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凝望深渊 作者:焦糖冬瓜 【文案】 胖瓜只是将已经发表的杂志稿放出来给没有看过的妹纸们分享一下。 本文原发是漫友文化旗下杂志《男朋友》,感谢《男朋友》杂志的配图和编辑。配图很靓。 本文创作于《迷影喧嚣》之前,风格上多少有迷影的影子,喜欢的读者可以看一看,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也没关系。网络版修改了主角姓名,为了避免和胖瓜笔下其他主角名字重复(大家都知道胖瓜是个起名废),以及一些杂志受限的内容在这里也发表出来。 内容简介:伊文·李作为联邦探员中的精英,接手了一宗麻烦的连环案件,在案件迟迟不得突破的时候,他拜访了乔治·华盛顿大学的考古学教授西泽尔·林德曼。 在伊文在西泽尔的引导下逐渐接近案件真相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西泽尔的“与众不同”的特别能力,这到底是西泽尔的人格分裂还是打破伊文对客观世界认知的真实能力? 内容标签:强强 悬疑推理 业界精英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伊文,西泽尔 ┃ 配角: ┃ 其它:悬疑,推理 ================== ☆、第1章 来自地狱 天气炎热,整条洲际公路被炙烤得扭曲起来。耳边是蝉鸣的声响,粗哑而尖锐,令人神经在这闷热之中麻痹起来。 空气中蔓延着腐烂的味道,不时有黑色的乌鸦在半空中盘旋。 几辆警车停在洲际公路边,一位年轻的女警官用纸巾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正用对讲机说着什么。忽然传来呕吐声,周围的警察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警员蹲在路边,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经验老道的警长摇了摇头,“这样就能吐了,我见过比这恶心的多的尸体。” “我们是不是应该联系FBI?这尸体是在洲际公路上发现的,应该让他们来负责。” “我已经通知他们了,看那具尸体……应该是前段时间吵的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 此时,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从SUV中走下来,步伐中隐隐呈现出莫名的力度,发丝在这无风的空气里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摘下茶色的墨镜的那一刻,露出深刻的五官轮廓。来到警长面前,男子将自己的证件递出去,彬彬有礼地说:“您好,我是FBI探员伊文·李,十分钟后我的同事将会来运走这具尸体。在此非常感谢您和您的同事对现场的维护。” 警长点了点头,将证件还给伊文的时候打趣道:“这么热的天,你还西装革履,兄弟你的忍耐力真是超强!” 伊文不以为意地一笑,走向已经被装进运送袋中的尸体,将拉链打开,完全看不出人形的遗骸差一点跌落出来,尸体被烤的半干,一旁的运送人员眼疾手快拖住了尸体。 “嘿!兄弟!小心点儿!若是掉到地上又要重新取证了!” “不好意思。”伊文点了点头,随即蹙起眉头,望着尸体被送上联邦调查局的车子。 这是近三个月来FBI最看重的案子,验尸结果当天晚上就出来了,报告和前面的几具尸体要命地相似,共同点都集中在受害人为男性,体格健壮,被杀害之前身体活动受到了禁锢,无法进行反抗,他们都遭到了过分虐杀,男性象征被割下塞进了体后,死后被抛尸荒郊野外。 负责尸检的是华盛顿最有名的法医,同时他也是个急脾气,凌晨四点就拨通了伊文的电话。当他们之间的通话结束,伊文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头,一切安静得可怕。尽管窗外偶尔有车辆行驶而过的声音,但这一切游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发出一声嗤笑,伊文伸手按住自己的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 “哈……看来我真的不得不去找那个家伙了。” 伊文口中的“那个家伙”便是乔治·华盛顿大学考古学副教授西泽尔·林德曼。 不要以为一个做考古研究学术上又达到副教授高度的家伙一定是个年逾半百的老者,事实上西泽尔·林德曼才刚满三十五岁,正值男人魅力沉淀的时候。真正让FBI注意的并不是他在考古学上取得的成就,而是在最新的FBI心理测试中他得到满分。不用怀疑,这个所谓的心理测试就是在网络上风靡一时的变态测试。只是网络上的测试内容早就被淘汰了,真正经典的是西泽尔·林德曼的答案。不仅如此,在去年的一个连环杀人案件中,西泽尔是第一个公开表示FBI抓错凶手的人,并且还更加详尽确切地指出了凶手的习惯、外貌、说话的语气等等,FBI只将他当做哗众取宠急于在媒体前制造话题的学者。当真正的凶手落网时,完全印证了西泽尔的分析,他令整个FBI的行为分析小组汗颜。 第一次见到西泽尔·林德曼,是在一个日光轻柔的午后。西泽尔的办公室位于乔治·华盛顿大学里一个安静的角落。白色的大理石墙面上覆盖着绿意盎然的常青藤,深棕色的木质地板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呀的声响,有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而西泽尔就撑着脑袋坐在窗边,目光描绘着不远处树梢上鸟儿的身姿,手中的红茶的温度在不知不觉中散去。 伊文敲开了他的门,却没有人回应。西泽尔的背影是宁静而优雅的。伊文下意识环顾这间办公室,同他想象中的大不相同。他一直以为研究考古的人都是老派的,房间里摆满了古董以及从考古遗迹中带回来的某些纪念品,桌面上堆放着学术杂志或者期刊,窗台边是一些只有老人家才会喜欢的花艺。但是这个房间却出人意料地简洁。桌面上井井有条,书架上的书籍每一本都是崭新的,伊文好奇地瞟一眼,发现竟然是亚马逊上卖的最火的流行小说。 “喜欢我的办公室吗?” 西泽尔缓缓开口道。他的声音悠长而深邃,伊文产生了漫步在时光尘埃中的错觉。 “啊,您好,我是……” “你是联邦调查局的高级探员,”西泽尔缓缓转过身来,轻轻将茶杯放在窗台上,唇角是闲适的微笑,“从你走路的脚步声以及你现在的姿态来看,你从前是一个军人。” 伊文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那刹那慌神了。西泽尔有着柔顺的金发,轮廓如同刀凿却又略带深意的双眼,日光流落在他的肩头,仿佛要延伸出天使的翅膀。 尽管如此,伊文无比灵敏的第六感却叫嚣着让他从这样的魅惑中醒过来。 西泽尔·林德曼不是天使…… 伊文无所谓地笑了笑,“FBI里不乏退伍军人。” “你退伍,是因为你在伊拉克战争中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西泽尔撑着自己的侧脸,注视着伊文的模样像是在审视一件考古藏品。 “怎么样的伤害?我好像没有缺胳膊少腿。”伊文假装很有兴趣,他靠着西泽尔的书桌,心底却在嘲笑他只不过是个神棍。 “因为你的战友死了。他被击中了胸腔,失血过多,你死死按住他的胸口,他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真想回家’。但是无论你怎样用力,他还是不断地流血,没有医疗救援没有援兵,你们只能待在那里。而你,必须眼睁睁看着他的瞳孔失去焦距,不再有任何呼吸。”西泽尔用平静的语调叙述着那一天的事情,这样的平静里压抑着某种重量,不断撞击着伊文的心脏。像是一场电影的倒带,伊文仿佛回到了轰炸与子弹纷乱的那一天。 伊文侧过头去一笑,“你看了报纸了?” “报纸不会告诉我,你紧紧地抱着他以为他会活过来,你对他说你在营地的床下藏了香烟你们要一起回去抽,你说‘兄弟,别睡了,敌人随时会来’。你就这样自我安慰着度过了两个日夜。” 西泽尔的声音带着某种引导意味,他似乎控制了伊文的情绪,不断将他静如死水的心绪引向那个悲怆的画面。 伊文的眉心耸动,抬起眼来看进西泽尔微笑着却平静无澜的双眼中。 “这些都是你结合当时环境的猜想。” 西泽尔唇角的笑容更加明显,儒雅中又有几分嚣张的意味,“在78个小时之后,你背着他的尸体穿过敌人的封锁,在一声声的炮火中回到了营地,你们的身上是厚厚的一层因为爆炸而扬起的尘埃。他们整理了他的遗体,你看着那枚击中他的弹头足足两个小时。” 伊文强忍下喉头的哽咽,冷声道:“闭嘴。” 用别人的痛苦来炫耀,在伊文看来是一件极其卑劣的行为。 西泽尔的手掌覆上自己的胸口,信步来到伊文的面前,身体前倾着,别在耳后的发丝垂落而出,那是神秘而富有力度的美感。 “你的心受伤了,尽管你并没有缺胳膊断腿。” 顿了两秒钟之后,伊文不发一言离开了西泽尔的办公室。 “为什么要拒绝真实?如果你足够坚强,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西泽尔的声音在伊文的身后响起,但是伊文却没有丝毫听他说话的心情。 回到FBI的办公大楼,伊文冲进了副局长的办公室,他失控地吼了出来:“你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那个考古学家了?” 副局长对于他的怒气难以理解,“考古学家?你是指西泽尔·林德曼吗?我只是对他说有位FBI的高级探员会来拜访他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吗?”伊文扬高了语调,“那家伙知道我在伊拉克最后那场战役的所有细节!” 副局长按住自己的额头,“你也中了他的套了吗?你想想看,你在伊拉克的那些细节,包括派克·卡农中士的阵亡,我们都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我能告诉西泽尔什么呢?” 伊文的呼吸缓慢平稳下来,理智也逐渐回笼。 “所以,这一切真的只是他的猜想?” 副局长点了点头,“你也见过局里的侧写师,你知道他们受过的训练就是分析一个人的行为、思考方式、对某些事物的反应等等,而西泽尔·林德曼他对你所说的那一切也不过是他对你的侧写而已。” 伊文轻笑了一声,“你想说他是一个比FBI的高级侧写师还要厉害的心理学家吗?我怎么记得他只是个考古学家?” 副局长吸了一口气,“是的,他可能是个比我们所有高级侧写师还要厉害的家伙。因为要了解那些心理异常的杀人犯……也许正常人永远都达不到西泽尔·林德曼的层次。” “你对他的评价真是高出我的想象!正常人无法达到的层次,那么西泽尔·林德曼到底有多么不正常?” ☆、第2章 来自地狱 副局长拉开抽屉,将一份资料推到了伊文的面前。 “西泽尔·林德曼是约书亚·林德曼的儿子。” 伊文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那个约书亚·林德曼?” 约书亚·林德曼是三十五年前一系列残忍杀害幼童案件的凶手。他的手法令人发指,曾经参与这个案子的六名FBI探员,有一人自杀,一人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其他的四人都接受了三个月到半年的心理疗养。 FBI对这个杀人狂魔毫无头绪,当时并没有专业程度和经验像现在这样的行为分析小组,约书亚·林德曼本来很有可能逍遥法外,但是他却寄了一封信给FBI的总部,就在那封信的邮票背面提取到的指纹确认了凶手的身份,而当FBI正准备逮捕他的时候,他却人间蒸发了。 当怀孕八个月的林德曼太太看到电视上的新闻之后,她的婚姻、她的生活已经完全被毁掉了,她走到厨房里,拿起刀扎进了自己的心脏。赶来的FBI探员将她送进了医院,当她进入抢救室的时候已经停止呼吸。而她肚子里的西泽尔却拱动着要活下去。医务人员只觉得这是一个奇迹,他们剖开了林德曼太太的肚子,于是西泽尔来到了这个世界。 “连环杀人犯的儿子不一定也会成为那样的人。”伊文合上资料,“也不意味着他能够比局里的侧写师更了解类似他父亲那样的人。” 副局长笑了笑,“你知道西泽尔对你的评价吗?” “哦,什么样的评价?经不起挑衅还是过分脆弱?”伊文对西泽尔嗤之以鼻。 “他说你真实的可爱。如果FBI还想要请他做顾问,他只接受你的邀请。” “那么他永远也没有可能成为我们的顾问了。”伊文起身离开。 他的心绪难以平静,耳边似乎仍然是炮火连天,还有派克·卡农濒临绝望的眼神。 西泽尔的话挑开了他心中的伤疤。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过去,其实过去永远在那里。 那次见面后,伊文便遇上了现在这个连环杀人案。联邦调查局成立了专门的小组,就连行为分析小组也放下了手中的其他案子专注于对这件案子的分析。目前为止,调查局已经找到了六具相似的尸体,行为分析小组也对凶手做出了非常详尽的分析,可惜仍然无法锁定凶手是谁,一切就似大海捞针。 凶手的犯案残忍程度有升级的倾向。第一个受害人直到被勒死后才遭到了一系列的凌辱;而到第二个受害人的时候,对方被活生生阉割,失血过多致死;第三个受害人,他是在饱受摧残之后凶手以毫无怜悯的阉割完全剥夺了他活下去的希望,甚至在他的呼吸还未停止之前将他的性器塞入他的后体…… 而现在的第六个受害人,他的头骨严重损毁,法医甚至难以对他进行面部复原,也就无从确定他的身份。 伊文不断告诉自己,西泽尔不过是个骗子罢了。他所有能够给予自己的答案,一定是来源于猜测和臆想,他之前对凶手的准确预测都是巧合,就像一个小说家编造了精彩的故事。但是伊文的耳边却时不时回响起他那句“为什么要拒绝真实”。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窗外已经完全亮了,伊文掀开被子下床,洗漱之后穿上西装,对着镜子整了整领带,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打印了一份法医报告,来到了西泽尔的办公室前。 门虚掩着,传来优雅的华尔兹。 伊文推开门,看见西泽尔正握着一位女学生的手在木制地板上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旋转。他的发丝轻扬,唇上的那一点笑容温柔得将对方的视线包裹。一切浮躁喧嚣远离,伊文的视线也跟着他们旋转起来,像是进入了无止尽的迷宫,却丝毫没想过寻找出口。 音乐缓缓停止,西泽尔挽着女学生转了半圈停了下来。 “洁西卡,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猜想这周末的晚宴,我们能搭配的很好。” 洁西卡羞涩地一笑,当她注意到站在门边的伊文时,便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了。 西泽尔不紧不慢地靠着书桌,双手撑着上身,“真意外,你还会来找我,伊文。” 伊文将门关上,沉下嗓音道:“我并不相信你。”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西泽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那么做些什么,让我相信你。”伊文将法医的报告扔在了西泽尔的书桌上。 轻笑了一声,西泽尔将报告打开,阅读了起来。不到两分钟,他就将长达三页的报告合上,侃侃而谈:“这个凶手,总是寻找体格健壮的男人,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他的身形很可能相对弱小甚至于自卑,所以才会以虐杀比自己更加强壮的男人来找回以及证明自己的自信。男性象征被割下很有可能是凶手对他们男性身份的不认同,将它们塞进受害者的体内除了是对这些受害人的侮辱之外,还含有性意味,凶手很可能是一个同性恋。能够卸下受害人的防备心,并将他们绑起来,要么凶手将受害人灌醉了或者下了药,要么凶手还有可能是一个MB,他是在交易过程中将这些受害人制服捆绑起来,要知道男人被欲望征服的时候总是警戒心最薄弱的时候。” 伊文拍了拍手,“你分析的这些都很有道理,但是这一切的分析只能帮助我们缩小凶手的范围,却无法找到凶手。我承认你在行为分析这一领域也许达到了专家的级别,但是你并没有比调查局里的行为分析小组高杆多少。” 西泽尔摇了摇那份报告,“我只有这份报告,而你所谓的行为分析小组拥有很多。我只用了两分钟,我打赌他们用的却不止两天。” “除此之外呢?你还有什么值得让我打报告请调查局聘你为顾问呢?” “你不需要。”西泽尔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我这个月很忙,没有时间成为联邦调查局的顾问。而且比起这些毫无美感的尸体,我对古代君王的木乃伊更加感兴趣。” 西泽尔的话语是缓和的,没有丝毫怒意完全公事化,但是伊文却无法将话题继续下去。 一切陷入沉默,西泽尔坐在书桌前翻阅起堆在桌边的书籍。 他垂下的眼帘,专注而内敛,完全陷入了字里行间的世界。 伊文却无法迈开脚步。 良久,他终于开口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西泽尔将手中的书翻过四、五页之后才微微张了张嘴。 “你刚才说什么?” “我需要你的帮助。”伊文收起了所有表情。 “你说过你不相信我。既然不相信,你又怎么知道,你需要我的帮助?”西泽尔侧目,眉眼的角度隐约而富有神秘感。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应该相信你。但是我的直觉却要我试一试。” 西泽尔了然地点了点头,“但是我真的很忙。这段时间考古界的学术交流很多,而新发掘的玛雅遗迹也邀请了我去做鉴定。” “我明白了,对不起,打扰了。”伊文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本来开口恳请西泽尔帮忙对于伊文的自尊心来说就是莫大的挑战。 “明天下午怎么样?” 西泽尔的声音令伊文停住脚步。 他转过身来,西泽尔正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准备学术会议的稿件。 “明天下午?”伊文蹙眉,这家伙说自己很忙不就是在拒绝FBI的邀请吗? “我同意做你的顾问,但是我必须能把握我自己的时间。只有我想帮你的时候,我才会帮你。”西泽尔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了刚才的儒雅,语调平静的就像是命令一般。 伊文在心中轻笑了一声。他记得局里的行为分析小组曾经说过,很多连环杀人犯是不同程度的控制狂。而西泽尔的这一举动,很明显是想要在他们两人的合作关系中取得主导地位。 “你觉得我是一个控制狂?”西泽尔眉梢轻挑,伊文的心绪一颤。 “难道不是吗?”伊文反问,他没有想到西泽尔竟然能猜到自己想的是什么,这家伙明明连头都没有抬过。 “我只想控制我自己的时间,至于你的,你可以自由支配。” 伊文失笑,“好吧,林德曼先生,明天下午我们去做些什么呢?” “拜访受害者家属,了解受害者就是从侧面了解凶手。” “比较他们更深层次的共同点,从而找到凶手选择他们的真正原因。”伊文明了西泽尔的意图,只是仅仅是这样,FBI早就做过这些工作了。 “我和你们看问题的角度可不一样。”西泽尔轻笑了一声,终于抬起头来。 “为什么你总能猜到我脑袋里的想法?”即使是行为分析小组里的专家也要借由对方的表情和反应来判断对方的思考模式和想法,但是西泽尔根本没有看自己,他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如果这一次我们合作愉快,我会告诉你。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去拜访第一个受害者的家人,怎么样?” “因为他是凶手的‘处女作’?” 西泽尔摇了摇头,“因为他的太太是一流的西点师,三点正好是下午茶时间。” ☆、第3章 来自地狱 伊文发出一声嗤笑,离开了西泽尔的办公室。 不管西泽尔是否靠得住,也许他能给FBI带来看待这些案件的新角度。于是伊文隐隐期待起明天与西泽尔的见面了。 回到局里,伊文刚在办公室里坐下,同一层楼的探员凯瑟琳·琼斯端着咖啡走进来直落落坐在他的对面,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听说你今天去拜访那位大名鼎鼎的考古学副教授了?” “是的。”伊文曾经与凯瑟琳搭档过,这位女探员虽然花名在外但是办起案子来效率绝对,是伊文比较欣赏的同事。 “那么他答应你来做我们的顾问了吗?” “没有,他接下来的这两个月有很多学术交流。不过他答应说明天下午与我一起走访第一个受害者的家属。” “啊哈,西泽尔真是把你当成贵宾了啊!”凯瑟琳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 “怎么了?你也去见过西泽尔·林德曼了吗?” “是啊。你猜猜他见到我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 “他说,‘琼斯探员,你邀请我成为FBI顾问的目的除了希望我能够帮助你们解决头疼的连环杀人案之外,你个人更期待与我上床。所以我必须拒绝你的邀请。’”凯瑟琳毫无修饰地将西泽尔的原话说了一遍。 “你对他性暗示了?”伊文在脑海中想象着西泽尔说那段话的表情。 “没有,尽管我心里确实那么想。只是被人直落落说出心里所想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这么说你承认你想要与西泽尔上床了?”伊文好笑地说,却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被西泽尔看穿想法的人。 “是啊。他很有魅力。”凯瑟琳露出夸张地陷入迷恋的表情。 “因为他是连环杀人凶手的儿子,还是因为他那故弄玄虚的言辞?” 凯瑟琳的手指勾过伊文的下巴,风情万千地说:“因为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迷人。” 当伊文醒过神来,凯瑟琳已然步态婀娜地离开了办公室。 拿出资料,将第一个受害人的家庭背景细细翻阅,不自觉又想起凯瑟琳的那番话,伊文摸了摸下巴笑出了声。 “比任何一个男人都要迷人吗?怪不得有那么多女人喜欢写信给连环杀人犯。” 第二天吃过午饭,伊文打了个电话给西泽尔。 “尊敬的西泽尔·林德曼教授,不知道下午需不需要我驱车将您带到目的地?” 电话那端西泽尔的声音很愉悦。 “你打这个电话并不是真的要带我去受害者家,而是为了提醒我记得赴约。” 伊文扯起唇角,“那么,林德曼教授,我们棕榈街12号见。” 此时的西泽尔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摸着自己的下巴。今天早晨剃须时,他不小心被刀片划伤了下巴,现在仍然能够看到那条红痕。 “啧啧啧!真可怜,完美的脸上多了这么一个瑕疵!” 镜子里的西泽尔笑容魅惑邪恶至极,还有那双金色的瞳眸流露出蛊惑人心的意味,有什么力量从镜子里渗透出来,沿着对视者的视觉神经游走,不断敲击着大脑最深处的屏障。 “呵,玛蒙……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分地待着。”西泽尔无所谓地低下头来整理自己的袖口。 “别这样,我和你共用这个身体,我能感受到你一切喜怒哀乐,你是我享受这个世界丑陋的媒介。即使你对所有人都露出一视同仁的微笑,我却比你自己更清楚你每一次情绪起伏。”镜中的玛蒙挑起眉梢,语调拉长,他的言辞攀附上西泽尔的视线。 “那么此刻,我是怎样的情绪?”西泽尔微笑着略微歪着脑袋,显得有些好奇。 “一点点雀跃。”玛蒙的手指轻佻地比划了一下,“还有期待。” “听起来我是要去约见自己心仪的女人。”西泽尔缓缓转身,镜中的影像也不由得背了过去。 “嘿!嘿!你不能因为我说了你不愿意听的实话就转过身去!我还有很多话想要跟你探讨!” 西泽尔噙起一抹笑,信步走出了洗手间,“我要去那个令人雀跃期待的约会了,你也不想我迟到,对吧。” 伊文站在史密斯家的门口,看着腕上的手表,距离下午三点还有十几秒。道路的另一头传来了跑车的引擎声,一辆兰博基尼嚣张地横冲而来,骤然停在了伊文的身边,只差几公分就要亲吻上伊文的SUV。 车门打开,戴着无框眼镜的西泽尔走下车来,优雅地将钥匙放进口袋里,对伊文微微一笑:“你等了我很久吗?” “你是来炫富的吗?” 西泽尔不以为意地说:“我不需要炫富。作为一个声名远播的考古学家,我本来就比你这个政府公务员要富有。” 伊文跟在西泽尔的身后,对方按响了史密斯家的门铃。 对于这个还沉浸在伤痛中的家庭,伊文是不善言辞的。但是西泽尔却有着融化人心的力量,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史密斯太太就邀请西泽尔留下来用晚餐,而史密斯家的小女儿也将他带进自己的房间里,向他叙述着从前和父亲在一起的美好往事。 当两人离开史密斯家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 “你有什么结论吗?”伊文开口问,他知道能如此轻易融入一个悲伤而且自我保护的家庭的人一定不简单,伊文对西泽尔的评价从“骗子”上升到了“有点本事的人”。 “才四点钟,我们还能再访问一个受害者家庭。”西泽尔笑容满满,像是要融化在四点钟的午后日光里。 “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上一次你给我看过受害者名单和家庭背景,我决定下一个访问对象就是那个失去儿子的无助退休女人。” “什么?西泽尔,我告诉你我不是陪你出来找乐子的,而那些受害者的家庭也不是你用来证明自己有多么轻易化解他人自我保护的!” 一向冷静而被誉为局里最有耐心探员的伊文,第一次感觉到万分烦躁。为什么偏偏是对这个西泽尔?这家伙身上到底有什么使自己这么不耐烦? 西泽尔只是懒洋洋地拍了拍伊文的脸颊。 “淡定。所有的研究分析都是建立在量化基础上的。你心里也清楚,对于这个连环杀人犯来说,一个受害者呈现出来的特点是偶然,只有将所有受害者的特征交叉对比才能找到真正的规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要求访问所有受害者的。” 西泽尔的声音清朗醇厚,那一刻伊文感觉自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缓缓被安抚了。 “走吧,去菲尔太太家。” 菲尔太太早年失去了丈夫,辛苦地将唯一的儿子抚养成人,并且出色地进入了常青藤名校,在一家软件公司任职,有着非常可观的年收入。菲尔太太打开门看见西泽尔的笑容时,忧郁的目光忽然充满期待。 “你是天使吗?” 西泽尔笑了,“大概是因为我的金发吧,从小我就在教会的小剧场扮演天使的角色。” 他再度很轻易地与菲尔太太攀谈了起来。 时间并不长,伊文甚至还没来得及喝完杯中的咖啡,西泽尔就表示要离开了。他的语言非常有技巧,既表明自己非走不可又让菲尔太太对他的到来充满感激。 下楼的电梯里,伊文看了看手表,“你还打算去哪个受害者家庭做‘研究’?” “嗯,我们去看看莉莉小姐吧。”西泽尔露出深邃的笑意。 莉莉是某个单身爸爸的女儿,她现在寄养在姑姑家里。莉莉是她的母亲以生命为代价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所以她的父亲对她万分珍惜,将她当成公主一般捧在手心。 当他们去拜访的时候,正值晚餐时间,这让伊文感觉很不好意思。但是莉莉的姑妈还是请他们进去了。西泽尔很轻易地将莉莉逗笑,这让她的姑妈感觉很惊讶,因为自从父亲惨死之后,莉莉几乎没有再笑过。正是因为这点,莉莉的姑妈与西泽尔侃侃而谈,将她与莉莉的父亲从小到大的点滴往事都说了出来。 就在晚餐即将进行时,西泽尔却与莉莉告别了,为了安抚她,西泽尔还送给了她一包星星糖果,告诉她不开心的时候就把星星含进嘴里,舌尖有了甜味,心里面就不再那么苦闷了。 伊文站在那里,看着西泽尔对待孩子的态度,他眉眼间的温柔和唇上的浅笑,那样的真实。 “为什么对孩子的态度和对待大人的差别那么大?”走下楼梯时,伊文开口问。 “因为他们还没有被现实污染,眼睛里没有丑陋的魔物。”西泽尔笑着拉开车门,“我饿了,伊文。也许我们可以边吃饭边聊?” “我不饿。” “伊文,伊文,伊文……”西泽尔低下头来按着自己的眼角,“你不是机器,不需要24小时超负荷运转。而我为了你付出了一整个下午,难道不值得一顿晚餐吗?” 伊文只是盯着西泽尔,不发一言。 “你觉得我在控制你了?” 如同伊文所料,西泽尔轻易就猜中了他心中所想。 “好吧,为了公平起见,你来挑选晚餐的地址,怎么样?” “好。”伊文利落地打回方向,西泽尔跟在他的身后。都市灯火逐渐明亮起来,淹没了天空中的星子。他们来到了一家小餐厅,伊文在吧台前坐下,西泽尔坐在他的身边。 “老板,一份苹果派和奶油华夫,再来一杯拿铁。这家伙也一样。”伊文丝毫不顾及正兴致勃勃看着餐单的西泽尔,把两个人的餐都点了,“现在该告诉我,你得出什么结论了。” “结论很简单,那就是刚拿到资料的我还有你们FBI的心理分析小组所做的侧写是错误的。”西泽尔轻笑了一下,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第4章 来自地狱 伊文等了半天,对方没有后话,这令他非常不悦,他直接没有风度地蹬了西泽尔一下,在他的高档西装裤腿上留下鞋印。 “别着急伊文,我想先尝尝这里的苹果派。”西泽尔悠哉地笑着,这让伊文再度不爽起来。 终于,他们点的餐来了,西泽尔看着热腾腾的苹果派露出满意的微笑。尝了一小口,他闭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模样。 “喂,快点说。”伊文觉得和这家伙在一起,自己的耐性就快耗完了。 “好吧,好吧,作为FBI和曾经的军人,你应该也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你想一想看,这几个受害者他们有什么共同点?”西泽尔撑着下巴望向伊文,那双蓝眼睛深邃得似乎要将这世上一切的光线都吸进去。 “共同点……都是男性。”伊文自嘲地说。 “伊文,不要对我这么有抵触心理。放下对我的不耐烦,想一想今天下午我们拜访过的这三个家庭所体现出来的受害者有什么共同点,除了他们都是男人之外?”西泽尔放缓了嗓音,没有了那种老神在在的调子,他的语调是万分认真的,带着学术者的严谨。 伊文的心境沉敛下去,闭上眼睛回忆着下午的一切,“他们都是各自家庭里的支撑。” “嗯哼,还有呢?” “他们将自己的家庭看的很重要。” “是的,也就是说这些受害者最大的特点就是‘家庭’。”西泽尔的手指在伊文紧皱的眉心一弹,伊文也随之睁开了眼睛。 “什么?”伊文不解了。 家庭也会成为凶手的谋杀动机吗? 但是西泽尔却不说话了,而是缓慢地咀嚼着享受面前的美味。 因为羡慕和嫉妒他人幸福而犯下这样残忍的连环案件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仅仅是羡慕和嫉妒而导致凶手对待受害者的那一系列行为根本解释不通啊。 “我猜测,所有的受害者一定有一个共同的途径认识凶手。” “可是他们的职业、家庭背景都不相同……” “找出这个途径是你们FBI的事情,可不是我的。”西泽尔扬起眉梢,顾盼有情。伊文朝着他的目光望去,才知道他正欣赏着不远处靠窗座位的女子。 伊文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凌晨两点半,西泽尔被持续不断的电话铃声吵醒,他叹了一口气坐起来,唇上扯起一抹笑,似乎已经猜到打电话的人是谁了。 “现在并不是打电话的好时间,FBI的伊文·李探员。”西泽尔缓缓将发丝梳到脑后,流露出融入夜色的典雅。 “我知道那个途径了!” “哦?是什么?”西泽尔靠在床头,像是在鼓励得到胜利的幼稚园小孩。 “你能别用那个语气跟我说话吗?我交叉对比了这些受害人死前三个月的行踪,发现他们都曾开车带着家人或者朋友长途旅行,他们都经过了22号公路的某段!” “哦——果然是决定性的发现啊!我已经知道了您取得的成就,请问我可以睡觉了吗?”西泽尔作势要挂掉电话。 “当然不可以!明天你要陪我去那条公路!” “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明天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研讨会,世界各地的专家都会前来,我们要研究古罗马的刑罚,这是非常有趣的话题,我一定要参加。” “好吧,你可以参加,只不过我会戴着手铐把你从研讨会的讲台上拷下来,相信来自世界各地的专家应该很乐意见到那个画面吧?” 西泽尔闭上眼睛无奈地一笑,“为政府服务是每个公民的荣幸,请问我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晚安,西泽尔。” 西泽尔愣了愣,轻声回复道:“晚安,伊文。” 但是在这幽静的夜晚,西泽尔已经没了睡意。他起身来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他的面前是犹如镜面的电视机屏幕,仿佛有什么在黑暗中无限扩张,要将这世界吞没。屏幕中是模糊的西泽尔的镜像,只是镜像中的他露出魔魅的笑容,金色的妖异瞳眸带着嘲讽的笑意。 “很久没有人对你说晚安了,亲爱的西泽尔。” 西泽尔的手指摩擦着酒杯的边缘,颔首一笑,“你总是喜欢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你很喜欢他的声音,特别是那一声‘晚安’,我感觉到你的心脏像是落入柔软的云端。” “玛蒙,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但是你仍旧保持着雀跃的心情。”镜像中,玛蒙笑意深邃,“也许就算是魔鬼,也有他的守护天使。” “我从没有见过天使,也不渴望救赎。”西泽尔起身走入房中,电视屏幕黑暗如死水。 第二天的早晨九点,就有人按响了西泽尔公寓的门铃。他穿着睡袍起身,睡意阑珊,门外的伊文西装笔挺,就连领带都一丝不苟。 “嘿,我说,没想到考古学的副教授这么富有?” 西泽尔浅笑着将门打开,“因为我有个富有的祖母。” 伊文不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于是不再说下去,“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西泽尔却缓慢地走到厨房,“咖啡还是红茶?我还需要整理自己。” “红茶。” “我知道,因为咖啡太费时间,你想要我快点出门。”西泽尔直接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放在伊文的面前,“喏,这个才是最省事的。” 十分钟之后,西泽尔穿着休闲衬衫和牛仔裤,戴着墨镜走了出来。 22号公路依旧炎热,公路两边没有任何多余的风景,单调、无聊、乏味。 伊文开着车,而他身旁的西泽尔则干脆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直到他们来到了一个加油站前,伊文将车停了下来。 西泽尔醒了过来,摘下墨镜,“我们到哪里了?” “加油站。如果是长途旅行的话,受害者很有可能在这里停下来加油。”也就是说,凶手可能是这个加油站的员工。 西泽尔不置可否,跟在伊文的身后走了进去。 这个加油站很简陋,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年纪大约五十岁的长者,发顶已经秃了,身上的亚麻衬衫看起来十分老旧,他低着头,睡的很沉。 另一个则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看见伊文的时候脸上露出热情的笑意,当他看见西泽尔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愣。 伊文理解他的反应,因为今天的西泽尔看起来就像某个休假中的好莱坞明星。 少年帮伊文加满油,而伊文也掏出证件表示自己是联邦探员,有案件需要例行询问希望他能配合。 少年的眼神中有一丝紧张闪过,这并没有逃过伊文的眼睛。 伊文将一叠属于受害者照片拿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托德。” “好的,托德,请你看一看这些照片中的人有没有在你这里加过油?” 托德看了看,回答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伊文知道他不可能不记得,来这里加油的人绝对不多。 “你再看一看,托德。” 伊文注意到托德的喉间有吞咽口水的动作,他更加断定托德一定见过照片里的人。 “很抱歉,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或者您可以问一问我父亲?也许他记得,我并不是经常待在这里,偶尔也会进城打一些零工。” 强逼是没有用的,伊文善意地笑了笑,走向托德的父亲。托德也走进了加油站后方他们的住所打算弄点东西吃。 就在伊文与托德的父亲交谈时,身后的西泽尔吹起一声口哨。原来是托德开着车飞奔了出去。 伊文不说二话冲上车,踩下油门飞奔而出,公路上黄沙飞舞,西泽尔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伊文的开车技术不是盖的,不到一分钟就冲到了托德车前,将他拦了下来。 托德还想要倒车,伊文却直接抵着他的车,将他推出了公路外,那一刻托德的车差点翻掉,这个年轻人惊魂未定地靠坐着。伊文冷着脸走过去,伸进车窗将门打开,这个年轻人像是脱力一般被伊文拎了出来。伊文将他塞进自己的SUV里,开回加油站。 托德的父亲迎了上来,而伊文则抱着胳膊审视着托德。 “为什么你要逃跑?” “我……我只是想要去买点东西。” “买东西?去华盛顿应该往这边,你往那边是想去哪个城市?”伊文轻松戳破了托德的谎言。 “我……我……”托德不断吞咽着口水,他的背脊抵在桌上,就在刹那,他忽然抓起身后撬动罐头用的瑞士军刀,扎向伊文。 “喔——”不远处的西泽尔发出凉凉的惊叹声。 而伊文利落地扣住托德的手腕,一个用力军刀落了下来,他的胳膊也被拧到了身后。托德的表情疼痛到扭曲。 “现在你还试图袭击我。这算是谋杀未遂吗?”伊文猛地松开他,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摁在休息椅上,“你最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逃跑?是不是因为照片里的人?” 托德被伊文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西泽尔缓缓走过来,摘下墨镜,露出了那张媲美油画天使的俊美脸孔。 “托德,如果你再不说实话的话,就要被怀疑是个连环杀人案的变态杀手了。到时候你会被带到不同的州审判,还要将牢底坐穿。猜猜看,你在监狱里会遇到什么呢?啊……啊……那里有很多你的同类,你们可以一起交流,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不……我什么都没做……”托德抿起嘴唇。 ☆、第5章 来自地狱 托德父亲赶过来,将儿子护在身后,“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的儿子做了什么吗?如果没有,就马上给我滚出去!” 伊文张了张嘴唇正想说什么,一旁的西泽尔慢悠悠开口问道:“嘿,记得你们局里的侧写师是怎么说凶手的吗?他应该看起来弱小一副无害的模样让受害者放下戒备心,看他的身板和脸蛋长相很符合这一条嘛!对了,侧写师还说凶手对男人有欲望,过分杀戮是对欲望的发泄。你看见从我进来开始他就一直盯着我看吗?我打赌他很喜欢我这一型的,还好伊文你跟我在一起,否则说不定我一进来就要被他做成人体标本了。我也推测过,凶手应该很羡慕和妒忌幸福的家庭,看看这孩子,成日在这个破旧的加油站中工作,一切都是为了他那老朽的父亲,他们的衣着丝毫没有被好好打理的痕迹,他失去母亲应该很久了,又与世隔绝的生活,他很向往电视里那些幸福的家庭吧,这又和我的推测相符合了!再加上这条公路上我们开了这么久,只看见这家加油站,这里就是那些受害者们的交汇点,快点通知鉴证部门来取证吧,这件案子很快就能了结了!” 西泽尔就这样游哉地说了一长段话,事实上他也将伊文心中的怀疑说了出来。 “没有!我没有杀人!那只是个意外!一个意外!”托德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的父亲将他护在身后。 “你们这是在恐吓我的儿子!” 伊文却没有忘记刚才托德所说的话,“你说的意外是指怎样的意外?” 托德的父亲不再说话,只是极有敌意地盯着伊文。 “算了,别耗费时间了。”西泽尔耸了耸肩膀,“打电话叫人来把尸体挖出来就好。” 这一句话不仅仅令托德和他的父亲惊讶,也令伊文愣住了,西泽尔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西泽尔的双手插在口袋里,身体微微前倾,看进托德的眼睛里。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托德。你自己说出来,和被那些鉴证员发现你的秘密,可是不一样的。” 世界一瞬间沉默了,托德的父亲依然僵硬地挡在儿子面前,但是他也无从选择了。 “我不是故意的……那一切都只是意外……是意外……” 托德的声音里有了哭腔。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西泽尔放缓了语调。 “我只是喜欢那家伙的手机,是他自己忘在了加油站里,我就拿来玩了玩……然后……”托德的喉头哽咽,他说不下去了。 “然后那个家伙回来了,是吗?”西泽尔伸手隔开托德父亲,半跪在他的面前,双手托住他的脸颊,帮助他镇定下来。 “是的——他叫嚷着以为我偷了他的手机……我没有!我没有!但是他不相信!他扣住我的喉咙他的眼睛都涨红了,他要杀了我!” “然后呢?托德,然后发生了什么?”西泽尔的声音越发舒缓,就像是在引诱着托德进入某种更加安定的情绪。 “然后我拽起一旁的摩托车头盔,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他向后退了几步,又要冲上来……” “所以你又砸了他很多下,直到他再也爬不起来再也无法伤害你,对吗?你盲目着头脑一片嗡鸣,只看见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满身血迹,你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直到你父亲进来。当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把那个男人拖到加油站的后面埋了起来,他还擦干净了这里的血迹,从此以后你再不敢离开这个地方,因为你要在这里看住那个尸体,你害怕有人发现他。这个加油站束缚了你的人生,你的视野,你的选择。”西泽尔缓缓起身,原本略带笑意的表情完全沉冷了下去。 伊文打电话叫来了警察,他们果然挖出了那个尸体。 托德被两名警察带上警车,在离开前,他问西泽尔,“为什么你知道发生过的一切?真的只是你想象出来的吗?” 西泽尔莞尔一笑,手指轻轻点在托德的额上,“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的。现在,你有没有觉得轻松了?” 托德抿起嘴唇,点了点头。 伊文走到他的身边,“你又在骗人了吗?什么能看穿别人的大脑,这只是你对他的猜想。不过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感觉到托德不是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不是感觉,而是知道。”西泽尔高深莫测地一笑,“我们解决了一个案子,但并不是我们想要解决的那一个。还要继续开下去吗?” “当然要。”伊文看了看手表,现在时刻临近中午,公路上将十分暴晒,“刚才托德父亲告诉我,再继续开下去,就会有一家很简陋的旅馆,不少疲惫的公路司机会在那里歇上一晚。” “哦——你又有怀疑对象了?” “走吧。”伊文拽住西泽尔的后衣领将他拉向停在公路边的SUV。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终于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公路旅馆。 “我是绝对不会在这里住下的。”西泽尔说。 “这可由不得你。从现在开始,我和你是商务公司的同事,我们出差开车经过这家旅店,因为过度疲惫所以要休息一晚。”伊文死死盯着西泽尔的眼睛,就怕这家伙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不是FBI探员了?”西泽尔一副再度确定的表情。 “不是,而你也不是什么该死的考古学副教授。如果你说了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我会一枪打穿你的脑袋。”伊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进那家小旅馆。 西泽尔老神在在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家小旅店如同他们所预料中的一样,非常的简陋。踩过地板,会发出吱呀呀的声响,但是却比意想中干净许多。 前台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女,她正看着一个老旧的电视机出神。 “嘿,你好。”伊文开口与对方打招呼。 “啊……你好,请问是要住下休息吗?”她麻木的表情瞬间有了几分欣喜,伊文猜想她已经许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是的,我和我的同事打算住到明天早上再走。” 女人看向西泽尔的方向,此时的西泽尔站立在离门不远处,这样俊美的男子令她片刻失神,“这位先生就是您的同事吗?” “能为我们准备两间房吗?”伊文开口问。 “当然可以。” “不用两间,一间就可以了。”西泽尔走过来,抱歉地朝对方一笑,“这里的夜晚太无聊了,我和他可以打打桥牌什么的。” “啊……当然也可以。” 伊文狠狠瞪向西泽尔的方向,警告他不要再说什么了。 “妈妈——是有客人了吗?”略带稚气的男童声音响起。 伊文侧目,看见一个棕发微卷的白净男孩从楼上走了下来,眼神中有几分羞涩但有渴望与人接近。 “啊,艾利,这两位先生要在我们的旅馆里住一晚。”女人朝伊文热络地一笑,“你们可以称呼我里德太太,这是我的儿子艾利。” 西泽尔笑意盈盈靠过来,绅士俊雅的风度令里德太太抬起眼来长久凝望,“这里只有您和您的儿子吗?一个女人抚养儿子还要经营小旅馆,会十分辛苦。” 里德太太无奈地一笑,“这是我丈夫留下来的唯一遗产,丈夫过世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让这个小旅馆一直营业下去。时间久了,艾利一点一点长大,我也想过带着他去华盛顿,但是越想又越觉得可怕,我已经习惯了这里,大城市的生活……我发觉自己适应不了了。” “理解。但是也要给自己融入人群的机会。”西泽尔的声音轻柔,仿佛里德太太在他那里成为了易碎品。 里德太太将他们带到楼上,这个旅馆很小,总共也只有六间房间。伊文和西泽尔的房间阳光很好,两张单人床虽然看起来陈旧,但是白色的床单散发出属于太阳的味道。 伊文向后倒在床上,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他有些疲倦了。而西泽尔则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一片荒茫的景色。伊文睡着了过去,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窗外传来小孩子踢球的声音,伊文看向窗外,是艾利正一个人在旅馆的空地上踢着足球。 “你应该去陪陪他,这样就能更多地了解你的目标对象。”西泽尔躺在床上撑着脑袋。 “为什么你不去?我看你和莉莉就相处的很好,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小孩子。” “我喜欢莉莉,是因为她是有着明净双眼的可爱女孩,我对小男孩没有兴趣。同性相斥,你知道的。” “那我呢?你的同性相斥理论不是也能用到我身上?”伊文没好气地问。 “怎么会呢?你比我有的是耐心还有爱心。” 伊文不再理睬他,而是下楼来到小旅馆前。 老实说艾利一个人踢着球的身影很落寞,但是伊文却不敢向前。这样的孩子一般很敏感,伊文不懂得如何与他们沟通。 就在艾利的球被踢到公路上的时候,一辆货车正奔驰而来。 但是艾利的注意力却完全放在球上,他追着球跑了出去。 伊文的心脏提了起来,不做多想飞奔而出,在货车来不及刹车冲到艾利身前的那一刻,伊文抱着艾利滚到了一边。他将孩子紧紧按在怀里,而货车则在驶出三、四米的时候终于刹车了。 司机惊慌着开门跳下来,“我的上帝啊!你们没事吧!” 伊文这才抬起头来,他松开怀抱,艾利缓缓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呆滞,很明显被刚才的一切吓傻了。 “艾利!艾利!你没事吧?”伊文拍了拍艾利的脸蛋,他这才回过神来。 就在那一刻,艾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今年刚满十岁,却是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长大。他的寂寞、迷茫和懦弱仿佛瞬间就在伊文的怀里发泄出来。 “没事了孩子,没事了!”伊文小心地检查他的脖颈背部和四肢,发现没有什么伤处的时候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伊文朝司机做了个OK的手势,对方连说了几声对不起这才开车离开了。 伊文将哭泣中的艾利抱进房里,里德太太见了吓了一跳,得知发生什么事情之后对伊文连声感谢。 伊文回到了楼上,发觉西泽尔正撑着脑袋看着窗外发呆,刚才的那一切他应该都看见了。 “你给了他期待。如果这个期待破灭,他会很痛苦的。”西泽尔轻声道。 “期待?我没做什么啊?” “你英勇地保护了他。而这个年纪的小男孩需要的就是一个能保护他的父亲。他想要一座山,让他仰望,让他信赖。” “谢谢你对我的高度评价。”伊文坐回床边,勾起自己的衣领,“天气很闷,看来晚上会下暴雨。” 果然如同伊文所料,黄昏日落之后,闪电骤然划破长空,整个房间在那瞬间如同白昼一般,紧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原本闷热的空气也湿润了起来。 伊文与西泽尔坐在床上打着桥牌。因为只有两个人,西泽尔很轻易就能猜到伊文的牌面,牌局是一边倒的情势,伊文也觉得越玩越没有趣。 隐隐传来敲门声,西泽尔扬起了笑容,“我打赌是那个孩子来找你了。” “怎么可能?”伊文皱着眉头下床,将门打开,果然看见艾利孤零零地站在门前。 “艾利?你怎么来了?” “……我害怕……”艾利小声说。 伊文这才明白艾利是害怕外面的闪电还有轰鸣的雷声。 “你妈妈呢?” “妈妈在厨房里,她在为明天的早餐做准备。她说你们是难得的客人……” 伊文叹了口气,“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吧。” 艾利一进门就窝进了伊文的被子里,将整个脑袋都盖住。伊文回到床边,他笨拙地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艾利不再害怕,只能轻轻拉开被子让他能够呼吸,然后像是电视里那样轻拍着他的背脊,直到他睡着过去。 九点多的时候,里德太太抱歉地来将艾利带走,此时的艾利在伊文的枕边睡的很香甜。里德太太本来要将他摇醒,但是伊文却阻止了他。他小心翼翼地将艾利抱起,将她送回了里德太太的房里。 艾利睡的深沉,伊文离开的时候他都没有醒来。 回到房间的时候,伊文在一片黑暗中看见西泽尔靠坐在床头。 “你怎么还不睡觉?明天一早我们还要继续向前开。我问过里德太太了,再往前还有一个加油站。” “别睡的太沉了,故事往往在黑暗中进行。” ☆、第6章 来自地狱 伊文没有理睬西泽尔的故作神秘,倒头便睡下了。伊文是个军人,一直接受的训练令他警觉。 楼下隐隐传来沉重的脚步,紧接着是一阵跑步声。 这个旅馆里的只有四个人,楼下的声音是有新的住客来了吗? 但是这声音不像…… 伊文蹙眉,抓起手枪,利落地下楼。一楼一片黑暗,只有公路的路灯灯光照射进来。 地面上是一片血迹,像是某人的脚受伤了。 是谁受伤? 伊文枪口向下,沿着血迹快步向前移动。 越接近旅店的门口,视野就越清晰。 眼前的场景令他呆住了。 那就是一个满身是血非常虚弱的男子挣扎着要打开旅店的门,而身着睡衣的女子正高举起手,她的手中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伊文不做多想扣下扳机,他的枪法很好,正中对方的匕首。 女子恶狠狠回过头来,她的五官扭曲而狰狞,伊文霎时被震住了。 “里德太太?”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回事? 一直温婉的里德太太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不能让他跑掉!不能让他跑掉!”里德太太就似找了魔一般,再度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扎向那个完全虚脱靠在门边的男子。 伊文再开一枪,击中里德太太的小腿。在她倒下的时候,伊文奔上前去将她手中的匕首甩开,狠狠压在地上。 灯忽然亮了,霎那间的光明让伊文睁不开眼。 是西泽尔,他缓缓走过来,笑着说:“我早就说了,故事往往在黑暗中进行。” 伊文咬牙切齿吼道:“你有时间在这里风凉,不如马上叫救护车!没看见这个受害者就快不行了吗?” “我已经打了电话了。”西泽尔轻哼了一声。 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来到了楼梯前,“妈妈……” 伊文这才回过头来,是啊,两声枪响,艾利不可能没有醒过来。 “带他回房间!马上!”伊文瞪向西泽尔。 西泽尔无奈地走到楼上,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弯下腰来对上艾利的眼睛:“嘿,现在回房间去。” “妈妈……”艾利想要从西泽尔身边晃过,但是那刹那他被西泽尔的双眼震住了。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变得锐利而狠戾,那与西泽尔所展现出来的风度翩翩截然相反。 “我说,马上回房间去。”西泽尔的嗓音沉冷下来。 艾利的嘴角向下,眼睛里噙满泪水,他想要再叫“妈妈”,但是在西泽尔的目光下他硬生生咽进嘴里。 “回房间去。”西泽尔的双眼彻底沉冷了下去,让人有种错觉,他目光所及之处就是地狱深渊。 艾利回头小跑着回到房间,啪嗒一声将门关上了。 很快,FBI的人也来了。他们发现了这家旅馆非常恐怖的地下室,里面挂着各种刑具,在黑暗中散发出森冷的光。血腥的味道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蔓延,还有一张木板制成的床,痕迹斑驳,不知道多少人曾经躺在上面饱受折磨。就是在这里,里德太太折磨了十几个受害者,最后还残忍地杀害了他们。 而被伊文救下的那个受害者运气很好,他忍受了几天的禁锢和折磨之后,可能因为捆住他的绳索曾经捆过其他人早就不如最初那般结实,他逃了出来。救护车已经将他送至最近的医院救治,他成为这个连环杀人案唯一的幸存者。 儿童福利机构的人来了,在找到合适的寄养家庭之前,艾利将由他们照顾。 当里德太太被带入警车的时候,他疯狂地挣扎着想要回到妈妈的怀抱。而里德太太也挣脱了FBI探员冲过去与艾利抱在一起。 “对不起……艾利……真的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找到合适的爸爸……”里德太太的眼泪落下来,她看起来那么爱自己的儿子,根本没有人能想到她是这起连环杀人案件的凶手。 伊文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他有一种深深的不现实感。 “怎么了?你破了近期最让FBI头疼的案件,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西泽尔来到他的身后,他的声音很轻,却在这一片救护车和警车的嘈杂声中异常清晰。 “我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为了让我发现凶手一样。”伊文的眉头蹙的很紧。 “你破了近期最受公众关注的连环杀人案,说不定联邦调查局还会给你升职加薪,但你却觉得这一切不现实?”西泽尔笑了笑,转身离去。 “喂,你要去哪里?” “搭你同事的车回华盛顿,别告诉我你在这里还能睡着。” 西泽尔就这样走了,仿佛发生的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当然,也确实毫无关系。他似乎只是被伊文拉来浪费了一天一晚。 回到了华盛顿,里德太太的审讯被交给了行为分析小组。里德太太面对的是两名资深侧写师。在被审问的两天时间里,她整个人就似游离在世界之外,眼神茫然呆滞,无论两名侧写师说什么,用什么样的话来刺激她,她都不开口说话。 “真是棘手啊。”伊文所在小组的负责人摸着下巴很是苦恼,“我们还想从她嘴里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受害者。但是行为小组的人没办法让她开口,伊文……你去把西泽尔找来吧。” “那个家伙?为什么?” “也许他知道有什么话题能让里德太太开口。你曾经对我说过西泽尔的分析,里德太太虐杀受害者的原因是对‘家庭的羡慕和妒忌’。从现在来看,这个分析不无道理。里德太太的丈夫早逝,还有一个儿子。她的心理需求很明显是一个能够撑起家庭关心爱护他们母子的男人。而你看看那些被她虐杀的对象,共同点就是在乎家人。她也许想要从这些男人身上得到这种安全感和支撑的力量,但这些受害者令她的愿望落空,之后的一系列虐杀就是对他们的报复。” “用这个来套他的理论勉强行得通。”伊文叹了一口气。他对西泽尔仍旧没有好感,却不得不承认他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特殊能力,也许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里德太太开口说话。 当伊文拨通西泽尔的手机时,这家伙果真在参加某个研讨会。 “我不是你们要我来我就必须来的。” 伊文知道和这个男人谈公民义务之类纯属浪费时间。 “你要怎样才肯来?” “还是你最直接。”西泽尔的声音里满含笑意,“杜斯·比拉斯出土了某个玛雅王子的石棺,作为研究者,我并不在被邀请之列,这让人感觉非常遗憾。” 伊文的眉梢颤了颤,“好吧,关于这点我会和副局长商量,也许能找到办法让你参加那个什么玛雅王子的研究。你现在马上过来吧!” “为什么要那么着急?被里德太太杀死的人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变成木乃伊,而我的研讨会也只剩下半个小时而已。”说完,西泽尔的电话就挂断了。 伊文尴尬地放下手机,与组长相视而笑。 直到三个小时之后,西泽尔才来到这里。他仍旧穿着参加研讨会的西装,优雅得体,微长的金发被梳在脑后,无框眼镜更显严谨,那是与他在伊文面前所展现的慵懒截然不同的风度。 伊文本想说些什么,这家伙明明说研讨会半小时结束却让他们在这里等到快睡着。但是想到这家伙的口才,伊文还是沉默了。 打开门,与里德太太胶着许久的两位侧写师只能悻悻然走了出来。 西泽尔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悠闲地撑着自己的下巴看向里德太太。而对方的神态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从观察窗里,伊文抱着胳膊看着西泽尔的姿态。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的目光就像是能沿着空气不知不觉侵占人思维的魔力。 西泽尔的唇角轻陷,里德太太似乎早就被他看穿。 “其实你并不是那么爱你丈夫的,对吗?”西泽尔轻声问。 对方无动于衷。 站在伊文身旁的两名侧写师发出嗤声,对西泽尔的开场白表示不以为然。 “事实上,是你丈夫将你囚禁在那个小旅馆里,他对你呼来喝去,还时不时殴打你。当你得知自己怀孕之后,你想要离开他,因为你知道如果孩子也跟着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你就毫无希望了。可是你失败了,他抓着你的头发一巴掌打在你的脸上……”西泽尔一副漏掉了什么的表情,“应该不止一巴掌。事实上正是因为他的殴打,你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他在胡说什么?”侧写师皱着眉头看向伊文,“就算为了让这个女人开口也不用编出这样的故事来。” 伊文继续沉默,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西泽尔并不是在瞎编故事。 “你感受着那个孩子离开你的生命,他从你的身体剥离,你死死按住他,用尽全力想要留住他,但他还是离开了。你的骨骼在震痛,你仰面哭泣质问上帝为什么要让那个男人夺走你的一切。你在痛苦中绝望,你的生活陷入死水,一切挣扎徒劳无功。”西泽尔娓娓道来。 里德太太低下头,这个动作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那就是她在避免与西泽尔的眼神接触,这种逃避态度显示西泽尔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 侧写师看向伊文,“你给西泽尔·林德曼看了我们对里德太太的调查资料了?” 伊文摇了摇头,这也是他惊讶的地方。西泽尔应该没有途径知道里德太太的过去,为什么他现在表现得就似他在现场一般。 “你日复一日地在那个男人的折磨中麻木。但是一切有了转机,因为你再度怀孕了。你欣喜若狂,随之而来的是刻骨的恐惧。你害怕,那个男人会再度夺走你的希望。”西泽尔的身体微微前倾,这对于里德太太来说却是个极具侵略性的动作。她下意识向后,背脊靠在椅子上。西泽尔唇角的笑容更加深刻了。 “那天,他再次酩酊大醉。整个房间里都是浓烈刺鼻的酒味,他躺在沙发上,手中还握着酒瓶,还有响亮的鼾声,这一切都让你憎恶无比。你走过去,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酒瓶,你的心脏在狂跳,你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男人,你告诉自己不可以再继续下去了,你不会让他从你这里夺走更多,于是你举起手臂,狠狠冲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酒瓶碎裂的声音把整个空间都撕开,殷红的液体从他的脑袋上滴滴答答流下来,刺激着你的视觉。你第一次有了畅快淋漓的感觉。” 里德太太完全僵在了那里。 “但是他并没有死,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你,摇晃着站起来,蹒跚着走向你,他伸出双臂,扼住了你的喉咙。” 里德太太的呼吸变得沉重,她的双眼不可自已地看进西泽尔的瞳孔中,像是被他勾住了心神。 ☆、第7章 来自地狱 西泽尔的眼角眉梢流露出游刃有余的意味,那一刻无论是伊文也好还是负责审讯的侧写师也好,他们都看出来里德太太已经陷入了西泽尔编织的网中。 “他的拇指陷进你的咽喉,他涨红了双眼要将你完全毁掉,世界颠倒,那是压倒性的力量,你以为自己死定了。下腹一震紧张,那是你腹中的孩子与你一起承受这灾难。你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将手中那碎了一半的酒瓶再度捅进他的身体里,他不得不松开了手,捂着血流如柱的腹部,倒在了地上,他抽搐着,看着你,最终失去了焦距。这个折磨你令你痛苦的根源终于消失了,你感激肚子里的孩子,他是你的一切,你的上帝,你会为他做所有你能为他做的一切——包括完整的家庭,给他一个全世界最完美的父亲。”西泽尔完全放松,靠在椅背上,他的目光里是一种嘲讽,一种不认同,一种将对方所拥有的一切撕碎的狠戾。 “我做的很好……我做的很好……”里德太太颤抖着开口。 观察室里的副局长和两名侧写员都呆住了,这是里德太太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做的很好?真的有那么好吗?”西泽尔侧过脸去,发出一声轻笑,“是不是你的厨艺实在太烂了,所以史密斯先生急着赶回去享用自己太太所做的下午茶?” “不是!是那个男人不懂得品味墨西哥菜!”里德太太双手撑住桌面轰地站了起来。 “艾利喜欢墨西哥菜,那个男人却只懂得下午茶的点心,他让你失望了。”西泽尔没有感到丝毫压迫,“那么菲利普先生呢?为什么选择他?你看见他满车都是送给女儿莉莉的礼物,他打电话给女儿时那温柔的表情,你的心脏在跳,那是你希望的男人。为什么还是要杀他?” “他……他……”里德太太的眼泪掉落下来,张大了嘴巴无法呼吸。 “我来回答你吧,你引诱了这个单身父亲,但是他却不会留在你的小旅馆,他要回去。他世界的中心不是你和你的艾利,而是他的宝贝女儿莉莉。于是你用你的方式彻底否决了他作为父亲的权力。”西泽尔扬了扬下巴,“那么科尔先生呢?他喜欢孩子,会陪着你的艾利踢球,会讲好笑的笑话给他听,你还是杀了他。” “因为他不肯留下!为了他那个病入膏肓的母亲!凭什么?为什么?他的母亲就要死了,而我的艾利却还有漫长的时间!他让我的艾利失望了!他让我的艾利失望了!”里德太太用力捶打着桌面,那模样歇斯底里。 “不,让艾利失望的不是科尔先生,而是你!你真的努力了吗?你真的尽全力为他寻找他最理想的父亲了吗?” “我当然有!我有!” “哦?你为他提供足够多的选择了吗?你有多少候选爸爸呢?” “每个月两个!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个了!哈哈……这样还不够多吗?”里德太太的笑容毛骨悚然。 “哦?有什么能证明你做了这样的努力?我只看到了十几个候选爸爸,剩下的呢?不会是你说出来自我安慰的吧?”西泽尔耸起肩膀,仍旧满是换衣。 “我开着他们的车,沿着洲际公路,然后将他们抛在了路边的沙漠里。我要让他们曝尸荒野,受尽痛苦……” 西泽尔叹了一口气,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当他走过里德太太身边时,颔首一笑,“真正不合适做父亲的不是他们,而是你。你没有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你,也要让艾利幸福快乐的决心。” 副局长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命令调出211洲际公路所有被遗弃车辆的地址,并出动了几百名FBI探员在被遗弃车辆附近搜索。那些死前备受折磨死后也无法安息的受害者,终于得到了安慰。 FBI召开的新闻发布会,记者蜂拥。 伊文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拨打电话。 “谢谢你。” “不用谢。作为回礼,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可以。” “你觉得,魔鬼也能上天堂吗?” “我不知道。但也许每一个恶魔,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守护天使。” 伊文重新投入到了新的案件中去,就在某个早晨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最新案件资料的时候,负责照顾艾利的儿童福利机构官员打电话来了。 “很抱歉打扰您,伊文·李探员。我是儿童福利中心的露易丝,我想要和你谈一谈有关艾利·里德的情况。” 原来艾利自从与母亲分开又在电视上看到那些大肆报道母亲是杀人狂魔的电话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沉默,不爱与人交流,就连中心为他准备的饭菜,他也吃的不多。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这是拒绝现实的表现。露易丝小姐十分担心他的心理和身体健康,以艾利目前的状况,他也很难找到愿意收养他的寄养家庭。 “那么为什么来找我呢?”伊文不解地问。 “因为……艾利很依赖你。”露易丝小姐叹了一口气,“我发现他将新闻上你的照片剪下来藏在枕头下面。” “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对我的恨意,我逮捕了他的母亲。”伊文按着太阳穴,他不擅长应对孩子。 “不是这样的。昨天我和艾利聊了聊,我问他想要怎样的父母。他一直不回话……这让我很担心,在我走的时候,那孩子才小心翼翼地问我,他可不可以和你一起住。” “和我一起住?我是一个联邦探员,一个单身男性。和我在一起这个孩子得不到应有的照顾。”伊文的眉头紧蹙。 “但是他能在你这里得到足够的安全感,这是儿童心理专家对艾利评估之后得到的结论。如果你肯陪艾利一段时间,我们将对您感激万分。白天,会有儿童中心的专员陪着他,您不需要担心。” “好吧……”伊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夺走了这个孩子的母亲,至今他仍旧记得艾利在母亲怀里哭泣的身影。 那天下班之后,伊文开车来到福利中心的门口。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露易丝小姐站在门口,她的身旁是一个孩子,看起来等候多时了。 “真不好意思,艾利得知今天要跟你住的消息之后就高兴得不得了,从下午四点开始就在这里一直等着了,我怎么劝都劝不动他。” 伊文低头揉了揉艾利的脑袋,拉起他的手,“走吧,小兄弟!” 艾利露出大大的笑容,跟着伊文上了车。 一边开车,伊文一边侧目看着艾利。他对华盛顿的繁华有一种好奇,这种好奇是积极的,此刻伊文感觉不到露易丝小姐说形容的封闭。 “艾利……”一时之间伊文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是个单身的男人,我不怎么温柔……房间也很乱,而且我工作很忙,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陪着你……” “伊文是很温柔的人。”艾利很坚定地说。 伊文揉了揉脑袋,他不知道艾利哪里来的自信。 由于常年一个人居住,伊文的冰箱里空空如也。他懊恼地关上冰箱门,儿童中心的工作人员要明天早上才会来,今晚的晚餐必须自己解决。 “那个……艾利……我们晚上出去吃吧。” 艾利点了点头,露出期盼的表情,“我们可以去吃披萨先生吗?” 披萨这种垃圾食品却是许多小孩期盼的食物。艾利从小在公路旅馆长大,他向往城里这种类似的食物并不特别。伊文点了点头。正好离公寓两个街区的地方就有披萨先生了。伊文点了披萨之外,还不忘点蔬菜沙拉。艾利看着邻桌孩子的奶昔出神,伊文好笑地也为他点了一杯奶昔。 伊文并不是很喜欢披萨这类食物,他更喜欢楼下小餐厅里的华夫和苹果派。但是面前的艾利却吃的很香,他即将从闭塞的环境走向开放的社会,伊文在心中暗自烦恼着不知该如何引导他。 吃完披萨,伊文带着艾利去逛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令艾利睁大了眼睛,他什么都想尝试。一个男孩被他的父亲放在推车里,尽管他拿的所有零食都被父亲放回了货架,但是那种独特的亲自沟通令艾利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伊文将艾利抱起,将他放进了推车里。 “零食只可以选三样!我们的重点是选明天早上的早餐!” 艾利露出大大的笑容,“我要薯片!牛肉棒!还有巧克力!” “你这个小坏蛋!为什么你不说要鸡蛋、燕麦和华夫饼?”伊文故意生气地问。 “因为早餐我想吃煎火腿、蛋饼还有果汁!”艾利坐在推车里,仰起头来与伊文对视,那表情可爱极了。就连超市里的主妇们都小声地说着伊文是幸福的爸爸。 回到公寓,伊文将零食放到茶几上,把鸡蛋和其他食材放进冰箱,而艾利则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伊文陪着艾利看了几集租来的动画片,这孩子便窝在沙发上睡着了过去。伊文将他抱起放在床上,自己回到客厅继续研究未解决的案子。 他的手机响了,在这个时间还有谁会联系自己? “喂?” “喂,许久没见了,伊文·李探员。” 慵懒而优雅的嗓音响起,那样独特的音质,除了西泽尔·林德曼还能有谁? “确实许久没见,西泽尔·林德曼教授。” “我听说你和艾利住在一起了?” “是的,在他找到合适的寄养家庭之前。” “你很喜欢艾利吧?因为他给你枯燥而紧张的生活带来了希望。” 伊文皱起眉头,不理解西泽尔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 “但是不要忘了,你也是他的希望。如果他的希望落空了,你也会受伤的。” ☆、第8章 来自地狱 伊文顿了顿,确实……无论自己有多么喜爱艾利,他都不可能成为称职的父亲,艾利跟着他也无法得到完整的家庭和关爱。伊文必须在艾利还未完全依赖自己之前,为他找到合适的寄养家庭,这样……对艾利的伤害才能降至最低。 第二天早晨,伊文比平常早起了十分钟,因为他记得艾利想要吃煎火腿和蛋饼。煎火腿很简单,但是蛋饼却让伊文这个FBI精英有些头疼。鸡蛋被搅成了浆状,但是倒进煎锅里很快就熟了,根本来不及将胡萝卜和洋葱丁撒上去。 伊文将失败品倒出来,又打了个鸡蛋,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做。 “要现在煎锅里倒一点点油啦!” 艾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他点着脚,熟稔地将油倒进锅里,晃了晃,这样整个锅底都沾上了薄薄的一层油,然后很有大师范儿的把蛋浆倒进锅里。他的腕力没有成人那么大,要两只手才能握住锅柄,轻轻一晃,蛋浆就铺满了整个锅底。由于油没有完全烧热,所以蛋浆并没有马上熟透,艾利抓起胡萝卜丁和洋葱洒了上去,把锅盖盖上,等着蛋饼焖熟。 伊文在一旁已经看呆了,而艾利则小大人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后腰,“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让伊文完全哭笑不得。 伊文去工作了,艾利还没有在华盛顿找到合适的学校,当伊文不在时负责在家照顾艾利的是露易丝小姐。 当伊文回到家时,看见露易丝小姐正在收拾房间,整个公寓有一种天翻地覆的感觉。 “发生什么事了?艾利呢?” “……艾利把自己锁在了你的卧室里。我今天只是试探性地问他要不要见一见几对愿意收养他的夫妇,我说伊文你也会希望他能被完整的家庭收养。也许是这句话刺激到了他,让他误以为你想要遗弃他将他扔给别人,他就完全失控了,在客厅里乱砸一通然后……”露易丝小姐露出非常抱歉的表情。 “没关系,我去看看他吧。”伊文叹了一口气,来到卧室房前敲了敲门,“艾利,我是伊文,我回来了。” 一直安静的卧室穿出轻微的脚步声,门被打开一条缝,艾利光着脚,仰着头用委屈的目光看着伊文。 伊文将门打开,一把将艾利抱起,“怎么发那么大的脾气啊?露易丝小姐是女士,对女士发脾气是十分不绅士的行为。” “对不起……伊文……我不是故意的……”艾利哽咽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能告诉我你发脾气的原因是什么吗?” “露易丝太太说你不可能做我的父亲,你要把我扔给其他人……不是这样的对吗?”艾利的双眼中充满期待。 伊文也曾想过,自己应该像其他大人一样用谎言来安慰艾利,说自己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但是他不想撒谎,更不想对自己充满期待的艾利撒谎。 “露易丝小姐说的不对,不是将你扔给别人,而是满怀希望地将你交给值得信赖的家庭。” “那你就是要抛弃我!就是要抛弃我!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艾利哭泣着向后退去,伊文只能一把抱住他。 “艾利,你听我说……你看看我,我连煎蛋饼都不会,我甚至会长时间不在家,谁来送你上学?当你在学校被人欺负的时候,我也许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借口!这些都是借口!我会煎蛋饼!我还会做牛排!我自己可以上学!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学校里那些傻瓜根本不可能欺负我!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不是的,艾利!我是一个FBI探员!我每天处理最危险的案子,很有可能某一天……某一天我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艾利……我没有拥有家庭的能力……”伊文露出痛苦的神色,“艾利……第一次见到你一个人踢着足球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你有孩子吗?”艾利的表情非常惊讶。 “是差一点有。我的女朋友莉迪亚怀孕了,因为这个孩子我们打算结婚,在我将求婚戒指戴在她手上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案子,我赶回了局里,一整个晚上过去了,案子没有头绪。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才发现莉迪亚被人勒死在公寓的客厅里,那个案子的凶手要向FBI示威,而莉迪亚成为了牺牲品……我失去了一切,就算我抓到了凶手我还是失去了一切……如果那个孩子来到世界,他应该和你一样,他会叫我爸爸,会跟我一起踢足球……但是我没有保护幸福的能力……” 伊文知道说这些还是个孩子的艾利不可能听得懂,但是过往的一切就要将他压垮,他想要找到一个人,任何一个人都好,说出他的痛苦,他无可挽回的幸福。 艾利在伊文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好吧……但是寄养家庭我要自己选……但是在我没有选好之前,我要住在这里……我不要去儿童中心……” “当然……”伊文抱着艾利,只要这个孩子没有那么执着,伊文会放心许多。 只是露易丝小姐得知伊文答应艾利的条件后有些恼火,因为艾利会一直拒绝所有愿意收养他的家庭,也就能一直待在伊文的公寓里了。 时间转瞬即逝,艾利在伊文家里已经待了一个月了。露易丝小姐非常之不满,多次直接找到FBI的办公室里与伊文探讨这件事情。一方面伊文感觉到压力,另一方面他真的不知道如何与艾利讨论寄养家庭的事,他怕又触动他的伤心之处。 左右为难之中,他想到了一个人,尽管他一万个不愿意再见到他。犹豫之下,他还是拨通了西泽尔的电话。 “嘿,西泽尔……很久没见了。” “怎么,你要请我吃苹果派吗?”西泽尔的声音满是笑意,似乎早就猜到伊文早晚会打这个电话。 “是的……苹果派……” “想要与我探讨育儿心得?我建议你晚上最好把艾利带上,不然他知道我和你一起吃晚餐却不告诉他,他会嫉妒的。” “带上艾利?不大合适吧?”自己本来就是要与西泽尔探讨关于艾利的事情,让这个孩子在一旁听,西泽尔的脑袋坏了? “我比你更擅长与他沟通。今晚六点,老地方见。” 电话挂断了,伊文猜想这家伙说的老地方应该是指上次自己带他去吃苹果派的小餐厅。将放了学的艾利带到了约定的地方,伊文这才告诉他西泽尔也会来。 艾利的眼睛里充满了失望意味,甚至有一丝害怕。 “怎么了?”伊文刮了刮艾利的鼻子,好笑地问。 “我……不喜欢林德曼先生……” “为什么?”伊文感到惊讶,“很少有人讨厌西泽尔,很多小孩子都喜欢缠着他说话,你为什么讨厌他?” 艾利低着头,不情愿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林德曼先生很可怕……” 此时,有人走进餐厅,直落落拉开伊文身旁的椅子坐下,“你们是在说我的坏话吗?” 是西泽尔,他仍然穿着西装,简洁大方,看样子是刚参加完一个研讨会。 本来是想要探讨艾利的事情,西泽尔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岔到伊文现在正在处理的案件上,而且很犀利地就指出了调查局忽略的细节,给了伊文许多重要提示。 晚餐进行到一半,伊文的手机响了,貌似是因为在某个桥下发现了尸体,伊文必须赶过去。可是带着艾利去执行公务肯定是不合适的,伊文为难了起来。 “我可以送这个小家伙回去。”西泽尔难得主动提供帮助。 “那就谢谢了!”伊文如释重负,拍了拍艾利的肩膀,“回去之后就乖乖睡觉,如果你觉得害怕我可以让露易丝小姐来陪你。” 还没等艾利说什么,西泽尔就做了个“快走”的姿势,“放心,我会看好这个小家伙的。” 伊文捞起西装便急匆匆赶了出去。 艾利回头,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怎么办啊?现在只剩下我和你了。”西泽尔撑着下巴,叉子在盘子里拨来拨去。 艾利沉默着不说话。 “你和你母亲真的很像。伊文走了,你也没心情吃下去了,我送你回去吧。你可以回去看看动画片什么的。” 艾利点了点头。 西泽尔并没有像伊文那样体贴地为他系上安全带,而是示意他自己系。 “好像这个晚餐,伊文没和你说一句话呢。”西泽尔好笑地瞥了艾利一眼,“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见到伊文的时候就知道他是那种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工作的人。” 艾利假装对西泽尔的话不感兴趣,侧过头去望向窗外。 “因为工作可以让他忘记过去,忘记痛苦。而你,却让他不断想起失去的妻子和孩子。”西泽尔用轻松的语气说,整个车厢里蔓延着嘲讽的意味。 “为什么,林德曼先生?你总能轻松地说出残忍的话呢?”艾利终于开口说话了。 ☆、第9章 来自地狱 “残忍的从来不是我说出来的话,而是事实。他无法成为你的父亲,因为他没有那样的能力。他是个沉浸在过去痛苦中的人,而你让他不可自拔。他害怕伤害你,但是有迫不及待地想要你远离他的生活,人都是自私的,艾利。我是这样,你是这样,伊文也是这样。” “他可以为我死!为什么你要说我让他痛苦!”艾利忽然吼叫了出来,西泽尔却丝毫不为所动平稳地开车。 “因为他是一个FBI探员,他的责任感让他能放弃自己去拯救任何人。” 艾利像是被震住了一般,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有什么正在他的眼中崩塌。 晚上十一点,疲惫的伊文才回到公寓。令他惊讶的是艾利竟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沙发上。 “为什么不睡觉?已经很晚了。”伊文来到他的身边,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因为你还没有回来,我是你的家人,应该等着你。”艾利像个小大人一样说。 “好了,现在我回来了,”伊文抱起艾利,“我们睡觉吧,小家伙!” “我给你煮了牛奶,你没有吃完晚餐我猜想你现在一定饿了!” 果然,厨房的奶锅里是还有余温的牛奶,伊文的心中顿时温暖了起来,“谢谢你。” 无论以后艾利的父母是谁,都会很喜欢他的吧。 伊文喝完了牛奶,进到卧室里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下沉,他挣扎着想要浮起却没有力量,以前就算再疲惫,他也依然能保持警觉,但是现在这种四肢灌铅的沉重感是怎么回事? 伊文费力地微微睁开眼睛,呼吸就要将他压垮,混沌中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床边移动着。 “艾……利……” 头顶的灯骤然亮起,伊文睁不开眼睛。 “是我……我真的没想到你喝下了这个剂量的安眠药竟然还能有意识。”艾利的声音是冰冷的,伊文隐约看见他的表情,那样的漠然森冷,像是锐利的刀刃,割裂他的神经。 这是为什么?这个孩子在做什么? 伊文想要抬起手,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腕已经被绑在了床头。 “本来不想要你痛苦的,但是你却偏偏醒了过来。”艾利手中有什么东西闪着寒光,是从厨房里拿来的水果刀。 什么叫做“不想你痛苦”?这个孩子想要做什么? 无数的画面从伊文的脑海中闪过,那天他是怎样发现疯狂中的里德太太,自己又是怎样举起枪瞄准的……这一切都来的太容易了,仿佛就是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一定猜不到,每次都是我送安眠药给那些男人吃的,因为他们不会怀疑一个孩子送给他们的食物。从来不是我妈妈来选择我的爸爸是谁,而是我。我选择了他们,可是他们却没有选择我,他们让我失望透顶,所以我告诉妈妈,一定要他们在绝望痛苦中感受死亡的到来。这一点,她做的很好。”艾利扯起唇角,眉眼间是得意的神色。 伊文咽下口水,艾利所说的一切,令他的心中像是被装进了揉碎的冰,硬生生疼痛了起来。 “那天下了场暴雨,我钻进了你的被子里,不小心看到你别在腰间的FBI徽章,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是来抓我们的。可我还是选择你做我的爸爸。如果是那样,就要牺牲妈妈了。于是我故意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割断了绑住那个男人的绳子。那个懦夫果然试图逃跑,而妈妈一定会杀了他。我给了你机会解决这个案子,妈妈也被抓走了,我成为了孤儿,而这一切是你造成的,你却没有胆量做我的爸爸!” 艾利恶狠狠地说,他的表情他的双眼全是愤怒和失望。 “那些候选者只让我觉得不耻,我竟然选择他们?而你……才是让我真正最失望的人。”艾利走过来,用刀尖划过伊文的下巴,“即便这样,我还是没有像对待那些男人一样让你痛苦,甚至想过轻松地让你死去。但没想到你还是醒过来了。” 轻松的死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轻松的…… 伊文第一次觉得好笑。自己是经验老道的FBI探员,竟然被一个孩子给骗了…… 又或者说其实是自己太软弱,只想要看见美好纯真的东西,所以宁愿遮蔽自己的双眼。 “伊文,做我的爸爸吧。”艾利扶着刀柄,刀尖抵在伊文心脏的位置,“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伊文扯起笑容,他可以撒谎,可以稳住艾利之后再做打算,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真实。 “对不起,我不能做你的爸爸。” 他无法做恶魔的饲养者,也不能让自己成为第二个里德太太。 “你真的让我伤心!”艾利的肩膀颤动着,眼泪疯狂地奔涌而出。 他抬起了手,就在狠狠扎下去的同时,房间的门被猛然踹开,几个FBI探员举枪冲了进来,其中一个上前猛地夺过艾利手中刀,将他按在一边,其他同事解开捆住伊文的绳子,呼叫医疗小队。 艾利挣扎着怒吼,“不许你们碰他!不许你们碰他!他是我的!他是我选中的!” 探员们表现得虽然镇定,但却无法压抑心中的惊讶。 艾利才是这个连环杀人案真正的凶手,他操控着里德太太的一举一动,而所有人都被他骗了过去。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成为这样的恶魔? 伊文被抬上了担架送往医院,艾利被带离公寓的时候在走廊上看见了抱着胳膊倚着墙的西泽尔。 他浅浅地笑着,就像教堂里的天使画像,看似温暖实则空无一物的漠然。 “为什么又是你?”艾利恶狠狠瞪向他。 “当然是我,因为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只有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艾利不甘心地问。 “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西泽尔低下头来覆在艾利的耳边,“忘记告诉你了,其实伊文已经递交了申请,他想要成为你的父亲。他规划好了你和他的未来,他为你选好了学校,甚至打算为了你搬到孩子比较多的社区去,他说尽管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伴你,也暂时没有为你找到合适的母亲,但是他比任何人都关心你的成长。” 艾利顿在那里,骤然狠狠地顶向西泽尔,西泽尔向后躲过了他的袭击,依旧老神在在地笑着。 而艾利却发了狂。 “你这个魔鬼!你毁掉了我的一切!你会下地狱的!” 艾利被带走了,西泽尔却依旧站在原处。 他抬起头来自嘲地一笑,“笨蛋,我一直都在地狱里。” 半个月之后,伊文因为一个案子不得不再度来到乔治·华盛顿大学请教西泽尔。 这个家伙竟然戴着眼镜一副很认真地样子坐在窗边摆弄着一盆蝴蝶兰。 如同第一次伊文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寂静的阳光流泻在他的肩上,像是要渲染出这世上最极致的美好。 “我以为你对任何活着的东西都不会感兴趣的。” 西泽尔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又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了?” “是啊,要不要我请你吃苹果派?” “当然。” 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华盛顿大街上,正值下班高峰,到处车水马龙,喧嚣不绝于耳。 “你没有去圣克劳尔精神病院看望艾利吗?”西泽尔问。 “我去过。根据他的精神评估报告被定义为极度危险,他可能要在那里待上一辈子了。”伊文低下头,脚尖踢着一个易拉罐,“他说,你早就看穿他了。然后我意识到,其实你很喜欢和孩子相处,偏偏却对艾利言辞犀利没有耐心。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因为你相信美好的事物。艾利在你心中是美好的,我只能剥下那层虚假的壳才能让你接受残忍的现实。” “那么你是怎么办到的?”伊文忽然停下了脚步。 “什么怎么办到的?”西泽尔揣着口袋优哉游哉地问。 “你看出来加油站的托德不是那个案子的凶手,看出来里德太太的过去,看到艾利才是这个案子的凶手然后你很有耐心地铺垫将他逼得露出最可怕的一面,这并不仅仅是一个了解心理学的侧写师能够做到的。”伊文的目光直落落看进西泽尔的眼睛里。 “你真的想要看见我的世界吗?”西泽尔掠起一抹笑容。 “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西泽尔缓缓抬起手,他的手指点在伊文心脏的位置。 那一瞬,世界崩塌,烈焰熊熊淹没一切。 没有任何事物是完整的,这个钢铁花园被风化腐蚀,直入云端的摩天大楼残破着摇摇欲坠。 伊文所认识的世界本完全颠覆,那些在烈焰灼烧中行走的人,每一个人的身体中似乎有魔鬼要冲破身体的束缚冲出来。 一切恐怖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而他面前的西泽尔,金发飞扬,唇角的笑容冰冷残忍,金色的双瞳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依旧是慵懒的声调,在嗤啦啦燃烧的烈焰中撕开伊文的视线。 “欢迎来到我眼中的地狱。” ☆、第10章 蝴蝶振翼 夜色降临,整座城市的钢铁花园灯火通明。 伊文站在公寓的窗前,手中拎着一瓶啤酒,他仰起脸来畅饮了一口,看向天空的时候忽然发现那片黑色的夜幕像是要将整座城市的亮光都吸过去一般。 闭上眼睛,伊文仍旧能看见西泽尔让他看见的那些景象,无论是撕心裂肺的呼喊又或是摇摇欲坠的城市,伊文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被西泽尔颠覆了。 他叹了一口气,好笑地将啤酒瓶放下:“这家伙竟然把自己的妄想都传染给我了吗?” 这里有太多自己不曾想象也无法理解的东西了。 他从不相信有魔鬼的存在,能够看清人心中魔鬼之类的实在太……超现实。 只是如果如果不相信魔鬼,又如何信仰上帝?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伊文看了一眼那个号码,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哦……不是吧……” 他才刚熬夜处理完一宗连环案,就不能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吗? “你好,局长。” “现在就到圣维克多医院的停尸房。”局长的声音很沉冷,看来案件很麻烦。 “我已经两天没有休息过了。”如果可以,他想暂时脱离所有麻烦棘手的案件。 “解决这宗案子,我承诺你一个月的长假。” 说完,局长就将电话挂断了。 伊文无奈地摇了摇头,能让局长承诺一个月长假的案子,一定是个大坑。 他随手将啤酒瓶放在桌上,取过已经扔到沙发上的领带,套上西装外套,走出门去。 他来到了圣维克多医院的停尸房,已经有老同事等待在了那里。 “哦……伊文!伊文!你终于来了!”联络员墨菲看着伊文黑色西装笔挺地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和电影里那些联邦调查员的范儿一模一样。 当他来到墨菲的面前,垂下眼来,轻轻整了整袖口,那一个简单的动作顿时让墨菲感觉到伊文周身流露出的严谨与自律的风度。 “哦,墨菲,又是你。一般从你那里接手的案子,都会让人产生辞职的冲动。” 墨菲耸着肩膀,将一叠资料摁进伊文的怀里:“你还真别说,在我看来今天这个案子简单明了,完全可以十分钟内结案。但死者的家属偏偏要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伊文一边阅读案情资料,一边跟着墨菲走进了医院的停尸房。 死者是一名二十三岁的大学生,名字是约翰·海塔尔。死因目前显示的是胸骨碎裂以及过敏性休克。 伊文眯着眼睛在资料夹上弹了一下:“这个死因也太模棱两可了,到底是胸骨碎裂还是过敏姓休克?而且是什么要出动我们联邦调查局?这份资料里也没有任何证据明确指向谋杀。警局也已经结案了,对案情也描述清晰。约翰·海塔尔对花生过敏,在餐厅误食含有花生酱的汉堡之后,发生过敏反应,在餐厅里倒地。正在餐厅里用餐的一名医学生对他进行了胸外按压急救,因为力度过大导致他的胸骨碎裂,在送至医院抢救的路上,他就已经死了。” “所以,这应该是意外,对吧。” “那么联邦调查局出动的原因是什么?”伊文来到了陈尸台前,工作人员将约翰·海塔尔的遗体从冷柜中拉了出来。 冰冷的气息迎面而来,伊文垂下眼帘,仔细地看着死者的面容。 他的表情已经看不出痛苦与否了,有一种莫名的沉寂在眉目之间。不知道西泽尔是不是也能窥见死者的秘密呢? 伊文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怎么又想到那个家伙了? “别告诉我你没听过海塔尔这个姓氏?”墨菲无语地问。 “有点耳熟。”伊恩戴上手套,对照着尸检报告对看了看死者的胸口,那里已经浮现出被大力按压之后的淤青了。 “这是一个很有权势的大家族,是许多重要议员的支持者。约翰·海塔尔的父母并不接受儿子的死因,坚持认为他是被谋杀的。最重要的是,死者的女朋友也很肯定地对警方说,自己的男友是被谋杀的。” “理由呢?”伊文问。 “因为约翰·海塔尔在同一个俱乐部里最好的朋友,在上周也死了。她认为他们之间的死是有联系的。” “死了?”伊文的眉梢微微扬起,“死因是什么?” “死因……这个我还没有搜集到资料,毕竟今天处理的是约翰·海塔尔的案子。如果你要的话,明天我可以给你。” “现在海塔尔家的反应是怎样的?”伊文问。 “他们要控告餐厅和那个医学生过失谋杀。听说他们的律师团很厉害。”墨菲回答。 “再厉害也要遵循法律。”伊文看了看自己的腕表,“有什么和这件案子相关的人能现在还能见一见吗?” “海塔尔的父母这个时间已经不方便拜访了,餐厅现在也关门了,明天在场的服务生都会到警局接受问讯。医学生的话,他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栋公寓里。” “那就去拜访一下这名医学生吧。” “啊?这个时间点?”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海塔尔家要求控告他过失谋杀,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伊文淡淡地一笑,揣着口袋,将资料夹在腋下,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稳健,宽肩窄腰,黑色的西装衬托出一丝冷峻与凌厉。 墨菲摸了摸鼻子,看着伊文挺拔的背影,感叹了一声:“真是帅啊……” 伊文开车前往医学生所租住的小公寓,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的时候,商场的巨型屏幕正在播放新闻。 貌似各个国家的考古学家还有历史学家什么的组成了一个考古团队,对某个已经完全消失的古国遗迹进行探索研究。伊文一眼就看见了身着深蓝色的连体衣,将金色发丝束在脑后的身影。即便在这样满是尘土与红酒以及古典音乐完全无关的场景之下,那个人的举手投足之间仍旧是优雅迷人的风度。记者正在对他进行采访,他侃侃而谈,幽默风趣,正在等待绿灯的车流中,有不少人都在抬头仰望着这位年轻俊美的教授。 绿灯亮了,伊文毫不留恋地将车开了过去。 他按照墨菲所给的地址,来到了那位医学生的公寓。 “你好,请问是艾林·休斯先生吗?” “我是……请问你是……” 艾林·休斯看起来比资料中显示的年纪还要年轻,亚麻色的短发,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浅色条纹衬衫。他的眼睛很大,看着伊文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疑惑,毕竟这个时间一个身着笔挺黑色西装的男子来找自己,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而伊文注意的更多的,是艾林·休斯面容中的憔悴。 这位年轻的医学生本来只是想要救人而已,但却将自己卷进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之中。 “我是负责约翰·海塔尔案件的联邦探员——伊文·李。”伊文向对方亮出了自己的徽章。 “啊……你好……请进……” 伊文走了进去。这是一间很小的公寓,但是却很整洁。桌面被擦得如同大理石一般明亮,布艺沙发上放着靠枕,坐下来的时候很舒适。 “我没有想到联邦调查局也会来查这个案子……看来我给自己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艾林强装冷静地自嘲,但是他为伊文倒咖啡却差点洒出来的动作表明了他的不安。 “我来到这里,只是想知道,从你的角度,约翰·海塔尔的死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伊文的声音里有着一种沉稳而客观的意味,这也让艾林放松了下来。 他将咖啡送到伊文的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天我刚从医学院里回来,路过那家餐厅。我坐在位置上,等待着服务员为我送上咖啡和香蕉蛋糕。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年轻人忽然倒在了地上,他死死扣住自己的喉咙,无法喘息……我根本没有思考,直接冲了上去。我拨开人群,对他们说让开一点,给他一点空气……” 接下来,艾林的表情显得扭曲而痛苦,他别过脸去。 伊文耐心地等待着他平复自己的情绪,几十秒之后,艾林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注意到他手上的手环,上面写着他对花生过敏。所以我第一反应是寻找他的过敏药,但是周围的人打开了他的背包,我也翻找了他的口袋和钱包,并没有找到。他越来越难受,我知道我需要肾上腺素可是我没有!已经拨打了急救电话,可是救护车却没有来!后来……他不再挣扎了……我下意识就替他做了急救。但是我太着急了……将他的胸骨压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梳理一下人物关系: 男主角兼FBI探员:伊文·李 男主角二号兼考古学教授兼伊文的顾问兼貌似双重人格的精神病人实则魔鬼代言人:西泽尔·林德曼 伊文的同事兼冒失鬼:墨菲 不知道是死于过敏还是死于急救导致胸骨碎裂的受害人兼富二代:约翰·海塔尔 路见不平出手急救却被受害者家属当做泄愤对象的可怜医学生:艾林·休斯 ☆、第11章 蝴蝶振翼 “所以照这样的说法,当你对他进行急救的时候,其实他很可能已经死了。” “以海塔尔家族的实力,他们一定会要求出动最强势最有经验的联邦检查官,别说我负担不起昂贵的律师费用,就算我可以……我也赢不了……”艾林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但是我却觉得,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约翰·海塔尔在被你急救之前已经停止呼吸了的话,对你的谋杀指控是不可能成立的。首先,无法确定约翰·海塔尔的死因到底是花生过敏导致的窒息还是胸骨碎裂,死因不明,是否可以立案都是问题。就算立案了,疑点利益归于被告,你也无法被定罪。”这是从伊文的角度可以给对方的安慰。 “我知道。但是现在的技术如此发达,如果最后还是证明约翰·海塔尔是死于我的急救呢?” 伊文从艾林的眼中看到的是深深地内疚,而不是急于脱罪的惶恐。 “退一万步说,就算约翰·海塔尔是因为你的急救而死,你知道善良的撒玛利亚安法吗?” “什么?”艾林抬起眼来。 “我们的法律,它的核心是原则,而并非形式。撒玛利亚的故事来源于圣经,你应该听过。当你以善良的意图去做正确的事情,哪怕结局不完美甚至于不好,也能得到原谅。约翰·海塔尔的事情,你只是用不够娴熟的方式做了正确的事情而已。就算是还没有从法律系毕业的学生,也能帮你打赢这场官司。”伊文的声音平静而沉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已经既定的现实。 艾林看着伊文的眼睛,良久才开口说:“谢谢你。但那是海塔尔家族,就算法律意义上我是无罪的,等到我毕业之后,在这个家族的影响力之下,我也无法找到像样的工作了。我觉得自己很可耻……因为我竟然在心里期待着,最后警察发现约翰·海塔尔真的是被谋杀的,而我只是这场谋杀案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这样,海塔尔家族就不会把他们的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了。” “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所以现在,我需要你闭上眼睛来想象一下,当时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我……我不可能会记得……”艾林摇了摇头。 “很多事实就在我们的脑海之中,不是我们不记得,只是我们没有把它们翻出来而已。现在我需要你放松神经,我知道你不愿意回想那个场景第二遍,但是事实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改变。相反,当你去回顾的时候,能发现最重要的真相。” 在伊文的说服之下,艾林躺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在伊文一步一步地提醒之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当你发现约翰·海塔尔即将窒息身亡的时候,有哪些人围在你的身边?” “我太心急了,我记不住……” “是否有服务生在你们的附近?” “有服务生!一个年轻的棕色长发的女孩,还有一个脸上满是雀斑的男孩,他们应该都是附近大学过去打工的。”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先说说看那个女孩。” “她吓坏了,双手捂住嘴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男孩呢?” “他……立刻取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了……” “你说过,周围人打开了他的背包,却没有找到过敏药。是哪些人在翻他的背包?” “和他一起前来的两个女同学。” “她们一起翻他的包吗?” “是的,她们是一起翻的。” 伊文又问了艾林几个问题之后,便结束了这次询问。 “我的回答对你有用吗?”艾林睁开眼睛问伊文。 伊文抬起已经凉了大半的咖啡,饮下了一口:“很多当时我们觉得没有用的信息,到后来都会发现至关重要。今天打扰了,好好休息。” 艾林起身将伊文送到了门口。 在伊文走下台阶的时候,艾林叫住了伊文:“探员先生……” “怎么了?”伊文回过身来。 “谢谢你。” “什么?” “认为我是善良的。”艾林的笑容里比起最初的惶恐,多了一丝平复。 伊文点了点头,坐上了自己的车。 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走上楼梯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现在毕竟是午夜,到底是谁会给自己打电话? 那一串数字,莫名让伊文的神经紧绷了起来。尽管他无数次对自己说,不要接这个电话,但他还是在最后一秒接通了它。 “您好,我是伊文·李。” “晚上好,探员先生。我好像听见你在走路的声音了,看来你最近在处理很棘手的案件啊。” 手机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惬意,隐隐还能听见风声。 “教授先生,您也知道已经很晚了,请问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情吗?” 伊文的心跳莫名乱了节奏,可他还是尽量地克制着,让自己的声音沉稳无异。 “我现在在机场,既然你也没睡,不如来接我?”西泽尔的声音里带着戏谑的笑意。 “你有两种选择。第一,打出租车回去。第二,请你的助理送你回去。” “伊文,你在害怕我吗?” 简单的一句话,将伊文的心绪高高撩起。 “我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是啊,你就像清澈见底的湖面,确实不需要担心被我看穿什么。我在机场等你,不见不散。” 说完,西泽尔没有给伊文拒绝的机会,就将手机挂断了。 伊文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秒,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将那半瓶没有喝完的啤酒一饮而尽,进洗手间里淋浴之后,便躺在了床上,丝毫没有将西泽尔的话放在心上。 说不定等他真的去了,西泽尔那家伙早就坐车回去了。 这时候,机场的男士洗手间内,西泽尔拧开水龙头,双手将水捧起,泼在自己的脸上。 在水的湿润之下,他的五官莹泽,更加的动人。 当他抬起眼来,便看见金色瞳眸的玛蒙正戏谑地笑着看向自己。 “你在期待什么?你已经把他吓坏了。他不会来见你。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想要进入你的世界,更何况是伊文?你很清楚,他的心底有一道界限,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越界。而你,在他的界限之外。” 西泽尔缓慢地勾起了唇角:“如果伊文是阳光,我就是阴影。” “是的,你们就像硬币的两面,永远不可能相遇。” “你错了,玛蒙。有阳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阴影。” 西泽尔不紧不慢地擦干了自己的手,走了出去。 一个小时之后,伊文呼出一口气,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迅速扯过自己的西装,抓过车钥匙,离开了公寓。 夜色之下的城市仍旧淹没在灯火琉璃之中,黑色的SUV一路驰骋,仿佛连风都被它牵扯而去。 当他离机场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打了一个电话:“喂,西泽尔,你在哪里?” “当然是在机场等你。”西泽尔的声音里有一种哪怕让他等上一万年也会如此的耐心。 “我在二号门。”伊文淡淡地说。 几分钟之后,一个修长的身影穿过玻璃门走向伊文的方向。 对方穿着墨蓝色的大衣,毛领几乎遮住半边脸,金色的发丝被夜风撩拨着,那双穿着深色牛仔裤的长腿每一步都带着一种醉人的优雅。 他打开了伊文副驾驶的车门,就像是相熟的老朋友一样,坐了进来。 “你刚才是不是一直看着我?”西泽尔倾向伊文,笑着问。 “是的。因为我以为,比起做什么考古或者在大学里当教授,你更适合去做模特。拍拍平面广告,给大师走秀。” 伊文知道,在西泽尔的面前隐藏自己想法是毫无意义的,不如脑海里想的是什么,就诚实地说什么。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来看我走秀吗?”西泽尔问。 他目光里的笑意有几分缱绻的意味。 “不会。我对时尚不感兴趣。”伊文开动了车。 “那我还是做大学教授吧。这样,闲下来的时候还能充当调查局的顾问。” “如果我不来接你,你会一直在机场等下去吗?”伊文问。 尽管西泽尔总是对周围的一切因为了若指掌所以显得没有兴致的样子,但是伊文能感觉到他对自己那种莫名的执着。 “啊?我并没有等你很久。”西泽尔撑着下巴,手肘靠在车窗上,侧过脸来看着伊文。 “所以两个小时对你不算久,那么我应该明天再来。” 路灯的灯光一片一片略过伊文没有表情的脸。 “两个小时之前,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在西雅图。” ☆、第12章 蝴蝶振翼 不需要看,伊文也能想象此刻西泽尔唇上戏谑的笑意。 这家伙早就知道伊文不会按时来接他,所以他算好了时间。 “最近在负责什么案子?你看起来很疲倦,也许我能帮你。” “你的帮忙通常会让我更疲倦。” 当伊文将车开到了西泽尔的别墅前,西泽尔仍旧看着伊文,他的目光变得很深,他的手指略过了他的发梢。 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光。 伊文低下头,靠向西泽尔,他的发梢略过西泽尔胸前的扣子,伸手打开了车门:“教授,你到了。” “伊文,最不愿意面对的,通常是我们最需要面对的。” 说完,西泽尔就离开了。 他的双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背影宛如漫步云丛。 直到他走进了门的另一端,伊文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今晚的睡眠又泡汤了。” 第二天的早晨,伊文和墨菲一起,来到了警局。他们一起盘问了当时在餐厅里的所有人,他们一致表示约翰·海塔尔当时的过敏反应迅速而激烈,而医学生艾林·休斯已经做了所有可以做的事情来救他,艾林·休斯是无辜的。 伊文亲自询问了当日的传菜服务生莉莲。 “莉莲,当时约翰·海塔尔已经告诉过你,他的汉堡里绝对不可以有花生酱,但他还是吃到了花生。你确定你准确地想后厨传达了这个讯息吗?” “我确定,探员先生。甚至于拿到送给他的汉堡时,我还用手套将汉堡外面的面包片抬起来检查过。本来就很少会有人在汉堡里放花生酱不是吗?” “但是鉴证员确实在死者的汉堡里发现了少量的花生酱。” “我真的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到汉堡里的,至少用我的眼睛是没有看到的!先生,我只是一个服务生而已!我真的履行了我的职责了!”莉莲的眼泪是真诚的。 而墨菲也看了餐厅里的监控,虽然没有录音,但是很明显莉莲确实有在传菜的时候做了特别地说明,也确实检查了那个汉堡。 “也许问题出在后厨。”墨菲无奈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这就是一场意外而已。” “意外吗?”伊文的眉梢扬起,“一个吃汉堡都记得提醒服务员自己对花生过敏的人,竟然随身没有携带抗过敏药?” 墨菲眨了眨眼睛:“确实是……但可能他就真的是忘记了。我看了录像,他那两个朋友确实在他的包里找不到药。” “那么他寝室的房间里呢?有没有发现抗敏药呢?” “这个,报告里没有写。” “所以才需要调查。如果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药,那可以说明他确实是忘记带了。但是如果房间里也没有、背包里也没有,他的药哪里去了?难道就真的如此巧合?在他药吃完的时候,偏偏就吃了含有花生的汉堡?”伊文看着墨菲的眼睛说。 墨菲的眉头也蹙了起来:“我会和警员再去死者现在住的地方核查一遍。” “约翰·海塔尔的女友呢?她不是也认为自己的男友是被谋杀的吗?我要好好听她说一说理由。” “她就在隔壁的审讯室里。” 伊文夹起案件资料,端着一杯水,来到了死者女友的面前。 那是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孩,听说是某个时尚杂志的封面人物,小麦色的肌肤以及漂亮的五官,就算表情显得憔悴和悲伤,但她的姿态却很优雅有教养,很符合约翰·海塔尔这种名门子弟的品味。 “你好,安妮塔。你向警方一再强调,你的男友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谋杀。请问有什么可靠的根据或者线索吗?”伊文将被子挪到了安妮塔的面前。 “我对他们说了很多遍了,约翰最好的朋友麦克在半个月前死了。杀死他的凶手和杀死约翰的,是同一个人!”安娜塔的眼中是一种坚持。 “半个月前的那个案子我看过了详细的案件资料。约翰的好朋友麦克是酒后驾车,刹车失控,冲下桥面,麦克当场死亡。”伊文将案件现场的照片推到了安娜塔的面前,“法医对麦克进行了尸检,除了酒精含量颇高之外,没有任何疑点。” “那么对于车呢?”安妮塔反问。 “当麦克被路人从车里拖出来之后,车子的油箱漏油,发生了爆炸。鉴证人员对车子的残骸也进行了检验,并没有发现可疑的部分。”伊文看着安妮塔的眼睛说,“无论是麦克的死还是约翰的死,都是意外。” 安妮塔的视线轻轻颤动着,她对着伊文一字一句地说:“无论你相信与否,那不是意外。” “如果这些都不是意外,你能告诉我……你有什么对我隐藏的吗?”伊文目光中的力度感骤加,安妮塔侧过头去。 “我什么都没有需要说的。” “好吧,我们的问询到此结束。如果你想到有什么要告诉我,再打我的电话吧。” 安妮塔欲言又止。 伊文夹着资料起身。他知道自己必须等,等到安妮塔被沉重的秘密压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自然会说出口。 当伊文走出审讯室的时候,看见墨菲一脸愁容。 “怎么了?” “你知道那个医学生艾林吧?” “他怎么了?” “今天早上,他被学校要求退学了。不用想,海塔尔家族肯定向学校施压了。” 伊文蹙起了眉头。海塔尔家族的影响力比他想象的要大很多。 “这并不是最糟糕的,就在刚才我收到了消息,艾林·休斯吞服安眠药自杀了。” 伊文蓦地抬起头来,墨菲被他的视线看到头皮发麻。 “别这么看着我,他并没有死……医生只是说,如果晚几分钟被送到医院,他可能就真的醒不过来了。我只是想说,原本觉得约翰·海塔尔是自己吃了花生酱又没带抗敏药而死掉是最省事的结果,但现在我……也有点希望他是被谋杀的了。至少如果有另外一个凶手在,想要某个人承担责任的海塔尔家族不会再死死盯着那个可怜的医学生了。” 伊文沉默了,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个案子必须快一点出结果。否则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会被卷进去。下一步你打算调查什么?约翰的好友,麦克吗?我打赌我们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要去见一个人。”伊文将资料袋按进了墨菲的怀里。 “见谁?” “一个我不想面对的家伙。” 这个时间,西泽尔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大学的办公室里。 他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在桌面上养了一盆不会开花的小草。半垂着眼帘,西泽尔很有耐心地为它浇水。然后他端起茶杯,茶水之中是自己的倒影,而那个影子却有着金色的魔魅瞳眸。 “你觉得还需要等待多久,他才会来找你?你把他当成你的猎物,一直用食物的香味引诱着他,可他偏偏不肯进入你的陷阱。你就快要饿死了,西泽尔。” 西泽尔的手指拂过茶杯的边缘,一圈又一圈,缓缓开口道:“玛蒙,你好像说反了。” “哦?哪里反了?” “我想要成为他的猎物。希望他不断用光亮的东西来引诱我,只要我看着天空,就算身处你所笼罩着的黑暗,我无时无刻都会记得,你并不是我。”西泽尔缓缓闭上眼睛,侧过耳朵,“我好像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你确定不是因为自己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玛蒙嘲笑道。 而西泽尔始终保持那个姿势,直到敲门声响起。 “教授,我是伊文·李,请问你在办公室吗?” 西泽尔的唇线划开优美的弧度,他转过身来,走向门口:“我等你很久了。” 对上那双深邃蓝眼睛的时候,伊文感觉到无边的浪潮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为什么等我?” 西泽尔侧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抬起白色的茶壶,姿态随性而慵懒。 伊文必须承认,他有着十分漂亮的手指。 “因为一个人的下午茶,很寂寞。”西泽尔的声音很慢,让人听不出来他到底是在调侃伊文,还是发自真心。 “但是我没有和你喝下午茶的时间。我有一个案子,它可能会与其他的案件相关,但是我暂时找不到联系。” “听起来你很希望它能成为连环案件?”西泽尔将茶杯送到了伊文的面前。 伊文接过了茶杯,虽然他没有慢慢饮茶享受时间流逝的耐心,但他知道在西泽尔的面前一旦失去耐心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只想要知道真相。” “玛蒙告诉我,你不会再来见我了。” “玛蒙?”伊文看着西泽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你指的是你那个世界的……那个幻象吗?” ☆、第13章 蝴蝶振翼 “你认为那是幻象?”西泽尔笑着反问,他缓缓靠近伊文,让伊文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脸上光与影交织的美感。 “无论那个世界是否真实,它来自于你。所以对我来说,而不是我的世界,所它对于我而言,只是幻象。”伊文回答。 “哦——确实这样来理解,你会更容易接受我一些。” “不,相较于玛蒙,你的存在对于我而言才是真实。所以你愿意在这个案子里担任我的顾问,又或者以后找别人陪你浪费时间喝红茶?” “我选择做你的‘真实’。”西泽尔将茶杯放下,走到了门口,随手取过了外套。 伊文看着西泽尔的背影,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上了车,伊文将案件资料扔给了西泽尔。这家伙是个阅读的天才,不过一分钟而已,他便将伊文花了三个小时才理解透彻的案情看了个清楚明白。 “这件案子的重点并不在于死者到底是死于过敏窒息,还是医学生不得当的急救,而是当时他为什么没有带着抗过敏药。虽然这并非谋杀的决定性证据,但却是个很大的疑点。”西泽尔撑着下巴侧过脸来看着伊文,“而且我打赌,你也在怀疑这一点。” 这时候,伊文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死者约翰·海塔尔的寝室里确实有两瓶过敏药,以及喷雾。但是都放在储藏柜里,并没有开封,很明显是备用的。” “如果只是刚巧他的抗过敏药用完的话,他的书包里或者身上应该会有空的药瓶。所以你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呢?”西泽尔问。 “约翰·海塔尔的女友安妮塔坚持认为他是被谋杀的,包括上个月他意外车祸而死的朋友麦克。” “你询问过安妮塔了?” “当然。我问她有什么理由怀疑约翰以及麦克都是被谋杀的时候,她沉默不语了。” “看来约翰和麦克尤什么不为人知的黑历史啊,而这段黑历史,安妮塔肯定也参与其中了。” “所以我需要你来替我询问她。” “为什么是我?” 伊文沉默了几秒钟没有回答他,当他们的车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伊文回答:“因为玛蒙,会告诉你答案。” “你不知道玛蒙是什么吗?电影都教育我们,任何一个试图同魔鬼合作的人,最后都会失去自己的灵魂。” “那就不要同魔鬼合作。”伊文侧过脸来,视线扫过西泽尔,“而是驾驭它。” 当伊文继续开车向前的时候,西泽尔一直保持着看着伊文的姿势。 “为什么你要一直看着我?”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目前所能看见的独一无二的风景。” 十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了安妮塔向警方所登记的地址前。 “你确定她住在这里?”西泽尔推开门,信步走了下去。 确实,安妮塔虽然在做平面模特,但这样一栋豪华别墅显然不是她能负担起的。而这里,也不属于她的男友约翰·海塔尔。 “进去了就知道了。” 伊文摁响了铁门外的门铃:“你好,我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伊文·李。” 大门很快就开了,但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安妮塔,而是一个深色短发个头很高的年轻人。 “哦,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联邦探员,你好,我是安妮塔的朋友梅森。请进。” 当走在伊文身后的西泽尔出现在梅森的面前,梅森愣住了。 “我没有想到,调查局的探员里竟然会有外表这么出色的人物……” 伊文并没有刻意去解释西泽尔的身份,而是在客厅里坐下。 他注意到这栋别墅的内部被整理得相当干净,而安妮塔一看就不是那种擅长家务会把全天时间用在整理房间的女孩,显然,这里应该有女佣。但约翰·海塔尔已经死了,伊文也调查过安妮塔的收入情况,自从她和约翰交往之后,就没有再接太多平面模特的工作了。所以,她根本没有足够的收入来源继续负担女佣。 伊文还没有向梅森提问,一旁的西泽尔却已经开口了:“哦,梅森,你和约翰·海塔尔也是好朋友吗?” “当然。” “哦,所以你把好朋友的女朋友真的照顾得很好。” “你是什么意思?”梅森簇起了眉头。 西泽尔话听起来像是有所暗示。 “难道不是吗?打扫这栋别墅需要很多精力。安妮塔很显然沉浸在悲痛里,所以是你替她请了佣人。约翰的鞋码是10号。我在鞋柜里却看见了明显大于十号的男鞋,而且不止一双,那是你的鞋子。所以你是长期住在这里。那么问题来了,你住在这里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安妮塔,难道只是为了住在好友留下来的别墅里吗?”西泽尔半仰着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梅森。 他的笑容有一种亲和力,让人不由得相信哪怕他问的问题很犀利,却不代表任何恶意。 梅森笑了起来:“哈哈哈,探员先生,你说的没错。安妮塔最近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大好,所以我来这里看着她,怕她做傻事。” “可以理解。”西泽尔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么除了约翰,你和麦克也应该很熟悉吧?” “当然。我们三个还有安妮塔都是好朋友。” “安妮塔认为约翰以及麦克都是被谋杀的。你呢?”坐在一旁的伊文开口了。 梅森叹了口气:“如果是谋杀,那么就应该后某个人对约翰的我死负责,她就有了责怪的我对象。但那是意外……我们谁也不能责怪命运。” “是的。命运是很奇妙的。我们谁也无法预料会有什么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西泽尔笑了,他的手指抚过咖啡杯的边缘,仿佛在逗弄一只慵懒的猫。 这个时候,安妮塔从楼上快步走了下来,用有些生气的目光瞪视着梅森:“有联邦探员来找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梅森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我只是替他们倒了咖啡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啊!” “他确实什么都没说。”西泽尔站起身来,他的双手揣在口袋里,仰面望向站在高处的安妮塔。 安妮塔愣住了。她见过不少无关出色身材出众的俊男美女。但眼前的男子是与众不同的。他有着优雅却难以捉摸的神秘感,一时之间安妮塔无法从对方的身上挪开自己的视线。 “你好,我是伊文的同事,你可以叫我西泽尔。听说你觉得约翰以及他的好友麦克都是被谋杀的。但是谋杀的成立需要至少有凶器和动机。在约翰的谋杀案里,我们可以认为凶器是花生;而在麦克的谋杀案里,凶器是酒以及那辆车。那么动机呢?你认为有人将这一切伪装成意外的动机是什么?”西泽尔的唇上始终带着笑意,但他目光中有一种力度,让安妮塔根本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睛。 安妮塔愣在那里,张了张嘴,她眼睛的余光瞥过梅森的方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很抱歉,是我情绪失控所以说了许多毫无道理的猜测。约翰…已经永远离开我了,我想我需要接受现实。” “安妮塔,有的时候所谓真相,在某时某刻你不敢说出来,就错过了最好的也可能是最后的时机,你便再没有可能说出来了。”西泽尔的视线没有转移,伊文知道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安妮塔吸了一口气:“很抱歉,探员先生,我浪费了你们的时间。” 梅森无奈地看向伊文和西泽尔:“两位,我想安妮塔需要休息了……” “那么我们就先离开了。”伊文站起身来,和西泽尔一同走向门口。 当门打开的时候,西泽尔忽然回过头来:“嘿,梅森,你们的后花园打理的很漂亮。” “哦,谢谢。” 当伊文和西泽尔都坐进了车里,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都是属于西泽尔的气息。 他明明没有使用任何男性香水,伊文却能闻到他发丝之间清爽的气味,这就好像某种悄无声息的力量,渗透入伊文的思维深处。伊文打开了车窗,任由秋后的吹散一切。 伊文开口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西泽尔笑了,他的手指掠过伊文的发梢:“你想问的是玛蒙看见了什么吧?” “好吧,如果不介意的话,玛蒙看见了什么?” 西泽尔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地靠近,他的手指轻轻按压在伊文平整的领带上:“没有人教过你,不要相信魔鬼说的任何一句话吗?它们最擅长的是撒谎。” 伊文的思绪被对方拉扯了过去,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了起来。 “那么你看见了什么,教授?” ☆、第14章 蝴蝶振翼 “你真是个坏孩子,伊文。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知道的信息,却又试图和我保持距离。你一直称呼我为教授,而不是西泽尔。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教授,但却只有一个我。你很清楚,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作为代价。” 西泽尔的眼睛很美。但伊文知道,那只是他放松戒备的武器。 “西泽尔,你看见了什么?” “那么你能先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吗?” “第一,安妮塔很在意梅森,如果不是梅森也在别墅里,她可能已经告诉我们她所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应该与约翰、麦克以及梅森都相关联。” “这点已经相当浅显了,第二呢?” “第二,梅森也是一直住在那栋别墅里。友人死亡,他没必要花精力去打扫别墅,除非他本来就住在别墅里以及他需要那栋别墅里不再留有任何他需要隐藏的秘密。” “哦,你认为这个秘密是什么?” “我认为那栋别墅里曾经发生过凶杀案。只有的血迹是最难被清洗的。任何一丝一毫的血迹都能成为证据。我怀疑梅森、约翰、麦克以及安妮塔都参与了进来。” “嗯哼,看多了电视剧的人都能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你在临走的时候对梅森说‘你们的后花园打理的很漂亮’。你用的主语是‘你们’,当梅森听到的时候并没有感觉有任何不妥,就好像他本来就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赞美。这说明梅森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四个年轻人是一直住在这里的。” “伊文,到底是因为你的记性很好,还是因为那句话是我说的,所以你记得很清楚?”西泽尔笑着问。 “因为是你说的。”伊文大方地承认,“但这句话里透露的信息还不只这些。你特别提到了后花园,他们的后花园明显被翻修过。虽然种上了漂亮的花,但这是在近期才发生的事情。一个月前麦克意外车祸而死,一周不到的时间内约翰也死了,这样的情况下安妮塔和梅森竟然还有心情重新整理后花园?” “所以,你认为后花园中曾经埋过尸体,对吗?” “是的。”伊文点头,“我已经说完了所有我的推断和猜测,那么你呢?你到底看见了什么,西泽尔?” “我的意见是,如果出车祸而死的麦克以及因花生酱而死的约翰都是被谋杀的,你现在已经知道谋杀的动机是什么了。如果能知道曾经埋在后花园中的受害者是谁,也许你就能揭开一切谜团了。” “但是很明显,梅森和安妮塔已经将尸体移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梅森给我们的咖啡有什么问题吗?你一口都没有喝。” 这几个年轻人的生活档次很高,所以用来招待的咖啡也是上乘的。 “因为他煮的咖啡太难喝。烹煮时间过长,导致咖啡发酸。” “你可真挑剔。”伊文轻哼了一声。 西泽尔却靠了过来,看着伊文的侧脸说:“如果是你给我的,哪怕是最涩口廉价的速溶咖啡,我也会全都喝下去。” 伊文自动过滤了西泽尔的话。 整个案件仿佛有了线索,但实际上仍旧没有线索。 伊文打了个电话给墨菲:“墨菲,我要你帮我查几件事,在约翰和安妮塔所住的这栋别墅里,除了麦克和梅森,还有谁在一个月前经常出入?第二,从上个月麦克车祸死亡之后,梅森都开车去过什么地方。特别是一些偏远的国家公园或者一般人不会去的地方。第三,我要你再次检查麦克车祸后的残骸,到底有没有任何那辆车被动了手脚。” 当伊文挂掉了电话,西泽尔打了一个响指:“你是不是该请我去吃些什么了?” “可以。” 伊文将车开到了便利店,买了两个三明治以及罐装咖啡。他将其中一罐扔给了对方。 “喝吧,你说的,就算我给你喝最涩口廉价的速溶咖啡你都会全部喝下去。” “但我没说我可以忍受三明治。”西泽尔丝毫没有接过伊文三明治的意思。 伊文不以为意,打开了一罐咖啡,刚喝了一下口,就被西泽尔拿过去了。 “喂,那是我的咖啡。” 西泽尔无所谓地将那罐没开的咖啡还给了伊文:“罐装咖啡已经让人难以下咽了,如果没有你的气息,我如何吞得下?” 伊文看了西泽尔两秒,他知道和这个家伙辩论将没有任何意义,于是继续吃着自己的三明治。 西泽尔拎着咖啡罐,他的手指很长,偶尔晃一晃,廉价的咖啡在他的唇边仿佛也成了最高档的红酒。 伊文将车开到了艾林的公寓前,在他的公寓外买了一束康乃馨。 “伊文,你竟然也有送别人花的一天?实在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西泽尔靠着车揶揄地说。 “我要去看约翰·海塔尔案件中的那个医学生。你是愿意在这里吹冷风,还是愿意和我一起上去?” “哦,当然是同你一起上去。” 两人走上了公寓,伊文按响了门铃,开门的艾林面色是苍白的,他刚从医院回到这里。 看见伊文,艾林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哦,李探员……没想到你竟然会来。” “给你的花。”伊文将康乃馨递给了艾林。 “谢谢,这位是……”艾林的目光落在伊文身后揣着口袋的西泽尔。 “这位是我的同事,他和我一起来看看你。” “啊,请进。”艾林显得很疲惫,他走进厨房,“咖啡和茶叶都空了……真的对不起,只有水。” “没关系,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约翰·海塔尔可能真的是被谋杀的,所以你不用急着自杀。” 背对着伊文正在倒水的艾林,肩膀颤抖了起来。 “探员先生,你真的不是在安慰我吗?我已经休学,已经没有了未来,请不要给我无谓的希望。” “我说的是‘可能’,而非确定。” 西泽尔显然对伊文和艾林之间的对话不感兴趣,而是百无聊赖地手指点在桌面的边缘上绕行。 当他这一圈绕完,艾林终于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有些红,应该差一点就哭了。 “谢谢你,探员先生。” “不客气。请你好好休息,我们现在要离开了。” “啊?就离开吗?我还没有喝到水。”西泽尔瞥了一眼艾林手中握着的两个玻璃杯。 “哦,我忘记了!”艾林赶紧将水递了出去。 西泽尔朝伊文挑起了眉梢:“没办法,刚才我的味蕾被非常糟糕的咖啡虐待过。” “非常糟糕的咖啡?如果是相当糟糕的咖啡,您可以选择不喝。难道是心爱的人给你的,所以就算再难下咽也要一饮而尽?” 艾林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已经可以和别人开玩笑了。 “哈哈,我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你了。”西泽尔点了点艾林的方向,“没错,确实是我心爱的人给我的咖啡。只可惜我的爱人品味一向不好,所以对他挑选的咖啡,我只能报以宽容的态度了。” 伊文走了过来,一把拽过西泽尔的衣领:“走了。” 他们回到了车里,伊文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说:”我送你回去。” 西泽尔却靠了过来,一手摁在伊文的方向盘上,另一手摁在他的椅背上:“我以为会有额外的晚餐。” “我已经请你喝过咖啡了。”伊文回答,顺带推开了对方。 就在伊文伸长手臂替对方打开车门的时候,西泽尔忽然伸手扣住了伊文的脑袋,将他摁进自己的怀里。 “伊文。” 耳边传来西泽尔平稳的心跳,伊文本来要将对方推开的动作停在了原处。 “有一个故事,我相信你在调查局进行新人培训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了。” “什么故事?” “一个王子,去到一座被魔鬼控制的城堡拯救一位公主。当王子带着公主来到了城堡的入口时,魔鬼追了上来。魔鬼告诉他们,白色代表天使,与魔鬼对立。而公主穿着的恰巧是白色的裙子,她无法离开城堡,可是故事的结局却是只有公主成功离开。” “因为公主用匕首杀死了王子,染红了自己的白裙子。”伊文回答,“你在暗示我为什么,西泽尔?” 伊文仰起脸来,西泽尔只是淡然一笑,指尖抚过伊文的眉骨:“我没有暗示任何事。只是同样的故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而已。晚安。” 说完,西泽尔跨出了车门,离开了伊文的车。 伊文蹙起了眉头,他安静地扶着方向盘,整理着目前案件的思路。 就他现在所掌握情况来看,麦克、梅森、约翰以及约翰的女友安妮塔都住在那栋别墅当中。在一个月前,或者更久之前,别墅里很可能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而这四个年轻人都牵扯其中。他们将死者的尸体藏在了别墅后的花园里。就在一个月前,麦克发生了车祸。一周前,约翰死于花生过敏。如果麦克和约翰的死是报复的话,那么到底是谁在报复他们?用的又到底是怎样的方法? ☆、第15章 蝴蝶振翼 伊文开车返回了自己的公寓,简单的冲淋之后躺在了床上。 这几天,他实在太累了,不过挨上枕头就让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回到别墅的西泽尔,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红酒,他坐在客厅的沙发前,缓慢地摇晃着酒杯。 电视机的屏幕上是同样摇晃着酒杯的玛蒙,只是他显得更加慵懒。 “你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对吗,西泽尔?” “是的,很愉快。对此,你有什么意见吗?”西泽尔抬起手指,撑住自己的额头。 “没有意见,只是有点小嫉妒。就算没有我陪你聊人生,你依然找到了能让你快乐的人。哪怕,他在心底划下了一道界限,他会接纳你进入他的世界,但永远不会让你跨越那道界限。” “玛蒙,真难得你会说真话。”西泽尔笑了。 “我的目的并不是说真话,老朋友,我在嘲讽你。看起来你主导着案件,你暗示伊文,你引导他去思考,但是事实上……你猜是那个被他所主导的人。你渴望他的认可,你渴望他的接近,你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某个人能够接受真正的你,那个人只会是伊文·李。他是唯一一个不会因为你脑海中的世界而惶恐的人。” “你忘了我的心理医生了。”西泽尔笑着说。 “但是你并没有给他看真正的我。今天伊文让你心动了不是吗?当他对你说‘那就不要同魔鬼合作,而是驾驭它’的时候。” 西泽尔的目光沉冷了下来,他看着那个酷似自己却并非自己的幻影:“是的,如果他驾驭了我,那么我将不再被你左右。” 疲惫的伊文终于好好地一觉睡到了天亮,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长睡不起。 当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准备详细梳理一下案件的时候,墨菲急匆匆冲了进来。 “伊文!出事了伊文——” 伊文向后靠着椅背,摁了摁眉心,最近的“大事”已经够多了…… “冷静,墨菲,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梅森……梅森杀死了安妮塔!” “什么?这怎么可能?”伊文离开了座椅,站了起来。 毕竟昨天他才和西泽尔一起去了安妮塔的别墅,刚和梅森打了照面,就算再大胆也不至于在联邦探员刚上门拜访之后就行凶啊! 墨菲直接拿起伊文桌面上的杯子,咕嘟咕嘟将他早晨的咖啡喝掉了大半,将手中的资料扔到了伊文的面前:“今天凌晨,一个女子坠楼,被凌晨前来巡查的工人发现,而她的双手上被绑着的绳子上全是梅森的指纹!工人抬头的时候,发现了高处的梅森。梅森逃离工地,开车试图离开本市,在高速公路上被警方逮捕。工地的监控录像拍摄到了梅森进入工地以及离开工地的时间!” 伊文眯起了眼睛,这样看来安妮塔是被梅森挟持到工地然后从高处推落无疑。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是谋杀,也不至于用这样冲动并且漏洞百出的方式。上一次与梅森见面,伊文能感觉到这家伙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做这样的蠢事。 “梅森怎么说?” “梅森说他是冤枉的,他说现场有另外一个人。对方将他和安妮塔绑在一起,挂在了工地的高处,并且告诉他们那段横到半空中的钢条只能支撑他们之中一个人的体重……” “所以梅森就挣扎着解开了绑着安妮塔的绳子,安妮塔掉下去了,接着他得救了。是这样吗?”伊文问。 墨菲用力地点头:“是这样的!这么离谱的理由你竟然能猜出来!实在太厉害了!” “走吧,我去接一个人,然后去见一见梅森。”伊文起身,点了点墨菲手中的杯子,“记得给我洗干净。而且,梅森的理由也不算离谱。” 这些年,伊文破获了不少案件,里面的作案手法有的看似荒诞但却真的很精妙。 “你要去接谁?” “一个疯子。” “疯子?”墨菲皱起了眉头,“伊文,我一直担任你的联络员,替你跑动跑西,可是你每次去调查都是带着别人?还是个疯子?” 伊文笑了,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稳重而内敛:“你是疯子吗,墨菲?” “废话,我当然不是!” “所以我不能带你去。只有疯子,才能明白疯子的世界。我们谁也不能将世界翻转过来,如果想要从另一个角度看到真相,只能将自己翻转过来。你擅长倒立吗,墨菲?” “不擅长……”墨菲发现自己跟不上伊文的思维模式了。 “所以我只能去找那个擅长倒立的人。” 说完,伊文就离开了办公室,一边开车,一边拨通了西泽尔的电话。 “教授,你有空吗?” 电话的那端传来属于西泽尔慵懒而优雅的声音:“这取决于你把我当做西泽尔,还是大学教授。” 伊文扯起唇角一笑:“请问西泽尔,你有时间吗?” “你要请我喝咖啡,还是看电影?” 伊文可以想象此刻的西泽尔一定是倚着办公桌,端着白瓷茶杯,呼出轻微的气息将红茶吹出一层两层的纹路来。 “我想请你替我看清一个人。” “能为你效劳,我荣幸之至,探员先生。” 西泽尔垂下眼帘,茶水轻轻荡漾着,映照出属于玛蒙的金色瞳眸。 “你的心情真好,西泽尔……就像一生都没有动情过却在垂暮之年陷入爱恋的老男人。”玛蒙的脸上满是调侃的表情。 西泽尔仰起脸来,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真的已经老了……不是吗?” 玛蒙的笑容中满是诱惑,仿若阁楼深处道连·格雷的画像:“我还没有享受来到这里的人生,你要健康地长久地活下去哦,教授。” 二十分钟之后,伊文带着西泽尔前往警察局,路上他将梅森和安妮塔的情况告诉了西泽尔。 “啊哈,你觉得如果梅森真的杀死了安妮塔,他的谋杀动机是什么?”西泽尔撑着下巴,靠着车窗,侧过脸来。 “我不做任何的猜想,我只看证据。”伊文回答。 西泽尔的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半圈:“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伊文。其实破案有的时候就是去想象,然后再去验证或者去否决的过程。如果你连自己要寻找什么都不知道,有如何找到你的目标呢?” 伊文沉默了。 五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了十字路口,伊文终于开口了:“那么我的想象就建立在之前我们认为安妮塔的别墅后花园里真的曾经埋藏过尸体是事实的基础上。安妮塔可能向梅森表达了自己想要向警方和盘托出关于那具尸体的谋杀案,梅森为了自保,在情急之下将安妮塔绑了起来,带到了工地高层,想要伪装她坠楼而死的假象。但是巡视工人的出现破坏了他的计划,他来不及从安妮塔的尸体上撤回捆着她的绳子。他知道鉴证的流程,绳子上属于他的指纹被发现是肯定的,认证、物证都存在,就差当时发生在那栋别墅里的谋杀案做动机。” “嗯,你的想象还是那么的有逻辑。”西泽尔的笑容看不出是欣赏伊文还是在调侃他,“那么对于梅森的解释呢?他认为现场一定有另外一个人,把他和安妮塔绑在一起挂在钢梁上。” “一切皆有可能。” 车子再度开动,他们来到了警察局。 伊文和西泽尔一起走进了审问室,而梅森就坐在他们的对面。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完全不同,此时的梅森虽然竭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但是他颤动的手指,布满血丝的眼睛都清楚地让伊文知道,这个年轻人就快崩溃了。 “我没有杀死安妮塔,我没有……我喜欢她,我一直很喜欢她!”梅森握紧了拳头,他并没有声嘶力竭,但却很有力度。 伊文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知道他此刻所说的一切,并不是谎言。 但是西泽尔却笑了,他向后靠着椅背,用嘲讽的语气说:“如果你所说的是真的,你和安妮塔都被绑在了同一根钢梁上,那么拼了命解开安妮塔的绳索,让她坠楼而死的人,是你。你说你没有杀死安妮塔,这是前后矛盾的,你明白吗?” 梅森的眼睑颤动了起来:“杀死她的人是把我们都绑起来的那个人!是那个人!我解开安妮塔的绳子是被逼的!如果不解开的话,我们两个都会掉下去!都会死掉!” “啊哈……”西泽尔露出了他一贯的嘲讽笑容,“那么你能说说看,这么晚的时间,你怎么会想到去一个工地呢?你如果喜欢安妮塔,要约会的话,在那栋别墅就好了啊。还是你们觉得工地特别有情调呢?” 西泽尔问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 ☆、第16章 蝴蝶振翼 梅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 西泽尔侧过脸来,撑着下巴看着伊文:“我亲爱的探员先生,假设我们的嫌犯梅森先生说自己和安妮塔都被吊在了高层,他是迫于无奈为了自保才解开了绑住安妮塔的绳索,而摄像头也清楚地拍摄到了梅森先生是自愿开车进入这个工地的。你觉得那个未曾路面所谓的‘凶手’是怎样把梅森吸引过来的呢?” 看着西泽尔的笑容,伊文如果还猜不到的话,那就真的太愚蠢了。 “凶手既然是先绑架的安妮塔,那么他的手上就有安妮塔的手机。他用安妮塔的手机给梅森发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应该就是要揭发那栋别墅曾经发生过的谋杀案。” 不管谋杀案是否真的存在,至少此时此刻是伊文说出来试探梅森反应的最佳时机。 果然,梅森的瞳孔瞬间收缩,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伊文。 这个反应完全验证了自己和西泽尔的猜想,伊文把握机会,继续给梅森施加精神压力:“好了,梅森。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要证明你去工地并不是蓄意要谋杀安妮塔,手机里那条安妮塔的手机号发给你的短信其实很重要。但是如果短信的内容被警方知道了的话,警方就会着手调查那起谋杀案。所以你现在进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告诉警方那条短信的存在,你就要面临之前谋杀案的指控。而不告诉警方那条短信的存在,你无法解释自己前往一个和你完全没有关联的工地的原因。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你既然是安妮塔谋杀案唯一的嫌疑人,那么警方势必会调阅你所有的通信资料。那个秘密保不住了,梅森。” 梅森闭上眼睛,抬手扣住了自己的脸。 “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将之前发生在别墅里的谋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自首可以减轻你的罪行。” 梅森终于开口说出了发生在别墅里的那个谋杀案。 “那个时候,我、麦克、约翰以及约翰的女友安妮塔刚成为大学的学生,租到了那栋别墅。我们需要有人来打理别墅,照顾我们的生活。约翰在超市遇到了一个女孩,苏珊娜。苏珊娜每天都会来清理我们的房间,后花园以及泳池。安妮塔看出来了约翰其实是对苏珊娜有兴趣,但是她却无法和约翰挑明。而麦克也对那个女孩有意思,但是那个女孩却和我们保持距离,没有与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交往的意思。那个时候我们年轻,玩得很凶。有一次我们在泳池边开派对,大家都喝多了,等第二天的清晨我们醒来,发现苏珊娜死在了泳池里。她的眼睛睁的很大,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但是我们没有人记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是约翰想要对她做什么,在她反抗的时候杀了她。又也许是安妮塔嫉妒苏珊娜,酒醉之后失控了。又有可能是麦克……或者……” “又或者是一直暗恋着安妮塔的你,趁着大家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替安妮塔解决了这个情敌。”西泽尔微笑着补充。 梅森不敢去看西泽尔的眼睛,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看似风度翩翩毫无攻击力的男子,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警方已经将梅森的通讯记录发了过来,果然里面有一条来自安妮塔的短信:我已经无法再承担这一切了,麦克还有约翰都是死于复仇,很快就会轮到我和你了。 “你们是怎样处理苏珊娜的遗体的?”伊文问。 梅森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们将她的尸体从游泳池里捞了出来,放干了池水。约翰说过,苏珊娜是离家出走的,她的家人应该根本不知道她在为我们打工。因为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处理她的尸体,我们就将她埋在了后花园里。这段时间,没有人来她,也没有报纸或者杂志报道她的失踪……我们终于安心了,想着要将她的尸体挖出来,想办法去完全处理掉……” “但是麦克出车祸死了。”西泽尔示意梅森继续往下说。 “麦克死后,安妮塔变得神经质……她觉得那是苏珊娜的灵魂对我们的报复,但是约翰却不为所动,照样四处玩乐,享受生活。紧接着,约翰也因为花生过敏死了,安妮塔变得更加脆弱。我不得不好好看住她。我虽然也觉得冥冥之中一切都是上帝的惩罚,但是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安妮塔的这条短信说明对方肯定知道苏珊娜的死因,所以……这些都是计划好的!有人要杀了我们!” “或者逼你们承认杀死了苏珊娜。”西泽尔淡然起身,仪态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走到了门口。 “你去哪里?”伊文回头问。 “至少安妮塔的案子是怎么回事,你已经明白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一下梅森,当你和安妮塔同时被捆在钢条上,这种钢条既然能支撑起一栋摩天大楼,怎么可能会承不住你和安妮塔呢?无论你认为自己多喜欢安妮塔,其实最爱的还是你自己吧?” 西泽尔转身而去,仿佛在时间中划出一道转折。 伊文起身,跟了上去:“那么你又看到了什么了?” 西泽尔笑了:“伊文,这是你的案子,别依赖于我看到了什么。能从梅森身上看到的,你也已经看到了。关键在于下一步,你想要看什么?” “我想要知道这个策划了一切的人到底是谁。麦克的车祸,约翰的花生过敏如果真的是报复的前奏,那么他到底用的是什么方法?”伊文侧目看向西泽尔,“你有兴趣吗?” “我对真相没有兴趣。”西泽尔的双手揣在风衣的口袋里,“因为真相不会随着人的意志而改变,它永远是那个样子,没有任何惊喜。” 西泽尔的话让伊文明白,这家伙恐怕已经“看到”凶手是谁了。 “但是我对你一直都很有兴趣。”西泽尔的手指勾过伊文的领带,轻轻一扯,他原本慵懒的目光在那一刻沉静了下来,“伊文,知道真相是一回事,找到证据来证明真相是另一回事。” 伊文明白西泽尔的意思,他会引导他,但永远不会直接告诉他答案。 墨菲送来了麦克车祸案子的详细资料。伊文坐在车里一边阅读一边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西泽尔伸手取过了伊文的资料夹,他正好翻看着关于证据的资料。 大多都是被炸毁的车子的残骸。 但是有一张照片很明显引起了伊文的思考。那是关于刹车线的照片。 黑色的刹车线的另一端粘着胶带。 西泽尔向后翻了翻:“似乎没有对刹车线还有胶带的检验?” “是的,而且仅有的这一段并不能证明刹车线是被切断的。” “但是我们可以知道这一段胶带是谁黏上去的。毕竟,戴着维修手套粘胶带……这很难吧?”西泽尔笑着问。 “嗯。”伊文点了点头,却没有开车。 “你在想什么?”西泽尔问。 “我在想,其实你本身就拥有自己的洞察力。就算没有那个寄生在你灵魂里的玛蒙,也不会阻碍你将这个世界看清楚。” 西泽尔愣了愣,颔首笑了出来。 “你很特别,伊文。” “哪里特别?请你喝廉价的咖啡,还是从不请你看电影?”伊文发动了车子。 “都不是。” 伊文打了个电话给鉴证人员,要求他们检验那截胶带。他需要知道,那截胶带黏住刹车线的内侧到底有没有指纹。 当伊文挂掉电话的时候,西泽尔开口问:“嘿,伊文,如果是我和你被吊在那栋高楼上,而如果你不解开我的绳子,我们就真的会一起死,你会怎么做?” 伊文侧过脸来看着西泽尔,冷声道:“我们可以比赛,看谁先把对方的绳子解开,谁就能活到最后。” “这个答案真残酷。” 在今天的晚餐来临之前,伊文就得到了鉴证人员传送来的结果。 在黑色胶带的里侧果然有指纹,而这个指纹属于车行的一位维修工。 “别告诉我,你不打算请我去吃晚餐了。”西泽尔看着伊文的表情,好笑地问。 “晚餐当然会请,只不过要延后了。我需要通知墨菲,安排审问室,和这位维修工好好谈一谈。” “你需要我在场吗?” “当然。记得帮我问一下玛蒙,它看见了什么。”伊文的手指轻轻在西泽尔的胸膛上点了点。 他们两人来到了墨菲安排的审问室隔壁的观察室里。墨菲已经做好了前期调查。 “这个维修工的名字叫亨特,四十二岁,在同一家车行里工作了十六年。麦克的车一直是交给他来保养。根据同一个车行的同事的评价,麦克平日里与人为善,很好相处,而且客人们也很喜欢他,很放心将自己的车子交个他来检修。” ☆、第17章 蝴蝶振翼 “他和死者麦克之间有什么仇怨吗?”伊文开口问。 “没有。麦克每一次进入车行都是和维修工亨特的主管交流,他和亨特之间也说过话,但同事们反应他们之间的气氛还好,而且麦克出手很大方,每次都会给所有人小费,实在是想不到任何亨特要割裂麦克刹车线的理由。” “嗯,辛苦你了,墨菲。”伊文侧过脸来,就看见西泽尔揣着口袋,唇上噙着一抹笑容。 他一定看出什么来了,也就是说这个维修工亨特有问题。但是不要妄想西泽尔会主动告诉自己。 伊文打了个响指:“走吧,教授。” “你知道我很讨厌你称呼我为教授。”西泽尔跟在疑问的身后离开了观察室。 “是吗?你看不出来我就是想要你不爽?”伊文轻笑了一声。 就在伊文即将拧开审讯室门的时候,西泽尔的胳膊从伊文胳膊下面穿过,直接摁住了他的手指:“伊文,你不觉得自己刚才的玩笑像是在对我撒娇?” “我从不会对任何人撒娇。”伊文顺势拧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维修工亨特抬起眼来的时候,伊文已经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容,严肃而冷峻。 而西泽尔则揣着口袋,惬意地来到维修工亨特的面前,将椅子拉开,坐了下去。 伊文将那张剪短了的刹车线照片推到了亨特的面前。亨特在看到的那一刻,果然目光颤了颤。 “亨特先生,你应该知道你们车行的常客麦克是怎么死的吧?”伊文不打算绕弯子,直接明了地指入核心。 亨特的表情镇定了下来:“我知道。他是出车祸死的。” “嗯,就在他的车子送入你们的车行进行保养的三个小时之后。” “你们是在怀疑我吗?”亨特直视向伊文,虽然让的目光很有力度,但是伊文看出来他在害怕。 “是的,我们在怀疑你。因为刹车线上粘着的胶带里面发现了你的指纹,也就是说,这个胶带是你黏上去的,对吗?”伊文反问。 “就因为我在刹车线上黏了胶带,他的车祸就是我一手造成的吗?” “好吧,你似乎太小看鉴证人员了。不如让我来说一说你是怎样谋杀麦克的。”伊文的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扣拢,倾向亨特,“你在麦克的车子保养结束之后,趁着所有同事都去吃午饭,你弄断了刹车线,然后用胶带一层一层将它缠起来。这样当麦克将车开出车行的时候,刹车线是能运作的,但是当他多刹几次车,胶带松落,刹车线就会彻底断开。我调阅过麦克的开车方式,他起速猛,刹车急,这样的情况下刹车线出问题将会引发致命风险。” 伊文不再说下去了,只是冷冷地盯着维修工亨特的眼睛。 “我没有要杀他的道理。你们做了调查就应该很清楚,麦克平常出手阔绰,给我们这些工人的小费很丰厚。有他这样的大客户在,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我怎么可能想要他的命!我为他的车子做保养,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杀人!” 亨特也直接指出了伊文的怀疑里最大的漏洞,那就是他没有杀死麦克的动机。 可是伊文有一种预感,自己的怀疑没有错,而亨特的表情和反应也确实说明他与麦克的死有关。 就在这个时候,伊文身边的西泽尔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你没有杀死麦克的动机,但并不代表你没有杀死梅森或者约翰或者安妮塔的动机,对吧?” 伊文听不明白西泽尔的意思,难道说亨特真正想要杀死的是其他人,麦克并不是他真正的目标? 而亨特瞳孔的那一阵收缩被伊文所捕捉。 西泽尔的话没有错。 “你真正的目标是谁?”伊文开口问。 “我没有目标。我的目标只是好好地生活。”亨特的表情变得漠然了起来。 而在观察室里的墨菲也开始了积极的调查,很快便有了结果,他发了一条短信给伊文。 伊文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向亨特:“确实,你只是想要好好生活。和你的女儿,对吗?” 亨特顿住了。 “她和约翰、麦克、梅森以及安妮塔就读同一所大学。她漂亮,年轻,富有活力,很快就被学校里的花花公子约翰·海塔尔看上了,对吧?” 亨特的嘴唇开始颤抖,握紧了拳头。 “约翰对你的女儿展开了疯狂的追求,让你的女儿沐浴在爱河之中。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厌烦了,抛弃了你的女儿。而你的女儿已经怀孕了,她不知所措,于是在寝室里吞食安眠药自杀了。” 如果可以,伊文不想要挖出任何人伤心事情。但这个事情与真相有关,让他不得不揭开它。 “我只有一个女儿。我和我的妻子是中学时代的初恋,我女儿的死,让她崩溃。她在我女儿死去没有多久就过世了。你能想象吗?我失去了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亨特激动了起来,他的低吼声充满痛苦,就连观察室里的墨菲也不禁动容。 “所以你真正的目标,是约翰·海塔尔。” 伊文不明白,就算这样亨特为什么要对麦克的车下手呢?难道他以为约翰会开麦克的车?且不说约翰会不会坐麦克的车,只怕麦克还没有机会把车借给约翰,刹车线就已经断掉了。 难道是亨特报复不了约翰·海塔尔,就去报复他的好友? “你的目标是麦克,那么谁替你干掉约翰·海塔尔?”西泽尔忽然开口。 伊文微微一怔,难道说亨特和其他人进行了交换杀人?因为交换杀人,所以杀人动机不明确,能够更加轻松地避开警方的怀疑。 “没有谁替我干掉约翰·海塔尔。我看了新闻了,约翰·海塔尔死于花生过敏。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亨特向后靠着椅背,对伊文说,“我不会再回答你任何问题,除非有律师在场。” 伊文从亨特的眼睛里看到了决心,这位父亲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那个替他杀掉约翰·海塔尔的人了。 “走吧,教授。我请你吃晚餐。”伊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淡然站起身来。 “好啊。” 西泽尔跟在伊文的身后,走了出去。 伊文显得很沉默,西泽尔忽然拽住了伊文:“其实你并没有吃晚餐的心情。” “所以呢。你先要我再请你吃三明治和廉价咖啡吗?” “三明治和廉价咖啡其实也很好。就像我之前对你说过的,不在乎吃的是什么,更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吃。”西泽尔走到了伊文的前面,转过身来笑道,“走吧,我陪你再去看一遍约翰·海塔尔在餐厅里因为吃到花生酱过敏而死的录像吧。我们既然已经知道这可能是一场为了模糊杀人动机而展开的交换杀人,我就要开始逐一排查餐厅里的所有人与麦克、梅森或者安妮塔有没有什么仇怨。” “谢谢。”伊文的感谢发自内心。 “不用谢。你给我的,远比我给你的要多得多。” 伊文在那一刻有些恍惚,他给过西泽尔什么呢? 是给他波澜不惊的无聊生活中找了一些“麻烦”吗? 伊文和西泽尔调出了当日餐厅里的录像,墨菲根据他们的名字开始了逐一的核查。从陪同约翰·海塔尔进入餐厅吃饭的同学,到传菜员、其他的客人、后厨等几乎掘地三尺。 西泽尔的手中端着廉价的速溶咖啡,淡然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屏幕上服务生莉莲为约翰·海塔尔检查汉堡的画面。 这个画面是从左侧上方拍下来的,可以看到莉莲将扎在汉堡上固定的木签取起来又扎回去的画面。 “嘿,伊文,你说她拔起来的木签,和她扎进去的那一支是同一根吗?”西泽尔懒洋洋地侧过脸来看向坐在一旁的伊文。 伊文扣着鼠标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眯起了眼睛,调回了画面,一遍一遍地重放,并且放大。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伊文的眼睛忽然睁大。 “我猜想,她一定练习了很久。”西泽尔淡淡地说。 这时候,墨菲的电话打了过来。 “找到了!我找到了!” “你找到什么了?” “我找到现场那个最有可能对约翰·海塔尔的汉堡做手脚的人了!” “哦,那个人是服务生莉莲吗?”伊文问。 “诶?你怎么知道的?” 伊文摁了摁眼角:“说吧,莉莲憎恨的目标是谁?” “莉莲憎恨的目标是安妮塔!还有梅森!” “怎么回事?”伊文点开了手机公放,让西泽尔也能听见墨菲的声音。 ☆、第18章 蝴蝶振翼 “好吧,就在去年,莉莲被时尚杂志《美色》所看重,差一点就要拍摄一组平面写真。而同时竞争这个位置的包括安妮塔。安妮塔很嫉妒莉莲,于是煽动了学校的姐妹会共同排挤莉莲,当然‘排挤’这个词的形容还是太轻了。她们这些女孩子所做的事情远远超过了排挤。但是莉莲很坚强,将这一切都忍耐了下来。只是这并不算是结束。梅森刻意接近了她,鼓励她,成为了她的男朋友,将她的一些照片发到了学校的内网上。那效果,可想而知了。莉莲顿时成为全校嘲讽的对象,她的室友甚至将她锁在门外。莉莲的事情被《美色》的主编知道了,迫于影响,杂志社不得不撤换了莉莲,而安妮塔终于有了上位的机会。” 伊文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却不得不感叹一声:我的天! “你不明白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为了名利互相倾轧到这个地步。而且在你看来,那只是高端时尚杂志的封面模特而已,但对于那些女孩来说,却是全世界。”西泽尔开口道。 伊文起身,拍了拍西泽尔的肩膀:“走吧,我请你吃晚餐,真正的晚餐。” 案情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伊文现在基本上知道麦克是死于被亨特割断的刹车线,约翰·海塔尔是死于被莉莲做了手脚的汉堡,那么安妮塔与梅森又是栽在谁的手上? 西泽尔朝伊文伸出了手,一副等着对方将自己从座椅上拉起来的表情。 伊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几天西泽尔跟着自己也很疲惫了,于是伸手去拽对方。 但训练有素的伊文万万没有想到,西泽尔竟然直接将他拽了下去。 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伊文的另一只手撑住了西泽尔的椅背,他的鼻尖蹭着西泽尔的脸上,他的唇间能够感受到西泽尔的呼吸。 西泽尔松开了伊文的手腕,在他起身之间张开双臂抱住了伊文的腰。 “伊文,我在担心。”西泽尔的声音拉得很长。 “……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当真相到来,你会失望。” 西泽尔的怀抱并不想伊文所想象的那样生硬,相反很柔软,伊文能闻到属于西泽尔的气息。 这让他感觉到这个看起来高深莫测总是有许多秘密的家伙,有着自己想象不到的包容力。 “西泽尔,我们的生活本来就是不断的失望然后再度开始希望的过程。无论结局是怎样的,我都会接受。” 西泽尔放开了伊文。 伊文随手取过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嘿,我没打算请你去吃高级西餐,但是我打算带你去尝一尝我所喜欢的食物。” “乐意之至。”西泽尔半仰着头,看着悠闲的不再衣着严谨的伊文。 他们来到了一家小餐厅。伊文为西泽尔点了一份嫩小排。 它的摆盘并不如高级餐厅里那样细致华丽,但却有一种朴素而和谐的美感。 西泽尔缓慢地将牛排切开,送入唇间,闭上眼睛细细咀嚼。 他的姿势并不造作,仿佛盘中的食物生来就该被这样用心对待。 “好吃吗?”伊文抬头问,当他的视线触上西泽尔细腻而优雅的睫毛时,他的视线再无法收回。 “嗯,相当美味。”当西泽尔的眼帘缓缓开启时,伊文低下头来,继续切着盘中的牛排。 他们很有默契地没有谈论任何与案件有关的消息。 这顿晚餐,伊文很舒心也很放松。 当伊文开车送西泽尔回去他的别墅时,西泽尔忽然开口问:“伊文,其实你不需要无时无刻将自己的神经绷得那么紧。偶尔像今天一样,慢下自己的节奏,去欣赏你觉得美好的事物。” “今天?我欣赏什么美好的事物了?”伊文侧过脸来问。 “你难道没有盯着我看吗?还是你以为我不知道?”西泽尔淡然一笑,推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伊文愣在了那里,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眼睛。 “啊,对了,伊文,明天对餐厅服务生莉莲的审问,我想就不需要我与你同往了吧?”西泽尔笑着说,“我明天有课。” “我已经很感谢您的配合了。” “那么,晚安。” 西泽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没有开灯,给自己到了一杯威士忌,顺带加了两块冰。 对面的电视机屏幕上,是姿态一模一样唇角却嵌着笑意的玛蒙。 “你总是这么神秘,对他保留最后的答案,这就是你吸引他一直靠近你的方式,对吗?” 西泽尔啜饮了一口威士忌,侧过脸来单手撑着脸颊,手指拨弄着自己的发丝。 “玛蒙,你知道在一片漆黑中行走,忽然有一根火柴被擦亮的感觉吗?” “我喜欢黑夜,讨厌任何明亮的东西。那不和谐。”玛蒙笑着说。 “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小心翼翼地呵护,恐惧那根火柴会熄灭。” 第二天的早晨,伊文端着咖啡,和墨菲在审问室前碰面了。 “嘿!我说伊文!你确定让我和你一起审问莉莲?” “是的。”伊文整了整袖口。 “天啊,之前都是那个教授陪着你,我还以为我对于你来说根本不重要呢!” 看来墨菲一直为伊文忽略了自己将自己当成个跑腿的而耿耿于怀。 “在对莉莲进行审问之前,梅森有没有坦白他将苏珊娜的尸体从后花园里挖出来之后藏去了哪里?”伊文问。 墨菲打开了记录本,回答伊文:“在市郊的一片树林里。警方已经将苏珊娜的尸体找到了,将对她的遗体进行检验。尸体已经严重腐坏了,鉴证人员和法医将通过牙齿的DNA来试试看能不能锁定她更加确切的身份,为她联系家人。以及……通过她骨骼上的伤痕来判定她死亡当日到底遭遇了什么。” “嗯,好的。我们进去吧。” 伊文推开了门,一直低着头的莉莲抬起头来,她很紧张,眼中是强装的愤怒。 “探员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你们的调查都已经结束了!他的死因不是已经弄清楚了吗!为什么还要将我请到这个地方来?没有律师在场,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这是你的权利。”伊文淡然地坐下,墨菲坐在他的身旁。 十几秒过去了,伊文没有说话的意思,墨菲也只是低下头来看手机。 “喂,是你们把我关在这个地方的!为什么现在一个一个的都不说话?” 在伊文和墨菲的沉默里,莉莲失去了耐性。 墨菲抬起头来,无奈地说了一句:“不是你说要等律师来吗?” 莉莲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伊文的手机颤了颤,那是一条来自西泽尔短信:别忘记传菜桌前的那块金属面板。 伊恩的心中一颤,随即扯出一抹浅笑。 西泽尔果然细致入微,把握住了被他们所有人都忽略的细节。 又是二十分钟之后,律师终于来了。 伊文有条不紊地翻开资料,将一张视频截图推送到了莉莲的面前,直截了当进入正题:“我们看着那段视频无数遍,终于找到了你到底是如何让约翰·海塔尔吃下有花生酱的汉堡。” “我没有那么做!”莉莲侧过脸来看向一旁的律师,“律师先生,他们要将约翰·海塔尔的死推到我的身上!” 律师扯了扯嗓子说:“两位探员,我已经看过案件资料了。莉莲只是负责传菜,而且她还尽责地检查了汉堡,你们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来指正我的当事人。” “你确定吗,律师先生?”伊文淡淡地反问,看向莉莲,“那就让我先来说一说花生酱是怎样进入汉堡里的。最初,后厨送上来的汉堡是没有花生酱也没有任何花生碎末在里面的。正是莉莲你‘好心’地为约翰·海塔尔检查那个汉堡,所以才让他一命归西。” “你开什么玩笑,我根本没有碰过花生酱!” “你将扎在汉堡上的木签取了下来,打开面包胚,仔细查看,只是当你将木签扎回去的时候,它不再是之前的那一根,而是你早就沾好了花生酱的那一根。”伊文看向莉莲的目光仍旧很淡然。 这种淡然中渗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你在胡说,这些都是你的想象!” “你将那枚沾了花生酱的竹签就夹在小拇指和盘子之间,当你将盘子放在传菜台上的时候,你先是用右手将竹签取下来,十分麻烦地放到了自己的左侧,这个动作是变扭并且不协调的。但是你为什么不将木签就放在右侧呢?因为沾了花生酱的竹签在你的左手,你需要用左手将竹签插回去。” 伊文能看见莉莲喉间咽下口水的动作,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第19章 蝴蝶振翼 “探员先生,这还是你们的假设。除非你们拍摄到了确切的莉莲更换木签的动作!”律师开口道。 “确实监控录像没有直接拍摄到。而且我猜想莉莲你为了这一刻一定已经准备了很久了。你不断地练习,调整位置,让自己的小动作避开摄像头。” 听见伊文这么说,莉莲的表情镇定了下来:“所以这一切仍旧只是你们编出来的故事。” “不,它不是故事。摄像头虽然没有直接拍摄到你,但还是拍摄到了你面前的金属面板。它把你所做的一切都反射了出来。你应该看过《CSI犯罪现场调查》这样的电视剧,对吧?”伊文侧过脸来,看着莉莲的眼睛,仿佛从不同角度,他的视线能进入莉莲思想的不同方面。 莉莲的手指互相拨弄,她很紧张。 “鉴证人员可以利用那块金属面包经过一系列科学的量化和处理,再现你那天干了什么。顺便说一句,就算你的面前没有那块金属板,你的表现也并不完美。当你来到传菜桌前的时候,桌上没有任何木签。当你离开的时候,桌上却留下了一根木签。如果说那一根是后厨用来固定汉堡的,那么当你走向约翰·海塔尔的时候,汉堡上的木签又是哪里来的?而且鉴证人员已经化验出来了,在约翰·海塔尔的盘子里留下的木签上,还留有花生酱。” 律师侧过脸来看着莉莲,而一旁的墨菲发话了:“嘿,我们现在正在处理视频,如果结果出来了,我们将会以一级谋杀来恐高她,她将在监狱里一辈子都出不来。但是在结果出来之前,她肯坦白认罪的话,这属于自首,量刑会请很多。律师先生,我想就算是再嫩的菜鸟也明白这其中的区别。” 律师点了点头,侧过脸来小声对莉莲说了几句话。 莉莲的眼泪从眼眶中奔涌而出:“是我谋杀了约翰·海塔尔,我承认。” “既然你已经承认谋杀约翰·海塔尔了,能不能顺带告诉我,是谁谋杀了安妮塔?” 莉莲瞪大了眼睛看着伊文。 “不用那么惊讶,莉莲。我知道你真正的目标并不是约翰·海塔尔,他是你另外一个同伴的目标,不是吗?” “安妮塔……不是被梅森谋杀的吗?”莉莲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是一个‘互换游戏’。你憎恨安妮塔和梅森。因为他们两个联手毁掉了你的名誉、你的前途以及你的生活。但是你却将目标放在了约翰·海塔尔的身上。因为有另一个人会为你解决安妮塔和梅森。” “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你应该知道安妮塔、梅森、约翰以及麦克四个年轻人是住在一起的。麦克死于车祸,但实则是谋杀。谋杀麦克的人已经承认了,他憎恨的对象其实是约翰·海塔尔。因为有人会和他交换解决约翰,所以他利用自身的便利,解决了麦克。” 莉莲傻了眼。 律师侧向莉莲,小声向她建议说:“为了保证你最大的权力,不如作为污点证人指正另外一方,好过被被对方指正。你现在最好将所有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莉莲吸了一口气,她捂住自己的脸,似乎在思考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说。 “共同谋杀约翰、麦克、梅森还有安妮塔,是在一个聊天室里策划的。某一天,有人在网上发了一条信息给我,问我恨不恨梅森和安妮塔,如果恨,就加入这个聊天室。所以我就加入了。这个聊天室里一共有三个人。我在那个聊天室里用的名字是墨格拉。” 墨菲点了点头:“你用复仇女神做自己的网名,真的很符合呢。” “让她继续说下去。” “另外一个人的网名是猎人,他应该是一位男性,他的言语间显得抑郁而悲痛,因为约翰·海塔尔让他失去了女儿。” 伊文点了点头,这个“猎人”应该就是在车行工作的亨特先生。 “还有另外一个人,名字是‘蝴蝶’。我分辨不出这个‘蝴蝶’是男人还是女人,因为他发表意见的次数很少,但是这场交换杀人却是他提出来。他说,如果我们对彼此憎恨的目标下手,就会成为警方的怀疑对象。最好的方法就是找这四个人之中交集最少的那个人下手,而且要尽可能伪装成意外。而且他绝对知道我和‘猎人’的真实身份。因为他知道我在哪家餐厅打工,也知道约翰·海塔尔喜欢这家餐厅的汉堡,更加是他教我用木签沾上花生酱插进汉堡里以及怎样避开摄像头。” “就因为聊天室里的谈话,你就有胆量实施这样的谋杀?你就不担心这一切只是有人在耍你吗?”墨菲感到不可思议。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担心的。但是‘蝴蝶’在聊天室里告诉我,‘猎人’已经安排好了,麦克会出车祸而死,接下来就看我的了!我只是笑了笑,但是没想到第二天我真的收到了麦克车祸而死的消息!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莉莲捂住自己的胸口问伊文和墨菲。 “我当然可以想象。你很兴奋,因为计划是真的。你只要按照聊天室里的计划走下去,干掉约翰,就会有人替你解决安妮塔和梅森。”伊文开口说。 他的目光仍旧平静,仿佛莉莲所有曾经思考过的一切都被他看穿了。 莉莲愣了两秒之后,用力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蝴蝶’是谁。但是他完成了对我和‘猎人’的承诺。安妮塔死了,梅森成为了唯一的嫌疑犯。” 伊文没有说什么,而墨菲则拨通电话请同事追踪那个聊天室里所有人的IP。 伊文知道,要从IP追踪查到“蝴蝶”是谁,几乎没有可能。这个人很聪明,一定会使用多重代理。 正好到了午餐的时候,伊文接到了来自西泽尔的电话。 “嘿,探员先生,你还好吗?”西泽尔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一丝戏谑,还有几分惬意。 案子走到这一步,伊文已经进入了瓶颈。伊文的疲惫和西泽尔的慵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将莉莲说过的话,告诉了西泽尔。 “你说,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叫‘蝴蝶’呢?莉莲的网名是复仇女神,因为她要向安妮塔还有梅森复仇。亨特先生的网名是‘猎人’,因为他一直隐忍蛰伏,寻找着机会杀死他的猎物——约翰·海塔尔。可是‘蝴蝶’呢?他和麦克有什么关系吗?” “伊文,你没有听过‘蝴蝶效应’吗?亚马逊雨林的一直蝴蝶偶尔震动翅膀,也许能引起地球另一面的一场龙卷风。他就是那只蝴蝶,看似微小,无人注意,却能完全颠覆约翰、麦克、梅森以及安妮塔这些看似光鲜不可一世的家伙们的人生。” “所以……他恨那四个人全部?”伊文蹙起眉头来。 “也恨他自己。”西泽尔淡淡地回答,“你该去吃一点东西了,伊文。真相不会在你犒劳自己的胃时溜走。” 伊文闭上眼睛,扯起了唇角。 一个小时之后,莉莲谋杀约翰·海塔尔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大媒体争相报道。 伊文蹙着眉头看着网上的新闻。 墨菲也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我说伊文,局长很着急,他一直问我是不是确定莉莲谋杀了约翰·海塔尔。我说是,可是我也想告诉他不全是……” 伊文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至少艾林不再是海塔尔家族的迁怒目标了。我想去看一看他。” “好吧,你去吧。案子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 伊文开车来到了艾林的公寓楼下,当艾林开门的时候,伊文发现他正在收拾东西。 “天啊!是伊文·李探员!请进!我看到新闻了!约翰·海塔尔竟然是被那个女服务生谋杀的!这是真的吗?” “算是真的吧。艾林,你要搬家了吗?”伊文问。 艾林将伊文请入了客厅,进了厨房开始煮咖啡。 “我也想换一换心情。前一段时间有很多记者徘徊在公寓的楼下,差点就让我崩溃了。我刚找好新的住所,没想到约翰·海塔尔的案子竟然水落石出了!” 艾林将咖啡端到了伊文的面前:“真的谢谢你!探员先生!是你找到的凶手,对吗?” “一切只是巧合而已。”伊文低下头来,抿了一口咖啡,“但其实还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 “什么疑团?” “没什么,不关你的事。看到你的生活恢复正常,我觉得很欣慰。换了住的地方之后,你打算继续攻读医学院吗?”伊文问。 “当然是!不过在这之前,我打算去旅行,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这个世界。” “这是好主意。”伊文点了点头。 ☆、第20章 蝴蝶振翼 他和艾林相谈甚欢,一转眼十几分钟就过去了,伊文杯中的咖啡也见底了。 “我再去帮您倒一杯。”艾林端着咖啡杯走入了厨房。 就在这个时候,伊文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来自墨菲的短信,伊文的手指一颤,他抬起头来,正好看见艾林端着咖啡走过来。 “嘿,探员先生,这里还有些饼干,我忘记拿出来请你吃了。” “不用了。”伊文起身,抱歉地说,“我还有线索需要跟进,你的饼干只能下一次来吃了。” “哦,好吧。”艾林遗憾地点了点头。 伊文来到门口,正要穿鞋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问:“对了艾林,这周二的晚上,你在家里吗?” “为什么这么问,探员先生?”艾林侧过脸来,笑着看着伊文,“是因为安妮塔就是在那天晚上被杀死了吗?” 伊文怔住了。 艾林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伊文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漠然。 “对了,探员先生,可以向你借一样东西吗?” “什么……什么东西……”伊文的眉心蹙了起来,他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在旋转。 “你的FBI证件。我需要用它去见苏珊娜。就算她现在已经腐朽了,已经不会再对我说话不会再对我笑了,我也要见到她。我是唯一能‘认领’她的人了。” 伊文的全身没有力气,此刻他可以确定,艾林一定在咖啡里放了什么。 艾林掀起了伊文的西装外套,将他的证件取了出来。 而伊文口袋里的手机也随着他的晃动滑落了出来,摔在地上,屏幕上还显示这那条墨菲的短信:被梅森藏匿的苏珊娜的尸体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她和那个医学生艾林·休斯应该是兄妹!你要小心! 艾林低下头来,冷漠地看着那条短信:“啊,你们已经知道了啊。其实我本来是要将安妮塔和梅森都挂在钢梁上的,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将帮助他们的绳索解开,让他们好好享受死亡的全过程。但是如果他们两都死了,就没有人知道苏珊娜被他们藏到哪里去了。我可怜的,孤独的妹妹,一个人在冰冷潮湿的地方腐烂生蛆……我要让她尽快见到阳光……” 伊文摇了摇头,视线越来越模糊:“你……既然知道苏珊娜是被他们几个谋杀的……你应该告诉警察……” “告诉警察?只要他们四个不说出苏珊娜的尸体在哪里,没有受害人,就无法立案。” 艾林将咖啡放下,直接拖过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看着伊文的意志力与药效较量。 “你……是怎么知道苏珊娜是被他们几个杀死的……”伊文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在他倒下之前,他想要知道案件的全部真相。 “好吧,我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告诉你。”艾林看着伊文,似乎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另一种存在,“苏珊娜是我的妹妹。我的父母养育不了她,将她交给了小镇上的另一对夫妇。这对夫妇并没有善待苏珊娜。直到我来到这座城市攻读医学院,苏珊娜也得知了我竟然是他的哥哥,于是她离开了小镇,坐了很久很久时间的火车来到这里找我。一开始,她对我而言是一种负担,我们从小到大在不同的环境长大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而且医学院昂贵的学费让我就快负担不起。而我的父母也过世了,没有人可以资助我。我用了很多办法让苏珊娜走,但是她都不肯走。她对我说,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我和她了。那个时候,我根本不懂这句话的意义。为了减轻我的负担,苏珊娜找了一份工作,我知道那不是一份体面的工作,但薪水不错。我羞辱她,因为压力而在家里讽刺她,她都默默承受了,甚至还给我汇了学费。她对我越好,我就越是内疚,我巴不得她赶紧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掉!” 伊文向后,坐倒在了地上,他的脑袋很沉很沉。 “但是有一天,她真的消失了。她不再给我汇钱,不再为我打扫公寓,不再给我准备食物,不再讨好我!然后我发现,其实我很需要她。我打电话给她,她的电话关机了。我完全找不到她了。这个说‘世界上就只剩下我和她’的人终于也抛弃我了。我很难过,尽管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翻看约翰·海塔尔的脸书,他在晒他的奢侈生活,而那种泳池照片里却出现了苏珊娜的背影!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我知道那绝对是苏珊娜!学校万圣节的狂欢夜,约翰·海塔尔喝醉了,他吐得很厉害,他的朋友们把我这个医学生叫过去照顾他,然后他们继续狂欢。我趁着那个机会,问了约翰·海塔尔……你猜他告诉了我什么?他告诉了我一切!你知道天翻地覆是什么感觉吗?那是我的妹妹!为我付出一切的人!如果她没有去那栋该死的别墅挣钱,她就不会死!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艾林曾经看起来软弱的脸,在伊文的眼中狰狞了起来。 所以艾林会替约翰·海塔尔做急救,并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确定莉莲的花生酱确实足够杀死他。 伊文终于控制不住,晕眩了过去。 艾林走到伊文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放到了沙发上。 “你是好人,探员先生。祝你好梦。我要带苏珊娜回家。” 艾林转身离去,就在他打开公寓门的那一刻,几名警察已经举枪等在了门口。 为首的是墨菲:“嘿,艾林·休斯,你因为涉嫌谋杀安妮塔、约翰·海塔尔以及策划谋杀麦克被捕。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将成为呈堂证供。” 艾林的胳膊被拧到了身后,墨菲从他的手中取回了伊文的证件。 艾林的表情始终冷淡,似乎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到来。当他被警察押送着离开这栋公寓的时候,他看到公寓楼下一个金发男子揣着口袋微笑着看着他。 艾林记得,那是曾经跟着伊文来拜访过他的调查局顾问。 “教授,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建议说先对比艾林·休斯和苏珊娜的DNA,我们还没有那么快想到这些。”墨菲露出感激的表情。 几分钟之后,医护人员将昏厥过去的伊文抬了出来。 墨菲傻眼了:“哦,上帝啊!伊文!你怎么了伊文!” “他应该没事,睡一睡就好了。艾林不会真的伤害他。”西泽尔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艾林不会伤害他?” 西泽尔揣着口袋潇洒地转身:“因为伊文给过他希望。” 这一天的傍晚,伊文在医院中醒来。 他的鼻间是消毒药水的味道,以及淡淡的红茶清香。 他侧过脸,发现自己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他的床边是西泽尔一手端着咖啡,另一手看着报纸的悠闲身影。 “艾林·休斯呢……”看见西泽尔坐在自己床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案子已经被搞定了。 “监狱里。他又成为媒体的焦点了。你要看报纸新闻吗?” 西泽尔正要将自己手中的报纸递给伊文,伊文却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比那些媒体更清楚。” “根据程序,艾林作为唯一的亲人,苏珊娜的遗体也会归还给他,他并没有必要非得用你的证件。”西泽尔将茶杯放到一边,淡淡地看着伊文的眼睛。 “我们将苏珊娜的遗体归还给他,和他主动找到苏珊娜的遗体,对于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西泽尔……” “嗯?怎么了?” “你之前对我说过的那个关于王子到魔鬼的城堡救公主的故事……是不是你其实在见到艾林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凶手了?你在提醒我,不要被艾林欺骗,否则他的利刃会刺穿我,我的鲜血会成为他的掩护?” “不是的,伊文。我对你说那个故事,是告诉你,真相就是被困在魔鬼的堡垒中的公主,它有着最为纯白的衣衫,但是它被各种欲望各种企图所困住,没有人能看见它。而你就是那个勇敢的王子。你会义无反顾用自己的鲜血然后公主的白裙,让真相脱离一切束缚,以最醒目的方式呈现给这个世界。” “我都不知道自己那么有奉献精神。”伊文闭上眼睛无奈地一笑。 “这对于你而言是对真相的执着,但对我而言,却万分残忍。我可以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我决不能看见你的鲜血。” 西泽尔的声音很轻,像是涤破了时间里所有的尘埃,终于落入了伊文的耳中。 “西泽尔,还记得你问我,‘嘿,伊文,如果是我和你被吊在那栋高楼上,而如果你不解开我的绳子,我们就真的会一起死,你会怎么做’吗?” “记得,你说‘我们可以比赛,看谁先把对方的绳子解开,谁就能活到最后’。”西泽尔自嘲地一笑。 “我不会真的去解开你的绳子。我会等待……直到我和你的最后一刻。”伊文说。 “我知道。但我会解开绳子。” “什么?”伊文好笑地看向西泽尔,“那么你看着我掉下去的时候,你会像现在这样微笑着吗?” 当他触上西泽尔的眼睛时,他的世界仿佛被吸了进去。 “我会解开我自己的绳子,就算我真的落入了黑暗里,我只要抬头仰望时仍旧能看见你。” 当西泽尔的手指触上伊文的眉心,伊文似乎又能看见那个崩溃灼烧着的世界。 一切化作尘埃,可是一切又浴火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撒花~ 如果以后杂志还有连载,连载半年后我会再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