声,见黄邓没反对,便继续说:“他是单亲家庭,念大学那年父亲生意失败,欠了两百多万的债……”   “两百多万连辆迈巴赫都买不起。”韩大少爷若无其事地甩着手铐玩。   黄邓撸袖子,“找打吧?”   “不许仇富!不许仇富啊!”韩贝绕着彭鲲躲了半圈,“彭大哥,你说你说!然后呢?”   “然后他只好休学赚钱还债,供妹妹念书,他经人介绍到我手下做事。那年我给一个越南的军火商做保镖队队长,他是队里最矮的,常常受气,不过,不到半年就没人敢欺负他了,他每天练拳到半夜……”   黄邓想起当年,也乐了:“彭大哥,是你太严格,陪我练到半夜,有时候我很困了,不好意思说想去睡!”   彭鲲摸摸黄邓的脑袋,爽朗地笑道:“傻小子!练拳多苦你都不哭,一给妹妹打电话就抹眼泪,我们都笑你是恋妹情结。”   “然后呢?”韩贝心底酸涩,那种类似师徒、类似兄弟、充满崇拜的感情他懂。定期到学校来看他,替他整衣领,对他说“保护自己,永远忠诚”,是杜寅还是杜卯?工作后陪他练拳练枪,给他恶补文物知识,是杜寅还是杜卯呢?   “然后我辞职回国了,黄邓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漂泊。”看来彭鲲时做老大哥做惯了,用教育小弟的口气说:“哪像你含着金钥匙长大,还不好好珍惜……”   “你做保镖好好的,为什么辞职?”韩贝唾弃:回国来挖祖宗坟,你们有良心吗?   “因为我女儿长大了,她不到一岁我老婆车祸去世,我忙工作没时间,把她丢给菲佣,她年纪小小没人疼,汉语都说不流利,到了该念小学的年纪,教育是个大问题,我反省后,觉得一切以她为重,还是回国安定些……”彭鲲谈起宝贝女儿,眼中蕴满了的宠溺与温软:“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她今年八岁了,成绩不算优秀,但能歌善舞……”   黄邓补充:“小星星还会弹琴。”   “是啊!录了一首生日快乐寄给你来着!”彭鲲又笑了,笑得满足而幸福。   原来彭大哥给女儿取名叫小星星,真没水准!韩贝贝少爷不屑地撇嘴:“是呢,从这儿随便拿个死人用的玩意儿出去倒卖,就可以给小星星买架钢琴了……”   这话无异于往人心窝捅刀子,彭鲲脸色骤变。   黄邓气疯了,揪过韩贝,抡起拳头揍他:“你说什么呢?”   韩贝忙不迭挡开,没想好是该讨饶还是该煽风点火,黄邓一套连环拳已落下来,拳风犀利迅猛,队长尚且难以应对,更何况菜鸟韩贝?他艰难地招架了三、四拳,下颚挨了一拳,登时满嘴血腥。   黄邓还想追补几拳,被彭鲲拦腰抱住:“黄邓!别打了!听话!”   韩大少爷半边脸都麻了,有苦难言,以前邱正夏唱黑脸他唱白脸,多和谐;邱正夏不在了,他一个人唱完黑脸唱白脸,换脸来不及就挨打了,真怨呐!   “小星星病了,彭大哥走投无路才来干这一票!你这大少爷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玩意!”黄邓眼圈发红。   韩贝嘴硬:“吃喝嫖赌花光钱,生病没钱治,能怪谁?”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废物吃喝嫖赌吗?彭大哥是被我拖累了!”黄邓哑哑地呜咽了:“他全部积蓄给我戒毒!给我还债!小星星生病,他却拿不出钱了……”   彭鲲搂住他,安慰道:“傻小子,不关你的事,谁也没想到小星星会生病。”    第71章 包围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韩贝揉揉酸痛的下颚,吐出一口血水:“戒毒?你吸毒?自己脑残有脸骂我废物?废物还懂毒品不能碰,你连废物都不如!”   “我如果知道是毒品,砍手都不敢去碰!都怪我受人怂恿去缅甸做雇佣兵,到那儿走了两趟才知道是毒品走私,退出来不及了,他们给我的烟里卷了白粉。”黄邓的嗓音低下去,想必是那段往事让他生不如死,不堪回首。“我赚的钱不够供自己,小半年时间没还上债,倒多欠了上百万,妹妹还小,我爸身体又不好,不是彭大哥帮忙,我早一死了之了……”   没想到聊八卦还聊出了情报,涉及到国际缉毒案,这太复杂了,报告得打几页啊?韩贝在血水里找到自己断了的半颗牙齿,气急败坏地挤兑他:“这样的恩情,你忍心朝他开枪?”   “这真是误伤!”彭鲲忙解围,自嘲道:“图刚从他背后袭击,我怕他吃亏就挡上去,他小子却杀了个回马枪,搞得我腹背受敌。”   韩贝扯起衣领擦擦嘴角的血,“彭大哥,你不知道他和图刚勾结吗?”   “我不知道,”彭鲲埋怨道:“黄邓,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应该告诉我。”   “他要我杀人,告诉你,你肯定不会答应啊!”黄邓狡辩。   彭鲲责问:“你知道我不会答应还接下这活?”   “盗墓没赚到钱,还能靠这活拿钱,为什么不接?图刚给我一百万定金,事成再补两百万!小星星有钱治病,我的债也能还清了!”   彭鲲痛骂道:“混蛋!你怎么能将杀人当儿戏?”   “我是混蛋!杀人伤天害理,盗墓就干净了吗?再说你我都没干过盗墓这种活!”黄邓用手指点点他的胸膛,“你心里有谱?我可没有!你看看现在的情况,逃出去都难!我们俩死在这儿,你女儿怎么办?她下个月就面临停药了!”   “你!”彭鲲涨红脸,扬起了巴掌。   韩贝等着看那巴掌落下来的好戏,焦急又激动:快打快打!打断他两颗牙!   黄邓愣了愣,一把抱住彭鲲,脸埋进他的肩窝抽噎:“对不起,是我太糊涂!彭大哥,你别生气……”   韩少爷准备好鼓掌,好戏却落空,他失望极了:日你的隆冬球,这么大年纪还撒娇,要不要脸?   彭鲲的手电闪了闪,灭了,他反复试过开关,下结论:“没电了。”   “我这手电是从警察身上扒下来的,”韩贝打包票:“可以撑很久!你们放心!”   话出口,手电暗了,连闪都不带闪的。   韩贝:“……”   彭鲲:“喂……”   “嘘,那个警察移动很快,离我们很近了。”黄邓掏出黑屏手机,那微弱的光芒聊胜于无。   “警察有冲锋枪,我们不能硬拼,先假装投降。”韩贝脑筋高速运转,客观来说,黄邓和彭鲲处境很可怜,但黄邓太危险,不制服他交给警察,他会对周王言不利!等等——   韩大少爷发觉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事!周王言不是猞猁,那他是个什么玩意?为什么会知道什么多三队的秘密?   “有诈!他不移动了。”黄邓扩大地图,看到小黄点停在一处丁字岔口不动了。   “那是我们必经的岔口,他们发现我们了?”韩贝朝黄邓竖中指:“一定是你说话太大声!”   “谁都没你废话多!”黄邓回敬他两个中指,直接戳他眼睛去!   韩少爷的眼睛二度受创,气得跳脚,压低声音骂:“狗日的!本少爷买凶杀你全家!”   彭鲲无奈:“韩少爷,你越来越像邱正夏了,一点素质都没有。”   “你就护短吧,彭鲲!”韩贝捂住眼睛泪流满面!   “奇怪,黄点不见了!”黄邓将地图缩小,确定方位后再放大细节,还是没看到黄点。   彭鲲叮嘱:“贴墙走,小心!”   韩贝忍气吞声跟在那两人后面,贴墙噤声往前蹭,眼睛酸痛,泪流不止地悲叹:邱正夏在就好了,他在的时候我哪有受这样的气?   三个人前行五、六百米,绕了三圈回字形墓道,抵达丁字岔口,看到一个警察横躺在地上,武器、手电和对讲机不翼而飞,感光扣被踩碎,闪着一丝无力的荧光。   韩贝借搜身的功夫检查这警察的心跳和呼吸,还活着。有气没处撒的韩少爷乘人之危,给了他两巴掌:真是废物,还指望你帮忙呢!   “彭大哥!有道青铜门打开了!”黄邓喜出望外:“这条路在地图上是封住的,出去一大片地方都没警察!我们快走!”   千年的机关锈钝了,布满乳钉的青铜门维持住一个斜角,卡住了翻转不过去。   “等等我!”韩贝既饿又渴,不死心地再搜:“龟儿子,本少爷渴死了,你连水都没带……”   那警察一动,被韩贝拍醒了,坚强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韩贝吓坏了,甩手:“放开放开!”   “王八蛋……你们跑不了的!”那警察二十出头,一双爱恨分明的大眼睛在黑暗中分外明亮。   “放手啊!再不放咬你!”韩贝想走,小警察攥得死紧,拖行了两步还不松。   彭鲲催道:“韩少爷!快走!别节外生枝!”   “轰”的一声闷响,非常非常远的地方有炸弹爆炸了,整个墓都震了一震,韩贝竖起耳朵,没听出爆炸是哪个方向传来的,心骂:是哪个狗日的放炸弹?   青铜门随着震动陡降一寸,卡壳的机关顺溜了,开始合上。   彭鲲拔高声调:“糟糕!青铜门快合上了!快走!”   韩贝急红眼了,“哇唬”咬住小警察的手背。   这一招居然奏效!小警察松开手,力不能支地歪向一边。韩贝跳起来正要逃,觉得脚底有点黏,下意识回头看一眼,这一看,脑子懵了一下——小警察身下全是血!   “我的天啊!”韩贝翻过小警察,看到他的小腹横剖开一条十公分的刀口,血浸透了迷彩服!   “韩贝!你干什么?”黄邓爬到青铜门那一边,“大少爷!别任性了!快过来!”   “你们别走!来帮帮忙!”韩贝大乱方寸,两手发抖地掏口袋,“我得给他止住血!”   “管不了了!”彭鲲低吼:“走啊!”   韩贝徒劳地捂住血口,“不行!他的通讯设备弄坏了,同伴找不到他,很快会流血流死的!”   “别理他!彭大哥!我们走!”黄邓不耐烦了。   韩贝掏遍口袋没掏出能止血的东西,太阳穴突突地跳,哀求道:“彭大哥!你想想他如果是你小舅子,这么年轻就死了,他父母要怎么活?求你了,帮帮忙啊!别见死不救!”   彭鲲一咬牙,拖着带伤的腿跑回来,踢开韩贝,“笨蛋,放平他!衣服撕开!”   “彭大哥!你……”黄邓恨得一捶地,左看看正关闭的青铜门,右看看彭鲲往回的背影,犹豫再三,狠狠一咬牙,跟着麻利爬回来。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青铜门在他身后合紧。   没有绷带,三个人的衣服脏得乞丐都嫌,所幸小警察的防弹背心下有件干净的棉T恤,韩贝将T恤割成一条一条的,问黄邓:“给你们的药粉还有剩吗?”   “没有。”黄邓的眼神无比坦然诚实。   韩贝捞过他的包:“那我搜搜。”   黄邓扶额:“还有一米米啦,给你给你。”   药粉糊上小警察的刀口,血立时堵住了,彭鲲处理伤口很在行,熟练地用布条缠了三圈,扎个结,“这小子命大,伤的部位没有要害器官,但大出血也很要命,还好韩少爷你坚持救他,要不然血很快就流干了。”   小警察意识健在,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嘴唇一开一合。   韩贝油然升起无限自豪感,“不用问我的名字,就叫我雷锋吧。”   小警察说:“去你妈的,你们跑不掉的……”   韩大少爷恼羞成怒,穿上他的防弹背心,“彭大哥,我们走!”   “青铜门关上了,我们得应付很多警……”黄邓看向地图,“咦?警察全部往东集中,那儿发生什么了?”   韩贝心痒痒:“我们去看看!”   黄邓一口拒绝:“看个鬼啊?我们快趁机跑!”   三个人盲目地往没警察的墓道钻,韩贝没有照明工具,受制于人,只好放弃单独行动的打算,“唉,你们真没劲,我少数服从多数吧。你们打算从什么地方钻出去?”   “地图没有显示出口,但我们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黄邓大为烦恼。   “你的意思是乱走?开什么玩笑!给我看看地图!”东翼与西翼之间有两条平行墓道,夹着一块最大的墓室,处于整个古墓最中央,按理说是主棺室。韩贝一回忆,自己从西翼走到东翼路过那地儿,什么墓室也没看到,只有悬空走廊。   韩贝一拍脑袋,茅塞顿开!抹茶甜心监测出的大块空白是悬空走廊的那个空间!根本没有什么墓室!   这就实在太诡异了!主棺室在哪?   解开一个谜,冒出一个新的谜,韩贝拍完脑袋又抠头皮,彭鲲见他表情千变万化,不安地问:“韩少爷,你有什么主意?”   暗沉的墓道拐角,一束强光打过来,洪亮的呐喊响起:“别跑!站住——”   “是警察!”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睁不开,韩贝抱头就跑。   黄邓反应迅速,对天放了一枪,威慑警方自己有武器:“子弹不长眼!别过来!”喊完拖扯彭鲲仓皇逃命。   三个人慌不择路,埋头乱闯,韩贝陶醉地逃了几分钟才醒悟:哎呦,来了帮手,我跑什么劲?   “别跑!你们被捕了!”脚步喊叫杂乱,不止一个警察!   韩贝故意左脚缠右脚,摔了个狗吃屎,这一摔摔得太真实了,他疼得两眼发黑,连喊声都带着哭腔:“彭鲲啊!黄邓啊——别,别丢下我!”   “蠢死了!利索点!”黄邓还算仗义,回身来拽,同伴不是伤残就是脑残,他的心都操碎了!   闪进一处拐角,是死路!韩贝求助黑屏手机,“别慌别慌!我看看警察分布在哪!别又撞他们手上……怎么回事?这一大片全没有黄点?”   “没有黄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警察?”彭鲲汗流浃背,隔壁墓道的石壁上有几束手电光晃动。   黄邓双手撑着膝盖喘气,“坏了吗?”   “这种时候坏了,搞什么啊?”韩大少爷怒而摔掉手上的设备,“去你妈的!”   “啪擦”黑屏手机摔得很彻底,四分五裂。   彭鲲:“……”   黄邓揪住韩贝的衣领摇晃:“你有病啊?坏了还能照明好不好!”   第72章 炸弹 手电光跟着脚步声离远,喊叫没停,冲锋枪“哒哒哒”地乱响,听声音是一场混战,彭鲲揣测道:“不全是警察,他们不像是来对付我们的。”   警方中有人喊:“呼叫组长,东翼前室东南墓道!一组两人遭到袭击负伤!紧急请求支援!重复一遍……”   怎么抓捕变成“遭到袭击”了?韩贝真为这些同事揪心,没法坐视不理,“我们去看看?”   “对!趁着他们受伤了,我们抢些东西?”黄邓询问彭鲲。   “抢你妹!大了你的狗胆啊!”韩贝怎么也没料到他会想出这个馊主意。   “我们没有武器和手电出不去的,不如冒个险。”彭鲲同意了,小幅度地一顿首:“走,见机行事,别硬拼。”   那两个人的意见达成一致,无视韩贝,猫腰溜了出去。韩大少爷欲哭无泪,“等,等等我啊!”   逆着抖动不稳的光线,三人右拐绕出转弯,看到一个十字路口,正要再右拐,却正好和一伙警察撞个正着!双方都是始料不及,黄邓往后跳了两步缩回转角,举枪防备。   “别动!别动!”那伙警察也是三个人,个个伤情危急,一个警察端着微型冲锋枪,自壮声势地吼:“不许动!”   “我们没动啊,帅哥,冷静点。”韩贝趴在转弯角,露半个头,星星眼:“给我一个手电吧亲?不用包邮我自提哦。”   黄邓骂:“滚蛋啊你!邱正夏附体了吗?”   “别做梦了!你们这些该死的盗墓贼!”那警察剑眉凌厉漂亮,可惜右眉骨上破一块大口子,血糊住了右眼。他的另外两个同伴状况都很糟,一人用左手抱着右臂,靠在石壁上,血染半边迷彩服,看不清伤在哪;还有一人腿中枪了,不省人事,由同伴拖着,在地砖上拖行了一条血道子。   正在这时,墓道另一头也是十字路,两条人影站在交叉口,有恃无恐地调侃。   “不好意思,那是我们辛苦打到的猎物。”   ——图刚和卫金钩!   情景有点眼熟,这不是打怪掉出一堆宝贝,两路人马争相抢夺吗?韩贝心脏狂跳,手摸向后腰的枪,亮声挑拨:“少来!见者有份!”   卫金钩挥挥枪,恐吓:“韩少爷!你有胆来抢!”   看得出黄邓很怵图刚,他额头上冒出冷汗,示弱道:“图刚,我们只要手电!”   图刚客气地婉拒:“抱歉,我们也缺手电。”   前有饿虎后有财狼,命在旦夕,剑眉警察绝望地喊对讲机:“紧急呼叫!我们遭到袭击,两人负重伤,对方有六个人……”   “等等,会不会数数?只有五个人啊!”韩贝纠正他:“还有,我们不是一伙的!”   对讲机那一头的人急吼吼地喊:“马上到!撑住!”   “死心吧,他们被我的炸弹引到后藏室去了,赶过来最少十分钟,来不及救你了,你还拿着那把空枪威吓谁?”图刚左手玩弄着一个黑屏手机,右手闲闲地一抬枪口。   枪响两声,剑眉警察手臂绽开两团血花,他哼了声歪向石壁,冲锋枪应声摔在地上。   “黄邓!”彭鲲一把捞回半身露在转角外的黄邓,低骂:“这俩人丧心病狂!你小心点!”   “喂喂!有话好好说!干嘛浪费子弹啊?”韩贝手心里全是汗,一枪只能放倒一人,不管是先放倒哪个,逼急另一人乱开枪,会伤及那三个警察。   “说得对,子弹不多了,别浪费。”那一头墓道右拐角走出一个人,泰然自若地一抹脸上的血,露出年轻冷漠的双眼,“快除掉他们,给我拿一挺冲锋枪来玩玩。”   韩贝大出意料之外,惊悸地问:“香东潭?你不是……”   香东潭表情平淡:“一条绳子想困住我?你太天真了。”   “我是小瞧了你这小畜生!”眼看三个同事陷入进退不得的险境,韩贝焦心得火烧火燎,冷笑道:“你们三个坏蛋还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啊。”   香东潭打开手,掌心有几颗子弹,对卫金钩说:“劳驾,先替我除掉那个大少爷。”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说一句耍酷的话,间接暗示了自己没枪而卫金钩也没子弹!韩贝真想亲一口香东潭!机不可失,乘卫金钩装子弹的功夫,他拔出手枪扣动扳机,设想很美妙,借手电的光,先一枪打碎图刚的手臂,为剑眉警察报仇;第二枪废了卫金钩的手;最后一枪赏给香东潭——流畅完美的计划,只需三枪出膛,大功告成!   太遗憾了!古墓里没镜子,自恋的韩少爷真想看一看自己的飒爽英姿——神枪手,就是这么自信!   “砰——”子弹射在图刚拿枪的手臂上,冲击力撞得他手臂一歪,手枪落地,手臂则神奇地安然无恙!   “见鬼!”韩贝慌了手脚,光速补上一枪打在同一点位置,这回图刚有所防备,低喝握拳,子弹被弹开,手臂不见丁点血花!   神枪手遭遇精钢身,计划全乱了,韩贝急中生智,再开一枪崩坏了图刚的枪,算是亡羊补牢。   卫金钩装好子弹,“砰砰砰”不歇气地展开报复性反击。   韩贝狼狈地滚进转角,他弄巧成拙,成功拉仇恨,把攻击火力全引到自己身上,连黄邓和彭鲲一并祸害了,黄邓火冒三丈:“骗子!你藏了枪?”   韩贝空开几枪,无辜地摊手:“没骗你,我的枪没子弹呀!”   “无赖!”黄邓恨不得用最后一颗子弹喂给他!   香东潭和图刚在卫金钩的掩护下向三个警察靠近,若是让他们拿到武器,后果不堪设想!韩贝狗急跳墙,动手去抢黄邓的枪:“快!枪借我用用,用完就还你!”   “滚蛋!”黄邓仅剩一发子弹,视若珍宝,一手摁住枪,另一手撞开韩贝,胳膊肘磕上他的门面。   韩贝鼻血奔涌,撒泼:“日哦!我先宰了你!”   “别闹!你们俩快住手!”彭鲲看不下去了,呵斥完,抽出短刀,找个空隙飞了出去。   短刀打着旋儿飞向卫金钩,彭鲲的力气不可小觑,短刀能使出斧头的力度,势头凶猛异常!卫金钩惨叫,整把刀砍进他的右臂膀,深入骨肉,只剩刀柄露在外面。   未等韩贝夸他,左前方青铜门翻转,两个人相继从缝隙里挤出来,各贴左右墙,端着枪喊:“警察!举起手!”   黄邓大惊失色:“跑!”   韩贝原地踏步:“怎么跑?”回头是死路,左拐有警察,右拐有图刚一伙,正前方的石壁上手电光乱晃,也有人在靠近,不知是敌是友——废话!对他韩少爷来说,警察是敌,盗墓贼也是敌,来者皆是敌!   彭鲲下决定:“右拐!”   香东潭顾不得抢警察的装备,质问图刚:“警察怎么来这么快?你不是有监控吗?”   图刚摔掉黑屏手机,“这玩意有诈!”   卫金钩还没能从剧痛中缓过来,挣扎着企图爬起身,血淋淋地扯住图刚的裤脚:“等等我!”   图刚当然不会带上累赘,抬脚碾住卫金钩的手,捡起他枪,对香东潭说:“走!”   “韩贝!你快点!”黄邓扶着彭鲲跟在他们后面,绕过卫金钩,一瘸一拐地逃得相当吃力。   韩贝途经三个警察身边,土匪状踹翻剑眉警察,抢走手电,抛了个媚眼:“不用谢!就叫我雷锋吧!”   “……”剑眉警察无语地目视他满脸鼻血地跑走。   赶来的警察没有穷追不舍,估计忙着去抢救同伴了,韩贝跑在末尾殿后,墓道千变万化,不到十米一个岔路口,跑过三个岔口,前面的图刚和香东潭无影无踪了。   他们是跟随墓道移动到别处了?是跟丢了?还是……   韩贝嗅到危险的味道,戒备地注视前方:“彭大哥!黄邓!小心图刚偷袭!”   黄邓哼道:“你自己小心吧!”   话音未落,躲在暗处的图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背后袭来,右手手臂横卡住韩贝的脖子,左手捂住他的口鼻,倒拖进拐角。   韩贝发不出声音,两腿乱蹬,他狠命捶掐图刚的手臂也无济于事,对方手臂上围着一层金属,格外坚硬,难怪刚才子弹打不进!   “韩贝?”黄邓没听到韩贝拌嘴,发觉身后过于安静,回头才发现他不见了!   “怎么回事?”彭鲲惊恐万状地唤道:“韩少爷!应我!”   韩贝被卡得呼吸不过来,应不了,他们的呼唤渐渐虚远,耳边只剩空灵的尖啸,血充上脑门,脸上的血管快爆炸了!这样窒息一分钟就会死,求生意识逼迫他两手乱抓,拔出匕首狂扎一通,刀刀扎在金属上,绝望了——图刚穿着防弹衣!   突然,背后的图刚剧烈地一震,松开了他。   韩贝仰面摔在地上,眼前一抹黑,所有声音率先涌回耳朵,枪声跑步声叫嚷声,四面八方全是扭曲的噪音,吵得他没法分析状况!   但无论怎样,谢天谢地捡回一条小命。   韩贝惊魂未定,手脚并用爬开,咳嗽不止,刚止住的鼻血又汩汩往外冒,喊声含糊:“咳咳,救,救命——”   一个人冲过来,跪滑到他身边,撩起衣服擦开他满脸的血,哭着喊:“韩贝!看着我!韩贝!”   韩贝认出对方的声音,不叫了,其它杂音全自动屏蔽,只有这声音揪起他的心又安抚他的心,眼前逐渐清晰,他望着对方,视线再次模糊了。   邱正夏哭崩了,忙乱地在他身上瞎摸一气,“对不起,我来迟了!你伤到哪了?”   韩贝倾尽气力地忍住眼泪,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自己能保持潇洒高傲的形象,而不是现在这样要死不活,被鼻血糊成个丑八怪!他想咒骂想哭诉想大笑,千言万语涌到喉间,变成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我没事,放心。”   邱正夏往手上呸呸吐口水,再去擦他的脸化开血,“眼睛没事吧?”   “脏死啦!”韩大少爷扭开脸。   邱正夏不依不饶地捧着韩贝的脸,颤声问:“你怎么流这么多血?伤哪了?那个变态有没有抠你的眼珠?”   “没事,是鼻血,黄邓撞的……”韩大少爷矜持地克制住心花怒放,否则会啃破邱正夏的脸皮!   急促的枪声打破了两个人的小世界,黄邓拖拽彭鲲匆匆拐过转弯,看到他俩,惊愕半秒,没空多问多说,寸步未停:“快走!警察来了!”   隔一条墓道的不远处,队长混厚的声音传来:“犯罪分子很危险,不要靠近!三组确定坐标,C方案!重复一遍,不要靠近犯罪分子!三组实行C方案!”   十万火急,两人没时间多交流,邱正夏扶起韩贝,“先跟他们跑!”   韩贝环顾一圈,没见到图刚的身影,追问:“图刚呢?”   邱正夏舔舔嘴角的鲜血,眼中凶光毕现:“我刚刚砍断他的右耳,跟他过了两招,他逃了,我着急看你的情况,没心情追。”   黄邓左拐不到五米,回头跑,“右拐右拐!这边有警察!”   韩贝敏捷地转身改变方向,和邱正夏齐齐右拐,一溜烟逃得飞快,一口气跑过平地,爬上十几段石阶,华南虎带队迎面冲下来:“举起手!放下武器!”   “炸弹!”邱正夏摔出一个方形金属盒,拉上韩贝往旁侧逃窜,黄邓和彭鲲紧随其后。   警方乱了阵脚,华南虎扑倒冲在第一个的警员:“快卧倒——”   金属盒“嘭”地炸开,里面弹出条弹簧,弹簧顶端有只塑料青蛙一蹦一蹦:“呱呱呱呱……”   队长杜卯率三组前后包抄,从后方赶来,捡起小盒对趴在地上的华南虎说:“唉,这玩意挺有意思嘛,送你,装在车头……”   华南虎怒而拍掉青蛙,“滚蛋!还不快追?” 第73章 选路 邱正夏跑进一条斜坡窄道,触动机关,一方三角石门从左至右推进,韩贝躬身跃进门内,“彭大哥!黄邓!快点!”   斜刺里奔出一名警察,“哒哒哒”开了三枪,彭鲲小腿中了一枪,跟不上黄邓的脚步,单膝跪趴下来,“黄邓!你快走!”   那警察高喊:“举起手!放下武器!你们被捕了!”   困兽犹斗,黄邓离石门只有一步之遥,但要放弃彭鲲他又怎能甘心?拔出只剩一发子弹的手枪,他果断地朝那警察扣动了扳机。   “别开枪——”彭鲲一撑地,鲤鱼打挺弹起身,挡在那警察面前!   子弹出膛没有回头路,急如星火,近距离钻入彭鲲后背,血花溅在黄邓脸上,他措手不及,手枪滑落,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彭大哥?”   那警察晴天霹雳,翻过彭鲲看清脸,不可思议地失声喊:“表姐夫?”   “彭大哥!”韩贝心情焦灼,想爬出门去看看彭鲲的伤情。   石门就要合上了,邱正夏摁住他,急赤白脸地挥手:“黄邓!快过来!”   黄邓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又怕又悔,最后一横心,抛下彭鲲,听从邱正夏的叫唤箭步窜向石门。   邱正夏收回手,脑袋一撞,铁头功威力无穷,撞得黄邓趔趄几步翻坐在地上。   “你妹!”黄邓捂住脸,鼻血满手。   “哼!忍你很久了!”韩大少爷看得万分解气,身心舒畅!   石门合拢,赶来的警察团团包围黄邓,他没子弹了,赤手空拳面对一排冲锋枪,绝望地合了合眼。   “他没武器了!别开枪!”杜卯打个响指,拨开手下,攻击架势打开,笑得阴险又邪气:“这小子有两下子,交给我玩玩。”   华南虎抹汗:“队长!别闹!抓回去再玩!”   杜卯像抓住只小老鼠的大野狗,贪玩得张牙舞爪:“三分钟内搞定!”   华南虎收枪整队,“一组送嫌犯出墓抢救,二组跟我走!”   黄邓颓然举起双手:“我自首。”   杜卯大失所望,狂躁地扑上去扭打他:“不许自首!跟我打!”   “别打了!快抢救他啊!”黄邓木然地任他揍,就是不还手。   警员们一拥而上,两个人拷住黄邓,其余人同心协力拖开杜卯:“队长!快住手!可以打我们,不可以打嫌犯啊!他会投诉的……”   石门内的窄道是旋转的下坡,坡度由缓转陡,地砖光滑精致,壁砖质地也比别处细腻,韩贝走了一截路,不得不扶墙走,狂跑后腿上的伤撕裂出血,肌肉麻痹酸痛,连带腿肚子有点抽筋。   “韩贝,你嗓子哑了,喝点水。”邱正夏递来半瓶水,蹲下来给他重新包扎伤口。   韩贝快渴死了,能一口喝光,但他更洁癖爱美,尤其在小情人面前,这副脏样让他抖擞不起高富帅的威风。于是他喝了一口,用剩下的水洗了个脸。   “对不起,韩贝,吓死我了……”邱正夏抱住韩贝的腿,后怕地说:“你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会受不了的。”   “你就会骗我!”韩贝想一拳揍扁他,拳头扬起来,在半空中展开,落下轻飘飘的一巴掌盖在他脑门上,“你就这么听队长的话,不把我当回事?”   “这不是谁的命令,是我执意隐瞒的!”邱正夏站起身直视他,辩解道:“你这样的出身和家境,谁都不信你能干久,我们以为你还回许睿的身份后,没多久就会知难而退……”   又是这套说辞!韩贝嘲讽地一笑:“对不起啊!我勤奋上进坚持不懈,让你们为难了!说!在我家装窃听器的人是你吗?”   “是我,你还没毕业杜寅就被开除了,我和杜卯对你不熟悉,何谈信任?他和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和你接触……”   “好一个‘何谈信任’!滚你的!”韩贝怒不可遏,挣开独自往前走。   “韩贝!你别生气!”邱正夏从后面抱住韩贝,低三下四地求道:“对不起,我喜欢你,装窃听器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我担心你出事,杜卯命令你出任务我找他大吵了一架!掺了私人感情我就更犯浑了,我以为你出完这趟任务就会离开,知道的越少越好,你只要当个傻傻的少爷,我可以保护你……”   “谁瞧不起我,我都无所谓,偏偏是你……”韩贝停住脚步,心软腿软,语气也软下来。   “没有瞧不起你,我是太在乎你了!”邱正夏发泄般咬咬他的颈窝,哭出声:“我也会害怕的!许睿没死之前我把任务当玩儿,天不怕地不怕,直到他躺在我面前,眼珠挖出来鼻子被割掉,皮肤泡过硫酸,脑浆淌在地上……我别无选择,只能扎断他的动脉……出任务前我们还打打闹闹……”   韩贝什么气都消了,回身拢住邱正夏,落下一串安慰的吻。他的小球球再淘气再没正经,也不是不长心肝的石猴子,有脆弱胆小的一面,害怕会慌,伤心会哭。   “我常梦见他的死状,杜寅抱住他哭,谁都拉不开……从那以后杜寅整个人都变了……”邱正夏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不停:“我和杜卯说再也不要搭档了,我害怕……”   “别害怕。”韩贝额头贴着他的额头,笃定地承诺:“给我点时间,我会变强大,我也可以保护你,相信我。”   邱正夏用脏袖子来回擦眼睛,点头,再点头:“嗯!我相信你……”   “不许哭得这么丑!”韩贝抓住他的两只手摁在墙上,吻住他的嘴唇。一切说开,从今往后互相信任,互相依靠,有什么事互相商量,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怕。   邱正夏接个吻也不安分,扭动着用一条腿盘到韩贝腰上,跃跃欲试地想爬到他身上,“噗嗤,我哪有丑?你才丑,丑得我没认出来……”   韩大少爷不乐意了,虎着脸:“你说什么?”   邱正夏赶紧“吧唧吧唧”亲了他两大嘴巴,“好贝贝最帅最帅了!”   三角石门“咔咔”地响,杜卯找到打开石门的方式了。邱正夏囫囵抹把脸,拉住韩贝的手往斜坡下跑,“快走!我得赶在大哈之前抓住图刚!不能让他杀了图刚,他只是普通公民,不是在出任务,杀人要负刑事责任!”   韩贝打断他:“等等!大哈是谁?”   “大哈就是杜寅,二哈是杜卯,他们的代号叫哈士奇。”   “噗,真是奇怪的代号。”韩贝憋不住发笑:“难怪周王言叫他狗子……唉对了,周王言是谁?”   邱正夏抓抓头,说:“我猜他是大哈曾经的搭档狡兔,几年前他们成功抓住过图刚。”   韩贝掐住他的脸蛋:“又骗我?我看过资料,队长的搭档是个女卧底,而且在那次抓捕中就牺牲了!”   邱正夏哀叫:“哎呦哎呦,我没骗你,他有那么多仇家,假死退役很正常嘛,这也是为了保护卧底,至于为什么女变男,我就搞不懂了……”   “嗯?你怎么确定是他?”韩贝回想起自己偷听杜寅和周王言的墙根,与邱正夏交代的信息相结合,能推测出当年周王言受重伤还染上毒瘾,康复期太长,三队培养出新人许睿,把他淘汰掉了。   邱正夏翻过他的手,在掌心一比划,“你记不记得埋完吴文全后多了条奇怪的伤口?”   “啊?对!”韩贝好奇:“跟他有什么关系?”   邱正夏耸耸肩:“我在江湖里打滚听说的八卦很多,早年有几个盗墓贼侥幸逃脱追捕,没逃太久就病危了,送去医院一查,皮肤没事,体内却大出血,他们盛传警方有个卧底能透过皮肤切断血管,传得神乎其神。我收集情报分析后发现这几个盗墓贼有个共同点,他们全是狡兔出任务时接触过的人,狡兔牺牲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案例。我问杜寅,一提狡兔他就揍我,再问杜卯,他也不知道。”   “他怎么能办到……”话说了一半,当时掌心那种极细微的伤口在脑海中一闪,韩贝一敲脑袋:“对,有可能!如果有一种细如蚕丝的针,插进皮肤划个圈挑破血管,再垂直抽出来,皮肤确实不痛不痒,看不出问题!”   “跟我想的一样!”邱正夏赞许地一点头,“柳真和卫金钩是老江湖了,八成听过这种传闻,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所以我叫你先藏住伤口,不管这人是不是狡兔,先保护他再说。”   “可他没理由伤我。”韩贝不解。   “应该是误伤,换我是他,会用针挑出一小段吴文全心脏或肺部的血管,方便日后检验死因,以免尸体腐败没证据。他那种针操作起来肯定是门高深的技术活,可能太久没用不熟练——也有可能是他重伤后遗症,手不灵便了,一疏忽就划伤了你。”下坡窄道走到底是穹形天顶,有道石板桥,桥下一湾干枯的人造水潭,潭底铺了一层灰扑扑的扁圆块,形体统一,大小一致,邱正夏弯腰捡起一块,在衣服上擦擦,露出了黄澄澄的颜色。   韩贝十分意外:“哇!我还以为是鹅软石。”   “是金饼!”邱正夏欢呼雀跃地咬了咬,“是金的!是金的啊!”   “……”韩贝无语:你真的是警察吗?   邱正夏搂过韩贝的脑袋,悄声咬耳朵:“我在教你做盗墓贼呢,还不快学?”   韩贝了然,捡起一块金饼,学邱正夏揣进衣兜,生硬地说:“是金饼啊!发!财!了!哈,哈,哈,哈……”   这下换邱正夏无语:“……”   韩大少爷窘迫地收起笑,“你没听到警员的声音传下来了吗?快走啦!”   穿过石板桥,面临两条下坡,邱正夏拿出指南针,一条正北向,一条东北向,他沉思两秒,选了正北向下坡。   “快教教我怎么选。”韩贝勤问好学。   邱正夏伸出食指,念念有词地指左“哪”;指右“条”;指左“路”;指右“可”;指左“走”;最后煞有介事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天命不可违,贝贝,我们走!”   韩贝吐血:“天命个毛线啊?这样选你还看什么指南针!” 第74章 争夺 正北向斜坡下行三十米,墓道两侧倒着两具尸骨,身着西汉士兵的盔甲,佩刀武器繁重,邱正夏捡起一片头盖骨,“头颅粉碎,是残忍的活殉。”   韩贝眼角余光瞥见一条人影,喝问:“谁?”   回音过后,墓道里静得只剩呼吸声,尽头蹲着两只矮胖的金兽,拐进去是间墓室。邱正夏比了个“分两路”的手势,韩贝会意,溜到墓道另一侧,悄声靠近墓室,回头打手势:你掩护我!   邱正夏没看到他的手势,正抱住金兽咬。   “啧!啧!啧!”韩贝越“啧”越大声,邱正夏看也不看他一眼,咬得无比投入,他忍无可忍,放声骂:“日你的隆冬球!你在干什么?”   邱正夏把金兽咬得满头口水,抬不动又爱不释手,眼睛放光:“是金的!好大!”   “给我正经起来!”韩贝比手画脚:小心里面的人!   邱正夏掏出组装的笨重手表苍井小丸子,拉长双层金属表带,打开机壳调整组件,变成个小机弩,“里面没人,你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走,进去看看。”   墓室不宽但长得一眼望不到头,或许叫墓道更合适,地上摆着无数陶楼明器,仿的是一片富贵繁华的街道,比原比例缩小十倍,制作略粗糙,形不像但意像,屋檐窗户完整,亭台楼阁繁多,全是由形状各异的陶块堆叠形成,蔚为壮观,更神奇的是,两壁的壁砖每隔两米嵌一米的青铜镜,长宽约二十公分的方形青铜镜整齐排列成面,像一面全身镜,打磨光滑,能照出人影。   邱正夏把小机弩夹在腋下,拿出梳子梳头,他的小光头上长出一层东倒西歪的短毛,像只癞皮狗。   “你那三根毛梳什么梳?快给我梳一梳!”韩贝劈手夺下梳子,认认真真地梳起头,“我说,你哪来的梳子?”   邱正夏直言不讳:“从满悦那抢的,我好不容易从她手上逃脱,把她除了贞操以外的东西全抢走了。”   韩贝倒尽胃口,梳子摔给他,发脾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梳什么头?有病!”   邱正夏下巴搭在他肩上,眉飞色舞地嘿嘿笑:“吃醋了?”   韩贝口不对心地表示不屑:“我才没有,谁管你!”   邱正夏撒娇:“贝贝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啊!”   韩贝摆出大度的姿态:“解释吧。”   邱正夏捂住耳朵猛摇头:“你应该做这个动作对我喊‘不听不听不听’嘛!”   韩贝甩过去一巴掌:“滚蛋!不说拉倒!分手!”   “别啊别啊!我说我说!”邱正夏揉脸,委屈地说:“是这样的,我十五、六岁那年去泰国玩儿,在沼泽里挖虫吃,看到一个胖女孩陷在里面,就大发慈悲捞她起来,没想到她说她家的习俗是要嫁给救过她的男人,还威胁我说她会降头,我吓坏了只好答应她定亲,定完才知道她根本不会降头,只会搞蛇弄虫之类歪门邪道的玩意儿,我就拍怕屁股走了……”   “那姑娘是挺讨人喜欢的款,你白捞个漂亮媳妇,有什么不满?”韩贝冷傲地挑眉。   “废话啊,不满大了去!我从小的目标是性感女神沈风铃好吗?腰要那么细,胸要这么大……”邱正夏看出韩贝脸色有异,及时改口:“那么大一点都不美,我从小就喜欢你这种款的好吗?见你第一眼,就哇的一见钟情非你不要!这世上哪有这么帅的男人?你看这桃花眼,你看这高鼻梁,你看这……”   韩少爷打掉他伸过来挑下巴的手,捡起梳子,深以为然地照上镜子,“哼,油嘴滑舌!”   西北角一栋陶楼侧后方窜出一条黑影,悄声无息地抛出一记飞刀,直击邱正夏后背!韩贝早有准备,快如闪电地旋身,手起手落,梳子“叮”一声阻断飞刀;邱正夏配合默契,单膝一跪,下腰抬臂端高机弩,从头顶发射,“噗”一发短箭势如破竹扎在那人身上。   那人偷袭不成反受制,落地连打三个滚躲到陶楼后。   邱正夏夸道:“贝贝真帅!”   韩贝亲昵地捏捏他的脸蛋,“球球也不赖!”   邱正夏维持着高难度的下腰姿势,“腰,腰闪了,快扶我一把……”   韩贝翻白眼,扶起他,“扭断算了!耍什么帅啊?”   邱正夏吃力地直起身,前后左右地扭腰活动筋骨,嗲声说:“香弟弟,不要玩捉迷藏了啦,你蹲的那个角度,人家可以从镜子里看到哦。”   韩贝举起手电,光束像聚光灯一样射在那栋陶楼上:“香东潭,你别拖延时间了,香九如还等着你去找他,你的病……”   香东潭明白偷袭失败就再无机会了,无心恋战更无心听教训,借助陶楼做掩护,从一栋楼跳到另一栋楼后面,一路往西北方夺路而逃。   “想跑?”邱正夏操着机弩追上去。   韩贝拦住他,“正夏!小心!”   穿过陶楼群,是宽敞的墓道,邱正夏连放几支短箭,眼看香东潭跑过转弯逃出机弩的攻击范围,火大:“这兔崽子!”   韩贝挡在他身前,确认香东潭没藏在转角,这才小跑往前追:“别追太紧,这小子被逼急了会下毒,我怀疑害苗族小姑娘的人就是他!”   邱正夏一愣,问:“动机是什么?”   “他想杀的不是小瑶瑶,是杜寅!”韩贝想了想,组织通顺语言续道:“抵达百色那天,我看到杜寅退房。香东潭和图刚有勾结,无论是被指使还是自己想杀杜寅都说得过去,布置好浴巾后杜寅却退房了,误伤到小瑶瑶。”   “原来是这样!那时我不知道杜寅在跟进这个案子,难怪怎么也想不出动机!”邱正夏恍然大悟:“这样就能说通了,浴巾上的毒源依靠微碱溶液化解,泡洗衣粉或肥皂水就可以了,所以他没放在心上,但那旅馆卫生条件很差,换房客后服务员偷懒没换上干净的浴巾,小瑶瑶就遭殃了。”   韩贝斜眼,“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毒源?”   “吴文全也是死于这种毒,我在案发现场和尸体上都安了定位扣,我们前脚走,杜卯后脚就带人去案发现场检验,尸体也挖出来了。在百色那晚他把尸检报告和注意事项发给,给,给我……”邱正夏被韩贝犀利怨毒的眼刀砍得够呛,瑟缩着低头安装短箭,“说好不生气了!”   韩贝扼住他的后颈,手劲加重,拿腔捏调地讽刺道:“我没生气,你说啊,说你骗我买零食,其实是去接收信息呗;说你骗我诅咒情敌,其实是为了丢带碱的道符呗;说你怎么把我骗得团团转呗,我谢谢你哦。”   邱正夏谦虚地拱拱手:“不谢不谢,这种毒贴近口鼻能在三十秒内强制勒停心跳,危害性巨大,为了避免更多受害者,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茅山派……”   韩贝捏住他的嘴,语气温柔:“邱影帝,我怎么不一棍敲死你呢?”   两人正吵得起劲,冷不防隔壁墓道一声枪响。   “站住!”是杜卯在喊:“大哥!是我!你放下武器!”   “走!贝贝!有好戏看了!”邱正夏唯恐天下不乱,脚跟打屁股飞奔赶去。   韩贝急忙跟紧,跑过一个直角转弯,看到杜寅举枪指着镜子——不对,是哈士奇兄弟互相举枪指着对方!   邱正夏紧急刹车,扒住墙角偷窥。   “什么情况?”韩贝不知道该帮哪个,他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邱正夏不知从哪里抓出一小把瓜子嗑起来,“兄弟打架,我们别插手。”   韩贝抢过那把瓜子,“嗑什么瓜子啊?严肃点!”   邱正夏拍墙反驳:“我很严肃!杜二带走杜大,我们放心去抓图刚不是更省心?”   韩贝想想也对,蹲下来嗑瓜子围观,瞄瞄这人,又瞄瞄那人。手臂有伤的是杜寅,他从警员那抢了套制服穿在身上,与杜卯毫无二致,两个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仅能凭借眼神稍作区分:落魄冷静的是杜寅,英武刚硬的是杜卯。   杜卯听到动静,怒极反笑:“墙后头两个兔崽子,还不快帮忙?我替你们申请二等功奖章。”   韩贝爬出来,搓手接近杜寅,“大队长,有话好好说,你看二队长多不容易,怕人误伤你,把手下都支开了。”   邱正夏摆臀扭胯地跳新疆舞,小碎步边唱边跳向杜寅:“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奖章把我哄回来~~”   还没唱完,只见杜寅身侧的屏风后异风突起,一个血巴掌从暗黑中探出来,手指修长,指间夹一枚蚕茧,拉出一条若隐若现的银丝,笔直又轻盈地随颤抖的手指微微抖动。银丝后是一张血色全无的脸,周王言额上一层豆大汗珠,苍白嘴唇上翘,笑容却自信依旧:“两只小猫咪,不要靠近。”   满悦随周王言一同赶来,箭步冲上前挠邱正夏的脸:“邱潇洒!我的笛子还我!”   “滚蛋啊!你这疯婆子!”邱正夏和她互挠。   “狗子,图刚进前室了。”周王言捂住腰侧,靠在杜寅后背上,血淅淅沥沥地滴在地上。   “兔子!”杜卯错开脚步,更换角度,急红眼欲抢人,“大哥!兔子受伤了,你把他给我!许睿死了,你还要赔上兔子吗?”   泼辣的泰国小妞揪住邱正夏的短发,拖着满地打转,“邱潇洒!快跟我回家结婚!”   “别碰他!”杜寅用身体护住周王言:“让我们走,我要杀了图刚替许睿报仇!”   “哎呀秃了秃了……”邱正夏悲号:“贝贝快救我!”   杜卯苦苦劝道:“大哥!图刚不值得你脏了自己的手!你为兔子想想,他一身旧伤,你怎么忍心……”   “满悦!放开他!放开!”韩贝气不打一处来,摩拳擦掌地参与混战,他大少爷的宝贝岂容旁人这样欺负?   “住嘴!”杜寅搂住周王言,单手持枪,“杜卯,你还念着我们兄弟感情的话,放我走!”   韩贝攥住邱正夏的两只耳朵,和满悦展开拉力赛,“满悦!把他给我!快还给我!”   “别执迷不悟了!大哥!外面都是人,就算我想放你,你也逃不了!”杜卯说到动情处,眼圈发红:“你不在这段时间,知道我压力多大吗?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别再让兄弟担心了!”   邱正夏怆然泪下:“杀人啦——谁行行好救救我啊——”   杜寅:“让我走!否则开枪!开枪啊!”   满悦没韩贝力气大,转了几圈后气咻咻地撒手,叉腰尖叫:“大哥哥!他是我老公!你快还我!”   杜卯:“大哥!别逼我!”   “谁是你老公?看清楚了!”韩贝成功抢回邱正夏,捏起他的下巴,亲了个嘴儿,得意忘形地挑衅:“来抢啊!”   “你们——”满悦看到鬼一样掩住嘴,差点昏厥过去。   杜寅:“我说……”   杜卯:“你们,够了哈……”   连奄奄一息的周王言也看不下去了:“吵死了,瞧瞧你们兄弟俩教出的好孩子。”   “你们这对臭不要脸的狗男男!”满悦伤透心,哇哇大哭,啪啪两巴掌分别送给邱正夏和韩贝,擦着眼泪不看路地扭头狂奔。   “喂你别撞到……”杜卯说晚半秒,满悦猛力撞了一下屏风,绝尘而去。   千年的青玉屏风左右摇摆,从雀形青铜活页上脱漏一扇,摇摇欲坠地吱呀呀拍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杜卯摔下枪飞身扑救,两手稳稳地撑住屏风。   杜寅和周王言眼神矛盾地对看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   “不要浪费食物啊……”邱正夏捂住被打的左脸,捡起洒落满地的瓜子。   “干嘛打我呀?”韩贝捂住被打的右脸,捡起杜卯掉在地上的枪。   杜卯暴跳如雷:“都怪你们俩兔崽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快去追?”   “是!”韩贝和邱正夏双双夹起尾巴,奉命去追赶杜寅。   “你们他妈的……先帮我把屏风扶起来啊!”杜卯气到无力。 第75章 怕疼   前室有四、五百平米,空旷冷清,呈方胜形,东南与西北各一方门,石门大开,一副绘满金鹿的红漆棺椁孤零零摆在中央,图刚与香东潭推开棺椁盖,正要再去揭棺盖,被杜寅和周王言逮个正着,香东潭见势头不对,机敏狡猾地滚进凹角,藏起来当缩头乌龟。杜寅不去理会,目标明确地朝图扣动扳机,他是左撇子,左臂受伤剧烈发抖导致枪法不准,只能用右手扶住左手,砰砰砰连开三枪,枪枪不着要害,图刚用手臂挡开最后一发射向头颅的子弹,调笑道:“不过是这种水平罢了!”   子弹浪费光了,杜寅抛掉枪,摆开攻势:“扭断你的脖子,让你看看我是什么水平!”   周王言矫捷地跃到图刚身后,拉开蚕丝协助杜寅,“狗子!小心!”   三个人打成了一团旋风,杜寅的拳脚变幻莫测让人眼花,招招攻击图刚的关节和头部,杀气冲天!   “小乖兔,我挑断的手筋可还长好了?”图刚的硬气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有钢铁片护身,两相叠加,子弹不侵,更何况拳脚?   周王言不回答,沉如浓墨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哀乐,指尖的一枚蚕茧加多为左右手各两枚,四条不见血就能毙命的蚕丝见缝插针地幻化出银光缭乱。   图刚对于自己的弱点异常重视,防护功练得滴水不漏,逐一化解开,蚕丝抽在他的手臂上,衣袖碎成布条,露出铮亮的钢铁片;杜寅打出去的拳头全是血肉撞钢铁,再凶猛的攻势全反弹回自身,很快,拳头全是血,肘部白骨都露出来了。   “狗子!这样打不是办法!”周王言面无表情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杜寅浑然不觉,他满腔仇恨将理智焚烧殆尽,酣战许久没能拿下图刚,更是心绪焦躁急迫,章法大乱,拳脚越打越糟。   周王言料想他会吃亏,抢了个空隙隔开两人,合身扑到图刚身上,居然是铁了心打算同归于尽,然而蚕丝在图刚脖子上刚绕半圈,图刚就发力扣住他的手腕,暴喝一声往外摔去。   “兔子!”杜寅抢救不及,周王言整个人砸在墙上,当即口鼻喷血。   邱正夏迟一步赶到前室,二话不说,梭梭数枚短箭射向图刚,悉数被弹开,两枚钉在朱漆棺椁上,韩贝握住他的手腕,“你活腻歪了?想把棺椁钉成刺猬吗?”   “兔子?”杜寅用血糊糊的双手擦拭周王言脸上的血,哑声问:“兔子,你怎么样?”   “周大哥!”韩贝离他们太远,举枪防备着图刚,贴墙挪过去,“你还好吗?”   图刚忌惮韩贝的手枪,避到朱漆棺椁后,舔舔手背上的伤痕,阴恻恻地盯住周王言:“啧啧,当年你的必杀技多厉害,轻轻松松挑断血管,现在呢?哈哈……只能削削皮肉嘛,看到你的手筋再也长不好了,我很欣慰……”   周王言眉梢间掠过一抹痛苦,安抚杜寅,“我没事,大概是肋骨断了。”   图刚没把握以一敌众,求助躲在凹角的香东潭,“小子,你不帮我忙吗?”   “我只想离开这,不愿节外生枝。”香东潭不是傻瓜。   图刚取出一支真空管,狡诈地眨眨眼:“你的东西在我手上,离开这,你也是死。”   香东潭惶恐地摸摸胸口,面色灰败,“什么时候?”   “别管是什么时候了,”图刚朝他勾勾手指:“乖,帮我除掉一个人,我就还你。”   “你要我除掉谁?”香东潭咬咬嘴唇,眼里是浓浓的恨意。   图刚猖狂大笑:“随便谁!”   东南门外响起跑步声,周王言猜到杜卯带人来了,扶墙坚持站起来,“韩少爷,邱正夏,你们俩快去守西北门,别让他跑了。”   “啧啧,亲爱的兔子,我就喜欢你这倔强的模样,许睿么,差了点。”图刚戳戳自己的脑门,“不过看在他是杜大队长的小情人份上,我特别关照了些,玩够后打碎脑袋,还留他一口气交代遗言,你看,是不是够仁至义尽?”   杜寅恨得眼睛通红,握拳冲杀上去:“我杀了你!”   图刚激怒杜寅后毫不恋战,一头闯向西北门奔逃!韩贝大步流星地追了两步,估摸着自己赶不上,毅然开枪,枪响见血,子弹击中图刚的肘关节。   硬气功再厉害,没有钢铁护身也是血肉,没什么了不起!韩贝抿紧嘴,瞄准图刚的膝关节,正要再开一枪,后方的邱正夏大喊:“周大哥!小心!”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图刚身上,受重伤的周王言落单了,不能抵御香东潭的任何攻击,韩贝回眼,只看到香东潭身影移动,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周王言一句呼救也没有就软绵绵倒了下去。   杜卯带着华南虎从东南门冲进来,朝香东潭开了一枪,没命中目标,那小畜生逃得比兔子还快。杜卯一把捞起周王言,一摸鼻息,眼泪就下来了:“杜寅——你他妈的给我回来!兔子不行了!”   韩贝弃了图刚赶回来,“周大哥怎么了?”   华南虎喊对讲机:“医疗小队!华南虎要求定位,紧急支援!立刻!马上!”   邱正夏的手摁在周王言胸口上,迟疑着说:“没,没心跳了……”   杜寅追图刚追远了,最后一个跑回来,跪在周王言身边,从杜卯手中抢走他,轻摇着唤道:“兔子?”   窒息一般的沉默,死亡来得太突然,每个人都措手不及。   杜寅觉出不对劲,摇用力了一些:“兔子!你怎么了?”   “哥,他中毒了……他,”杜卯坐倒在地上,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他死了!”   杜寅仿佛没听懂,茫然地看看自己兄弟:“啊?”   没有人愿意再重复这句残忍的话。   短暂的震惊过后,邱正夏情绪失控,对杜寅的不满全爆发了,发泄般挥拳砸向他:“都是你!你的自以为是害死多少人?当年我一再告诉你那个线人不能信!你不听!你不听——你说许睿不去就会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又怎样?能换回许睿的命功亏一篑又怎样?”   心脏停跳不是不能救,但香九如死了,谁还会救!怎么救?韩贝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回放香九如抢救小瑶瑶的每一个细节,腾地跳起来,拦腰抱住邱正夏:“正夏,香东潭的药箱快给我!”   邱正夏歇斯底里地咒骂杜寅:“你这个自大狂!现在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狡兔都退休了!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出山?他怎么会死?你杀了图刚能怎样?能换回他的命吗?”   韩贝一拳揍趴他,额上青筋直暴,喝令:“别发疯了!快把香东潭的药箱找出来给我!快!”   别人怎么吵怎么闹,杜寅充耳不闻,他垂头看着周王言,神经质地抚摸对方的鼻尖嘴唇,呢喃:“兔子,你怎么了?别这样,醒醒啊兔子……”   “兔子,怎么会这样啊!”杜卯哭哑了嗓音,拉住周王言的手,那手皮开肉绽,是被蚕丝崩的。   “别碰他!”杜寅抢过那只手,珍而重之地拢在心口,眼神发直。   周王言嘴唇发青,一枚蚕茧从他手里落下来,手上余热未散。   重伤康复后,他在泰国的小村隐居,养了一院子的花草,捧着书坐在木头台阶上,舒适地孤独、满足地寂寞的一个人,享受微风拂面,没有人陪他一起看春暖花开。   他常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望着窗外的雨彻夜失眠,雨季是最难熬的,关节疼得要吃止疼药,那场虐杀夺去了他的健康,换季时肺部的旧伤总会发作,手腕使不上力,腿脚也没曾经那么灵便了。他回想受过的伤吃过的苦,连自己都佩服自己,从那以后他很怕疼,削水果不慎割破手,也会很小心地对待小小的伤口。   那么那么怕疼,抵不过他深爱的人,一颗泪,一个拥抱。   第76章 二萨   杜卯看出杜寅有点精神失常,慌张地摇撼他的肩膀,“哥?你怎么了?哥!”   杜寅吻吻周王言染满血的额头,“兔子,我不能没有你,兔子,求你了,睁开眼看看我……”   药箱摔在地上,药瓶子撒了满地,韩贝找出针灸针,挑了支细长的针,“谁有火谁有火?”   华南虎递上打火机,“火在这!在这!”   韩贝拈着银针笨拙地撩火一烧,喊杜寅:“放平周大哥!衣服撕开!”   杜寅的魂魄犹如跟周王言一起消散了,意识崩溃,神情也跟着恍惚呆滞,吻完他的额头又吻眼皮:“兔子,我爱你……对不起,对不起,没跟你说过我爱你,对不起,兔子……”   韩贝急火攻心,指挥道:“日啊!你们傻站着干什么?快拉开他!快放平啊!”   邱正夏和杜卯顿悟,惊起一左一右扳住杜寅的胳膊,卯足力向后拉,华南虎动作迅速地放平周王言,撕破衣服敞露胸膛。杜寅如梦初醒,痛不欲生地挣扎:“别碰他!他是我的!别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别碰他,兔子,兔子——”   韩贝摁在周王言的心脏位置,汗水顺着额角流到眼睛里,他不敢眨眼,紧张得手指发软,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效仿香九如一针扎进周王言的心脏。   周王言静静地躺着,没有苏醒的迹象。   韩贝抽掉针,绝望地换成按压胸骨,他完全不懂香九如那招救人的技术,依葫芦画瓢救活周王言的希望太渺茫了,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多恨自己无能为力,他徒劳地给周王言渡了几口气,哭着求道:“周大哥!醒醒!快醒醒啊!”   “兔子!你们别碰他!把他还我!他是我的!兔子……”杜寅被两个人死死地压住,疯狂地试图爬向周王言,手指在地上抠出一道道血痕,他快哭断了气,昔日英明神武的形象毁于一旦。   韩贝拨弄那摞针灸针,找出一支较粗的针,衣摆一擦,用火机烧了又烧,拍拍周王言的脸,祈祷般哀求:“周大哥!你能活过来的!能听到我说话吗?求你了!求你了啊!努力点,醒醒啊……”   “还我!把他还我——”杜寅撕心裂肺地嘶吼,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句话,喊到后来已话不成话,没人听懂他说什么,他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受伤猛虎,目眦欲裂地挣脱出那两人的钳制,妄图来抢周王言。   与此同时,一针落下,没入周王言的胸膛,他的脊柱向上一顶,嘴里涌出一口黑血。   韩贝狂喜得浑身战栗,抽出针,呼唤:“周大哥?”   周王言歪过头,再咳出来的血鲜红刺眼。   杜寅刹那间理智回笼,跪着爬过来,伸出手想抱周王言,手僵在半空不敢落下,宛如面对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梦幻唯美的透明泡泡,自己一动对方就会碎。   “兔子!兔子你醒了啊?”杜卯手忙脚乱地抱起周王言,抽出自己雪白的手套擦去他嘴边鲜血,“小虎!医疗队呢?医疗队怎么还没来?”   华南虎脱下外套给周王言披上,“马上,三分钟内赶到!”   韩贝透支了太多精气神,虚脱地向后仰去,邱正夏在后面支住他,圈住他的腰,哇唬啃住他的脖子,呜咽道:“一点都不痛,是不是做梦?贝贝这么厉害?”   “我好痛啊,你这混蛋!”韩贝紊乱的心跳恢复匀速,嘴角有咸咸的液体,是太高兴太欣慰的泪水,他横捂着眼,如释重负地笑了。   周王言睁开眼,涣散无光的黑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越过杜卯的肩,定定地落在杜寅脸上,他张了张嘴,吐不出声音,口型在唤:狗子。   杜寅拉住周王言血痕遍布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深深地低下高傲自负的头颅,无止无境的感恩,他愿意解开过往的心结,不再辜负对方长久沉重的付出和等待。他从弟弟手里接过周王言,不知所措地,用手指一遍遍梳理对方被血粘成块的头发,说不出话,像个做错事追悔莫及的小孩子,痛哭不止。   “小虎,这两位是猞猁和金猫,你要保守秘密。”杜卯盖了韩贝一巴掌,“手铐快还我!”   华南虎分别与那两人握手,“幸会!”   “幸会幸会!”韩贝汇报道:“西翼东耳室的马车下有炸弹,要找爆破专家去拆掉,还有位警员受重伤,感光扣损坏,黄邓知道在哪,快领着他去找。”   华南虎对他敬了个礼,“谢谢!”   邱正夏递给周王言一支笛子,“喏,满悦的笛子,替我还她。”   杜卯用手铐铐住杜寅,“大哥,你会有什么处罚自己心里有数,认罪态度好点,我尽量替你争取减刑。”   邱正夏打开“迷情之梦”,看着3D地图气馁道:“我装在图刚身上的感光扣被他发现了,这王八蛋还真狡猾。”   韩贝指着地图上一个蓝点,“这是谁?”   “你呀。”   “咦?”韩贝扒领子四下寻找,“你把感光扣装在哪?”   邱正夏指指他的鞋子,“你的感光扣和别人不一样,只有我能看到。”   韩贝蹲下来重新系鞋带,看到一枚金属扣比别的颜色深些,不认真看不出来,他忍俊不禁:“如果我鞋子掉了呢?”   邱正夏调整黑屏,出现一个橙色点,“没关系,衣服纽扣里藏了一个。”   “呃……”韩贝一个个检查纽扣,“衣服破了丢掉呢?”   橙色点切换成绿色点,邱正夏邀功状喜笑颜开:“没关系,皮带扣里还有一个。”   韩贝踢他屁股,“你到底在我身上装了几个?”   邱正夏搓搓鼻子,嘟嘴:“十个而已啦,都掉光了,就剩这三个!”   杜卯朝对讲机部署计划:“请求定位!请求定位!四组、五组替换先遣一、二、三组,立刻前往定位点支援……”   行动调度员报告:“考古专家组抵达!重复一遍,考古专家组抵达!”   “非常好!一组协助医疗小队抢救伤员,二组三组协助考古专家调动人力蹲守各个出口……”杜卯关了对讲机,扩大前室一带的地图,“图刚真够猖狂,不往外逃还想往主棺室钻,难道他的硬气功能扛得住我们警员的荷枪实弹?自寻死路!”   “主棺室到底在哪啊?”韩贝快好奇死了。   “这不是吗?”杜卯指着地图中央的大块空白。   韩贝大失所望:“什么主棺室啊?你们一定没走过那儿,其实只有一个悬空走廊,下面是地下河……”话没说完,他醍醐灌顶,拎起枪冲向西北门,“糟糕!图刚不是要去主棺室,是想跳进地下河逃走!我们快去追!”   “小虎,看着我哥!”杜卯紧随其后。   西北门外,地上隔几步一滴血,三人沿着血迹追出一段路,血迹在岔路口消失了。韩贝向杜寅要了一个弹匣,“他的右手关节被我击碎了,如果没有专业包扎,血不会这么快止住,他应该是在这和香东潭会合了。”   “两条路去的是同一个地方,”邱正夏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四面开口的狭长墓室,“这间墓室是他的必经之路,左路通往北门,右路通往东门,地下河在穿过墓室出西门的三、四十米外,我们兵分两路,我和韩贝去北门,二哈你去东……”   “二哈你妹!”杜卯一脚把他踢到墙上。   “哎呀呀,队长你不要这么暴躁嘛。”韩贝忙不迭去扶邱正夏,“谁叫你们取哈士奇这么奇怪的代号……”   “你别听他放屁!”杜卯郑重声明:“不是哈士奇,是雪狼!”   韩贝指着邱正夏的鼻尖,严厉批评:“正夏!这就是你不对了!雪狼哪里像哈士奇?明明像萨摩耶!”   邱正夏随波逐流,改口说:“好吧好吧,二萨,你往右去东门……”   韩贝爆笑:“怎么二萨叫起来更奇怪了嘛?哈哈哈!”   邱正夏笑得东倒西歪,“就是说吼!嘎嘎嘎嘎……”   杜卯慈眉善目地微笑,收起枪,抽出警棍,滋啦啦放电,“皮痒了是吧?朕让你们舒坦舒坦。”   韩贝和邱正夏抱头鼠窜,“皇上饶命啊——” 第77章 完结   狭长墓室的北门左右各有两尊陶俑,金彩塑身,三头六臂的怪物形象,门内是类似玄关的构造,看不到里面的情景。韩贝脱下防弹马甲,不由分说给邱正夏套上,“你没有枪,小心点。”   邱正夏拗不过他,飞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也小心点。”   贴墙拐进墓室,手电光转了一圈,面前一排等人大小的乐舞俑状似无序地排列,挡住了视线,邱正夏转动机关,一方石门降落,他小声说:“不知道西门是开是关,这墓的构造真诡异,那间是前室,这间算什么?   两个人背贴背,谨慎地绕过几个乐舞俑,看出这墓室至少有刚才那间前室三至五倍大,乐舞俑有上百个。在这种障碍重叠的黑暗环境中带着手电无疑是向敌人宣布“我在这里”,韩贝将手电插到一个乐舞俑的手中,回答他:“没有主棺室不是更诡异吗?”   邱正夏有样学样,找个敲鼓的乐舞俑,手电筒插在它两腿间的空隙里。   “喂喂,你这个变态……”   “砰”地枪响,侧前方的一尊乐舞俑崩碎,巨响瞬间,邱正夏吭也没吭一声,重重摔到地上。   “正夏!”韩贝拖着邱正夏转移到暗处,心急如焚:“正夏正夏!打到哪里了?”   邱正夏捂住小腹呻吟:“没事,防弹衣挡住了。”   “没事就好,撕块布掩住口鼻,小心香东潭。”韩贝搂过他的脑袋亲了亲,眼神锐利地扫视,开枪的人身影轻巧瘦小,不是图刚,是香东潭。   邱正夏撕两块破布,一块系在自己脸上,一块替韩贝系上,咬牙道:“你料理他,我去堵西门。”   韩贝比了个“OK”的手势,“小心。”图刚从卫金钩手里抢了一支枪,右手受伤不能用,自然便宜了香东潭,韩贝远远瞥了一眼西门,那道石门绘有张扬跋扈的玄武图腾,原本就是紧闭的——瓮中捉鳖,非常好!让邱正夏去对付没枪的人他比较放心。   香东潭那小畜生穿梭在陶俑之间,自作聪明地向西门移动。   韩贝闭着眼睛都能击中香东潭,但若想不伤要害又不波及陶俑,就难多了。靶心从香东潭的脑袋移到胸腔再移到腿关节,他想到香九如临死前的模样,实在下不去狠手,一枪击穿对方的手掌。   香东潭的枪震飞脱手,摔在地上,打着旋儿滑出去。   韩贝恐吓:“下一枪是脑袋!”   神枪手的震慑起了作用,香东潭不敢跳去捡枪,就近贴在陶俑后面,凉嗖嗖的声音传出来:“韩少爷,我只想逃出去做个普通人,你放我条活路吧。”   韩贝冷哼:“你杀了人还想逃?”   “我是被逼的,你在场也看到了,图刚捏着的是我的命,我不得不杀……”   “周大哥没死,算你侥幸!”韩贝脚跟移位,如履薄冰地朝那尊陶俑挪动,扯闲话分散对方的警惕心,“吴文全呢?杀这人你是被谁逼的?嗯?”   香东潭波澜不惊地否认:“我没有杀他,他是溺死的,我没有作……”   “没有作案时间嘛!”韩贝截下他的话头,滔滔不绝道:“小畜生,你还太嫩了!那个招待所的水量,放满一浴缸要十分钟,溺死一个壮汉往少了算至少五分钟,我们赶到时吴文全已经死了五分钟;而正夏他洗澡发现没热水就去找我了,很快被我赶走,前后十分钟左右,多余的十分钟跑哪去了?”   “凭什么说是我?没证据。”香东潭拥有普通少年没有的冷血与镇定。   “怎么没证据?吴文全、小瑶瑶和周大哥中的是一种毒!你勒停吴文全的心跳,把他摆成头埋浴缸的姿势,再往浴缸放水,没错吧?”香东潭掉落的枪卡在一尊陶俑脚下,韩贝用脚尖抠啊抠,总算抠出来了,没损坏,还能用。   香东潭嗤笑:“这算什么证据?我师父也会下毒。”   香东潭的枪里还有一发子弹,韩贝左右手各持一支枪,自信爆棚:“别抵赖了!吴文全的指甲里采集到你的DNA!”   香东潭哑了半晌,嗫嚅:“我也没办法,他发现我和图刚联络……”   “不好意思,我骗你的,什么DNA我不懂啊。”韩贝自鸣得意,学会小球球这招信口开河真管用!   香东潭:“……”   东侧亮起一道光束,韩贝知道是杜卯抵达东门了,高声道:“队长!你撕块布掩住口鼻,手铐准备!”   队长尚未应话,西侧“哐当当”一连串脆响,邱正夏短促嘶哑地喊了半句,打斗声戛然而止,临近西门的陶俑一个挨一个地倒塌崩碎,韩贝心下一咯噔,后悔得肝胆欲碎,不管不顾地抛下香东潭奔去救援:“正夏!正夏——”   他以为图刚肘部受伤会大大降低杀伤力,太掉以轻心了——枪弹全奈何不了那恶徒,连武力值爆表的队长都不是其对手,更何况邱正夏只带了个小机弩!   陶俑的碎片簌然落定,粉尘仍旧弥漫,显现出西门下的两个人——图刚拗断了邱正夏的右臂,挟持他挡在自己身前,狞笑:“过来啊,再过来一步试试?”   “别!别!我求你别伤害他!”韩贝硬生生停住脚步,枪口抖得不能自制,杀图刚容易,就怕他中枪了还垂死挣扎,送去邱正夏的命。   “枪丢下。”   韩贝没有半秒犹豫,听话地丢下枪,一颗心坠进油锅里滚了几滚,他体验过图刚的蛮劲,落入那恶徒手中的滋味等于去地狱走一遭!   杜卯赶到近前,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图刚!你别伤害他!我放你走!”   “我怎么看得出你的诚意呢?”图刚是个不怕死不怕疼的怪物,右肘的伤丝毫不影响行动,右手扣住邱正夏的脖子,指尖的刀片抵住动脉,左手搁在他的天灵盖上,稍稍一扭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杜卯卸下枪,拿出对讲机:“四组五组全部撤退!重复一遍,全部撤退!”   警员们质疑:“队长?搞什么啊?”   杜卯怒吼:“别废话!给我撤退!”   图刚往后退一步,背贴石门,指使道:“香东潭,过来打开这扇门。”   香东潭慢吞吞走到石门下,没有头绪地左敲右敲,说:“我不会开。”   图刚手上松懈些许力,问邱正夏:“调皮鬼,这门怎么开?”   邱正夏得以片刻喘息,换气再换气,“我也不会。”   “没关系,那就炸开吧。”图刚丢给香东潭一个登山包,满不在乎地说:“包里有炸药……”   “咳咳咳我想起来怎么开了!”邱正夏用骨折的手似有若无地拨弄左手腕的表,咳着说:“咳咳,玄武头垂直下方的地砖,咳咳……四十五度角按到底。”   图刚催促:“香东潭!还不快去?”   香东潭直立着纹丝不动,“这家伙诡计多端,他的话不能信。”   “怎么着,小命在我手上还敢骗人?”图刚加大手劲,邱正夏脚尖离地呼吸不过来,脸孔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   “你住手!求你了!”韩贝心如刀绞,怕他把邱正夏的脖子扭断,“我帮你开门!你住手啊!”   图刚把邱正夏放回地上,笑容可掬地说:“很好,先给我一支枪。”   邱正夏制止道:“韩贝!别给他……”   图刚又提起邱正夏:“嗯?调皮鬼,你又不乖了?”   “给你!给你!”韩贝留了个心眼,把香东潭的枪踢到图刚脚下,然后走到石门下,顺着玄武头所示的方向,找到了机关。   地砖一端下沉,四十五度角拱起,地下的轨道连接石壁内的起吊装置,缓缓吊起了石门,露出绘满壁画的墓道,水涛声响彻耳膜,地下河就在华贵的墓道终点!   香东潭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孔笼罩着死气沉沉的煞气,不等墓门全打开,先弯腰钻了出去。   “很好。”图刚欣然大笑,礼貌地道谢:“谢谢你,英俊的神枪手。”   如此没逻辑的一句赞扬入耳,韩贝莫名其妙地一慌,没等他搞明白自己为何而慌,枪响,他后知后觉地感到胸前撕裂般剧痛——   一颗子弹射进了他的心脏!   巨大的冲力下,他往后倒去,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的世界旋转飘白,须臾之间,听到杜卯和邱正夏声嘶力竭地喊:“韩贝——”   “韩贝——”邱正夏终于接通了手表上的发电程序,甩手捅向图刚的胸口。   图刚身上的护身钢铁触电后威力惊人,惨叫怒嚎震天动地,他的周身炸开火花,钢板一大块一大块地从身上崩下来,邱正夏也被电得不轻,整个人弹出两米远。   杜卯乘胜追击,连开两枪射向图刚。   图刚电成黑炭的胸口爆开血孔,四仰八叉摔在地上,沉重的身躯砸得墓室地面轻微震动。   “韩贝!”邱正夏脸蛋焦黑,小乞丐似的爬过来抱住韩贝,山呼海啸般地呼号:“韩贝————”   韩贝半睁着眼,无神地看着他:“……”   “韩贝!韩贝——”邱正夏用脏脸贴着韩贝的脸,丧心病狂地哭喊:“韩贝————啊——————”   韩贝虚弱地抗议:“哭的太丑,重哭啦……”   邱正夏:“……啊?”   “口水喷了我一脸,脏死了哦……”韩贝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金饼,一颗子弹嵌在里面。   邱正夏:“……”   杜卯:“……”   “哎呦,好疼!”韩贝解开衣服,胸口红了一大块,一摁就疼。   邱正夏一个野猪拱树撞翻他,又挠又咬,又哭又笑,“我还以为你死了!差点不想活了……呜呜呜……宝马车也不给人家留一辆!”   “你们是要吓死朕啊!”暴君队长一屁股坐下来擦汗,劈手夺过金饼,“损坏文物,一人打五万字报告来!”   韩贝顺毛安抚他的小球球,有气无力地啐道:“一个金饼而已嘛,给本少爷来一盘……”目光放到远处,他懒散的神情土崩瓦解,换上惊悚恐惧:“咦?图刚呢?”   西门洞开,图刚竟然在重伤之下,无声无息地逃走了!   “操!”杜卯怒发冲冠,“给我追!”   “哎呦呦……”邱正夏右臂骨折,腿抽筋,三爪着地爬出西门,“贝贝拉人家一把啦……”   韩大少爷西施状揉着胸口:“我也没力气,你就这么爬着吧。”   墓道尽头是九层台阶,每层近半米,对于香东潭来说攀上去轻而易举,无奈图刚阴魂不散地揪住他的脚踝,“臭小子!拉我!”   “放开!再不放开我下毒了!”后方追兵赶近,香东潭自顾不暇,玩命地蹬他,哪有闲心助人为乐?   “哈哈哈哈你早没毒可下了!快拉我!”图刚死不松手,反倒把他拖下了两层台阶,口喷鲜血:“快!我逃不了,你也别想逃!一起死!”   “你去死啊——”香东潭忍无可忍,手头捏着图刚的登山包,胡乱一扯,价值连城的大小文物散落台阶——在他眼里全是无用的废物!他忙乱地瞎摸一气,摸到一支短刀,拔刀出鞘,刀起刀落,扎在图刚的动脉上,锋利的刀刃抽出来,血溅了他满脸。   杜卯百米冲刺赶到九层阶下:“香东潭!束手就擒吧!”   “队长!别开枪!”韩贝握住杜卯的手向上一挑,子弹冲天上去了。   杜卯气急败坏:“你干嘛啊?”   “你让我跟他说两句!”   在他们争执的功夫,香东潭操起身边一卷白玉帘,高举过头,玉帘倾泻而下一米见方,全由轻薄的镂空玉片拼接而成,金丝缕缠绕,刻花繁丽富贵,华光四溢。   三个警察哑口无言,不敢轻举妄动,邱正夏赔笑道:“那什么,有话好好说,你放下玉帘……”   香东潭含胸蜷腿,躲进了玉帘后面,感觉谁都拿他无可奈何了,便“呵呵呵”地怪笑起来:“开枪啊!”   “香东潭!放下玉帘!”韩贝懊恼不已:陶俑碎几个没啥,秦始皇兵马俑就是碎光光的,不也能拼成形?可玉器不同,更何况是这国宝级的玉帘,万一碎了,队长非得跟自己死磕啊!   “放我走。”雪白的玉器被血手染花了,香东潭颤悠悠地重复:“放我走!”   透过玉帘的镂空眼,韩贝看到香东潭脖子上挂着那个装了小虫的玻璃瓶,连绳子带软木瓶塞都浸透了血,他怜悯地反问:“你能去哪里?香九如他……”   “我不听——我再也不想见到他!我要做个普通人!我想健健康康的活下半辈子!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啊?”香东潭一听“香九如”三个字就心智失常,身体随着嘶喊疯狂发抖,玉帘磕在石阶上“叮叮”响。   “喂喂!”杜卯比划着枪:“把白玉帘放下!”   邱正夏在韩贝背脊上写了几个字,贴近他的耳朵:“明白?”   韩贝简短地应道:“嗯!”   香东潭一手执玉帘,一手挥舞短刀,癫狂地吼:“放我走——我好不容易拿到药引了!我想活!我想活!放我走——”   韩贝快刀斩乱麻,对香东潭扣动了扳机,子弹出膛,嗖地穿过玉帘的镂空缝隙,击中香东潭的肩膀,他在子弹的冲击力下向后一仰,手劲失去控制,玉帘滑落,埋伏在台阶下的邱正夏跃起直扑,在半空中捞过玉帘,一气呵成滚回韩贝脚边。   香东潭顾不得查看肩膀上的伤,连滚带爬地往石阶上窜。   韩贝喊住他:“香东潭!你师父替你养了一身药血你知道吗?只有药没用的!”   香东潭行动一缓,僵滞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韩贝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你以为他是靠你的血活命吗?他早就不想活了,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为你养了一身药血!他求我转达你,在他死后四十九到七十二小时之间,把他的血全换到你身上,你再服用药才有效。”   香东潭狰狞恶毒的眼神一怔,瞳孔散大迷茫了,少顷,他裂开嘴露出个难看的笑,“他怎么没告诉我?”   “他当然要告诉你,谁想,没能死在你身边,没机会说。”韩贝从杜卯手中拿过手铐,走向香东潭,“他为你付出那么多,你本来可以获救的,是自己毁了自己……”   “别过来!你胡说!”香东潭凌空砍了几刀,凶神恶煞地嚷:“他以前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韩贝苦笑:“为什么?那要问你了,你装得太孝顺,他担心告诉你实情,你不肯接受这个牺牲他的方案。他怕你来不及回去换血,执意跟你出这趟门,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杀了吴文全吗?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毒害小瑶瑶吗?你以为他不知道……你给他下了毒吗?真可怜啊,他舍命维护你,以为你舍不得他,以为你真心爱他……你却没给他一个善终!为了离你近些,他服用了延缓生命的药物,死得痛苦无比,人不人鬼不鬼……”   “别说了!我不信!我不信——”眼泪冲刷掉脸上的浓血,香东潭用一条手臂支撑身体攀上石阶,“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离地下河只有一层石阶,他能嗅到潮湿的水汽,那终日不见日月的波涛横穿千年古墓,滚滚流淌,能带他去哪里?   “我恨他,我恨他……”香东潭展开眉目,舒缓下神情,用血手捂住脸,瘦弱的肩膀抖得如风中枯叶,颠来倒去地说:“我真的很舍不得他……师父,师父,我很爱你啊……”   他充满希望的无望生命里,只有那个人,唯一的亲人,如父如兄,相依为命,诉不清的爱恨交加,命数天注定,悔之晚矣。   香东潭竖起刀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香东潭!”韩贝阻止不及,冲上石阶,扶起他的上身,“喂!香东潭?”   这一刀扎在心脏上,准确而决绝。   杜卯探了他的鼻息,摇头说:“死了。”   香东潭双眼紧闭,眼角泪水未干,晶莹无暇的泪珠混着脏血,触目惊心。他还是个少年,没能长大,从没机会享受正常人视以为再平常不过的平凡生活,长年累月地沉浸在生命短暂的恐慌当中,身体和心理的苦痛绵绵不断,畸形扭曲地成长,何尝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韩贝想起当日香九如与琼达的对话——   “和我家东潭一样大,你幸福多了……”   “哪里幸福了?”   “知足吧,身体健康,就是最大的幸福。”   怨恨泯天灭地,恩情百转千回,一切烟消云散,人死如灯灭。   各方支援全面抵达,加大警力和专家队伍,整合成若干小组,在调度指挥下复查每一间墓室。   邱正夏装犯人娴熟老道,举起手往墙角一蹲,抱住头:“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自首!我是良民!大大滴良民!”   韩贝也丢下枪,学邱正夏伪装犯人,求助队长:“给本少爷点面子吧?这姿势太丑了!”   “老实点!你们被捕了!”杜卯抬脚踩在他脑袋上,对涌入的警员说:“押送他们出墓!”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警察崇拜死队长了,大为叹服:“队长,你动作真快!太厉害了!”   “别拍马屁,我不吃这一套!”杜卯口是心非地笑开了花,卷起衣袖,用手扇扇风,“结了这个大案,大伙都能休息了,给你们放假!对了,小虎呢?”   “小虎哥?”那警察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开什么玩笑,队长,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杜卯笑容顿敛,露出了要吃人的表情:“你说什么?”   对讲机骤响,那头有一大堆人咋咋呼呼地喊:“哎呦呦呦队长!前室的棺材里有东西啊!咚咚的响!怎么办?是不是诈尸了?好可怕啊啊啊啊——”   “可怕你妹啊!快打开!一定是小虎!”暴君队长揪起身边的下属:“快说!有没有看到跟我长得很像的人?”   “没有,绝对没有看到这样的人啊……”小警察吓坏了:队长喜怒无常好可怕,人家再也不要接近他了!   “怎么会没有?他一定带着一个受伤的男人出墓了!”   “没有啊,明明是你自己带着一个受伤的男人出墓嘛,我们还说队长你送完伤员就下墓了,动作快得像分身术……”   暴君队长残忍无情无理取闹地吼吼喷火:“你们这帮废物——全部关禁闭——”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接下来还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