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重生 作者:银色徽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解飞的梦境里开始轮番上演五个死亡场景。 他在其中有不同的身份,最后却都扮演着死者。 正当他为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变惊疑不定时, 却赫然发现那些梦里的人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死亡只是一个开始,若想知道真相就去找齐三把钥匙吧!” 梦里的男人在他的耳边印下冰冷的咒语。 BL,悬疑,重生,死亡,1v1,CP已定。 内容标签: 惊悚悬疑 灵魂转换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解飞 配角:阿黄,解悠然,段野,霍峻, 白硕阳,尹邵庭(按出场顺序排列) 其它:悬疑,重生,爱情,兄弟 死刑,立即执行! 空旷的地方像是一间仓库。 刺目的白炽灯。 巨大的钢铁牢笼被焊接在地上。 金属栏杆上流窜着电流,发出吱吱的响声。 笼子中央是一张全金属的椅子。 一个男人被牢牢固定在椅子上,除去眼睛还可以转动,全身上下再没有一处地方可以移动分毫。两道银白色巴掌宽的金属箍固定着他的额头和下巴,上面隐约刻着一长串数字。看不清男人的容貌,只能判断出他的年龄不大,身材略有些削瘦,手指纤长有力。 突然,金属笼子上的电流闪了闪停了下来。空荡荡的室内连唯一的声音都止住了,一时间静得瘆人。铁门开启的声音,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终于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来到了笼子边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磁卡插|进全自动锁里。电子问询声持续了许久,磁卡应该只是第一道工序,尔后还需要对指纹、虹膜和声音进行识别。 “我早说这里需要一把椅子。”中年人有些懊恼地说。他走到椅子上的男人面前,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挥了挥:“赵先生,对你的判决书已经下来了。”透明封面的文件夹里只有一页纸。 中年人微笑着弹了弹手上的纸:“是死刑。立即执行。” 男人用嘲笑的目光看向对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这个判决,反而对等了足足两星期才等到这页纸有些不耐烦。 中年人咽了口唾沫,从随身带来的手提箱里取出一个注射器熟练地装入明黄色的液体。 “赵先生,你应该不信宗教吧?”中年人用碘酒在男人手臂上消毒,“不过信也没用,我们这里没有神职人员。你知道的,在这里我们只信仰一个人。” 针刺入皮下的感觉异常清晰,伴随着一股冰凉的液体进入体内。 可怕的黑暗…… 【哔——】【哔——】【哔——】 解飞猛地睁开眼睛,随手按掉尖啸着的闹钟。感觉到胸口有些沉重,他无奈地把那只趴在他身上的白底黑纹猫拎起放到一旁。“喵——”猫咪有些不满地叫了一声,轻盈地跳下床从门下的猫洞走出了房间。 虽然都说被重物压住胸口会做噩梦,但是解飞却知道他的梦和他的宠物阿黄无关。 他按了按额头回忆梦中的情景,今天是……四号吗?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本日记簿,解飞翻到其中一页,在今天的日期下写了一个略有些扭曲的数字4。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几乎天天都梦到死亡。准确的说是五个人的死亡,五个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原因死在不同的地方。死亡情景不断在梦境中回放,他对这五个人的由来毫不知晓,却唯独对那五段场景历历在目。为此他特意将这些人编了号,从1到5。那些人的出现并不规律,似乎四号出现的概率高些,而五号他只见过一次,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明白那人是怎么死的。 今天四号再次造访了解飞的梦境。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既冰冷又危险,就像是一条随时随地可能伸出獠牙的毒蛇!解飞在心里补充。 死刑早在多年前就被废止了,据说除了一些特殊机构可以拿到死刑的许可,长达512年的监禁就是现在的最高刑罚了。然而这个男人竟然被破例执行了死刑,他的危险程度可见一斑。 到底是什么让自己产生了关于他的臆想呢?解飞不禁疑惑。 虽然家里没有精神病史,但是大学毕业后好容易找到一份专业完全不对口的工作,每天累得像狗,到头来职业发展的前景却十分渺茫。如此巨大的精神压力,大概足以令一个25岁的单身男人产生一些奇怪的臆想了吧? 更可怕的是,在他的梦境里,尽管这些人各不相同,他每一次却是代入了他们的身体,好像附体一般陪伴着他们走向死亡。也就是说,在每一个死亡场景里死的那个其实都是他解飞! 各种痛苦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让他在醒来之后还能感受到皮肤上的撕裂和灼伤。活着体会粉身碎骨的滋味那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不知道这样发展下去会不会迫使自己自杀呢? 解飞摇摇头,决定今天不再多想关于噩梦的问题。他既不想去找昂贵而毫无用处的心理医生,也不想在让噩梦成为更大的压力来源,毕竟现在及时赶到公司拿到全勤奖才更重要吧? 胡乱套上西装,解飞先去厕所梳洗了一番,然后开始做两人份的早餐。为了节省时间,他早就练就了一身即使穿着西装煎蛋也不会被油溅到的本事。七分钟后,楼上的房门按时开了,有些睡眼朦胧的男孩走下楼梯,叫了声哥就坐上了餐台。 这是解飞的表弟解悠然,今年高三。因为之前和宿舍的室友闹了些矛盾,他那颇为有钱的老爸,也就是解飞的姑父就让他索性搬出来住。一出手买下一套复式的公寓,姑父大人这才想起儿子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恐怕连开洗衣机也是不会的。于是他决定搬出解飞当救兵,包吃包住只要负责照顾表弟的日常起居和三餐,公寓距离公司还只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这样的条件让父母都不在本市的解飞毫无抵抗力。 好在公寓的卫生间浴室都有两套,两人合住近两百平的房子一点也不觉得拥挤。因为楼下有开放式的厨房,卧室就有些小,解飞和表弟商量了一下,搬进了楼下的客房。 在表弟逃课的时候帮他在姑父面前打掩护,在他复习到深夜的时候加一顿夜宵,偶尔去隔着两条街的学校里为他送落下的书本,这日子对解飞来说比他之前挤六个人的合租房舒服多了。 “我走了。”解飞把空盘子放进水池,从椅子上抓起电脑包就冲向了门口。 “哥,我晚上想吃鱼。”背后传来表弟懒懒的声音。 “好。”解飞一边答应,一边把脚套进皮鞋里。 天气十分晴朗,解飞却没有闲暇欣赏春日的美景,匆匆下了地铁。 到公司的时候解飞觉得气氛有些诡异,等他打开公司的邮箱查了一下邮件才恍然大悟。和所有干销售的一样,解飞公司的销售部也有规定指标和奖惩措施。达不成指标的就只能靠微薄的基本工资过日子,完成指标会有一定的奖励,超额的部分还可以按比例拿分红。公司每个月还会给业绩最好或是有特殊贡献的员工一份双薪作为奖励。 一个大办公室百来号人,解飞从来没期待那份双薪会落到自己头上。基本工资,加上全勤奖,加上完成指标奖以及少得可怜的红利就是他每个月的固定收入了。有时候还会因为偶尔偷溜去给表弟送东西而扣掉其中的四分之一。 不过这一次,通报表扬的名单上,赫然竟是“解飞”两个字!解飞愣了一会儿,看到奖励理由后写到“特殊贡献”才想起了这份意外之财的由来。 一周前开例行会议的时候,开发部像往常一样传来了测试数据。这次的新产品是一种人造关节,和公司过去的产品以及市面上已经有的产品相比性能要好得多,可是价格也同样让人咋舌。除了接受保险公司理赔,大概只有真的有钱人才可能换上这种关节了吧,解飞一边翻资料一边想。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一处数据上,心中升起一股诡异的不和谐感。在计算机时代,距离他上一次心算除了超市价格简单加减之外的东西已经过去了许久,此刻各种数字却在他眼前飞速跳动自行开始演算推导。这神奇的一幕让解飞看得太过投入以至于连经理都发现了他的异样,特别点名问他在做什么。 解飞至今都想不通当时是如何在白板上推倒了一遍证明资料上的数字是不可能的,身体仿佛被一个不知名的灵魂借用,每一个步骤都如此纯熟,一连串长得恐怖的代式对此刻的他来说竟好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 经理在听明白解飞的推导之后立即将错误上报了公司高层,三天后数据被证实有错,新产品不得不换了一种粘合剂。据说解飞此举为公司挽回了不少的损失,连总裁都在董事会上以他为例子提出要在公司内部进行轮岗,以便员工熟悉其他部门的运作。 应该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拿到了双薪的吧?解飞看着几个同组的同事欲言又止的表情,顿时心领神会,笑着说:“今晚我请客,你们谁来?” “好呀!吃饭吃饭,吃完去唱歌!”女同事们向来对K歌异常热衷。 解飞却对余兴节目并不乐衷:“我不会唱歌。” “没关系,我们可以教你,再不济你还可以唱《两只老虎》呢!”女同事们笑了起来。 解飞点头同意了今晚的行程安排,毕竟他只是想把这笔意外之财花掉一部分,至于怎么花他倒是无所谓。 记忆,从未有她? 就餐的地点解飞选在了一家价格实惠装潢档次却看起来不错的川菜馆。虽说通常不在四点钟以前去占座就必须在外面排队用餐,但是解飞还是动用了一点关系在这家本不支持订位的餐厅定下了十人的桌子。 那是他大学时的室友,毕业后托关系找了一份大堂经理的活。本科生找工作就是如此,真正专业对口的少之又少,计算机专业容易给人一种能写会算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修电脑的错觉,找到的工作更是五花八门。 不管怎么说,老同学愿意帮忙预留位置也算是帮了解飞的大忙,毕竟他不可能中途溜出去占座。解飞决定在去的路上买两包烟带去。解飞并不抽烟,不过他倒是记得老同学是个老烟枪。 解飞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自从开始工作,他好像就变得越来越现实了,以往在老家看不惯父母做的事如今自己也会做了,那个窝在大学宿舍里整夜整夜打游戏、看动画片的大男孩就好像突然死了一样。 下午的时候,解飞抽空给表弟打了个电话表示自己晚上恐怕不能回去做饭了。虽然表弟竭力想要表现出不在乎,可是解飞依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气恼。解飞不得不承诺一顿周末大餐外加陪看最新电影才让电话的另一头满意地收了线。 因为是星期一,等大家都忙完手头的工作,时针已经堪堪指向八点了。解飞不担心没有座位,因为他估计的时间倒是和现在差不多。一共八个人,正好挤了两辆出租车。解飞很爽快地先给了车钱,免得等下另一辆车里会有同事代付。 川菜馆在一幢大厦的四楼,再往上到十楼就有K厅,倒是十分方便。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桌子上的菜也剩得刚好。两盘半,既不浪费太多也不有损请客之人的面子。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解飞站起身去付账,思量着顺便把烟带给老同学。老同学看起来比大学的时候瘦了不少,解飞看着那浓浓的黑眼圈几乎没认出人来。随意聊了几句,老同学突然问起了解飞的“现状”。解飞愣了一下,好似恍然大悟般想起自己才追到手的女朋友。 “是你们公司老总的女儿?没想到你小子还有做金龟婿的潜力啊!”老同学一脸兴奋,就差没有吹口哨了。 “不是总裁,是总经理。我们的事还没告诉家里人呢。”解飞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假。事实上他现在的感觉诡异之极,却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兄弟,是美女不?给张照片看看嘛,无图无真相啊!” 解飞随手翻开皮夹,却发现那张照片早在一个多星期前就被他随手拿出来丢进了书桌的抽屉里。“不好意思,忘带了。”他尴尬地笑笑,心中却在回忆自己拿出照片时的想法。那个动作好似理所当然,他当时翻开皮夹可能是要取某一张卡,看到照片他想也没想就抽出来放进了书桌最底下的抽屉? “多大的美女啊?跟我你还藏着掖着!怎么样,你们俩发展到哪一步了?”老同学脸上的倦意似乎去了不少,眼睛里冒出光芒。 “没,就吃饭、逛街、看歌剧什么的。”解飞继续干笑。所有的约会场景仿佛在一瞬间回到脑中,只是强烈的不真实感让他觉得这简直不是自己的经历。 “哎呦!计算机系第一纯情男啊!”老同学捶了捶解飞的肩窝,“你可抓紧啊,快把人拿下,再把老丈人丈母娘拿下!等你小子平步青云了,我也好沾光不是?” “没影的事,先谈着再说吧!”解飞只得推说怕同事久等,匆匆刷了卡告别了老同学。 等回到餐桌旁,同事们已经把水果一扫而光了。解飞努力笑得自然:“那……下一个目标?”女同事们欢呼起来,大队人马再次向电梯进发。 一路上解飞有些心事重重。他觉得最近自己的记忆似乎出了问题,要不是刚才老同学提起,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女朋友。这么说来已经有两周没有联系傅暄了,照她那大小姐的脾气早就应该发作了,难道是最近有什么事绊住了她?解飞想起前几天看到了国外知名博物馆的收藏在本市展出的消息,傅暄最乐衷于这一类的活动,应该会天天都去的吧。 突然,解飞顿住了脚步。他回过头,背后是一条空空如也的走廊。他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再往后应该没有其他人跟着,可为何刚才好像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虽然在为女朋友的事疑惑,在某一刻解飞却分明感受到了一道略带嘲讽的目光!难道出幻觉了?解飞又看了看,发现走廊上铺了红地毯,两边贴满了大幅海报,每一幅上都装有射灯。总不能是有人像动画片里那样狗血地在某一幅海报后面装了监视器吧? 解飞沿着走廊退回去几步,第一幅海报上好像是个当下极红的电影女明星,可惜解飞对于电影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和表弟一起去看的有限的几场,而表弟基本不看国内的电影。正当他想要继续观察的时候,背后却有同事叫他的名字。算了,估计是K厅老板的安全监视器也不一定,解飞摇摇头不打算深究下去。 直到解飞在包厢里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后,他才终于发现了心中的违和感到底来自于哪里。对自己的女朋友他当然是熟悉的,他甚至记得追求时候的每一个细节。可是为什么在想起傅暄的时候心里没有起一丝涟漪?自己好像对女朋友……没有爱意? 解飞不由捶了捶脑袋,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是想要“攀龙附凤”的人,那怎么会苦苦追求一个根本没感觉的人呢?莫非是自己变心变得太快?解飞努力回忆自己的感情经历,却发现现在交往的女友几乎就可以算是他的初恋,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也只好认为是自己的感情突然淡了。 要不还是和她说清楚比较好?总不能就这么耽误傅暄的青春吧。至于要如何安抚素来高傲的傅小姐,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话筒突然被塞进手中。解飞跟着有节奏地点了几下头,在前奏快结束的时候将话筒放在了嘴边。柔和的男中音响起,周围的人不由愣住。解飞的音色算不上特别,可是演唱的技巧却炉火纯青。加上他脸上失落迷茫的表情和声音中透出的无力,倒把这首唱烂了的流行歌曲演绎的极好。在临近结尾的地方,解飞突然从迷茫状态中挣脱了出来,声音也不由戛然而止。 停了片刻,包厢里顿时响起叫好的声音。一个女同事看他的眼神几乎是在膜拜偶像。解飞干嘛把话筒递给身边的人:“你们继续啊,继续唱吧!” “小解,你太能藏拙了吧!一直说不会唱不会唱该不会就是等着现在要技惊四座的吧?” 虽然不明显,解飞仍然从男同事脸上看到了一丝酸味,他恍然刚才表现得最激动的那个女同事不就是说话人的追求目标吗?“我真只会这一首,你们可真是点得太巧了,别的歌我就连听都没听过了。”解飞急忙解释。 “啊!原来你也喜欢歌神啊!除了这首你还喜欢他的哪一首歌?”刚才的女同事却不依不饶。 “我是听我同学哼过,具体谁唱的我都不知道呢。”解飞故意忽略女同事脸上浓浓的失望,他决心用啤酒饮料和零售躲避话题。 在那以后,解飞推拒了几次,同事们终于把刚才的那一幕彻底抛诸脑后自顾自地High着。解飞坐在角落里,一边用薯片下啤酒,一边回味刚才的感觉。因为在考虑要如何委婉地提出分手,刚开始唱歌的时候他的思想几乎是放空的。直到后半段,他才隐约有了知觉。又是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声音的每一种运用方式他都了然于心,甚至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唱出最完美的效果。分明没有看字幕,不熟悉的歌词却从他嘴里娓娓吐出。自己绝不可能有做歌神的潜质,那么……难道是突然有了特异功能?这个答案虽然荒诞,解飞却一时找不到反驳它的理由。 臆想、记忆混乱、幻觉,现在又是特异功能了吗?解飞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正在远离正常的轨迹。他苦笑着喝下一大口啤酒,也许一醉解千愁才是古往今来最好的解压方式? 当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解飞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看着一闪一闪的屏幕,直到一首铃声放了两遍终又归于平静才又将手机塞回口袋。好在包厢里正唱得兴起,手机的音量和音响比起来几乎微不足道,没有人主意到解飞有意错过了一个电话。 想了一想,解飞又取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默默地将那条来自“暄暄宝贝”的来电记录删除。随手从冰桶里拎起一瓶啤酒,他一言不发地打开酒瓶默默灌了下去。 舞台,血色弥漫! 木结构的两层别墅,既现代化又贴近自然。 没有整堵的墙,所有的空间几乎都是敞开的,设计师似乎有意打破房间的概念,巧妙地利用视线死角来划分别墅里的各个区域。 黄杨木的旋转楼梯连接着上下两层的客厅。巨大的按摩浴缸被放置在两楼靠近楼梯口的地方。屋顶上一扇小窗正对着浴缸,午后的日光照射进来,白瓷的浴缸好似一个明亮的舞台。 “解飞”最后的舞台。 浴缸里的男人似乎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的嘴唇,无不散发着一股神秘莫测的吸引力。最奇特的是他的右脸,一个形如半个阴阳鱼的银色面具覆盖在上面。面具上似乎刻着五线谱,可惜从天窗照下来的日光太强烈,看不太清晰。 浴缸里的水是浅红色的。 颜色正在一点点地加深。 深红的液体从男人的两个手腕上四散开去,晕成了两朵妖异的花,并很快和浅红模糊成了一片。 几米外是一个樱桃木书桌。CD盒、团成一团的纸、记号笔、钢笔、缠着耳机的CD播放器……所有的东西杂乱无章地堆放在桌面上,却在最中央留下了一块空白。 一页纸。 打印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最后的落款是一个张牙舞爪的签名。 红色的签名。 温热的感觉贴在眼皮上,解飞深吸一口气睁开眼。不得不说二号长得很美,一种罕见的中性美,虽然有一小半的脸被面具覆盖着,可是解飞却依然被他的美丽所震撼。即使是自杀而死,他走的时候却犹如回归天堂的天使。 见解飞睁开了眼睛,白色黑纹的猫咪不再舔他的眼皮,而是蜷成一团在解飞的肩窝打起了盹。 “哥,你的猫吓到我了。” 解飞微微抬起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少年。解悠然还穿着睡衣,用略带恼怒的圆眼睛瞪着解飞的宠物。 “阿黄又怎么你了?”解飞有些不解。个性有些像猫的表弟似乎天生和他捡来的宠物犯冲,相处在同一屋檐下只有短短的几周解飞却没有少听少年告状。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那就是两只猫在争抢地盘,而平时段数很高的表弟竟然还落于下风。 “真不懂你为什么给他取一个那么别扭的名字。”解悠然皱起眉头,“谁一大清早看到它的死鱼眼都会害怕好不好!” 阿黄是解飞在三星期前一个下雨的夜晚捡到的。孤零零的猫咪站在一块水泥板上,全身湿透了,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解飞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因为一只手打着伞,他不知道要如何单手把猫抱起来。地上的猫咪却突然向上一跃,在解飞曲起的胳膊上安了家。 解飞觉得从小到大都不招动物喜欢的自己可以得到一只猫的眷顾绝对是属于缘分的范畴,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抱起阿黄回了家。第一件事是用温水给猫咪洗了个澡。后来他才在网上发现给猫洗澡的可怕,不过这只猫碰到水却一点都不闹,也许它是只受过训练的猫? 猫咪的脖子上没有猫圈,解飞很自然地认为这应当是一只野猫。更何况在给猫咪擦干的时候他发现原来这还是一只有残疾的猫。一边本该是眼珠的地方只有一个凹陷,猫咪的整个左眼珠似乎都不在了。完好的右眼是暗金色的,美丽得犹如一块琥珀。 “以后就叫你阿黄吧!”解飞避开了那些常用的猫咪名字,也没有就着十分罕见的像是白化老虎的毛皮取名,而是用了猫咪右眼的颜色。 阿黄的左眼乍一看的确应该有些骇人,不过解飞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从来没有养过宠物,并不知道一般主人对宠物的感情是如何的。他只知道,即便阿黄有一点小小的残缺,却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可爱的伙伴。所以在面对表弟的怒火时,他决心将话题转移到别的方向。谁叫面前的少年是半个房东呢! “悠然,你今天醒得好早啊!早饭想吃什么?”解飞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阿黄似乎有些不满“靠枕”突然消失,往前挪了几步改为靠在解飞的背后。 门口的少年似乎脸色一红:“周末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然后看早场的电影。” 解飞点点头。表弟下午还有三门补习,整个周末他可以忙里偷闲的时间也只有周六的午饭前而已,所以要看电影只能选择早场。 “你等我一下,我很快的。”解飞决心起床。 解悠然的嘴角微微扬了扬:“我知道你快,记得先在网上订好位置。”少年转身带上了房门。 解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洗漱完毕。检查了一下手机皮夹和随时要带的东西,他匆匆放好猫粮和清水,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将故意肚皮朝天扭动的宠物好好安抚了一通。阿黄的喉咙里滚动着咕咕的声音,似乎对饲主的抚摸很满意。 “哥,你走不走?”站在玄关的少年声音有些冷。 “来了。”解飞最后挠了挠宠物的下巴,站起身走向门口。 看解飞系好鞋带,解悠然脸上的愠怒总算是消失了:“你说那片子会好看吗?”声音里透着期待。 “应该不错吧,不是说还得奖了吗?” “评委的眼光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少年叹了口气,“不过男主角倒是挺令人期待的。” “肯定好看!连我都认识的男影星演技还会差吗?”解飞揉了揉表弟的脑袋,跨出房门。 走出公寓,解飞的心突然咯噔一下。门口那辆白色的跑车十分眼熟,那应该是傅暄的座驾。虽然已经想好了要和女友分手,他却还没有做好那个直面高傲女郎的准备。 “解飞,你终于舍得出来了?”不得不承认无论站在哪里傅暄总是那么吸引人的眼球。几近完美的身材,配上略有些夸张的服装,倒有些像是从时尚杂志上走下来的女模特。 “暄……”说傅小姐好像有些太过冷淡,但是“暄暄宝贝”解飞此时却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只好折中了一下称呼。 “你胆子真大。不接我的电话,还放我鸽子?”女人脸上还保持着笑容,不过解飞几乎都可以看到她周身的寒流。 “放鸽子?”解飞在记忆中翻箱倒柜,却一丝这方面的回忆也没找到。 “我打电话约你,约不到,自然就是你放了我的鸽子。”傅暄说得理所当然。 美女的逻辑。解飞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还从来没有哪个敢这样对我呢!”傅暄顿了顿,看了一眼走在解飞身后的少年,发出一声冷哼:“不过我打算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要陪安德鲁飞欧洲,你现在跟我去机场。” 解飞确信自己没有听过这个陌生的名字。是傅暄的新猎物,还是她打算玩两个男人为她决斗的戏码? “怎么,身为男朋友陪女朋友度周末难道不应该吗?” “哥,我饿了。”解飞还没有回答,解悠然突然迈前一步,拉住解飞的胳膊。 “安德鲁明天还有个人画展,我必须去给他做现场模特。我们跟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一起搭乘专机走。现在距离起飞还有……”傅暄抬腕看了看表,“四十五分钟。” 解飞明显感觉到表弟的手臂僵了一下,少年临出门前期待的目光还历历在目,悠然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整整一周都在盼望今天吧? “暄……”解飞向前走了半步,“很抱歉,我估计去不了了。” 傅暄脸上的表情堪称不可思议。她的手指动了动,良好的家庭教育和习惯令她无法指着面前的男人破口大骂。顿了许久,女人的脸上才再度浮起假笑。 “真没想到,你一个同性恋也会来招惹我。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解飞理解像是傅暄这样的女人需要一个理由来证明凭借自己的魅力绝不会是被甩的那一个,可是他却不能容忍她羞辱自己的亲人! “傅小姐,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好聚好散的,也希望你不要最后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形象。” 女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微微翕张似乎有无数个恶毒的字眼已经到了舌尖却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傅暄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过身迈着依旧高傲的步子上了白色的跑车扬长而去。 “哥,看来你不但选猫的眼光有问题,选女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解悠然冷哼一声,越过解飞向前走去。 解飞不由苦笑,得罪了公司总经理的掌上明珠,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准备简历比较好?他匆匆赶上解悠然的脚步,决心好好享受这个来之不易的上午。不管怎么说,先放松一下,车到山前必有路。 三楼的阳台上,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默默地看着解飞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它有些无聊地舔了舔爪子,转身回到解飞的房间,一跃跳上床在被子中央蜷成了一团。 本能,神秘男子? 这个星期各个部门的经理会逐个找下属员工进行单独谈话。解飞知道这应该是关于公司被购并后的人事变动。他所在的医疗器械公司虽然在行内赫赫有名,却还是难以抵挡新一轮的收购风潮,那是来自科技界帝王的威压。 若是在十年前,有人说有一家公司不需要任何营销策略就可以轻易让顾客挤破门槛,大概会被人当成一个笑话。在生产能力极度发达的现代社会,几乎没有什么是可以在长时间内保持供不应求的。即使有的品牌红极一时,同行的竞争、技术的模仿都会让它的优势被渐渐磨平。更何况还有垄断法存在,超级托拉斯的时代早已是昔日黄花。 然而却有人用几年时间证明了这种神话还是有可能实现。那个人用无以伦比的神奇药物让世界匍匐在他的脚下,甚至有传言说如今的他已经凌驾于国家机器之上! 如果有一种药可以修补几乎所有的器官损伤,甚至可以强化人的智力,大概没有人会不为之疯狂吧?麒麟制药迅速得到了世界上最顶尖研究人员的加盟,因为对聪明人来说变得更聪明是永远无法抵抗的诱惑。 在紧接着的几年中,麒麟开始向各个高科技领域渗透,它凭借雄浑的资金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收购。国家不得不修改法令做出妥协,不限制它的扩张。相对的,麒麟也会优先提供国家高科技成果,并承诺为小企业留出发展空间。 解飞的公司是麒麟并购名单上的下一个目标,一个势在必得的目标。事实上,麒麟一向对子公司的经营决策并不太过问,除了派出监管人员外,它最看重的其实是公司名下的各项技术。所以公司董事会在收到了来自麒麟的邀请函之后,主要讨论的不过是如何提高报价以及今后的具体红利分配方案。 人事肯定会有变动,麒麟有一套自己据说极为有效的人员管理方法,公司所要做的是将员工人数控制在协议范围之内,等待麒麟的进一步筛选。所以总经理为每个部门拟定了大概人数,由部门经理进行初步的员工谈话。因为需要裁减的人数并不多,主要还是落在临时工身上,所以解飞和同事们都不怎么担心。 然而当解飞走进顶头上司的办公室,一抬头看到那张欲言又止的脸时,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我看了你的业绩。小解,你最近的表现是越来越好了。”经理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解飞在上面看到一份文件,印有他的照片的文件。 “谢谢王经理夸奖。”解飞笑了笑。 “不过嘛……你也知道公司就快要被收购了,虽然说业绩是考核的重要依据,但老总的意思是不能让老员工因为并购而失业。在我们部门你资历最浅,又是单身,家庭压力也比较小。依我看,年轻人就应该放大胆子闯一闯,一直原地踏步可不是什么好事。” 解飞觉得嘴里有些发苦:“裁员大概会在什么时候?” 王经理摇摇头:“被裁撤不是光荣的履历,我的意思是不如你主动递交辞职报告。我可以申请多给你一个月薪水,大家好聚好散。” 原来是一天都不想让他继续留在公司了吗?解飞自嘲地笑笑,和傅暄不欢而散的时候他应该早就想到这个结局的。“好,我立即去写辞职报告,只不过现在才七号……” “毕竟是因为公司购并的原因造成了你的离职,这个月的薪水公司会全额照付。写完辞职信直接交给我就好。对你的评价我也已经写好了,你放心,绝对有利于你找到下一份工作。”经理笑着拍了拍解飞的肩膀,把他送到办公室门口。 “大丈夫何患无妻嘛。”他最后说。 没错,大丈夫何患无妻。解飞对经理的意思心领神会。既然是总经理的意思,部门经理选择让他体面地离开他就应该感激涕零了吧? 真没想到,在短短十天之内连续领了四个月的工资,最起码有一段时间不用为吃饭问题发愁了。解飞平静地走出经理办公室,花了半小时写好辞职报告,又花了十五分钟整理私人物品。他并不打算和同事们交流此事,趁着午休的功夫将辞职信交给经理,换了一份看上去颇为好看的职业评估,他就默默离开了熟悉的办公大楼。 解飞有些迷茫。刚刚过午饭的点,他却没有什么胃口。应该回去上网找工作,他几次对自己说,可实际上却还是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因为不是休息日,周围又大多是商务楼,宽阔的人行道显得有些空旷。突然,解飞顿住脚步,侧耳倾听。他右手边是一条窄巷,或者说是楼宇和楼宇之间的一道缝隙。几个黑色的大垃圾袋堆叠在窄巷的一边堵住了半条巷子。 心口怦怦地跳着,解飞感觉到有什么正在接近。他飞奔几步冲到窄巷的中间,用力推了推两侧大楼的门。一边是上锁的,堆着垃圾一边的铁门却是松开的。他推开门,闪身走进陌生的大楼,合上门试了试门锁的强度。 把耳朵贴在铁门上,解飞听到脚步声正在迅速靠近。五米、三米、两米、一米,解飞毫不犹豫地打开门,手臂一伸捞起一条胳膊就往里带。胳膊的主人显然一惊,他几乎立即向解飞发起了攻击,可是却丝毫不能影响解飞的动作。解飞两手一错,对方的攻势立刻就被化解,人也被顺势扯进了大楼。 解飞迅速合上门,捂住被他拉进来那人的嘴,用胳膊压住那人的胸口,他侧过头将耳朵重新贴回铁门上。半分钟后,他确定追踪在后面的六个脚步声都已经离去,才放松了对那人的束缚。 借着楼梯间昏暗的灯光,解飞发现那人的个子很高,比身高一米八六的他还要高上半个头。极短的头发下是一张干净利落的脸,很年轻却也很有压迫感。短发男看着解飞,脸上的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解飞突然尴尬起来,他不知道刚才为何自己会突然做出一系列举动把这人拉进了大楼。不过好在短发男看起来好像正在被人追踪,也许自己救了他也不一定? “谢了。”短发男笑了笑,下一秒左拳却毫不留情地袭向解飞。 身体没有丝毫犹豫,解飞后退半步探出右手去抓短发男的手腕,可短发男却又迅速收回了拳头。“身手不错,练了多久?”他爽朗地笑着,好似刚才那一拳根本不是他打出的一样。 “……”解飞没有说话。他突然意识到刚才他又处于那种玄之又玄的无师自通状态中。 “他们找不到我迟早还会找回来,跟我来吧!”短发男拉起解飞的胳膊就向大楼深处走。他好似对楼宇的内部结构十分熟悉,在黑暗中转了没几个弯就带着解飞从另一侧的门出了大楼。 “你来过这里?”解飞不禁嘀咕。 “每幢楼不都是差不多的吗?多走走就有感觉了。”短发男回头一笑,“做我们这行,多少要懂点建筑结构。” 哪一行?是建筑相关行业吗?解飞一边想一边努力跟上短发男的步伐。短发男的脚程极快,解飞跟得有些吃力,有时候还不得不小跑几步。两人穿街走巷,走了大约五六分钟,才终于停在了一辆摩托旁。 “上车!我们还没到安全的地方呢!”短发男将头盔掷给解飞。 解飞迟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为何在大中午的时候被人追赶,但是通常对方越是明目张胆也就意味着危险越多。出手救这个人是出自一种神奇本能的驱策,但解飞却不想因此惹上麻烦。应该没有人看到他和自己在一起才对,要是在这里分开的话…… “他们在这个街区装了很多监视器,不过我可以确定我们刚才没有被任何一台拍到。”短发男摸了摸下巴,笑得有些无赖,“我现在可以带着你绕开监视离开。你要是想一个人离开也无所谓,但是只要用人脸识别软件一分析,就会发现你曾经在所有的监视录影上消失了一阵。出于偶然一连躲过那么多摄像头的可能性可几乎为零哦!” 解飞立即明白了短发男的意思,只得十分干脆地戴上头盔:“走吧!” 在抱住短发男腰的时候,解飞感觉到他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刚才许久的肢体接触都不曾让这个人有不适反应,没有理由现在突然变得敏感,那么是自己的动作触及了他心里的某些东西吗?解飞觉得前面的人神秘莫测,却好像和自己有某种不知名的联系。也许跟着他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摩托车不停地左拐右转,解飞不得不相信短发男的确在躲避某种系统的监视。绕了大约一刻钟后,短发男才把车开上了笔直的主干道。 行驶了一会儿,从八车道的大路上拐下来,解飞发现短发男又开始绕圈子了。这里估计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他应该是为了防止被追踪才故布疑阵吧。 他们在一条小巷里停下。短发男锁好车用塑料布覆盖在上面,扯开一边的铁门示意解飞跟他进去。 出乎意料的,铁门里面竟然是一个酒吧。这时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只有吧台上的彩灯亮着,几把椅子四散在大厅里,整个地方显得黑暗而空荡。短发男在前面疾步走着,毫不犹豫地转进了……男厕所? 在短发男的手碰上隔间门的时候,解飞终于忍不住说:“其实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短发男回头笑了笑:“相信我,还是一起进去的好。”那门似乎是反锁住了,短发男上上下下地摆弄着门锁。解飞看了一眼周围几个虚掩着门的隔间,决定把疑问吞进肚子里。面前的年轻人很不简单,他做每一件事必定有他理由。 “滴”的一声,隔间的门终于开了。短发男耸了耸肩对解飞说:“三十二个步骤一步都不能错,有时候我真讨厌这道门。” 门的后面自然不可能是厕具,一条狭长的走道连接着远处的另一扇门,蓝色的应急灯将走道照得鬼气森森。等解飞迟疑着走进隔间,短发男立即反手合上身后的门,解飞又听到清脆的一声“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解飞可以从前面那人的轻盈步伐里感觉到,他此刻才总算是放松了警惕。 “欢迎你来到野蔷薇的秘密基地。”短发男推开古铜色的大门。 解飞眯起眼睛。 门的另一边阳光明媚。 女人,就是麻烦! 皮质的组合沙发,四四方方的玻璃茶几,墙上最显眼的地方挂着一对巨大的鹿角。落地窗外,玻璃暖棚覆盖着整个庭院。小小的水池旁生长着许多热带植物,解飞甚至在树上看到一条倒垂下来的蟒蛇! 短发男惬意地坐在沙发上,从银质的烟盒里取出两支香烟,递了一支给解飞:“抽烟吗?” 解飞摇头,坐上对面的沙发,静静地看短发男点燃香烟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吐出一团淡蓝色的烟雾。 解飞不禁皱起眉头,对面的男人笑着解释:“剂量很小,今天一天太刺激了,我抽一点当镇静剂用而已。” 解飞了然地点了点头,少量的那种药物的确不会让人上瘾,还有些镇静作用。而且既然已经到了对方的地盘上,短发男也没必要用这种手段来暗算自己。 “你是做哪一行的?”短发男把手肘撑在茶几上凑近解飞,锐利的目光好似在审视一头猎物。 在短发男压迫性的直线注视下,解飞不由绷紧了全身。他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职业微笑:“在今天之前,我主要负责推销假肢。” “那现在呢?”短发男眨了眨眼。 “失业。” 短发男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重新靠回沙发上吸了一大口烟。“你这样的人可不像是会失业的人。”他翘起二郎腿,呼出一团蓝色的烟气,解飞注意到他习惯性地抿了抿唇。 “事实上在遇到你之前我正打算回去写简历呢!”解飞笑着耸了耸肩。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觉得短发男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配合现在冷酷而老成的表情显得有些可爱。 “那不如跟我干吧!”短发男坐直身体,盯着解飞的双眼。 解飞微笑:“至少我要先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短发男的声音被开门声淹没。 解飞回过头,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光头男人从另一扇门里走出来。“小野,你回来了?东西呢!”看到解飞,光头明显愣了一下,立即收住了嘴。 “他们雇了那么多人有什么用?还不是手到擒来!”短发男却毫不避讳解飞,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随意地抛在茶几上。那是一张磁盘。 “你没受伤吧?他是谁?”光头先是细细打量了一番短发男,然后指着解飞问。 “我们的新员工,呃……” “解飞。” “对,解飞!” 解飞觉得光头应该是习惯了短发男的自作主张,他只是撇了一眼自己就走到短发男跟前,按了按额头上的青筋,深吸一口气,大有马上就要发表长篇大论的架势。 “蝶叔,这次我真的有我的理由。相信我好吗?”短发男在面对光头的时候,眼神似乎柔和了许多。 光头回头又端详了解飞片刻,迟疑地说:“你打算让他干嘛?” “不如先从招待做起?”短发男好像没看见光头脸上的惊讶,向解飞伸出手,“段野,现在你知道我的名字了。” 和解飞握了握手,段野继续说:“刚才我们穿过的那家野蔷薇就是我开的。今后你名义上是酒吧的招待,实际上属于保安人员。野蔷薇四点开门两点结束营业,有问题吗?” 解飞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我不会做保安。”不是开玩笑吧,不要说事职业保安,他甚至连大学体育成绩都属于中下。 “没关系,蝶叔会负责教你一切需要懂的东西。”段野拍了拍解飞的肩膀,“刚开始的时候你十点来上班,蝶叔训练你六小时,剩下两个小时实习。等什么时候蝶叔觉得你可以了,再开始全职。月薪五千,酒水提成和其他招待一样。以后你就叫我小野,我就叫你……嗯……飞哥?” “……” “可以吗?” “好。” 离开了段野的地方,解飞惊讶地发现这里距离自己家竟然不太远,也就是四五站公交车的路程。 坐在公交车上,解飞开始思索他为何会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段野的邀请。除了段野这个名字以及此人很有可能正在从事非法行当,他对段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认识这个人。即便失业了,最好的选择难道不是重新找一份相关工作吗?怎么也不会想起去酒吧做保安吧? 可是偏偏就这么答应下来了,难道是因为段野的有些表情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里有股奇怪的冲动,就好像只要是这个人提出的要求就应该去尽量实现? 说起来段野正在做的事好像很危险?这从那个光头“蝶叔”关切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算了,一样是工作,要是可以顺便看着段野的安全就更好了。解飞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竟然已经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保护欲。 走到了家门口,解飞才想起另一个要命的问题。 在实习期还好说,要是今后真的四点上班两点下班,要怎么瞒过表弟呢?他不想让解悠然知道是因为傅暄的关系丢掉了饭碗,可是这样的作息变化却不可能不被人察觉。更何况晚饭要怎么办呢,总不能去跟段野说他中途要回家做饭吧?解飞顿时头痛起来,决定走一步算一步,要是实在不行就只好去向姑父负荆请罪了。 打开房门,解悠然正坐在沙发上飞速切换着电视频道。“哥,你今天好早!”解悠然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晚上吃什么?” “领导出去开会,所以就偷偷开溜了。晚饭我买了虾和排骨。”解飞把手里的菜放在厨房的篮子里,把海鲜放进洗碗池,打开吊厨撕开一小条猫饼干丢给在脚边焦急绕圈的宠物。 “油爆虾?”解悠然脸上露出几分期待。 解飞点头:“对啊,特意买的河虾。”阿黄已经迅速解决了一条猫饼干,正视图跳进他的怀里。 “那我先进去做作业了。”解悠然关掉电视,站起身向楼梯口走去。 “悠然!”解飞抚摸着猫咪的手指突然一顿,脱口叫住解悠然。他赶忙把阿黄又放回地上,快步走到解悠然身边:“呃……你能……借我几盘CD吗?” 解悠皱了皱眉头:“你想要谁的?” 的确是个糟糕的借口,解飞心想。他几乎从来不听音乐。“随便谁的,推荐几盘你喜欢的吧!”解飞揽住解悠然的肩膀,把人往楼梯上带,“我跟你上去拿?” “随便,我帮你找找看。”解悠然点头。 走到房门口,解悠然迟疑了一下推开门,解飞却突然一拍额头:“哎呀!我刚刚把排骨落了摊子上了!我说怎么好像忘记了什么!悠然你先帮我找找,晚上吃饭的时候再拿给我好了。”按着解悠然的肩膀把人推进房间,解飞关上门走下楼梯。 他先给窗台上的植物浇了些水,然后才走到玄关重新穿好鞋子。在确认了房门已经锁好之后,解飞迅速地向楼下跑去。他没有从公寓的正门出去,而是从门卫室的小门离开。 打量了一眼周围,他们这幢楼的对面还有一幢略高一点的公寓楼。解飞小心翼翼地走进对面的公寓楼,一口气走上五楼。504,503,502。解飞停在502室的门口,有些犹豫到底应该怎么做。 刚才在家中看到的那一小块异常的反光,他吓得几乎要跳起来。急忙遮挡住对方的射击角度,他一路护着解悠然进了房间,然后又从窗口确认了一下对方的位置,这才匆匆赶到了这里。可是接下去呢,手无寸铁要如何解决这件事呢?解飞低头看一眼楼道,干净得就连块板砖也找不到。 迟疑了一下,解飞用手堵住猫眼,按响了门铃。如果对方也是刚到这里,也许还没有检查过猫眼?只要有一瞬间的松懈,就够了。 “谁啊?”片刻之后,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送快递。”解飞坚持不懈地又按了几下门铃。 “按什么按,你送错地方了!”门被打开,一张陌生的脸探了出来。解飞想也没想就一拳击中那人的小腹,扭住那人的双手进了房间,把门又重新掩上。 “你干什么你?啊!是你!”看清了解飞的样子,那人顿时有些惊慌起来,“我也是收人钱帮人办事的,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我这不是一下子没看出来你不好惹嘛。我回去马上退钱不干了还不行吗?哎呦,你别动这个,这是我吃饭的家伙,我把存储卡都给你,你别乱动啊!” 封闭式阳台上只有一台高级摄录机对着对面的楼房,几个撕开的泡面桶散落在周围。没有武器,解飞松了一口气,把人按在墙壁上,用力扭了一下对方的手腕:“说!是谁让你来监视我的?” “一个娘们,看上去挺有钱的。她说这里住了一对基佬,让我拍点激情录影带给她。要是实在拍不到,用素材PS一段也行。哎呦!痛痛痛啊!是她说的,不是我说的啊!对了,她姓傅,我还有她的银行卡账号,要我帮你查她是谁吗?” “不需要。”解飞松开手。 那人揉了揉手腕,走到摄录机旁取出一块存储卡,又从一旁的小茶几下面拿出另一块一摸一样的,递给解飞。 解飞不接,冷冷地看着对方。 那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忙摆手:“都在这里了,我昨天才弄到这房子的钥匙。昨晚加今天,一共就那么点零星的镜头,你放心,什么限制级的都没有。” 解飞冷笑着接过存储卡:“你回去之后打算怎么做?” “那你看我是怎么说比较好啊?”那人试探着问。 “我不管,你随意。反正她要是再来找我的麻烦,你就会有麻烦。”解飞径自推开门走了出去。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发现屋里没有枪械之后他已经从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退了出来,好在人已经被制住,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后面说的几句纯属唬人,要是傅暄再来找麻烦,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今天这个人的麻烦。 唉……女人就是麻烦,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解飞叹了口气,擦掉手心里的汗水向自己家走去。 变化,新的梦境? 蝶叔的训练方式简单而有效。 打倒他,或者被他打倒。 当然后者发生的可能要远远高于前者,至少在现在解飞还没有看到有任何可以击倒这个光头的方法。所以此刻他正躺在塑胶地板上,像狗一样大口喘着气。 “躲避动作做得不错,起来继续!”蝶叔用右拳捶了捶左掌。 解飞不知道他口中的“躲避动作”是说他刚才的哪一个动作,他只知道一旦被蝶叔的鼓励所迷惑,站起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再次趴下。从无例外。 “起来,起来!年轻人就应该有点朝气!”蝶叔继续催促,“你进步很大,今天坚持的最长时间已经比昨天长了二十五秒。”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给一棒子再给一蜜枣吧?解飞觉得全身都难受,连骨头都在吱吱作响。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四点还有足足两个小时! 这几天,他用尽了办法都没能再次进入“格斗大师”的状态。他甚至故意让蝶叔一拳砸在自己的眼睛上,结果除了一个乌青眼什么都没换来。说什么危险可以逼出人的潜能,那绝对是骗人的。 “飞哥练得怎么样了?”段野的声音突然响起。 解飞抬头,这几天一直没见踪影的无良老板正在靠在墙上惬意地舔一个甜筒。短皮夹克加上摩托手套,也真难为他穿着这么一身还能做出如此天真的动作表情。 “他?一定要我评价的话,天赋为零吧!”蝶叔毫不犹豫地说。解飞不由绷紧了腰背,在肚子里鄙视这个光头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刚才不是还在夸奖自己有进步吗?怎么段野一来就换上一副万分鄙夷的模样? “不着急。我很看好他。”段野笑了笑,走上前伸手拉起解飞,“蝶叔,那东西我破解不了,要不你帮我看看?” 光头狐疑地看了一眼段野,叹气:“连你都破解不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又不能放到黑市上去悬赏。唉……那我去试试看吧!其实我总觉得你这么做早晚会引火上身,你哥他……” “蝶叔,我有分寸!”段野似乎不想多说,三两口解决了手里的甜筒,拉起解飞就往楼上跑。 他们所在的训练室位于秘密基地的地下一楼,再往下还有段野的私人工作室。解飞没有去过,也没有看到段野从训练室下去过,估计应该有别的通道通往楼下。穿过一楼的会客室,也就是解飞第一次到的地方,段野拉开玻璃移门,示意解飞脱掉鞋子跟着他走进庭院。 “所有的东西都是直接从热带雨林运来的,绝对的原汁原味!”拉着解飞在庭院里唯一有人工痕迹的藤椅上坐下,段野点燃一支烟,“就连这里的蚊子也是南美洲的原装货哦!” 解飞不由咋舌,这么算起来这个不到两百平的玻璃房子绝对应该造价不菲。段野看起来很年轻,身上却没有半点富二代或是官二代的感觉,那他的钱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他不禁有些好奇。 “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热带雨林,缠着我哥让他答应今后要送我一个动物园。后来我才知道,他竟然真的私下找人设计了这个庭院。”解飞觉得在说起哥哥的时候段野的眼神有些忧伤,他连着吸了好几口烟,把面孔隐藏在蓝色的烟雾中。 “其实我和哥哥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被蝶叔训练出来的。蝶叔年轻的时候混过帮会,当时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惜他心不够狠,又把一切都赔了进去。别看他身手不算是最顶尖的,却很会教人,跟着他学你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解飞点头,世界上的确有许多人有能力却没有耐性,或者有耐性却缺乏表达能力,又或者两者兼有却不会沟通方法。可以教出大家的往往都不是高手,的确有的人适合传道授业,有的人却不适合。蝶叔估计就是前者。 “你知道蝶叔为何叫蝶叔吗?”段野似乎想起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他以前叫光头大哥。后来被人在这里……”段野戳了戳解飞右肩的位置:“被人在这里插|进去一根钢管,前后捅了个对穿,在牢里养了大半年才好。从此就留下了一个蝴蝶型的伤疤,所以他就让我管他叫蝶叔。” “牢里?” “对啊,有的人不把人置于死地是不会安心的,在把你害得一无所有甚至失去了自由之后,还会惦记着要你的命!在监狱里趁乱杀死一两个人很容易,到头来甚至连凶手也未必能找到。”段野猛地吸了一口烟,“还真是执着啊,就这么锲而不舍地追杀,要不是后来蝶叔……估计早已经死在里头了吧。不过说起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段野的眼睛突然一黯,随手把企图缠在他脖子上的蟒蛇远远地甩了出去:“谁要是惹了我,我也会不死不休喔!” 解飞蹙眉,伸手揉了揉段野极短的头发:“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同?”段野的表情有些迷茫。 “你不是为了自己。”解飞注视着段野的眼睛,平静地说。 段野不由一震,笑了起来:“没错,虽然不能保证我的目的就是正义的,不过我的确不是为了私人利益而行动。对了,昨天我把你的资料查了一遍。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要拿到普通人的材料再简单不过了。可是我真想不出来,为什么这样的经历会造就你这么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解飞挑眉。 “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段野微笑。 解飞不禁摇头,又摸了摸段野的头发,站起身:“休息够了,我继续去接受曾经出过两位高徒的名师的教诲,段老板该干嘛干嘛去吧!对了,虽然说小剂量不容易上瘾,不过精神过度亢奋的话,其实可以试试足浴什么的,养成依赖性就不好了。” 段野愣了一下,掐灭手中的烟,点点头:“没错,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了。” 解飞很满意地走到玻璃移门前,俯下|身重新穿上鞋子。 “小野。”段野在他背后说。 “嗯?” “我说了你可以叫我小野。” “……”解飞回过头,用食指关节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有些迟疑地开口,“对了小野,我有件事想问你。要是正式上工了,我可以每天五点半到六点半离开一小时吗?” “没问题,只要工作满八小时就好。”段野甚至没有问解飞这段时间要去做什么。这让解飞觉得段野的确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起码他足够坦诚。 晚上的工作和蝶叔的训练比起来简直犹如天堂。 野蔷薇怎么看也只是一间普通的酒吧,其high的程度还没到需要出动保安的地步,至少解飞没有看到有什么人来砸场子。 一开始的工作就是将客人引入座位并负责点单结账。解飞花了一天功夫就学会了怎么分辨大致要给客人介绍什么样的位置。期待艳遇的单身客人通常都喜欢吧台前的高脚凳,爱好与之相同的还有第一次来想要近距离观察调酒的客人。两到三人看起来互相比较熟悉的,则很有可能倾向于可以看清表演却不会太吵闹的后排位置。一群人一起来其中还有特别热情的女性的话,往往正对舞台的位置会让他们更加愉快,当然表演者可能拿到的小费也更多。 解飞不清楚在深夜的野蔷薇是怎样的光景,至少在四点到六点之间,没有人嗑药,也没有“家禽”出没其中。倒是有很多人来用晚饭,每天都不重样的西式套餐价格十分实惠。等那些人吃完了,往往也已经到了解飞的下班时间。额外的小费并不多,不过解飞倒是打听到全职招待一个月的酒水分成相当可观。 走的时候只需要和蝶叔打个招呼就好,解飞注意到段野很少来,以至于连很多员工都认为这间酒吧是属于看上去有些凶恶的光头蝶叔的。 虽然还没有到穿短袖的季节,但是脸上和手背上的伤却是怎么也遮掩不掉的。所以每次解飞回家后就必然遭到表弟的一番狂轰滥炸,从说他做事不小心到诟病他公司的管理制度,足足要持续整个晚饭时间。周末的时候,解悠然甚至特别回了一趟家,把他老子藏了几年都没舍得喝的药酒顺了回来。 虽说搽药酒的确可以活血化瘀,解飞看着瓶子里的几条名贵“药材”苦笑,似乎这“八鞭酒”的另一个作用更大? ———————————— 破旧的平房。 房间里的家具都已经有年头了。墙上的挂钟少了分针,却还在锲而不舍地走着。 “解飞”拖着沉重的步子推开门。他下意识地在过道的半块穿衣镜前照了一下自己的左脸。一个很明显的淤青,他苦笑了一下,竖起衣领遮掉一大半的痕迹。 “哥,你回来了!”头发略带自然卷的孩子身高还不及“解飞”的腰。 “解飞”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绒毛公仔递了过去。 …… …… ……! 解飞睁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明确地显示着一个鲜红的数字——2:30。 虽然在之前的梦境里一号一直没有露出过正脸,但解飞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出现在新的梦境里的人就是一号! 离奇的梦又有了新的发展,这是不是预示着又有什么事要发生呢? 解飞拿起床头柜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凉水,重新躺了回去。 黑暗中,一只暗金色的眼睛猛地睁开,盯着解飞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又重新合上。 家访,地盘之争! “你怎么来了?”解飞打开门,惊讶地看着外面站着的人。 “员工家访。”段野扬了扬手中的礼盒,“不请我进去吗?”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解飞还是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递给段野:“进来吧!吃过饭了吗?我正在做,没吃过的话就一起吃吧!对了,我家里人还不知道我换工作了。”最后一句他有意压低了声音。 “家里人?是说你表弟吧?”段野放下礼盒,十分自来熟地在开放式厨房里绕了一圈,啧啧嘴似乎惊讶于晚餐的丰盛程度。 “哥,他是谁?”解悠然皱着眉头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显然是被外面的声音吸引出来的。 “是悠然吧?我是你表哥的老板。”段野从桌上的水果篮里拿起一只苹果啃了一口。“就是那个卖假肢的公司。”他补充。 解飞不由头痛。听到段野的解释,解悠然的脸色明显一变,他最清楚表弟的脾气在有的时候是多么的恶劣,被突然侵入领土的猫咪估计会很快展开打击报复吧? 突然,“喵”的一声惨叫传来,解飞顾不上调节气氛,赶忙向自己的房间奔去。留下段野和解悠然两个大眼瞪小眼,一个笑容越来越灿烂,一个脸色越来越阴沉。 书桌上,阿黄正在和一台多功能CD机搏斗。电线和耳机线缠绕在略有些胖的猫咪身上,它一边打滚撕咬,一边拼命用爪子拍向不同的按钮。混乱中不知道按到了那个钮,本来不算太响的音乐一下子震动了整个房间。猫咪顿时愈发焦灼起来,开始用牙齿啃机器的边缘。 解飞哭笑不得。应该是阿黄经过的时候踩到了哪里,不但把音乐开关打开了还把耳机给扯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坏了自己的宠物,所以它才会发出惨叫开始了和CD机的“殊死搏斗”。 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解飞笑着走上前,先关掉了音乐,然后开始努力安抚自己的宠物。把缠成一团的猫咪解救出来后,他不得不作势拍打了几下CD机以表示对爱猫的鼓励。他心里却在为弄坏了解悠然的耳机懊恼不已。早知道上次就不要找借CD这种蹩脚的借口了。 把阿黄抱在怀中,解飞不断给它顺毛。看着它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他甚至忍不住俯下|身亲了一下猫咪的鼻梁。一回头就看到段野有些傻愣愣地站在门口,隔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原来你喜欢猫啊”。 “你也喜欢吗?”解飞笑了笑。 段野皱着眉头盯住阿黄看了几秒,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问:“能给我看一眼它吗?” 解飞托起阿黄,正准备交给段野,阿黄却突然大叫起来,一爪子狠狠挠向段野,饶是段身手敏捷也被猫爪子在手背上挠出三条血痕。 “阿黄!”解飞皱着眉叫猫咪的名字,黑底白纹的宠物却从他怀里一跃而下,慢条斯理地走向客厅。 “噗!”解悠然发出一声轻笑,向猫咪勾了勾手指,“哥,你做饭吧。阿黄交给我来照顾就好。”他用两个指头摸了摸猫咪的后颈,见阿黄没有不良反应,这才把猫咪抱进怀里。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吧?解飞疑惑地看着这一幕。家里的两只猫不打架了?难道说这是一致对外?解飞回过头,尴尬地对段野笑笑:“不好意思,我家阿黄有点怕生。我给你找消炎药水去。” “没关系,它一向都这么对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解飞总觉得段野说这句话的时候呲了呲牙。他该不会是从小就是“猫咪之敌”,曾经饱受折磨吧?解飞有些好笑地脑补。 为段野找来消炎药水,又用OK绷贴好了伤口,解飞才终于有机会继续回到厨房做饭。因为段野再三请求做他的帮手,解飞只好把最简单的洗菜的活交给他。解悠然则站在另一边,开始一粒一粒地往碗里倒猫粮。甚至连阿黄也跳上了料理台,蜷成一团大有要在上面打个盹的意思。解飞顿时觉得家里的开放式厨房也有些嫌小了。 花了比平时长一倍的时间做完饭,解飞本以为吃饭的时候气氛会融洽一些。不料一上了饭桌就因为他对段野过分亲近的称呼引发了解悠然就公司管理制度和上下级之间的相处方式的长篇大论。紧接着,段野十分友好地指出解悠然同学的称呼上的一个“小错误”,解飞应该是他的“表哥”而不是“哥”。随后解悠然同学争锋相对地说起“某哥”的叫法只在香港黑社会中流行,并且极有可能会给人以素质相对低下的错觉。最后段野颇为遗憾地表示,现在的高中生大多埋头苦读,和社会没有足够的接触,以至于很容易被电影电视媒体所影响,产生各种不正确的理解。 总之一顿饭下来,解飞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了表弟的辩论才能,以及明白了段大老板果然还充满了童心,喜欢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饭后段野提出要出去散步消食,并以高三的课业繁重为理由将解悠然挡在了散步大军之外。事实上,他在解飞耳边说的那句“我有正事要和你谈,单独的”让解飞也成了这件事上的“帮凶”。 解悠然一言不发地上了楼,阿黄则在解飞脚边绕了又绕,就差没“汪汪”叫两声表示自己也是需要被遛的。解飞不得不蹲着安抚了许久,才终于可以踏上外出散步的道路。 解飞主意到段野选择的方向是有目的性的。两人走了片刻,到了一处小咖啡馆门口。段野熟门熟路地将解飞带到一张相对隐蔽的桌前,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一个染了金发的少年。 解飞估计这个人的年纪和解悠然差不多,很瘦,皮肤很白,一只耳朵上戴着黑色骷髅耳钉,十根手指头上至少戴了十二枚戒指,衣襟开衩到极低的位置。 “我有三个问题要你当着这位先生的面回答,回答完了你妹妹的事情我会帮你解决。”段野似乎更喜欢开门见山,他没有寒暄就直接问了第一个问题,“那么,雇你的人要你陷害的目标是谁?” 那少年看了一眼解飞,有些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就是他。” “她要你怎么做?”段野追问,身上散发出明显的压迫感。 “勾引他,或者用药勾引他,和玩仙人跳差不多,拍一段录像下来就好。”少年不断转动着拇指上的戒指。 “最后一个问题,雇你的人是谁?” “一个女人,我偷偷用手机拍了照片,你要看吗?”少年费了点功夫才从紧身皮裤的裤兜里摸出一个手机,摆弄了片刻递给段野。 段野没动,少年立即知趣地将手机放在解飞面前。 是傅暄。解飞叹了口气。 “你可以走了。” 听到段野的话,少年如蒙大赦,急匆匆地走出咖啡馆。段野抿了抿唇开口:“我在查你资料的时候偶然发现的,似乎你招惹了一朵烂桃花?” “女人的报复心一向比较重。”解飞摊手。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段野笑了笑,“你说我是去把她弄得无暇分心好呢,还是把她家弄得鸡犬不宁好呢,还是再进一步,让她直接身败名裂比较好呢?” “为什么?”解飞皱眉。 “员工福利。”段野笑得很是无赖。 “小野……”见解飞沉下脸,段野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解飞却顿了顿没有说话,举起咖啡杯啜了一口。 “恩?”段野首先沉不住气了。 “我本来想说不想给你惹麻烦,自己的事情就应该自己解决。不过嘛……”解飞突然笑了起来,“转念一想,你要是有这个能耐帮我摆平,不如就让你代劳好了。就当是欠你一个人情,改天再还你就是了。” 段野失笑,捶了捶解飞的肩膀:“哈哈,能得到飞哥的人情,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他的眼神突然顿了顿,把头凑近解飞,端详了片刻,手指按上解飞的胸口。 “什么东西?”解飞觉得他好像从自己身上拿下了什么。 “一根猫毛。”段野弹了弹手指,“估计是你家阿黄的。” 解飞再次觉得段野一定对猫十分敏感。家里养猫的人身上怎么能不粘一两根猫毛呢?好在阿黄很少掉毛,他曾经在一个同学家里见过一只波斯猫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层白色。 “好了,散步也散完了,我也该回去了。”段野站起身,笑着说,“你放心,对你的女人我不会下死手的。” “其实你不用给我面子。”解飞却笑着回答。傅暄上次让私家侦探监视他,连带着打解悠然的主意让他十分恼火。 “是吗?我明白了。”段野点点头。两人在咖啡馆门口分道扬镳。 ———————————— 秘密基地地下两层。 段野小心地将一根短毛放进一个小玻璃瓶里递给蝶叔。 “什么东西?”蝶叔不禁疑惑。 “我要是知道是什么就不用麻烦蝶叔你出马帮我化验分析了嘛。”段野似有深意地笑了,“不过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位老朋友。” 意外,致命毒剂? 解飞不知道段野是如何解决傅暄的。他只是偶然地从老同事嘴里听说自己的前女友最近过得很不顺遂,先是被艺术骗子骗财骗色,后又被人曝光私生活混乱,现在已经远远地躲去了英国。 蝶叔对他的训练持续了足足一个月,从一个星期前起解飞终于开始了全职工作。不是说他已经可以出师了,照蝶叔的说法,他只能算是初窥门径,之后就要全靠自己刻苦努力和师父每隔一段时间的指点了。 表弟那头,解飞终于还是直说自己换了工作,每天都不得不上夜班,不过晚饭时间一定会回来做好饭再走。虽然解悠然对大大缩水的共同用餐时间表示极度不满,却更担心解飞中途跑一个来回太过辛苦。解飞一再保证了工作地点很近,来回不算麻烦,才勉强让表弟点头。 现在解飞每天白天会花一段时间训练。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寻找那种神奇的能力,而是按部就班地一点点从基础练起。不知道算不算是有志者事竟成,他发现自己如今的功夫还算过得去,起码灵活度和柔韧性都非常不错,寻常的对手以一敌四也完全没有问题。 之所以可以确信以一敌四没有问题,是因为他终于经历了人生的第一场“实战”——一场由他本人引起的小小骚乱。 野蔷薇每周五的表演者是一个四人小乐团。一天晚上,乐团的主唱因为出场费的问题和经理起了争执,竟然在表演开场后罢演示威。 那天段野刚巧十分难得地客串了一下客人的角色,独自坐在角落里喝酒。事实上,解飞觉得与其说是喝酒,不如说段野整个晚上都在观察自己。明显带有探究意味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但当他经过段野的桌子随便聊两句的时候,段野却立即顾左右而言他,甚至故意回避解飞的目光。 他到底是在纠结些什么呢?解飞的好奇心空前高涨。段野是一个相对坦诚的人,要不是真的没有把握或者关系太大,他绝对会直接问出心底的疑惑。 所以在段野看到舞台上停止了表演皱起眉头的时候,解飞就立即凑到他耳边说:“我要是能上去救场,你就欠我一个问题如何?” 段野一怔,随即笑着点头。 见赌约成立,解飞立刻走向舞台。他并不确定自己可以突然会唱歌,不过即使不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大可以用试音的借口糊弄过去。万一要是成了就可以问出段野心里关于自己的小秘密,这样有益无害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走上不到十平方的舞台,解飞被强烈的灯光晃了一下眼。等手指终于碰触到话筒的时候,他知道,他赌对了。 音符自然而然地从喉咙里流淌而出,DJ只迟疑了片刻就为解飞找到了合适的伴奏。华丽的男中音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耳膜,现场的气氛几乎在须臾之间就到达了顶点,客人们情不自禁地为解飞打节拍…… 松开话筒的那一刻,解飞终于明白了原来进入“歌神附体”状态需要的只是一个话筒。舞台下观众的掌声、叫喊声像雷鸣一样爆发出来,解飞有些感动,原来这就是站在舞台上的感觉。 “哪里冒出来的王八蛋,敢挑我们的场子!” 解飞十分感激第一个挥舞着拳头冲上来的人先吼了一嗓子。这让他有时间反应过来转身架住了对方的拳头,然后给了对方的肚子狠狠一拳。当拳头碰到人体的时候,他不由一愣,毕竟他从来不曾击中过真人。 接下来的打斗毫无悬念。在解飞看来,高举着电吉他砸向他的人动作要有多少破绽就有多少破绽,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一脚踹得那人倒在地上起不来。面对人生第一次被两人夹击,解飞突然发现要先解决一个再解决另一个是如此地容易,只需要绕开几个角度就可以了。地上倒了四个他第一战的对手,解飞兴奋不已,甚至重新抓起话筒嚎了两嗓子,引发了客人们又一次地掌声狂潮。 解飞注意到在角落里的段野正冲他竖大拇指,他有些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跳下舞台,在后台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走到段野面前领取今晚的奖品。 “小野,你老实告诉我,那天你到底为什么把我带回来?” 段野抿了抿唇,顿了片刻才有些艰难地开口:“从看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像我哥哥。他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他一说完就低下头,解飞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能体会到他此刻心里的悲伤。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揉了揉一寸长的发,解飞笑得十分温和:“其实我一直很想有个弟弟。” “你不是有一个了?”段野小声嘟囔。 “那再多一个也无所谓。”解飞轻笑。 段野终于抬起头,咧着嘴一拳砸在解飞的肩膀上:“要做我哥哥,先要打得过我才行哟!” “小野你看不起人吗?” “不,我相信有一天你可以打赢我。”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突然近了许多。 打斗事件过去后,解飞觉得段野变得更加亲切了,这个平时压迫感十足的大男孩在不经意间表现出的依赖比以前多了许多。 蝶叔似乎知道了段野对他坦诚了实情,时不时地在解飞面前提起自己当年的得意门生是如何才华横溢,解飞就是坐火箭也赶不上。对此解飞总是微笑以对。他看得出来,蝶叔是真的关心段野兄弟俩,他尊重这份真挚的感情。 所以在蝶叔面色惨白,在不到六点的时候宣布要结束当天的营业时,解飞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蝶叔平日不是在秘密基地就是在野蔷薇安营扎寨,可以让他如此失态的,解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段野出了事。 经理过来问明天是否还营业,蝶叔只是挥挥手让他等电话。解飞更加担心了,虽然灯光昏暗,他却发现蝶叔的衣摆上赫然有一团血迹! “你还在这干什么?你也回去等通知吧!”见人都走光了,唯有解飞还站在对面,蝶叔不耐烦地想要赶人。 解飞却一动不动:“小野怎么了?” 蝶叔的身体明显一震,这解飞的心都快悬起来了。蝶叔急速呼吸了几次才摇头:“小野很好,你快回去!” “我不信。我要见他。”解飞的态度十分坚决。 “你……”蝶叔似乎想要换一种说法打动解飞。 解飞却断然地说:“我答应了要做他哥哥的。” 蝶叔脸上突然流露出浓浓的悲伤。他抬起手臂拍了拍解飞的肩膀,说得极为艰难:“你跟我来吧。有你见他最后一面也好。” 解飞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把手心扎破。 他们走的是另一条通道,不到半分钟就已经到了秘密基地的最底层。在那里解飞看到许多不知名的仪器和一张很大的办公桌。桌子上满是资料,还有几台小型仪器和一些大小不一的玻璃试管。此时蝶叔已经推开了里间的门,示意解飞跟他进去。 昏暗的小隔间里,正中央是一个像浴缸那么大的玻璃缸,里面充满了绿色的粘稠液体。解飞看到段野的头靠在玻璃缸的边缘,他的口鼻附近满是鲜血,看上去很是恐怖。段野好像已经没了知觉,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麒麟修复液?”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甜香,解飞脱口而出。 这种可以修复各种人体损伤的药剂不但价格高得惊人,并且受到严格的控制,据说在黑市的要价堪比等体积的黄金。解飞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伤势竟然连这么一大缸的修复液都无法治愈。 蝶叔半跪在玻璃缸边,轻抚段野的额头,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过了片刻,段野突然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他的眼神一直凝在解飞身上,似乎想要开口说话。 解飞心痛不已,他走近玻璃缸,声音有些哽咽:“小野……你到底是怎么了?” “飞……飞哥……” 绿色的液体里突然探出一只手。段野的手掌上只剩下了两根手指,小指、无名指和中指连同下半个手掌都不翼而飞。解飞心中剧痛,想要伸手去握住段野的手,蝶叔却将那血肉模糊的手臂按了回去:“你不要命了?快放回去!” “蝶……蝶叔,就是泡在里面也只……只是个时间问题。我……我带回来的东西……” “疯子!你们两兄弟都是疯子!人都没了要那个有什么用?我马上把外面那些东西全一把火烧掉!”蝶叔一边咆哮一边湿润了眼眶。 “不不不不可以!”段野几乎拼尽了全力在说话,“那是哥哥……是哥哥……” “我知道!你好好在里面躺着,坚持下去,明天……明天就会好的。”蝶叔的嘴唇明显颤抖着。 “没……没用的,我……我……”段野急速喘息起来。 “小野你乖乖躺着别动,我们一定可以想到办法救你。”解飞摸了摸段野的脸,见他还想说话,急忙按上他的嘴唇,“你别再消耗体力了,好好休息。相信我。” 段野极不明显地点了点头,合上眼皮。 解飞打了个手势示意蝶叔出来说话。蝶叔再看了一眼段野才咬牙走出了房间。 “到底是什么伤,为什么连修复液都没有用?”解飞紧锁着眉头问。 “那是一种特殊的毒剂,一般的修复液根本没用。”蝶叔恨恨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那是麒麟特制的药剂,修复液的反生剂,可以把人溶解到尸骨无存的毒药。” 解飞呆住。 伪装,初入麒麟! “把人完全溶解是什么意思?”解飞觉得自己的嘴唇都有些哆嗦。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蝶叔痛苦地开口,“毒剂生效的时间很快,小野是因为身上带了内服的修复液才暂时抑制住了毒剂,让他可以坚持回到基地。可是修复液的抑制作用只是暂时的,我不得不在小野身上开了些口子,好让一部分毒剂随着血液流出体外,而不是先从他的脏器开始腐蚀。现在他虽然泡在修复液里,但是修复液只能抵消毒剂的一部分作用。也就是说,他会熬一段相对比较长的时间,然后……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既然是麒麟开发出来的毒药,照理说他们应该也有解药吧?”解飞双眉紧锁。 “有。但是他们不会给我。”蝶叔苦笑,“因为小野一直以来都是反麒麟组织中的活跃者。” 解飞一惊。曾经听说过有人不满于麒麟的一家独大,甚至宣称麒麟背后存在可怕的黑幕,却不曾想段野一直以来的活动竟都是在针对麒麟!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段野的敌人有多么可怕,他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大男孩敢于站在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对立面上。 “我不知道你们一直在做什么,可是既然是有组织的,总不会连一个盟友都没有吧?你没办法救他,那有没有别人可以救他?”段野不得不从另一个方向考虑问题,可以和麒麟宣战的应该都不是泛泛之辈,对于毒药怎么也应该有点应对的办法吧? 不料蝶叔却摇了摇头:“我们的组织很松散,只在小范围内分享一些资料。要是一个成员被麒麟盯上了,其他成员通常都会选择直接切断和他的联系。” “见鬼!”这下连解飞也抓狂起来,拳头狠狠地砸在坚硬的桌面上,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那现在怎么办?”解飞的牙齿不由自主地磕碰起来,“总不能……总不能看着小野死吧?” “他……他刚才想要我亲自动手,可我不忍心下手啊!呜呜……我怎么忍心!我这辈子就只有他们兄弟两个了,我怎么可能会忍心呢?”蝶叔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痛哭起来,解飞叫了他几次都没有回应。 不可能!不可能!解飞在房间里飞快地来回踱步。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会今天就发生这种事!段野怎么可能会那么不小心,他之前每次不都是安然无恙的吗?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连修复液都无法复原的伤! 突然,解飞灵光一闪。他再也顾不得礼貌,一把扯着蝶叔的衣领将人拉了起来。“你说‘一般的修复液’对小野的伤没用,难道说还有不一般的修复液?是不是除了解毒剂还有别的东西可以救他?是不是?是不是?!”解飞大吼。 过了好半天蝶叔才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有是有。那是Level 7的修复液,仅供麒麟内部使用的药剂,比解毒剂还要难弄到的东西。” “要怎么才能弄到手?”解飞焦急万分地问。 “要……”蝶叔突然眼睛一亮,“也许我们真的可以做到!我们可以把那个骗到手!可是,太危险了,还是太危险了。”他再次垂下头。 “我问你要怎么弄!你只需要告诉我方法就可以了,你明不明白?”解飞简直想要吐血,事到如今一点小小的危险怎么可能让他却步? “麒麟内部有一个会员制的组织叫做纯白。入会的一项福利就是可以在所有的Level 7药剂中随意选一样。但是想要入会却十分困难,因为麒麟从来不收无用之人。”一提到麒麟,蝶叔就有些咬牙切齿。 “他想要什么样的人?”解飞皱眉。 “财富和智慧,必须出卖一样给麒麟。”蝶叔机械地说着,好像在背一本教科书,“要么你是巨富豪门,拥有数量惊人的财产,还要保证在今后的几十年里拥有升值的潜力。要么你有傲人的智慧,可以为麒麟的研究做出巨大贡献。麒麟有一套极为复杂而有效的审核制度,只要你能通过审核,就可以成为会员,共享内部资源,在麒麟有需要的时候提供财富或智慧上的支持。” “那蝶叔你说骗,要怎么骗?”解飞疑惑地问。 “我手头有些材料,可以把你伪装成另一个人,一个财富可能达到纯白入会标准的人。小野本来打算利用这个身份去接近某个目标……”蝶叔顿了顿,像是想起了段野,他继而叹了口气,“不过他现在肯定是用不上了,要是你能用这个混入纯白的话,那小野就有救了!” “那难点到底在哪里?”若是可以简单达成,解飞想不通为何蝶叔之前不说。 “身份的主人是一个华裔富商之子、商界奇才,他手头可以动用的资产应该已经达到了麒麟的最低标准,可问题是他老子还没归西,所以真正属于他的财产还不够多。”蝶叔无奈地摊手。 “试试看吧!既然麒麟看重的是未来的潜力,入会不可能完全按照统一标准来衡量。只要我能说服他们,就有希望。”解飞握紧双拳。 “但是小野刚中毒你就出现,很有可能引火烧身。你应该知道麒麟的势力有多大。”蝶叔有些担忧地看着解飞。 解飞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现在只知道,我要救我弟弟。” “那好,你跟我来吧。”蝶叔点点头,带解飞走进一间房间,让他在一张椅子上坐好,转身又走出了房间。 黑暗中,解飞只能听到间或地机器转动声。正当他动用所有的听觉感受声音的来源时,一盏蓝色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我会用激光扫描你的外貌特征,然后根据目标人物做出一张面具。身高方面,我有特制的鞋子可以调整。等一下你先要服用减缓新陈代谢的药物,然后在全身涂上特制的胶状物质,以防你的毛发皮屑脱落被麒麟追踪到你的身份。你还要戴上特殊的隐形眼镜,好让你骗过虹膜识别系统。我还会把一小包血样粘在你的手指上,在要通过血液识别的时候,你要注意让针头只戳破我做的假皮,千万不要连你的手指也戳破,让两种血液混杂在一起。最后在假皮的外面加上伪造的指纹,就应该差不多了。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解飞的脸因为紧张而紧绷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 麒麟的总部大厦是一幢全透明的玻璃建筑。 不止墙壁是透明的,甚至上下层之间的楼板也都是由玻璃制成的。不同于一般的玻璃帷幕建筑,大厦表面没有任何反光,光线可以透过整栋大厦,把里面的人影和摆设投射在地上。 解飞曾经为这个神奇的建筑而惊叹,然而此时当他搭乘电梯去往十五楼的时候,心里却在恶意地想,在这样的大厦里上班,女员工的裙底风光一定不保。而且,不知道这里的厕所是不是也是透明的呢? 电梯上升得很快,停下来的时候却没有丝毫晕眩感。解飞跟着接待小姐走进一间房间。直到进了里面他才惊奇地发现,房间的内部竟然和他隔着玻璃墙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而且从里面看,四面的墙壁和上下的楼板都是不透明的! “真实的假象。”接待小姐没有错过解飞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她笑着解释,“外面的人都认为大厦是全透明的,却不知道这只是利用人眼的错觉营造出来的假象而已。麒麟的员工在这里拥有绝对的隐私,你在外面所看到的人物不过是一些机器制造出的幻影。” 接待小姐的脸上明显地写着自豪,可解飞却觉得麒麟管理层的心机过于深沉。就连办公大楼都要用假象掩盖起来,在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少欺骗和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揣摩着所扮演角色的个性,他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时间不多,还有几个会议在等我。” 他的确等不起,因为段野的身体最多只能再支撑六个小时。如果不是半夜去申请入会太过惹人怀疑,解飞甚至等不到今天。段野的情况很不好,隔着修复液看不清他的身体,但是他的脸色几乎已经像死人一样惨白,连呼吸也极度微弱。解飞甚至担心就算真的骗来了Level 7的修复液,段野也可能会落下残疾。 对申请者的不耐烦,接待小姐似乎司空见惯,她不卑不亢地微笑:“随时可以。请相信麒麟的效率。” 她让解飞在沙发上坐下。解飞注意到沙发前的整个茶几是一块触摸屏,上面正显示着几尾金鱼在水里游动。 “您只需要做几道简单的选择题,入会申请的审核结果立刻就会出来。”接待小姐在茶几边沿轻轻一触,上面立即显示出了一段文字,“好了,我就不打扰您了。等结果出来了,我会再过来。”接待小姐打开门,向着解飞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面对有些像是心理测试的问题,解飞有些吃不准麒麟到底在期待什么样的答案。他只能尽量揣摩出题人的意图,试图让他相信自己拥有足够的价值。 题目并不多,当解飞答完最后一题,靠在沙发上呼出一口气的时候,接待小姐已经端着咖啡回到了房间里。 “恭喜您已经达到了加入纯白的标准。麒麟对您的财富很有兴趣。当然我们并不需要属于您的东西,麒麟只是提供让您的财富增值的机会而已。那么请在入会申明上签上字吧!您可以现在决定您的入会福利,也可以在三个月内随时通知我们。” 解飞很想立即在文件上签上那个不熟悉但是在蝶叔的指点下练习过几遍的名字,可是他知道作为一个商业奇才,自己不看一眼合同就签署文件是一件很容易引人怀疑的事。当然看太久也不行,他努力拿捏着阅读速度,终于看完了入会申明的最后一行。 脸上依旧是冷冷的表情,解飞旋开随身带的钢笔,准备落笔。 “等一下。”门突然开了。 选择,出卖智慧? 解飞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从门口进来的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在他眼里被无限放慢了一样。他先是注意到一件白大褂,有点像是医院里医生的标准装备,但是剪裁要更贴身一些,把来人的腰身衬得十分挺拔。修长的腿,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解飞的目光落在那人身前的一只手上。他觉得那一根根纤长的手指白得有些晃眼。对方手里捏着几页纸,食指无意识地摩擦纸背的小动作让解飞的血液流速再次飙升。视线渐渐上移,他看到了垂到胸前的长长黑发。耳朵里是血液冲击耳膜的汩汩声,解飞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他害怕下一秒看到不是意料中的身影。盯着来人的下巴看了足足三秒,他终于还是毅然将目光落在了那张脸上! 一张陌生的脸,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解飞的心情猛地从云端坠落。刚才的狂喜瞬间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失落,巨大的反差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钢笔。 不是他! 刚才有一瞬间解飞面前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像,面貌隐藏在迷雾中的男子调动着他的所有感官,让他差一点惊讶地叫出声来。可惜当两张面孔重叠,解飞却意识到他不过是认错了人。身材相仿,头发的长度相近,甚至连气质也隐约有些神似,但是相貌却绝不相同,起码在那个人脸上一定不会出现这种冰冷的表情。 一定是太想他,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吧?解飞垂下眼,怔怔的有些出神。 霍峻看着沙发上的男人,从他推开门出言打断协议签署开始,男人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好像对自己的外表十分失望?现在他虽然一言不发,脸上却明显写着不快。真有意思,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呢! “维曼先生(解飞的化名)你好。我是纯白的总理事霍峻。”霍峻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却没有伸出手和解飞相握的意思。 解飞刚刚从浓浓的失望中惊醒,突然想起今天来此的初衷,面对出声阻止了自己入会的男人,他心中提起了十万分的警觉,脸上却只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和维曼先生还是校友呢!我也是毕业于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在诗坛大道那尊阿斯克勒庇俄斯的雕像下面每星期五都有狂欢聚会,不知道维曼先生是不是也喜欢那里呢?”霍峻好似随意地说起,一双锐利冰冷的眼睛却在观察解飞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解飞心中一突,在脸上摆出明显的不愉。“我这个人非常讨厌无聊的试探,霍先生最好能记住这一点。在诗坛大道上的不是古希腊医神的雕像,而是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的塑像。而且我相信没有人会愚蠢到在救护中心门口彻夜狂欢。”他看着霍峻的眼睛说。 “啊!抱歉!是我记错了,我说的应该是在另一边的菩提大道。无论如何,可以在这里遇到校友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虽然维曼先生最后选择了弃医从商,不过我相信加州大学的校训始终铭刻在我们每个人心里,当然也包括希波克拉底留下的医师誓言,不是吗?”霍峻脸上找不到一点尴尬的表情,他甚至露出了极淡的笑容。 “我不是来这里讨论校训的。突然打扰别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我希望霍先生有足够的理由。”解飞发出一声冷哼,“要是对我的入会资格有什么异议,我也希望你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 “你瞧我一兴奋就把正经事抛诸脑后了。”霍峻弹了弹手中的几页纸,“你的回答我看过了,其实我来这里只是想说,比起你和你父亲手中的财富,麒麟对你本人的智慧更感兴趣。维曼先生有没有意向换一个入会方式,为麒麟提供你的智慧而不是财富呢?” 解飞不想节外生枝,他总觉得这个纯白总理事的到来透着一股子怪异,所以他皱眉摇了摇头:“抱歉,我并不想从事科研工作。” “啊!看来维曼先生还不太了解纯白的会员贡献制度到底是如何运作的。”霍峻扫了一眼一旁的接待小姐,接待小姐脸上立即露出愧色。 “对不起霍先生,我刚才没有想过维曼先生可以走另一条入会路线,所以没有对他解释清楚。这是我的失职,真是十分抱歉!”接待小姐低下头。 “没什么。接下来的事由我跟进就好,你可以先出去了。”霍峻将视线收回到解飞身上,缓缓地说,“那就让我来向维曼先生解释一下吧!其实并不需要直接参与研究活动,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灵感都可以为你赢来足够的会员积分喔!” 听了霍峻的解释,解飞大致了解了何谓将智慧出卖给麒麟。纯白的会员分成七等,每一等每年都必须得到相应的会员积分才能保证不会被取消会员资格。等级越高需要的积分越高,当然可以享受到的会员福利也越多。如果只能完成比自己等级低的积分要求,那会员等级也会在下一年里被相应下降。 获取积分的手段有三种。一是直接参与麒麟的研究,这也是最为普遍的方法。研究人员在麒麟的待遇很高,一切生活所需都能被极为妥善地照顾到,以保证他们可以有足够的精力从事研究活动。纯白会员享受的福利要比一般员工更高一些,每一年麒麟会根据研究进度为他们结算积分。 第二种获取积分的手段是悬赏分。悬赏的课题有的是麒麟提供的,有的则是会员用自己的积分进行悬赏。内容从极为庞大的项目,到很小技术的难关,甚至还有如何处理夫妻感情危机的问题,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一旦达成了悬赏目的,就可以赢得悬赏者提供的积分。有时候也可以一个团体一起接下任务,最后共同按贡献分配。 第三种手段则是会员之间的赠与和借贷。纯白并不反对会员之间有积分交易,毕竟结算日是根据每个人的入会时间决定的,小小的内部调剂无伤大雅。只是赠与必须是高级会员赠与低级会员,其中纯白根据将要赠与积分的多少收取手续费,如果赠与积分太高则会损失相当可观的一部分。借贷的利息可以由双方自行决定,但是还回积分却是由纯白的系统自动操作,借方积分一旦为负则自动取消会员资格。赠与和借贷都有次数限制,也不允许有拆东墙补西墙的情况出现。 “按照维曼先生的情况,我觉得在业余时间获取一些悬赏分还是十分可行的。不知维曼先生意下如何?”霍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比失去对财产的一部分支配权显得更有吸引力一些?” 解飞沉默。他本来考虑的是换一种方式入会是不是会令他的身份被揭穿,如此看来却不需要为此担心太多。纯白有特殊的联络手段,带走联络器之后,也不用担心对方会在短时间内找上维曼本人。他现考虑的是这是不是霍峻的诡计,突然提出的建议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陷阱。为何霍峻会认为自己的智慧比财富更有价值? 然而拒绝霍峻显然也不可行,解飞难以判断拒绝之后会怎么样。听对方的头衔,霍峻在纯白里应该拥有很大的权利,而他现在急需入会福利,每过一分钟段野就危险一分,实在没有时间来和霍峻兜圈子。 “可以。那要换一份合同吗?”解飞最终只得点头。 “是这样的,要是选择提供智慧,那还需要进行一个小小的测试。”霍峻突然从鼻梁上摘下眼镜。 解飞主意到他的眼珠是烟灰色的。灰眼镜里起初只有一个细小的光点在跃动,随后又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解飞觉得自己正面对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银色的小鱼在水面上不停跳跃,激起许多细碎的涟漪,湖水下面仿佛有什么正在召唤着他。 “这个测试很简单,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完成,将由我本人来为你进行。” 在失去意识前,解飞依稀听到霍峻冰冷的声音。 取得,玻璃钥匙! “你醒了?” 一个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他身后的整面墙都是的落地玻璃窗,因为背光解飞看不清他的面容。周围看起来是一个相当高级的办公室,两边是许多高大的书架,相对空旷的房间里摆了几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大型摆设,巨大的水晶灯折射着夕阳的余晖。解飞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不由一惊。他正处在极高的大厦之中,远处是一座港口,脚下是熙熙融融的车流,这绝不是在麒麟总部可以看到的景色! “没想到要等那么久才能和你面对面地交谈。”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他从老板椅上站起来,缓缓走近解飞。 解飞注意到他此刻正躺在一张皮质的三人沙发上,为了伪装成维曼而特意换上的定制西装已经不翼而飞了,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一件他平素十分喜欢的T恤。糟糕!难道说身份已经被识破了,连自己的家都已经被麒麟找到了?! 解飞心中卷起惊涛骇浪。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要是已经到了黄昏的话,那段野现在恐怕就很危险了。他甚至开始担心毫不知情的解悠然会不会被这件事牵连。然而这所有的担心都比不上他看清男人的脸时那一瞬间的震撼! “四号?!”解飞脱口而出。 他无法想象为何梦里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却给人以极度危险的感觉。虽然以前他的面容一直被金属圈挡住看不清晰,但解飞却无比肯定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在梦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四号! “你是这么称呼我的吗?”四号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不错的称呼,那你就这么叫吧!反正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他突然面容一肃,把脸凑到解飞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我的时间有限,你必须牢牢记住我接下来的话。” 解飞皱眉,坐直身体避开和四号的肢体接触。他心里也有着太多的疑问,但似乎从醒来的一刻起,主动权就被牢牢握在四号手里,这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 “我的小野猫,你这是在不信任我吗?”四号嚣张地笑了起来,似乎想要去摸解飞的脸。 解飞怡然不惧地注视着四号的动作,皱起眉头:“你不是说时间紧迫吗?那就快点说清楚吧!另外,我不觉得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有多么值得信任。” 四号笑着收回手指,好似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真相往往隐藏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现在下判断还为时过早喔!虽然我‘现在’的时间的确不多了,不过既然你已经找到了第一把钥匙,相信我们今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很多。” “第一把钥匙?”解飞不记得自己曾经得到过任何形似钥匙的东西。是四号把自己错认为什么人,还是他口中的钥匙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钥匙? “你看。”四号扬了扬手指,他的食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钥匙圈。解飞注意到一共有三把钥匙套在钥匙圈里,其中只有一把有实体存在,另外两把却只是两个虚影。唯一实体化的钥匙呈透明状,好像是由玻璃制成的,正中央镶嵌着一块蓝色的宝石。 “如你所见,钥匙一共有三把。你和别人的不同之处,以后你会慢慢发现。你现在必须要记住,只有找齐了三把钥匙,才能知道一切的真相。”四号转动着手里的钥匙圈,对解飞眨了眨眼睛。明明只有一把实体化,解飞却清晰地听见钥匙碰撞的清脆响声。 “我不需要真相,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把我怎么样?”解飞冷冷地说。 他是在麒麟被那个叫霍峻的人弄得突然失去了意识,醒来之后却看到了梦中的四号。是不是可以解释为四号和麒麟之间有些联系呢?对方用隐晦的方法暗示已经找到了他的家,也就是说麒麟的人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然而四号却对段野的事绝口不提,那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来意呢?他让自己去找三把不知所谓的钥匙,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 从四号口中解飞得到唯一有用的消息就是在他的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可究竟那是什么呢?是可以在梦中见到四号的能力?还是那些偶尔会出现的无师自通的技能?难道说他选中自己是因为只有自己才能找到那三把钥匙? 解飞心中的疑惑丝毫没有解开,反而越来越多。尽管四号身上的危险气息让他寒毛直竖,他却还是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和四号周旋。“如果你想要我帮忙做事,就应该拿出相当的诚意来。”解飞决定试探出更多的情报。 “让你帮我?”四号的表情让解飞觉得他刚才说的其实是一个笑话,“不,找到钥匙,你是在帮你自己。现在你该走了,我们下次再见吧。” 解飞疑惑地看着对面的四号。四号说完之后就只是静静地坐着,再没有任何动作。难道他已经呼叫了外面的人来弄走自己? 突然,解飞觉得有一股强大的电流窜过自己的身体,四肢不由自主地痉挛了一下。他急喘着猛地睁开眼,花了几秒钟从头晕眼花的状态中挣脱出来。霍峻正皱着眉站在一旁,几个医生模样的人在他身边忙碌。“心跳和呼吸恢复正常了。电击有效!”他们中的一个说。 解飞觉得有些犯恶心,他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撑起身体疑惑地看向霍峻。霍峻脸色一松,低声询问了几句关于解飞的情况,在确信解飞已经完全没事了之后,才让那几个大夫摸样的人先离开了房间。 解飞审视了一下周围,病床、医疗器械、白色的屏风……这里应该是麒麟内部的小型急救室。解飞低头看到手臂上的针孔,心脏不由猛地收缩。他不确定自己的血样会不会被拿去化验,要是那样的话,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身份很有可能就已经暴露了。 他花了一点时间分析思考,才确定了刚才见到四号应该还是在梦境里,要不然就无法解释那时的一些不合常理之处。这么说来应该是梦境出现了变化,而不是四号和麒麟之间有什么联系。现在他依旧身处敌人的老巢,再拖延下去不但会自身难保,段野的命更是危在旦夕。 “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我是来入会的,不是来接受活体实验的!”解飞恨恨地盯着霍峻的脸,好像要用目光在上面剜出一个窟窿。 “是我的疏忽。我查过了,真没想到维曼先生的母族有北欧魔女伊瑞斯的血统,伊瑞斯在传说中又被称为镜之魔女,是一切迷幻术的克星。”见解飞皱起眉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霍峻平静地解释,“虽然古老的神话未必可信,所谓魔女也许只是古时候一些天赋秉义的人,但是她的血统的确影响着后代的体质,至少维曼先生就天生和各类催眠术相克,所以在做刚才的测试时出了一点小意外。” “我不认为休克只是一点小意外。回去之后我会找私人医生进行全身检查,如果发现问题,麒麟必须为此负责!”解飞尽量表现出恰如其分的愤怒,“哼,那我现在能知道测试的结果如何了吗?” “结果很好,欢迎你成为纯白的一员。”霍峻递给解飞几页纸,“现在你可以签入会申明了。对了,因为刚才的意外,我决定给予维曼先生双倍的入会福利,请在所有Level 7药剂中随意挑选两种。我个人推荐复生液和爱神之吻。”霍峻说完就冷冷地盯着解飞脸上的表情。 解飞知道复生液是高级修复液的别称,霍峻提出这个建议到底是在暗示些什么呢?“你认为我还需要用迷药来赢得爱情吗?”解飞故意表现出身为富商之子的优越感,试图引开霍峻的注意力。 “那维曼先生的选择是?”霍峻挑眉。 “两份复生液。”解飞在纸上签下一个花体字签名,“财富往往让人铤而走险,想要多一份保障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好的。”霍峻收好协议书,向解飞伸出右手,“今后合作愉快。” 解飞伸手与他相握。 霍峻的手掌倒不像他的人那么冷。在被带出麒麟总部的时候,解飞心想。 救治,波澜又起? 当黑色轿车缓缓驶出麒麟停车场的时候,解飞才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后视镜里看,身后的大厦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着瑰丽的色彩,犹如一座水晶的宫殿。然而解飞却知道那都是假象,埋藏在层层迷雾之下的麒麟总部,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异兽,稍不小心就会连皮带骨陷落其中,只有逃离才是最佳选择。短短几个小时的交锋让他精疲力竭,好在这场辛苦并没有白费。 “东西到手了?”蝶叔的驾驶技术相当不错,车开得十分平稳,但解飞注意到尽管车内开着冷气,他露出衣领的脖子上却满是汗水。 “恩。”解飞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小巧的方形金属盒。这个盒子里装有微型制冷设备,可以让盒中的温度在72小时内保持零度。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两小管翠绿色半透明的液体,那就是可以决定段野生死的药剂。 “那就好,那就好。他们没发现什么吧?”蝶叔几乎喜形于色。 “应该没有。起码现在还没有。”解飞不确定那个突然出现的霍峻是不是带来了新的变数,不过起码现在复生液已经到手,先救了段野再说吧。 “我们现在去哪里?”解飞看着窗外的景色随口问。他还没有完全从极度兴奋后的无力感中恢复过来。 “先去机场。”蝶叔微笑着解释,“我们必须先做出维曼回瑞典的假象,然后再绕道回去基地。好在时间上还比较充裕,回去之后立即使用复生液的话,小野的伤势最快明天就可以控制住了。” “那就好。”解飞靠在椅背上,感受着车子的微微晃动,很快闭上了眼睛,“蝶叔,我睡一下,到了叫醒我。” 解飞在陷入迷糊状态前还在想,会不会又在梦里见到四号,可这一觉竟出奇地平静,他甚至没有做梦就一路睡到了目的地,在车子停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醒来了。 “到了?”解飞揉了揉眼睛,确信周围的景象十分陌生。 “我们先坐几站地铁,再换一辆车去基地。”蝶叔打开车门示意解飞下车。 也对,解飞恍然想起来的时候也费了不少周折。果然是一觉睡糊涂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随即跟上蝶叔的脚步。 因为是周末,中午的地铁里依旧十分拥挤,电视屏幕上在滚动播放着关于旅游节各个景点人流的最新情况。解飞看着周围的人群,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有两手都提着袋子的老人,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围着扶手笑闹成一团。这平凡的一幕却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在一个多月前,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自从开始出现那些奇异的梦境起,他的生活就好像距离平凡越走越远了。不知道将来还会遇到什么?是不是真的必须去找到四号口中的另两把钥匙才能揭开谜底,让生活最终归于正途呢? “下车了。”蝶叔皱着眉在车门外向解飞招手。 解飞赶忙挤过人流,从车厢里走出来,他的手至始至终都紧紧攥着口袋里的小金属盒。开玩笑,要是在半路上把复生液弄丢了,那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啊!” 几乎在惊叫声响起的同时,解飞也已经开始了动作。他一个急转身跑了两步,用力扯住眼前已经一脚踏空的女人,生生把她拽了回来。刚才他虽然心不在焉,却还是撇到了有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踩着比他还要迷茫的步子走向列车。在她到达的前一刻列车已经启动,她却好像浑然未觉,直直地向着月台边沿走去! 解飞发现怀中的女人惊醒后盯着他的手指看了几眼,脸色变了又变,似乎并不习惯和陌生人的肢体接触。所以在确定她站稳了之后,解飞立即松开了手。 “谢谢。”惊魂未定的女人憋了许久才憋出这句话,墨镜和围巾几乎遮住了她三分之二的脸,她有些紧张地扫了一眼四周,踌躇着开口,“呃……我还有点急事。你……” “没什么,你忙吧。下次走路小心一点吧,虽然月台不高,但是摔下去总是很危险的。”解飞笑了笑,他何尝不是有急事在身。 “东西还好吧?”蝶叔凑到解飞身边压低了声音问。 解飞皱着眉点头。就在刚才,他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身手突然变好了。而且这一次的感觉和以往不同,不再像是被什么附体,而是身体自然而然地做出了最完美的反应。不知道这到底算好还是不好,解飞一言不发地跟着蝶叔取了另一辆车,匆匆向秘密基地的方向驶去。 “快,快来!”蝶叔在走过密道的时候几乎是在飞奔。他冲进段野所在的小房间,一面匆匆查看段野的情况,一面催促着解飞取出复生液。 解飞按下刚刚由他亲手设定的密码,盒子缓缓开启,两瓶小小的药剂安然无恙地并排躺着盒子中央。解飞松了一口气,低声问:“要怎么用?” 蝶叔掰开段野的下巴,伸出手:“给我一瓶。” 解飞把玻璃管放在蝶叔的掌心,不忘记告诉他已经开了封。蝶叔点点头,将一整瓶翠绿色的液体灌进了段野的口中。 解飞紧张地看着段野。段野起初并没有任何反应,几分钟后他的眉毛动了动。又过了几秒,突然,段野开始大叫起来:“嗬!嗬!啊——!”解飞的心猛地一颤,他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痛苦可以令素来坚强的段野发出如此的惨呼。 “快!帮我把他抱出来!”蝶叔神色大变,赶忙用力掰住段野的下巴,好让他不要咬到舌头。 解飞没有犹豫,将手伸入粘稠的修复液中摸索段野的身体。手指碰到的地方早已没有了皮肤,解飞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滑过了段野裸|露在外的肋骨。他有些颤抖地从玻璃缸里抱起段野,手中的人分量轻得可怕,解飞觉得自己稍一用力就会把他弄得散架。 好在从玻璃缸到行军床的距离不算太远,解飞抱着段野,蝶叔托着他的头,两人合力终于将人挪到了床上。 “他到底怎么了?”解飞安抚着段野舞动的手臂,回过头问同样一脸焦急的蝶叔。 “没事的,没事的。”蝶叔哆嗦着说,不知道是在安慰解飞还是在安慰自己,“我估计是复生液正在发挥作用,但是小野没有足够的能量修复身体。我给他用点营养剂就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解飞很怀疑蝶叔是否能在段野血肉模糊的手臂上找出血管。过了几分钟他才知道原来营养剂并不需要注射生效。蝶叔很快将原来在玻璃缸里的满满一缸修复液放掉,冲洗了一下玻璃缸,换上了一种透明的液体。 “把他抱过来。”蝶叔向解飞挥手。 解飞重新托起段野的身体,缓缓走向玻璃缸。在发出了一阵惨叫之后,段野好像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现在只是全身抽搐着发出微弱的呻吟。 重新把段野放入玻璃缸中,透明的液体很快被鲜血和沾在段野身上的修复液弄得浑浊不堪,却在没过多久之后重新恢复了澄澈。解飞惊奇地望向蝶叔,看到他脸上露出喜色,登时明白了这大概是一种好现象。 和蝶叔脸上的欣喜相应的,段野也终于渐渐松开眉头,他好似睡着了一样平静地靠在玻璃缸边缘。解飞看到水面下段野残破的身体正在以神奇的速度恢复着。 “小野没事了吗?还有多久可以痊愈?”解飞问。 “很快,复生液可以……咦?”蝶叔突然脸色骤变,在一旁的控制台上连续按下了几个按钮。解飞主意到控制台上一个刚才没有亮的红灯正在闪烁,大屏幕亮起来之后上面出现了一幅地图。这应该是秘密基地的平面图,解飞认出了那条通往野玫瑰的暗道。地图中一条通道口上有一个红点正在闪烁。 “怎么了?”解飞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蝶叔捏紧了拳头又松开:“我们被人跟踪了。” 放弃,末日烟花! 跟踪! 解飞终于知道了心中隐约的不安到底来自于哪里。千算万算,他却没有想到在他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身上竟已经被人做下了手脚!霍峻果然早就对他有所怀疑! “能找出是什么东西吗?”解飞咬牙切齿,脸色微微发白。 蝶叔点点头,从一旁的抽屉里找出一根扫描棒。转动把手,扫描棒发出蓝色的光,在解飞身上搜索了片刻,才终于在他的鞋底发现了一片小小的磁片。蝶叔脸上露出恨恨的神色,一抬手就要捏碎磁片。 “别……破坏掉。”段野无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野!”解飞和蝶叔同时惊讶出声。 “别把东西破坏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段野已经清醒了过来。他从营养液中探出手臂,撑着玻璃缸的边缘缓缓坐直了身体。费力说完一句话,他的脸上不由泛起红潮,稍稍平稳了一下呼吸,才继续说:“弄坏了会让他们有所准备,把东西留下,我们放弃基地。” “放弃?把通道毁掉不行吗?”蝶叔脸色微变。 “光是破坏通道没有用,最多只能拖住麒麟的人一时而已。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基地迟早可以重建。蝶叔,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不能带走的全部毁掉。”段野顿了顿,脸上浮起冷笑,“启动自毁装置。让我舍弃属于我的东西,他们也必须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院子里的……”蝶叔脸上露出踌躇的神色。 “哥哥的遗物吗?也一起……炸掉吧……”段野苦笑一下,从脖子上拿起一条项链,低头吻了一下上面的吊坠,“他一定会喜欢这场华丽烟花的。”解飞看得分明,那吊坠分明是一小节人的指骨! “好!”蝶叔最后看了一眼在屏幕上迅速移动的红点,咬了咬牙走出房间。 “飞哥,帮我一把。”段野把头转向解飞,微微探出手臂,脸上露出笑容。 “你现在可以出来吗?”解飞皱起眉,不禁有些担忧段野的身体。 “不出来怎么跑路呢?”段野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又说,“先帮我找件衣服?” 解飞立即脱下西装披在段野身上,把人从玻璃缸里抱了出来:“去哪里?” “外面的控制台。”段野把头靠在解飞胸前,闭上眼睛积攒力气。 走到外间,解飞看到蝶叔正在摆弄一台笔记本电脑,大屏幕上飞快跳动着鲜红的数字。解飞只看了一眼,突然好似有了明悟,那分明是某种生物研究的成果!段野努力睁开眼睛,示意解飞将他放在控制台前的座位上。解飞不得不站在一旁扶住他的身体,让他不至于因为没有力气而滑倒。 段野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键盘,解飞注意到控制台的屏幕上浮现出基地的平面图,在每一条通道都闪起了警告字样。片刻之后,地板的正中央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向下的阶梯。 “蝶叔,好了吗?”段野有气无力地问。 蝶叔扯开连接线,合起笔记本电脑,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段野指了指地面中央的洞口。解飞再次抱起他,紧跟着蝶叔进入了通道。 通道两边是亮着微弱蓝光的冷光灯,解飞小心地走下一阶阶楼梯。耳边传来段野沉重的呼吸声,他甚至可以嗅到越来越重的血腥味从段野身上散发出来。要不是因为自己一时大意,也就不会有这一幕,他心中懊恼之极。 “飞哥……”段野发出微弱的声音,解飞低头把耳朵凑向他。“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谢谢你。”段野的声音无力却真诚。 “我……”轰的一声巨响顿时将解飞的话语吞没。整个楼梯剧烈地颤了几颤,发出金属扭曲的咯吱声,冷光灯突然一齐熄灭。解飞一只手紧紧拉住扶手,将大半个身体挡在段野之上。不知是什么东西从空中坠落,砸在他的后背上,痛得他不由呲了呲牙。 过了几秒,剧烈的震动终于过去,两旁的灯光却没有再亮起。蝶叔轻声问解飞的情况,解飞摸了摸段野的脸,感觉到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才低声回话说没事。蝶叔打开了手表上的应急灯,三个人摸索着继续向下走去,没过几级台阶就塌上了实地。 蝶叔绕了一圈,才在墙壁上找到了电子锁的位置。在上面按动了片刻,一扇门缓缓开启。蝶叔当先一步走出门,回头示意解飞跟上。解飞抱着段野向外走去,门外是一个很小的地下室,一辆灰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其中。 蝶叔上车调试了片刻,和解飞一起把段野抱进了后座。“飞哥坐前面吧!”段野止住解飞想要上车的动作。 “车子会晃。”解飞皱眉,他倾向于和段野一起坐在后座,起码可以固定段野的身体不要让他从座位上滚落。 “我还没有那么弱。”段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解飞不得已,只得用后座的保险带勉强固定住段野的身体,自己则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段野喊住蝶叔迅速低声叮咛了几句,车子才缓缓开出了通道。 一从地下出来,解飞就闻到了空气中明显的烟味。一连数辆消防车迎面而来,后视镜里是冲天而起的耀眼火光。 “真的不再看一眼?”蝶叔一面开车,一面低声问。 “不需要了。重要的东西都已经不在那里了。”段野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车一路向北,解飞没有问目的地在哪里,他相信段野应该早就有应对的措施。眼前不知为何又浮现出段野坐在恍若热带雨林的庭院里和自己谈起哥哥时的样子,大男孩眼里的深切怀念仿佛还历历在目。那个地方对段野的意义一定很不同吧?解飞猜测庭院的地下应该还埋藏着段野哥哥留下的遗物。心中涌起深深地自责,解飞握紧双拳,暗暗发誓要为段野夺回这一切。 “真抱歉,恐怕要害飞哥再度失业了。”车子开上沿着海岸的公路时,段野突然说。 “小野?”解飞皱眉,他不喜欢段野突然这么客气的口吻。 “真想帮你再找一份工作啊……可惜我恐怕暂时要离开一阵子。”段野叹了口气。 “离开多久?”解飞回过头,凝视着段野的眼睛。 “飞哥,这辆车是我亲手改造的。所以你可以放心,绝对不会伤到你的。”段野笑了笑,突然转变了话题。 下一瞬,解飞不由瞪大了眼睛,一层膜突然包裹住了他的全身,整个副驾驶座竟然毫无征兆地从车里整个弹了出去! “等你再找到我的时候吧!”段野的声音在混乱中传来。 解飞摔得有些晕。他花了一点时间才从弹性膜里钻了出来。几分钟后,地上的副驾驶座连同弹性膜一起变成了一堆黑色的胶质物体,像是路边的垃圾一样毫不起眼。 手臂上被刮破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解飞没有去理会。远处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他抿了抿唇,突然有股想要去学抽烟的冲动。 血鹫,无从下手? 解飞还是没有机会学会吸烟。原因很简单,他现在的老板讨厌烟味。 说起来他的新工作来得实在有些巧合。段野消失之后,他本打算重操旧业,找一份朝九晚五的销售工作糊口,然而一个小小的意外却让他不得不选择保镖作为今后暂时的营生,而他现在的老板则刚巧出现给了他一份待遇不错的差事。 “小解,等一下。” 周围的三个同事意味深长地看了解飞一眼,从门口鱼贯而出。解飞不得不回过头,走到老板面前,等候进一步的指示。毕竟他的工作很有弹性,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加班,往往只是老板一句话而已。 “再给我唱一次吧!”烈焰般的红唇,朱红的指甲,衣着时髦的女人脱掉高跟鞋,曲起双腿蜷缩在沙发上,显得有几分脆弱。 解飞点点头,打开音响的旋钮,影碟机里永远不变的伴奏带顿时盘旋在别墅里。他不需要话筒,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口中吟唱起熟悉的旋律。女人的眼神越发迷离,到一曲后半,她甚至用手捂住了眼睛,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脸上露出凄切的神色。当解飞终于唱完的时候,她却又恢复了和以往许多次一样狂热的表情:“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我可以让你成为歌坛的神话!” 解飞摇摇头,尽量敛去眼中的同情。 “他的歌迷要是知道你,一定会为你疯狂。”女人悠悠地叹息,垂下头再不言语。 解飞知道这是今天可以收工的意思。他礼貌地道了声再见,走出华美得犹如牢笼般的别墅。在这里上班最大的麻烦就是要走出足足五公里才有公交车站,往常要是和同事们一起走的话,还可以搭到便车,不过今天显然是不可能了。解飞把西装脱掉装入背包,开始了对他来说纯属放松性质的慢跑。 解飞在找到这份工作前就曾和这个女老板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他不久前在地铁车站上无意间出手帮过的女人竟是歌坛之后——黎洛诗。歌后当时明显也认出了前来报道的解飞,不知是否是出于感激,刻意对他收敛了在行内闻名遐迩的乖僻性子。 知道黎洛诗心里有一道伤是在工作后的一个多月。酒醉后的歌后逼迫每一个人唱同一首曲子,一首据说多年前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情歌。解飞并不想表现得出挑,事实上自从他可以自由地运用那些本不属于他的能力以来,他还从未如此失控过。音乐响起的瞬间,他无法抑制住那些有技巧的音符从喉咙中溢出,好在黎洛诗几乎在几秒之后就冲上来扼住他的脖子,终止了这场令人意外的表演。歌后只是喝醉了,虽然她力气大得惊人,解飞却不觉得她是真的有心攻击自己。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歌声让她想起了谁吧?解飞在扶起黎洛诗离席的时候想。 据说黎洛诗出道前曾是一位歌手疯狂的歌迷。她的别墅里满是高价买来的那人曾经用过的东西,她的影碟机里永远只有那人的CD,不过她的生活中却从来没有那人的照片。因为传言如果看到那个,歌后就会陷入癫狂。 解飞相信自己的声音在某些方面应该和那个歌手有些接近,要不然黎洛诗也不会一遍遍请求自己唱歌,而且在每一次听了之后都表现得有些失常。虽然这给他带来了一点小麻烦,周遭的人暧昧的眼神让他感觉有些别扭,但他却不想拂逆老板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因为黎洛诗怀孕了,而他不想影响一个孕妇的情绪。解飞起初并不能确定,只是觉得老板身上好像隐藏着什么,但有一个人却点醒了他。种种刻意掩饰的背后,只要稍加演绎就可以得出这唯一的结论——歌后未婚先孕,而且还打算把孩子生下来。解飞并不好奇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只是觉得性格有些扭曲的黎洛诗其实不过个用情至深的可怜人。所以他尽职尽责完成保镖的任务,适当地为黎洛诗遮掩,有时候还提供一些对孕妇的关怀,仅此而已。 “呵呵,你该不会是爱上她了吧?买一送一,这笔买卖倒是不亏!” 耳边传来嚣张的笑声,解飞抹去脸上的水,抬头看了一眼玻璃镜面,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了四号的模样。 他只是跑完步在上车之前想找个地方稍微梳洗一下换身衣服而已,没想到竟然惹了这个讨厌的家伙出来。解飞望着镜中的人影皱起眉头:“请记得我们的约定,不要随意窥探我的内心。” 与能力越来越强相对的,梦中人的活动范围在也变大了。他们终于不仅限于梦境,而是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侵入解飞的思想,幻化在他的面前。解飞觉得就和他沟通这件事上,梦里的人的能力也有高下之分。除去四号可以直接和他对话外,剩下的就只能远远地看着,或者做一些暗示性的动作,而五号则是一连许久都没有出现。 “你还答应过要尽快得到佣兵的徽章呢!事实上你还在做这份无聊的保镖工作!”四号的脸上写着不屑。 “想要入行如果没有特别推荐的话必须经过一个考验期,我认为我现在的工作可以为我赢来加分。”解飞冷笑着反驳。 “特别推荐!就是这个,去找血鹫,他可以推荐你!”四号托起解飞的下巴,将嘴唇凑到他的耳边,“亲爱的,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早一天找到钥匙你就能早一天知道真相。当然,也就意味着你可以早一天……摆脱我。” “相信我,我无时无刻不在为之努力。”解飞冷冷地看着四号。他知道这一切的身体接触只不过来自于四号对他思想的影响,冰冷的呼吸,滑腻的手指,都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很好。记得我的话,你需要佣兵徽章来帮我们找到第二把钥匙。不要让我等太久哦!”四号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一个陌生人推门进来,在看到只有解飞一个人在场后脸上露出些许惊讶。解飞不以为意,低头用清水又冲了一把脸,才走了出去。 去找段野推荐自己吗?解飞没有想到再次得到段野的消息会那么快。四号不断催促着他去找寻钥匙,得到佣兵联合会的徽章。对普通人来说,要涉足一个隐秘的领域十分困难,但是解飞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佣兵网站的密码。可以进入秘密网站即可得到入会的资格,这个规定让他成功地申请成为佣兵中的一员。 尚在考验期中的新人可以浏览的情报十分有限,但其中也包含着排名前十的佣兵简介。解飞当时看着电脑屏幕惊诧不已——段野,代号血鹫,以不死不休闻名的难缠人物。 怪不得小野可以和麒麟正面交锋!解飞不禁恍然,在联合会中排名前十的人物几乎都有着惊人的能力和人脉,而段野的公开经历简直堪称传奇! 转念一想,照理说段野的哥哥应该也曾经在前十中占据过一席之地,可惜解飞再没找到另一个姓段之人的资料,他甚至不清楚段野是不是真名。 坐上了公交车,解飞不禁开始考虑四号的话。如果有段野的推荐的确可以在短时期内达到四号要求的情报等级,不过找到段野的落脚之处似乎比完成对新人的考验更加困难?解飞现在总算明白了段野领临走时那句“等你找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了。他深知段野一定还活在世界上的某处,可惜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只能每天都关心麒麟的情报,从他最大敌人的动向里寻找蛛丝马迹。 终于到了家门口,解飞一打开铁门就看到阿黄叼着拖鞋站在他面前,解悠然还是坐在沙发的老位置上。 解飞笑了笑,提着满是食材的袋子走进房门。 醒悟,模糊的脸? 晚饭后,解飞雷打不动地坐到了电视机前。 保镖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为此解悠然不得不自己学会了煮泡面,以对付解飞不在的日子。这让解飞十分过意不去,想了一想却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其实新工作的薪水还过得去,完全够他搬出去独自租房住,但他却已经习惯于照顾表弟的三餐起居。大概是因为有人在等的地方才可以被称为家吧,解飞有时候想。 虽然工作有些没规律,但每逢回家的日子解飞却总喜欢在饭后看上一集电视剧。连他自己也搞不懂到底是何时多了这么一个爱好。该不会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向早就退休在家的妈妈靠拢了吧?他囧囧有神地想。 “哥,你很喜欢焦越?”解悠然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支着下巴看解飞。 “焦越?”解飞随口回答。那是谁? “每一部他演的片子你都看,你会不知道他是谁?”解悠然皱起眉头。 “你说这个人?”解飞指了指屏幕中央的男人,“嗯……他的头发不错。”黑色的直长发垂下肩头,解飞每次看到发丝被吹动的镜头都有些走神。 “听说是真发。焦越出道的时候就因为不愿意剪掉头发和剧组发生过矛盾,没想到后来倒成了他的招牌。”解悠然抿起唇顿了片刻,“哥,你喜欢长发的男人?” “留长发?”解飞疑惑地皱起眉,视线却没有离开电视屏幕,“没,我没那个打算。” 解悠然勾起唇角,并没打算解释“长发的男人”和“男人留长发”有何区别。“哥,我上去做作业了。”他站起来,向着楼梯口走去。 “喔,好!需要我把电视机声音调小一点吗?”解飞忙不迭地问。 “不,不需要。”解悠然缓缓走上楼梯。 终于,片尾曲响起。在想要按下电视开关的那一刻,解飞突然顿住了。他终于想起了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养成看电视的习惯!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到底是为何有了这个习惯! 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解飞瞪大眼睛,此刻有一个忽然出现的模糊人影和电视屏幕上定格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那是在麒麟,第一眼看到霍峻时候曾经出现过的人影!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电视机前,颤抖着探出手,抚上冰冷的屏幕。可惜实质的手指无法拨开虚幻的迷雾,他依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心底的疑惑不断放大,在他的耳边发出阵阵咆哮。 你究竟是谁? 为何能让我如此念念不忘?! 解飞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事实上他见过的长发男人少得可怜,稍微有点印象的就只有在老家住在他家隔壁的老人而已。可那一头银白的发丝却和这人的黑发截然不同。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 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熟悉感?! 在麒麟的时候,因为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提防霍峻上面,解飞没有机会细想那一瞬的惊诧到底来自何处。后来又立即发生了意外的昏迷,四号的突然出现让他暂时忘记了这个小小插曲。然而这份猛然的惊喜而失落的感觉却留在了他的潜意识中,以至于会因为在电视屏幕中偶然扫到一个相似的人影而养成了看电视剧的习惯。 难怪看电视的时候,从来都不曾注意过剧情,甚至一连跳过许多集都没有升起想要回过头去看的想法。解飞恍然大悟,原来他的思绪一直沉浸在企图抓住心中若有若无的感觉之中,往往在不知不觉间一集就过去了,而心中仍旧空落落的十分难受。要不是有解悠然无意中的提醒,他恐怕要再过许久才能发现这个事实。 难道他会和梦境中的人有关?唯有梦境中的人才是凭空出现的,从来未曾出现在记忆中的!这个念头一兴起,解飞几乎忍不住想要立即见到四号。虽然他现在能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想要见到这个人的渴望却像是毒药一样迅速蔓延在全身的血管里…… 怔怔地跪坐在电视机前,当解飞终于发现他的双腿都开始僵硬的时候,客厅的时钟已经赫然指向了凌晨1点。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电视导购,那令人倒胃口的减肥对比图一次次反复出现。解飞直接按下电源开关,整个客厅失去了唯一的光源,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解飞回过头,厨房的灯看起来有些遥远,他站起来挥了挥手臂,决定去倒一杯水喝。 黑暗中,他感觉到脚下一软,立即收住了力气,尽管如此被踩到的猫咪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叫。解飞心疼地抱起宠物,从头检查到尾,发现并没有大碍,这才略微放了心。独眼的猫咪用暗金色的眼睛瞪着解飞,张开嘴在他的手掌边缘留下几个细小的齿痕算是惩罚,这才满意地舔了舔解飞的手背,打了个哈欠。 解飞好笑地挠了挠阿黄的脑袋。他走到厨房,注意到厨房里的猫食盆已经空了,便又倒了些新的猫粮进去。阿黄从解飞的怀里跳到地上,在自己的夜宵旁嗅了嗅,却立即别开了脸,发出一声哀叫。 解飞不由笑出声来,虽然已经买了最小包装的猫粮,可是刁钻的宠物却还是只喜欢前半包,每次都对于略有些走味发潮的后半包猫粮不屑一顾。 “吃吧,明天才有新口味。”解飞板下脸教育宠物不浪费粮食的道理。 阿黄却在解飞腿边蹭了蹭,叫得一声比一声哀切。 “好吧,今天给你开饭晚了,为了补偿你,弄点额外的东西给你吃!”解飞无奈地妥协。 阿黄立即停止了撒娇,嗖地窜上了料理台。解飞笑着从锅子里捞出一颗白煮蛋,剥掉壳掰开了递到阿黄面前。黑白相间的猫咪三两下就解决了一整颗鸡蛋。舔干净解飞手指上的碎屑,它才终于发出一声满足的叫声。 “小馋猫!我们睡觉去吧!”解飞揉了揉微微发酸的眼睛,抱起阿黄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阿黄却突然弓起了身体,眼睛盯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全身的毛都一下子炸开了,从喉咙深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解飞被它的反应弄得有些迷惑不解,这种遇到危险的攻击姿势,阿黄这是怎么了? “喵!”阿黄叫了一声从解飞的怀里跳下来,冲向楼梯口。它在第一级楼梯上顿住,回头看解飞并没有跟上,不由急切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解飞走到阿黄跟前。突然,他皱起眉,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飘过,他觉得这味道好像有几分熟悉。 “喵!”阿黄继续跳上楼梯。解飞紧跟着它一直走到了解悠然的房门口,抿起嘴唇看着猫咪用爪子抓房门发出细小的声音。 从门缝下面透出一丝亮光。解飞知道解悠然可能还没有睡,在考期临近的现在,连一直表现得毫不在意的解悠然也不得不熬夜学习。往常解飞会在十点半的时候做一点夜宵端上去给表弟,今天他却因为意外的发现错过了这个时间点。他一直叮咛解悠然要在12点之前睡觉,却没有注意过解悠然每天入睡的具体时间。没想到他竟然熬到这么晚!解飞不由有些同情起了考生。 解飞本想提醒解悠然注意休息,在手指快要敲上房门的时候,他却突然改变了动作。他把手指放在唇前对阿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聪明的猫咪果然停止了继续挠门,静静地站在一旁。 解飞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了出来。他小心地试了试房门,发现已经上了锁。解悠然很少锁门,这让解飞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双手握了握拳又松开,解飞摸了一下门锁。以他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震开门锁,唯一的问题是要怎么才能让表弟不要太尴尬。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解飞觉得那熟悉的味道正在变得越来越浓郁,还伴随着一股隐约的血腥气。不能再等了! 解飞一掌劈开了房门。 伤痕,交错重叠! 解悠然背对着门口坐在书桌前。虽然耳朵上套着白色的耳机,但他还是被解飞撞开房门的声音惊醒,猛地回过头来。 解飞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落在解悠然那略有些纤瘦的胳膊上。莹白的皮肤上交错着几条狭长的伤口,有的还在淌血,有的却已经愈合成了白白的一道。在一条已经合拢到一半的伤口上,解飞看到有浑浊的绿色液体在皮肉中翻滚,拉扯着伤口两边的皮肉聚拢在一起。 啪的一声,一个细小的玻璃瓶从书桌上滚落在地,摔得粉碎。浑浊的绿色液体顿时散开在地板上,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奇异的甜香。 解悠然脸上的表情惊骇欲绝,他怔怔地望着解飞,一副已经到了世界末日的表情。过了片刻,他才紧紧咬住下唇,用一只完好的手臂捂住眼睛,将受了伤的胳膊藏到了身后。 “是谁给你的这个的?”解飞说得咬牙切齿。 解悠然不答。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上瘾?”解飞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解悠然依旧不回答。 “你怎么就不想想姑父的感受!”解飞恨恨地说。 “哥……”解悠然低声叫了一句,微微上扬的尾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解飞只觉得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因为他这一声呼唤而烟消云散。他叹了口气,走出房门。“哥!”身后传来解悠然绝望而急切的声音。 再次走进房间的时候,解悠然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好似决心从此自暴自弃再也不动弹似的。解飞缓缓走到解悠然跟前,注意到他的手微微颤了颤却没有从眼睛上移开。解飞半跪下|身,把解悠然背在身后的手臂拉到前方,用从楼下取来的消毒液小心地擦拭了一遍伤口,涂上药水,最后再用纱布细细地包扎好。 “哥……”解悠然哭丧着脸,用完好的手扯了扯解飞的袖子。 “行了,才多大的事呀!”解飞微笑着揉了揉表弟的脑袋,拉起解悠然的手,走了几步,两人肩并肩在床沿上坐下,“跟我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我……除了英语,都有点悬。老头子的意思是想让我去英国读大学,他有个生意上的朋友可以在英国照顾我。可我不想去,我想……考本市的大学!然后……恰好小军弄到一点麒麟的修复液,他说这个东西在愈合伤口时候的效果和灵感剂是差不多的,所以我就跟他买了一瓶试试。我……我没敢多用,只有实在记不住的地方会用一下,连带着今天也只是第……第三次。哥,你别……”解悠然垂下头,声音越来越低。 解飞知道表弟在学校里俨然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贵族”圈子,几个家境还不错的学生混做一堆,而他口中的小军就是其中家里不算最有钱却颇有些门路的一个。所以解悠然所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解飞一边恼怒解悠然的狐朋狗友带坏他,一边却为自己素来骄傲的表弟感到一阵心疼。 如果说修复液在黑市上只是贵如黄金的话,那灵感剂则是根本不会外流。作为麒麟吸引技术人员的最有效武器,可以在有限时间内提升智慧的灵感剂只在麒麟内部限量使用。 在很久之前解飞就听说过关于这两种药剂之间有神秘联系的传闻。修复液在修复伤口的时候常常伴随着一种类似灵感剂的作用,只是这种作用十分短暂,而且容易让人上瘾。因为实验证明多次高密度地使用修复液会让人对它产生依赖性,甚至相对的人的痛觉也会越来越迟钝。 竟然会想到用自残的方法来提高成绩!解飞想起解悠然这一阵在学业上的进步,不由皱起眉头,手指轻抚过解悠然手臂上的纱布:“你就不觉得痛吗?” “还好……我割得浅……而且……”解悠然抬头看了一眼解飞又垂下脑袋,“我真的不想去英国。”他小声嘀咕。 “再浅也是伤口!你当流出来的是自来水啊!”解飞冷哼一声,“从明天开始,一天一碗红枣莲子粥补血。” 解悠然脸上登时露出痛苦的神色,解飞知道他不爱吃甜食,顿了一会儿才改口:“或者菠菜猪肝汤,你自己选一个。” “我要菠菜猪肝汤!”解悠然回答得极为干脆。 解飞不由笑了起来,揉乱表弟的头发:“你呀,学习有困难不会来找我啊!” “哥,你……?”解悠然的表情像极了是不忍心出言打击解飞。 “三流大学毕业的怎么了?好歹也是大学生啊!对付高中课程不在话下!”解飞赏给表弟一个爆栗,“这个星期开始,下午的家教照旧,上午我给你补课。” “喔!”解悠然微笑。 “睡吧!熬夜是在透支生命,多休息不会影响成绩的。”解飞把解悠然按在床上,先小心地检查了一下纱布,觉得伤口不会被压到,然后才帮解悠然掖好被子。 “听哥一句话。”解飞站在床边,摸了摸解悠然的额头,“以后不要乱花零用钱。”虽然看起来并不纯净,但那修复液一定花了解悠然不少钱。 “知道了。”解悠然认真地点头。 “还不闭眼?” 等解悠然终于合上眼睛,解飞拿起一块抹布,决定清理掉地上的玻璃碎片和残余的修复液。这液体和他在段野的基地里看到的不同,一看就掺杂了什么异物,颜色有些不正,也不知道那个小军是从哪里弄来的。走进几步,解飞发现阿黄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地上的那一摊绿色液体边上,虎视眈眈。 “阿黄,这东西不能吃,我来弄掉它。”解飞小声叮咛自己的宠物。黑白相间的猫咪用爪子挠了挠修复液旁的地板,转身窜出了房门。 解飞仔细检查了一下地上没有留下玻璃碎片,然后随手关掉了房间里的落地灯。在合上房门的时候,他对着解悠然的方向露出一个微笑。 没想到悠然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幸好被自己撞见,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好在表弟向来说一不二,他既然答应了不会再碰修复液,那就是真的不需要再为此担心了。他使用的次数不多,应该还没有养成依赖性|吧? 既然答应了要给解悠然补课,解飞在第二天就抽空去了一趟书城。虽然夸下海口说自己都还记得,实际上解飞对自己高中三年到底学了什么已经一点印象都没了,看来必须赶在周末前恶补一下知识才行。 稍稍在两楼转了一圈,解飞在一整个楼面的教辅教参中挑花了眼。真是没想到竟然会有那么多各种各样的辅导材料!解飞花了半小时浏览了几十本习题册,这才终于想起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其实何必要买这些呢,买一本大纲知道考试范围不就够了?稍稍小试牛刀试了几题,解飞发现题目对自己来说毫无难度,只是他在解题方法中往往用了些考试范围之外的内容。 解飞集齐一套考纲后又上三楼。他心里对解悠然把修复液当灵感剂的事用始终有些介怀。走到一个专门放关于麒麟药剂的专业书籍的书架前,解飞仔细查找起来。 随手抽出一本,解飞翻了翻,却在翻到扉页的时候突然怔住了。 白色的书直直地砸在地面上,发出砰地一声。 “先生,你还好吧?”一旁女学生摸样的人捡起书递还给脸色苍白的解飞。 “我没事,只是手滑了一下而已。”解飞匆匆道了谢,把手里的书和几本考纲放在一起,坐电梯前去结账。 天才,意外死亡? 苗峰,智商排名世界十一。六个月就会读写,两岁半表现出对高等数学的兴趣,四岁完成高中所有课程,七岁取得高分子化学学位,十二岁成为两所大学的荣誉教授,是通晓17国语言的化学家、药理学家、物理学家、画家。可惜天妒英才,年仅二十一岁就死于一起实验事故。 解飞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毫无疑问和他今天买回来的书的扉页上是同一个人。年轻的学者笑得有几分腼腆,浑身散发着温和而内敛的气息,让人一看就好感顿生。可惜解飞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恐怕却是他此生最惊恐的一刻,这让解飞花了数秒才将那个在梦中惊恐的年轻人和扉页上的人联系在一起。 三号! 三号竟然是个真人!不是从臆想中来的,也不是和某人的心灵感应,那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或者说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解飞觉得一股凉意从贴着背脊升起,另一个更让他恐惧的念头突然钻入脑海。既然三号是真人,那么其余四个呢?他们会不会也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呢?到底是为什么,让他们在死后不约而同地找上了自己?难道说在自己的梦境中竟然寄生着五个鬼魂?当他们走出梦境的那一天会不会就是自己的死期呢?借尸还魂这四个字突然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种种恐怖的传说纷至沓来。解飞从不信鬼神,此刻却不由觉得心一阵阵地发凉。 突然,解飞猛地从书桌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失态地冲向卫生间。他甚至没有搭理半路上疑惑地向他打招呼的解悠然,就急匆匆反锁了房门。“四号,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解飞看着镜子低吼。 他苍白的脸几乎贴上了玻璃镜,镜子里的人呼吸急促、双眼泛红,冷汗顺着脖颈流淌而下,被沾湿了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 “你倒是出来啊!”叫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解飞终于抵不过心中愈来愈强烈的不安,一拳砸向镜子。砰地一声,从被解飞击中的一点向四方蔓延,镜面上顿时布满了犹如蛛网一般的细纹。 还是没有任何应答。 解飞不停地重复握紧放松拳头的动作,过了许久才终于平稳了呼吸。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打开水龙头冲掉手背上的碎玻璃。鲜血顺着他的手指被冲散成淡红的颜色,解飞不觉得痛,只是觉得心底冰冷彻骨,那是绝望的感觉。 “四号,你出来。还有其他的几个,你们把事情告诉我。如果有必要,我还是会去寻找你们想要的钥匙。可你们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啊!”解飞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狠厉,“你们今天要是不说明白,我绝不会任由你们摆布!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我宁可成为像你们一样的死人!” 然而无论解飞是威胁也好,利诱也好,曾经自由出入于梦境和现实之中的影子们仿佛都突然消失了,毫无动静。门口很快传来解悠然担忧的询问声,解飞想了想,关上水龙头,一边告诉解悠然他没事,一边迅速卸下残余的玻璃丢进了垃圾桶。四下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异样感,他这才打开了卫生间的大门。 “哥,你的手怎么了?!”看到解飞狼狈的模样,解悠然不由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拉起解飞受伤的手。 “没事,我滑了一下,本想撑住镜子,没想到镜子反而被我撞碎了,所以……一点小伤而已。”解飞微笑着解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要摆出笑容是多么艰难。 “你用手背去撑?”解悠然疑惑地皱起眉。 “呃……我当时一急,手舞足蹈,手舞足蹈了。”解飞尴尬地笑笑。 “那你刚才是在和谁说话?”解悠然却不依不饶。 “我在骂地上为什么这么滑呢!”解飞决定转移话题,故意皱着眉露出痛苦的神色,“嘶——真痛啊!上次我把急救箱放哪了?” “你不是放回客厅的柜子里了吗?你先坐着,我给你去拿!”解悠然急匆匆地向客厅奔去。 尽管心中还是满是不安,解飞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走到一旁的餐桌边坐好。他刚一坐下,解悠然就急急忙忙地取来了急救箱。解悠然先细细检查了一遍才开始清洗伤口。“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撞的啊?要摔你也该拉住洗手池啊!哎呀!这道伤口好深!你别动!哥,要不我们周末去买块防滑垫吧,洗手池下面总会溅到水的。还有上面那块镜子,我们去找找看,我记得应该有破了也不会划伤手的玻璃的……” 解悠然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解飞第一次发现素来喜欢摆酷说话简洁的表弟也有啰嗦的天赋,刚才心烦意乱的感觉突然好了许多。静下心来一想,他才是身体的主人,无论对方是什么来路,不过是几个灵魂而已,又何必要害怕? “……哥,你听到没?”解悠然故意用力扯紧纱布的末端,看到解飞皱眉却又立即放轻了手中的力气。 “啊?”解飞呆呆地问。 “我们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虽然是玻璃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解悠然抿起嘴。 “哎?不用!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你表哥我现在可是做人家保镖呢!可别小看我啊!”解飞笑着说。 “真的不用?”见解飞一个劲地点头,解悠然只得松口,“那好,晚上要是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记得叫我,打车去急诊很方便的。哥,你今天还是早点睡吧!” “嗯,好。”虽然时间还早,解悠然的建议却正好是解飞心里想的。 既然从镜子里召唤不出那些鬼魂,那在梦里一定可以!解飞可没有忘记他们几乎每天都来打扰他的梦境。 把头放着枕头上,解飞几个月来第一次那么想要快点睡着。受伤的手底下突然钻进来了一个温暖的物体,解飞不由笑了。摸了摸猫咪柔顺的毛,解飞低声说:“阿黄乖,今天我们早点睡觉吧!”他伸出完好的手按下床头灯的开关。 尽管两边没有门窗,走廊里的光线却很充足。四面找不到光源,白色的柔和光线倒好像是从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上散发出来的。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在走廊上。他走得不缓不急,手里捧着一小叠资料,时不时地低头看上一眼。 终于,白大褂停在了一扇铁门前。手掌平举在扫描探测器前,他说出一长串口令,声音温和而又动听。门自动分开,无声无息地滑向两边,房间里并没有人。他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资料,熟练地操纵起面前的操作面板。 过了片刻,白大褂突然皱起眉,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问题。他走到房间里的另一扇门口,在密码锁上按下几个数字。门打开的一瞬,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不由打了个冷颤,搓着手走入另一侧的房间。房间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试验台,正当他往手上套手套时,身后的门却突然合上了! 白大褂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一瞬之后却变成了惊恐。他仿佛是知道了些什么,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从上面选出厚薄最合适的一把当做螺丝刀,开始试图拧开房门边上电路盒的铁门。 耳边突然传来机器转动的声音,白大褂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浮起一抹绝望。一阵白雾突然弥漫在房间里。数秒之后,白雾散去,白大褂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脸上竟是在微笑。 砰地一声,世界突然破碎成了无数莹白的碎片。当所有的碎片都消失不见,解飞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大口喘着气,警惕地环视四周。周围是一片漆黑,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一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只有他一个活生生的存在。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解飞猛地回过头,看到刚才的白大褂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三号?”解飞试探性地问。刚才的情景他已经在梦中看了许多遍,结合今天查到的资料,三号,也就是苗峰,应当是死于一起实验意外,被零下两百七十度的低温瞬间冻死。但是从梦中的情景看来,解飞却觉得这不像是一起单纯的意外事故,起码三号的反应让他觉得三号肯定是发现了有人要谋害他。 身后的年轻男人依旧是一脸温和的笑,并不说话。 解飞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被三号抓住的手腕向手臂延伸,他试图挣了挣,三号的手却像是钳子一样纹丝不动。 “三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解飞低声问,“你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三号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连表情都仿佛凝固在了微笑上。 “你问他可没有用喔!”熟悉的男人凭空出现在解飞面前。 一只手转动着一串钥匙,四号笑盈盈地走向解飞:“虽然是比我更接近真相的人,他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呢!” 死亡,迷影重重!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我的小野猫,你不是在四处找我吗?”四号微笑着靠近解飞,探出手想要捏解飞的下巴。 解飞退开一步,避开四号的手指,他心中始终对这个危险的男人充满了警惕。“你来了更好,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下。你不觉得身为你们几个灵魂的宿主,我有资格知道一些真相吗?”解飞盯住四号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却遗憾地发现当他说出对方是灵魂这一推论的时候四号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 “好好谈谈?”四号摇头,“不,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太多。第一次失败后,我们就定下了规矩,没有钥匙就没有真相。” 解飞心中一突。第一次失败?四号口中的第一次失败,该不会是说他们曾经寄生在某个人身上,而最终的结果可能……不尽如鬼意?略微猜测了一下前一个宿主的结局,他不由背后一寒。 “亲爱的,不用担心,你不一样,你一定会成功的。”四号微笑着眯起眼睛,伸手拍了拍解飞的脸颊,“只要你乖乖照我说的去做就一定会成功。现在只需要找到第二把钥匙,等找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想知道的事。” “我是不会任由你们摆布的!”越想越觉得对方居心叵测,解飞愤怒地想要抬起胳膊挡住四号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还被三号牢牢扣住。他心中火起,不由狠命甩了甩前臂,咔嚓一声,竟生生将三号的一整只胳膊扯落了下来。连着白大褂袖子的手臂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解飞骇然失色,不禁倒退了好几步。鞋底响起轻微的声响,应该是踩到了一小片四溅开来的碎片。当解飞抬起脚的时候却感觉脚下有些黏腻,他想象那是碎片融化了的缘故,不由胃里一阵抽搐。 四号叹了口气,走到依旧是一脸温和笑容的三号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你根本不能活动,又何必要出来呢?交给我吧,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三号点点头,用完好的手臂向解飞挥了挥手算是告别,转身离去。 解飞皱起眉,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一片已经融了的粘连血肉,脑海中突然想起三号的死法。一个有着美好未来的青年,如此惨烈绝望的死法……他要是真是被人害死的,心中该有多强大的怨愤呢?若是这些鬼魂都是这样惨死的怨灵,那他们的最终目的会不会是报仇雪恨呢?不想告诉自己太多也许是因为要复仇的对象十分强大? “别放在心上,他就是喜欢拿这个吓唬人。你也知道我们的身份,灵魂是不会真正破损的。其实现在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等你有了相应的实力自然就会知道真相。快去找到第二把钥匙吧,那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不知道是不是解飞的错觉,他觉得此刻四号身上的危险气息好像收敛了许多。 “……”解飞抿起嘴唇思索了片刻,“那你总该告诉我,钥匙到底是什么,它到底在哪里。” 见解飞妥协,四号脸上又浮起假笑。他舔了舔嘴唇,凑到解飞耳边,低沉的声音像是叹息:“小野猫,你的记性真不好。我不是说过了吗,先取得佣兵工会的徽章,你就有机会接近第二把钥匙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还有别的问题吗?”在解飞的手肘袭来之前,四号识相地拍拍手退开两步。 “最后一个问题。”解飞凝视着面前的男人,“你到底是谁?” 四号微微一愣,眼中竟显出几分落寞,皱起眉没有答话。 “你也是真人对吗?”解飞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死得也很……蹊跷?” “哈哈哈哈……”四号突然笑了起来。“不管我曾经是谁,如今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一个即便是死了也要达成最初也是最终目的的死人!” 从梦境中醒来,解飞的头脑还有些迷茫。 不知道为什么四号刚才的笑声听起来竟带着些许悲凉,这令他第一次怀疑被处以极刑的四号的死因也不那么简单。如果对手是类似麒麟那么强大的存在,买通国家机器也不是什么难事。解飞清晰地记得当毒素注射进四号静脉的一刻,他心中的嘲讽和愤恨,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没有出口没有一丝光亮…… 手掌下毛茸茸的动物似乎感觉到解飞的醒来,转动着缩了一下|身体。解飞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阿黄的背脊,突然发现手上的纱布似乎松开了。他举起手臂,果然睡前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纱布已经松成了一条。他不禁失笑,估计是阿黄撕咬开的吧,猫咪最喜欢玩绳子、带子一类的东西。然而下一刻他的视线却突然僵住。 手背上的伤…… 不见了! 解飞惊讶得猛地坐了起来。从床头抓起闹钟,早上10点半。看了看日期,没错啊,没有睡三天三夜,今天的确只是昨天的后一天而已。那为什么不算浅的伤口可以在一夜之间愈合呢? 这会是梦境中的人带来的能力吗?解飞盯着光洁的手背看了半天,犹豫着是不是要划开一道口子试一试。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看到上面跳动着同事的名字,解飞立即接起电话。电话那一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解飞花了一点功夫才问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黎洛诗出了意外!原本只是一场小型走秀,她只需要在商家推广会的最后到场,唱一首歌然后离开就好。没想到在演唱完走下舞台的时候却出了意外,黎洛诗不知是一脚踩空还是脚下一滑,整个人从舞台侧面的楼梯上滚了下去。今天来到现场几乎都是她的铁杆歌迷,场面几乎在瞬间就混乱起来。保镖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没让冲上来的人群靠近歌后,现在正坐着救护车往医院的方向赶。今天解飞本来不当值,歌后却在救护车上点名要他来代替刚才一起受伤的两个保镖之一,这才有了这一通电话。 解飞问清楚了医院的地址,起床迅速漱洗了一番,跟解悠然打了个招呼就匆匆上了出租车。等到了医院,解飞才知道黎洛诗伤得并不重,只是小腿骨有些轻微骨裂。看着歌后紧紧捂着小腹脸色苍白,解飞顿时明白了恐怕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不得不住院的原因。 经纪人和黎洛诗商量着要如何公布住院的消息,如何在医院周围布下重重阻隔防止记者和狂热的歌迷靠近,等问到需要留下谁在身边照顾时,歌后毫不犹豫地点了解飞的名。 “你早知道我怀孕了是吧?”等所有的人都走出了病房,黎洛诗低垂着头说了第一句话。 解飞点点头:“看出来一点了。” “不错,我是怀孕了。我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今天这场意外险些把我吓死,好在只是受了些震动,胎儿并无大碍。”黎洛诗抚着小腹抬头望向解飞,“既然你知道了,就帮忙掩饰照顾一下吧。我知道你不是喜欢乱嚼舌根的人,保守秘密这一点我对你很放心。” 解飞郑重地答应歌后的请求,心中却有些困惑。黎洛诗说要保护腹中胎儿时的那眼神不像是源自于一个母亲的坚强,而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绝望。 歌神,死因成谜? 从第二天起解飞就开始了天天去医院报到的日子。 照顾歌后说起来并不算困难,毕竟医院还有那么多的护士护工在,解飞的任务不过是在一旁作陪,防止意外发生罢了。虽然同事们都对黎洛诗的脾气有些发憷,但解飞却觉得她不过是性子有些与众不同,摸清楚了她的脾气,顺着她一点其实也不难相处。更何况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黎洛诗在解飞面前总是会稍稍收敛一点脾气。 只是周围的人暧昧的眼神让解飞有些头皮发麻,经纪人每每看着他意味深长欲言又止的表情也让他很是无语。基本上,他还是遵循着一个好下属的原则,根本没有想要过分接近歌后的意思。不过黎美人冷了那么多年,突然对一个人青眼有加,在旁人眼中的确堪称奇迹。 黎洛诗的病房里通常只有她和解飞两个人。因为歌后见不得太多的白色,病房里的装潢都是事先重新布置过的,一点医院的感觉都没有,错落有致地摆放了许多盆栽的房间倒是充满了温馨的生活气息。 “你很喜欢散尾葵?”黎洛诗突然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问站在床尾时不时用手指抚弄树叶的解飞。 解飞收回手指,微笑:“我吵到你了吗?的确还挺喜欢的,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爸种了一盆,就放在我的书桌后面。我有时候一边做作业一边抓它的叶子玩。” “现在呢?现在不种了?”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连带着似乎歌后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现在工作忙,没时间料理盆栽了。”解飞笑了笑。事实上解悠然很反感这种种在花盆里的植物,要么种在土里要么不种,在狭小的空间里挣扎求生未免太可怜了,这是他一向的坚持。所以解飞在决定要和解悠然合住之后,便把自己的几盆绿色植物送给了从前的合租人。 “恩……我在市郊有一栋别墅,里面就有许多散尾葵。那地方是瑞典设计师特别设计的,崇尚自然舒适的理念。整栋别墅都是用从北欧运来的原木造的,尽量减少了内部的墙,而是用植物分割空间,是一个相当特别的地方。”黎洛诗的眼神变得异常柔和。 解飞心中一动:“是吗?听起来的确特别,是个度假的好地方。怎么没见黎姐去过?” 黎洛诗一怔,苦笑着摇头:“我突然有些不想去了。”她将视线移回到书页上,过了许久才翻过一页,显然并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 解飞微微皱眉,黎洛诗口中的地方听起来是那么的熟悉,虽然他不确定事情会不会真的那么巧,但却也不想放过这个可能更接近真相的机会。 “真可惜,听说房子空久了容易坏呢!那里听起来和黎姐现在的别墅很不一样,没想到你以前喜欢那样的地方啊!”解飞装作不经意地试探。 黎洛诗幽幽地叹了口气:“那是我从别人手中得来的。” “一定是黎姐的追求者送的吧?一出手就是一栋别墅,啧啧,这人可真不简单!”解飞故意用八卦的语气揣测。虽然他知道这样的试探已经违背了他素来的形式作风,不过今天这件事的答案对他来说太过重要,只好豁出去一把了。 歌后果然猛地抬起头狐疑地打量解飞,片刻之后也没能从他微笑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只得咬了咬下唇点头:“那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个人。” 解飞平静地望向黎洛诗:“是你说我唱歌和他很像的那个人吗?” 黎洛诗的脸色激变,有一瞬间像是突然愤怒到了极点,她放下手中的书,双手紧紧攥着床单,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歌后冷冷地说。 “别误会,我只是好奇而已。”解飞缓缓靠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病床边,“黎姐不觉得有些事一个人憋着很难受吗?难道你就没有想要和人倾诉的时候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歌后的低吼声里带上了警告。 “一个可以让你见到他的人!”尽管心中有些不忍,解飞还是说出了这句话。看到黎洛诗几近崩溃的表情,他知道他一击命中了靶心。 “你……你说什么?”黎洛诗的声音颤抖起来,“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让我见到他,他都已经……” “在那栋别墅的两层楼梯口有一个按摩浴缸对不对?”虽然是问句,解飞的语气却很肯定。 “对……你怎么知道?啊!你一定是调查过了一切才来诓我的!”黎洛诗抄起手边的书用力向解飞掷去。 解飞单手接住书,放在床头的矮柜上,凝视着黎洛诗的表情:“不管你信不信,那个人现在就寄生在我的梦境之中,那栋别墅里的情景也是我通过他的回忆看到的。” “怎么可能!”黎洛诗瞪大了眼睛,声音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惊喜。 “就连我唱歌的能力也是从他身上得来的。要不然你觉得世界上会有两个人对音乐的理解完全一样吗?就在几个月前,我还从来不会K歌呢!”解飞突然伸手握住黎洛诗微微发白的手,“他现在想要我帮他找出真相,可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既然他是你最重要的人,我想,我们应该是站在同一阵线的才对。” “……”黎洛诗似乎是惊呆了,怔怔地看着解飞,好半响才说,“你你不知道他是谁?” 解飞摇头:“不知道。我只是在梦里看到过他的脸。其实要不是你今天说起,我甚至不知道那可能是一个真人。你说的地方和我梦里的地方太像了,你要我复述给你听当时的情形吗?” 黎洛诗仰起头,闭上眼睛,片刻之后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太好了,他还在,他竟然还在。真是老天有眼。”歌后泣不成声。 解飞趴在医院走廊的窗台上,把手指探出窗外看着阳光漏过指缝。二号的身份已经明确了,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不是吗,这样的演唱功底,二号肯定不会在音乐界里寂寂无名。 没想到黎洛诗一直藏在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多年前自杀死亡的那个歌坛巨星。解飞一直不关心音乐,所以也一直没能把人认出来。现在回想起来,那次去KTV的时候,他在走廊里感觉到有人窥探,也许只是因为正好经过了二号的大幅海报,潜意识里感觉到了熟悉的人的视线了吧? 梦境中人的真实身份一个个浮出水面,解飞觉得他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难以接近。一个是天才科学家,一个是歌坛巨星,到底是什么让这二者都找上自己作为宿主呢?他们之间的联系又是什么呢?难道说害死他们的是同一个人?! 解飞不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虽然二号看起来像是自杀死亡,但谁又知道这件事里没有被人做下手脚呢?也有可能他是被人逼死的也不一定?是不是查出了当年他们死亡的原因就能知道事情的起|点了呢? 解飞在心中整理着所有已知的线索,冷不防视线却落在了底楼花园里的一角。一闪而过的黑白相间的影子……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是他家阿黄! 解飞拔腿向楼梯口冲去。 过渡,没有名字! 等解飞冲出住院部的大门,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影子了。他疑惑地四处走了走,问了几个在花园中散步的病人,无奈却没有人注意到刚才是否有猫咪出现过。 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连解飞自己都不禁有些怀疑起来,刚才的惊鸿一瞥他只是第一感觉那是阿黄跟着自己来了医院,可现在想想一只猫咪怎么可能独自步行那么远呢,更何况他是坐车来医院的,阿黄又怎么可能找到他在哪里呢! 估计是一只长得类似的猫吧。解飞叹了口气,索性到外面吃了一碗过桥米线当做午饭才重新回到病房。整个下午黎洛诗一直保持着沉默,不是在看书就是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只有偶尔会偷偷打量解飞一两眼,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解飞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接受他今天所说的话。鬼魂附体之说实在太过玄幻,要不是有亲身体验就连解飞也未必会愿意相信。故意利用了对方心中最深的痛楚,只为了想要了解整件事背后的秘密,看着黎洛诗失神的双眸,解飞心中不由有些愧疚。 “你会开车吗?”到解飞快要下班的时候,黎洛诗突然问。 “我有驾照,不过……很久没开了。”解飞老实地回答。他在大二的暑假里考了驾照,不过这几年都没机会再摸方向盘。 “嗯。”黎洛诗点点头,微微垂下视线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如果工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去练一下。”解飞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黎姐,我要走了。希望你好好考虑我对你说的话,相信你也明白对你撒谎我并不会得到任何好处。身上背着鬼魂的感觉不好,我也想尽快摆脱这个状态。” “等一下……”黎洛诗踌躇了一下说,“那他……现在在吗?” “我说了他只在梦里出现。”解飞耸耸肩。 “那你有办法让我见到他吗?”黎洛诗咬了咬下唇,“只见一面就好。” “现在恐怕不行。不过我相信如果能解开他的心结,也许你们就有可能再见面也不一定。最起码也可以让他死得瞑目。”解飞说得极为诚恳。虽然心中对此毫无把握,解飞却忍不住安慰黎洛诗。既然那些灵魂如此神通广大,那到梦境里见一见故人应该也是有可能的吧? 黎洛诗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也对,现在我还不能去见他。我还没有完成对他的誓言,让那人付出代价。” 黎洛诗的后半句话说得十分含糊,解飞心中一突,他觉得歌后或许已经知道了一部分真相。既然她一心想要对方付出代价,那是不是说明那人应该对二号的死负责呢?不过今天带给黎洛诗的刺激已经够多的了,解飞决定过一阵再想办法弄清楚歌后到底知道多少。 “你先回去吧。让我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明天和后天也不用来了,你让我再考虑两天。”黎洛诗顿了顿,继续说,“回去练习一下开车吧。” “好。那我走了,黎姐保重身体。”解飞点点头。他知道黎洛诗的腿伤并无大碍,只不过因为她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现在又有了身孕,所以才需要趁这段时间进行调养,避免以后发生危险。 一踏进家门,解飞就看到阿黄一如既往地守候在门口。解飞一直对阿黄只有在他回家的时候才会冲到门口感到有些惊奇,他估计那是因为阿黄认得出他的脚步声。 玄关里摆着一双陌生的皮鞋,解飞抬眼向客厅的方向望去,看到解悠然正一脸不耐烦地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他对面的三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 “姑父,你来了!”解飞笑着打招呼。 “是飞飞回来了呀!”中年商人笑容满面,“小然他妈让我送东西来了。一大堆吃的东西都在厨房呢,还有一条新被子和一些日用品,这孩子还不让我给他搬上去,等会儿要不你帮他运上去?” “好呀!”解飞点头答应,“姑父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我刚才带小然出去吃的,还给你打包带了一份回来,就在厨房的桌子上呢。小然,表哥回来了你也不打招呼,真没礼貌。”中年商人说。 解悠然微微皱了皱眉,站起身走到解飞身边:“哥,我吃过了。我先上去做作业了,东西你放着我等下自己下来拿。” “你小子,也不和姑父多聊聊。行了,上去吧。”解飞揉了揉解悠然的脑袋,发现他僵硬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姑父,悠然这几天学习忙,每天一放下筷子就上去温习功课。对了,他最近进步不小呢!”解飞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边泡了一杯热茶放在茶几上,“姑父你喝茶。” “你别忙了,我这就要走了。”中年商人笑着拉起解飞的手,“飞飞啊,听说你最近在给人做保安?这个工作可是个辛苦活啊!到底不比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的工作,要想提升的空间也不大。其实姑父倒是认识一些用人单位,要不要我帮你留心一下?实在不行,你来帮我的忙也好啊!” “谢谢姑父。其实我现在的工作还算轻松,而且才刚上手,老是跳槽给人印象不好。我打算先做上一阵,要是实在不合适,就只好麻烦姑父了。”解飞笑着婉拒,他并不打算进姑父的公司蹚浑水。其实那公司原本是祖父要留给他父亲的,不过当年祖父为了和父亲怄气最后把公司送给大姑做了嫁妆,而姑父开始掌管公司后又带进去了一大批他那边的亲戚。小小的家族企业里关系错综复杂,实在不是解飞喜欢的工作环境。 “那……也行。有困难记得跟我说哦!对了,我差点忘记正经事了。”中年商人一拍额头,“要说悠然啊,他现在的成绩进好大学还是紧巴巴的,我的意思是让他去国外镀一层金再回来。不过你也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是个脾气犟,就像他妈似的。我说东,他就要往西。我一说要出国,他就铁了心要高考。唉……你说我这个做爸爸的还能害他吗?要不你帮我劝劝他?” “其实我觉得悠然有自己的想法也不错。自己决定的目标到底和别人定下的不同,努力起来也更有劲头不是?无论在哪里学习,只要他有进步,我这个做表哥的就为他高兴。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处理得不好万一打击了悠然的积极性就糟了。姑父你不如先看看他的成绩,然后再做决定如何?”解飞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楼上。刚才解悠然进门之后他就没有听见房门合拢的声音,此时他话音刚落,楼上的房门果然微微一动。这个臭小子大概正在楼上竖起耳朵偷听呢! “唉……那行,我再看看吧。”中年商人站起来,“我真要走了,一会儿还有个晚宴呢!说真的,我可真没想到你和悠然能处得那么好。这孩子脾气不好,和谁都说不到一块儿去,以前你也对他也有点爱理不理的。” 解飞微微一怔,微笑着说:“悠然其实心地很好,相处久了,不喜欢都不行呢!” “也就是你脾气好。”中年人笑了笑走到门口,蹲下穿鞋。 解飞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姑父,我可不可以明天向你借辆车用?我工作上最近需要开车,可我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我不开远,就在附近转转熟悉一下。” “行啊,没问题!你来了找张秘书就行。”中年人满口答应。 解飞一直把姑父送到楼下,这才转身上楼。一开门,就见解悠然抿着嘴站在门口,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哥,你会帮我的对不对?”解悠然忍不住小声问。 “你想什么呢?上去做作业去!”解飞捶了捶他的肩膀,“我是你哥,我不挺你谁挺你?” 阿黄,爪子脏啦? 第二天一早,解飞去了姑父的公司。接待他的张秘书是个生面孔,解飞愣了一下才把面前妖娆的美人和秘书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全身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热辣女子穿着低胸小礼服,说话的时候喜欢时不时地抚弄长卷发或是加上一些肢体接触,弄得解飞都有些不好意思看她。 可以做到总经理秘书的美女当然不可能是虚有其表,解飞小心地回答她好似在不经意间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默默在心中将这个公司水深的程度上调了一个等级。难怪解悠然很少回家,夹在父母之间看着他们被利益驱动你争我夺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吧? 解飞不禁有些心疼表弟,解悠然从小养成这样的个性,和家庭环境不无关系。本该受到父母宠爱的孩子,却作为互相交锋的筹码,还要时不时起到缓冲剂的作用,着实有些可怜。联想到自己虽然不富裕但却和睦的家,解飞很想为表弟做些什么,可惜他最多只能让解悠然稍微开朗一些,不过那也仅限于在他面前。 等取到了车,花枝招展的张秘书也得到了她满意的答案,挥手告别解飞回了办公大楼。解飞看了看,车子停的地方很空,两边都没有其他车。谢天谢地,他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车从夹缝里开出来。 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解飞在心里回忆了一遍驾驶的注意事项,转动了车钥匙。虽然一开始还有点手生,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却让解飞体验了一把电影特效般的感觉。 想要怎么开就可以怎么开,任何方向、任何角度、任何速度,解飞惊讶于自己现在的驾驶技术竟然堪称专业级!任意穿梭于车流之中,车子犹如身体的延伸,解飞甚至有一种想要去飙车的冲动。绕着姑父的公司开了几圈,他的手脚越来越协调,反应也越来越敏锐,虽然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时间,但是可以在拥堵的市区内开出超过100公里的时速简直堪称奇迹! 解飞把车开回停车场,握着方向盘沉思起来。这绝对不是才学了十多次刚刚拿到驾照的人的开车水平,果然还是从梦境中的灵魂身上得来的技能吗?解飞心中有些恐慌,会不会当自己习惯了这些本不属于自己的知识和技能之后就会变得离不开那些鬼魂呢?这种依赖感的养成是不是出于他们的算计呢?面前好像矗立着一座满是诱人香饵的巨大牢笼,让人忍不住落入其中。 咦?尽管停车场的光线不甚明亮,但解飞还是扫到了站在一辆黑色Polo旁的猫咪。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那猫只有一只暗金色的眼睛! 砰地一声,是解飞不小心踩下油门车子撞在前面的水泥柱上的声音。他懊恼地拉下手闸,拔出车钥匙冲下车。 “阿黄?阿黄?咪咪……咪咪……”没有在刚才的地方找到阿黄,解飞在附近绕了许久也没有看到自己宠物的踪迹。 不可能是看错了,也不可能是毛色一样眼睛也一样的猫咪。解飞早就查过,阿黄的品种很特别,也许根本就是基因突变的产物,反正他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毛皮颜色像是白化老虎的猫咪的记录。再加上一摸一样的一只金眼……可能性微乎其微。解飞皱眉,即便世界上真有另一只一样的猫,那它为什么老在自己身边出现呢? 解飞小跑回车旁,车头被撞得有些变形但并不严重。他想了想,重新发动了汽车向家的方向赶去。其实要证明是不是同一只猫,未必要在当场找到它,只要看看家里的阿黄在不在也是一样。 匆匆赶回家,解飞费了点功夫才找到一个临时停车位。看了一眼电梯上显示的数字,他没有等电梯,直接从楼梯走上了五楼。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要是那真是阿黄,会意味着什么呢?自己养了一只神奇的猫?还是说……阿黄也被那些鬼魂操纵了?解飞越想越有可能,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恶寒。他感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围绕自己展开,黑色的迷雾已经缠得他几乎窒息。 故意放轻了脚步,解飞打开门,诧异地看到阿黄正叼着拖鞋站在门口,一见他进门立即就放下拖鞋谄媚地蹭他的小腿像是在请求抚摸。解飞不由松了一口气,也许刚才只是梦中人故意造成的幻觉?他蹲下身把猫咪翻过来,用手指抚弄它的肚子。 “你的爪子怎么那么脏啊?你是踩到墨汁了吗?嗯?是不是?是不是?”解飞捏了捏阿黄的小肉掌,上面似乎沾着黑色的液体。阿黄侧过身,两只前爪抓起一条后腿就往嘴边送。 “哎呀!我帮你洗洗吧!脏死了!你真以为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啊!”解飞抱起黑白相间的猫咪向浴室走去。半路上他看到阿黄的牛奶盆打翻在地,边上都是白色的小脚印。估计是踩着湿牛奶四处跑弄脏的吧,解飞想。 帮阿黄洗了个澡,用吹风机吹干,解飞下楼把车送到修车店,又给张秘书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这才重新回到家。 解飞坐在电脑前,思索了片刻,开始搜索关于二号的信息,他找的大多是关于他死因的资料。二号死的时候正是他如日中天的时候,俊美的外形加上不俗的唱功让他成了成千上万的偶像。事件的起因是一则绯闻,有一个记者拍到了一张模糊的照片,那是二号和一个男人在拥吻,二号的脸还算可以分辨,对方却因为是背面无法辨别出身份。 绯闻一出,自然是卷起了一阵狂风骤雨,各种支持和反对的声音纷至沓来。本来这在娱乐圈里最多算是几星期的八卦头条,可事情却在一天后急转直下。拍照的记者被发现吸毒过量死在家中! 尽管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件事和二号有关,警方也声明这是一场意外,但是死去记者的女友却四处散播着是二号找人下手害死她男友的言论。她最有力的证据是他男友虽然有吸毒史但是当时身边并没有毒品,一则短消息上赫然写着想求她借点钱买“粉”,过两天一定双倍奉还。 一个星期后,警方中有人提出要重新核查此事,而二号就是选择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刻自杀的。他死后留下了遗书,却写得有些含糊不清,大意就是觉得压力太大,无论做什么都会招人非议。二号死后,那个声称要为男友伸冤的女人还在各大电视节目上蹦跶了一阵,却因为警方的调查最终维持原判而被二号的粉丝大力抨击,从此销声匿迹。 解飞看着电脑屏幕沉思。要是二号不是自杀死亡,或是被什么人逼迫着自杀,那在这件事中最有可能的人大概就是他那个不知名的男朋友了吧。假设那个人的身份见不得光,会不会就连记者都是因为拍到了他的照片而引来杀生之祸呢?那黎洛诗又知道些什么呢?解飞觉得应该找个机会和他的女老板好好谈谈。 不过当解飞重新回去上班的时候,黎洛诗身旁突然多了一个女助理。从早上到下午,他一直没机会和歌后单独说话。难道说是逼得太紧造成了反效果?他暗自揣测歌后的想法。 临近下班的时候,女助理突然被黎洛诗派回公司准备她明天急着要的古典音乐资料。虽然现在还要加班加点的确有点痛苦,不过解飞却从女助理眼里看到了一丝解脱,夹在他和黎洛诗中间在诡异的气氛中苦苦煎熬了一天,也真是难为她了。 “我们走,车在楼下。”没等解飞开口,黎洛诗突然从床上下来,“麻烦你开车送我。” 换装,赴鸿门宴! 黎洛诗显然是早有准备,等她从洗手间里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毫不起眼的棕色外套,头发蓬松地披散下来,鼻梁上戴着一副呆板的框架眼镜,用口罩遮住了大半个脸。 “先下楼,从边门出去,车就停在路边。”黎洛诗伸出一条胳膊搭上解飞的肩膀,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解飞身上,“注意避开人群。” “好。”解飞顺势扶起“病弱”的歌后,先把门开了一道缝观察了一下走廊的情形,在确定没有人注意这个方向之后才带着黎洛诗向楼梯走去。 小心翼翼地走下楼,解飞不得不佩服黎洛诗的演技。她时不时地十分压抑地咳嗽两声,让两旁的人都主动避开了他们走的方向。出了医院的的边门,周围是许多小店,卖的大多是点心和鲜花水果。繁忙的小路上人流涌动,却都只是自顾自地走着,没有人注意解飞这边。 “对面那辆灰色的车。”黎洛诗低声说,指了指路对面。 解飞点头,扶着“病人”穿过车流,用黎洛诗事先给的钥匙打开车门。“病人”一边咳嗽一边坐进了后座,解飞在驾驶座上坐下,记好安全带,查看了一下表盘,低声问:“去哪里?” 关上车门,黎洛诗似乎松了一口气,靠在皮质的座椅上笑了笑:“你往前开,要转弯了我告诉你。” 虽然对黎洛诗的目的地有些好奇,解飞却并没有多问。歌后既然单独带自己出去,那就应该是她已经打算敞开心扉和自己共享秘密了吧? 车子七转八拐最后在一条林荫小道上停了下来。解飞拉开车门,走下车的黎洛诗已经去掉了病人的伪装,换上一副墨镜,涂了些口红。她挽住解飞的胳膊,挺起胸膛向一栋小洋房走去。 “先去换身衣服。”歌后在解飞耳边解释。 按下带着些许铜绿的老旧机械门铃,解飞抬眼看了看,门铃上的牌子写着——绯色服装。 开门的是一个略有些偏瘦的男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的笑容十分亲切,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大约是因为眉毛修过的原因,解飞觉得他看起来有些阴柔。 “咦?是洛诗呀!你可是稀客啊,快请进,快请进!”男人笑着从一旁的鞋柜里取出两双绒毛拖鞋放到门口的两人面前。“听说你受伤了,现在还好吧?”他随口问道。 “早就痊愈了,为了别的事才不得不在医院里耽搁几天。” 解飞不由重新估量面前的人和黎洛诗的关系。没想到歌后竟然对他如此坦诚,两人应该不只是顾客和店主的关系,最起码私交应该相当不错。 换了鞋,黎洛诗和解飞一前一后跟着那男人顺着吱吱作响的木质楼梯上了两楼。推开一扇绿漆大门,男人带着他们走进一间光线相当充沛的房间。四扇落地大窗外是悬挂着植物的法式阳台。房间里的装饰相当温馨,正中央横着几个造型新颖的小沙发,地上散落着许多各色的靠垫,只有零星摆放着的几个或站或坐的塑料模特显示出这里原来是一家服装店。 男人引他们在沙发上坐下,转身从咖啡机里倒出两杯咖啡。“糖和奶都在桌上。”男人朝解飞笑了笑,黎洛诗显然早就知道这里的格局,他说这句话是专门为了提醒解飞。 “这是小解,我的保镖。”歌后简单地介绍解飞的身份。 男人的眼神在解飞脸上顿了顿,时间的长度刚好只让人觉得礼貌而不是审视。他伸出手:“Criss,你也可以叫我C。” “解飞。”解飞笑了笑握上C的手,C的手掌极其细腻,甚至给解飞一种他其实是女人的错觉。 “你家老胡呢?”黎洛诗靠在舒适的布艺沙发上抿了一口咖啡。 “出去了。有个东西别人搞不定,一早就被个老朋友叫去帮忙了。”C一边回答一边侧着头看黎洛诗,“我最近做了套衣服,很合适你,要不要试试?你的气质真是越来越迷人了。” “下次吧!今天我要正装礼服,越艳越好!”解飞觉得黎洛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C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可以。我有三套还算合适,我去给你找找。” “记得帮他也找一身合适的衣服。”黎洛诗指了指解飞。 C一怔,笑着打趣:“也要越艳越好?” “适合出席酒会的就好。”黎洛诗上下打量解飞,补充说,“你能不能把他的头发也弄一弄?” “没问题。”C走到解飞身后用手指量了量他的肩宽和身高,“身材比例很好呢!洛诗挑人真有眼光。” “他……唉……你是知道我的。”黎洛诗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沙发上,闭起眼睛。 C微微皱眉,走到黎洛诗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找衣服。你……要记得人死不能复生,做人要往前看,这样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见黎洛诗不再开口,C只好摇了摇头,向解飞递了一个笑容,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小房间。 黎洛诗最终选定了一套艳红色的露背鱼尾礼服。C为她稍稍化了点妆,让歌后整个人看起来分外耀眼。 C为解飞选了几套中规中矩的西装,试了试都觉得不满意,最后他咬咬牙,又拿来了一套黑色缀了许多锁片的礼服。 “太神奇了,你们俩的身材竟然一摸一样。当年做的衣服没想到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解飞听到C在自己耳边嘟囔。 “我说他是天生的衣架子吧!”C将解飞推到黎洛诗面前。黎洛诗看着解飞眼神中似乎有几分恍惚,过了半响才点头表示满意。 “谢谢了。把账单寄给我就好。” 解飞有些惊讶,黎洛诗几乎从不向人道谢,对这里的老板却格外和气。C则拍了拍黎洛诗的肩膀,让她有空多来玩。黎洛诗点头答应,让解飞去外面把停在附近一个地下车库里的车开出来。 要换的车比原来那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出挑得多,解飞不由好奇心大涨,黎洛诗为了今天显然是做了很周密的打算,她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呢?难道是一场鸿门宴? 解飞把车停在小洋房的正门口,黎洛诗迅速走进后座。“我们去码头,我给你指路。”歌后的声音似乎透着紧张。 通往私人码头的路不太好找,黎洛诗却好似熟门熟路,解飞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开到了地方。解飞在船的舷梯前不远处停下。一旁立即有穿戴得体的侍者接过车钥匙,为他们把车停好。 远处的游轮上灯火通明,黎洛诗昂首挺胸踩着高跟鞋向船舷走去,解飞却注意到她挽自己胳膊的手比刚才用力得多。 歌后一脸傲然地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金色的请柬,侍者想要细看的时候她却已经收了回来。侍者微微一愣,却没有多说,立即引着解飞和黎洛诗走上了舷梯。 刚踏上甲板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个白西装的男人迎面走来。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着过期的请柬也可以上船了。”男人冷哼一声,挡在他们面前,“所谓专业的培训就培训出你这种素质吗?” 一旁的侍者瞬间面色惨白。“霍、霍先生,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他哆嗦着嘴唇试图解释。 解飞一惊,面前白衣长发的男人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怎么会是霍峻? 疑惑,纯白之上? 迎面而来的霍峻穿着一身裁剪贴身的白色西装,将他标准的倒三角身称得极好。宽肩、细腰、窄臀,过肩的长发,笔直的腿,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散发着清冷的气息,竟然给解飞几分光彩夺目的感觉。他的手中端着一个长形高脚杯,里面装着橘红色的酒。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一双漆黑的眼死死盯着面前黎洛诗。 “我要见他。”黎洛诗毫无惧意地迎向霍峻的视线。 “就凭你?要是每个人都拿着过期的请柬混上船来见他,白岂不是要忙死?”霍峻冷哼一声,手指轻轻扣了扣手中的酒杯,“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的好,难道你想上明天的娱乐新闻?歌后被保安人员强制拉下私人游轮,啧啧,你说他们会猜你是想来抱哪个名人的大腿的呢?” “他会想要见我的。”黎洛诗紧咬着下唇,“我们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抱歉,我可以替他回答,他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黎小姐走好不送。”霍峻的声音冷到了极点。 黎洛诗面露怒容,似乎想要争辩,却突然笑了起来:“我可以走,但是下一次就要白主动来找我了。”她挽住解飞的胳膊作势想要转身。 听出歌后话里有话,霍峻不由一皱眉,用视线屏退了周围的侍者。“我劝你还是要有些自知之明的好。白的女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要是觉得凭这个就能作威作福的话,你也未免太天真了。”他的语调低沉透着威胁。 “不用你提醒,我很清楚我的优势。”黎洛诗捂上小腹,“你知道女人和男人相比的最大优势是什么吗?就是我可以为他生孩子,而你不能!” 霍峻一怔,手指一错竟将高脚杯的杯脚折成了两截。他眯起眼看向黎洛诗的小腹,身上猛地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解飞顾不上是否会暴露自己,略微向前一步,挡在黎洛诗侧面。黎洛诗却微笑着看向霍峻,脸上的表情有恃无恐。 对峙良久,霍峻突然笑了起来:“这就是女人的自大吗?想要母凭子贵?相信你也知道,以白的身份,只要他愿意,世界上可供他挑选的子宫实在太多了。至于你嘛,据说孩子的智商大多是由母亲决定的,像你这样狂妄且又愚蠢的女人,还要看看他想不想要你那一半的基因呢!”他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是吗?那你觉得他会不会很想要为这偌大的产业找一个继承人呢?说起来他今年少说也有四十岁了吧,膝下却没有一子半女。呵呵,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真实年龄呢,精力比起年轻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黎洛诗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语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暧昧,微笑着看向霍峻,“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你知道最近我需要安胎,不适合长时间参加社交活动。”歌后优雅地转过身,挽起解飞的胳膊。 霍峻眼中的寒意更甚,死死盯着歌后裸|露的背脊,鲜红的晚礼服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直到背影消失不见,霍峻才随手将破损的酒杯递给身后的人。 他今天一在监视录像上看到黎洛诗就匆匆赶来,想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要耍什么花招,却没想到那个人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鬼才会认为黎洛诗是自然受孕呢!只不过她能成功偷走那个人的精|子,看起来也不是无能之辈。虽然那个人一直没有兴起过要继承人的念头,但是当真的有一个继承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到底会做出如何的反应,就连霍峻也摸不准。 “霍先生?”身后传来低沉的询问声。 “看好这个女人,我不想看到她有任何闪失。”霍峻没有回头,脸色依旧阴沉。无论如何,现在只能先保护好这个女人肚子里的骨肉。 “是。”回答简短有力。 “跟她一起来的那个人是谁?”霍峻突然蹙眉。为什么这个面貌陌生的人给他一种意外的熟悉感? 身后的人思索了片刻,回答:“听说是黎洛诗身边的新保镖,近来十分得宠。圈内流传过关于他们俩的绯闻,黎洛诗没有否认也没承认,依旧把这人带在身边我行我素。不过在我看来,他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帮我查一下他的底。”霍峻在记忆中翻找了许久却毫无线索,不得不放弃。自己一定曾经见过这个人,但会是谁呢?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上一次和这一次,他肯定用的不是同一个样子,要不然不会让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失效。 麒麟的敌人实在太多了,本以为黎洛诗不过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没想到她还和外人有牵扯。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在背后操控呢?还是说这其实和当年那人有关?霍峻双眉紧锁,一时间难以作出判断。 “白呢?”霍峻叹了口气问。 “收到消息,这里不安全了,白先生刚才已经下船了。他让霍先生调查完之后把‘北之女神’的资料交给他。”身后的人回答得一板一眼,“霍先生也要离开吗?” 霍峻面容一肃:“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我不喜欢有人擅自揣度我的行动。酒会才刚刚开始,好戏都还没开锣呢,我为什么要走?” “对不起,霍先生。我只是想事先做好准备工作而已。那些人已经混上船了,我觉得这个时候留下并不明智。”身后的人说得不卑不亢。 “一群小爬虫能干些什么?”霍峻冷哼一声,“要是他们有胆子把船炸了,我倒是有兴趣看一场篝火晚会呢!放出消息,竞标会在三天后进行,想要第一手资料就来找我。” “是。”短促的回答之后是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渐渐离去。 霍峻独自靠在白色的栏杆上,晚风吹过,他乌黑的长发在夜色中扬起。 远处是停满了帆船的港湾,微微起伏的灯火和天上的繁星互成倒影。顺着窄小的圆窗往船舱里看,酒会好像已经渐入佳境,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侍者们穿梭在各色宾客之间,手中托着五彩斑斓的美酒和精致可口的点心。 霍峻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迷茫。 解飞一言不发地跟着黎洛诗回到车里。等后座的歌后系好安全带,他才低声问:“是回医院吗?” “嗯。”黎洛诗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 解飞踩下油门,心中满腹狐疑。黎洛诗和霍峻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口中的白又是什么人。那人听起来应该就是黎洛诗所怀孩子的父亲,而他和霍峻又似乎是……情人的关系?看样子白的地位要在霍峻之上,既然霍峻是纯白的总理事,那他…… 解飞突然惊讶得瞪大了双眼,稍一用力才稳住了方向盘。在麒麟凌驾于霍峻之上的人,名字里还带白字的人,难道竟然会是他! “小解。”后座的黎洛诗突然开口。 “嗯?”解飞回过神来。要是孩子的父亲真的是那个人的话,那可真是个大人物啊! “不去医院了,开车到别墅。我……有东西要给你看。”黎洛诗说得有些踌躇。 “好的。”解飞重新计算了一下路线,转向歌后平时住的别墅的方向。 回忆,至亲之死! 黎洛诗的别墅静悄悄的,因为歌后住院休息,保镖都回家待命,就连外面的狗仔队也都散了。 车子缓缓驶入自动开启的黑色铁门,解飞在地下车库停好车。两人顺着花园里的小径走到别墅的门口,驼背的老花匠回头打量了他们一眼,默默低下头继续摆弄手中的工具。 黎洛诗打开门,随手将钥匙掷在茶几上,蹬掉朱红色的高跟鞋,蜷起长腿歪坐在皮沙发上。“帮我倒两杯威士忌。左边那瓶。”黎洛诗看向解飞。 解飞点点头,从玻璃橱柜里拿出两个杯子,倒了大约三分之一满的两杯,端到沙发前。 “你也坐吧。”歌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慵懒。 解飞应了一声,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黎洛诗拿起酒杯,将明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随后颓然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吧?”歌后低声问。 解飞心中一突,他自然知道黎洛诗说的是谁,看来今天就会有所收获了。“嗯,知道。”他点点头,浅浅地啜了一口威士忌。他特意去查过二号的死,官方的说法是割脉自杀,当场死亡。 “不,你不知道!”黎洛诗突然激动起来,双手紧紧攥着沙发上的蓝丝绒抱枕,“他们说他是自杀死的!他怎么可能自杀!前一天我们还通过电话,他笑着说明天是我的生日,还问我想要怎么过十六岁生日,他绝不可能会选那一天自杀!” 解飞一怔,看来黎洛诗和二号之间的羁绊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厚。的确,在一个人在计划给另一个人过生日的时候,又怎么会不声不响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而且他也不会选择在那个浴缸里死!”黎洛诗的嘴唇激动地微微颤动着,她顿了顿,片刻之后泪水无声地从脸颊上滑落下来,“那时候别墅刚刚装修完。我去看他,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浴缸。他摸摸我的头发对我说就知道我会喜欢,他就是专门为我买的。我撒娇向他要浴缸的第一次使用权,他点头答应了。我还是不放心,说我要是在里面洗澡岂不是会被他看见。他指了指楼下的沙发说,我要是洗澡他就坐在那里,这样就只能听到心爱的小公主的声音,绝对看不到人。可惜第二天我就不得不回去国外,那浴缸一直没有用上。之后好几次通电话,我都问他我的浴缸呢,他总是哀怨地说他一直在用底楼的冲淋房。你说,他怎么会选择在那里自杀?” 虽然在人准备赴死的时候心情可能有些常人难以理解之处,但解飞却也觉得当初二号死得蹊跷,要不然也不会英魂不散。“的确不太可能。”他顺着黎洛诗的话点头。 “一定是那个混蛋害死他的!一定是他!早知道当初全家移民的时候就应该硬拉着哥哥一起走,他就不会遇到那个混蛋了啊!”黎洛诗泣不成声。 解飞愣住,没想到黎洛诗竟然是二号的亲妹妹!怪不得他是黎洛诗口中最重要的人,怪不得他的死会对她打击这么大! “哥哥最喜欢音乐,当时我们都已经联系好了,到了那边之后他就可以直接去萨尔斯堡莫扎特音乐学院上课。可是临走前的一个月他突然改变主意了。他指着不知道从哪里剪下来的照片问我说要怎么样才能吸引照片上这个人的注意。那个混蛋!哥哥为什么会突然迷恋上他呢?!可恨我当初只是笑话哥哥从来没有女朋友第一次暗恋的对象竟然还是个剪报上的男人。我对他说,你要是出名了,自然会引人瞩目。哥哥点点头,第二天就把他不想跟我们一起走的事对爸妈说了。我们怎么劝他都不听,最后爸爸只好留下了一些关系,带着我们全家上了飞机,把哥哥一个人留下了。” “到了那边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和哥哥通电话,听他说训练有多累多无聊,听他说他是如何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的,可听的最多的还是他抱怨要见到那个混蛋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后来他渐渐走红了,提起那人的频率也低了,我以为他是找到了一份事业,忘记了以前的古怪念头。哪知道……” “我看到报纸的一刻几乎跳起来!照片上的男人背影十分模糊,可我曾经关注过那个混蛋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一下子就认出来他和那个混蛋起码有九成相似!没想到哥哥不再提起他是因为已经和他……和他……” “我不敢贸然问哥哥,从报纸上的后续报道看来,事情已经变得很棘手了。我怕我要是问得不好,哥哥会以为家里人也不支持他。那时候爸爸已经暴跳如雷,买了飞机票想去把哥哥抓回来。我只好小心翼翼地提醒哥哥注意,表示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他那边。哥哥的心情听上去不太好,一连几天声音都没什么精神。我好容易把话题引向那个混蛋的方向,还没等我说我猜测事情可能和那人有关,哥哥就突然叹气说因为照片的事他们不得不暂时分开几天。他竟然承认了和那个混蛋的关系!” “后来一连好几天,我都联系不到他。我心急火燎,连一门很重要的考试都没有去参加,整天只想守着手机。那天晚上哥哥突然给我打电话,他听起来很高兴。我问他,你的那个谁呢,他回来找你了吗,怎么那么高兴?他说,我最重要的人不就是小公主你吗?他接着问我要怎么过生日。我高兴极了,以为哥哥已经彻底想通了,跟他一直聊到半夜,把小时候的糗事几乎都说了一遍。后来突然想起他那头已经是早上了,才挂断电话。没想到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就收到了……就收到了他已经死了的消息!” “爸爸的心脏一直有问题,到国外做了手术之后还是很不稳定。听到消息后立即心脏病发作,当天中午就过世了。妈妈一直依靠爸爸过日子,我小时候一直认为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不用做家务,不用带孩子,只要让爸爸宠着就好。闲来无聊,弹弹琴,画画写生,还可以设计子女要穿的衣服。直到那天之后才知道,原来养在温室里的花早已丧失了抵挡风雨的能力。妈妈的精神状况变得很不好,我照顾了她半年,有一次出去的时候阳台的门没有锁好,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院子中央仿佛盛开了一朵艳丽的花。妈妈房间的阳台下是一个铁质的现代雕塑,有一年她和爸爸一起拍卖回来的。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体内原来有这么多血,妈妈整个人挂在雕塑的尖端上,鲜血顺着铁条流淌下来,在地上晕开了大大的一片。” 客厅里静谧得可怕,只有古董钟发出滴答的声音。 解飞端详着黎洛诗的面容。他终于知道了歌后隐藏在心底最大的秘密,还有她多年来乖僻脾气的由来。面前的女人何其无辜,在短短的时间里失去了三个至亲之人,难怪她会选择回来报仇。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麒麟的总裁白硕阳?”解飞平静地问。他心中感慨,如果当年二号的情人真的是这个人,那黎洛诗如今为了报复竟然委身于仇人,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到底想要换来怎样的“公平”呢? “没错,就是他!要是没有他,哥哥怎么会死!爸爸妈妈怎么会死!”黎洛诗咬牙切齿,脸上的表情近乎狰狞。 “那你打算要怎么做?”解飞蹙眉。 “我要他生不如死!我一定要找到他的弱点,一击致命!”黎洛诗惨白的拳头砸落在玻璃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日记,暗藏玄机? 望着面前那张近乎扭曲的脸,解飞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劝解才好。他走到黎洛诗身旁,伸出一只手按在她颤抖着的肩膀上。 过了许久,解飞才苦笑着说:“没想到你要对付的人竟然是他,麒麟的力量有多恐怖,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就这么告诉我真相,难道不怕我出卖你吗?” 黎洛诗摇头:“不会的,你是哥哥选中的人。前天晚上我终于梦见他了。我已经快有十年没梦见他了,就算整夜整夜地想他,可还是渐渐忘记了他的样子。我不敢看过去的照片,看一眼就难受得要死。没想到竟然又能在梦里看到他,还能和他平静地挨着肩膀坐在一起。哥哥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就跟当年一模一样。”泪水顺着歌后苍白的手指滴落,将蓝丝绒抱枕打湿了一片。 解飞不确定是不是二号有意托梦给了至亲,还是黎洛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听说了自己的话之后出于自我暗示才做了那样的梦。这样看来黎洛诗之所以会决定和自己合作,应该和这个梦不无关系。 解飞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你哥哥也一定不愿看到你为了报仇搭进去所有。白硕阳不是普通人,即使当年的事真的和他脱不了干系,你就那么肯定可以找他报仇?” “麒麟隐藏着秘密,一个极大的秘密。哥哥在当年的日记本里留下了线索,只要知道这个秘密,我就可以把麒麟连根拔起!”黎洛诗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要不是靠着非常的手段,他白硕阳怎么可能在短短十年内崛起?麒麟的药剂太逆天了,绝对不是通过正常途径研究出来的,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可怕的内幕!对!也许哥哥根本就不爱他!他当年只是为了要揭穿白硕阳的惊天阴谋才会和他在一起!现在我也是一样,我要接近他,就算出卖身体又怎么样?只要能接近那个老男人身边,完成哥哥没能完成的使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在所不惜!我真期待,白硕阳跪在全世界面前接受审判的那一刻!哈哈……哈哈哈哈……” 解飞心中一动,黎洛诗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对劲,多年的心魔一朝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太大的情绪激荡已经让她陷入了半疯癫的状态。“你不可能成功的。”解飞决定用更强烈的刺激让歌后平静下来。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黎洛诗紧紧抓住解飞的肩膀,尖锐的指甲让解飞不由皱了皱眉毛。 “到底为什么不可能?你说啊!你告诉我!你倒是告诉我啊!”歌后急喘着质问她的保镖。 解飞一言不发地让她抓着自己,等过了片刻,看黎洛诗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才淡淡地开口:“无论你哥哥当年是有意接近也好,是真的单纯迷恋也罢,白硕阳和他的关系不简单,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知道你的存在。要是他真的和你哥哥的死脱不了干系,那就会更加提防你了。你觉得他会是一个色令智昏仅仅因为美色就向你吐露真相的人吗?” “他没见过我,也不可能认出我!我在国外找私人医生做了整容手术,买了新的名字、身份,除了哥哥唯一信得过的朋友,没有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黎洛诗急切地解释,“我花了一大笔钱让另一个人远走高飞,完全顶替了她的身份。而且我还耐心地等了这么多年,最近才刚搭上这条线。” 解飞摇头:“你还是太低估麒麟的实力了。你的这种做法要是针对普通人也许不会引起任何怀疑,要是对象是白硕阳的话……只怕他的人早就把你的底都查了一遍了。”起码那个霍峻就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对象,解飞在心中补充。 “不可能!他知道为什么还……”黎洛诗的脸上突然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可恶!难道他只是猫逗……逗着我玩吗?混蛋!他简直是个魔鬼!你……你说,我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解飞思索了片刻后开口:“即便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也未必不能将计就计。只要接近他身边,即使拿不到直接的证据,也总有机会查到蛛丝马迹。对了,你哥哥在日记里到底留下了什么线索?” “他写的很乱……”黎洛诗疑惑地说,“难道你不能直接问哥哥吗?” “很遗憾,我暂时还不能和他交流。”解飞摊了摊手,“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不断重演他死的时候的情景给我看,现在也只能偶尔用肢体语言做出一些暗示,却不能和我做语言上的交流。不过我相信,等我们查明了真相,这种情况应该会有所改观。”找到第一把钥匙让梦境中的人明显有了变化,以此类推,既然事情好像都是围绕着麒麟展开的,如果可以借着调查二号的死因找到第二把钥匙的所在,梦境中的人一定会有新的变化。解飞推断。 “原来如此,那哥哥他现在……”黎洛诗点点头,抿起嘴唇说,“没什么,哥哥一定在等我为他报仇呢!在日记里哥哥在一开始的确只是没由来地痴迷于白硕阳,后来……后来他写了很多别的东西,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歌后皱起眉头,似乎有些疑惑不解,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才好。 “我把日记借给你,你自己看吧。”黎洛诗抿唇。 离开别墅的时候,解飞本想步行到车站坐车回去,黎洛诗却给了他一把车钥匙,说地下车库里的车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让他开着上下班。 两人最后定下了静观其变的行动方针。白硕阳一定不会对他的亲生骨肉视若无睹,与其擅自行动引起他更深的怀疑,不如根据他的反应来寻找对策。解飞告诉黎洛诗可能还有别的人的死和白硕阳有关。他会研究日记本中的内容,并顺着他手头已有的线索继续调查,而黎洛诗则只需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等待白硕阳的进一步动作。 也许还可以寻找一些互相支持的伙伴?解飞在发动汽车的时候想。在段野那里的时候,他从蝶叔口中听到了几个反麒麟组织成员的代号。“北方女神”,唯有这个组织在佣兵联合会中有简单的联络方式。先从网上试探一下吧,一来对方也未必完全可靠,二来他也需要一些证据让对方信任自己。他并不想透露自己身上隐藏着那些奇异灵魂的事。 副驾驶座上是一本皮封面的笔记。上面不但有二号的日记,还有他平时记录下来的乐谱,随手写的心得体会,以及各种约会的时间。厚厚的一本,从开头的时间看来,跨度大概是他死前的八个月。 说起来自己似乎也有写日记的习惯呢!解飞突然想起来,家里写字桌带锁的抽屉里好像还放着他这几年积累下来的日记本。为什么就突然不写了呢?解飞想了想突然怔住! 从开始出现梦境的时候!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噩梦,接连几天之后才开始注意。他不确定梦境开始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但却可以肯定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写过日记!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多年以来的习惯呢?解飞清楚地记得,他从小就最宝贝他的日记本,常常为了这个和家里人翻脸,想尽一切办法把记载着他最宝贵回忆的东西藏起来不被人找到。 难道说根深蒂固习惯的改变也是因为梦境中人的影响?他们不想让自己写日记?还是说…… 日记里有他们不想让自己看到的东西?! 解飞猛地踩下油门,银灰色的车绝尘而去。 记忆,疑点重重! 从钥匙圈上找到那把几个月来都没有用到的钥匙,解飞打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五本一摸一样硬面簿子叠在一起,封面上写着开始记录的详细日期。解飞一股脑抱出所有的日记,堆在书桌上。 拧开台灯,解飞的手指抚上日记,迟疑着并没有翻开。光滑的封面,触感既熟悉又陌生,心中涌起隐约的不安,好似有什么就要脱壳而出。解飞甚至开始觉得惶恐,他有一种预感,在这些不起眼的簿子里可能隐藏着可怕的秘密,关乎他自身的重大隐秘! 虽然明知如果隐藏着线索,那最近的日记应该可能性更高,解飞在思索了片刻后,还是先翻开了最早的一本。 日记大多都很简短,一页上往往可以记录三四天的内容。没有长篇累牍的感想,日记上只是大致提了一下当天的日程。解飞觉得这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一本过期的日程表。所有关于心情的描述都十分简洁,讨厌、憎恶、嘲讽、不得不屈服……往往只是一个简单的词汇,所表达的感情却直白无比。 越看越觉得惊讶,解飞不得不读两篇就停下来缓一缓,没想到过去的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冷静而有城府,内心阴沉得可怕,按部就班地朝着既定目标前进。工作也好,女朋友也好,每一个选择背后都深藏着极大的野心。解飞仿佛看到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虽然刚刚步入社会,却已经决心不择手段地得到他想要的生活。 过去的自己为了引起傅暄的注意,花了足足两个月来研究这位大小姐的爱好。追求以及交往的每一步,从若即若离的暧昧到特立独行的观点,无不是为了牢牢抓住这位在计划中必不可少的女人的心。他扮演者一种稀有类型的男人,选择最好的时机挑起傅暄的脾气,然后用完美的方法重拾大小姐的欢心。 毫无疑问,过去的自己并不爱傅暄,所看重的只有总经理千金所能带来的利益。日记里每次提到她的时候,完全没有恋人间的热情,而是带着一股明显的嘲讽,用近乎尖锐的文字分析这位大小姐性格的成因和她最大的弱点。“手到擒来”,在终于得到她芳心的那一天,日记里留下了这四个字。 不但是对待女朋友,对待工作也是一样。解飞完全没有想到,过去的自己对工作发展有一张可以说是完美的规划蓝图。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一鸣惊人,他每天都在默默观察同事们的习惯。他总结业绩最佳员工的销售经验,他记录上司的爱好,他发掘同事的弱点,谁滥用公家的财物,谁上班时间不务正业,每一条都可以作为在他前进道路上可以利用到的筹码。 然而最让解飞难以接受的是他心里对解悠然的想法! 日记中提到这个表弟的地方很多,尤其是从决定要和解悠然同住的时候开始,他的名字就在日记中频繁出现,记录他的部分中甚至混杂着一些对过去的回忆。在每每写到这位在如今的解飞看来十分可爱善良的表弟时,日记中的笔触中往往带着明显的恶意和疏远!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隐藏在虚假笑容后的强烈恨意让解飞不由遍体生寒。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兴起过毁掉表弟的一生的想法,只是因为日记中反复提到的,小时候在奶奶家遇到的差别待遇!解悠然在过去的他眼里只是一个可供利用的棋子,一边压榨他的价值,一边寻找着终有一日将棋子踩在脚下的可能。 真是太可怕了! 解飞瘫倒在椅子上,努力用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看到过解悠然脖子和胸口上的伤疤,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烫伤,却没想到事情的起因和他脱不了干系。十四岁的解飞只是故意弄湿了地板,就让年幼的表弟在医院里躺了足足半个月。 “当年怎么就没烫死他呢?” “小白脸,摆臭脸给谁看呢?当年真应该往他脸上也泼一点开水的。” “最好他一辈子没出息!” 这样的字句时不时地出现在日记中,提醒解飞自己当年内心有多么阴暗。这怎么可能?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和解悠然之间的亲密程度甚至超过了亲兄弟,没想到隐藏在温馨表象背后的竟然是如此恶毒的念头。呆呆地坐在写字桌前,解飞过了许久都没能消化这个“真相”。 “哥,你能帮我看看这题吗?”解悠然推开房门,他的视线在日记本上滞了一瞬,脸上突然露出罕见的尴尬,“呃……哥,你在忙啊!我就不打扰你了,还是等下再来吧!” 解飞突然回忆起小的时候,自己曾指着日记本揪住解悠然的头发逼他发誓绝对不会去偷看。才刚会说话,天天跟在他身后的小孩眼泪汪汪地用含混的声音发誓,只想求解飞每天陪他看二十分钟动画片。心里突然难受得要死,解飞急忙合上日记:“悠然!我正无聊着呢,你进来吧!我帮你看看。”将硬面簿子推到一边,解飞尽量让自己僵硬的脸上露出微笑。 解悠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进房间。“哥,你最近总是加班,可别太累了啊!”他放下手中的本子,眼神不由自主地扫过日记本,却急忙收回视线,局促地把手中的书翻到一页指给解飞看。 解飞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题目的答案。虽然之前他还觉得夸口要为解悠然补习可能有些悬,但在真的做了几次之后就彻底放心了。可能是因为有了从三号那里得来的智慧,不要说是这些高考题,哪怕是再艰深的课题,解飞觉得对自己来说也丝毫不会成问题。 肩并肩地坐在书桌前,房间里的气氛很快融洽起来。解飞很快发现除了少数几题,解悠然其实全都会做。解悠然在真正思考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皱眉,要是心不在焉则会露出微笑。解飞想表弟也许只是想来闲聊,或者是提醒他注意身体。解悠然甚至提出如果觉得来回赶太累的话,他其实也对学习做饭有几分兴趣。 解悠然身上有一股沐浴露的清香,让人觉得周围的空气也带上了一丝甜意。解飞突然觉得自己想开了,即使过去的自己一直对解悠然怀着那些恶毒的念头,可现在却早已不知为何而烟消云散了。何必要为了过去的事耿耿于怀,从今以后好好疼爱这个看似冷淡内心却比谁都柔软的少年不就好了? 表兄弟俩说说笑笑,两个多小时很快过去。视线扫过时钟,惊觉已经不早了的解飞不得不提醒解悠然早点休息。解悠然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点头走了出去。 解飞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无论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梦境中的人修改了自己的性情却不能算是一件坏事。至少现在的自己是完全无法接受过去那种生活方式的。 太厉害了,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解飞的笑容突然僵住。和过去判若两人的结果除了可能是性格被重新改造过,还有另一个可能!也可能是“解飞”这个身份根本就是别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 如果不是解飞,那我到底是谁? 谁才是现在“解飞”?! 解飞突然惶恐起来,除了是解飞,他还能是谁?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大口喘着气,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发出惊讶的叫声。 这份记忆实在是完美无缺,每一段回忆都严丝合缝。即便是关于解悠然的过往,只要他细细回想,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和日记里的内容毫无差异。唯一的不同就是当时的想法好似被抹去了一样,让自己相信自己从来没有对表弟有过恶意。 若不是因为每次回想的时候,记忆都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清晰感,解飞根本不会想到也许现在的身份是被人强加上去的这种可能。回忆没有一丝偏差,所有的过往都好像被分门别类装在一个个小抽屉里,等待自己需要回想的那一天。检索的时间短得可怕,记忆的精确性却高得惊人,这难道不是记忆被人伪造的最好证明吗?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解飞打电话向黎洛诗请了假,说要去找线索。像往常一样离开家,他直接开车去了机场。手上是一张来回老家的飞机票,解飞握紧拳头,无论如何,也许回到家乡可以让自己找到更多真相。 脑海中的记忆可以伪造,身体的记忆却不能。只要回到那个回忆里的海滨小镇,身体会告诉他,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解飞”! 故乡,熟悉陌生? 如果将一个人的外貌彻底变换成另一个的样子,抹去他原来的记忆,再注入另一段的过去,那他是不是就成为了另一个人呢?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解飞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越想违和感就越是强烈,自己的记忆怎么看也像是曾被人动过手脚,他不得不紧紧抓着扶手,以转嫁心中的不安。自从昨夜看到日记以来,梦境中的人已经有超过12个小时没有出现。是因为心虚?还是想从别的方面再度控制他这个宿主?假如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还有没有寻回过去的可能呢? 目前看来除了“解飞”这个身份,他回忆不起任何其他的内容。等等!解飞突然瞪大了眼睛,那个……那个给他带来强烈熟悉感的,那个“解飞”从来没有见过的长发男人!他不就是唯一不属于“解飞”的记忆吗?难道说他才是找回自己真正身份的关键?无论如何,这个人一定对自己很重要,要不然也不会在被抹去了全部记忆之后还能保留下对他的模糊印象! 一想起找到这个人也许就是解开谜题的关键,解飞不由兴奋起来,连心脏都仿佛雀跃着期盼重逢的那一天。 走出机场,解飞转了一趟短途汽车,再换上一辆三轮摩托,这才渐渐接近了故乡的小镇。 刚刚下过雨,地上有些泥泞,两车道的小路和泥土地唯一的区别就是上面铺了一层碎石子。没有完全被橡皮挡板挡住的积水溅上来,解飞不得不向上缩了缩脚。时不时有一股海水的咸涩味道混杂着鱼腥味远远地飘来,湿润的海风吹在皮肤上,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解飞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曾在这里度过童年和大学的前几个假期,心中的确有些隐约的怀念,但也可能是被虚假的记忆所欺骗。 健谈的三轮车司机打听起解飞的来意,据他说他家就住在距离解飞的目的地不过二十公里的另一个小镇上。 “公事。”解飞淡淡地回答,微微蹙起的眉头让人觉得他应该没有什么谈兴。他并不打算回家。自从觉得自己可能并不是真正的解飞起,他便有些害怕面对自己的“家人”。回忆里父母的模样十分清晰,可解飞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们。更何况如果他是被找来代替解飞的,那真正的解飞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很想避免和“父母”的接触。所以他买了当天来回的机票,仅仅想来确认一下|身体里是否也有解飞的记忆。 “公事?来这里办公事的很少见哇!我还以为像你这么大年纪又斯斯文文的都是回来探亲的呢!前几天就有个博士衣锦还乡,啧啧,还是个小姑娘呢!那家人可高兴坏了,摆了三十桌流水席,我也去喝了几杯。结果那天晚上开车,差一点翻了车,哈哈哈哈……”司机絮絮叨叨地说着,突然顿住话头,回过头狐疑地望一眼解飞,“哎?你该不会是来买画的吧?听说这里住着位解大师,时常有大城市里来的人专程过来求他的墨宝呢!他的一幅画少说也得值好几万呐!小后生虽然年纪轻轻看上去气势可有些不凡啊,该不会也是哪个有钱人派来的……呃……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喔!代理人?” 解飞眼神微微一动,摇头:“不是。” “嘿嘿,也不是来买画,莫不是来收购海底钱的?这两年那东西可少了很多呢!有些人家让小孩子潜到水里去捞,这不,去年还出事死了人。虽然镇上贴告示不让随便下海了,可哪里管得住人家想发财啊!不过就是这么死命捞,海底钱也不多了,能找到大多是残破的。小后生要是真想要那个,可以上我们镇上去,我给你介绍。我介绍的那户人家的海底钱可是存了一二十年的老货,货真价实啊!” “我没听说过那个。”解飞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师傅,就在这儿停吧,我自己走进去。” “哎?好!”在路边停下三轮摩托,司机又追问了几遍才确信解飞真的不是来收购古董的,带着一脸失望调转方向回去继续拉客。 解飞开始寻找记忆中的小路,镇子上多了几幢新修的房子,这让他的搜索变得有些困难。已经有四年没有回来过了呢! 大三暑假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学驾照,大四的假期则都用来进修和实习,工作了之后又以工作忙为借口推掉了父母的邀请。过去的解飞其实对家乡的一切都有些抵触。他厌恶这满是鱼腥味的小镇,厌恶比大城市落后二十年的居住条件,更加厌恶周围的人都呱噪着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在终于不用再回家的时候,他心中是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的。 “终于和那个鬼地方划清了界限。”解飞在日记上如是写。 其实刚才的司机倒真是误打误撞说对了一件事。解飞的父亲就是他口中的解大师。 解飞的祖父是军旅出身,曾经有过大校的军衔。复员后,他靠着几个老战友的关系,办起了工厂,花了大半辈子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富。解飞的父亲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从小就酷爱画画,从美术学院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小有名气。他四处写生,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个海边的小镇上,和解飞的母亲一见钟情。彻底被这里的人和景色迷住了,解飞的父亲决心在小镇上定居下来。祖父自然是暴跳如雷,不甘心苦苦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此“断送了前程”,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让父子关系几近破裂。 解飞出生后,对孙子的渴望让祖父不得不通过两个姑姑向父亲递出了橄榄枝。打着让孙子接受更好教育的旗号,解飞一家终于在解飞七岁那年回到了祖父居住的城市。那时祖父已经退休,工厂交给了小女儿管理,大大咧咧的父亲并没有注意到母亲和妹妹之间的不和谐音符。直到祖父去世,母亲和姑姑们公开争夺起遗产才让父亲感到有些心寒。那时解飞已经进了大学,一向温和的父亲罕有得发怒了,签了一份放弃遗产的声明,断然带着妻子回了小镇。 对于父亲的决定,过去的解飞是极其厌恶和鄙夷的。“艺术家的假清高”,他在日记上这样总结。他更加看不起身为渔家女的母亲,认为她“毫无能力只懂得大哭大闹”。这件事同时也成了解飞和家里疏远,不择手段地要出人头地的开端。“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终有一天把他们都踩在脚下!” 现在的解飞对于父亲的决定没有任何感觉。他理解这个男人的想法和行为,尊重他的选择,却没有一种身为至亲家人的代入感。好似在评价一个陌生人?解飞苦笑,把陌生人这个词放在自己的“父亲”身上那感觉可真是奇怪啊。 终于走到了海滩边,远处那几幢修了一半的烂尾度假楼还和记忆力中一摸一样。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解飞低下头,不由笑了。 竟是一枚海底钱! 所谓的海底钱应当是不知从哪个沉船上被海浪打上来的古铜钱。神奇的是,除了镇子东北面的一处浅滩,铜钱从来不会出现在其他地方。老人们都说那是因为镇子受了海龙王的保佑,海底钱就是海龙王的恩赐。解飞记得他五六岁的时候就曾经在沙滩上摸到过一枚海底钱。那时候镇里的人还不太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只是用红绳子穿了,挂在小孩儿脖子上,意在求海龙王保佑孩子长命百岁。 解飞捡起圆圆的钱币,吹掉上面的沙粒,几个被海水腐蚀得有些模糊的古怪文字印入眼帘。看来自己的运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嘛。解飞叹了口气把铜钱放入口袋。 回到这里后,越走熟悉感越是强烈,肺好像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海风,皮肤上潮潮的感觉给他一种亲切感,踩在沙地上,他甚至能忆起踩上同一片沙滩上的感觉。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这身体分明早已习惯了这里,应当就是“解飞”的身体无疑。那到底是什么带来了记忆的违和感呢?如果是梦中人刻意造成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正在解飞沉浸在推理分析中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向他的肩膀。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啪的一声,背后的人手还没有触到解飞的衣服,人就已经被摔在解飞前面。双手自然而然地锁住了来人的手,膝盖则抵在对方的胸腹之间。 “飞、飞哥哥?”像海水一般澄澈的眼,被晒得黝黑的皮肤,柔软的发丝贴着红扑扑有些惊魂未定的脸颊。 解飞愣住,澎湃而起的悸动让他的手闪电一般地缩了回去。 面前的人他记得。 那是“解飞”第一个心动的对象! 情丝,毅然斩断! “飞哥哥,真的是你回来啦!”澄澈的眼睛里满是欣喜。 惊觉来人还被自己按倒在地,解飞不由尴尬地咳嗽一声站了起来。他手指动了动,却还是没伸手拉起地上的人。穿了一件印满蝴蝶结T恤的女孩却不以为意,从沙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细沙。 “飞哥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们说在超市门口看到个人背影很像你,往北滩的方向去了,我一听就放下东西跑来了。没想到还真是你啊?这次是回来是来探亲的吗?你回去看过表姨、表姨夫了吗?你家后院的鸢尾开花了,可真漂亮啊!”柔韧有力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挽上解飞的胳膊,解飞微微一僵却没有挣开。 眼前的这个女孩名叫朱文秋,典型的渔家女子。她是解飞儿时的玩伴之一,十多年没有联系,直到大一暑假那年解飞才重新见到她。他登时就被这个活力四射的女孩迷住了。虽然皮肤黝黑,十分立体的五官却为她加了不少分,浑身散发着无穷的朝气,让人总觉得能在她身上闻到阳光的味道。朱文秋对解飞一向是极为热情的,她从不掩饰对这位从城市里来的大学生的欣赏。然而解飞在喜欢她的同时却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的这份感情。“决不能像爸爸一样找个渔家女低声下气地过一辈子!”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后来几年解飞都没有再回到这个海滨小镇,在他刚刚决定以傅暄为追求目标的时候曾经接到过朱文秋的一个电话问他几时回去。解飞当时带着几分狼狈用工作时间不能打私人电话为借口打发了朱文秋。挂断手机,他连续几天都在担心对方要是再打过来应该怎么办。好在之后都没有再接到朱文秋的消息。看来是放弃了吧?略有些惆怅的解飞全身心地投入到他出人头地的计划中,很快把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孩抛在了脑后。 没想到再次见到已经物是人非。 解飞十分肯定,刚才在认出朱文秋的一瞬他的感情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然而随之而来的是脑中轻微的刺痛,仿佛有什么被彻底逐出了脑海。刺痛感过后,再看眼前的女子,他心里只留下了一个印象——这只是过去的解飞曾经喜欢过的人而已。不想让对方的热情落空,解飞只得微笑着应了,解释说自己是回来探亲的,还没来得及回家先来这个小时候的“游乐场”看看。 “真的?太好了!飞哥哥你要待几天?”朱文秋登时雀跃起来,单纯爽朗的女孩一点也没看出解飞的态度有什么异样。 既然被熟人发现了,想要当天打个来回的计划恐怕是要泡汤了。解飞微笑着说因为工作太忙,最多只能停留两天。朱文秋看起来有些失望,欲言又止地撇了几眼解飞,便再度欢欣鼓舞地嚷着要和他一起回家。 在碎石子路上走了一阵,解飞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幢熟悉的两层楼房。“表姨、表姨夫,你们快来看啊!飞哥哥回来了!”朱文秋清脆嘹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片刻过后,解飞看到一个手上沾着泥巴的中年男人从屋子后面绕了出来。来人的五官和解飞有五六成相似,只是身上比他多了几分儒雅之气,尽管年纪已经不小了,看起来却依旧比解飞要英俊。父亲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万人迷!解飞不禁在心中赞叹。耳边闪过两个姑姑数说父亲当年风流史的话语,谁能想到美院的校草最后竟然落户在这里呢? “爸。”解飞叫得有些生涩。他突然想起自己还两手空空,脸上不由有些发窘。 “飞飞回来了!”一看到解飞,中年男人立即面露惊喜,疾走了两步停在他面前,“呀!几年没见精神了许多啊!”他刚想伸手去拍儿子的肩膀,却发现手上还粘着许多湿润的沙土,当即拍搓了搓手,指向屋子,“我正在后面摆弄那几株鸢尾呢!还傻站着干嘛,进去呀!你妈在看电视呢!文秋,你也进来坐。你也有好久没来看你表姨了吧?” 朱文秋脸上略微透出一些红晕,放开解飞的胳膊飞也似地推门走了进去。解飞应了声好,和中年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房门。 宽敞的客厅里,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竹质的沙发上对着电视机抹眼泪。解飞的父亲不由露出微笑,走上前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瞧你!怎么又哭上了?你看谁来了?” “你看他们好端端的一对就被这么拆散了,真是作孽啊!”女人啜泣着回过头,却在下一瞬满脸欣喜,“呀!飞飞回来了!”她走上前给了儿子一个拥抱,细细端详了片刻,嘴里不住地嘟囔:“瘦了,瘦了。” 解飞心中登时涌起一股暖意,虽然他还不确定要如何跟家人相处,但父母眼中的关爱却是毫无保留暖人肺腑的。“哪有瘦?我现在身体可比以前壮多了,随便来三五个人都不是我的对手。”解飞笑着说。 “什么?你还学会跟人打架了?!”母亲登时面露惊讶,目光里还带着些隐约的心疼和责备。 “呃……”解飞不确定是不是要告诉母亲他现在的工作,只好打了个哈哈说这不过是个比喻。 “吃过饭了吗?”父亲关心地问。 “在飞机上吃了一些点心,不过现在又有点饿了。”解飞老实地回答。 “那怎么行!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慰劳慰劳你!呵呵,几年没见,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啊!”父亲拍了拍解飞的肩膀,“和你妈先聊聊天,午饭一会儿就好。”父亲转身走进厨房。 解飞点点头,坐到母亲身边,朱文秋则坐在另一边。母亲和朱文秋看上去很是熟络,这一老一小两个渔家妹子一起追问解飞的近况,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有朱文秋在一边插话,就连提到自己现在和解悠然住在一起都没有惹起母亲多少不快。 “飞飞你也不小了,下次回来可别再一个人来了。”母亲突然板下脸说。 解飞一怔,随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由有些苦恼。他现在哪有闲心去交女朋友,光是解决梦境中人的那些事就把他忙得焦头烂额,事关实力雄厚的麒麟,他甚至都有些担忧自己的处境。 朱文秋听到这句话登时也不敢再出声了,偷眼看解飞的反应,屋子里一下子静得针落可辨。“还是说你这回就算是已经带了人了?”母亲拉起朱文秋的手,笑眯眯地看向解飞。 “呃……”解飞不由僵住,顿了顿才咬牙说,“妈,你未来儿媳妇工作太忙,这一回没法来看你。下次,下次我一定把她带来。” 这下轮到母亲和朱文秋一齐愣住。母亲的脸上只是诧异,朱文秋却脸色剧变,连眼眶都有些红了。“飞哥哥,你、你有女朋友了?”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带着一丝希冀。 解飞郑重地点头:“嗯,是工作上认识的。”与其让这个曾经令“解飞”心动的女子一直痴痴地等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斩断这段情缘,毕竟现在的自己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意思。 “来吃饭了!哎?文秋,你怎么要走?一起留下来吃饭啊!”父亲挑开门帘,正赶上朱文秋冲出屋子。 望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父亲不由狐疑地转向解飞:“这是怎么了?你们俩闹别扭了?你怎么也不去追?” 解飞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在母亲很快替他解了围:“文秋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让她先回去吧。”母亲挤眉弄眼,递给父亲一个一会儿再谈的眼神。 “喔,这样啊!”虽然明知这是个借口,父亲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飞飞,快来吃饭吧!”父亲揽住解飞的肩膀走向厨房。 一路上解飞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门口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大门,他才好似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臭小子,现在知道不舍得了?不舍得就去追啊!”父亲拍了拍解飞的脑袋。 解飞随口地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追踪,露出马脚? 坐在饭桌前,望着一桌子熟悉的菜肴,解飞却好似突然失去了胃口。父亲和母亲小声嘀咕了几句,父亲脸上突然露出恍然。 “飞飞,怎么都不肯动筷子?难道是想这个了?” 解飞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父亲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个小碟,上面是刚刚撕好的鳗鲞,记忆里解飞小时候最喜爱的食物。 “喏,给你一把压饭榔头压压饭!” 解飞不由笑了,原来拥有家人的感觉是这样温馨美好。“嗯!”他点点头,夹起一小块鳗鲞就往嘴里送,“还是自己家里做的好吃!爸,你不知道,我那边也有买这个,又贵又硬,像柴火似的,难吃死了。” “喜欢就多吃点。要不,再带点回去?”父亲温和地说,“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妈呀,每年都做一大堆,惦记着等你哪天回来了正好可以吃现成的。”父亲回头看了一眼妻子,眼波越发柔和。 “好呀!我怎么也要带上两大条回去!”解飞筷子不停,因为嘴里都是东西,说话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还是妈最想着我!” 母亲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你慢点吃,家里有的是!对了,你这次回来住几天?” “请不到假,只能待两天。我这还是正巧到H市出差,抽空回来一趟。飞机票还是公家出钱的呢!”解飞飞快地说出事先编好的一番说辞。他突然有些不敢去看母亲的反应,低头扒了两口饭,补充说:“等我攒到假期,下回就可以住久一点了。” “嗯,也好。刚出来工作是应该勤快些。”父亲点头,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等会儿上去看看你的房间,被子都是现成的,每次晒都没忘了你的份。你觉得还缺什么就跟你妈说,家里应该都有。” “赚那些死工资累死累活也不知道图什么!要是当年……”母亲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 “飞飞一看就是有出息的,年轻人就该吃点苦,将来才能大展鸿图!”父亲截断母亲的话头,摸了摸解飞的头,“你说对不对?” 解飞忙不迭地点头,又说了些最近的见闻,这才好不容易把话题引开。 午饭后,母亲拉着解飞上两楼看了他的房间。方方正正的屋子,里面的摆设和大二那年走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靠近墙边的地方多了两个大书架,解飞小时候的书簿和一些玩具不知被从什么地方翻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架子上。 简单说了说洗漱用品都摆放在哪里,母亲的话题就开始围绕未来儿媳妇的打转。难怪有人说一个谎言需要用千万个谎言来弥补。幸好解飞最近扯谎的能力突飞猛进,几句话就塑造出了一个长发披肩温柔善良的美女形象。母亲还没来得及问未来儿媳妇的家世,父亲就来喊解飞去看他的画室。 解飞如蒙大敕,跟着父亲走进了顶楼的房间。为了保护里面收藏的画作,房间里装了恒温空调。父亲饶有兴趣地讲起他这几年的新收藏,此情此景仿佛是记忆中某个场景的翻版,解飞一面听一面觉得有些恍惚。 当年的解飞在听差不多的讲解的时候想必是极不耐烦的吧?虽然有个国画大师父亲,解飞从少年时就不喜欢艺术类的东西。更何况父亲对他画作的卖家一向要求极为严格,通常只卖给甚至是送给他看得上的人。这让解飞从骨子里讨厌父亲那股“艺术家的清高”。 没想到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让性情完全不同的自己成为了现在的解飞,听这些专业级的讲解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飞飞,过来呀!” 解飞回过头,父亲坐在书桌前向他招了招手。“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魂不守舍的?谈恋爱我是过来人,心里不舍得就去追呗。我看得出来你以前对文秋是有些不同的。”见解飞依旧一脸茫然,父亲不禁摇了摇头,“你过来看这个。” 书桌上有两个狭长的盒子。父亲打开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的画轴,是一幅山水画。“李可染大师的作品现在市面上可不多见了,这一幅是从我的一个老朋友手上挖来的。你再来看这个。” 父亲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幅略小一些的画作。解飞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父亲的作品。“这可是我几年里最得意的一幅了,只怕是有生之年都再也画不出当时的感觉了。”父亲笑了笑,“这两幅画你收起来吧!” 解飞不由愣住。 “出去工作总有些需要送礼的地方,你老爸也就只有这个拿得出手了。”父亲拍了拍解飞的肩膀解释。 “这、这怎么……”解飞刚想推辞,父亲却将匣子都推到了他的手里。 “收好了,记得把东西用在刀刃上。” 见父亲一再坚持,解飞最终只得点头,心中却涌起既感动又愧疚的感觉。“爸,我要不是你儿子,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划过脑海的想法不禁脱口而出。 “你没发烧吧?”父亲不由笑出声来,“别的我不敢保证,你妈对我可绝对是一心一意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是我只是和解飞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别的什么人呢?”解飞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傻,只是他实在不想再接受原本属于“解飞”的善意。 “傻小子!身为老子还能把儿子认错吗?老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父亲给解飞一个爆栗,“今天天气不错,不如跟我出去写生?我要好好教教你静心的法门。”父亲从边上翻出了一个帆布包和一个已经夹好了画纸和画板的木头架子。 “这纸……”解飞不禁疑惑。 “去画油画!谁规定我只能画国画的?” 解飞释然,跟上父亲的脚步。 看着父亲作画是一种十分奇特的体验。父子俩走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了父亲满意的角度。静静地看着海面,良久,在解飞觉得连灵魂也随着浪涛上下起伏的时候,父亲才开始动笔。他画得很快,不一会儿功夫画纸上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随后在开始为细节调色的时候,父亲才明显放慢了速度,每用一种颜色都要抿着唇思索许久。 直到日落西山,一幅画才算是大功告成。其间父子俩几乎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在父亲需要补充颜料的时候,才会让解飞在帆布包里翻找。解飞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一种默契的感觉弥漫在心间。 我就是解飞。他对自己说。 晚饭过后,解飞早早地就被推上楼休息。 打开窗户,柔和的海风扑面而来。镇上的灯火已经熄灭了大半,一轮下弦月散发朦胧的光辉,见不到星光,耳边隐约可以听到海浪击打海滩的声音。 解飞掩起半扇窗,走到床边躺下,随手关掉了床头灯。有规律的海涛声很快催促他进入了梦乡…… “见到我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四号狐疑地打量一脸平静的解飞。 “你不出现我才会感到吃惊。”解飞笑了笑,“怎么,终于有兴趣跟我解释一些东西了?” “解释什么?”四号打了个响指,一张欧洲古典风格的椅子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他好整以暇地坐下,交错起手指挑眉望解飞。 “比如……”解飞在心中默想家中的长沙发,一瞬间那沙发果然出现在了他背后。找了个最舒适的角度靠坐在沙发背上,解飞注视着四号的眼睛:“比如解释一下我是如何进到现在这个身体里去的。” 四号略微皱了皱眉头,但很快恢复了一脸坦然:“你是怎么知道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解飞心中剧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既然身体没有问题,那就是内在有了问题。假设我是真的解飞,绝不可能对他最强烈的感情无动于衷。”一瞬间解飞想起朱文秋的影子,顿了顿继续说:“你们根本没必要这样故意修改解飞的记忆,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我是后来进入解飞的身体,并完全继承了他的记忆的!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究竟是谁了吗?” “真不愧是我看好的一个。”四号的眼神微微一动,继而大笑起来,“虽然很想告诉你,可是我也不能不守规矩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有钥匙就没有真相。”四号转动着手指上的钥匙圈不再搭理解飞。 解飞攥紧拳头,很想一拳揍到对面那张令人讨厌的脸上。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对自己说。今晚也算不无收获,起码已经证实了自己的新猜测,四号说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那是不是说自己也是曾经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人呢? 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 床上的人紧锁着双眉,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脸难受的表情,口中还偶尔溢出一两句低沉而又短促的呓语。 一团黑影从窗口迅速窜入房间。月光映照在它黑白相间的毛皮上,把它的轮廓勾勒出来,那是一只猫。 用唯一的暗金色的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解飞,片刻之后它终于忍不住迈步,用舌头舔了舔解飞的额头。解飞似乎一下子平静了许多,眉毛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猫咪转过身轻盈地跳上窗台,像是依依不舍一般转身又望了几眼床上的人,这才一跃跳下了楼。 片刻之后,本该陷入沉睡的人却突然坐了起来,望着窗台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睡意。 电话,初露端倪? “由你来代替他不是很好吗?” 解飞抚着前额,虽然几乎连续两个晚上没有睡,他的头脑却异常清晰,在退出梦境前和四号的对话一直萦绕在耳边。 “由你来代替原来的解飞难道不好吗?我们赋予你能力,异乎寻常的能力,你可以活得比他精彩得多。”四号面带笑意,表情玩味地看解飞。 “更何况,他的有些想法你不是也很难认同吗?正好可以由你来纠正他的人生轨迹。” “你看看他的父母,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他们会一辈子被唯一的儿子所鄙弃。还可能会有许多无辜的人成为他成功路上的踏脚石。现在由于你的出现,替他挽回了和家人之间的关系,替他照顾了曾被他恶意伤害过的亲人,同时还可以完成我们赋予你的使命,岂不是一举两得?” “恐怕唯有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的真心话吧?”解飞冷笑,眼前的男人果然既阴暗而又自私,可以丝毫不觉得愧疚地说出这番话,“的确,我取代了他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对你们来说更是得到了一具可以支配的躯体。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他凭什么被一个外人占据身体?你们有什么资格审判他?” “权利?弱肉强食就是权利,他无法抗拒我们就是权利,我们需要一个身体就是权利。”四号凝视着解飞的双眼,“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要不是他刚巧符合条件,我们根本没必要选择他。” “那么说来他还应该感激你们了?”解飞讽刺。 四号却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我们让他的身体变得更有意义。” 解飞不禁咬牙,他终于发现这样的对话是不会有结果的。“那他现在在哪里?”他淡淡地问。 四号突然笑了,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喔?如果有办法可以让他回来,这个代价你愿意付吗?” 解飞怔住。很显然,一个身体只能有一个主人,若是真的解飞回归,那他的灵魂又要去向何方呢?光是想象一下和四号他们一样寄居在别人的梦境里,光有思想却无法行动的情形,就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他根本没有做好要去往最后归宿的准备。死亡这个词对任何活着的人来说都是可怕的。对于可能已经死过一次的他来说,显得更加恐怖。 “我早说过了,你和我们是一样的。”用修长的手指挑起解飞的下巴,四号将嘴唇紧贴在他的耳边,“既来之则安之,活着的人永远不会明白死亡的恐怖,你要是到了我这个地步,恐怕也会选择这样不死不活地徘徊,而不是陷入永恒的黑暗吧?” “为什么……”解飞的嘴唇微动。 “嗯?”四号挑眉。 “为什么……为什么……”解飞的双眼似乎失去了焦距,口中喃喃有词。 “我的小野猫,你到底想问什么?”四号微笑着继续凑近。 解飞猛地出拳,凝聚了他所有力气的一拳准确地击打在四号的腹部,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弯下腰去。“算了,我已经不需要你口中的真相了。”解飞甩了甩被四号的西装纽扣撞得有些刺痛的拳头。 “再见。”解飞的身形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几秒之后便彻底消失在了虚无的空间内。 果然就和自己推断的一样,解飞一边用手指碰自己的嘴唇一边想。既然是属于自己梦境,就一定可以找到控制的方法。只要集中精神,在梦的世界里,自己才是比四号他们更高的存在。想要进入亦或是退出,都完全可以自行控制。 不过后来的发展倒是略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昨天在朱文秋突然冲出去的时候,他并不确定自己瞥到的影子是不是阿黄。虽然想想也觉得不可能,整整上千公里的路程,一只猫又怎么可能徒步来到他身边? 可是阿黄出现的时间刚好是死亡梦境开始之前不久,加上前一段时间的奇异表现,让他不得不在意起这只猫身上的特殊之处。 很聪明,太聪明了! 阿黄的善解人意让解飞想起了一个古老的词——成精。只有传说中已经修炼成精的妖怪才会有这样人性化的表现吧?解飞本以为自己不过是捡到了一只特别乖巧伶俐的猫而已。可是现在想来,这种从资料里根本查不到的品种难道不正说明了阿黄有特殊的地方? 昨夜他主动切断了梦境,在睁开眼睛前的一瞬陷入了似醒非醒的奇异状态。感知好像被无限放大了,他甚至能听到屋子外面风抚过草叶的声音。有什么在周围潜伏着,一团黑影,一团小小的黑影。 他感觉到黑影从窗口进入房间,驻足在他床边的地板上。为了不让来者看出破绽,他不得不装出痛苦的表情来掩饰自己并不平稳的呼吸。突然,黑影一跃而起,轻巧地落在他的枕边。 这熟悉的毛皮味道……是阿黄! 解飞几乎惊叫出声,世界上不可能会有第二只这么通人性还一直徘徊在他周围的猫,这一定是阿黄无疑!他不得不发出呓语来掩盖自己剧烈的心跳。 猫咪似乎犹豫了一下,解飞感觉到一道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几秒过后,额头上突然传来柔软湿润的感觉,细细小小的带着肉刺的舌尖触在皮肤表面,紧接着是微微的刺痛,解飞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渗入了自己体内,融融的暖意瞬间流过四肢百骸,让人舒服得不想动弹。 解飞分明感觉到枕边微微一沉,猫儿已经轻盈地跳回了窗台。海风描绘出它的轮廓,尾巴高高翘起,站在窗台上一动不动。许久,它终于再度无声地跃起。风很快吹散了屋子里熟悉的味道,解飞坐起来,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空。 他实在想不出一只猫是如何不远千里追踪到自己身边的,莫非它是被什么人带来的?一股寒气猛地从背后升起,有什么人会那么无聊带着一只猫来追踪自己?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又是怎么潜入自己家中把阿黄带走的呢? 解飞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好似千头万绪的事件背后仿佛有一只隐藏着的手。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无法拨开迷雾找到它的具体所在。 也许以静制动才是最好的手段?即使不主动去找,对方也一定不会放过身处一切风暴的中心自己。迟早有一天可以发现真相,从这个诡异的圈套里挣脱出来! 到时候就把始作俑者拖出去揍一顿好了。看着窗外东方微亮,解飞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额头,微微勾起唇角。 从床上窜起来,解飞打开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虽然昨天傍晚已经打电话告诉解悠然自己要第二天才能回去,不过他现在却多了一个新的问题要问。 “阿黄还好吧?”在问完了解悠然昨天是如何解决三餐问题之后,解飞突然问。 “阿黄?哥你放心,我有记得给它放猫粮啊。” 电话那端传来解悠然走动的声音,“阿黄?阿黄?奇怪……跑到哪里去了?啊!哥,阿黄在阳台上呢!这只笨猫竟然把自己关在外面了!” “你把它放进来吧,早上凉。行了,我挂了,等忙完了今晚就回去。” 解飞挂断电话,曲起食指碰了碰嘴唇。竟然那么快就已经回去了吗?不过被关在阳台外面的话不就说明…… 听到母亲在楼下喊自己吃早饭,解飞决定暂时放下心思好好地享受一个美好的早晨,不料一通电话却将他的计划彻底打破。 “……出不去……很难受……应该是白硕阳的人。”歌后的声音里透着痛楚。 圈套,岌岌可危! 黎洛诗是在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这个通告说是两天,其实第一天的时候已经基本完成了拍摄工作,第二天除了中午有一个厂商的招待活动,其余的时间都可以供她自由支配,当然费用都是由厂家全包的。 起床后,黎洛诗的脚刚刚踩上地面就觉得有些天旋地转。难道是感冒了?她走进浴室,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色略有些泛红。手指触了触额头,并不烫。还是向助理讨些药吧,毕竟酒店方面提供的药物不一定适合孕妇,作为知情人之一的助理倒是事先备下了许多适用于孕妇的药物。 黎洛诗随手披了件衣服,推开房门。助理的房间就在隔壁,她按下电铃,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反应。有些烦躁地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助理按理说应该早就起床了。事实上她已经睡过头了,助理早在二十分钟前就该把她叫醒。 一分钟后,黎洛诗皱了皱眉,放弃了继续按铃。难道是去了别的房间?她沿着走廊继续向前走,在一连按了三个房间都没有人出来应门之后才开始觉得奇怪。整个一组人丢下自己一起出去了?即便是旅游胜地,跟她来的都是老人了,不应该会犯这样的错误啊。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暗,厚厚的地毯将脚步声都尽数隐藏起来。黎洛诗突然感觉空间压抑得可怕,她一边挨个按动电铃一边走向走廊的尽头,电梯口的方向。 没有人!这整整一个楼面都没有人! 黎洛诗顿时警惕起来。这太不寻常了,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她快速按动电梯按钮,鲜红的数字在1上跳动了一会儿,突然熄灭了。黎洛诗一怔,转身奔向楼梯口。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难道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意外,所有的人都去避险了,只留下自己一个?可要是这样酒店方面不可能不管不问。难道说……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出水面,难道是他? 上面写着紧急出口的门被反锁了,黎洛诗奋力扭动把手却怎么也推不开门。她大口着喘气,在心里一遍遍命令自己冷静下来。阳台,还有阳台!虽然她住的房间只是三楼,但是要从阳台上脱身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看昨天楼下那么繁忙,怎么也可以找到人求救! 黎洛诗跌跌撞撞地跑到自己的房门口,汗水沿着她凌乱的发丝滴落下来。剧烈的运动让经过喉间的空气显得有些灼热。突然,小腹传来一阵抽痛。黎洛诗弯下腰,一只胳膊扶在贴了碎花墙纸的墙壁上,连牙齿都痛得微微打颤。 好在这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才站了一分钟,她就觉得已经好了许多。用手指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她一手捂着小腹,一边缓缓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把房卡插|进锁,门锁上的红灯一闪,门没有开。 黎洛诗楞了一下,重复插|入房卡和开门的动作,每重复一遍她心中的不安就更上一层。终于,她忍住开始不用拳头砸向房门,用指甲抠着门锁。法式指甲一片片剥落,在努力了五分多钟无果之后,黎洛诗捂着小腹颓然地靠在门边坐下,脸上满是茫然无助。 站在监视器屏幕前的人端起红酒杯啜了一口。 “霍先生还真是恶趣味,就算是需要让她发汗,也没必要布这个局让她吓成这样啊!”身后的男人好似忍不住叹息。 “惊恐状态有利于药物发生作用。”霍峻回过头,用冰冷的眼神凝视着后方的人,“倒是你,我难道没有说过最讨厌有人揣度我的行动吗?”白送来的这个特别助理虽然手腕一流,但他平淡无波的眼睛下所隐藏的侵略性总是让霍峻觉得很不舒服。 “我只是担心白先生会不高兴。”身后的人一如既往地搬出他最大的靠山。 霍峻在心中冷笑,要不是看在他是白的人,他的尸体早就不知道烂在哪个阴暗的臭水沟里了。果然还是对自己不完全信任吗?那个男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冷血无比,即使对身边的情人也不曾付出任何真心。 就在这个时候,画面上的女人突然动了。上一刻还满脸绝望,下一刻黎洛诗却冷静得好似一台机器!她突然从怀中摸出一部小巧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一个号码,在监视器前的人反映过来之前就已经重新挂断了电话。 黎洛诗转过头,对着监视器的镜头微笑,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嘴型——“滚出来见我!” “是谁负责切断联系的?”霍峻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杀机。 “是、是我。”一个黑衣人向前一步,“房间里的电话和手机都已经做了手脚,可我、我没有想到她竟然还私藏了一部。” 霍峻冷笑:“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需要的是切断‘一切’与外界的联系?立即去查,她刚才是和谁通的电话。还有,你明天不用来了。” 黑衣人脸色煞白,偷偷看了几眼老板的表情,却无法从霍峻本就冷若冰霜的脸上读出更多内容,只得咬咬牙退出房间。 “让医疗队的人马上过来。我要看到手术在半个小时内进行。“霍峻对身后的人说。 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点点头,缓缓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屋子里的其他人递了个眼色。 “你们也出去!“霍峻冷冷的声音响起,余下的黑衣人登时如蒙大赦般地鱼贯而出。 满是监视器屏幕的房间突然变得鸦雀无声,霍峻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女人,黎洛诗脸上还是挂着嘲讽的笑,一遍遍地重复着相同的嘴型。尽管知道让这个女人翻盘的机会不大,他还是有些厌烦地移开视线,重新为自己倒了杯红酒,一饮而尽。 “白先生的电话。”高大的男人去而复返,伸手将手机递到霍峻耳畔。 霍峻退开半步,接过手机,转身走到一旁,按下通话键。 “……” “白,你完全没有必要来。“ “……” “我已经控制住她了,只需要半个小时,孩子就可以平安地取出来,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 “不,没有遇到麻烦。“ “……” “是的,她的确给外面去了一通电话。但是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我们的行动,只需要二十分钟,我可以亲自主刀。“ “……” “好,我明白了。再见。“ “行动暂缓,一切等白到了再说。”霍峻冷笑着看着好似已经知道情况会有所变化的男人,“你做得不错啊!” 任何人都不会容许卧榻之侧有他人盘踞,何况是他霍峻。终有一日,他要让这个人明白,纯白只有一个总理事,便是麒麟也不能控制他的全部!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起码要等白硕阳对自己的信任远超旁人才行。霍峻握紧酒杯对自己说,双目中的冷光微微敛起。 猎物,交锋在即? 黎洛诗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双目合起,呼吸平稳,脸色略带潮红。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白色的无菌服,头发被发套包得严严实实,就连指甲也已经被重新清洗修剪过。 歌后身下是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围绕在床边,一架小型的无影灯被假设在床的正上方。一旁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银色的托盘,许多尚未开封的手术器具被整齐地排列在上面。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在房间内隔离出一个长方体的空间,好似一间屋中屋,入口处还连接着一段也是由透明薄膜搭建而成的过道。 这俨然已经是一间临时手术室。 “纯白实验室的最新产品,可以在短时间内建立起无菌环境。事实上,取出胎儿的手术比切除阑尾更加安全。”霍峻指了指屏幕,“手术对象已经事先服下了对胎儿完全无害的药物以帮助手术进行。只需要五分钟,胎儿就可以被完全剥离,移植到人工子宫中继续成长,直到安全诞生。当然,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在一个半月后将胎儿二次移植到活的母体之内。不过我个人还是推荐人工子宫,不但可以将母体不良情绪的影响减少到最低程度,同时也可以对胎儿的营养进行完美调节。” 听完霍峻的话,站在对面的男人未置可否,只是用略带玩味的眼神看向霍峻。 虽然已经相处了近两年,被这个人的目光注视,霍峻还是立即有些不自在起来。毫无疑问,尽管容貌不算最英俊,但白硕阳身上有一股别人没有的吸引力。或者说,单单是他的成就,就已经对绝大多数人具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低头啜了一小口酒来掩饰心中的不安,霍峻想了想说:“既然你把事情交给我,我认为这就是处理这件事最为简单有效的方法。既能摆脱黎洛诗的威胁,又可以保证孩子的平安。白,你的意思呢?” “听说她之前打出了一个求救电话。给谁?”白硕阳的声音低沉好听,霍峻却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她身边的一个保镖而已。我已经查过他的底了,很干净。”霍峻突然盯着白硕阳的眼睛反问,“难道你还没看过他的资料?” 他本以为白硕阳的突然到来应该和黎洛诗有关,不过现在他有越来越强的预感,这个解飞才是白硕阳突然改变主意的根源。否则白硕阳也不会对黎洛诗的手术不置一词,却突然问起黎洛诗求助的对象。 如果事实真的是如此,他的那个“特别助理”又怎么会不把解飞的资料事先也交给白硕阳一份呢?霍峻不由有些紧张,对白硕阳隐藏起那件事到底是对还是错呢?无论在什么时候,想要在这个人面前藏起自己的底牌都意味着巨大的潜在危险。 “不错,我已经看过了。”白硕阳并不否认自己在飞机上就得到了解飞的详细资料,事实上他得到的情报要比霍峻得到的还要详细的多。白硕阳微笑:“你对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人在危急的时候总是倾向于向最亲近的人求助。黎洛诗既然选了这种方法来向你复仇,她现在联系的人绝对是知道此事内幕的,我认为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她真正的情人。”霍峻一面冷静地分析,一面努力将话题转回黎洛诗身上。 白硕阳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成为洛诗的保镖还不到两个月吧?”他略一思索便发现了关键所在。 霍峻也知道解飞成为黎洛诗的保镖是在她实施复仇计划之后,对黎洛诗那样的女人,在那么短时间内爱上一个男人并向他吐露内心最大的秘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很有可能她是先决心报仇,在之后才遇到了令她一见倾心的男人?人都需要倾诉,特别是在积累了那么大的压力之后,黎洛诗也不例外。也许这个小保镖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也不一定呢!”霍峻好似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所以你的结论就是……”白硕阳走近一步,挑起霍峻的一缕长发,在手指上绕了两圈,“他毫无威胁?” 低沉的声音近在耳边,霍峻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有意发出一声冷哼:“一个保镖能有多大作为?虽然没有追踪到电话的具体位置,不过他距离这里绝对不近。就算他马上赶来,现在应该也还在路上呢!白,要现在开始手术吗?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还可以植入假胎儿。那样的话,她起码要等到预产期临近才能发现问题。” “是吗?你是这么看他的……”白硕阳突然松开了指间的发丝,转身叹了口气,“真是有些令人失望啊……” 霍峻脸色一变,却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冷冷一笑:“怎么?对他那么感兴趣?难道他是你的新猎物?不得不说你的口味真是越来越差了。”他不介意将白硕阳的思想误导到嫉妒心上去。 白硕阳一言不发地走到窗前,挑起窗帘的一角向外望了望,突然转换了话题:“外面什么声音?” 霍峻急步走到窗前看了一眼楼下不正常的混乱,不禁微微皱眉:“也许是酒店的夜间表演?我立即让人去查。手术的事……?” 白硕阳却不再开口,只是对着楼下越来越多的人群微微勾起唇角。 解飞一下飞机就赶忙打开手机,在飞驰地出租车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C,现在情况怎么样?”他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短短两个小时的飞行过程难熬得好似过了两年! 一接到黎洛诗的电话,他就知道这次仅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将人安全的救出来的。要和麒麟打一场硬仗,他唯一的倚靠就是赌白硕阳方面不想让此事见光。也就是说,媒体才是他最大的助力。前提是,如果他的行动足够隐蔽,不事先引起麒麟的警惕的话。 曾经听黎洛诗说起过C在业界的人面很广,所以解飞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联系上了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服装店老板。C和黎洛诗的关系果然不一般,在收到消息之后仅仅用了二十分钟就和解飞一起定下了初步的营救计划。在上一个电话中,他们约定,由解飞坐飞机赶往现场,C则负责联系各方面的帮助。 电话那头,C的声音还算镇定:“应该没有问题,请到了两位重量级的人出手。幸好他们有一个正好在同一个城市,另一个距离也不远。我现在就怕,白硕阳要是已经动手了怎么办?” 尽管也推测到此行很有可能会无功而返,解飞还是用尽量平静地语气安慰道:“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无论结果如何,我们现在都必须竭尽所能。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对方无论如何都不敢闹出人命。” “可那是白硕阳啊!唉……诗诗实在是太傻了,怎么会想要这样去给她哥报仇?唉……这让我怎么跟她哥交代?”C的声音里满是沮丧。 “对了,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解飞问。 “必须将事情装成一场秀,在引人注目的同时也不能给对方太多压力,避免他们狗急跳墙。你先到地方,告诉我你的车牌号,我让人到宾馆门口接你。”C顿了顿说,“你……有表演的经验吗?如果实在不行,我……我也可以找信得过的朋友去。” “不用。我去就可以了。”解飞自知将要面对的对手有多么危险,如果有可能他甚至不想把C卷进来,更何况是一个毫不知情的无辜者。 “师傅,可以再开快一些吗?”解飞挂断电话,对出租车司机说。 条件,以一换一! “观众朋友们,您现在看到的是2011女神巡回演唱会的现场。 为了纪念出道二十年,女神从去年春天就开始了为期一百场的巡回个唱。今天作为演唱会的最后一天,同时也是女神出道的二十周年的纪念日,她会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相信我,我也和大家一样紧张激动!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演出的地点在几个小时前做了一些小调整,从南部的海滩移师到了您现在看到的位置。主办方对此的说法是,因为天气原因,原本的舞台在傍晚风速过大,将会影响演出效果,所以才不得不移动到了比较靠近港湾的新地点。不过根据本台刚得到内部消息,女神在之前的访问中亲口承认,之所以改变演出场地和今晚将要出场的特邀嘉宾有关。 在这一年多的演唱会中,女神几乎每一场都邀请了重量级的嘉宾,其中包括早已金盆洗手的教父级人物,也有过风头正旺的新人,甚至她未满三岁的儿子也上台和她母子合唱了一回。那么今天,在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场演唱会上,女神会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因为场地的变化,现场显得稍微有些乱。演出本来应该在十五分钟前就已经开始了,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开场的信号。为了防止观众走错地方,主办方在各大媒体上都出了地点改变的通知,还临时调集了超过二十辆大巴来回穿梭在两处海滩之间。事实上,这两点之间的海岸线正是D市旅游的黄金路线,我们可以看到,之前有不少观众都是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徒步来到这里的。 喔!焰火开始了!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现在舞台上的焰火已经点燃,令人期待已久的2011女神巡回演唱会最后一场第一百场终于开始了!再次提醒大家,CCGV拥有本场演唱会的独家转播权,我们将全程为您转播演唱会的每一个细节。好了,现在让我们把画面切到舞台上吧!” 外面是震耳欲聋的音响声,解飞身穿一套类似中世纪风格却做了明显美化设计的“盔甲”,站在用塑料板搭起来的后台房间里,做最后的准备。密不透风钢铁的头盔让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三分钟倒计时。”助理的提醒声让解飞不由一惊。上台转一圈不是让他最紧张的部分,进入旅店后才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别担心,你只需要稍微比划几下就可以进酒店了。”站在解飞对面的人也穿着一身一摸一样的骑士装束,不同的是解飞的铠甲是黑色的,对面的人穿的却是白色的,头盔上也不连着面甲。 俊逸脸上的微笑让解飞心中微微一松。不愧是专业级的演员,在刚才教自己动作的时候,对面的人仿佛真的是被骑士附体一样,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戏感”? “你进去之后,我们会随时注意你的情况。不用太紧张,就算交涉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把旅馆拆了直接救人也是一样。”对面的人耸耸肩,说得丝毫不以为意。他清了清嗓子,双手按上解飞的肩头:“总之,一定会成功的!” 温和的声音里仿佛蕴含着神奇的力量,让解飞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他扯了扯嘴角,这才想起对方完全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好点点头表示明白。 红色的灯突然闪起。 “到我们上场了,别搞错入口哦。”白骑士最后提醒。 舞台上的女神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裙。金色的皇冠、镶嵌着蓝宝石的权杖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仿佛是一位真正的女皇,她站在“城堡”上一面吐出高到不可思议的歌声,一面缓缓举起手中的权杖。 号角声响起,骑着白马的骑士从“城堡”下的门洞中缓缓走了出来,那张熟悉的俊脸让观众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在对城墙上的女皇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之后,白骑士调转马头,凝视着舞台的尽头。高大的白马焦躁地踏着前蹄,却被骑手牢牢控制在原地不动。 突然,他注视的方向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男人。黑骑士胯|下是没有一根杂毛的黑马,他抽出长剑,剑锋直指前方。 两人同时策马向前。很快,银色的长枪和乌黑的剑刃在舞台正中央碰撞在了一起。马匹嘶鸣着,仿佛也要像它们的主人一样分出高下。高亢的歌声盘旋在空中,满是金戈铁马的味道。 在几次错身而过之后,白骑士勒住缰绳,从马背上的皮囊中拿出一卷羊皮卷远远地抛向对面。黑骑士单手接住卷轴,长剑归鞘,调转马头,向着观众的方向奔去。 走下舞台,走过一百多米的距离,黑骑士在宾馆的正门前翻身下马。腰背挺得笔直,一手托着羊皮卷,一手握着剑柄,他走入被暂时清空了的酒店大堂,身影渐渐隐没在观众的视线之外。 按了两次,代表三楼的按钮都无法被选中。 解飞皱了皱眉头,取下了闷热的头盔。深吸一口气,手指按上紧急通话钮。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解飞知道线路已经被接通了。“你知道我是来找谁的。”他低声说。 过了片刻,他再次按动代表三楼的按钮。红色的灯光终于亮了起来。 “现在你还觉得他毫无威胁吗?”白硕阳坐在沙发上,眯起眼睛看着监视器上的人在两个黑衣人的陪同下穿过走廊。“还真是被他请到了了不得的人呢!”英俊的男人发出一声感慨。 “就算是‘凤凰’到了又如何?”霍峻冷哼一声,“难道你就不想多一个珍贵的实验材料?” 白硕阳摇头:“他和那只恼人的小血鹫可不一样。我还不想招惹他,至少是现在不想。” 想不到竟然会有连白硕阳也深深忌惮的人,霍峻暗中记下这个人的名字,挑眉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去迎接有趣的客人。”白硕阳站起身,“我要送给他一份惊喜。” 摸不清白硕阳的打算,霍峻决心暗中再仔细查一下解飞的底。他耸了耸肩走向另一侧的出口:“既然你要见的人已经来了,那我就先出去了。”适当地扮演好一个会吃醋的男人,有利于赢得白硕阳的信任。 白硕阳并不出言挽留,直到在霍峻走到门口,他才突然出声:“让他们准备手术。“ 霍峻的身形一顿,立即明白了是白硕阳这头老狐狸是打算利用监视器上的画面赢得更多筹码。他应了一声,走出房间。 引路的保镖在房门口收住了脚步。 “白先生在里面等你。” 解飞感觉到手上的亚麻布缠手已经被他的汗水浸透。将在脑海中模拟了上百遍的对话内容又重新过了一遍,他先敲了敲门,随后转开了门把手。 解飞很难形容第一眼看到白硕阳时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穿着灰西装站在屋子中央的男人比他在任何报纸杂志或是电视节目中见到的都要显得年轻许多。 男人身后的主屏幕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白色,那是属于手术室的白色。黎洛诗生死不知地躺在床上,腹部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这本应该给解飞极大震动的一幕,却好似一点都没有影响他的判断力。他确信白硕阳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他甚至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面前的人也许对别人来说是深不可测的,对于他却像是一道两元一次方程那么简单。 “外面有四万五千人在等,你有五分钟可以用来放人。道具和服装都等在楼下,你最好抓紧时间先把人弄醒。” 解飞微笑着说。 “可以。” 白硕阳点点头,好似一点也不惋惜花了那么大心思布下这个局却最终功亏一篑。 “我只有一个条件。”他走到解飞面前,伸出右手,“以一换一,我想要你!” 对抗,来日方长? 看着白硕阳势在必得的眼神,解飞只是觉得有些滑稽。他突然很想笑,事实上他也的确笑了出来。伸出右手和白硕阳的手相握,解飞勾起唇角:“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可以为白先生效劳的?” 白硕阳微微一愕,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他清了清嗓子,很快恢复了刚才的气势。“来做我的贴身保镖。虽然距离招收新鲜血液的季节还有一段时间,但是麒麟从来不吝啬给真正有本事的人一个机会。” “可我暂时没有换工作的打算啊,更何况我现在的雇主对我不错啊……”解飞摸着下巴说。 “我会对你更好。” 白硕阳的视线始终不离解飞的双眼,“薪水三倍,解除合同的违约金由麒麟负担,还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尽管提。正如你所说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你最好尽快给我答复。” “我一日三餐必须在家吃。”解飞毫不犹豫地提出。 “可以。”白硕阳立即点头。 “还有……我喜欢比较坦诚一点的老板,就跟黎姐一样。”解飞笑着上下打量了一遍白硕阳,“白先生,我现在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尽量坦诚地回答我。” 白硕阳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顿了顿说:“你问吧。” “白先生。”解飞清了清嗓子,面带微笑,“请问白先生今年贵庚?” 白硕阳显然没有想到解飞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连眼睛都不由微微瞪大了一圈。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白先生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年轻许多,所以有些好奇罢了。”解飞微笑着解释。白硕阳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可他在十年前就应该不止这个年龄。虽然问这个问题的确仅仅是出于好奇,不过他对于打乱白硕阳的节奏也很感兴趣。 “四十一。”见解飞惊讶地挑了挑眉毛,白硕阳傲然一笑,“在麒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长生不老也不是什么难事。” 解飞了然地点头。的确,要是用特殊药剂或是外科手术,要保持年轻的容貌对白硕阳来说再简单不过。可是他一面在媒体面前伪装成应有的年龄,一面却致力于保持年轻,这背后会是什么原因在驱策他呢? “谢谢白先生的坦诚。我问完了。”解飞摊了摊手,“不知道白先生什么时候可以让我见到我的前雇主呢?” 白硕阳狐疑地看了一眼解飞,他完全没有想到解飞会这么轻易地答应自己的要求。面前的人镇定、放松、进退自如,见到自己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和他从资料上推测出的截然不同。难道自己的估计有错,这不是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随时可以。”白硕阳决定将进一步的试探留到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拨通手机,一分钟后房门被打开,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在门口站得笔挺。 “带他去接洛诗。”白硕阳吩咐。 “那么,下周一见了。请把和工作相关的资料发给我。”解飞先向白硕阳道了别,这才跟着黑西装走出门外。 走在前面的男人步伐比之前见过的黑衣人都要稳健,不多不少提前一步半,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是最佳距离。解飞注意到他的西装料子很好,印着天使翅膀的银色袖钉一看就价值不菲。他在面对白硕阳的时候恭敬却不谦卑,应该是白硕阳的左膀右臂吧?解飞推测。 一路沉默。 当黑西装推开房门的时候,黎洛诗正坐在一把高背椅子上休息。她见到解飞先是一惊,随即露出担忧的神色。见黎洛诗安然无恙,解飞心中不由一松,递给她一个抚慰的笑容。 解飞走到歌后身前:“你感觉怎么样?下面还有一场秀在等你。” “秀?”黎洛诗狐疑地看了一眼解飞,联想到他此刻身上奇怪的装束,突然恍然大悟,“你!你竟然想到了这样的办法!我还行,是什么表演?” “女神的演唱会。她在等你下去和她王对王呢!”解飞微笑着递出手掌。 在扶着黎洛诗下楼的时候,解飞了解到除了受了一点惊吓外歌后基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迅速换上演出服装,黎洛诗不愧是专业歌手,只调整片刻功夫就进入了状态。 接下来的演出很成功,在聚光灯下连解飞都不由有些兴奋起来。能够和两代歌坛女王同台演出,和电影圈里红得发紫的大牌演对手戏,他有些期待明天的报纸上会怎么形容自己,“神秘的蒙面黑骑士”? 女神还在舞台上谢幕,解飞陪同黎洛诗去医院接受检查,他始终有些担心黎洛诗和她腹中的胎儿会不会受到隐性的伤害。一路上C都没有停下和黎洛诗通电话。耳边是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的C模模糊糊的声音,还有黎洛诗小声的应答,解飞突然觉得头有点重。 “解飞!解飞!你怎么了?”黎洛诗大惊失措,连电话的翻盖也来不及合上,就急忙托起解飞缓缓下滑的身体。刚才还微笑着坐在身旁的人突然失去了神智,呼吸一下子微弱到几乎难以分辨的地步,黎洛诗的第一反应是白硕阳在解飞身上动了手脚。 “快!快开!去医院!”歌后用带着颤抖的声音大喊。 两个小时后,解飞被从急救室送入重症监病房。黎洛诗脸色惨白,隔着玻璃一刻不停地注视着身上插了许多管子的人。 解飞毫无理由地晕倒,在她一再的坚持下,医院方面做了详尽的毒药检查,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有帮助的结果。只有麒麟才有能力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暗算!黎洛诗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可是即便知道了下手的人是谁,她却依然对如何救醒解飞束手无策。 “这样的情况下他早该是个死人了。” 急诊部的主治大夫这句令人魂飞魄散的结论一直在耳边不停回放。仅靠仪器和不知名的力量维系的生命脆弱得犹如一张薄纸。难道历史又要重演一次?就跟哥哥、爸爸、妈妈一样,每一个重要的人都会在自己面前消失?难道说自己才是那个被命运诅咒了的人?黎洛诗握紧双拳,将下唇咬出了血却不自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四个小时后,匆匆赶来医院的C看到的是被强制安排在普通病房中休息的黎洛诗。尖锐的针头刺入血管,输液瓶里的药剂还有一小半。 “我没事,有事的是他。”黎洛诗苦笑一下,看到监护她的护士皱了皱眉,立即摊开手掌表示自己并不想起床。 “已经又急救了三次,我担心他会挺不过去。”黎洛诗眼眶微红,“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不小心被他们抓到。” “这、这可……”完全没有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C登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微弱的震动声传来,坐在一旁的护士突然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放在耳边。脸色微微一变,她挂断电话后有些犹豫地望向黎洛诗。 “怎么了?”黎洛诗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苍白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单。 “病人第四次呼吸突然停止,抢救无效,已经宣布死亡。” 识海,脱胎换骨! 识海。 虚无的世界。 天空漆黑如墨,没有日月星辰。无边的海,没有岸。海面有节奏地微微起伏,浮在上面闪动着光辉的金色碎片是无数破碎的过往。随便深入一片,就可以将当时的情景完全回放。这些记忆有的模糊,有的深刻,有的无关紧要,有的甚至从来不曾被回想起,却都在这里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在无尽识海的中央,一道光柱突然从天而降。蓝色的光壁犹如实质一般破开海水,通向深渊的底部。一个男人在光壁组成的通道中。他的身体仿佛被什么力量托住,让他顺着这蓝色的通道缓缓飘落,很快就消失在了海平面以下。 水下的世界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无数粗细长短不同的由银色光点组成的光带在海水下无规律地穿梭着。它们互相碰撞,摩擦出耀眼的火花,然后共同归于沉寂。很快又有新的光带从海底升起,加入到这肆虐的乱流之中。然而,蓝色的障壁却好似牢不可破,每条撞上去的光带都会扭动一下,然后立即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四号悬浮在海水之中,莹莹的蓝光将他的脸照得有些恐怖。识海中的海水并不是真正的水,这不过是意识的具现化,却也拥有着毁灭性的力量。要不是有特殊的力量护身,连他也不敢潜入识海。 他皱眉,抬头向正在缓缓飘落的男人望去。以他的力量是无法独自破开这层壁垒的。四号回过头,对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点点头。 “我们开始吧。” 站在一旁的二号深吸一口气,在通道里的男人就快飘过他面前的时候吐出了第一个柔和动听的音节。歌声并不向四处飘散,音波被被凝聚成一束,向着蓝色的障壁撞去。障壁的表面很快微微震动起来,随着曲调的上升,震动越来越强烈,由光线组成的壁垒像是煮沸的水一样上下波动。被无形的气泡顶开,一部分障壁变得极薄,眼看就要破开一个洞口。 突然,一层白色的坚冰覆盖上了障壁。力量被完全反弹,二号的身体猛地倒飞出去。在海水中翻滚了片刻,他立即被吞入了席卷而来的银色光带。直到耀眼的银光散去,他才摇摇晃晃地站稳身体,咳出一口鲜血。 “我不想破坏规矩,我只是想要给他一些适当的指引。”四号皱起眉头挡在始终微笑着的人身前。 三号收回放在光壁上的手,看着解飞从面前经过,摊手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你疯了吗?再任由他落下去,一旦进入了识海的最底层,就再也回不来了!”四号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用凌厉的视线锁定三号的一举一动。真要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介意采取一点强制手段。他已经等待得够久了,不想再失去近在眼前的希望。 三号抬起手,却没有动手的意思。他用哑语比划了几个手势。 “深入……越多,得到的……力量……越大。我们……不需要……没用的人。” 四号重复了一遍三号的意思,不由苦笑起来。他何尝不知道这次的觉醒对解飞的重要性。每个人的识海都连接着远古的智慧之海,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潜入识海。越是深入得到的好处越多,相对的回不来的危险也越高。只是解飞现在已经快要到达连他也难以支撑的深度,如果再放任不管,恐怕解飞在得到极大力量的同时,意识也会融为识海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剥离开来了。 四号不得已地目送着三号伴随着解飞继续向下潜去,直到再也看不清海水深处的人影,他才忧心忡忡地收回视线。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原本温润的男中音因为受了伤而显得有些嘶哑,二号微笑着拍了拍四号的肩膀,“起码他不会犯和我一样的错误。” 医院,病房。 “死了?怎么可能?”黎洛诗脸色惨白,伸手就要拔胳膊上的输液管,“我要去见他!带我去见他!” “诗诗你冷静一点!你先别着急,我来说!”C赶忙按住黎洛诗的手。 “护士小姐,你看能不能把输液管拔了,让我们先去见他一面?”C回过头说。 “病人的身体情况不适宜再接受太大的刺激。”护士皱起眉。 “你看,既然都知道消息了,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一面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反而见不着最后一面,我怕她会胡思乱想。” C脸上带着恳求。 “好吧。”护士想了想终于松口。 解飞还在重症监病房。揭开白布,除了脸色有些灰暗,躺在病床上的人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尽管已经听到消息,真正看到解飞的“尸体”,黎洛诗还是忍不住急喘着倒退了两步,嘴唇翕张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C一脸黯然,没想到几个小时前还和自己一起商量着营救计划的人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诗诗……”他走上前扶住黎洛诗的肩膀。一时间,不知道是劝黎洛诗节哀顺变好,还是劝她放弃报仇的念头为好。 “我们需要病人家属签字以决定遗体的去留。”一旁的护士小声提醒。 解飞感觉他正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之中。 身体好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围着。这东西柔软却又坚韧,好似一层膜覆盖在他的身上,将五感完全切断。他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尝不到、触摸不到任何东西,仿佛自己就是世界上唯一的存在。世界即为他,他就是世界! 从精神层面上传来的强烈愉悦感让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懒得去探究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奇妙的状态。直到有一股巨大的压力猛地将覆盖在他周身的膜挤破,他才开始惊恐起来。五脏六腑在一瞬间被压到破碎,他根本来不及看清周围的环境,全身的骨头一寸寸碎裂开来。张开嘴,却呼吸不到空气,吐出的是许多混合着内脏碎片的血沫。 解飞很快再次陷入混沌之中,不同的是这次是由于极度的痛苦。他觉得灵魂仿佛正在被抽离这具破烂的身体,一股吸力正将他带往更深的地方。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听觉恢复了。耳边传来或高亢或低沉的声音,他听不懂声音的具体内容,只觉得有许多信息和图像被直接印入了脑海,想要细细分辨却只能抓住一个模糊的影子。越是记不起,他就越想要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将耳力运到极致,解飞在成千上万个声音里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继续神魂分离的话,你就再也回不去了呢。”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叹息。 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托住了自己不断下坠的身体。解飞一惊,不自觉地向下摸去。触手生凉的鳞片,难道是鱼? “你的心性和我最为接近,所以才有机会来到这里。记得你听到的一切,远古的智慧会指引你找想要的东西。现在,让我送你一程吧!” 这声音温和而又庄严,让解飞不由自主地信任起声音的主人。他索性躺下,放松身体,感觉到自己正一点一点地向上浮起。 “我赋予了你生的力量。回去吧!不要忘记你的使命,从一开始就被赋予的使命。” 听着声音渐渐远去,解飞不禁有些眷恋。他觉得身体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想要睁开眼,无奈眼皮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聚起全身的力量,他微微动了动右手食指。 耳畔突然传来女人尖叫,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谁? 是谁的声音? 我是谁? 我为何会来到这里? 我为何……而生? 解飞睁开眼睛。 取得,纯白钥匙! 坐在窗前男人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一瞬间,黎洛诗由衷地这么觉得。 她第一次遇见解飞的那天正是她实施复仇行动的日子。整个过程犹如一场噩梦,她匆匆离开白硕阳的地方,准备去事先租好的屋子,用那些准备好的工具展开计划中最后的一部分。 计划是在三个月前确定下来的。虽然这些年她在歌坛也算小有成就,但她并没有天真地认为凭她的身份已经足够留在白硕阳身边。她仔仔细细地研究过白硕阳所有公开或是可能的地下情人。麒麟总裁挑人的口味十分驳杂,他荤素不忌,情人中倒是男人占了绝大多数。这些人几乎都来自不同的领域,他们看起来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每个人都必定在某一方面有杰出的地方。 “麒麟只需要有能力的人。”想起麒麟这句一向狂傲的用人宣言,黎洛诗不禁发出冷笑,白硕阳即使在挑选一夜情对象的时候,都始终贯彻着这一条呢! 白硕阳目前最得宠的情人应该是同样身处麒麟高层的霍峻。这个人几乎掌管着所有麒麟的技术开发项目。他可以在白硕阳身边停留两年,几乎已经是一个破纪录的存在。好在白硕阳好像并不打算完全忠于他的情人,即便是在这两年中,他依旧是各种绯闻不断。 既然仅靠身体是无法潜入仇人身边的,那要是拥有一个孩子会如何呢?白硕阳年纪已经不小了,却一直没有过一个继承人,除去健康因素,那很有可能是他有意避孕的结果。黎洛诗考虑了很久,终于决定铤而走险。 虽然事情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但是远远超出预期的身心双重的不洁感依旧快要让她发狂。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哥哥的名字,黎洛诗换上伪装,她必须在有效时间内赶到那处隐秘的居所。当她走到地铁站的时候,已经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要不是解飞及时拉住她,她极有可能会一脚踩空,让整个复仇计划化为泡影。 当时除了后怕,她只是觉得眼前的男人反应灵敏、心地不坏。没有时间感激去“救命恩人”,她怀着歉疚地匆匆和解飞告别。这份愧疚感也是她在第一时间决定要留下解飞作为自己保镖的原因。 后来的事情却有些出人意料。解飞竟是哥哥灵魂的宿主!这让她在看向眼前这个面貌普通的男人时总是不自觉地产生奇怪的熟悉感。他们成了复仇的道路上的盟友。她不得不承认,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这种感觉好极了,特别是在压抑了那么多年之后。会不会有一天可以透过解飞再见哥哥一面呢?她每天都这样憧憬着。 直到白硕阳的暗算和解飞的突然“死亡”,黎洛诗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天真!世界在一瞬间崩塌。螳臂当车,这是她唯一可以想到的词。对手的强大让她所有的计划显得那么可笑,她甚至有些怀疑之前的顺利也是白硕阳有意为之。 你的不自量力搭上了一条人命,那是哥哥寄宿的身体! 你害死了他……第二次。 多年前没有注意到兄长变化的负罪感,和这次的感觉完全叠加起来。感觉到再也没有可以支持她活下去的力量,黎洛诗几乎立即就升起了赴死的念头。不,不能这么便宜白硕阳。即使是螳臂当车,也要尝试一下和那个恶魔同归于尽! 因为,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 面对解飞的“尸体”,黎洛诗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要剖出腹中的胎儿。不,他还有用,她告诫自己,那是自己唯一可以接近白硕阳的筹码。按着小腹的女人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 然而解飞的死而复生却好似让她也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喜极而泣的歌后,突然发现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生命更加宝贵。她极力劝阻解飞加入麒麟,即使是用放弃复仇作为代价,她也不敢想象第二次失去眼前的人了。 解飞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随即接受了一系列检查,证明他的身体完全可以随时出院。歌后则通过关系让这件离奇事件不至于上明天的报纸。暂时在当地的宾馆中落脚,黎洛诗踌躇着敲响解飞的房门,无论如何她都想让解飞改变主意。然而真正坐到了解飞对面,她却突然觉得对面的人有着磐石一般的意志力,任何力量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定。 “我并不是为你去的。”解飞率先开口,“这本就是我的事。我大概还没有告诉过你,除了你哥哥,我身上还肩负着另一些人的期望。所以,麒麟之行,我必须要去。” “可是……”黎洛诗张了张口,忽然发现面前的人即使和白硕阳相比在气势上也丝毫不落下风,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他是动不了我的。倒是你……”解飞皱起眉头,“你打算要怎么办?” 黎洛诗微微一愣:“我?我还能怎么样?先隐退吧!C联系了一个朋友会为我提供安全的地方直到生产。再以后……以后再说吧!”在解飞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她脑中对将来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直到脱口而出,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已作出了选择。 “即便这是白硕阳的孩子?”解飞微微挑眉。 “他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黎洛诗露出一抹坚毅的笑容。 解飞点点头:“C找的人,可靠吗?” “我已经连累过你一次,这样的事我再也不想发生第二次了。我会先确定对方是否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我。”黎洛诗终于恢复了往日在自信。 “那么,下次再见了。”解飞伸出手和黎洛诗相握。 将歌后送到门口,解飞转身缓缓走到穿衣镜面前。用手指敲了敲平滑的镜面,解飞合上眼睛,再猛地睁开。 “等了我很久?”解飞对镜子里的男人挑了挑眉。 他早就收到信号,却死死压制住对方,不让对方轻易干扰自己的意识。直到觉得晾得差不多了,他才放松了那层精神防御。 四号一脸严肃地凝视着解飞的眼睛:“你最好能够明白,我们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你还需要我们的帮助。” 解飞微笑,伸手抓住四号的肩膀,将人从镜子里带了出来。指了指黎洛诗刚才坐过的位置:“坐吧。” 四号整了整西装上的褶皱,看似怡然自得地坐下。 “你衰弱了许多,在我进入识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解飞淡淡地问。 “你似乎知道了很多?”四号眯起眼睛不答反问。 “我知道人是由身、魂、神三样东西组成的,由灵魂操纵身体,由神念控制灵魂。识海是‘神’停留的世界,魂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才能进入其中。”解飞并不打算否认自己在这次的事件中得到了许多信息。 “我毫不怀疑你对我的善意。如果不是要为了阻止我被识海融合而潜入其中,根本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伤害到身为‘魂’的你。”解飞微微一笑,“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需要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既然我已经得到了第二把钥匙,也是时候告诉我真正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了吧?” 四号顿时瞪大了眼睛。解飞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腕,将他一直藏在裤兜里的左手拉了出来。食指上,是一个钥匙圈,三把钥匙中的第二把俨然已经成了实体! 纯白色的钥匙。 线索,神秘力量? 修长的手指上套着那个熟悉的钥匙圈,第二把钥匙赫然已经化作了实体。 纯白色的钥匙。 四号苦笑了一下:“你知道了?” 解飞收回手,点了点头:“我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得到了第一把钥匙。直到这次陷入昏迷的前一刻,这种感觉和在麒麟总部昏迷的时候很相似。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所谓钥匙未必真的是一把钥匙,它可能是任何东西。比如一块蛋糕,一把螺丝起子,一条街道,一只小动物,亦或是……一个特殊的地点?” “接着说。”四号握起十指放在桌面上。 “既然钥匙可能不是一把‘钥匙’,那钥匙的形象会不会是对它本身的一种暗示呢?比如透明的玻璃钥匙会不会指的就是那幢天下独一无二的大楼,麒麟的总部呢?最好的证明就是,自从去了那里之后,你们的形态就产生了明显的变化,和我的联系也越发紧密。本来时灵时不灵的力量,变得可以随意使用。那应该就是我得到了第一把钥匙的结果吧?”解飞微笑。 四号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第一把钥匙就是到达麒麟总部。从那时候起,你就具备了达成任务的初步资格。” “第二次陷入昏迷的时候,正是我见到白硕阳之后不久。从现在的钥匙形态上来看……拥有皇冠的纯白钥匙,应该指的就是麒麟的王者白硕阳了吧?”解飞用食指轻轻碰了碰下唇,“你让我得到佣兵联合会的徽章,为的就是要让我接近白硕阳对吧?” “白硕阳每隔一段时间会补充身边的人。麒麟挑人的标准很高,应征者起码需要有佣兵的徽章,所以……”四号并不介意亲口证实解飞的猜测,“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巧碰上他,幸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反而得到了一个不错的机会。” “你说的意外,难道是指……”解飞有些不确定地问,“像是二号那样爱上白硕阳?” 四号不由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第一眼看到白硕阳,我就觉得我很了解他。就像是……就像是亲兄弟一样,或者……嗯……比亲兄弟更加亲密,那种亲密感几乎就像是连成一体……很奇特的感觉。”解飞皱起眉,好似怎么也找不出恰当的词来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 “于是我突然想起来,你说过我不是你们找上的第一个人。我一直误认为,这个你们就是你们几个。但是在见到白硕阳的时候,我突然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可惜我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昏迷,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因果。直到从识海中出来,发现了钥匙的秘密后,我就有了一个假设。如果我不是在直接的情况下见到白硕阳,而是在电视、杂志或者一张剪报上看到他,情况又会是怎么样呢?我确定‘解飞’在开始做梦后的这几个月里没有见过白硕阳的任何直接影像,所以对我来说不存在这个问题。但是二号当年突然对白硕阳燃起那么强烈的兴趣,会不会是他找到第二把钥匙的表现形式呢?突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见到一个令自己产生极大亲密感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处于和白硕阳的对立面上,会不会误会这种感觉呢?” 四号叹了一口气:“不错,二号的确是因为找到钥匙时候的错觉,所以才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那么,进一步推测……”解飞紧紧盯住四号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会不会其实你们几个就是我之前的……失败者呢?” 四号不由僵住。过了许久,他才用艰涩的语气开口:“唉……正如你猜测的一样,我们就是在你之前被‘他’找上的人。” “他?”解飞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就是我们,我们就是‘他’。”四号突然笑了起来,“你要记住,无论是我们还是你,都已经永远地被‘他’赋予的任务束缚住了。只要任务一天不达成,即便是死,也无法摆脱。这既是‘他’的愿望,也是我们的愿望,更是……你的愿望!”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反抗?”解飞双目含怒,他想不通像是四号这样的人怎么会甘愿受外界力量的摆布。 “一个魂又可以做什么呢?”四号的眉宇间似乎带着许多无奈和沧桑,他微微勾起唇角,“更何况,想要达成这件事,真的是出自我的真心。”他不再开口,将视线转向窗外,似乎被大街上的霓虹灯火所吸引。 解飞不禁皱眉。为什么知道的越多,他反而越是迷茫呢?他现在已知的线索是: 第一,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找到了一号到五号,命令他们寻找到那三把钥匙。 第二,由于各自的原因,他们没能达成这个任务,先后死去。他们的力量有所差异应该是因为接受识海力量的程度不同,亦或是找到钥匙的数量不同。 第三,四号曾经说过,他们一开始并没有规矩一定要找到钥匙,是因为第一个人的失败才会有先找到钥匙的说法。也就是说极有可能那股神秘力量的最终目的不是三把钥匙集齐,而是先给接受任务的人一个成长的过程,随后再公布最后的任务目标。 第四,从前两把钥匙看来,这股神秘力量的目标一定和麒麟有关。会不会是针对麒麟那些超越了人类常识的药剂呢? 第五,也是最让他迷惑的一点。既然他不是“解飞”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究竟是他先进入了这具身体才被神秘力量找上,还是因为神秘力量他才进入了这具身体呢?原本的他到底又是谁呢? 第六,阿黄在整件事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会不会……它才是这股力量的……寄宿体? 解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通过梦境中的人来控制自己行动的同时,这股力量极有可能正蛰伏在自己周围,有什么比一只小猫更不容易引起人的怀疑呢?受制于猫的身体,‘他’尚且可以在千里之外追踪到自己,‘他’的本身到底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呢? 将线索整理细细了一遍,解飞才悠悠地开口:“既然如此,看来我只好继续下去了。要是我达成了任务,你们也会一起得到解脱对吧?” 四号的神色颇为复杂,既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怅然若失。他的目光在解飞脸上驻留了片刻,微笑了一下却不说话。 “那最后的一把钥匙到底是什么?你被允许给我提示吗?”解飞微笑着问。既然明白了对方是自己的“前辈”,他对于四号的感觉突然好了许多。四号之前一直言辞闪烁,应该是因为他本身也被“规矩”所束缚吧? 四号眼中流露出些许欣慰:“‘他’对我们的限制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格。虽然一开始是出于‘他’的意志,正如我所说的,其实我们的意愿和‘他’是一体的。至于最后的钥匙……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一个人,一个在白硕阳身边的人。” “一个人?”解飞挑眉,“一个怎么样的人?” 四号站起身,笑着勾起解飞的下巴。 “相信我,你很快会认出他的。” 耳边温热的吐息犹在,房间里却只剩下了一个人。 解飞靠上椅背,望着四号消失的方向轻笑出声。一个很快可以认出来的人吗?真是让人期待啊…… 试探,再入麒麟! “经过刚才的三道检查后,你以后可以从这个通道进入总部。因为是白先生的贴身保镖,你的安全等级是A级,可以进入除了特殊区域之外的任何区域,前提是必须和白先生在一起。” 走在前面的人是解飞今后的顶头上司。事先读了一遍工作资料,解飞今天一早到麒麟总部报道。直到刚才,接待他的就是他今后的组长。原来白硕阳光是保镖就有四十多人,分成AB两组,没有人知道当天会是哪一组跟随在白硕阳身边。 “这里是最后的一道关卡。不要小看这条长廊,上面集中了各种尖端检测仪器,不但可以对你的身份进行多重识别,还可以测试你当天的身体心理状态是否合适进行保护任务。我先走,你等我走进绿色的区域,再开始走。” 面前是一条三十米左右长的走廊。走廊上没有任何装饰,墙壁和天花板都被刷成了白色,只有地板上闪动着莹白色的光芒,入口处是一小块红色|区域,走廊的另一头则是绿色。 解飞点点头表示知道。从进入麒麟的大楼开始,他就有种很强的被人窥视的感觉。从白硕阳在上次见面时的态度看来,白硕阳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或是对自己有所猜测,所以才会对自己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兴趣。那么现在注视着自己一举一动的人会是他吗? 解飞走上长廊,因为感觉的敏锐度上升了一个极大的台阶,现在全身上下正在被精密仪器分析的感觉让他有些头皮发麻。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奇异的声音。微微蹙眉,解飞凝聚起一些精神力,将试图侵入自己脑中的声波驱逐出去。这声波似乎不仅是在检测大脑的反应,好像还包括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解飞想起第一次来麒麟的时候,就发现霍峻对催眠很拿手。要不是因为得到钥匙的精神冲击令他昏迷过去,他很可能就在那时就被迫对霍峻吐露了实情。所以刚才的声音,应该也是催眠的一种吧?尽管不是人耳可以接受的频率,解飞从中却解析出了类似“忠诚”、“悍不畏死”之类的信息。他不由对正站在绿色|区域里等着自己的男人升起一些同情。白硕阳果然不会轻易用他不信任的人,日复一日地接受短暂催眠,估计就是让这些保镖为他挡枪口也易如反掌。 “没有成功得到大脑反馈。现在怎么办?”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看着屏幕上的异常反应低声请示。 “放行。”霍峻冷笑着说 在一般情况下无法通过“忠诚的考验”,就意味着不被允许走近白硕阳身边。不过解飞的情况显然有所不同。霍峻低头看着另一条监视线路上赫然亮着的绿灯,既然白硕阳本人亲眼看了都没有对测试结果表示出任何异议,那解飞无疑是已经获得了自由出入的资格。 “他是总裁钦点的人。”霍峻淡淡地补充。 “奇怪,难道出了什么故障?照理说我们走到这里,绿灯亮起,门就应该打开啊!”解飞的上司显然不相信在麒麟也有仪器故障的时候,他屡次按动门把手,门锁却依然紧闭。 解飞微笑着抬头,望向监视器的方向。既然亲口将自己招揽进来,以白硕阳的魄力,没有理由因为无法被催眠而将自己挡在门外。 终于,门上的灯闪了一下。 “好了,估计是仪器故障。我等下打报告上去让人来检修。”男人带着解飞继续向前走去。 “这里是装备室。随身的装备一共有六套,根据任务的危险等级而实时调整。这道门后面是你的专属房间。现在你有二十分钟来熟悉装备,所有的的东西都附带着语音说明。二十分钟后,请穿戴好E级装备到这里来和我汇合。” 解飞点点头,用刚刚植入手腕的金属片开启了玻璃门。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间,六个金属柜子竖立其中。 只有二十分钟,每一件都熟悉一下显然是不可能的。解飞在语音说明上选择了每套装备的大致说明,检查了一下没有缺损,就从柜子里拿出了最常规的一套。 “我不习惯被人参观换衣服。”解飞突然朝没有摆放任何东西的角落露齿一笑。 白硕阳望着一下子陷入黑暗的屏幕愣了五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英俊的男人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这样强大的能力,除了你还能是谁?只是为什么你好像变得不认识我,却屡屡挑衅我的尊严? 白硕阳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可以让他最亲近的人对他视若罔闻,但是重逢的喜悦却让他忍不住全身微微颤抖。 终于抓住你了呢,这一次就是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解飞换好衣服走出装备间。穿着和他一样款式西装的男人对他点点头:“很准时。现在我带你去见白先生吧!” 白硕阳的办公室在麒麟的底楼。这让解飞有些疑惑,如果不是因为特殊的需要,一般很少有公司将总裁办公室设在这么低的楼层。 推开门,白硕阳惬意地坐在长沙发上,身后是四个黑衣保镖。 带解飞走进房间的男人向大老板小声地打了个招呼,随即站到了保镖之中,眼观鼻鼻观心再不说话。 “坐。今天的咖啡不错。”白硕阳向解飞招招手。 解飞走到白硕阳对面,却并不坐下。他微微蹙眉:“白先生,我今天是来工作的。” “是的,可不是吗?”白硕阳站起身,向解飞走去,直到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解飞并不打算退让,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贴身保镖有许多种,你会不会是误会了你的工作范围呢?”白硕阳将重音落在“贴身”两个字上,说话的语气暧昧无比。 “白先生要是想告诉我作为贴身保镖应该毫无存在感,看到就当没看到的话,我想我理解白先生的意思了。我会好好跟前辈们学习的。”解飞淡淡的一笑,避开白硕阳的手,走到一排黑衣人的最右侧,静静地站着,恍如一尊雕塑。 白硕阳放下手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解飞的方向。“准备出发去酒会,新人便衣随行。” 三十五分钟后,当解飞的脚再次踏上上次那艘游轮的时候,白硕阳突然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你知道为什么我身边总带着两个保镖吗?”他身边现在只留下解飞便衣扮演秘书的角色,还有另一个则一副职业保镖的打扮,剩下的人早在他们上船前就已经分散到了人群之中。 “是死了一个还有一个的意思吗?”解飞不喜欢身上这套衣服,太过贴合的设计让他觉得闷得慌。他抬起手指松了松领结。 “不,是因为我喜欢双数。”低沉的男声轻笑起来。 解飞极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对于白硕阳突然冒出来的冷笑话有些接受不能。 “白先生,我觉得船上至少有五个人在刚才你一出现的时候动了杀机。而你似乎也知道这里并不太安全?”解飞不得不提醒白硕阳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自从去识海打了个转,他的第六感变得出奇的灵敏。早在靠近这艘船的时候,上面的不祥气息就让他心中一紧。有人策划正在策划一起行动,白硕阳出现的时候那明显的杀意波动让他肯定这次行动的对象一定是身边这位麒麟的大老板。 仅带了六个职业保镖上船,而且还有心情开玩笑,解飞确信白硕阳还有后招。说不定他早就计划好了用他自己作为诱饵进行一次诱捕行动?解飞不想成为行动中的牺牲品,更不想白硕阳通过这次行动来试探他,所以就选择立即道破其中的玄机。 “亲爱的,你的观察力真是令人惊喜。”白硕阳凑近解飞耳朵小声吐字,“嘘……让我们好好欣赏一场华丽的表演。今晚你可能会有机会见到那神秘莫测的‘北之女神’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解飞觉得白硕阳在提到那个什么女神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揭幕,游轮危机? 早在上船之前,解飞就从上司手里得到了一份关于这艘游轮的详细资料。 游轮的主人是一个有着堪称传奇经历的华裔商人。九十年代,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穷小子一下子发迹,曾一度成为东南亚一带的船王。可惜世事无常,风光了将近二十年,他在一次金融危机中投资失败,不但赔光了家产还负债累累,差一点走上绝路。后来,依靠几个老朋友的帮助,他在几年后再度崛起,成功重回巅峰之后却突然改变了以往雷厉风行的作风。在不久之后就将旗下的所有资产交给了信托机构管理,自己则买下了这艘游轮开始提供一种类似中介人的服务。 游轮主人本来就在商界威望颇高,加上高明的交际手腕和极高的信用度,自然就得到了许多人的信任。他在游轮上举办每周一次的晚宴,有资格出入的都是各行各业的翘楚。他为他们提供一个互通有无的场所,各种“小道消息”在宴中流传,也有许多暗箱操作直接就在这里进行。当然交易的双方都必须给游轮主人一笔可观的中介费用。 白硕阳毫无疑问是这艘船上顶级的贵宾之一,这从他走的通道无须经过安全检查就可以直达宴会大厅就可见一斑。晚宴开始之后,敢于直接和麒麟大老板搭讪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在一边静静地观望,观察白硕阳的一举一动。虽然每次都得到邀请函,白硕阳却很少出席这里的晚宴,几乎都是由他的副手兼情人霍峻代劳。 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的宾客们没过多久就发现今晚白硕阳的身边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是那个喜欢一身白的霍峻,而是一个穿着灰色礼服的生面孔。尽管身材的确堪称极品,不过这个面貌平平的青年会是麒麟主人的新宠吗?唯有老资格的几个才看出白硕阳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同寻常,似乎还带着丝丝讨好的意味,而这个年轻人身上则有一种近乎圆融的气质,好似一眼就能被看穿,其实却毫无破绽。看来这个人比素来软硬不吃的霍峻更难对付。 白硕阳今晚的兴致极好。他饶有兴趣地向解飞解释宴会上的每一样食物,时不时地用肢体语言宣告对身边这个人的所有权。解飞脸上始终保持着一份不多不少的微笑,可惜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就可以知道他对白硕阳的持续反常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那游轮的主人站在谁那边?”解飞又一次避开白硕阳的手指。虽然白硕阳的身手也堪称灵活,但是和他那专业级的灵敏度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上。 白硕阳悻悻地收回手,叹了口气:“谁知道呢。莫老应该没理由无缘无故砸自己的招牌,但要是说他毫不知情,你信吗?” 解飞自然不信身为船主会对船上混进来的人一无所知。“他是被威胁,还是出于自愿?” 这一点在船已经起航开往公海的现在尤为重要。要是游轮主人只是被迫和对方合作,或者对对方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找到症结所在很有可能反过来利用地利。如果游轮的主人本身就站在对方那边,那他们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很可能面临孤军作战的局面。 “你就当他是自愿的好了。反正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白硕阳冷冷一笑,从侍者的托盘里端起一杯酒。 解飞微微蹙眉。白硕阳这句话包含了两层意思。第一,他有绝对的自信在游轮主人背叛他的情况下仍旧掌握主动。第二,事成之后只怕这艘游轮就要成为过去式了。像白硕阳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放任游轮主人继续活跃下去的。究竟是何种报复手段,就要看白老板的心情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安排?”解飞不禁有些好奇白硕阳的自信究竟来自何方。 “我以为你会忍住不问我呢!”白硕阳笑了起来,“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小峻已经秘密上了船,他的人会把这里控制起来。然后只要等对方开始行动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解飞眯起眼睛打量白硕阳的表情。 突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白硕阳低头抿了一小口酒:“好吧。我还安排了人在船周围,随时可以展开围捕行动。” “围捕行动?原来你打算一个都不放过?”解飞略带嘲讽地笑,从一旁的盘子里挑出一小块点心放进嘴里。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甚至不惜亲自跑一趟,自然要有所收获。”白硕阳说得理所当然。 “我真是有些好奇,到底白先生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才招惹来这样的仇家,竟然到了非要取你性命的地步?”解飞用拇指抹去沾在唇上的碎屑。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商场如战场。”见这个答案显然没有令解飞满意,白硕阳只得按了按太阳穴,“亲爱的,你就像是小时候一样求知欲旺盛呢!这里的空气不好,让我们去贵宾舱一边喝香槟一边继续这个话题如何?” 解飞心中不由一紧。这是白硕阳的试探?“解飞”小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认识白硕阳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有所猜测!如果所料不错,正是这种猜测让白硕阳执意要将自己留在身边! 一个多年前就认识的人,一个可以说是相当亲近的人,会是谁呢? 心念电转,解飞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变:“谢谢,家父小时候也时常夸奖我喜欢弄清楚身边的一些小秘密。既然白先生想换个地方,身为你的保镖,我似乎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的资格?” “相信我,你有这个资格。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有这个资格了。”白硕阳目光灼灼地看向解飞,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转身向旋梯口走去。 解飞皱了皱眉,紧随其后。刚才白硕阳的表情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白硕阳似乎把自己当做了……他的恋人? 眼皮微微跳动了两下,解飞觉得这件事正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自己的本体可能来自任何人,但绝不可能是白硕阳的恋人,要不然也不会在见到他的时候毫无反应。而那股神秘力量也应该不是白硕阳期待的人,否则被神秘力量选中的二号爱上白硕阳也就不会被称为是一个错误了。到底是什么让白硕阳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想法呢?解飞有些头疼起来。 “啊!抱歉!抱歉!先生您……我……对了,我们有换衣服的房间,您要不要……” 解飞回过头,发现白硕阳身边的另一个保镖在楼梯口和一个侍者撞了满怀。年轻的侍者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擦去他同事身上的酒渍,可红酒留下的痕迹又怎么能是一条白布巾可以吸得干净的?侍者急得满头大汗,那保镖却用狐疑的眼神审视对方,有意避开对方的手。终于,保镖不知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侍者呆呆地顿在原地,他则匆匆转身跟上白硕阳和解飞。 “老板,我叫小五来替我。”保镖在白硕阳耳边说。为了以防万一,一旦出现意外情况,保镖们都会自动换班。 白硕阳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解飞跟上白硕阳的脚步。他好像突然对公海上的落日产生了很大的兴趣,随口问了几句关于航海的知识。不料白硕阳涉猎极广,信口答来倒令解飞听得津津有味。 若不是因为这奇怪的对立关系,白硕阳真的可以成为一个有意思的朋友。解飞在心中下结论。更多的心思则用到了思考刚刚看到的那个人身上。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的举动是有意引起自己的注意,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解飞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却不知道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前面等着他。 渊源,麒麟之始! 解飞走入贵宾室的第一印象,这间舱房是根据白硕阳的口味专门设计过的。 说起来白硕阳这个人的品味十分简单,四个字,舒适内敛。他既不喜欢显山露水的装潢,又不喜欢过分现代化的摆设。在他办公室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只有真正使用的人才知道这些东西的做工和手感有多么顶级。这大概是因为白硕阳从会不亏待自己,却不喜欢别人觉得他耽于享乐吧?解飞猜测。 解飞顺应大老板的意思坐在长沙发的另一边。白硕阳的坐姿很随意,身上却散发出比正襟危坐的人更强大的气势,并不凌厉却让人不得不重视。解飞不得不垂下视线避免和他那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相碰。知道白硕阳对自己的身份有所误解是一回事,直面这种赤|裸裸的视线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解飞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自己要是甩出一句“我对老男人没兴趣”会在白硕阳这张看起来还十分年轻的脸上引发什么样的效果。欢快的脑补令他的心情好了许多,嘴角甚至透出丝丝笑意。当然他没有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毕竟他要找的第三把钥匙还在白硕阳的身边。他本能地觉得这个他会”很快认出来的人“和自己的真实身份息息相关,以至于一想起这个人他内心就有一股热浪翻腾而起。 这是一种很想抓住却又偏偏抓不住的狂乱心情,每次他都要花一番功夫才能将它平息下去。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白硕阳看着解飞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终于忍不出率先开口,“世界操纵在少数人手里。” 解飞当然早已不是向往爱与和平的年纪,他弹了弹手指,侧过头对白硕阳微微一笑:“白先生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不想成为被|操纵的人就只能选择去操纵别人吧?” 白硕阳叹了口气,目光有些空洞:“我说的少数人是指世界上那些超级大财阀。他们所拥有的财富经过了世世代代的积累,已经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尽管财阀家族也会有兴衰交替,世界却始终操纵在他们手中。人的贪欲是无止尽的,拥有的越多,想要拥有的就更多。麒麟的前身就是这些财阀之中最异想天开、最疯狂的一位所创办下的一间研究所。” 解飞意识到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他微微向后靠了靠,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 “三十五年前,有一位当时即便是在大财阀中也算是顶尖的男人创办了一家研究所。他来自一个古老的家族,出自这个家族的历史上举足轻重人物的名字足足可以书写上几页。他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巅峰,却还想要成为唯一的王者。于是他就把主意打到了祖祖辈辈守着的一个秘密身上。” “他不顾祖宗留下的遗训,用强取豪夺的手段从另外几个家族手中得到了秘密的其他部分,终于被他找到了一样东西。当然这仅仅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他要将这样东西化作实际的利益,化作可以让他成为世界无冕之王的台阶。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他需要一个人来替他研究这样东西。所以他就找上了我的父亲。” 解飞不由一怔,没想到白硕阳和麒麟之间的渊源竟然来自上一代。从他的话里可以推测出,麒麟的研究成果应该是来自于当年的那样东西。单单是修复液就已经堪称可以改变世界的发明,何况麒麟手中还拥有其他的逆天药剂。以当年那人的身份地位,若是研究成功了,的确很可能有资格成为全世界的主人。不过既然现在的麒麟由白硕阳当家,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故。 “那人几经调查,发现我父亲的研究方向和那样东西最为接近。所以他用了一些手段令我父亲不得不加入了研究计划之中。不料随着研究的深入,父亲和那人就研究方向发生了分歧。商人自然是以利益为第一原则,所以怎样从那样东西身上榨取最多的利益是那人一贯看重的方向,可是父亲却觉得研究应该是以不产生破坏为原则。正当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事故。” 白硕阳顿了顿,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茶几的表面。解飞感觉到空气里似乎流淌着一股沉重的气息。白硕阳的语气让他觉得这起事故很不简单。“有多严重?”解飞第一次开口提问。 白硕阳苦笑了一下:“当时麒麟全部的研究人员,包括我父亲和那人在内,全部死亡,无一幸免。” 解飞不禁咽了口口水。这个结果未免太过戏剧化,既然野心家和科学家葬身在同一场场事故当中,那后来的麒麟又是从何而来呢? “也许可以算是天谴也不一定呢!”白硕阳自嘲地笑了笑,“有些东西不是人类所应该掌握的,任何企图接近它的人都会遭到天谴!当时基地里除了我侥幸活了下来,唯一还知道麒麟秘密的就只有在此之前不久叛逃出去了一个研究人员。后来,我得到了麒麟残存的研究成果,并利用这个千疮百孔的外壳创立了今天的麒麟。而那个研究人员则投靠了另一个大财阀,一直觊觎着麒麟的成果。你也许觉得今天我已经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商人,可你一定想象不出在麒麟在刚起步的时候我天天面对暗杀的狼狈摸样。他们从未放弃,就像亲眼见过宝藏的人一辈子也忘记不了那金灿灿的光芒,他们绝不会放弃过从我手中夺走麒麟,顺便……结束我的生命。” 白硕阳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冲着解飞扬了扬眉:“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招惹了这么多仇人吗?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不但是那个财阀,世界上现存的所有的财阀都无法容忍一个新人利用一项逆天的研究成果站在同他们相同的高度。这场战斗,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我当年没有退却,今天更不可能会退却。从当年像是老鼠一样在地沟里抱头鼠窜到如今我在明他们在暗,我们的地位几乎逆转。现在我不需要再顾忌他们,只需要……将他们消灭。” 白硕阳望着还有些怔怔的解飞:“这番话我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过,因为我白硕阳不需要任何其他人的理解。我以前做错了一些事情,我真心希望你能原谅我。” 门口突然传来一下轻微的响声。 白硕阳在进来房间之前就让另一个保镖在门口守候,但这声音却绝不像是外面的人无意中弄出来的。解飞眉头一紧,身为白硕阳的保镖,他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以及他们正身处一艘有问题的船上。 一个箭步,解飞已经从沙发上悄无声息地到了门边。身上没有重武器,他拔出手枪,回头示意白硕阳避开射击点,然后猛地拉开舱门。 外面没有人,刚才的同事突然不见了,这让解飞的神经再次绷紧。虽然走出房间就意味着缺乏掩护,他还是咬了咬牙贴着墙壁窜了出去。 脚下微微的刺痛让他一惊,低头的时候他的惊讶才真正到了顶点。 那是一只湿淋淋的猫,一只正急切地挠着他裤腿的猫。 那是阿黄。 血色,记忆之绊? 阿黄现在的样子让解飞有一种穿越了时空的错觉。猫咪可怜兮兮湿淋淋的站在他面前,像极了他捡到它那天的模样。 只是细细想来,那时的阿黄是从容不迫的,它一跃跳入自己怀中的时候似乎从来没想过会被拒绝的可能。而现在,因为毛皮湿透了沾在身上而看起来明显小了一圈的独眼猫咪却是惊慌失措的。它一开始只是使劲挠着解飞的裤脚,甚至在皮肉中挠出了血痕。旋即,它用细小的牙齿咬住灰色的布料,明知是徒然却依旧奋力向外拉扯解飞。 阿黄拉扯的方向是船舷。天!它该不会是认为自己可以像它一样游回去吧?解飞默认那股神秘力量有能力使阿黄在茫茫大海中找到自己。 猫咪急切地小声哀叫,解飞却没有理会。他在心中推算,这股神秘力量现在让阿黄来找自己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下一秒,一颗子弹贴着耳侧飞过。见猫咪突然窜得没了影子,解飞这才恍然,估计是那股力量还不想见自己没命,所以特别让阿黄来提醒危险的临近。毫不犹豫地举枪还击,解飞甚至没有时间想白硕阳口中的“万无一失”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对方一共有三个人。除了最早到的那个在开了第一枪之后就被解飞击中,另外两个却学乖了不敢再轻易冒头。解飞目光一转,这才发现了对方敢在游轮上公然开枪的原因。 船上的两艘救生艇不知何时已经被放了下来,此刻正满载着乘客,在游轮后几十米的地方和游轮背道而驰。对方竟趁着白硕阳进入贵宾舱的时候不知用什么理由疏散了其他宾客! 这下子是真正的孤军奋战了,枪声在大海中根本传不远,指望远处的宾客发现这里的打斗显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对于这些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老狐狸来说,明哲保身才是他们生存至今所遵循的信条。即使发现了异常,最有可能的反应还是见死不救。 突然,解飞听到有人在甲板上跑动的声音。那声音一点点靠近,他可以分辨出有一个脚步略显沉重的人正在逃跑,身后则有四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而来。检查了一下弹夹里的子弹,无论是谁,逃跑的那个绝对是自己人,解飞决心先救下他再说。他贴着墙角走出几步,等待最佳的救人时机。 刚才还在攻击解飞的两人发现这边的射击突然停止了,有一个终于耐不住性子向另一侧的掩体翻滚而去,企图用交叉火力锁死解飞。解飞一扬手,用一发子弹结束了那人的生命。他甚至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射中了哪里,尽管杀人的感觉令他极度不适,可他还没到宁愿被别人杀死也不还击的地步,更何况贵宾室里还有一个他需要保护的对象! 逃跑的人选的路线极其聪明,分明是想向解飞的方向靠拢,却故意兜了两个圈子,引开了一部分追兵这才踏上了最危险的一段路——上楼的舷梯。 解飞不认为仅剩的一个敌人在短时间内还有胆量靠近,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向楼梯口的方向移动,准备接应来人。上楼的人脚步猛地一顿,解飞听到一声闷哼,估计是受了伤。他顾不上再等待时机,一个箭步向前冲去,用三发子弹解决了最近的追兵,一把扯住明显有些力不从心的人,贴着墙壁向贵宾室的门口跑去。躲在暗处的敌人果然不敢再抬头,只是胡乱扫射了几枪。解飞避开子弹,直到重新合拢铁门,他才稍稍安了安心。 从子弹打在墙壁的弹痕看来,十分幸运的,这间贵宾室的防弹能力相当不错。不过躲在里面显然也不是长久之计,极有可能被人瓮中捉鳖。先搞清楚船上的状况才是当务之急。 一走进门,解飞发现白硕阳在他出去的期间已经用家具将所有的窗户遮挡了起来,不由对他点了点头。 “你怎么样?”他把伤员放到沙发上。 身穿蓝色衬衫的人长着一张熟悉的脸。竟是白硕阳的头号救兵——霍峻! 白硕阳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峻,船上情况怎么样?”他抓住霍峻探出的手。 霍峻的脸色有些苍白,解飞从渗出衣服的血迹上判断,他至少中了两枪,一枪在射穿了他的左小腿,另一发子弹却射中了他的右腹,情况不容乐观。迅速撕开霍峻的裤腿,解飞在确定了子弹没有留在体内之后,接过白硕阳递来的急救药物喷在伤口上。他熟练地包扎好霍峻的腿,解开染血的衬衫,腹部狰狞的伤口却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费了一番功夫才用镊子取出子弹,解飞颤抖着手开始做简单的清洗包扎。 在整个过程中霍峻都十分配合,要不是他的身上满是汗珠,几乎看不出来疼痛对他的影响。他思路清醒,紧紧握住白硕阳的手,道出了他上船之后的始末。 “……白,程绍叛变了。他和船上的人勾结,我还没有到主控室就已经发现了不对。我的人掩护我逃了出来,现在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伤口上接触到药物,霍峻不由深吸一口气,仰起脖子紧紧咬住下唇。 解飞的手指不由一颤,突然觉得面前的人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叠在了一起。“小峻,别怕,有哥哥在。”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手指探向霍峻的脸颊。在还未接触到那苍白的皮肤之前猛地收回了手,不得不用转身拿纱布的动作作为掩饰,好在白硕阳和霍峻正在交换情报,没有发现解飞这一瞬间的异常。 “你的特别助理还真特别,第一次带队行动就给了我们这么大一份惊喜。”说完大致的情况,霍峻喘了口气,忍不住语带讥讽地说了一句。他早看白硕阳派到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不顺眼,没想到就连白硕阳都被他摆了一道。 “那现在怎么办?”解飞忍不住取出手帕为霍峻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手指一接触到微凉的皮肤,更多的记忆突然翻涌而上,可惜解飞还没来得及看清,记忆却好像泡沫一样纷纷碎裂开来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绍本来带着第二队人。” 白硕阳的话令解飞心中一沉,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陷入了孤立无援?霍峻带来的人全灭,在外围的救兵却在敌人的掌控之下?“他们为什么还不进攻?”解飞不由疑惑,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为何对方毫无动静? “他们不会让我死得那么简单。他们想要的东西还在这里呢!”白硕阳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我在发现不对的时候呼叫了救援。”霍峻喘息了一下,“但是援军要赶到这里少说也要四十分钟。” 解飞和白硕阳对视一眼,难道要在这里躲上四十分钟? “北之女神一定也在船上。”白硕阳突然说。 “我们怎么从这里出去?”要从正面突围显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们还有伤员。解飞根本没考虑过丢下霍峻这种可能。 白硕阳从手指上摘下一个毫不起眼的银色戒指:“用这个割开船舱并不困难。”一小截淡绿色的光突然从戒指的一端射出来。 “擒贼先擒王。”两人相视一笑。无论是白硕阳还是解飞都不是喜欢坐以待毙的人。 行动,分秒必争! “从这里下去,有扶梯通往备用仓库。打开仓库后门就可以到左舷主通道了。”霍峻的唇色有发白,目光却依旧冷静。他事先研究过这艘的结构图纸,可以指点出最佳的逃亡方向。 白硕阳毫不犹豫地半跪在霍峻选择的地方。戒指上的光一接触到地面就发出一声轻响,地毯的表面瞬间出现了一道黑色痕迹。解飞不禁咋舌,这个戒指竟可以毫不费力地割开特制钢板,要是用在人身上的话……他咽了口口水。不知道白硕阳身上还带着多少防身道具。 白硕阳在地面上画了差不多一个完整的圆,只留下最后一小截。他抬起左手,用牙齿在手表上轻咬了一下,然后翻过手腕将手臂贴到地面上。用右手迅速割下最后一个缺口,白硕阳左臂一抬,竟然把一整块圆形的钢板都拉了上来,露出一个圆形的洞口和第二层隔板。 伸手在手表上按了按,钢板顿时和手臂脱离开来。白硕阳笑着解释:“有时候强力磁铁也挺有用的不是吗?” 如法炮制地把第二层隔板割开一个洞,上下两层才算彻底被接通。解飞率先跳了下去,在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才向上打了个安全的手势。白硕阳紧接着一跃而下。霍峻刚想要撑着洞口缓缓滑落下来,双腿却已经被人牢牢接住。他不再勉强,立即放松身体,落在地上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不是熟悉的怀抱,他有些不解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满是关怀的眼睛。霍峻心中一颤,这种微笑他已经有几年未曾见过,莫非是自己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 霍峻没有继续纠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投影仪,将整个船体的立体图投射到空中。 “我们现在在这里。船尾这个位置,我放了紧急通信设备。为了怕被对方发现,所有的设备都在关闭状态。必须有个人去打开追踪器并告诉总部现在的情况。然后,这个位置。这艘船有两套动力系统,可以互相不干扰地工作,但是这里的主涡轮机散热系统一旦被破坏,不到五分钟就可以让船速下降到五节以下,这样援军搜索到我们的时间可以减少7到12分钟。所以必须有个人去破坏这里。北之女神所在的地方不外乎三处,我个人认为她在主控室的可能性最高。所以在各自完成了任务之后,你们可以在这里汇合。如果能抓住对方的首脑作为人质,那今天就大致算是安全了。”一口气说完长长的一段话,霍峻不得不闭上眼睛喘息好让自己缓过来一点。 解飞看着发出莹莹蓝光的船体投射图,皱起眉头:“那你去哪里?” 霍峻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看了解飞一眼:“我的身体状况不适宜参加任何行动。我会尽量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如果可以的话破坏掉这一层的配电室为你们制造机会。然后……”他突然笑了一下,犹如冰雪初融的表情让解飞心中猛地一颤。“然后,如果还有命的话,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解飞眉毛一挑,右手闪电一般地击在霍峻的后颈。扶住软倒的人,他对白硕阳笑了笑:“我先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你去船尾,我去破坏散热系统,十分钟后主控室汇合。”说完也不等白硕阳反应,直接转身向房间的出口走去。 白硕阳突然觉得解飞的表情让他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凝视着解飞的背影消失,他突然瞪大了双眼。 是那个人的笑容,绝对没有错! 这么说来,是他的记忆回来了!没想到放任霍峻留在身边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要是可以恢复记忆的话,是不是可以期待他有一天把自己也记起来呢?只不过如果真的想起来的话,要用什么手段再次把他囚禁在身边呢?白硕阳捡起地上的微型投影仪,无声地笑了起来。 解飞找了一个不起眼的隔间把霍峻放了进去。那是给员工准备的临时休息室,不但有简单的家具,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冲淋房。解飞把霍峻放在床上,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他腹部渗出绷带的血迹。将身上的西装盖在昏睡的人身上,他这才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一路上解飞都走得很小心,极度敏锐的第六感让他成功避开了所有的人。用口袋里的小刀卸下墙壁上的铁板,解飞看着各种大小不一的管子不由有些踌躇。用手指摸了摸每条管道上的温度,他脑海中很快出现了一张完整的设计图纸。毫不犹豫地对着某一个点开了一枪,他转过身向主控室走去。 “飞哥!”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解飞顿住脚步,有些讶异自己的感应为何对这个人失去了作用。 “小野。”他向着站在门口的人笑了。 再次见到解飞的笑容几乎让段野的心脏停跳。“哥……”他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迈开腿向解飞走去。 “你怎么会和白硕阳在一起?”段野绷着脸。他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拳头被攥得死紧。生怕听到自己想象中的答案,他在心中估量着等下把解飞放倒并拖走的可能性有多少。 解飞微微一愣,面对段野似乎没有说谎的必要:“我在找一个人。一个白硕阳身边的人。” 段野忍不住呼出一口气靠上墙壁,悄悄在裤子上擦去掌心的汗水。的确,解飞又怎么会和白硕阳沆瀣一气?那可是害死的了哥哥的人啊! 他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望着解飞的眼睛:“这里很危险,他们已经拿到了需要的东西,白硕阳这次必死无疑。你要找的人在船上吗?” “我还没找到他。”解飞苦笑,“所以我现在还不能让他死。” 段野不由一愣:“这件事过去之后我可以帮你找你要找的人。” “你不明白。”解飞皱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有一种预感,白硕阳要是死了,我会后悔。” 谈判失败了吗?段野突然笑了。他站直身体,走廊上橙黄色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进房间,将他的影子衬得愈发挺拔修长。地面上已经有了一层没过脚背的积水,管道里远远地传来连续的轰鸣。 段野对解飞说:“我们好像很久没对练过了。” 解飞上前一步,灯光照到他的脸上,他在笑:“好。” 沉肩、出拳,快如闪电。 段野的拳头让解飞明白,他是真的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杀死白硕阳的机会。那股一往无前的肃杀气势,即使是解飞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所以在最后当段野用小孩子一般懊恼又无可奈何的神情说出“我就知道你有一天会胜过我”的时候,解飞放开他的关节,揉了揉他的脑袋,用一击重拳让他暂时陷入昏迷。 身上几乎湿透了,解飞拉起段野走出房间,把他放在走廊上。距离汇合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凝起精神力感应。船上的敌人并没有什么异动,看来白硕阳的行动也没有引起他们的主意。霍峻的判断是准确的,守在主控室的人最多。 突然,楼上传来隐约的呼喊声,那是敌人终于冲进了贵宾室。相信在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展开搜索。 必须行动,否则霍峻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 解飞甩了甩拳头,选择了一条人最少的路线向主控室跑去。 陷阱,北之女神! 一路上解飞尽量避免和敌人的正面接触,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用灵活的身手无声无息地解除对方的战斗力。七转八拐来到主控室外面的时候,白硕阳已经从另一条路到了汇合地点。 麒麟的大老板看上去依旧派头十足。他西装笔挺,连头发都不见散乱,从容不迫地对解飞招了招手。解飞看着脚边倒下的四个人,没有枪声也没有血腥味,他不确定白硕阳是用何种手段制住他们的。 从这里可以直接进入主控室,只要抓住了对方的首脑,那他们就暂时安全了。解飞模糊地感觉到里面应该有七个人,一个在中央,两个守在门口,还有四个分散站在角落里。他对白硕阳打了一个手势,分配了左右两边的敌人,一个箭步率先冲进主控室里。分散在主控室外面的敌人至少有二十个,对方的援军可以在半分钟内赶到,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主控室内的灯光意外的昏暗,只有操作台前亮着一盏射灯,照亮一个窄小的范围。一个人正背对门口站在操作台前,双手似乎在面板上摆弄着什么。第一枪打出去的时候解飞就发现了不对,对方的反应太慢了,根本不像是职业的。可惜紧随其后进来的白硕阳一伸手就扼住了门口另一个人的脖子,在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前已经解决了对手。 “走!”解飞抓住白硕阳的手向外冲去,门却突然在他们面前猛地合上了。 突然亮起的刺眼地灯光让白硕阳呆了一下。解飞想要找一个避免正面射击点的地方躲藏,却发现对方的包围圈根本没有死角,过低的墙面让他们无所遁形。 他们已经陷入了牢笼,一个早就布置好的牢笼。 站在亮如白昼的主控室里,透过四面的玻璃解飞看到已经有两队人迅速集结在了两侧的过道上,正用黑魆魆的枪口瞄准着他们。房间里剩下的几个“敌人”脸上都是清一色的惊恐表情,因为苦于无法移动也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微弱的挣扎声。 竟然是用船上原来的船员来混淆视线布下陷阱吗?解飞皱起眉头,看到对方放下武器的手势,随手把枪丢到脚边。 在外面的人增多到二十六个时候,一个男人带着四个手下打开了舱门。解飞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他立即想起这个就是他去营救黎洛诗的时候,那个曾经为他带过路的人。当时他看起来像是白硕阳十分信任的手下,根据霍峻的消息,他应该就是那个突然背叛了白硕阳的特别助理了。 站在解飞身边的白硕阳看到对方似乎并不惊讶,反而突然变得十分放松。他平静地看着来人走近。“程绍。”他甚至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可以叫我尹邵庭。”男人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一张端正却平凡的脸,除了眼睛里有一股特殊的深沉阴冷,整个人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解飞想他大概真的很适合做一个助理,无论何时站在哪里都丝毫不会抢走应该落在主角身上的视线。尹邵庭对上白硕阳的视线,突然笑了笑,“我劝你最好不要试图发动口袋里的小东西。”他挥了挥手,立即有两个手下扭住了白硕阳的胳膊。 尹邵庭开始搜白硕阳的身。他搜索得极为仔细。脱掉白硕阳的外套,解开他的手表,除掉他的戒指,取走他的项链,从他的裤兜里搜出几个不知名的物件,甚至扯掉了他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好了,现在把你的鞋子脱掉。”尹邵庭退开一步,拍了拍手,他的手下立即松开了对白硕阳的钳制。 “真可惜你没有喜欢在身上植入追踪器的习惯。”尹邵庭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有些可惜。尽管从他脸上看不出喜怒,解飞总觉得他对白硕阳有一股深切的恨意,几乎都快要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中满溢出来。要是白硕阳身上真的植入着什么东西,解飞可以想象那现在的场面一定异常血腥。 白硕阳慢慢蹲下身,慢条斯理地解开鞋带,脱下一只鞋子,然后再是另一只,最后将皮鞋整齐地摆放在一边。 “很好。”尹邵庭微笑,还没等白硕阳完全站直身体就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他这拳几乎用了全力,打得白硕阳一连倒退了几步,差点仰面跌倒。解飞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出手,只因为顾忌强敌环伺才不得不强忍住等待时机。 尹邵庭似乎不想解释他动手的原因,只是甩了甩拳头,就立即开始了下一□雨般的拳头。白硕阳好像被打得晕头转向,甚至顾不得抬起手臂保护自己的头脸,没几下就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痛苦的闷哼。鲜血很快溢出他的嘴角。解飞咬了咬牙决定铤而走险,制住尹邵庭来要挟对方。 “白!” 一声呼唤让解飞不得不放弃了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他可以抓住尹邵庭,甚至可以避开外面的人的射击角度,但是怎么也不能同时救下两个人。被押进房间的霍峻脸色惨白,解飞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惊慌的表情。 尹邵庭的眉头似乎动了动,停下对白硕阳的攻击,转身盯住自己的手下:“你们把他带到这里做什么?”解飞从他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杀意。 “少、少爷,我们在下面发现他的。所以……”押送霍峻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安,惴惴地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尹邵庭的目光凝在霍峻衬衫上的一大滩血迹上。“滚!找间房间看住他!他要是死了,我要你们的命!”他突然咆哮。 估计是从来没有见过尹邵庭发这样大的火,那两个手下竟然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足有十来秒,才小心地拉起霍峻走出主控室。 尹邵庭从一旁的桌子上抓起一个水杯,倒了满满一杯矿泉水,一口气喝完。他似乎也有些恼怒自己突发的情绪,自嘲地笑了笑,解开领带连同西装一起丢给了自己的手下,这才重新走回刚刚挣扎着站起来的白硕阳面前。 “好了,我们终于可以继续了。”声音从他的牙缝里漏出来,他似乎不打算再隐藏自己的情绪。 解飞看着他犹如野兽一般的瞳孔,决定立即采取行动。突然,背后寒毛直竖,一股像是被毒蛇盯死的感觉顺着脊梁爬到脑后。解飞猛地回过头。 绝代佳人! 解飞实在想不出其他词来形容正走进主控室的女子。看着她连解飞都不由一阵恍惚。无论是五官、头发、身材都堪称完美的少女,每一个动作里仿佛都融合了美的最高境界。她缓缓走近,灯光照在她嘴角的弧度上,那里满是温柔的笑意。穿着紫色的礼服,迈着高贵优雅的步子,她一脚踏入房中,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场面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场晚宴,而她就是宴会上最耀眼的女主角,一举手、一投足,仿佛自然而然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解飞猛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个看上去至多不超过二十岁的女人难道是……北之女神?反对麒麟的组织中最大的首脑?他开始考虑制住她的方法,这才发现最大的困难竟然是面对这个人,他根本无法兴起任何暴力的念头。 “阿庭,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哥哥?”朱唇微启,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和一丝无可奈何。她柔和而又空灵的声音仿佛可以让任何人赞同她的意见,就连尹邵庭的四个手下在一瞬间也对尹邵庭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这很不正常,解飞心中一凛。这绝对不是正常人听到这么一句话的正常反应,他从声音里解析不出催眠的痕迹,但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过这个女人口中的哥哥……难道是指白硕阳?解飞不禁疑惑白硕阳和尹邵庭的关系,照理说白硕阳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有个弟弟啊。 “他落在我手里起码要比落在你手里好过得多。”尹邵庭脸上浮起冷笑。在少女走近的时候,忍不住退开了几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女人的可怕。 少女微笑着走向白硕阳,她的眼神在扫过解飞的时候顿了顿。解飞先是感觉到一股欣喜,仿佛能被她看到就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幸运,随后他惊觉自己竟然又在不知不觉中受了影响,立即凝聚起精神对坑。心中突然翻江倒海一般地难受,好像被人用锤子硬生生砸下了一块,解飞勉强从诡异的感觉中挣脱出来,不由对眼前的少女更加警惕。少女似乎吃了一惊,有些羞怒地瞪了解飞一眼。好在解飞早有准备,收摄起的心神再也没有动摇。 少女停在白硕阳面前,用莹白纤细的手指从手提包里取出手帕,抹去白硕阳唇边的血迹。看到白硕阳一脸极度厌恶的表情,几乎堪称美神化身的少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硕阳,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白硕阳冷笑了一下:“抱歉,无论是你那改造过的外貌,还是你那经过加工的内在,都对我毫无作用。我亲爱的……母亲。” 意外,血雨漫天! 白硕阳亲口说出的这个称呼对解飞来说真的不是一点点的震撼,以至于他足足愣了三秒。这个美丽的女人,这个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的女人,竟然是白硕阳的……母亲? 虽然在第一次见白硕阳的时候,他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要小。但是之后再见他,他的打扮却十分老成,加上身上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气质,绝不至于让人误会他的年龄。而眼前这个女人,如果她真的是白硕阳的生母,那她少说也有接近花甲之龄!心里涌起一股万分诡异的感觉,就像是被冰冷的爬行动物在心口爬过,解飞不由咽了口口水。 “难道我现在的样子不美吗?”少女的手指滑落到白硕阳的胸口,在那里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你知道吗?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价值超过百万,那是最高科技的结晶。我不会老,不会死,我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生命。” “我只能遗憾地说,你现在的样子令我恶心。”白硕阳微微一笑,“还好父亲有生之年没有看到你现在这副面孔,要不然他一定也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 “不可能!要是当时就有这个身体,他绝对会选择我,而不是那个人!”少女似乎被白硕阳戳到痛处,表情有些扭曲。 “看来你始终不明白真实和虚假的区别。”白硕阳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尽管我没有见过他本人,可我不得不说,身体是由一堆破铜烂铁组成的你根本没有和那个人相比的价值。” 少女的身体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响声,有点像是机器缺乏润滑的摩擦声。这让解飞再次意识到她绝对不是一个人类,起码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类。她突然伸手扼住白硕阳的脖子,将他举离地面:“硕阳,你实在不应该激怒我的。现在你的生命对我来说根本毫无价值,阿庭可以帮我得到麒麟。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这点血缘关系,我早就想像这样掐断你的脖子了。当然,我现在也随时可以这么做。” 白硕阳的脸色很快变得通红,他艰难地张开嘴想要呼吸,喉咙却只发出了咯咯的响声。 解飞动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看着白硕阳死在自己面前。他已经估算到了对方的实力不弱,不料拳头刚刚打在了实处,心中就升起了警兆。他迅速退开,少女的长腿如影随形,在地上留下一个凹洞。 解飞终于了解到这个女人的实力有多惊人。对方的力量可以轻易将钢铁撕碎,而皮肤表面竟然没有一丝变化!解飞打得异常吃力,根本不敢和看似柔弱的拳头正面接触。对方只用了一只手,被另一只手扼住的白硕阳还在挣扎,动作却开始变得微弱。要不是强烈的第六感告诉解飞对方下一步进攻的落点在哪里,他差一点就要像主控室里的其他东西一样被一拳打得粉碎。 他们交手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就几乎拆了小半间屋子。对方突然停了下来,笑盈盈地望向解飞。解飞不敢停顿,他喘了口气,立即展开攻势。四周都是瞄准了他的枪口,如果不贴身肉搏迅速解决这个异常恐怖的女人,不要说是白硕阳的命,就连他自己的命都悬在一线。 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解飞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正在入侵他的思想,连忙收摄心神将企图突破到识海的力量赶了回去。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堪堪冲了两步,对方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呼,手指一松放开了对白硕阳的钳制。解飞趁势扼住对方的脖子,考虑到那惊人的防御力,从袖子里取出小刀抵在少女的太阳穴上。 “仿军刺的形状,强化合金材料,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解飞冷冷地说。对方的身体虽然有些异常,但是解飞相信她的弱点也和正常人一样。如果被直接刺入大脑,绝不会还有活路。 解飞示意白硕阳跟在自己身后,趁对方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从主控室走到船舷的一角。起码站在这里不用怕背后的子弹,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不可能!我的精神力是常人的四百倍,被我施加单方向威压的结果不是直接变成白痴,就是陷入昏迷。你怎么可能让我的精神力反弹震伤我?”少女咬牙切齿,额头上满是汗珠,丝毫没有了刚才的从容不迫。 原来刚才的那一下是这么回事。解飞不由庆幸,要是对方选择继续肉搏,他还真的是拿她毫无办法。此消彼长,时间一长,绝对是他落在下风。现在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有多强,不过显然在这方面自己占着极大的优势。只能怪对方太急于求成,这才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你打算在这里站多久?”被制住的少女突然低笑起来,“船上的信号已经被我完全屏蔽了,你们之前发出的所有求救信号都被拦截,根本没有人会来救援。” “不仅如此……”她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已经偏离航线很远,有十二条一摸一样的游轮正在迷惑麒麟的空中搜索。我劝你还是乖乖放下武器,坐上我的直升机,明天我也许可以考虑在斯德哥尔摩请你用一顿丰盛的早餐。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为此就连你的老板也不用这么快面对死亡了。” “我听到直升机的声音了。”解飞淡淡地说。 “那是唯一可以载你离开这艘船的交通工具。”少女稍稍动了动脖颈,对解飞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在船上装了足够多的炸药。放开我,要不然你只能和这艘船一起沉入大海。” “有自信是一件好事,但过分自信就不一定了。”白硕阳突然开口,因为喉咙的损伤,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很快,少女也发现了问题。直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这绝不是从船上的直升机上发出来的!“他们是怎么找来的?”她恨恨地问。 “我身上有植入式芯片。”解飞微笑。 “那东西的定位功能不可能穿透我的屏蔽,他们最多追踪到我打开屏蔽的地点!” “所以……”解飞卷起袖子,露出一块血肉模糊的伤口,“我把它挖出来了,丢进了海里。” 白硕阳的眼神一黯,迅速接上解飞的话:“让你的人把峻带上来。我可以保证你们安全撤离。” “……可以。”少女终于点头。 交换人质的过程很顺利。麒麟的人来得极快,双方的力量很快势变得均力敌。白硕阳看上去并不打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北之女神带着她的人暂时退却,临走的时候用近乎灼热的眼神看了解飞许久。解飞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她身上,看到有医护人员将霍峻抬上担架,他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回去吧!”经过了这么一段生死交锋,就连白硕阳的笑容里都带着几分疲惫。 “好!”解飞点头,心中突然猛地一跳。危险!极度危险!大脑飞速运转,他却无法感知危险的来源!直到一声枪响! 以解飞的目力只能勉强看到子弹的残影。那不是一颗普通的子弹,他在一瞬间从古怪的形状上做出判断。几乎是本能反应,他向侧面挪了一步,挡在白硕阳的身前。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漫天的血雨在他面前落下。 远处是段野惨白的面孔。他的身影一闪,接着是落水的声音。麒麟的人大声呼喊着,密集的枪声响起。白硕阳搭上解飞的肩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解飞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在他怀中是一具小小的毫无生命气息的温热身体。 血一直渗透到他的心里。 记起,失之交臂? 交错的通道好像没有尽头的蛛网。 喉咙里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仅仅是飞奔绝不会让自己有这样的反应。“解飞”低下头,右胸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用来临时止血的手帕不知掉在了哪里。子弹击穿了他的肺部,让他的呼吸功能大幅度下降。即便是佣兵界数一数二的高手,在这场以一敌百的亡命追捕中他还是落在了下风。四处都是凌乱的脚步声,从声音的方向上判断,要潜入目的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不仅如此,今天想要全身而退的可能也几乎为零。 “解飞”认准了一个方向,跑过几条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通道。终于,他贴着墙壁坐下,汗水滑过冷硬的脸部曲线,从钢铁墙壁上传来的冰冷触觉瞬间布满了他的后背。这面墙壁后面就是他人生的目标,他生存的意义,然而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到达那里。两边的通道上都出现了追踪者的身影,他们疑惑地举起抢瞄准解飞,小心翼翼地靠近,有些举棋不定,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突然就不逃了。 真想再看一眼他啊…… “解飞”叹了口气,按动口袋里的按钮。即便粉身碎骨也想要再看一眼啊……背后的墙壁被炸出了一个大洞,最后落入他眼底的是白色的床单和黑色的发丝。 火吞噬了一切。 【哔——】【哔——】【哔——】 解飞猛地睁开眼睛,随手按掉尖啸着的闹钟。手指本能地在身边摸索,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他的宠物昨晚没有陪他一起入眠。不仅是昨夜,在今后的日子里,也将永远都见不到那只独眼的猫咪了呢! “一号,谢谢你又告诉我一遍失之交臂的感觉。” 解飞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笑了起来。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因为白硕阳给了他三天假期,今天他不用上班。他选了一件长袖T恤套上,先去厕所梳洗了一番,然后走进厨房,开始准备两人份的早餐。 七分钟后,楼上的房门打开,解悠然揉了揉眼睛,看到解飞的身影不由匆匆走下楼梯。“哥,你还好吧?昨晚……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解悠然脸上写满了担忧。 昨天傍晚解飞回到家的时候岂止是脸色不好,整个人都像是掉了魂一样。陪同他一起回来的同事说老板本想留解飞在医护室休息一夜,却拗不过解飞坚持要下班回家。解悠然吓了一跳,以为解飞受了什么重伤,上上下下细细检查了一遍,除了稍许的擦伤,也只有手腕上被裹了一层纱布。 解悠然惴惴不安地看着解飞像行尸走肉一般做完了每天回家的例行公务,只有在给猫盆里放猫粮的时候怔怔地看着那个蓝白相间的盘子许久都不动手。说起来,阿黄好像从中午开始就不见了?虽然那只懒猫最近总是喜欢玩失踪,但是那么晚还不回来倒是头一次。解悠然想对解飞提一句,不料刚把猫咪的名字说出口,解飞就神色大变,丢下一句“我先睡了”,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外。 解飞的异常让解悠然心里很不安,几乎一夜没睡,直到清晨才眯了一会儿。听到楼下的动静,他立即从床上起来,下了楼却发现解飞像没事人一样,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正在做早餐? 解飞把装着煎鸡蛋的盘子放到解悠然面前:“没什么,昨天工作太累了而已。好在已经忙完了,老板给了我三天假。” “真的?”解悠然总觉得面前的人身上缠绕着一股深沉的气息。 “骗你干什么?”解飞揉了揉表弟的脑袋,“正好我有空休假在家,你最近有什么不懂的习题尽管问!” 解悠然摇头:“哥,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可以应付。” “唷!自信满满啊!最近状态很好?” “那是,起码考进本市的学校是没问题的。” “看来我只好继续做后勤工作了嘛……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想吃乌贼炒青椒!” “好,我知道了。” 虽然饭桌上的气氛异常和谐,解悠然总觉得在这一片宁静祥和中有些违和的地方。“哥,阿黄好像不见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解飞脸上的表情。 “又野出去玩了吧。”解飞毫不在意地咬了一口煎蛋,“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猫可是一种相当独立的动物呢!” “是吗?”解悠然小声嘀咕。虽然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却怎么都无法把猫咪的失踪和解飞的异常联系在一起。 “快点吃,一会儿补课的老师要来了。”解飞笑着提醒还在愣神的考生。 “喔,知道了。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水平也就那样,讲解起来还没哥说得清楚呢!真不知道我爸在想什么……”虽然嘴上抱怨,解悠然却还是老老实实低头消灭自己的早饭。 解飞转过头,视线落在地上那个蓝白相间的盆子上。一瞬间,眼前仿佛闪过那只黑白条纹的猫咪用各种姿态向他撒娇的模样。好像无论哪一次他都喜欢蓝白两色的东西呢!用弯曲的食指碰了碰嘴唇,解飞无声地笑了起来。 那个身体,你已经不需要了。很快,我就可以亲手把你拥入怀中。 抱歉,让你久等了。 “叮咚”门铃声适时地响起。解飞打开房门,却意外地发现外面站的不是解悠然的家庭教师。 段野脸上的表情几乎像是在等待判决,他的衣服满是褶皱,身上还带着一股很重的烟味。“飞……飞哥。”他犹豫着开口。昨天那一枪几乎把他吓死。他不愿意错过复仇的机会,没有和北之女神的人一起撤走,偷偷隐蔽在船上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解飞会挡在白硕阳面前,还有那只猫,那只异常熟悉的猫…… “你答应过我不抽那个了。”解飞板下脸给了段野一个爆栗。 “呃?”什么?是说镇静剂? “还愣着做什么,找个安全的地方,我有事要找你帮忙。”解飞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 段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麒麟,秘密实验室。 “结果怎么样?”白硕阳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指叩击桌面。 “从各种角度上说,这都是一只普通的猫。虽然体内组织受到了严重破坏,但是根据解剖结果,它应该没有被改造过。从基因对比上看,它属于最普通的家猫品种。至于为什么毛皮表现出异常的颜色,我并没有找出百分之百准确的解释。最大的可能应该是病理性的。要说这只猫有什么特殊之处……应该就在于它的年龄。” “什么意思?” “经鉴定,它现在的年龄应该在两岁到两岁半之间。但是从白先生上次提供的毛发样本看来,它当时的年龄也在两岁到两岁半之间。也就是说如果白先生的情报无误,它在这些年中一直停留在两岁半。” “有什么可能造成这样的结果?”白硕阳皱眉。 “最简单的方法。高纯度的复生液可以延缓衰老,也许有人无聊一直把它泡在了复生液里?” “……” “白先生,猫的尸体要如何处理?” “保存起来。”白硕阳顿了顿,“既然不能确定它是什么,那就先保存起来吧。上次说的设备,你到底有多少把握?” “六成。如果用活人配合实验的话,相信很快可以提高到九成以上。” “好,我会送人过来。你尽快,我要百分之百的成功!” 白硕阳走出房间,眯起眼睛站在玻璃窗前。外面阳光正好,麒麟总部半透明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好似一座空中楼阁。 很快,就可以重新抓到你了呢! 兄弟,一别经年? 段野设想过许多种解飞见到他之后的反应,却唯独没有想到过眼前的这一种。毫无芥蒂的眼神,轻松的口吻,意思是说自己已经过关了吗? 他敢在这个时候上门来找解飞自然不是毫无准备的。他踩点的工夫做得十足,在确认了没有人监视之后才按响了解飞的门铃。虽然现在有些惊讶于面前的状况,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立即带着解飞上了自己的车。 开了将近二十分钟,车子终于停在了一家店铺门外。 “这是你的新基地?” “野蔷薇宠物美容中心”,要不是因为一样的名字,解飞怎么也看不出来段野会开这样的店。 “呃……掩人耳目而已。”段野犹豫了一下拉住解飞的胳膊,“去我的办公室吧。” 一路上经过许多宠物笼子,还有些客人带着宠物坐在沙发上等待,段野小声地和自己的员工打招呼,最后带着解飞停在了一扇大门面前。“咳咳……欢迎回到秘密基地。”他推开房门。 看到明亮的大办公室里的布置,解飞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不是在喝茶,要不然他绝对会噗出一口茶水。和段野上一次的秘密基地一样,办公室的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的玻璃窗,外面是个设计精巧的庭院。房间里的装潢十分温馨,甚至带着丝丝可爱气息。墙壁上挂满了各种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宠物照片,有几只还被cos成卡通形象。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宠物玩具,就连沙发、靠垫和抱枕都是动物的形象。最夸张的是,好似要和之前基地里挂在墙上的巨大鹿角对称,这间房间的墙上还装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鹿屁股!这哪里像是拥有豹子一样野性的段野的房间,分明是浑身散发着爱心粉红泡泡的少女闺房啊! “装潢都是蝶叔弄的!”看到解飞脸上的表情,段野急忙解释,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却不忘抱住一个鳄鱼抱枕。 解飞这一刻才想起,眼前的青年如今也不过十九岁而已。虽然不知道段野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不经历枪林弹雨又怎么可能成长为世界前十的“血鹫”?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怜惜的情绪,他走到沙发前挨着段野坐下,揉了揉段野又短又硬的发丝:“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那么多年。” 段野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他张了张口,呆呆地看着解飞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解飞突然笑了,“连哥哥都不认识了吗?” “哥……哥……你不是已经……啊!我早该想到的!只有你才会宠着那只无法无天凶得要死的傻猫!呃……哥,我那一枪是想打白硕阳的,我没想到你会……后来它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段野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连眼睛里的光都暗了许多。他从小就和阿黄“争风吃醋”,每次获胜的却都是那只深受兄长宠爱的猫咪。这一回他误杀了兄长的宠物,绝对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我知道,我知道。”解飞端详着段野的脸。段野的左眼皮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下巴上也有几道伤疤,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倒很有几分男人味。“你长大了,这些年,辛苦了。” “也还好啊。哥,你怎么会和白硕阳在一起?”在段野心里这俨然已成心结,他怎么也想不通解飞为何要和曾经杀死他的仇敌在一起。 “我要继续当年没有完成的事。”解飞淡淡地说,看起来好像不想就这个话题说太多。 “这样啊……那哥你回来了,要不要见蝶叔?”段野脸上微微透出红晕,眼睛里的欣喜都快满溢出来,抓住解飞的手不愿放开,解飞几乎看见他身后摇来摇去的大尾巴。 “不用了,我想先看看你。我当年答应过你很多事,可惜一件都没有做到。”解飞发出一声叹息。他当时一心一意想要救出自己的心上人,一直以为满足弟弟的心愿可以慢慢来,谁知道天人永隔竟来得那么快。 段野用力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小孩子了,想要什么就应该靠自己的手去争取。哥,你怎么会……突然活过来了?飞哥他……你这是灵魂附体吗?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你们的身手很像。”要不然他也不至于第一次见面就将解飞带回了秘密基地。 解飞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准确的说,我是解飞而不是林啸。他的一切都由我来继承,但我不是你的哥哥,甚至林啸也不是你的哥哥。即便如此,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段野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你的哥哥本来是个普通人,因为我的到来他才变得不普通,但他同时也为此送了命。”解飞盯着段野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也就是说,害死他的不是白硕阳,而是我!” 段野怔怔地看着解飞,咽了口口水:“你、你到底是谁?你什么时候上了哥哥的身?” “你七岁那一年,你不觉得‘林啸’突然变了许多吗?” 住在贫民窟里的孩子,在失去父母的庇护之后,段野曾经过了一段朝不保夕的日子。他的哥哥和街边的地痞无赖混迹在一起整天不回家,他甚至有跑去扒菜市场垃圾箱翻东西吃的经历。直到七岁那一年,他才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家,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玩具。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一把将他扛在肩上的青年脸上那一抹温柔的笑。 段野舒展开眉头,一拳捶在解飞的肩窝:“和你在一起的四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四年。在我心里永远只有一个哥哥,就是你。” “小野,你真是长大了。” 兄弟两相视而笑,八年的岁月丝毫没有斩断这份诚挚的情谊。 解飞突然面容一肃:“你是怎么混到游轮上去的?” “我和北之女神一向有些联系。这次的行动规模很大,我们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准备,我的任务是亲手抓住白硕阳。看到你在他身边,我真是吓了一跳,特意现身想要找机会带你走。” “你知道北之女神的来历吗?” “在昨天之前我从来没见过她的本来面目。她一向是反对麒麟组织中的核心人物,手下众多,背后还有大财团资助。我只是想为你报仇而已,和她最多算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这个女人身上有些古怪,我只知道她的钱似乎来自她的丈夫,但是不知道她丈夫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历。” 解飞思索了片刻:“我怀疑她根本就是出自麒麟。” “怎么会?” “根据白硕阳的说法,当年麒麟所有的人连同幕后老板一起全部在事故中死亡。幸存下来的只有他和一个叛逃的研究人员。北之女神和白硕阳关系很深,所以我怀疑北之女神就是当年叛逃的那个人。” “哼!那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了。” “北之女神知道你的基地吗?” “不知道。我们的联系向来由第三方转达,就连中间人也不知道我的基地。” “很好,现在我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从段野的基地里出来,解飞想起他最后欲言又止想要再送自己一只宠物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当年对阿黄的特别宠爱,又怎么会只是因为它是一只乖顺无比的猫呢? “哥,你的样子好像……有些变化?” 段野疑惑不解的声音还在耳边,解飞抚上自己的脸。已经那么明显了吗?看来需要适当的伪装了。 他笑了笑,走上公车。 破绽,剑拔弩张! 第二天解飞起了个大早。从衣柜里选了一套白色的西装,他想了想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副新买的平光眼镜。为解悠然准备好早饭,解飞刚打开房门却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悠然,我吵醒你了吗?现在还早呢,再睡一会儿吧!我出去一趟,应该可以赶在中午之前回来。”解飞微笑着看身后正在揉眼睛的少年。 解悠然还穿着睡衣,看到解飞要走,本能地伸出手指抓住解飞的袖子,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小孩子气。真是睡糊涂了,眼前的人怎么会一去不回呢? “哥,阿黄昨天还是没有回来,你说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细长的眉微微蹙起。 “阿黄啊,我知道它去了哪里。过两天我去把它接回来吧!” “你知道?” “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转告它,你很想它。”解飞揉了揉表弟的头发。 解悠然侧过头:“我才没有想它!离家出走那么久,应该好好收拾它一顿才对。哥,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好。”解飞挥挥手,走出家门。 要找到霍峻所在的医院并不困难,不过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混进去倒是着实费了解飞一番功夫。用自制的小东西使病房里的监视器来回播放同一段画面,一身白大褂的解飞推门走进病房。 霍峻住的是单人病房,因为他素来喜欢安静,所以病房里并没有护士陪同。他脸上带着几分倦意,修长的手指在书脊上游移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合拢了书本。早晨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洒落在他的脸上,让原本冷峻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叹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手中书的封面,在听到开门声后立即换上了一副冷硬的面孔向门口望去。 霍峻完全呆住了。 这样的微笑,这副眼镜,这样的打扮,这是…… “哥哥……”好似无意识地叫出这个称呼,霍峻猛地回过神来,“你来做什么?”他用警惕的眼镜审视着解飞的一举一动,显然已经分清了来人和记忆中之人的区别。 “小峻,你怎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解飞微笑着走到病床前,挑起一缕长发绕在指间,“你什么时候开始留长发了?” “解飞,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霍峻的全身几近僵硬,怒视着解飞,却好像不敢将头发从他手中抽出,甚至连动一动手指的力量都无法聚起。 “小峻,我让你念完了书在那边发展,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记得你答应过永远都要听我的话,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完成承诺你就反悔了?虽然我答应了要在暑假去看你,可是我死了啊,一个死人又怎么能坐飞机去千里之外看你呢?真可惜,你毕业典礼的时候该不会是一个人吧?也对,以你的性子又怎么会让妈妈飞过去陪你?” “我、我没有毕业就回来了。” 解飞脸上的笑意更浓:“小峻,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竟然没有拿到学历就偷偷回来了。那么女朋友呢,我让你二十五岁之前都不要找女朋友,你做到了吗?” “我、我……” “啊……我想起来了。”解飞一脸恍然大悟,手指渐渐收拢,将霍峻的发丝紧紧抓在手中,拉扯的力量之大让霍峻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你倒是做得很好,你没有找女朋友。可是……是谁让你去勾引白硕阳的?嗯?” “哥、哥,你听我解释!”霍峻面色一白,手指紧紧抓住床单,丝毫不敢反抗身边的人。 “好,我给你三分钟。”解飞松开手指,扯过一把椅子坐下,托腮看着病床上的人。 霍峻偷偷呼出一口气,咬了咬下唇说:“我只是想知道哥哥是怎么死的。我不信你会在意外中丧生。我查到那家研究机构其实是属于麒麟名下,而且还发现哥哥的房间里有间密室,里面都是关于麒麟的调查结果,所以才会去找白硕阳。” “然后呢?”解飞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一只苹果放在手中把玩。 “我、我猜测哥哥可能是……”也许是因为没有底气,霍峻的声音越来越轻。 “可能是?”解飞挑眉。 霍峻苦笑着说:“我当时猜测哥哥应该是想要……” “哧”的一声轻响,解飞突然瞪大了眼睛,手指无力地松开,苹果滑落到了地上。 “是白硕阳让你来的?”霍峻面容一肃,好像刚才的彷徨失措根本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知道你不是白硕阳的人。我原以为你是北之女神的人,可是从上一次的情况看来又不是。你曾经为了血鹫冒险加入纯白,可是之后就和他再也没有联系。你到底是谁?代表了谁的利益?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肌肉凝固剂如果在三十分钟内得不到解药的话,你下半辈子就只能是一个躺在床上的植物人了。” “我是苗峰,你的哥哥。”解飞有些艰难地说,似乎药效已经到了他的舌头。 “不可能!从你一进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霍峻冷笑,“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些陈年旧事的,无论是动作还是说话的方式都学得惟妙惟肖。只可惜……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从来不叫他哥哥,而且他也从来不会那么简单吓唬吓唬我了事。他要是真的动怒,少说也要折磨我几天。” “没错。虽然拥有他全部的记忆,可我没办法百分之百伪装成他。至少,我个人不欣赏他教育弟弟的方式。”解飞暗自叹了口气。果然是扮得不够狠,可是面对重伤初愈的霍峻,让他如何下得去狠手?好在今天的目的已经大致达到了,霍峻已经起了疑心,只要加上下一个筹码,很容易就可以打动他站到自己这一边。 “拥有他全部的记忆?你到底是什么人?”霍峻不禁皱眉,不得不承认这个答案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我想重要的不是我是什么人,而是我想要得到什么,我们是不是有合作的可能。”解飞说得一脸坦然。 “合作?就凭你?”霍峻眼神里带着鄙夷。从解飞中圈套的那一刻起,主动权就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中。 突然,上一刻还瘫坐在椅子上的解飞站了起来。他摊开手掌,露出一个细小的针头,挑眉微笑:“这种危险的东西,你最好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尝试。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一样好说话。” 他把手探上霍峻的额头,将脸凑近霍峻:“你不觉得我的脸有些面熟吗?” “你……啊!”霍峻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解飞的脸。 “没错,这张脸不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的由来吗?你很聪明,可以想到这样的方法去吸引白硕阳的注意,仅凭一张模糊的照片就推测出了他的喜好,才用了两年时间就深入了麒麟的内部。”解飞叹了口气,“可我真心希望你不要玩火,希望你可以一生平安喜乐,你的哥哥也是这样希望的。” 长长的沉默。 霍峻紧紧抿住下唇,过了良久才开口:“你想要的是地下一楼的那个人。”他的语气是肯定的,两张如此相似的脸,不难推测出解飞和那个人有很深的关系。既然那是作为实验材料的存在,那解飞想要救出他也很好理解。 “是,我要他。”解飞微笑着用手掌拨开霍峻额前的头发,露出光滑的额头,“现在告诉我,小峻,你想要的究竟什么?” 取得,麒麟之钥! 从医院里出来,解飞先去了趟超市。挑挑拣拣买齐了三天分的食材,把猫粮又重新放回货架,他想了想,拨通了一个三十二位的电话号码。 “喂?”听到专线电话骤然响起,就连一贯镇静的人也不由紧张起来。 “你好。”解飞随意地打了个招呼。看看买得差不多了,他推着推车向收银台走去。 “你……你是谁?”咽口水的声音。 “呵呵,你忘记这条电话专线存在的原因了吗?”解飞用肩膀夹住电话,把篮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摆上收银台,“我只是来按照约定提醒你,你还没有做到你答应做到的事。第二步行动就要展开,你这样令我有些为难啊。” “……是我的错。我会尽快完成他交给我的事。”毫不犹豫地承认,“那个女人有点麻烦,但是我可以对付。你到底是谁?你现在在哪里?” “我嘛……说起来我们几天前还见过面呢!至于我现在……在超市里呀。”解飞微笑着抬头对收银员说,“对不起,这个的价格不对。这牌子的香菇今天应该特价。”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地愣了一下,“我知道了。为了确认身份,请说出密码。” 解飞不由笑了起来:“真难得,你这样小心的人也会忘记先确认这个。密码是棠棣之华,明天我会再打电话联系你。” 挂断电话,解飞对收银员点点头,把银行卡收进皮夹,提着两大袋东西走出超市。 没有相应的力量是无法真正摆脱麒麟的,我可以为你铺平道路,不过接下来的事就要靠你了呢! 他笑了笑,向家的方向走去。 “哥,你可不可以不这么笑啊!”饭桌上,解悠然终于忍无可忍。今天解飞看起来心情很好,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问题是自己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总觉得表哥的笑容有一股奇特的勾人味道。 解飞摸了摸唇角,看着那张涨得通红的脸:“怎么,终于发现你表哥我魅力四射了?” “才没有!”解悠然哼了一声,“你笑起来让人渗得慌,活像一只思|春的大猫!” 解飞不禁讶然,自己这张脸怎么说也是正在向好看的方向发展,怎么解悠然竟会想出这么个古怪的形容呢? 可心情还是按捺不住地愉快,他揉乱表弟的头发:“悠然,你说的对,我可不就是思春吗?你说一个想了十几年的人终于有机会再见面,是不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解悠然皱着眉头:“哥,你喜欢这个人?还暗恋了十几年了?” “喜欢……”解飞用曲起的食指碰了碰嘴唇,微笑着说,“不知道啊。喜欢看着他,喜欢和他说话,想要帮他实现愿望,这算不算是喜欢?事后知道了痛苦这种感觉之后,一想到他受的痛苦就忍不住心疼,这算不算是喜欢?” “咦——”解悠然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哥你没救了,二十多岁还像初恋的小男生!天啊!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是喜欢暗恋的人!而且一暗恋还是十几年!该不会是你们中学要同学聚会了吧?总不能是小学同学吧?哥我告诉你,暗恋什么的最不靠谱了。正所谓距离产生美,对方在你心里永远是纯情美少女的样子,到真见到了恐怕你会失望哦!” “不会的。他的样子不会变,我也不会变。”解飞微微一笑,“我去把鸡汤盛过来。” “切!还不如珍惜眼前人。”解悠然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 解飞对着漆黑的屏保怔怔出神。计划已经反复推演过了许多遍,真到了快要行动的时候,心里反而涌起了一股倦意。显示器上印出他略带迷茫的脸,一张和几个星期前截然不同的脸。 解飞的相貌原本只是中等偏上而已。棱角比不上父亲刚毅,五官比不上母亲秀美,唯有那淡色的薄唇,唇线的弧度极美,让人和他说话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唇上。连带着就连他说出的话也好像特别有见地和说服力。当他还是“解飞”的时候,就曾用这略带魔性的唇迷住了总经理的千金。 然而现在他的脸却正向着近乎完美的方向变化着。无论是眉眼还是脸型,一点点被改变被重组。这让解飞不由想起了这张脸的最终形态,那是一种令人敬畏的美丽,却全然看不到“人”的气息。 “为什么你可以打破规则?”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男人脸上带着对他来说十分罕见的疑惑不解。 “你是说我为什么可以在见到他之前得到第三把钥匙?”解飞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个人会在此时此刻出现。 “没错,虽然你很强,但是应该不能超过我们四个合力定下的规则。”四号凝视着掌心里的钥匙圈。三把钥匙已经全部成形,最后一把与其说是钥匙,不如说是一个白玉雕像,龙头、鹿角、狮眼、虎背、熊腰、蛇鳞、马蹄、牛尾、生有双翼,这是一头麒麟的雕像。 “第一把钥匙是进入麒麟总部。得到了它之后,你可以运用我们的力量。第二把钥匙是见到白硕阳。得到了之后你可以得到识海的传承,感觉变得敏锐,外貌也会渐渐发生变化。第三把钥匙是找到他,和他见面。只有见到他的样子你才能找回全部的记忆。可是为什么你现在就已经想起了一切,还可以轻易压制我们的力量?”四号自顾自地说。 “你太高估我了。”解飞笑了笑,“我没有想起所有的事,至少在找上一号之前的记忆还是模模糊糊的。我只能从你们的经历里推断出最有可能的情况。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什么,为什么会存在,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可是……” “可我不想再看到他流血了,所以我、醒、来、了。”解飞一字一顿地说。 “果然是因为外部的刺激吗?因为他灵魂寄宿的身体死了?”四号突然笑了起来,可惜笑容却没有到达他的眼底,“你现在的感觉我也有过,那种强烈的、纯粹的、想要守护感觉,在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也有过呢!可惜,我死了,又变回了原来的自己,灵魂徘徊在世间,等待有一天有人可以达成最初的使命。” “我很抱歉,因为我让你们陷入了那么长时间的麻烦。好在事情就快要结束了。我现在还没有解放灵魂的能力,不过我相信会有办法的。” “我等待这一天早日到来。对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就请随意翻阅我们的记忆吧。”四号的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他是个好孩子,替我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四号的身影渐渐模糊,解飞还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此刻这样落寞的表情。霍峻还给了他另一条情报,如果他的判断没错的话,三号的异常可能就是因为那个。那会不会就意味着他最终可以让他们…… 解飞握紧拳头,无论如何,就快要结束了。 明天,将是展开行动的日子! 营救,野兽之瞳?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开过麒麟总部外的交叉路口。 “最后一次确认行动步骤。我在五分钟后出发,二十分钟后潜入麒麟资料室,病毒程序会在一分五十秒后发作,使麒麟的安全系统陷入短暂瘫痪。三分钟后备用安全系统启动,所有出入口封闭。我开始攻击主电源中心,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并尽量拖延对方的人手。无论是否成功,我都会在十分钟后放弃攻击,用炸弹引爆一两处控制设施,然后破开外墙逃离。” “你在我出发五分钟后出发,在这个位置等待安全系统关闭。你必须在三分钟内潜入地下一层。地下一层的情况暂时不明,你要尽量在不触动安全系统的原则下到达目标所在地并完成营救行动。我们最后在这个位置汇合,接下来就要靠你说的接应人员了。” 段野关闭了车上的电子显示屏,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眼神看向解飞:“要记住你只有十五分钟,因为撤离起码需要三分钟,所以如果在十二分钟后还没有成功解救出目标人物,就必须要放弃行动。” “我明白。”解飞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段野脸上却没有丝毫放松:“哥,我从十四岁起就开始做这个。这次你必须听我的,该放弃的时候,不能有丝毫犹豫。要知道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解飞凝视着段野的脸,几乎看到这个人无数次和死神擦身而过。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超过十二分钟,我一定会立即撤离。” 段野这才笑了,手指下意识地按下车上的一个按钮,摸了一下被开启的小抽屉里的烟,却又合上了抽屉。“其实做我们这行的除了固定的搭档外很少会选重要的人一起做同一个任务,因为感情的羁绊会很容易影响人的判断力。”年轻的眼睛骤然亮如星辰,“可是你不一样。哥,我相信你,你也必须相信我。我们都会活下去。” 解飞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出任何承诺,只是揉了揉段野极短的头发。 “我走了。我已经把车调到自动驾驶模式,五分钟后会到达你的出发点。”段野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像一只矫捷的猎豹一般扑入了夜色之中。 驾驶座旁的车门自动合拢,解飞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我会活下去。 他握紧拳头。 五分钟后,解飞从缓慢行驶的车里一跃而下。身上穿的的特殊服装可以让碰撞的伤害下降到最低程度,他单手一撑,在快要滚落到坡底的时候止住了身体下坠的趋势。 夜色中的麒麟总部像是一只沉睡的猛兽,除了顶部的高空障碍灯,整幢大厦黑漆漆没有一丝灯火。解飞知道他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假象,是用全息技术模拟出的景象。即便在深夜,麒麟总部的防备也不会有丝毫下降,它会吞噬任何一个企图接近他的人。 解飞按照计划中的路线躲过红外线扫描和人工岗哨,终于到达了玻璃墙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段野的行动。解飞知道,即便从霍峻那里得到了许多内部情报,段野要突入防备仅次于地下一层严密的资料室也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双眼紧紧锁定在来回移动的摄像头上,解飞在心中默默读秒。相信他,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他!他一遍遍在心中重复。 终于,摄像头突然停了下来,红色的指示灯熄灭。就是现在!解飞打开手腕上的切割器,试图在玻璃墙面上割开一个洞。麒麟地下一层只有一个出入口,就在白硕阳设在底层的办公室里。除了麒麟总裁本人,谁也没法打开进入那里的大门。此外还有几个为地下室提供补给的秘密通道,不但要经过重重检查,其大小也绝对不可能让人通过。所以现在解飞要走的就是第三条路,一条霍峻发现的通道。 霍峻用了两年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通往地下室的通风管道,并偷偷改造了风扇的控制系统,可以让风扇短暂停止以便潜入。墙面被打通,解飞迅速穿过玻璃上的圆洞,向一楼的机房走去,在那里有一条直通目的地的通风管道。 超强的记忆力发挥了它的作用,解飞在管道中匍匐前进,终于在两分钟后发现了他想要找的风扇。用遥控器安全地通过了风扇,他拧开通风口上的螺丝,下一刻双脚终于踏上了地下一层的地面。 解飞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很快安全系统就会重新启动,即便拥有屏蔽一部分仪器扫描的能力,但他也无法确认是否可以避开警报。不过好在白硕阳似乎没有换过这里的布局?解飞看着和记忆中完全重合的通道,不由笑了。 就快要找的你了呢! 终于,解飞到达了那扇门前。门背后的世界,他曾经无比熟悉,在那里他拥有了最初的意识,在那里他成为了一个“人”。手指颤抖着触上门门把手,解飞闭上眼睛,头脑瞬间一片空明,所有的感觉都在脑海中无限扩大。他感觉到身体里的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神经甚至每一块骨骼都可以被随意的控制。解飞嘴唇微启。 “开门。”从他嘴里发出的却是白硕阳的声音。 无比熟悉的房间。窗外是一片海滩,阳光有些耀眼,特别是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房间的墙壁是浅蓝色的,天花板上还绘着几个圆形的贝壳。一串风铃挂在窗口,间或发出几声轻微的脆响。 解飞知道这是随机的影像,作用不过是让这间牢房显得更有人情味。这个人竟一步都没有出去过,从来没有。他心中不由抽痛。 解飞走到床前。露在洁白被单外的手臂瘦得吓人,腕骨突出,皮肤黯淡无光,就连指甲都毫无光泽。这很不对劲,即使失去了支持身体的力量,白硕阳应该也会好好维护这具身体才对。解飞心中一紧。 视线缓缓上移,他看到了散落在枕头上的黑色发丝,削尖的下巴,抿紧的薄唇,以及一张惨白的脸。 突如其来的痛苦得几乎令他无法呼吸,解飞好像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他跪倒在床边,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力量竟然可以伤害到这个人。这不可能!他的恢复力几乎是无止境的,就是白硕阳不刻意维护他的身体,他也绝不可能变得如此憔悴!解飞紧紧抓住那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手掌,恨不得将这个人融入自己的身体,连什么时候泪水落了下来都不曾发现。 无论如何,还是先把人弄出去再说。 解飞深呼吸了几次,确定自己的情绪已经过去。他这才发现床上的人的左手上扣着一只黑色的金属环,上面连接着的锁链的另一头被固定在床头的墙壁上。解飞抚过冰冷的金属,用精神力扫描金属环的内部。上面的暗纹应该是一把电子锁,其复杂程度令人瞠目结舌。解飞毫不怀疑就算是白硕阳在此,用特殊的钥匙开启金属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更加麻烦的是,这个东西似乎还是一个监视仪,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扫描床上人的身体情况。他不确定强行开启了之后会不会因为扫描不到信息而直接引起警报。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他只有两分钟来开启密码锁,还必须在三分钟内带人离开。 “小麒,我来接你了。”解飞在毫无血色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睁开眼睛好吗?我的睡美人。” 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金色的眼珠,细长竖起的瞳孔,那是一只野兽的眼睛! 背叛,生死之间! 洁白的被单里紧紧裹着一个人,只有几缕黑色的长发露了出来。解飞把人半抱在怀中,正在低头摆弄着什么。 房间的大门突然洞开,四面墙壁上的影像瞬间消失不见,露出了原本的金属质地。“很好,你终于回来了。”白硕阳站在门口击了几下手掌。 解飞猛地转过身,将背后的人遮在身后,只有手还在被单里牢牢和对方相握。白硕阳的到来完全出乎他的预料。麒麟大老板看似单枪匹马前来,解飞却知道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白硕阳绝不会站在这里。为什么白硕阳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是小峻?”解飞皱起眉头,想到了最大的可能。 “嗯,即便从他那里知道你就快要展开行动,我还是差点就被你骗过去呢!”白硕阳笑了笑,走到解飞身前,“想不到你可以说动血鹫出马,资料室现在还乱作一团,就连大厦的外墙也被炸了个窟窿。哼哼,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连我都要忍不住出手把他弄死呢!”脸上露出残忍的笑。 尽管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霍峻会出卖自己,但是如果白硕阳的消息真的是来自于霍峻,那他就不可能知道自己今晚的全盘计划。霍峻只知道自己可能利用通风管道进入地下一层,却不知道段野也参与其中。现在时间已过,从白硕阳的话里也能推断出霍峻极有可能已经安然脱身了。 解飞不由松了一口气。白硕阳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估计是监视了那条通风管道的缘故,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还准备了另一条撤退的路线。心念电转,解飞断定今晚的赢家不会是白硕阳。 “可你抓不到他,他已经安全离开了。”解飞平静地说。 “下一次他就不会那么好运了。”白硕阳捏住解飞的下巴,“即使他曾经是,你的弟弟。” “喔?白先生好像对我的身份早已有所猜测?”解飞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白硕阳,“如果白先生不把手拿开的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白硕阳从善如流地松开解飞的下巴,耸了耸肩膀。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好像在享受渐渐给解飞施加压力的过程。最后轻轻敲了敲墙面,金属的墙面上立即裂开了一道缝,几页纸从缝隙中滑落下来。 “你不觉得这些人都很面熟吗?”白硕阳盯着解飞脸上的表情,失望地发现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 “一样的身高,连身材也几乎相同。我一开始也以为只是巧合,可是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些人的背影总给我一种熟悉感,直到他的出现!” 白硕阳的手指点在四号的照片上,用的语气几乎带着悲愤:“我和他交手了那么久,我曾经几次亲眼见过他。可是直到我不得不出手杀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尸体后才发现,他竟然长着和你一摸一样的脸!” “当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你想要找回自己的身体!你想要报复我!自从十二年前我那样对你之后,你就好像死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反应。无论我怎么刺激你的身体,或是苦苦哀求都没有用!简直、简直就像是丢了魂一样!” “直到看到尹邵泓的尸体,我才明白,你根本就是灵魂出窍!即便离开了身体还念念不忘要向我复仇!” “第一次,你不但令麒麟陷入瘫痪,还差一点就得到了自己的身体。” “第二次的时候,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大概是因为附体不太成功,你竟然用那种方式回到了我的身边。你当时一直都很温顺,我几乎认为我已经移情别恋了。我一度欣喜于得到了一个完美的替身。可是那一次的你太懦弱了,我越来越厌烦这种懦弱的表情出现在代替了你的人的脸上。所以在你的存在威胁到麒麟之前将你清除掉了。” “然后你又换了一个身份。这一次我完全没有疑心,我差一点就让苗峰加入了研究计划,进入地下一层的实验室。可是我却阴差阳错发现了他对你的身体有异样的兴趣。我弄不清他到底隶属于哪方面的势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决定先清除他。虽然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我都懊恼失去了一个天才,可是没有什么比保证你的安全更重要!” “我在怀疑尹邵泓的身份之后重新检查了苗峰的身体。猜猜我发现了什么?”白硕阳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脸上曾进行过五次整容手术,每个月一次,他在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从伤口的方向来看,他甚至有可呢是在器具的辅助下自己动的手!” “我竟然、我竟然就这么又和你失之交臂!一连四次,我竟然都没有发现你的存在,只能守着这具身体怀念你以前的样子!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不知道的时候越来越绝望,知道了之后又一天比一天恨自己做出的决定。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吗?” “好在这次,你跑不掉了。我会找到让你回到身体里的方法,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白硕阳勾起唇角,“我亲爱的……弟弟。” 解飞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可惜他从来只有一个愿望,逃离这座牢笼,摆脱你。” 白硕阳皱了皱眉头,对解飞用的主语有些不满:“麒,到现在你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吗?” 解飞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笑了起来。肩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笑声也越来越响,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听到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白硕阳不禁在心中冷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弟弟还真是越来越桀骜不驯了呢。看来是时候该给他一点教训了。 “你是抓不住他的。”解飞抬起头,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白硕阳好像猛然醒悟了什么,一把揭开了白色的床单。床单下面是一个充气的假人,头上连着长假发。解飞的手腕上赫然扣着那个黑色的金属环! “你把身体弄到哪里去了?!”白硕阳抓住解飞的衣领高吼。 “我想现在重要的不是他去了哪里,而是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解飞凝视着白硕阳的眼睛,“我不能伤害你,可是你弄伤了他。他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用生命作为代价,我也要讨还这笔债!” 白硕阳心中一突,立即松开解飞向后退去,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捂着左脸呆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人嘶吼着,浑身冒出青色的火焰,皮肤一寸寸变得焦黑,最终化作一团灰烬。 通道。 没有尽头的通道。 太久没有活动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就连奔跑的方法都快要忘记了。出口,出口到底在哪里?回荡在周围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最后一个转弯。 然后,他看见了光…… “哥,我们走!” 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掌心里的温度。那是活人的温度。他看到了天空,看到了草地,看到了燃烧的建筑物。 这些,都是真实的! 浑浑噩噩地坐进车里,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公路、立交桥、路灯、车辆、远处被灯光照亮的招牌…… “没关系,这次不成功,下次还有机会。哥,你还戴着帽子做什么?” 特殊服装上连着的帽子被扯了下来,乌黑的发丝垂到肩头。 “你不是飞哥!你是谁?” 誓言,守护之心! “白……麒。”声音干涩得就像枯木,“我是……白麒。” 饶是段野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人名。“飞哥呢?他在哪里?你和他到底是……”若不是那异色的瞳孔,他几乎以为坐在身边的就是自己的亲哥哥。 “我们换一辆车,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驾驶座上的人把车停在路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小巴士。 “你知道什么?”段野按住司机的肩膀。 “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段野失望地发现想从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看出什么十分困难。“切!”他推开车门跟着司机向另一辆车跑去。 白麒下车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些麻烦。因为刚才有些走神,他并没有注意打开车门的方法,推了推没有推开,只得皱着眉头用力一撞。 段野听到一声闷响,回过头就见一扇车门被随意地丢到地上,那个长发的男人像是没事人似的向自己跑来。 一连换了几辆车,在坐上私人飞机之后,段野才总算找到机会提问。“尹邵庭,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英气的眉毛紧锁在一起。 “解先生事先已经有所安排。”尹邵庭淡淡地说,“最好的情况是他和白殿下一起离开,如果万一要是他回不来,我只需要带走白殿下一人,行动也算成功。” “什么殿下,你当在拍电视剧啊!哥,哥他怎么能知道自己回不来?!”段野心中一突,总觉得尹邵庭的话不像有假,难道说解飞早就算到他可能会回不来? “白殿下的身份比你想象的可要尊贵得多。我答应支援不过是为了完成我的承诺,将白殿下带离麒麟。至于解先生的死活,与我何干?” “你!”段野强压下火气,转向白麒,“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飞哥去救你,自己却没跑出来?” 白麒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指了指左手腕:“铁环……链子……扫描生理机能……走不掉……必须有人代替我被锁住。” “所以你就……你就让飞哥代替你?”段野觉得面前的人处处透着诡异,他怎么能把这个决定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白麒点点头:“他可以放弃身体,我不能。他会回到我身边的!”一瞬间金色的眸子中闪动起异样的光芒。 “也就是说哥哥他可以用某种方式换一个身体复活?”段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思索了一下继续问,“他事先考虑到各种不确定因素,或许是想要拖住麒麟的人,所以才准备了另一套衣服好让你单独逃走?” “对。他本就没有身体。现在我离开了,他放弃了身体自然也可以离开。他会回到我身边的。”白麒微微一笑,“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段野皱着眉没有再说话。飞机微微一震,开始了降落的过程。十分钟后,他们迎着朝霞踏上了一片柔软的沙滩。这是一处太平洋上的私人岛屿,有着即使卫星也无法突破的反侦测设施,用来暂时躲避再合适不过了。飞机放下他们三人就重新起飞离开,在沙滩上走了一阵,他们走上一个斜坡,来到一幢别墅面前。 “白殿下,这位是程景程医生。你的身体状况不好,还有你的眼睛,最好都让医生检查一下。”尹邵庭指着别墅门口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向白麒解释。 “我不需要。”白麒一脸不愉。 “如果我没看错,你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如果再硬撑,不超过三小时就会陷入昏迷。”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是希望我到时候仔细检查你,还是现在配合治疗?” “……” “何况你左眼里的东西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取出来的吧?”程景笑了笑。 “如果你能把它弄出来,我就配合你。”白麒干脆地走进别墅。 别墅里的医疗设施出乎意料的齐全,半个大厅俨然已经被改造成了一间医护室。尹邵庭似乎对程景极为信任,见他开始诊断白麒的左眼,就说要离开去准备早餐。 “你亲自做饭?”段野知道尹邵庭的真实身份,不由有些惊奇。 “岛上只有我们几个,我不做你做?” 也对,在麒麟当了那么长时间卧底,尹邵庭身上估计已经一点少爷毛病都没有了。段野想通了之后,转身去看程景摆弄白麒的眼睛。这个神秘的青年一方面让解飞陷入绝境,一方面又是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救出来的人,这让他无法恶言相向,总觉得这个人身上笼罩着重重谜团。 “你放心,我之前在M国秘密机构工作,什么样的病例都见过。”程景轻轻拍了拍白麒的手背。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做了?”金色的眸子审视着面前的男人。 程景微微一笑:“因为我始终无法忘记,我是一个医生。” 白麒垂下视线,任由程景掰开自己的眼皮。他闭合的左眼皮下并不是空无一物,而是嵌着一个蛛网似的的金属支架,十二条闪着银光的金属穿入皮肉之中,看起来很是恐怖。 程景先做了简单的检查,再用仪器扫描了伤口。看着扫描出来的图像,不由皱眉:“强行拆除会产生巨大的电流破坏大脑,不拆除的话每时每刻都会腐蚀眼部周围的组织,抑制你的再生能力。这……一定很痛吧?” “还好。”白麒露出一个近乎嚣张的笑容,“习惯就好。” 不过是不让被剜去左眼的伤口痊愈而已,比起那些剖开肢体的痛苦一点都不算什么,甚至比不上一次常规测试。 不过如果是那些痛苦让自己发现了“他”的存在,那痛苦也可以成为一件快乐的事? 童年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白麒只记得四岁生日的那天家里发生了一场意外,他再也没有见到父母,哥哥也受了极重的伤,只有他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 三个月后,哥哥出了院。他们开始经常搬家,好像在躲避着什么。哥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厉,白麒甚至不敢轻易和他说话。直到两年后,他们突然又搬了回去,搬回了他四岁以前住的地方。 白麒开始接受治疗。一开始只是抽血和服用各种药物,随后是越来越痛苦的“疗程”。白麒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恢复那些伤害需要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他甚至因为电击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迷糊之中他隐约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哥哥正在和人讨论着“数据”、“极限”、“加大刺激”……他努力睁开眼睛向哥哥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了令他心寒的眼神。狂热却冰冷的眼神,那绝不是在看自己的亲弟弟,更像是在看一个死物,一件珍贵的死物。 第一次发现“他”的时候,白麒正躺在床上无聊地看着心电图上的起伏发呆。严重的失血让他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整个人处于晕眩状态,偏偏又难受得无法入睡。 突然,他在电子显示屏上看到了一朵花。 眨了眨眼睛,屏幕上的花突然变成了一片随风舞动的草地,草地上长出一棵树,越来越高大,枝桠伸展开来。很快,树上结出了许多苹果,一只兔子一蹦一跳地跑来,一头撞在树上。一只苹果掉下来,滚落到小溪中,被一条怪鱼吞了下去…… 白麒在看到两只青蛙抱成一团跳舞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真是有趣的幻觉,他闭着眼睛想。 白麒并不傻。相反,他比大多数人都聪明得多。他的智慧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尽管没有任何学习的环境,他却可以从细微之处得到许多知识。所以他没过多久就意识到兄长并没有把他当做弟弟看待,而是将他作为了一个罕见的实验材料。 要逃出去,白麒暗下决心。 第一次的出逃很不成功,白麒甚至没走出十米就被抓了回来。他被换到了一间特殊的房间,即使以他的力量也丝毫破坏不了的房间。久未出现的白硕阳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赏了他一顿带电的鞭子。 他第一次经历这种完全惩罚性的痛苦,四肢被固定住,背上出现一片片的焦黑,随后结疤落下,重新露出光滑的皮肤。白麒尖叫着,挣扎着,过大的力量将他双手的手腕都折断了。长达三小时的惩罚过去之后,医生不得不重新敲碎长歪了的骨头,为他接好手腕。 白硕阳说:“麒,你记住,这就是你的葬身之地。除了死亡,我永远不会放你出去。” 白麒躺在床上,比身体的痛苦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绝望的无力感。白硕阳比他强大,他有许多手下,而自己只是孤身一人,懂的东西也不多,根本无法摆脱他的控制。房间的四壁上投射出一派烂漫的□,森林里百花齐放,然而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只想要出去! 忽然,一只松鼠从树上窜了下来,跑到距离白麒最近的墙面上,摆出各种有趣的姿势。 白麒皱了皱眉,低声问:“你是谁?”他想,他一定是疯了,竟然会对虚幻的假象中的动物说话。 松鼠突然变成了一堆散落在地的栗子,在墙面上组成了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我要守护你。” 惊喜,神秘朋友? 一阵风刮过,地上的栗子顿时被卷得不见了踪影。白麒用力眨了眨眼睛,手指在冰冷的墙壁上摸了摸。还是熟悉的金属质感,如果不是在做梦的话,刚才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神秘的图案一连几周都没有出现,白麒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总觉得两次看到这有趣的幻觉都是在自己重伤之后,会不会和受伤有关系呢?他突然有些期盼三天之后的常规检查。每月一次的检查总是能让他奄奄一息,有好几次他都怀疑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是不是还能活过来。唯一的问题是,每次常规检查之后他总要昏迷一段时间,等醒来后身体就已经完全恢复了,那要怎么才能见到神秘的图案呢? 白麒闭着眼睛,感觉到身体被放在了床上。左手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里,他必须保证自己醒着回到房间。护送人员离开之后,他奋力撑开眼皮,然而汗水和泪水却模糊了视线。再次用力扎了一下掌心,他终于清醒过来,抬起好似重逾千斤的手臂揉了揉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的风景。 古色古香的回廊,接天的荷叶。白麒失望地发现图案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果然前两次只是自己的幻觉吗? 突然,一滴露珠从屋檐上滴落下来,打在一个白色的花苞上。层层淡粉色的花瓣缓缓绽开,露出中心小小的莲台,在风中微微摇曳。 “是你吗?”声音比意想之中还要嘶哑,白麒不得不咽下一些口水润了润喉咙。 一颗莲子蹦出莲台,不到片刻功夫就伸展出了白色的四肢。双手摸索了一阵,在最上方拉扯出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白色的小人左顾右盼在莲台上转了好几圈,才正对着白麒盘腿坐了下来。 白麒不由轻笑起来:“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你为什么只在我受伤的时候来?” 白色的小人指了指自己,用力摇了摇头。 “不是?那你别的时候也在看我?”白麒皱着眉试图解读小人的意思。 白色的小人点点头,扯下一片花瓣顶在头上,前后左右走了几步,终于在一个地方蹲好。一滴水珠从屋檐上滑落,正打在他头顶的花瓣上。小人晃了晃,似乎很高兴可以接住水珠,顶着花瓣跳起舞来。 白麒托着腮帮子看着墙面上的表演,又一次微笑着进入了梦乡。直到多年后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那么轻易相信这位神秘的朋友呢?怎么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可能是白硕阳派来的呢? 也许是因为……这种傻傻的安慰方式是只属于“他”的绝招吧! 确定了只有在受伤的时候才会看到神秘的图案,白麒开始刻意装出十分痛苦的模样。真的做起来他才发现这一点都不难。当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懒得表现痛苦,或者说即使表现出来也没有丝毫用处。一旦知道有个神秘的朋友在默默地关心自己,那些眼泪和哀嚎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神秘的图案有时候会出现,有时候则不会。渐渐地白麒发现,这个神秘朋友的逗留时间是有限制的,“他”需要积蓄一定的力量才能出现。不过好在这个时间间隔越变越短了,从几个星期一次,到了几乎每天都可以出现一会儿。 “你要是可以说话就好了。”白麒站在墙边,抚过黑色的影子。如果不是光线的角度不可能在墙上投射出这样的影子,这几乎就是白麒的倒影。他的神秘朋友始终无法开口,而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意思却会消耗他存在的时间,所以白麒宁可猜测对方的手势。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让他们装上一个发声装置。”黑影中分出了一部分在墙上形成一行文字。 白麒点点头,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他等了半个多月,趁着白硕阳心情不错的时候提出自己想听听海浪的声音。尽管又换来了一顿带电的鞭子,第二天他却还是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你……痛……不……好。” “你不喜欢看我痛苦?”白麒笑了起来,“可是对我来说能够听到你的声音,受这么点苦是十分值得的。话说你能不能把调子降低一点,好刺耳呀!” “这……样?” “太低了!” “这样呢?” “哈哈哈哈,像锯木头,难听死了!” “怎么才能好听?” “像我这样就是好听啊!” “……” “再来试试啊,别害羞啊!” “你臭美。” 柔和的男声让白麒愣了一下,记忆里好像也有谁曾经用这个声音对他说话,好温暖,好舒服…… “这个怎么样啊?” “很好,我很喜欢。” 每天的谈话节目甚至变相刺激了白麒的治愈能力。他不愿意浪费太多的时间在昏睡上,经过无数次试验终于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力量进行身体修复工作。 “你看,这很简单。只要了解了身体的结构,就可以把平均分散在各个角落里的力量集中在最关键的部分,保护最重要的器官。特别是毒药损伤,白硕阳似乎正在研究和我的力量相反的东西,那种毒药格外不好对付。可是只要包裹住身体中的毒素,集中到身体表面,然后再中和毒素,就不至于因为心肺功能衰竭而昏迷了。”白麒沾沾自喜地诉说着自己的发现。 墙上的黑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想救你出去。” 白麒一怔:“出去?怎么出去?” “我可以接驳整个地下一楼的系统,我可以弄开门,然后你就可以跑出去了。”墙面上突然显示出了整个楼层的平面图。 “然后呢?离开了这一层之后呢?” “向下的电路被阻断了,上面也不连通。”声音突然沮丧起来,“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然后该怎么办。可是我不喜欢看你受伤,我要守护你。” 白麒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难受,用力量搜索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内伤。他模仿着小时候父亲的样子,用手摸了摸黑影的头:“没关系,我们总能找到办法的。说起来,为什么想要守护我呢?你该不会是我的守护神吧?还是你喜欢保护受伤的人?无论是谁……”胸口似乎闷得更厉害了,他不确定是不是刚才使用力量过度的后遗症。 “我只想守护你!在我有意识的时候就一直在这个房间里看你。每一次看到你难过,我都会很……不舒服。我真的很想让你出去,虽然这样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可是我很没用。”黑影有些沮丧地说,“一开始甚至连现出形体的力量都没有。有一次你用注射器的针头撬门锁,我决定帮你,凝聚了所有的力量把门打开了。可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很快你就被抓了回来,那个人还那样对你!我当时很……愤怒。对,愤怒。能量很不稳定,一会儿像是就要消失,一会儿却像是要爆炸。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可以操纵那个接在你身上的仪器了。” 白麒不由呆住,没想到当年那次不成功的逃跑竟然是让自己的神秘朋友现身的契机!“你再对我说一次。”白麒小声催促。 “什么?” “说你只想守护我。我喜欢听你说这个。” “我只想守护你。” “再说一次嘛。” “我只想守护你。” “嗯嗯,再说一次。” “我只想守护你。” 心中的闷痛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白麒嬉笑着捉弄他的神秘朋友。他知道“他”并不傻,只是喜欢顺着自己而已。 危机,出逃计划! “真是太美了。怪不得父亲当年只看了一眼就被迷住了。即使没有见过他,看着你也能体会到他的完美。” 白硕阳说话的时候紧紧抱着白麒,鼻尖划过少年的脖子,呼吸喷洒在上面让他不由一阵战栗。 刚刚经过常规检查的白麒全身无力,他很想一头睡死过去,只因为惦记着自己的朋友,才强撑到房间里。不料久未出现的人却一反常态地要亲自送他回去,将他放在床上之后竟然还不离开,反而一把抱住了他。 白麒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年没和自己的哥哥如此亲近过了。年幼的时候他曾经极度渴望能抓住这段唯一的亲情,可惜回应他的永远是冰冷的视线。而现在,面对白硕阳突如其来的亲密,他只是觉得不适应,甚至有点恶心。 “白硕阳你做什么?”感觉到对方的手掌不断在自己脖颈上摩挲,白麒不由皱起眉头发出一声冷叱。 “呵呵呵呵……”白硕阳抬起头,白麒惊讶地发现他眼睛里竟然充满了一种自己看不懂的情绪,却比冷漠更令他害怕。 “你都不叫我哥哥呢!莫非你本来就想诱惑我?”手掌滑入少年的衣摆,揉捏着光滑的腰侧,“早知道你也有这个意思,我真不应该考虑那么久的。真是太傻了,竟然有意躲避了你那么久。你当然是属于我的,只能是属于我,也只有你可以配得上我!” 这样的白硕阳让白麒本能地感到恐惧,他紧紧咬住牙齿:“你根本不配当我的哥哥。世界上没有一个哥哥会把弟弟当成一件试验品!” “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对你。只有我才能在你身上留下伤痕。虽然我不是个好哥哥,可我会是个好情人。”白硕阳迷恋的眼神落在少年的唇上,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放开我!”白麒猛地发力,把白硕阳整个人撞飞到了墙壁上。“你干嘛咬我?”看着男人缓缓撑着墙壁站起来,少年毫无底气地质问。 “分明是你先来诱惑我的,现在却不想承认了吗?”白硕阳脸上带着微笑,身上却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白硕阳你疯了吧?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白麒颤抖着嘴唇却不愿低头,他已经做好了迎来几个小时鞭打的准备,却不知道对方要的远不是让他痛苦那么简单。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白硕阳拨动手指上的戒指,一道淡色的火焰冒了出来。“乖乖听话,把衣服脱掉,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再流点血。” 白麒紧紧握着拳头,怒视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几秒的停顿之后,修长的手指终于按在了衣摆上。白硕阳走到床前,盯着少年的每一个动作。这个人越是强大美丽,就越让他想亲手摧毁。他想象少年等一会儿在自己身下承欢的样子,不由咽了口口水。 “你去死吧!”尽管白麒的拳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白硕阳的胸口,但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白硕阳的衣服转化,只是把人撞飞却并没有真正伤到人。 “啊——” 少年跪坐在床上,捂住自己的胸口。白硕阳刚才的一击那开到最大幅度的火焰几乎将他斜着切成两半。大量的鲜血从狭长的伤口中喷了出来,瞬间染红了床单。 白硕阳低声咳嗽了几下,咽下喉咙里涌起的血,冷哼一声:“没关系,你会想明白的。你不是很想出去吗?臣服于我,我就让你离开这个房间。” 他看也不看床上奄奄一息的少年,大步走向门口。手指在碰上门把手的瞬间被弹了回来。是静电?白硕阳皱了皱眉头,再次拧开把手走了出去。这个屋子已经有些老化了,如果里面的人不识时务的话,他不介意再打造一间更加牢不可破的牢笼,困住那只属于他的美丽野兽。 白麒躺倒在床上,用床单按住伤口。即使是他,要是血液全流光的话,恐怕也会死亡。他凝聚起所有的力量修复受伤的器官和血管,双眼却不舍得从墙壁上挪开。 好痛苦……为什么……这一次……“他”……还不……出……现…… 直到两天之后,没有形体的神秘友人还是好像突然失踪了一样不见踪影,白麒才开始担忧起来。他已经从虚弱状态中恢复过来,但是精神上却比白硕阳来的那天更加焦躁不安。他不停地呼唤自己的朋友,可是得不到任何回应。他甚至开始怀疑,之前那些年的点点滴滴都是自己出于不安想象出来的。 不会的,他说过要守护我。他是真实存在的! 白麒发狂似的捶打墙壁,狂吼着发泄心中的不安。在力气用尽的时候,就抱着自己的枕头蹲在墙边,痴痴地看着上面的图案。每一次墙上的风景只要有了细微的变化,他都会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可是事实证明,每一次都不过是因为既定的程序罢了。 一片红叶从枫树上掉落下来。白麒眨了眨眼睛。叶子躺在地上,和其他的叶子没有任何不同。他失望地咬了咬下唇。 “咦?” 枫叶突然在模糊和清晰之间来回变化起来。 “是你吗?”少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好像是为了回应他的问题,枫叶从红色变成了纯黑。白麒不由露出微笑,这肯定是“他”没错。 “你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能说话吗?”白麒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他弄不清白硕阳的意思,却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商量的人。自己唯一的朋友,竟然在那么多天后才姗姗来迟。 黑色的叶子有气无力地左右摆了摆,像是在摇头。 “你到底怎么了?是遇到麻烦了吗?会、会好吗?”白麒不禁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拥有无限的生命力,尽管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他的这位朋友,可是对方明显比上次出现虚弱了许多,甚至比第一次出现都要不如。 黑色的叶子上下震了一下,随即消失不见。 白麒又看了一会儿,用力点了点头,回到床上合上眼睛。既然“他”保证了会好起来,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少年拼命说服自己,唯有紧紧攥着床单的手指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安。 神秘图案果然渐渐恢复了。见“他”虚弱成那样,白麒本已打算要等待和之前一样长的时间,不料才两天的功夫,对方又已经可以和他说话了。 “我要杀了他。”这是神秘图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啊?” “他竟敢这样对你,我要杀了他!所以我把电流接到了门上,可是只接通了一瞬,我就突然衰弱得像要立即消失一样。”温和的声音突然沮丧起来。 “你!”白麒突然懂了对方的意思,心中涌起一股极为酸楚的感觉。果然,“他”是不可能突然离开的,只有为了自己才会受那么重的“伤”。 “不行,你一定要离开,离开这里!我们试一次逃跑吧!” 白麒笑了起来,对朋友的建议未置可否却说起另一个话题:“上次你说你要试试进入人的身体,结果怎么样了?” “不行,灵魂的契合度不够。我试了一次,我一进去,那人的灵魂就直接崩溃了。” “那么我呢?我的身体可以吗?” “不行!”声音断然否定,“因为我相当于一股特殊的神念,可以同化任何其他的神念。所以我才想到可以取代别人身体中的神念来操作灵魂,借由灵魂来控制身体。如果进入你的身体,就连你的‘神’也会被我同化,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了!” “不要完全进入,我只想知道什么样的身体才适合你。我已经有了一个想法,我们试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白麒脸上露出极为认真的神色。 “太冒险了!” “你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试一试,你一定可以控制住的。” “好。”声音不得不妥协,“闭上眼睛。” 白麒合上眼睛,不知道要如何配合才好,又不敢睁开眼睛再问,只得惴惴不安地站得笔挺。 一瞬间,突然有一股温暖的感觉包围了他。好似回到母胎之中,一切的光线、声音、气味、甚至触觉都渐渐远离。 睡吧,白麒。一个声音对他说。睡吧,你太累了,应该好好睡一觉。 “醒醒!你不能睡!” “嗯?”白麒微微一怔,才明白附体的过程已经过去。他不由笑了起来:“怎么样?结果怎么样?你试出来了吗?” “就算没试出来我也不会试第二次的。太可怕了,刚才我差一点就吞噬掉你的‘神念’!”声音有些恨恨的。 “呃……”白麒讪讪地摸了摸墙上阴影的肩膀,“到底怎么样嘛?” “很契合。没有任何困难,所以我才差一点本能地吞噬你。”对方没好气地回答,白麒却听出来“他”的自责远超过对自己的气恼。 “嘿嘿,我就知道,我的身体天下第一!” “你的臭美才天下第一!” “哈哈哈哈……别生气了,我有办法出去了。”白麒讨好地笑着,“我给你做一个身体如何?” 破碎,誓言之瞳? “做一个身体?” “我见过哟!他们试图用我身上的器官复制出一个人来。可是培育出来的那些伪劣品却没有我的能力,只能被搅成一堆碎肉销毁。”白麒笑得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可是我可以!我可以把我的力量固化在已经离开身体的部分上,只要不断加入新的力量,最终就能做出一个完整的身体来!” “你想用这个身体做什么?” “他们对我的控制太严密,我是逃不出去的。可是你可以!有了身体你就可以先离开,然后再想办法救我。即使你也不成功,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你总能找到契合的灵魂,只要换一副身体就可以了。” “……”声音沉默了片刻,“你要怎么做才能制造出身体?” 白麒眼中闪动着自信的光辉:“我考虑过了。虽然不可能直接逃出去,但是这一楼在你的监控之下,我们可以找一个地方暂时存放身体。这个地方必须没有人出没,距离这个房间也不能太远。每天夜里你偷偷放我出去,我们在那里制造身体。我仔细观察过那些残次品,用肝脏细胞做出来的东西效果最好。我每次取出一部分肝脏,连同我的力量,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成功。” “你……”声音有些迟疑。 白麒截口说道:“我们还需要做一些绷带,以防血滴落在路上。这是最好的办法,我每次只取一小点,第二天就可以恢复如初。起码这些痛苦可以为我换来希望,和我现在受的那些完全不同。你明不明白,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好。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我信你。” 制造身体的过程很顺利。经过仔细研究,他们将藏“身”之处定在了检测电路用的垂直楼梯口。花了两天的功夫在不到五平方米的空间里用从床单上撕下来的布铺好了一个“窝”,白麒开始了第一次试验。 没有手术刀,只有一把顺来的餐刀。白麒毫不犹豫地将它刺入自己体内,挖出一小块鲜血淋漓的器官。用破布按住伤口,他凝聚全身的力量,将生命力注入这一团小小的血肉之中。直到感觉到差不多可以维持一天以上了,他才收回力量,尽量用平稳的步伐走回房间。 此后,除了例行检查的日子,白麒坚持每天都要去制造身体。一个多月后,那一小团肉块俨然已经有了人形,像是一个巨大的婴儿,蜷缩在地上。他甚至会在白麒到来的时候微微动一动手臂。 一个半月之后,地上的人已经长得和白麒一摸一样了。 “是时候了。”白麒取出自己的衣服为他制造出来的身体穿戴整齐。他看着地上的人傻愣愣甚至连站立都不会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进去吧。这可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哟!” 暗黄色的应急灯闪了闪,这是白麒和他的朋友约定好的信号。白麒紧紧盯着地上的人,心情从未有过的紧张。 “小麒。”回应他的是一双突然变得明亮清澈的眼睛。 嘴角大大地勾了起来,白麒一下把刚刚想要站起来的人扑倒在地:“你有身体了!你有身体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手臂犹豫了一下环上白麒的背脊,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白麒的体温:“我的声音……也变得和你一样了呢。” 在对方的颈窝里蹭了一阵,白麒有些失落地撑起身体,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就是今晚吧!你……路上小心。” 温和的笑:“还有一件事要做。” “嗯?” “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什么?!” “虽然只是你的一部分。”伸出手指戳了戳白麒呆住的脸,心中涌起无比的满足,终于可以做这个动作了呢!“我也要给你一个礼物。我试过了,我可以分割出自己的一部分,像是漂白一样将它弄成没有任何意识,然后将你的一部分神念装进去。这样对你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我可以把这一部分一起带出去。虽然现在没有办法给它找一个身体,但我可以把外面的信息传递给它。这样的话即使你在这里,也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哦!” “可以这样的吗?”白麒惊得目瞪口呆。 “恩。而且这样的话,你也不怕我跑掉了。” “混蛋!我说了我信你!”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和你失去联系。”对面的脸突然扭曲起来,“小麒,你怎么了?你……你别哭啊!” 原来不只有难受的时候会哭吗?白麒用手臂抹了一把眼睛,笑了起来:“丑死了,不许用我的脸做那么难看的表情!” “呃……” “还愣着做什么,你要送我的礼物呢?” “好。我让你找的试管呢?” “在这里。” “我需要一点你的血。” “要我放血的代价可是很大的哟!”虽然嘴上这么说,白麒还是毫不犹豫地割破了手指装满了试管。 “要多大代价我都还得起,因为我可以用一生来偿还。闭上眼睛。” 白麒突然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不由晃了晃脑袋。 “好了。只剩最后一件事了。” 白麒抬起头,紧紧攥着口袋里的东西。 “让你从实验室里拿的东西呢?给我吧!” 白麒自然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冒险潜入实验室几乎是除了偷偷制造身体之外最危险的事,好在他们并没有出什么差错,起码在明天之前不会有人发现少了一点东西。 “真的要吗?”白麒犹豫着说。 “我不想给你招惹麻烦。万一行动失败的话,必须销毁这具身体。你忘了吗?”伸手摸了摸白麒的头,“我是不会死的啊!” “给。”白麒将口袋里的小药丸和遥控器交给对方,“打开开关后,爆炸会把直径三米范围内的所有东西彻底毁掉。” 最后望了一眼面前的少年:“我走了。” 白麒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跟着这个人走了。可不是吗?他的确带走了一部分呢!他苦笑了一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个半小时后,在一处小巷里发生了一场“天然气罐爆炸”事故。 两个小时后,一只路过的野猫踩到了一个玻璃试管。它好奇地拨动了两下,已经松动的塞子掉落下来,鲜红的血液沾湿了猫咪的前爪。 三个小时后,白硕阳带着一只装有一个破碎眼球的玻璃瓶来到白麒的房间。 “是什么时候?我真是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竟然和外面的人有了联系。还把自己的一只眼睛给了他们。呵呵……”白硕阳紧紧扼住少年的脖子,“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你只能是属于我的!没有人可以救你出去!呵呵呵呵……如果不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取出来哦!漂亮的左眼,如果你不想要,我不介意让你一辈子都没有!” 少年始终一言不发。 无论是在几乎被扼死的时候,或是在被生生剜出眼珠的时候,还是在被植入每时每刻折磨他的金属支架的时候,他始终一言不发。 “他”失败了。 没有任何信息从“他”那里传回来。 “他”是死了吗? 不会的! “他”是不死不灭的!“他”说过会回来!“他”说过会守护我!!! 那么,在此之前,先好好睡一觉吧。 少年闭上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直到十二年后…… “嘶!”白麒皱了皱眉。 “好了,取出来了。”程景将装着从白麒眼中取出来的狰狞金属器具的托盘递给白麒,“要不是你的身体异于常人,早就不知道被这东西弄死多少次了。” 白麒厌恶地别开脸。 “一般的药剂应该对你不起作用,要不要来点复生液?” “不需要!”白麒的脸色冷淡到了极点。 程景却笑了起来:“我理解。那种从自己身上提取出来的药物一定让你觉得很恶心吧?好了,现在你需要好好睡一觉,我建议你一次性睡十二小时以上,然后可以开始尝试一些半流质食物。” “白殿下,我带你去楼上的房间休息?”刚刚将饭菜在桌上摆好的尹邵庭走到白麒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麒点点头,走上楼梯。 这一觉白麒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深吸一口气,他有些沮丧于自己的身体状态。果然,一下子沉睡了十二年,即使是他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他”去了哪里呢?为什么还不回来?这些人应该都是“他”找来的帮手,那么……可以信任他们吗? 白麒走下楼梯,站在露台上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满月。 真美……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说起来“他”来救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会碰自己的嘴唇呢?白麒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悸动,好像有什么会破土而出。 “谁?”白麒转过头,用锐利的眼神盯住阴影中的一角。 “我想你也许需要一点这个。”程景从阴影里走出来,微笑着递给白麒一个杯子,“别皱眉,不是药物。这个是宁神茶,一种可以帮助你睡眠的饮料。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现在最好不要活动,一次性睡眠十二小时以上。” 白麒皱了皱眉头,接过杯子,凑近闻了闻。“味道很怪。” “加了一点特殊的植物。我保证,喝起来味道还不错。”戴着眼镜的医生侧着头看了几眼白麒,“你的头发……在月光下会发光呢!它是不是不会长长,永远维持在这个长度?” “从我成年起就是这个长度。剪短的话,也会很快长回来。”晚上的程景没有穿白大褂,这让白麒对他的戒心小了许多。 “应该是一种特殊的器官吧?我曾经见过一种生物,她的心脏长在一根手指上,只要斩断手指就会立即死亡。”似乎被月光下的美景所迷惑,程景探出手想要抓住白麒的一缕长发。 白麒猛地退开半步,一脸怒容:“我最讨厌有人碰我,你最好记住这一点。要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吃一点苦头。” 程景讪讪地收回手指,刚想解释一句,却看到白麒突然一脸疑惑地转向另一个方向。 “有人来了!”段野突然出现在露台门口,“你们先进来,不一定是自己人。” 三人刚走进房间,就见尹邵庭从楼梯上飞奔下来:“来的不是我的人。我已经呼叫了支援,别墅的防卫系统也已经启动。你们跟我上楼。”他推开墙壁上的一幅画,从暗门里取出武器分给众人。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时候,只有她能找到这里!”尹邵庭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谈判,母子之间! “并不选择直接突破?”段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草地,眉头微微蹙起,“对方只有一个人,已经进入射程了,要射击吗?” 从两架停在沙滩上的直升机里照射出来的灯光将别墅前的一片草地照亮。一个红衣女人正在一步步靠近。她走得从容不迫,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别墅中的枪口正锁定在她身上。 “普通的攻击对她没用。”尹邵庭神色凝重,思索了片刻后说,“她既然敢一个人靠近,那就是不想完全撕破脸,选择了和我们谈判。我去和她谈谈,如果谈判失败,你不用顾忌我的死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靠近别墅,支援会在两个小时后到达。” “可以。”段野点点头,将枪口瞄准女人的眉心。 白麒抿起唇,看着尹邵庭跑出了别墅的大门。下面的那个女人,尽管面目和记忆中完全不同,但是却给他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她到底是谁呢? 程景看着白麒,脸色有些复杂,好像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枪。 “你不用再靠前了。”尹邵庭拦在红衣女子面前。 “亲爱的,你就是这么欢迎你的母亲的吗?”北之女神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少女的娇嗔。 尹邵庭却不敢怠慢,他太清楚自己母亲的可怕之处。容貌没有任何出彩之处,也不是花样的年华,只是凭借着一鳞半爪的资料就成功成为尹家的三房,并在二十年不到的时间内几乎成为了尹家当代的真实掌权人,这个容貌和年龄极其不匹配的女人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心机。更可怕的是,不要说是对亲生骨肉,就是对自己她都能足够残忍。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尹邵庭淡淡地问。 “你看,天下没有撬不开的嘴。让他飞回去可是你的失策哦!我只不过告诉他少掉八根手指,他这辈子也绝不要想再驾驶飞机,他就乖乖把地址告诉我了呢!”北之女神满脸笑容,丝毫不像是在说自己严刑逼供的过程。 “他是不会背叛我的。”尹邵庭笑了笑,“你总是告诫我不能把一个完整的秘密告诉手下,必须让他们互相牵制才能方便控制。我以前一直照你说的做,直到几年前我才发现,如果给一个人一件完整的东西,我就可以收获全部的忠诚。” “哦?什么东西?” “信任。我信任他,也许他现在已经死了,也许他比死更痛苦,但是他不会背叛我。而让他受这份罪的人,则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尹邵庭的双眼之中爆发出慑人的光芒。 北之女神愣了一下,勾了勾唇角却终于还是敛去了假笑。她突然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是长大了,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动你的手下。是程景告诉我你们所在的位置的。你也不用生气,他和我有一笔交易,本来就是我的人,你只是输在棋差一招而已。” 尹邵庭脸色微变,随即洒然一笑:“是我看错了他。” “呵呵,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向着我呢?”想到不久之前的事,北之女神突然满脸怒容,“我收到董事会的信了。没想到当年我一直没到手的百分之二十竟然落到了你的手里。我手上的百分之三十,加上你原有的百分之十一,你要是愿意早拿出来,那尹家就是我们母子的了。为什么尹邵泓藏起来的股份会在你手里,为什么你从来没想过要和我联手,反而想要从你的母亲手里夺走执行董事的位置?!” “哥哥的东西我从来就不想要。当年的股份也好,现在的执行董事位置也好,尹家是哥哥的,只能是他的!即使他不在了,也只能由他指定的人来继承!”尹邵庭冷笑起来,“所以,很抱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尹家交给你。” “哈哈哈哈!真是可贵的兄弟情谊啊!可惜你好像忘记了,我为了让老头子选你作为继承人,活活折磨死了大房和二房,还让尹邵泓净身出户。就算你当他是你的哥哥,他可是连正眼也不会看你的哦!真好笑,我为你操劳了那么多年,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来反我?!哈哈哈哈!还是一个死人!” 尹邵庭顿时脸色惨白,连身形都微微一晃。咳出一口鲜血,他的神色反而平静了下来:“用精神力来对付自己的儿子,你可真是好手段!无论他看我也好,不看我也好,是生也好,是死也好,我都必须完成对他的约定。你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我,如果你自认有能力挡住老头子的怒火的话。要知道,拜你所赐,他现在就只剩我一个儿子了。” “你!”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冷到了极点,杀气从她身上四溢开来。 “妈妈?” 北之女神顿时愣住了。 “妈妈,是你吗?”白麒金色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白……麒……”北之女神的嘴唇颤了颤,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会是那个一别多年的人。 “小麒,你终于脱险了!是我啊!是妈妈啊!天啊,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想把你从你那个丧心病狂的哥哥手里救出来!我用了无数的人力物力都没有成功,没想到……没想到竟然可以在这里看到你!你、你是怎么出来的?”楚楚动人的女人甚至落下了几滴眼泪,伸出颤抖的手去抓白麒的胳膊。 “你最好别靠近他!”段野手中的枪直指北之女神的眉心。程景却站在另一侧,并没有举枪,一副两不想帮的样子。 “母亲大人,我对你的惺惺作态感到厌倦。白殿下就是哥哥选中的继承人,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即使他是从你的子宫里出来的。”尹邵庭拦在白麒面前,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现在,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是一口气杀掉你的两个儿子,还是从此臣服在白殿下脚下?”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时候心里有多紧张。他了解北之女神的性格,将事情的最坏一面摊开反而会让她因为没有完全的把握而退却。 麒麟,总裁办公室。 白硕阳只在左眼上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即使知道用一点复生液就可以让眼睛恢复如初,他却没有选择这么做。 哪里猜错了吗?为何解飞的灵魂没有回归身体,反而让自己失去了最宝贵的人?到底是在哪里猜错了? “找到了吗?”麒麟总裁的声音有些暗哑。 推开门走进来的霍峻摇摇头:“对方的接应人不只是‘血鹫’一个。目前只找到第二辆被抛弃的车,我怀疑是北之女神的人做的。” 白硕阳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咬牙切齿地说:“继续找!我要你在24小时内给我结果!” “白……你需要休息。”霍峻皱了皱眉。 “我的事不用你管!”白硕阳挥了挥手,“调集纯白所有的力量,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回来!” “好。”霍峻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 “还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背叛他?”白硕阳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应该曾经是你的哥哥吧?” “自然是因为……”霍峻微微勾了勾唇角,“对我来说即使是哥哥也远比不上你重要。我先出去了,白,稍微躺一会儿吧!” 白硕阳目送着霍峻走出房门,突然冷笑起来。如果不是即使沦陷在情|欲之中这个人的眼神也始终是一片清明,连他都险些被这个谎言骗过去呢!无论如何,霍峻这个人还可以利用,仅此而已。 霍峻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伤痕。因为年代久远,疤痕已经只剩一道浅浅的印子。 哥哥也好,白硕阳也好,甚至解飞,都不给自己足够的理由,却想要让自己按照他们定下的方式活下去。 可是我不喜欢被人操纵的命运呢! 如果一定要选择,宁可选择探究世间一切的真相,解开所有的谜底。 即使不够聪明。 复仇,突然来电? 尹邵庭站在一栋三层的别墅门口。 他已经有三年没有来过这里。这一次,若不是因为带着白麒一起来,他想他大概这辈子大概还只会来一次——在他父亲咽气的时候。 “三少爷,老爷让白殿下单独进去。” 单独两个字被咬得很清晰,听到老迈的仆人这么说,尹邵庭却并没有多少失望。因为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母亲,他和父亲的关系本就不算亲密。在母亲成功夺权后,父亲选择了眼不见为净地隐居在这里,这些尹家忠实的仆人对他有看不过去的地方也很正常。事实上,尹邵庭觉得若不是自己身上还留着尹家的血,这个跟着父亲走过大半个世纪的老人一定会用扫把把自己打出去。如今也只有在这里才会有人叫自己三少爷了,毕竟世界上早就没了大少爷和二少爷这两号人。 尹邵庭目光一黯,对白麒笑了笑,转身想要默默退到一旁。 白麒皱了皱眉,伸手扣住尹邵庭的肩膀:“我要他和我一起进去。” “白殿下?!”老仆不由一惊,即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知道一定内情的他对于白麒还是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我不喜欢重复说同一句话。”白麒面无表情地说。 “是,白殿下。”被一双金色的眼睛盯着,老仆不得不做出妥协,“两位请跟我来。” “谢谢。”尹邵庭在白麒身后小声说。 他有两个兄长。一个年长了他将近三十岁,记忆里唯一的印象就是母亲当年是如何细细分析这个大哥的性格弱点的。另一个则是他唯一渴望过的亲情,默默地追逐了十多年,却从未将自己的渴望诉诸于口。直到有一天,对方突然找上他。再然后,便是天人永隔。 他从未觉得自己和白麒那一点来自母亲的血缘有什么特殊意义,可是在回尹家老宅的路上白麒却突然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其实你应该叫我哥哥的”。他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青年,除了拥有足够高贵的血统之外,身上还带着一股特殊的亲和力,让人由衷地感到温暖,却不会觉得突兀。这就是“仁兽”麒麟的力量吗? 走上楼梯,穿过长长在走廊,他们来到一处扇形的阳台。一个头发都快掉光了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口坐在轮椅上,他手边的小圆桌上放着一套白瓷茶具,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 父亲真的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了吗?尹邵庭突然有些感慨,若不是因为自己的母亲,若不是为了得到麒麟的力量,面前这个人也许不会老得这么快。一次次经受丧子之痛,连唯一的女儿也惨遭横祸,手中的股份被人转走,职位被人架空,到头来甚至连一个亲密的朋友都没有…… 当然,如果这假设成立,世界上也就没了自己。 轮椅被老仆转了过来,尹邵庭注意到老人的眼神在看到他的时候只是闪过一丝玩味却并没有厌恶,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白殿下,请恕在下老迈,无法尽全礼。”苍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虚。 白麒微微蹙眉:“不用。” “然而礼不可废,尹诚,你代我向白殿下叩个头吧。”话音刚落,一旁的老仆就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对着白麒磕了个头。 “吾等四族,自得尊皇嘱托之日起,兢兢业业,上千年不敢怠慢丝毫。却不料家门不幸,我那表兄竟将主意打到了密钥身上。唉……多少年功业,竟然功亏一篑。这三十年余间,世家之中多有变故,老夫自认是令尊大人迁怒吾等,不敢有丝毫开脱,只求能以此赎罪过之万一。好在今日殿下终于逃出生天,昔日四族虽只余下了尹家,却也愿意遵守誓言,供殿下驱策。” “你愿意帮我?”白麒有些疑惑于对方的态度。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干瘦的拇指上取下一个银质戒指递给一旁的仆人:“但凡尹家之人,见戒指如见家主。谨以此物,聊表诚意。” 白麒从老仆手中接过戒指,放在手掌里端详了片刻。“为什么我听说,虽然你和白硕阳为敌,实际上目的却也和他差不多?” “殿下,老夫自知罪孽深重。若不是因为我当年大意,也不至于让令尊大人……可老夫却决不至于与他们同流合污!尹家子弟,自懂事之日起,所学的第一课便是责任。世人皆知我尹家的实力雄厚,却不知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任何可能破坏世间平衡之物,都要一一除去,这便是尹家的责任!老夫自然是愿意为殿下竭尽全力的,但也请殿下答应老夫一件事。” “你还想要我的承诺?!”白麒身上气势大涨,长发无风自动。 “老夫已是一只脚踏入棺材的人,即使是对不起列祖列宗也要恳求殿下一次!没有老夫,殿下自然也可以达成心愿,只是恐怕殿下也不想再横生枝节耽搁时日。今日的麒麟带给世界的变化,我想殿下并不是一无所知。老夫只求,殿下在成功之后可以销毁逆天之物,而殿下本人也不能在有生之年破坏世间的平衡!咳咳……咳咳……”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一旁的仆人小心地为他捶背,递过茶杯。 “可以。”白麒收起力量,将手中的戒指随手丢给尹邵庭,“我不需要你的戒指。但我要你手中的全部力量,帮我正面击败白硕阳!” 从别墅里出来的时候,尹邵庭还在回味刚才父亲最后说的话,原来在他眼中自己还算是个“好孩子”,“以后可以多来走动走动”? 他快步追上白麒。“有了老头子的人,你的安全应该可以就保障了。我们飞回去,我给你看二哥留下的东西。他当初离开家后,一边积聚力量,一边寻找麒麟体系中的弱点,只差一点就可以靠手中的资金将这个庞然大物瓦解。可惜……他最后还是逃不开白硕阳的毒手。白硕阳为了不得罪尹家,竟然秘密处死了他!不过好在,他的目标就快要实现了。”尹邵庭看着左手拇指上的戒指,觉得这一次的胜算极大。 “你觉得妈妈说的可信吗?”白麒突然问。 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就基本离死不远了吧?尽管深知北之女神的作风,但是这一次就连尹邵庭也不得不承认他猜不透自己母亲的想法。 为什么会突然答应放过自己和白麒?为什么会反而将她手头所有的力量交给自己,条件仅仅是让程景代表她参与到和麒麟对阵的计划中来? 简直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我不知道。不过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这一次的确下了血本。不但把执行董事的位置让了出来,还索性把股权都过户给了你。除了突然良心发现,我似乎找不到别的解释。但我更愿意相信,她所图非小。我们最好随时注意她的动向。” 白麒点点头:“嗯,我知道了。真奇怪,在她身上,我没有感觉到恶意。小时候,那种感觉很明显。” 尹邵庭自然知道自己的母亲对白麒不可能有所谓母子亲情,只得笑了笑说:“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很多变的吗?” 四个小时后,尹家的掌权人之位正式易主。 尹邵庭本来不想让白麒在公开场合露面,白麒却以“方便他来找我”为理由,坚持出席了记者招待会。虽然不知道白麒要等的人究竟是谁,但尹邵庭却十分理解他灼热的眼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人,为了他愿意做尽一切疯狂的事,不是吗?复仇的这一天自己已经等了够久了! 段野似乎明白白麒在等的究竟是谁。他贴身保护白麒的安全,甚至比白麒更渴望听到电话铃声响起。 顶层的办公室中,白麒站在落地玻璃前看着自己的倒影。 如此高调地出现,全世界的经济新闻里都出现了自己的面孔,为什么“他”还不来?即便三把钥匙的规则还在,直接见到自己的脸也应该可以解开记忆之锁。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耽搁了这么久? “你最好休息一下。如果你要等的人出现了,我们可以叫醒你。”程景端着茶盘走进房间,微笑着说,“这可是来自医生的专业建议。” “不需要。”白麒没有回头。 程景皱了皱眉,还想要说些什么,电话铃却突然响了起来。白麒转身快步走回办公桌旁,接起电话。 “白先生,麒麟总裁来电。”电话中响起女秘书的声音。 白麒深吸一口气:“接进来。” “麒,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白硕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强势,“自己回到我身边来。” “你在做梦。”说出这四个字白麒突然觉得一阵轻松,要当面拒绝白硕阳也不是那么困难,不是吗? “还是,你想要我把你那个看不见的朋友……”白硕阳突然恶意地笑了起来,“清除掉?” 电话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白麒脑中一片空白。 终结,麒麟之火! 走过宽大的办公室,白麒按下衣帽架后的暗钮。巨大的屏风缓缓向两面打开,露出后面银白色的电梯门。他咬了咬牙,按下开门键,走进狭小的密闭空间。 麒麟总裁办公室里的秘密电梯只通往一个地方——麒麟的地下一楼,那个曾经囚禁他的地方。他几乎用了一生的时间逃离此地,却又不得不一个人回来。 “午夜十二点,单独来你的房间,我在那里等你。” 白硕阳的话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白麒花了一番功夫才摆脱了自己的保镖。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无论白硕阳想要什么,哪怕是想要将他锁住一辈子,他都可以忍受,一切都要以救出“他”为第一要务。 何况在尹邵泓的计划面前,麒麟撑不了多久,自己只要忍下一时之痛就好。白麒紧紧咬住下唇,金色的眸子里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房间的大门虚掩着。白麒平静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推开门。白硕阳正坐在床沿上抽烟。靠近床的地上满是烟蒂,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墙壁上的投影系统已经关闭,金属墙面在灯光下反射着白光。 看到门口的人,白硕阳不由眼前一亮:“麒,欢迎回来!”他热情的语气几乎让人以为他真的在欢迎一个久别重逢的至亲。 白麒突然发现自己的哥哥好像老了。十二年的光阴虽然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但那些细小的皱纹和眼睛里的沧桑却是掩不住的。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锋芒毕露的白硕阳了,也不是那个只用一个眼神就可以令自己胆战心惊的白硕阳了。或者说,自己已经成长到了足可以与他匹敌的程度。 白麒走到白硕阳面前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浑不在意对方失望的眼神,淡淡地开口:“他人呢?”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白硕阳突然大笑起来,“他一定对你很重要吧?他肯冒着这样的风险来救你出去,说你们关系不密切我都不相信。” 看着白麒脸上的不耐烦,白硕阳不禁冷哼一声:“不要着急,他就在这里,我这就让你见他。” 白硕阳按了一下绑在手腕上的仪器,天花板上的金属板突然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层厚厚的玻璃板。一整块玻璃的另一侧是不知有多深的水,好像一个巨大的鱼缸装在整个房间的上方。在强光的照耀下,一个烟雾状的影子悬浮在水中,正在绕着核心缓慢旋转。 白麒顿时连呼吸都忘记了。他怔怔地看着水中的那团影子,心口像是被重锤击打过一样难受。“他”是怎么会被捕获的?“他”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好似感应到了白麒剧烈的心情起伏,影子突然收缩成一团,猛地向玻璃撞去。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影子被弹回水中,似乎比刚才还要稀薄。 “有趣吧?”白硕阳笑了起来,“我做了一个装置,本来是想用来把那个解飞的灵魂剥离出来,放回你的体内。后来解飞自焚,你失踪,我原以为这个装置已经没用了,却没想到竟然有了意外的发现。这个房间里当时只死过一个人,就是解飞,所以被意外捕获的灵魂只可能是他的!” “他的灵魂的确特殊,无论我用什么手段都无法彻底消灭他。所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先把他禁锢在特殊的液体里。等他和液体完全融合,只要把液体蒸发就可以把他完全消灭。不过后来,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很想试试他对你到底有多重要。呵呵,你果然来了。上面的液体沸点接近零度,也就是说他现在只要一接触到常温就会……咻……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在水里装了电热管,只要我按下按钮或是我本人受到外伤都会启动加温装置。你大概不会想要看我到‘煮开’你的朋友吧?” 白麒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心满是汗水。“你到想要什么?” “我还发现,尽管没有感受外界的器官,但是你的朋友却可以感应人的思想和情绪。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可是相当敏感呢!” 白麒皱起眉,不明白白硕阳为何要突然说起这些。 “所以,让他‘看着’我是如何得到你的,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呢!”白硕阳恶意地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 “简单来说,我要和你交|配。”白硕阳对白麒脸上的震惊表情视而不见,“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 白硕阳的话果然引起了白麒的兴趣:“我父亲?” “当年我父亲受命研究麒麟的身体,却被实验材料迷住了。他不但悄悄偷走了麒麟的精血,让我母亲受孕生下了你,还用各种手段强制麒麟稳定在人形状态。据说当时的情形惨不忍睹,就连研究人员都感到十分恐怖。可是他还不满足,他想要制造一个孩子,一个让麒麟生下的,他的孩子!” “怎么可能?” “麒麟本就是雌雄同体的神兽,即使这一头一直用男性的形象出现,但父亲的想法却并不是不能实现的。只可惜他算漏了一件事,即使是连走路都要悬浮在空中以免踩到地上生灵的仁兽,也有无法接受的事。当时的麒麟整体隐蔽在地下,地上只有一层建筑,地下却有七十层。你父亲一怒之下用天火烧毁了整个麒麟。所有的人,连同他自己在内都没能从中逃生,只有你毫发无伤。” 白麒心中巨震,没想到当年意外的背后竟然是这样的事实。他只是依稀记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火焰隔绝在外,那紫色的火焰美丽得令人心碎。 “所以……我真想知道,如果我得到了你,能不能制造出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呢?”白硕阳微笑着说。 “白硕阳你疯了吗?”白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的的话。 “我一直在想,我们原本是最亲密的兄弟,可惜我没能珍惜这种关系,让你现在视我如仇敌。那如果有一个更深入的纽带,一定可以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吧?”白硕阳扬了扬手腕,“你的朋友还在等呢!我有办法让他和液体融合,自然也有办法让他脱离出来。如果你令我满意,我不介意为他找一个新的身体。过来,把衣服脱掉。” 白麒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从心灵深处涌出的怒火几乎快要满溢出来。发梢间闪过火花,他心中一凛,绝对不能在这个房间燃起火焰! “可以。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就像你以前做的一样。”白麒嘲讽地笑着,“只要你答应我把他放出来。”他毫不犹豫地解开衬衫的扣子。 “好!好!我答应你!”白硕阳的脸愤怒地扭曲起来。 白麒将衣服甩在地上,一步步向白硕阳走去。 “砰!” 白麒听到枪声错愕地回头。程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手中举着一把形状有些怪异的手枪。突然,更大的响声传来,天花板上的玻璃猛地碎裂开来,落下一地圆形的碎珠,淡蓝色的液体还未落到地面就已经沸腾起来,整个房间里顿时弥漫起浓浓的雾气。 “啊啊啊啊啊——” 白麒转过身,狂吼着一拳打向程景的脸。一切的希望都没有了,即使牺牲生命也想保护的人,没有了…… “小麒!” 轻微的咔嚓声,白麒知道自己的手骨可能碎了。他在最后时刻偏了一下拳头,特殊金属制成的墙面被他愤怒的一拳砸出了一个浅坑。 “是……你?”泪水已经完全模糊了视线,白麒极力眨了眨眼睛。 “还不完全是,不过很快就是了。”门口的人解下外套披在白麒身上,“稍等一下,出去了我就跟你解释。” “程景”从口袋里取出一块黑色的石头,托在掌心。几秒过后,见一道明亮的红光嗖的进入了石头,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交易,剩下的部分他有自信白麒会给他满意的答案。 “混蛋!”白麒一拳打在“程景”的脸上,却突然想起对方可没有自己的治愈力,看着渗血的嘴角又不由有些心疼。“你……你……”好像有许多问题要问,却突然又觉得没有了问的必要。 “对不起,这一次来晚了。以后,我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的。” 白麒突然觉得这一抹微笑便是自己一生的幸运。 “呵呵呵呵……”屋子里的雾气渐渐散去,因为液体蒸发吸收了太多的热量,白硕阳被冻得嘴唇微微发白。他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感人的一幕!这个就是你最重要的人?哈哈……你们知不知道,天火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在麒麟地下最底层,至今还燃烧着神兽自焚的火焰,被层层隔热板挡住才不至于威胁到上面的部分。既然你活着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那就只好让我们一起死了。我刚才打开了隔热层的开关,这里已经被火焰包围了,你们是出不去的。” “你!”白麒不禁大怒,他紧紧抓住身边之人的手腕,“不要担心,我可以用我的火带你出去。我们走!”虽然连他也不确定是否可以抵御来自父亲最后的绝望火焰,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金色的眼睛颜色渐渐加深。 “不用那么费力。”“程景”突然扬声喊,“你还打算看到什么时候?我已经拿到了你要的,送我们出去!” “我当初说过,他当时为了救你把你从陷阱里送了出去自己却失陷其中,除非你把他的神念带回给我,否则你一辈子也别想从我控制的躯体中出来。我可没有要救你的义务!想要出去,死一次不就好了?” 白麒不由一呆,这突然出现的人赫然是他的母亲,现在的北之女神? 周围的温度急剧上升,少女不由皱了皱眉:“好吧,要不是为了他的孩子。”她嘟囔了一句。 白麒只觉得身上突然笼罩了一股寒气,眼前一花竟然已经到了一处海边。 “那火真是麻烦。白麒,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告诉我答案。”少女皱着眉头说。 “你不是我妈妈。”白麒的眼神有些冷。 “那个女人也配!也就是身体的强度足够让我降临,这一点还算她有点贡献。”见白麒面色不善,少女只得解释,“你放心,等我走了,她自然会回来。你们麒麟就是麻烦。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阿姨,竟然还对我摆脸色!” “你是父亲的……” “我们的那点亲戚关系三天三夜也解释不清。总之,我这次是来带他回去的。我先去灭火,你记得三天后给我答案。” “什么答案?” “是跟我走,到你该去的地方去,还是留下,用人的身份活下去。”少女身形一动便消失不见了。 白麒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突然笑了:“喂,你说我是离开好还是留下好啊?” “我可不叫‘喂’啊。”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解飞。这是上个身体的名字,这个身体的灵魂并不完整,我没有得到全部记忆。” “解飞……解飞……嗯……那解飞你说我要不要走?”白麒眼睛里闪着笑意。 解飞思索了片刻,微笑着回答:“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怎么说也是人生大事。” “啊啊啊!你留我一句会死啊!” “死倒是不会,我只是怕你会后悔。”解飞小心地在对方的唇上啄了一口,“因为如果你留下来,我会忍不住对你做一些不好的事,非常的……不好。” 白麒呆了一下,明白了解飞的意思不由呲牙:“你给我去死吧!” “你忘了。”解飞一本正经地说,“即使死了我也能重生。要一辈子黏着你,守护在你身边。”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很好。”白麒低头喃喃自语,下一秒却突然发力把对方扑倒在沙滩上。在温暖的颈窝里用力蹭了蹭,他叹了口气,“这真的很好,很好。” 远处,一轮红日跳出海平面。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震撼,初始之会! 五百人的小礼堂里座无虚席。ICG的奖项几乎相当于业内的最高奖,无数实验室和研究所每年都为唯一的大奖抢破头。这不但是一项宝贵的荣誉,因为ICG对实用性的偏重,更意味着数不清的研究经费。 站在演讲台前的男人今年只有三十五岁,却已经是一家知名研究所的项目领头人。他西装革履,面目从容,正在做二十分钟的获奖项目演讲。当然,所有关系到核心技术的内容都不会被涉及。这样的短演讲一来是为了介绍项目,二来则是为了吸引企业投资将技术转化为真正的财富。 白行微笑着看着台下。今天无疑是他事业上的又一个高峰,有了这份殊荣,也许就可以实现他多年来的梦想,回到母校加入世界上最顶尖的实验室。过去他曾有过两次机会回去,但他却都放弃了。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是一个普通的教授头衔,而是真正的学术领头羊,取代他导师的位置! 妻子在半年前为他添了一个儿子。家庭生活虽然算不上美满,他却已经十分满足。妻子原本是他的助手,经过多方面考虑后他在五年前向对方求了婚。要知道即使在权利斗争并不太多的实验室里,一个“自己人”有时候也是绝对必要的。两人平时的对话大多是在实验室里,回到家后反而没了话题,只有偶尔会就项目或是同事展开一番讨论。自从有了儿子后,因为妻子根据最新的育儿研究报告提出必须每天都有一定的亲子时间,夫妻关系好像变得更加亲密了一些。才半岁的儿子虽然还很小,却已经表现出了不凡的智慧,这让白行觉得很满意。 没有任何瑕疵,他的人生正沿着设定好的完美轨迹前进。或者,也许只有那件事……令人隐隐有些不安?白行心中一紧,装作用电子笔指向投影板,实际上则轻轻按了按胸口。还好,那东西还在。虽然这极有可能只是一个玩笑,但他现在却已经有些离不开这个东西了。 白行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几乎从来不去声色场所,仅有的应酬也大多是在高档酒店里。可那一天,也许是因为要被迫放弃正在研究的方向,也许是因为和妻子之间的小小口角,总之他一反常态地走进了一家酒吧。 白行烦躁地松开领带,点了一杯最烈的鸡尾酒,却没有一饮而尽,只是一口一口地抿着。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出现了,给了他那件东西。白行至今还记得对方当时说的话—— “你知道世界上最宝贵的是什么?是智慧!收好这个,它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 “我只借给你一年,如果你还想要,就必须用你自己来换!” 这样嚣张的话语,当时已经微醺的白行并没有放在心上。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家里的沙发上了,还以为一切不过是一个荒唐的梦,却突然在口袋里再次看到了那个东西…… 那正是一年前的今天,从那以后自己几乎心想事成,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都顺风顺水。可是一年的时限已经到了,会不会有人来收走它呢?白行不禁有些焦躁。颁奖会后的晚宴本是相当好的套取母校校长口风的机会,可他却没有出席,反而早早地回到了宾馆的房间里。似乎只有紧闭的房门才能让他觉得心安。 罕见地什么都没有做,当白行惊觉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不会来了吧?心里竟出乎意料地松了口气。连他都有些惊讶于自己之前竟然真的把这件事当真了。 敲门声突然响起。白行吓了一跳。他犹豫了片刻,开始考虑自己不出声会不会对方就会放弃。也许只是路过的特殊服务人员? “白先生,我知道你在里面。一年的约定时间已经到了,我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白行突然发现自己竟连对方的声音都记得一清二楚。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门外果然站着那个笑容可掬的男人。 男人打开一个金属匣子,微笑着看向白行。 白行一言不发地扯下挂在胸口的东西,犹豫了一下,丢还给了对方。 对方仔细翻看那一小片东西的动作让白行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身为顶尖的科学家自己怎么可能把这种东西放在心上? “还给你了,我们两不相欠。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白行冷冷地说。 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软布,仔细地擦拭了一下掌心里的物件,这才小心地放进匣子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白行:“白先生真的不考虑一下为我工作?来我的实验室,你才会发现现在世界上所有的实验室都只是在研究垃圾!”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狂热。 “不用了。我没有和来历不明的人交易的习惯。” 来人只是笑笑,转身就走。 白行却忍不住追问:“这究竟是什么?我查过,这绝不是已知任何生物身上的鳞片,这上面还有一股奇怪的磁场。” 白行一度认为是这磁场影响了自己的行为。他曾经有意将鳞片放到别处,最后却总是熬不过三天就匆匆取回来戴在身上,仿佛缺了它就浑身都不对劲。如果不是因为心理因素,那就一定是上面有什么影响了自己。可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这微量的磁场对人的情绪究竟会有什么影响。出于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思,他从未想过要和他人分享这个秘密,就连对着妻子也从未提起。 “白先生有兴趣知道吗?那就来为我工作吧!要知道这一小片对我来说也都是无价之宝呢!只要戴着它,智慧和灵感将常伴在你的左右。” “……我没兴趣。” “那好,等白先生有兴趣了,不妨打这个电话。” 白行鬼使神差地收下了对方的名片。不会有机会用到的吧?他当时笃定地想。 三个月后,白行带着妻儿坐专机秘密回国。 电梯上的数字已经到了B55却依旧在下降。白行不由咂舌,这个基地的庞大程度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你不会后悔的,这里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实验室。而你,即将要接管它!不久之后,世界都要匍匐在你的发明脚下!” 白行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些心动了。第三次放弃了母校的邀请,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可是他的状态已经陷入了最低潮,即使真的回去也未必可以让手下的研究人员信服。失去了那一小片鳞片,几乎像是让他失去了灵魂一样。大脑里一片空白,就连写一个简单的分析报告都能让他陷入狂躁不安。万般无奈之下,他终于拨通了那张名片上的电话。 对方的实力竟然十分惊人,仅仅三天就处理完了他的归国事宜。今天是他第一次来到将来要工作的地方,光是基地的规模就让他兴奋不已。这么大还这么隐秘的地方,这里到底是用来研究什么的呢? 电梯上的数字终于定格在了B70,门却没有打开。身边的人在操作板上按下一串密码,用磁卡和指纹打开了门。 “不想看看吗?你今后要研究的对象。”身边的人走出电梯,回头微笑着望向白行。 白行走出电梯,不由惊呆了。几乎有五层楼这么高的空间里,最中央的玻璃罩里站着一只异兽。黑色的锁链穿过它的四肢,将它们牢牢固定在地上。它银色的鬃毛间似乎流转着光辉,一身鳞甲光芒四射。 突然,异兽回过头来。 那是一双暗紫色的眼睛,柔和中带着威严,仁慈且美丽…… 白行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后续,家庭教师? 一轮红日渐渐升高,海滩上的人流也陆续多了起来。游客们带着躺椅、毯子和太阳伞,各自寻找合适的地方晒太阳。看到沙滩上手拉手躺着的两个男人,人们不禁纷纷侧目。还从未见过有人打扮成这样来这里度假的呢! 长发的那个只随意地披了件西装,敞开的衣襟里竟然什么都没穿。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肉柔韧有力,只是皮肤有些过于苍白。这人的相貌美得让人不能逼视,微微眯起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反射阳光的缘故,好像在闪动着金光。 他身边的男人将眼镜随手丢在沙滩上,唇角挂着轻松的笑,正小声地和同伴说些什么。他身上的衬衫皱得不成样子,裤脚上也脏了一大片,手上竟然还拿了一把黑色的手枪! 虽然无法确定这把形状有些奇特的东西是不是“真家伙”,但这么两个人大喇喇地躺在这里,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路过的游客好奇地看了一眼,立即收起目光,远远地避了开去。 “那你是怎么进到这个身体里去的?”白麒抿起嘴唇,冷哼一声。这个家伙竟然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却不和自己相认! 解飞微笑着转过头,用交握的手指轻轻蹭了蹭白麒的手背,成功看到白麒的表情柔和了几分。“你父亲的神念一直沉睡在我神念之中,那天我……我原本以为可以脱身,却差一点就被白硕阳的仪器捕获。他为了救我,不得不出手把我推了出去,自己却来不及逃走,也因此惊动了后来降临在你母亲身上的那个人。” “然后呢?你就找了新的身体?” “有那么顺利倒好了。”解飞苦笑,“那个人找你父亲已经找了许多年,却始终没有任何线索。这次刚刚感应到你父亲的位置,就发现他的神念正在因为白硕阳想要销毁捕获到的东西而急剧衰弱。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把这笔债记在了我的头上,硬是把我塞进了这个身体。身体上被他下了禁制,我只能得到有限的控制权,要是救不出你父亲的神念,这个大概就是我这辈子的囚笼了。”解飞没有说,最大的禁制就是无法和白麒相认。眼看着想念了十多年的人却无法说出自己的身份,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他不是降临了吗?怎么自己不去救人?”白麒疑惑地问。 “不太清楚。”解飞微微蹙眉,“按理说以他的能力要突破麒麟的防卫易如反掌。不过他似乎认定了,如果他出手就一定救不出人来?” “管他呢!哼!把人救出来了,他都没让我和父亲说上话!”白麒不禁愤愤不平。他从未见过自己这个血缘上的父亲,虽然小时候他也曾经怨恨过自己的力量,但是对这个人却格外的憧憬。养父的样子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从母亲身上他又只感受到过纯粹的恶意,而唯一的哥哥……却是他一生的噩梦。白麒眨了眨眼睛,看着天上变幻着的云彩,轻轻叹了口气。 “据他说要让你父亲完全好起来必须回到他们本来的地方。无论如何,在出发前我也要让你们见上一面。” 白麒心中一喜,既然解飞承诺了帮忙,就应该是有一些把握的。他转过头嬉笑着说:“或者我可以考虑跟着去尽一下孝道?”白麒仔细观察解飞的反应,却发现他只是笑笑,好像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切!你以为我不敢?” “你知不知道,你虽然体力不错,其实心智还像个孩子?心里想什么都已经写在了脸上,特别是在我面前的时候。”感觉到白麒的怒气,解飞一个翻身按住了白麒的双手,“所以我有时候真的有些怀疑,你真的明白我对你抱着怎样的感情吗?” “混蛋!”白麒气恼地挣脱解飞的钳制,一拳近在咫尺的那张讨厌的脸打去,最终拳头却还是落在了地上,激起了一片沙雨。 “这没什么。我也什么都不懂,我用了十二年的时间来了解外面的世界。现在我可以再用十二年来教会你。重要的是……” “是什么?” “别走。给我个好为人师的机会吧!” 白麒怔了片刻,不屑地撇撇嘴:“切!也只有你那么笨的人,才会用了那么久才救我出来。我不需要十二年,十二天还差不多!” “是吗?太好了!”解飞挑了挑眉,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他低下头印上白麒浅色的唇。 “唔……唔……”白麒好不容易翻滚了一圈才挣脱出来,坐起来恨恨地看着解飞,“喂!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啊?”他突然有些后悔,就算他的学习能力再强,也不该低估外面世界的复杂程度,怎么说十二个月也是需要的吧?白麒觉得自己的脸皮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烫。 解飞也撑着地面坐起来,无辜地笑:“不知道啊,看起来应该已经到了很南边了吧?不错不错,至少害羞这一点不用我教你了。” “滚!这个是正常身体反应根本不需要学!不对,我没有害羞!”白麒几乎咬牙切齿。 解飞站起来,递出手臂:“这么晒着,你没事,我很快就变成人干了。我们找个地方问问路吧!” 白麒抓着解飞的手站起来,却发现对方微微晃了一下。“你怎么了?不舒服?” “刚刚得到身体的控制权,我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改造。这张脸,看起来也很碍事啊。”解飞摸了摸下巴,“不过你放心,几天功夫就够了,不会妨碍我的教学计划的。说起来我在外面还做过一阵家庭教师,你要对我有绝对的信心才是。” “家庭教师?教什么?”白麒的声音透着一股危险气息,几缕头发跃跃欲试地翘了起来。 解飞不由失笑:“你说是教什么?咳咳……高考习题,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政治,我是多项全能。啊!说起来悠然就快要考试了?喂!小麒,你去哪里?” “找地方晒太阳。” “……”解飞迅速追上白麒的脚步,拉起他的手,“我说,你这么走在路上实在太便宜别人了,我们先去弄套衣服怎么样?” “好。” “你身上有钱吗?” 白麒眨了眨眼睛,摇头。 “呃……在执行去麒麟救人这种极度危险的任务的时候,钱包似乎有点累赘,所以……” 两个小时后,一家私人咖啡店里多了两个店员。 “小姐,您的拿铁。”长发被松松垮垮地扎在一起,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咖啡色的围裙遮住了笔直的长腿,白麒那经过解飞多次“矫正”的笑容简直可以用闪瞎人眼来形容。 对于别人的目光他几乎可以做到完全视而不见,反而第一百零一次走到解飞身边小声抗议:“为什么不能在刚才的沙滩上卖饮料?赚的比这里多一半。” “第一,这里还包住宿,刚才的地方不包。第二,这里还可以提供一套免费服装。第三,我怕晒。这三条够了没有?”解飞一本正经地解释。让白麒只穿沙滩裤去贩卖果汁?除非让他死,不对,就算死了也要活过来阻止这件事! 白麒点点头,暂时接受了这个理由,心里却还在为少了的薪水耿耿于怀。 夜幕降临,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白麒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其实打个电话回去不就好了?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在这里打工赚路费啊?!” “当然是为了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难得今天你玩得不开心吗?”解飞微笑着摸了摸白麒的头发。 “唔……真的海滩和模拟出来的不一样,到处都有一股海的味道,好像在做梦一样啊……” “既然开心,那明天再玩一天,然后拿着薪水去潜水吧!听说这里晚上的表演也不错?” “好!”金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已经通知他们后天晚上来接我们。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做。” “什么事?” 解飞用一只胳膊撑起头,微笑着说:“你难道想我在‘授课’的时候有人旁听?” 白麒转过身,愤愤地闭上眼睛:“睡觉!” 耳畔是有节奏的海浪拍岸声,解飞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海边渔村那个“家”。要不要把面前的人带回去给“解飞”的父母看看呢?他伸手将滑落到一半的薄被小心地盖在已经熟睡的人身上。 复活,三选其一! 走到了小会议室的门口,段野突然有些踌躇起来。他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盒,却猛然想起在几天前得知解飞安然无恙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的特制香烟都毁尸灭迹了。 手按在门把手上,段野还没用力,门却已经开了。“你来了。”尹邵庭冲他僵硬地笑了笑。 “飞哥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段野急切地问。电话里解飞的声音十分郑重,不喜不悲的语调让他摸不准解飞的邀请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他还没到,先坐下等人到齐吧。”尹邵庭此刻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他刚刚得知解飞的真实身份,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庆幸,还好白硕阳最终也没能伤害到这个人。还有那三分之一的机会……不,机会也许远小于三分之一,却让他不能不心动。 段野走进房间,发现一侧的沙发上已经坐着两个人。一个打扮得十分出挑的男人,和一个捂着小腹女人,那女人明显是怀孕了。 “你好。”段野突然觉得面前的女人有几分眼熟。 “黎洛诗。”女人大方地伸出手。 “啊!你是!”段野恍然大悟。 “我已经暂时告别歌坛了,因为还有两个月就是预产期。”黎洛诗脸上闪过一丝母亲的光辉。 怎么看起来和她在舞台上的形象很不同?心底的疑惑一闪而过,段野微笑着说:“恭喜你们。” “我们?”黎洛诗失笑,摇了摇头,“不,C只是不太放心我一个人,所以特别陪我过来而已。孩子的父亲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再拥有一个亲人了。” 段野理解地点头,明星背后总有些不为人知的沉重故事,他打听对旁人的隐私没有兴趣。“你今天来是……?” “我想我们的情况可能有些接近。解飞也曾经在我哥哥的身体里。”黎洛诗微笑着解释。 房门再次被推开,霍峻的眼睛周围有浓重的黑眼圈。他站在门口,环视了一下房间里的四个人,这里一个是他曾经的“情敌”,一个是和他交手多年的敌人,还有一个则是曾经背叛过他现在也站在他的对立面的人。霍峻微微皱眉,一言不发地找了个最远的位子坐了下来。 麒麟大火之后,总裁白硕阳疑似葬身火海。因为白硕阳并没有立下遗嘱,又找不到他的直系血亲,一个庞然大物顿时面临着随时分崩离析的可能。以霍峻的职位,根本无法完全掌控麒麟的体系,他能做的只是在法庭作出裁决前暂时保证麒麟不从内部分裂而已。然而,各个方面陆续而来的打压,还有尹家的直接出手收购,都让他忙得焦头烂额。要不是因为解飞在电话里说出了那个消息,他是绝对不会踏上尹家的地盘的。 “叛徒!没想到你也有脸来!”段野显然还对霍峻之前出卖解飞的事耿耿于怀。他走到霍峻跟前,抱着手臂低头俯视这个长发的男人:“怎么?你现在还想算计飞哥什么?” “我不和手下败将说话。”霍峻冷冷一笑,“还是你觉得还没享受够那张假碟片上的毒药?” “你!”当年被纯白算计,险些命丧当场,这几乎是段野受伤最重的一次,也因此不得不放弃调查解飞的来历。段野不由大怒,抓住霍峻的衣领将人扯了起来,拳头咯吱作响却又想起人是解飞请来的,他不好轻易发作。 霍峻别过头,嘲弄地冷哼一声。 “他也是被邀请的客人。”尹邵庭抓住段野的手臂,沉声提醒。 “切!”段野松开手指,转过身去。他焦躁地靠着门旁的墙上,越发想念自己的烟。 “你们都来了。”解飞看到段野一瞬间脸上浮起的疑惑表情,顿时想起自己的形象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不由摸了摸下巴,“虽然现在看起来还不太像,不过的确是我。我是解飞。这是小麒,白硕阳的弟弟,也是我的爱人。” 黎洛诗在听到白硕阳三个字的时候,猛地抬头看向白麒,却发现这个人和自己的兄长竟然长得有几分相似。难道说当年白硕阳之所以和哥哥……是因为他?黎洛诗的心情不由变得复杂起来。 和她一样对着白麒有些微微出神的是霍峻。他曾经在一张照片上见过白麒,并通过揣摩白麒的外貌和神态成功当上了白硕阳的情人。他也曾经把能够进入地下一层的实验室作为自己努力的目标。没想到,真正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重获自由,而白硕阳却已经不在了。 白麒根本懒得理会这一屋子的人,冲尹邵庭微微点了点头后,就默默站在解飞身后,丝毫没有和众人打招呼的意思。他本能地讨厌这些人,这些在他陷入沉睡的十二年中和解飞有着密切关系的人。 当然,这其中必须排除他血缘上的弟弟。白麒对做一个“好哥哥”有着出乎意料的执着,他甚至和解飞讨论每隔多久就应该和弟弟一起联络一下感情,以及要用何种方式比较容易让尹邵庭接受他。 “今天让大家来是想讨论一下我身上这些灵魂的归宿。”解飞清了清嗓子。 “很遗憾,他们的神念都被完全抹去了,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是无法脱离我存在的。我之前因为找不到分割的方法,所以不得不将他们暂时留在我的身体里。直到不久之前得到了一些帮助后,现在我终于可以将这些灵魂完整地取出来。我想,重新送入轮回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在此之前,除了一号,其实还有另一种选择。” 解飞走到段野面前:“对不起,你哥哥的灵魂是和我融合最久也是最彻底的。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他的记忆,连意识都是破损的。所以唯一的选择就只有重新归入轮回,修复灵魂再行转世。不过那些美好的记忆都在这里。”解飞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就像我以前说过的,我就是你的哥哥。一世人两兄弟。” 段野用力点头,牢牢握住解飞伸出的手掌。 “至于剩下的三个……其实之前小峻曾告诉过我一件事。”解飞对着霍峻微微一笑,“他怀疑他的哥哥苗峰并没有真正死亡。” “当年白硕阳用实验室的仪器将他急速冷冻起来,却并没有销毁他的身体。不久之前,我已经找到了他的身体。他的确没有完全死亡,而我当时则是自行脱离身体的。也就是说,在理论上,我可以取出他的灵魂,切割我的一部分神念给他,让他复活!” 霍峻的脸色突然一白,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拳。 “但是问题是,三号昨晚并没有明确给我答复,他似乎没有意愿想要复活。”解飞叹了口气,“人的身体和灵魂的契合度十分复杂,即便是复制出来的身体,缺少了特定的身体记忆,也未必可以容纳同一个灵魂。不过因为我的影响,被我选中的灵魂同步率都相当高。也就是说,如果三号放弃这个机会,剩下的两个同样可以通过苗峰的身体复活!” “所以今天我请你们来,同时也是出于他们的意愿。他们希望和自己的亲人进行一番沟通后,再做出最后的决定。你们有什么要想对他们说的吗?”解飞看向黎洛诗。 前歌后急喘着,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她终于颤抖着说:“哥哥,我很想你。我很想你啊!我现在过得很开心,你很快就要有一个外甥了,我很想你也看到……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解飞安慰地拍了拍黎洛诗的肩膀:“他听到了,他明白你的心意。” “小峻,你有什么话要说?” 霍峻紧紧咬着下唇,别过头:“我没有话要对他说。” 看到解飞点点头走向尹邵庭,霍峻终于还是忍不住在他背后小声说:“他要是不回来,就是自动放弃赌约,承认他不如我。” “你呢?”解飞停在尹邵庭面前。 “我还没想好。”尹邵庭脱口而出。他是真的没想好,他从未弄清楚过自己一直追逐的人到底想要什么。用尹家做筹码真的可以吸引他回来吗?不行的话,还有别的什么是他想要的呢? “就对他说……”尹邵庭深吸一口气,“就对他说,他如果回来,我不会再追着他。当年的事,我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他不想见我,我也可以离开尹家。” 解飞微微蹙眉:“就这些?” 尹邵庭点头。 “好。苗峰的身体就在楼下,相信今天就会有结果。请大家稍等一会儿。”解飞拉了拉白麒的手,白麒会意地点头,走到一旁找了把椅子坐下。解飞则转身走了出去。 时间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整个房间里除了段野,每个人几乎都度日如年。段野本想和尹邵庭随便聊两句,不料却被那个白麒抢了先。他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对哥哥的情人有些看不惯。尤其是那双金色的眼睛,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异常讨厌! 百无聊赖之下,他决定去找霍峻的晦气。虽然不能动手,但是能在语言上嘲讽一番似乎也不错。霍峻的脸白得像纸一样,连从咖啡机里倒咖啡都拿不稳杯子,这个时候再说不过他,那自己简直可以不用混了。 “喂,你……哎?”段野刚搭上霍峻的肩膀就发现了不对劲,对方整个人竟然顺势向后倒了下来。霍峻手上还拿着一杯热咖啡!段野不得已,一只手扶住霍峻,一只手拍飞了瓷杯。一声清脆响亮的落地声,让他一下子成了屋子里的焦点。 “我没干嘛啊……”段野突然发现已然晕在他怀里的人体温高得惊人,“他发烧了,你这里有没有医生。” 若是在平时,尹邵庭立即就能做出反应,可惜他此时也是心乱如麻,听到段野的话,竟然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唉……还是我来吧!”段野把人往沙发上一扔,随手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伏特加。解开霍峻的衬衫,把酒擦在他的脖子两侧以及腋下。 “喂,醒醒!”段野拍了拍霍峻的脸颊,“你烧得厉害,要不要找医生?” “不用管我。”刚刚睁开眼睛的霍峻脸上还带着迷茫,语气却已经像以往一样冷。 段野翻了个白眼,见周围的人一点也没帮手的意思,只得转身倒了杯温水,砰地一声放在桌上。“紧急退烧药,爱吃不吃。”他从暗袋里取出一小片药放在桌上。 霍峻怔了怔,旋即想起对方的身份,那身上带着急救药物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他感觉到身体实在是支持不住了,拿起桌上的药片,就着温水吞了下去。 不料就在此刻门突然开了。霍峻手一抖,差点摔了手中的杯子。和记忆中一摸一样的男人走进房间,径直走到白麒面前。来人伸手去抓白麒的下巴,却被白麒扣住了手腕。那人也不气恼,笑着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 “终于见到你了呢!小野猫!” 背影,默默追逐! 尹邵庭小的时候,母亲这个词更多的代表的是严厉和对他的绝对掌控。 尹家的娶妻标准向来是贤字第一,而不注重外貌。这条家训的由来,似乎是因为曾经有一个贤明能干的女主人帮助尹家渡过了很长一段青黄不接的岁月。 尹家当代家主的三位夫人,各有各的特长。大房稳重老成,二房精明强干,而三房太太却是智多而近乎妖。这个小了家主近三十岁的女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她的来历,她成为尹家太太的经过,乃至她怀孕生子的过程,都仿佛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 人们只知道,尹家主最喜欢带这位三太太出席各种晚宴,甚至毫不在意她笑容如花地周旋在各个名流士绅之间。和久未露面的大太太,以及一心扑在公司的二太太相比,这位三夫人好像更加得宠一些。当然,这仅仅是在场面上,也许她只是一件较为美丽的收藏品?因为相比其他两位夫人,三太太的相貌的确要出挑得多,也难怪可以引起一个年近六十岁的男人的征服欲。 然而这些尹邵庭都是不知道的。因为尹家“生母教子”的惯例,他从小便生活在这位美丽得不可方物的母亲的严苛教导之下。也许在小孩子眼里,这个世界本就有些不同,尹邵庭从未觉得自己的母亲美丽。相反,他看着这个理应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失望地发现她脸上永远都带着一张可怕的假面具。从被遮挡的面容之中,就连她的亲生儿子,都无法看出她的真实想法。她用不同的面具,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现出不同的形象。在尹邵庭面前,她似乎少了几分耐性,只是十分教条地扮演着一个严格的母亲的角色。 母子之间好像总是隔着什么,尹邵庭疑惑地想。 随着尹邵庭渐渐长大,他的外貌好像突然成了人们背地里攻击三太太的最好武器。一个这样美丽的女人,怎么会有一个长相如此平凡的儿子?众所周知,尹家主年轻的时候也以英俊著称。本来尹邵庭的出身便倍受质疑,此刻大家又纷纷猜测三太太在容貌上可能做了假。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多年看起来都没有老过一丝一毫? 当母亲真正开始重视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尹邵庭才发现了事情的可怕之处—— “妈,你说什么?” “稍微动几刀。手术会分七次进行。小孩子在长身体的时候,容貌发生一点变化再正常不过。你还想要什么改变?我听说你今天缠着你二哥要学武术?顺便加强一下力量和身体的柔韧度如何?你精神力还没有到达顶点,现在放入装置似乎还为时过早……”女人一边摆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第二天的行程。 尹邵庭第一次像看怪物一样看自己的母亲。他自然知道母亲的身体和旁人不同,但他作为儿子却没有立场去说什么。可是她竟然想要改造自己,而丝毫不曾想过要问自己的意愿! 看到儿子厌恶的表情,女人不由皱眉:“你已经长大了,那种小手术比切割扁桃体更简单。我记得我教过你要有勇气,做我的儿子不应该有所畏惧。” “我不去。” 这是尹邵庭第一次出言反对自己的母亲。他反对得很彻底,而这种决绝也彻底激怒了他素来自傲的母亲。仿佛为了完全粉碎他的决心,原本可以用强制手段为他实施手术的人却没有选择那么做。他的母亲要让他主动低头,彻底地臣服在自己的脚下,就像她网罗起的所有的手下一样! 尹邵庭很饿,他也很渴。虽然尹家一直有一家人一起用晚饭的习惯,但是自从三房太太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恶化疏远,这惯例便只剩下了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两天。今天距离十五还有七天,也就是说,他被关在这里,就是再过整整一星期也不会被任何不隶属于三房的人发现。而此间的佣人却绝不敢给他任何吃食。 更令尹邵庭绝望的是,所有他喜欢的东西,颜料、机械乃至那条漂亮的萨摩,都被母亲一一在他面前粉碎。每天他都在猜测,下一个会是什么,自己的心里还剩下些什么…… 尹邵泓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尹邵庭面前的。难得想要遵守一次和并不亲密的弟弟的约定,他甚至提前通知了自己的武术教练今天会带另一个人一起去。 “你的样子真是难看死了,我可管不了你为什么挨罚。我已经来过了,既然你去不了,那就算了。” 尹家二少爷转身要走,他的异母弟弟却在他身后用嘶哑的声音小声说:“我……要去。” 于是二少爷犹豫了一下又转了回来,极其不情愿地将人拖进了自己的车里。“开车。”心情不佳的尹邵泓吩咐了一句司机就闭口不言。 尹邵庭是在武馆的木地板上渡过这个下午的。有路过的人好心地给他喝了一些水,他靠在墙边,狼吞虎咽地啃着据说是“师娘”亲手做的包子。身上虚弱的感觉还没有过去,困倦感却一波一波地袭来。他倔强地不肯睡去,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其实不怎么熟悉的人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一套拳法。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到那个比他大了六岁的少年身上,他额角的汗珠折射出柔和的光芒。尹邵庭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在终于忍不住睡过去之前模模糊糊地想,这一次有喜欢的东西一定要藏好,千万不能再被妈妈发现…… 大抵是尹邵庭闹得太凶,亦或是这期间二房有了什么动作,他终于成功逃过一劫,不用去接受身体的改造。 母亲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很好,起码你有足够的韧劲。这一次我可以听你的,前提是你必须比所有的人都优秀,起码要比你的两个哥哥优秀!” 从此尹邵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对母亲言听计从的孩子。他选择了沉默作为自己的保护色,用惊人的毅力来学习一切需要的知识,他的努力很快获得了父亲的赞扬,就连尹家资格最老的先生都夸赞他“木讷老成,能成大器”。 此时,大哥已经接管了家族一半的生意,另一半则被二太太牢牢把握在手中。而二哥的肆意风流已经在小圈子里小有名气,尽管好似整日无所事事,但谁也无法轻看这位尹家的二少爷。 尹邵庭严格恪守着自己的想法,他用目光追逐自己在意的对象,小心谨慎地不被任何人发现。我还不够强大,想要和这个人亲近的愿望只有在足够强大之后才有可能实现。他对自己说。 然而他等到的却是尹家在一夕之间风云色变的消息。大太太、二太太相继去世,大哥一蹶不振,不再受到老头子的信任,而那个他最重视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和老头子大吵一架之后被扫地出门。 这时母亲已经渐渐将自己的势力对他展露。尹邵庭知道母亲是这件事背后绝对的大赢家,甚至两位太太的死也和她有直接的关系。父亲已经老了,他根本无法继续掣肘母亲一家独大。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他连从中斡旋的机会都没有。他远远地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青年坐上飞机,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没有可能了,即便自己将来接手了尹家,怎么才能解开兄弟之间的死结呢? 尹邵庭开始介入公司的运作。母亲似乎不想让他暴露在人前,只是让他看着数据作出决策。他从母亲偶尔透露出的口风中察觉,母亲似乎对他十分满意,想让他执行一项极为秘密的任务。 妹妹死后,父亲终于决定撒手不管,他带走了绝大部分尹家的秘密势力,这对尹邵庭今后继承家业很不利。母亲开始寻找二哥的下落,这个人竟然在那次上了飞机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尹邵庭也在悄悄找他,所不同的是,母亲想要的是防患于未然,而他想要的是帮助这个人避开母亲的追捕。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尹邵庭被称为尹家的幽灵少爷,和他突然不再抛头露面的母亲一起成为了圈子里最神秘的人。他知道母亲的活动转入了地下,她的目标直指近年来崛起最迅速的企业——麒麟。而她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北之女神。 当尹邵庭在在地下钱庄看到那个目光锐利的男人的时候,他一下子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他只知道,这个人的投机能力极强,有很多人愿意在地下钱庄将资金借给他,从中获取巨大的利润。他似乎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神话呢!尹邵庭笑了笑,从自己的账户中转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资金给他。 第一笔利润很快被返还。换做一般的投资人,一定会欣喜若狂,可尹邵庭却在背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追加了一倍的投资,并开始着手调查这个人。他坚信即便对方隐藏得再深,也无法瞒过尹家的耳目。 果然,调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虽然尹邵庭对资料上太多的问号并不满意,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巧合!他望着照片上模糊不清的背影,一口气喝掉了一整杯威士忌才平静下来。这个人最早出现的地方,和二哥当年的目的地只差一百多公里。他在资金操作手法上的“尹氏风格”,以及几乎一摸一样的身形,除了二哥不喜欢猫他却养了一只这一点外,这个人几乎就是二哥的翻版! 尹邵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二哥要找的人改变了容貌,也许是为了躲避母亲的追踪?那他在地下钱庄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为了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尹邵庭不由呼吸一滞,苦笑了一下想,若是如此恐怕兄弟之间已经再没有了和解的可能。 很快,尹邵庭发现二哥针对的并不是尹家,他竟然和母亲有着同一个目标——麒麟!一个大胆的念头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尹邵庭成倍地增加自己的投资,几乎把手头可以不着痕迹调用的资金全都汇入了地下钱庄。连中间人都有些惊诧,甚至开始怀疑尹家是不是有什么潜在的资金危机。只有尹邵庭知道,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帮助那个人实现他的目的,无论那是什么。 他甚至开始冒险派人日夜监视对方,为的只是想要了解那个人的生活习惯。尹邵泓很小心,所以他能够得到的情报并不多,然而每一张照片都令他欣喜不已。他可以对着照片看上足足几个小时,反复揣测那一瞬二哥的心情,连尹邵庭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魔障了。 那天夜里,尹邵庭像往常一样回到家。他已经不住在尹家的大宅,而是买下了一幢相对安静的海滨别墅。他脱下大衣,走上楼,却在推开房门的一瞬起了警觉。别墅里并非没有守卫,但是一支冰冷的枪口迅速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让他根本无法出声。 对方反锁了房门,把枪随手丢到沙发上。竟然那么看不起自己的实力吗?尹邵庭不由奇怪,正在他考虑要不要出手反击的时候,却听到一声轻笑。 “怎么,认不出我了吗?”来人走到月光下。 尹邵庭猛地一震。 戒指,步步紧逼! 以尹邵庭对这个人的熟悉程度,已经完全不需要用外貌去分辨,虽然对上的又是一张和照片上完全不同的脸,但他几乎在一瞬间就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二……哥……”声音干涩极了,“你的脸……?” “这个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平时只是不得不做点伪装而已。”男人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是一张极美的脸,狭长的眼睛里眼波流转,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竟显出几分妖异来。 “为什么要……?”尹邵庭可以理解这个人改变容貌,却对一张伪造的过分漂亮的面孔有些本能地感到别扭。 “我说了,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尹邵泓走到沙发旁坐下,手指摩挲着皮沙发的靠背,侧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你这个地方不错,比那个死气沉沉的宅子强多了。” “二哥……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尹邵庭不禁疑惑。虽然自己的住处并没有特别保密,但对方想要知道地址却也要花一番功夫。 “这么明目张胆地调查我,还追加了那么多投资,你觉得我会傻到一无所知?或者说……”尹邵泓用锐利的目光扫过弟弟的脸,唇角缓缓勾起,“你本来就抱着被我发现也无所谓,或者被我发现还更好的心思?” 尹邵庭不由面色微变。 “多么伟大!在背后默默支持我的弟弟,甚至不问我想用这笔钱去做什么。等我发现的时候,自然会由衷地承你的情,也许连母亲的死都不会再和你计较,重新恢复到兄友弟恭的状态,皆大欢喜是不是?你一定每天都在想,到底我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你的苦心呢,发现了之后又会有什么反应对不对?” 尹邵庭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慢慢变冷。 “说起来,到底是为什么呢?”尹邵泓站起来,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异母弟弟,“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惜瞒着亲生母亲,也要帮我呢?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目标和她是一样的吧?难道是因为你这个人特别重感情?或者是出于你对母亲的逆反心理?还是说……” 面对步步紧逼的人,尹邵庭第一次有了想要转身逃跑的想法。视线低垂,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他惶恐之极,想要阻止,却丝毫没有办法。手腕被对方扣住,体温沿着皮肤传递过来,尹邵庭的心猛地一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甚至无法反抗对方捉起自己的下巴。 “你是喜欢我吧?” 耳中轰的一声,尹邵庭呆呆地看着对方的脸越来越近,在距离他不过几公分的地方突然顿住:“兄弟逆伦,你真不愧是她的儿子,一样令人恶心。” 脑海中一片空白。尹邵庭突然明白了,面前的人是一张网,他命中注定永远也逃不脱的一张网。 “不过……”尹邵泓轻笑,“其实我们之间也并不是没有弥补的机会。” 用手指摩挲着弟弟的下巴,仿佛能感觉到他全身的僵硬:“我很快要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很危险。若是我没有回来,自然会有人接替我去完成它。你要做的就是,如果有人拨通专线电话来找你,并答对了密码的话,就要想办法交给他尹家全部的力量。因为如果连我都无法成功的话,那就唯有借用尹家的力量才有希望。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转告父亲,尹家真正的主人就要回来了,唯有他才能继承这份产业。” “……”短暂的震撼之后,尹邵庭很快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动摇这个人决心的资本,他甚至没有立场说一句不要去。在尹邵泓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因为有那份无法诉诸于口的爱,自己背叛他的可能更低一些,仅此而已。 “可以。”他艰难地开口。 “真的可以?我什么承诺都不能给你,最多只能和你做回兄弟而已。也许……下辈子可以考虑做你的情人?”尹邵泓笑得狡黠。 尹邵庭郑重地点头。 “好了,那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作为密码?”身边的人笑着问。 “棠棣之华,就用棠棣之华作为密码吧。”尹邵庭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再然后就是那个人的突然失踪。尹邵庭发动了一切力量去找他,甚至不惜为此和母亲翻脸。可惜他终究晚了一步,对方在他用尹家二少爷这个名分相要挟之前就下了毒手。 那一天,尹邵庭喝了一天一夜的酒。第二天却又开始严格遵循他过往的作息,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再后来便是潜入麒麟。尹邵庭从母亲口中知道了许多秘密,甚至隐隐知道了在麒麟地下一层里的那个人的身份。又一个名义上的哥哥吗?可惜,对他来说,唯有那个已经不在了的人才配得上这个称呼。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尹邵庭叹了口气,却怎么也想不清其中的经过。那个人回来了,自己却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私人飞机的好处就是无论你在上面怎么酗酒,都没有人会来阻止。他端着酒杯,意识已经有些模糊。飞机为何还没起飞?自己坐上来了之后,这已经是第几杯了?四杯?五杯?还是更多?他仰头打算干掉杯中的酒,手腕却被一只手牢牢固定住了。 抬起头迷茫地笑了笑:“你来啦。” 对方似乎被他的样子逗乐了,摊开掌心,将一个银色的东西在尹邵庭面前晃了晃:“怎么?把戒指留下,你却想跑?” “戒指……”尹邵庭眨了眨眼睛,试图把面前的人看得更清楚一些,“戒指本来就是你的,当然应该还给你。我就不留下恶心你了,嘿嘿……我在太平洋上有个小岛。有时候想想,这辈子做个渔夫倒也不错。” “可惜我对这种生活没兴趣。”来人夺去酒杯,放在小桌上,一双灼灼的眼睛盯着尹邵庭,“我要先跟你说三件事,然后给你一个把戒指戴在我手上的机会。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尹邵庭晃了晃脑袋,用力点头。 面貌清秀的男人不由笑了。 “第一件事,我不完全是你的二哥。虽然灵魂是他的不错,但是经过那么久,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谁了。我只知道我是在他离开家之后接管了他的身体,以及他所有的记忆。所以你小时候迷恋的那个并不是我,你明不明白?” 尹邵庭呆了一下,点头。 “第二件事,因为解飞分了一部分神念给我,所以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对白麒感到十分亲切。如果今后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那绝不是出于我的本意,这种影响会在几年之内渐渐消失。” “怪不得,怪不得……”尹邵庭一脸恍然,小声反复嘟囔。 “第三件事,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有没有对别人有好感,不过如果你选择了我,就必须永远忠于自己的选择。虽然我现在依旧不能向你保证任何事,但是我可以确定,活过来之后,我非常不想你离开,非常不想。” 尹邵庭突然一把抱住面前的男人,想要亲吻他的嘴唇,却被对方用力推回了座位。“如果你觉得现在不够清醒,无法做出判断,我可以再等你一天。”尹邵泓皱着眉说。 “不,我很……清醒。马上……”尹邵庭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眼神终于渐渐明亮起来。 尹邵泓看着弟弟微微肿起的脸颊,眉头皱得更紧:“那好,你选吧。” “戒指给我。” 尹邵庭拿着代表尹家至高权力的戒指,凝视着面前那只莹白的手,晃了晃才终于把戒指套了上去。 “左手中指?”尹邵泓笑了起来,“你还像小时候一样小心谨慎。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我……”尹邵庭想要辩解,无奈双唇却被牢牢堵住。 “我身上没有可以回赠你的东西,这个就当是回礼吧!”有人在他的耳旁说。 尹邵庭突然想起在多年前的一个傍晚,是面前的人将半睡半醒的自己从武馆架到了车里,自己的脸靠在他的颈窝,少年汗水的味道仿佛还在鼻端…… 故乡,男人与猫? 白麒一抬起头便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 “洗洗吧!”男人略带宠溺地说。 白麒呆呆地任由花洒里的水落到眼睛里,然后发出一声呜咽。 “傻东西。”男人细心地用毛巾拭去白麒眼睛旁的水珠。挤了一点沐浴露放在手心,顺着白麒的头顶一点点往下,用指腹来回轻轻按摩。 白麒很快就被白色的泡沫所包围。他眯起眼睛,仰面躺下,露出自己脆弱的部位。宽大的手掌立即揉上他的胸腹,最后流连在他尖尖的下巴上。修得很短的指甲搔了搔,白麒享受地吐出一声低吟…… 觉得冲洗得差不多了,男人关掉抱花洒,抱起白麒,笑着说:“你最近好像胖了呢!难道是把你喂得太饱了?” 白麒舔了舔嘴唇,自然而然地开始惦记起自己的晚饭。身体被小心地放到铺着毛巾的沙发上,另一条柔软的毛巾被覆盖在他的身上。男人细细地帮他擦干身上的水分,手掌上不冷不热的温度让他感觉很舒服。 直到身上终于干透,白麒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他总是在白天困倦,夜里又兴奋得坐立难安。睡一会儿吧。他蜷起身体,贴近他最爱的“靠垫”。背上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他渐渐沉入梦乡。 “你的指甲很长了呢,我帮你剪掉好不好?”一个温和的男声突然扯着他的耳朵说。 被打断午睡的不满登时爆发出来,白麒睁开一只眼睛,想也没想就一爪子挠上了男人的胳膊。对方却不放弃,一只手紧紧扣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上的指甲钳折射出刺眼的阳光…… “不要!” 白麒猛地坐起身,胸口不住起伏。原本搭在他背后的手臂滑落下来,身边的人也随之醒来。“小麒,怎么了?” “呃……我好像做梦了?”白麒有些不确定地说。 “梦见什么了?”解飞笑着把人拥进怀中,“一个劲说不要,该不会是什么限制级的画面吧?”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白麒的锁骨。 白麒翻了个白眼,放松身体靠近身后的热源:“梦见……你要帮我剪指甲,我拼命逃跑。在梦里的我好像……是一只猫?” 解飞不由笑了起来:“很正常,我把你在外面的记忆还给你了呀。” “在外面的记忆?”白麒疑惑地眨眼。 “你不知道吗?我当初带走的你的那部分神念不知怎么的进入了一只猫的身体。这么多年,始终跟在我左右。”解飞似乎很是怀念。 “猫?”白麒瞪大金色的眼睛。 “一只和你一样漂亮的小家伙。说起来还要多亏它我才能提前解开记忆之锁呢!虽然没有直接见到你,可是它的血却让我想起来很多事。唉……可惜不能让你见见它。” “是……死了吗?”白麒皱了皱眉,感觉到解飞语气中的沉重。 “嗯。虽然得到了你的一部分能力,可是还是为了救我死了。”解飞眼中闪过一丝伤感。 “我要是在,也会救你。”白麒一脸执拗地捏住解飞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 “我知道。”解飞笑着侧过身,用手掌抚过白麒的脸颊,“要是我有事,你当然会来救我。阿黄死后,哦阿黄就是你寄宿的那只猫,我收回了在它体内的那部分神念。当初在麒麟重新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顺便把这部分记忆还给你了。用一种相当美妙的方法。”解飞拇指来回蹭着白麒的下唇。 白麒想了想顿时明白了解飞的意思,不由俊脸一热:“哼!谁允许你随便碰我的?” “情不自禁嘛。我们有十二年没见了呢!不这么做又怎么能让睡美人醒来?”解飞终于忍不住把双唇狠狠地覆了上去。 “唔!” “你打我干嘛?唉……我家小麒脾气真差,是猫咪的时候也经常把我的手抓得一道一道的。”解飞捂住半边脸叹气。 “混蛋!你现在的脸真碍眼!”白麒总觉得突然亲过来的人是个陌生人似的。 “呵呵,可别把我的伪装弄坏了。多亏了蝶叔做的这张脸,我才能回来嘛。你不想看的话,我可以把你的眼睛蒙起来。”手指按上白皙的胸口,解飞不紧不慢地继续点火。 “你!你这个身体的父母还在楼下啊!”白麒紧紧抓住解飞的手腕,不让他继续作恶,“还有你那个不知所谓的表弟……唔……唔唔……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嘘——听见了。记得回去后欠我什么。”解飞揽住仍然气鼓鼓的人,“别叫得那么见外,我的爸妈不就是你的爸妈嘛。你应该试着接受他们的。” 白麒撇过头,心里却十分明白解飞的苦心。他从小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解飞拉着他带着解悠然一起回老家过暑假,何尝不是存着让他感受一下正常家庭氛围的意思。“他们又不知道我和你什么关系……”白麒小声嘀咕。 “嗯……我妈应该不知道,她估计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招待悠然呢!我爸嘛……已经找我谈过话了。”解飞随口说道。 “啊?是吗?他说什么?” “他隐晦地提醒我,就算是为了升职加薪,也不可以出卖身体给公司小开什么的吧……” “噗!”白麒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你怎么说的。” “我说是我主动把人家勾搭上了一条不归路,要不是公司大老板心软,估计你儿子现在已经是一把骨灰了。” “哈哈哈哈!”白麒用力捶打解飞的肩膀,“所以说……为什么我是小开?大老板又是谁?什么叫做不归路?你们……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啊。”解飞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只是说带公司老板的儿子一起回家玩,事情就变成这样了。你要知道艺术家最厉害的就是想象力!”某个无良儿子丝毫不觉得吐槽父亲的脑补有什么不对。 “那不归路又是什么?”白麒依旧好奇。 “呃……”解飞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和白麒的性别有什么问题。实际上,自己有性别吗?也许只是因为第一个身体是白麒做的所以自己才一直是个男人?不过要是自家小猫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这整整一天都会十分麻烦…… “不归路的意思就是说……”解飞十分严肃地看着白麒,看得他不由也把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什、什么?” “就是说在外面的世界,一般情况下,人和猫咪是没有可能的,人想要和猫咪结婚更是骇人听闻的。可惜我已经深深陷入这个想法,根本转不出来了。哈哈哈哈……” “你、滚!” 敲门声突然响起,白麒不由收回已经踹到一半的脚。 “等我一下。”解飞披上睡衣走向房门。 “悠然?”解飞看着门口抱住一只湿淋淋小猫的少年不由一呆。 解悠然对于这个新冒出来的白麒本来就十分不爽。他甚至把解飞说高考结束后自己应该乖乖住学校宿舍所以他就先搬出去这件事也归咎在这个突然和表哥关系很好的人身上。现在看到白麒竟然赤|裸着上身坐在床上,这不满几乎到达了顶点!这个人该不会是……他这幅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勾引表哥啊! “悠然?”解飞晃了晃手指。 “呃……哥!我捡到了这个!”解悠然托起手中的小猫,“是不是和阿黄有点像?要不,我们一起养它?” 黄色的斑纹猫和阿黄的毛色没有一点点接近,就连眼睛的颜色都是黑的。解悠然不禁有些惴惴,用这个能让表哥回心转意继续和自己住一起吗?会不会反而勾起了他的伤心事?说起来都怪那只离家出走的臭猫!它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也不回来继续和自己对着干了…… “真可怜。那么小就被丢下了。”解飞摸了摸小猫的脑袋,突然感觉到背后升起一股寒气,“咳咳……你好好养着它吧。我就算了,养一只猫咪就够让我头痛的了。你白麒哥哥牙疼,我帮他看看,一会儿下楼找你。”解飞把明显有些发愣的解悠然推出门外。 “我什么时候牙疼了?!”白麒跳下床,长发无风自动,飞舞在他身后。 “没有吗?我怕你被醋酸到牙了。”解飞毫不在意发间冒出的火花,一把抱住了心爱的人,“早安,我的小麒。” 轻柔的吻落在光滑的额头上。 绑架,生日派对! 段野下飞机的时候抬腕看了下表,凌晨四点半,飞机延误了整整四个小时。 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想要出来旅行!明明有那么多的任务可以接,却偏偏飞了十几个小时去看什么金门大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解飞的一句话,适当的时候也该给自己放个假,考虑一下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给哥哥报仇这个目标暂时算是已经实现了。段野叹了口气,弹了一粒口香糖到嘴里,除了这个自己还真没什么追求了呢!现在这份工作虽然很危险,但是这种紧张刺激地在刀尖上舞蹈的感觉却很让人着迷,所以暂时还是继续干这个吧。 视线突然在一点上定住。段野不由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身边还没带任何保镖?段野扫视了一下周围,心中突然一凛。起码有六个人在注意这个人的方向,这种格局不是监视这么简单,他们在酝酿更大的行动! 是帮还是不帮呢?低沉的电话铃声突然打断了段野的思路,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注意大厅另一头的动静。 “嗯,我到了。” “飞机误点而已,不用那么紧张。” “真的吗?” “还是蝶叔想得周到,租来的车我还真开不惯。” “嗯嗯,我知道了。” “我会的。天啊!不要说得我好像连假都不会度一样啊!” “好了,我挂了。” “真要挂了,我去取车。” 段野加快脚步,却毫无意外地发现那人已经上了那辆有问题的出租车。妈的,他以为在国外就可以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了吗? 段野记下车牌,飞奔到停车场取出那辆改装好的车。扫了一眼GPS,幸好从机场出来的路并不复杂,要是进了市区就麻烦了。两条路,二分之一的选择。 段野随意选了一条,然后拨通特殊频道的电话通知警方他怀疑有在机场附近有人正在策划一起犯罪活动,希望设立路卡检查另一条路上的车辆。这就是高级佣兵的好处,对别人是一半对一半的希望,对自己来说却是百分之百。段野勾了勾唇角,踩下油门。 很快他就追上了前面那辆可疑的出租车。车牌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是失车,估计是偷来或是从黑市买来的。透过玻璃隐约可以看到后座有两个人,副驾驶的位置是空的。刚才对方应该是伪装成出租车,在后座中隐藏了一个人,突然出手制住目标拖进了车里。 段野计算了一下角度,在凌晨的道路上行驶的车辆很少,一下有力的撞击应该可以让对方的司机暂时陷入昏迷,至于后座上的人就算会受伤也不会太重,反正总比被绑架强。他突然加速,从左边超车,然后猛地转动方向盘,踩下刹车。出租车一侧的玻璃全碎,撞上护栏,滑行了一段才停了下来。 段野飞身下车,看也不看驾驶座上已经昏迷的人直接拉开了后车门。 “妈的!”饶是段野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后面的确坐着两个人,但却没有一个是他要救的对象! 赏了距离稍远一点的那个一拳,段野把靠近自己的那个黄毛青年扯出车外,拖回自己的车里。他调转车头,向回开去。 “呃……”那人悠悠醒转,显然有些摸不清状况。 “告诉我人被带到了哪里,我让你死得痛快一些。”段野用英语说。 那人刚一抬手就发现自己的双手关节都已经被卸了下来,不由一通乱叫。直到段野晃了晃手中的枪,才安静下来。“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那你就没用了。”段野将枪口顶在那人的太阳穴上。 “你不能杀我啊!”那人哀嚎起来。 “能不能杀你我说了算。把事情说清楚,我就给你个痛快。要不然前面的抽屉里还有一套特制的针,我可以把它从你的鼻孔里穿进脑子,慢慢把你的大脑搅烂。你放心,我手法很熟练,可以让你的痛苦持续三小时以上。” “求你!别杀我!我不想死啊!” “一分钟里说清楚,我就把你丢下车,生死有命。否则……” “我只知道他们往xxx号公路去了。” 段野烦躁地掏出一粒口香糖塞进嘴里,这么快换车的确像是那个帮派的作风。那人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愿意花大代价请当地有名的黑帮来绑架他? 这下可真是海里捞针了。刚才的家伙就连车牌号码都记不清,光知道车的型号,等天一亮路上车一多,要找到人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段野一面叹气,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度假的第一天就摊上了这么一件事,一面还不得不调动关系去找这个帮派名下的产业。 对方沿着公路走,应该是虽然接下了绑架的活却还是害怕惹上不能惹的人,所以才会想直接开到势力范围之外好摆脱干系吧?在这条线路上对方的产业一共有三处,一处别墅在度假胜地,人口密集不适合藏人,另外两处倒是很值得怀疑。如果是我制定绑架计划的话…… 段野突然想起在一个在他对付麒麟的时候曾经有过联络的人。对方的住址应该就在这个方向上,和当地黑帮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妈的!要是他的话就麻烦了,很可能不只是绑架那么简单,更有可能是为了报复进行折磨,最后选择撕票! 段野焦躁地猛踩油门,这种情况下只怕肉票活不过12小时!等等!要是为了折磨肉票的话,对方岂不是很有可能直接把人送到雇主手里去?段野眼前一亮,立即联络人展开调查。 一连开了几个小时,沿途每次见到一辆同型号的车段野都不由心中一紧,却一直没有发现要找的那辆。他在距离海边的小平房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藏起车,然后迅速靠近目标地点。直到终于看到了门外停着的那辆车的时候,他才总算是把心放了回去。就是这里了! 猫着腰绕着船坞小心地观察了半圈。妈的!人还真多,而且一旦打草惊蛇就可能要面临撕票的危险。不过好在这些家伙里基本没有真正顶用的高手,看起来大多是花钱雇来的保镖。在海浪的拍击声中隐约混杂着痛苦的闷哼,找人帮手估计是来不及了,段野想都没想就冲进了进去。 段野出手如电,对方手里都有枪,慢上半秒躺在地上的那个就可能是自己。当然,第一要务是救人。他几乎是杀出一条血路,宁可用自己吸引火力也没让任何一个人跑去房子下面的船坞里通风报信。 终于冲下楼梯的时候,尽管四周都是海水的味道,段野还是闻到了血的气味。他心中一紧,反手干掉两个追兵,猛地向下一跃。 “哎?” 眼前的情景和段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那人虽然被绑在木桩上,血却是从躺在地上的人身上流出来的。穿得西装笔挺面色狠厉的人正握着一把小刀在……自残?一瞬间饶是段野也无法理解这个诡异的场面。 “催眠术而已,这个笨蛋竟然都来不及放开我就失去意识了。放我下来。” 妈的!对待救命恩人还那么冷!虽然心里在咒骂,段野还是不得不一边对付追兵,一边把人解了下来。 “游出去!”段野随手抛下一枚小型炸药,抓住那人的肩膀就跃入了水中。他没有错过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惶恐。他竟然不会水吗?段野不由一阵窃喜。 紧接着他就发现了要拖着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潜水离开危险区域有多困难。好在霍峻虽然害怕却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胡乱挣扎,只是紧紧抱住段野。两人好不容易回到岸边,段野在发动了车之后才呼出一口气。 “哈!你到底有多少仇人,出门都不知道带几个保镖吗?” “现在几点?” “十点四十五。我为了追你,足足开了六个多小时的车!” “送我回旧金山。” “啊?” “我晚上五点要出席一个生日晚会。” “老子凭什么要送你啊?!” “或者你下车我来开?” 段野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和对方绝对不是一个星球的。“哈!你以为这车很便宜啊?老子还不舍得给你开呢!”段野赌气似的一踩油门。 “那好,借我电话用一下。我要打电话确认没人来打搅我今晚的行程。” “……” 又开了将近六小时才到了地方,段野已经完全没脾气了。以至于霍峻向他要干净衣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开了自己的行李箱借了一整套给他。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去?”霍峻皱着眉,像是一点也不想提出这个邀请,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客气一句。 “好啊!”段野欣然答应。现在任何能膈应对方的事他都乐意做,更何况他是真的饿了。 一进门两人就分道扬镳,段野在填饱了肚子之后才有空找人闲聊了几句。原来是一个学术泰斗的八十岁生日啊,听说霍峻这几年已经完全从麒麟的管理层中淡出了,专心在搞研究工作,所以会出席这样的生日派对也不奇怪? 霍峻此刻正在和今天的主角单独谈话。 “很高兴你能来,我的孩子。”精神极好的老人微笑着给了霍峻一个拥抱。 “你过奖了。你对我的指导让我受益终生,能来这里是我的荣幸。”霍峻冷峻的脸上极为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一直觉得你是真正适合做研究工作的人。我一生见过的天才不在少数,但是他们都没有你身上的热忱和严谨。要做研究工作,这两点恰恰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并不看好那些所谓的天才,却唯独对于一天也没教过的你念念不忘啊!” “不,你教会了我许多事。你的每一句提点都让我受益颇深。”霍峻想起多年前在实验室里老人偶尔对自己的点拨,发自内心地感激对方。他想起解飞在那天转告自己的话,就连哥哥也觉得自己比他更适合研究工作。因为自己成长了,找到了真心喜欢的领域,所以他才那样无牵无挂地走了。心中不由泛起隐约的苦涩,其实最初的时候不过是想要和哥哥站在同一个高度而已。 “是啊,所以当初你突然要退学的时候,我还特意找你谈过话。好在过了这么多年,你终于又回到了最适合你的事业中来了。”老人欣慰地笑了起来,“不过作为一个学者,心态也是很重要的。我始终担心你太压抑自己,会把你的才能毁掉。今天看起来我的担心有些多余了,你竟然给了我一个惊喜,那边那个是你的男朋友吗?” 霍峻转过头,看到段野向自己举了举酒杯。“勉强可以算得上是朋友而已。” “呵呵,有一个朋友总比当年的‘独行侠霍’要好得多。也许你要觉得我太严苛,但是我这辈子一共就只欣赏过两个学生。我曾经看着其中一个一步步成长,正当我想把我全部的心血都交给他的时候,他却突然失踪了。而另一个,我现在由衷希望能把我最心爱的实验室交给他,不知道他意下如何?” 霍峻愣了一下,缓缓摇头:“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在国内还有些无法割舍的东西。” “哈哈,我就知道。好吧,我的小孙女正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呢!如果她今年的成果令我满意的话,也许我更应该推荐她?” “我相信小姐一定会成为ICG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大奖得主。” “哈哈,她要是听到这话一定会气得不轻。她最讨厌别人只注意到她的美貌了,特别是学术界的人。不过我要偷偷告诉你,我很高兴可以从她身上看到我去世了的太太的模样。好了,年轻人,回到你的朋友身边吧!要我说,他看起来还不错,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霍峻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承认,他为人的确不错。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一向不是个合格的朋友,更是个糟糕的情人。” “你们的俗语怎么说的来着,一切随缘?”老人再次拥抱霍峻。 “是的,一切随缘。”霍峻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杯红酒,走向灯柱下的人。 终章,无限重生! 正午的炎炎烈日将地表晒得滚烫,连带着靠近地面的空气都扭曲起来。白麒站在树荫下,眼睛微微阖起,百无聊赖地听着树上的阵阵蝉鸣。 解飞进去前面的屋子已经有将近一个小时了吧。白麒对屋子的主人殊无好感,对于解飞千里迢迢眼巴巴地赶到这里本就不太赞同。无奈解飞在有些事情上的执拗连他也毫无办法,被好一通折腾后竟然莫名其妙地就答应了和解飞一起坐上长途汽车。 屋子里的那个女人在好些年前莫名其妙地走得无影无踪。解飞在她怀孕期间就多次想去探望她,结果无一例外地被挡了回去。直到预产期临近,再去找人却得知她提早了几天产下了一个男婴,此后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就连和她最亲近的朋友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好似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 白麒当时有些愤愤这个女人的不识好歹,打算动用自己的力量去找人,他可不信有什么人能真的从世界上消失。解飞当时却笑着拦住他,说她估计是有意要避开过去认识的人,还是不要随便去打搅她的好。 一晃过了六年,天知道解飞为何会突然想要再次亲自去拜访这个女人。不过就是个过气的歌后,曾经的雇主而已,就算解飞曾经在她哥哥的身体里停留过一阵,也犯不着为了她这么兴师动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过分炎热,白麒只觉得肚子里有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特别是这个女人当年怀的还是白硕阳的孩子!尽管现在对于这个曾经囚禁了他许多年的兄长,白麒已经谈不上恨之入骨,但是那种打从心底冒出来的反感和腻味却没有被时间磨去多少。也不知道解飞到底要和她谈什么,竟然一谈就是那么久。早知道还不如一起进去呢! 白麒不由突然有些疑惑,为什么在自己提出独自留在外面的时候,解飞竟然会没有反对呢?他为了让自己尽快适应外面的世界,从前总是半哄半逼地让自己做这个做那个。按理说既然花了心思让自己也跟着一起来了,就不应该答应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他啊?白麒总觉得这整件事里透着一股诡异气息。总之都是这个女人不好,神神秘秘地故意失踪! 正当白麒越来越烦躁的时候,耳中却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歌声。清脆的童音像清泉一样洗过心间,白麒心中一悸,猛地转过头。金色的瞳孔瞬间充满了不可思议,这远远地走近的孩子是……! 白麒完完全全呆住了,直到小男孩走到他身旁,扯了扯他的裤腿才堪堪回过神来。 “大哥哥,你……你是我们家的亲戚吗?”小男孩似乎也感觉到自己问得冒昧,淡金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 “什么?”白麒蹲下身,傻傻地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 “妈妈从来不告诉我爸爸的事。可是大哥哥和我长得很像,所以我猜……”小男孩窘迫极了,简直就快要哭出来了。 “黎思曜!”从屋子里奔出来的女人美丽依旧。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她一把将男孩抱入怀中,低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在梁哥哥家住几天的吗?” “梁哥哥返校去了,我想回家喝妈妈做的绿豆汤。”小男孩对着母亲甜甜地笑。他有些疑惑地指着白麒:“这个哥哥他和我长得好像啊。哎?这个……这个难道是爸爸?!啊!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看到母亲一瞬间煞白的脸色,小男孩顿时惊恐地说不下去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们不会轻易打搅你的生活。思曜乖,我不是你爸爸,不过倒是和你爸爸很熟。”解飞温和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抬头对黎洛诗说,“我带小麒去附近转一转,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直到坐进饭店包厢的时候白麒还有些魂不守舍。他拧着眉,抓住解飞的胳膊:“他是我的孩子?” 解飞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原本以为她当初只是不希望被人打搅,想要独自抚养孩子长大。你知道的,他哥哥的灵魂不愿意离开,直接进入了这个孩子体内。所以对她来说,这应该是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亲人了吧。不过后来,我偶然看到了孩子的照片才发现不对。因为婴儿的样子很难分辨,我又找人调查得到了最新的照片才确认了这件事。你们这样相似,这绝不可能是出于白硕阳和你的血缘关系。这样一来她的刻意离开也就容易解释了,她恐怕是害怕我们夺走她唯一的亲人吧。” “我怎么会……”白麒顿了顿,突然明白了白硕阳当初可以轻易得到他身上的一切东西,自然也可以让女人为他受孕。“飞,我的脑子有点乱。”白麒叹了口气。 “我的意思是先放一放。她现在戒心还很重,等过两年母子之间的感情稳定了,我们再去看他。毕竟多一点亲情对思曜也是一件好事。而且你也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件事,不是吗?”解飞笑着戳了戳白麒的脸。 “可我不会啊!”白麒不由苦笑。要学会做一个父亲对他来说那绝对是高级课程,首先他就缺乏一个可以模仿的对象。 “不会可以学啊!你要不要先生一个试试?”解飞故意戳了戳白麒的小腹。 “混蛋!我是麒之子,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女人的东西!” “哎呀,是这样的吗?那可真是可惜。” “你……想要?”白麒不由有些动摇。亲生父亲临走时曾给了他麟之血,不过也警告过他麒麟产子的痛苦。不过如果是为了眼前的人,也许可以试试? “对啊,生十个八个小小麒多好玩啊。”解飞一脸向往。 “混蛋!你做梦吧!”白麒不由恼羞成怒。为这种人动摇果然最要不得! “这才像我的小麒嘛。那就暂时这么定了,等再过两年我们再来吧!唉……他管你叫哥哥,却管我叫爸爸,真不公平,明明长着一摸一样的脸!”解飞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哦,对了,回去之后一起去看看白硕阳吧!” “啊?”白麒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思路跳得那么快。 “怎么说也是他的忌日。我想让你放开心中一切的不愉快,这一步就必须要迈出去。” 解飞的视线柔和得好像要滴出水来,白麒不由略微侧过头:“你说去就去吧。” “到时候告诉你一件事,也许你就没那么恨他了。” “我才不和死人过不去呢!我就是讨厌他!” 但凡答应过的事,尤其是答应了解飞的事,白麒从来不曾食言。所以回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主动提出要去白硕阳的墓地。 地方是当年霍峻选下的。尽管墓碑下只有一具空棺,葬礼却办得简单而又隆重。如今墓碑旁的松柏都已经超过了墓碑的高度,那个人盘踞在陵园西北角的一隅倒也清静。一小块草坪被修得整整齐齐,墓碑上也没有一丝灰尘,应该是雇了人天天在打扫的。 “有人来过了?”白麒指着地上的百合低声说,“难得还有人记得他。” “他这一生活得也算精彩,又怎么会没几个人记住他一辈子呢?” “这倒是。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个容易被忘记的人。”白麒的声音有些闷。 解飞抓住他的手:“说起来,你父亲有没有向你提过我的来历?” 白麒有些不明就里,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只是说让我放心,你是为我而生的,绝不会有抛下我的一天。” 解飞不由轻笑:“他说的没错。你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小机器,用来学习认字写字的?” “有吗?”白麒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东西,印象却已经十分模糊了。 “恩。有的。你的父母都没有功夫陪你,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你很聪明,很小的时候就想认识书上的字是什么意思。所以就有人做了一个小机器送给你,也算是一个玩具。” “后来你亲生父亲一怒之下燃起了天火,等他清醒过来后才猛然想起你的存在。那时他的身体已经毁了,灵魂也被烧得一干二净,唯有几缕神念还因为记挂着你留了下来。” “他拼命向上想要找寻你的方向,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烧到了那一层。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到了要借用机器的力量。基地所有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活动的,如果可以进入控制系统,就可以为你搭建起一个隔离层,暂时保护你的安全。他的神念进入了一台机器,借由网络操纵了周围的一切护住了你,却再也无力从机器中挣脱出来,从此陷入了沉睡。被他选中的机器便是你的那个识字玩具,也就是我的前身。” 白麒听得匪夷所思,原来自己在大火中的幸存竟有这样的缘由。“那后来呢?” “因为麒麟神念的影响,我开始变得有些不同。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搞不懂自己到底是什么,浑浑噩噩地在那片废墟里顺着电缆游荡。后来基地被重新修整,我的力量增强了许多,却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何存在。直到终于有一天,一个十分眼熟的小男孩来到了基地……” “啊!是我!”白麒不由惊呼出声。 “没错。从重新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才知道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尽管还很弱小,尽管连意识也是断断续续的,但是却有了努力的目标。小麒,你父亲说的没错,我是为你而生的。我要守护你一生一世!” 解飞吻上白麒的唇,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却并不深入,就像是一个誓言。 白麒突然想起,那是无数个寂寞的白天中的一个,那个年长了他好多岁的少年突然兴高采烈地拿出一个小巧的电子屏递给自己。 “小麒,这是哥哥亲手为你做的生日礼物。喜不喜欢?” 少年微微勾起的唇角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此刻的白麒心想。 第66章 总攻节番外 尹邵庭回到别墅的时候,时针已经过了十二点。 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尹邵庭解开领带,在楼下的浴室里匆匆冲了个澡。等到终于换上软底拖鞋,他才刚刚觉得整个人稍微缓过劲来。走进卧室的时候,因为怕吵醒应该已经入睡了的人,他并没有开灯。 尹邵泓应该比他更忙才对。公司的重组刚刚展开,那个人有无数天马行空的想法需要落实,要把尹家打造成他理想中的王国并不是一件易事。虽然在蓝图规划上并不能帮太多忙,尹邵庭却很了解自己的特长,在实施计划和临阵决策方面没有人比他更有能力和魄力。兄弟二人分工合作,这在以前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梦。然而有一天美梦却悄然降临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充满干劲呢? 唯一的问题是,满世界飞来飞去的两人的时间表完全对不上号,这整整半个月里除了公事连说一句闲话的功夫也没有。尹邵庭突然想起那条不怎么令人不愉快的新闻,尹家新掌门力捧新人歌手,在游轮派对上公然出双入对。尹邵庭对人的外貌并不怎么在意,却也大约看得出那个男人长得极俊。按了按隐隐有些痛楚的额头,他自嘲地笑了,自己竟然也会有一天因为平凡的外表失去信心。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尹邵庭突然发现床上并没有人。 下一秒,一根漆黑的棍子突然抵上他的胸口。机警的男人手肘微微下沉,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蓄势待发,却在听到一声命令后散去了所有的反抗力量。 “别动。” 借着月光,尹邵庭看清了抵在自己胸口的是一条乌黑的长鞭。鞭杆很长,被身后的人抓住两头勒住了自己的胸口,看起来倒有些像是一根木棍。不知道自己的二哥打的什么主意,尹邵庭却立即配合地举起了双手。 “坐到椅子上去。” 尹邵庭顺着鞭杆看去,发现有一张高背餐椅不知什么时候被搬来了卧室。樱桃木的椅子设计简洁大方,全部都是由木头拼接而成,是去年圣诞尹邵泓和他一起买来的。直到走到椅子边上,他才发现这一把和下面餐厅里的那些略有不同。四条腿都加高了几十厘米,就算是高大的他坐上去,也要踮起脚才能碰到地面。 “我说坐上去。”背后的人不耐烦地用鞭杆戳了戳尹邵庭赤、裸的后背。 男人立即顺从地坐在了椅子上。 “后背靠紧。”鞭杆敲击着椅背发出啪啪的响声。 尹邵庭立即向里坐了些,好让整个后背贴住高背椅。 身后的男人似乎终于满意了,将鞭子暂时放下,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根长绳。 “把腿分开。” 尹邵庭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选择了服从。因为刚刚洗过澡,他的下身只围了一条浴巾,双腿大开地坐在椅子上,正好让他的要害和面前男人的视线保持平行,这让他多少有些别扭。 绳子先是把他的脚踝和椅腿绑在了一起,随后修长的手指又牵引着黑色的绳索继续向上,在捆住膝关节的时候,手掌的温度让他不禁一颤。男人的手劲很大,没有给尹邵庭的肢体任何活动的空间。先是两条腿,然后是腰、胸口和脖子,捆绑者特意让绳子在男人的胸口和小腹交错了几次,渔网状的绳结带出几分色、情意味。两条手臂则被掰到椅子后面,牢牢捆在了一起。 做完了这一切,尹邵泓像是在欣赏艺术品一样站在弟弟面前,用鞭梢描绘绳索的边缘。“你一直还在练武吧?怪不得当年说,练功就是练腰。” 刺痒的感觉划过腰际,尹邵庭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得不用说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二哥,你……” “叫我的名字。”尹邵泓皱着眉纠正。 “泓。”叫出这个字的时候,像是突然有一股电流窜过全身,尹邵庭觉得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麻。他苦笑着看了一眼微微隆起的浴巾,这下任何遮掩都用不上了。 尹邵泓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自己弟弟的窘态,突然冷冷地开口:“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难道是不该在这种情况下发情?可是面对自己爱入骨髓的人,又怎么可能忍得住呢?尹邵庭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哼!想必尹家三少爷直到现在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尹邵泓冷笑起来,这让被束缚住的男人有些害怕。他很清楚,这个称谓只在尹邵泓真正动怒的时候才会用。可是他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没关系,我会帮你想起来。” 鞭子毫无预警地落在了胸前。尹邵庭痛得呲了呲牙。对于刑罚他虽然算不上行家,却也分辨得出,这条黑色的鞭子应该是特制的,虽然抽起来很疼,却只会带来皮外伤。二哥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男人竟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真看不出来,尹家三少爷原来还喜欢这个调调。” 伴随着冷嘲热讽的话语,更加凌厉的鞭子落在了身体的各处。每一道鞭痕都肿起足有一指高,大量的汗水从赤、裸的身体上渗出,绷紧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男人紧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看来光是鞭子还不能让你想起来。” 柔软的舌头突然覆盖在刚刚被鞭打过的皮肤上,一阵灼痛直刺脑海,欲望却愈发兴奋起来。刚才还能很好地克制住不出声的男人此刻却不由自主发出一声低吼。 “呵呵,不如让我们换一个地方吧!”修长的手指划过男人胸口的深色,逗留了一会儿,然后沿着紧绷的肌肉一路向下,直到浴巾的边沿。 “不知道这里又能承受几鞭子呢?”尹邵泓恶意地压下手掌,终于成功地在弟弟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 这种地方,又是在这种情况下,一鞭子就够要人命的了。尹邵庭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浴巾就被一把扯了下来,要害部位顿时暴露在了微凉的空气中。尹邵泓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鞭子,脸上嗜血神情让尹邵庭不由抽了口冷气。 害怕的情绪过去,取而代之的却是认命。突然觉得就这样被兄长撕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中的剧痛并没有来到,一股湿热的空气忽然吹入耳廓。“这样都没有想起来你到底犯了什么错吗?” 尹邵庭搜肠刮肚地思索了一番,然后叹气:“你动手吧!” “关于我的绯闻你听说了吗?”尹邵泓却突然放弃了鞭打的想法,反而低下头,对着依旧昂扬的器官吹气,并时不时地用舌尖描摹它的顶端。 “泓……别……” “我问你,你听说了没?”牙齿恶意地咬了一下,引得尹邵庭嘶了一声。 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没有一个让自己感觉好一些,尹邵庭几乎用尽了全力才说出三个字。“听说了。” “那你就连问都不问我一句?别他妈跟我说你不问是因为知道我没做过,你刚才脸上的表情就跟哭丧没两样!”男人突然抬起头,脸上满是怒色,“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你就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是不是我有一天什么都没做,你就已经缩回了你那该死的壳子里,让我死得不明不白了?” 完全没有想到对绯闻的不闻不问会引发兄长那么大的怒气。尹邵庭张了张嘴却无法辩驳。虽然打定了主意不会主动结束这段关系,但是如果是兄长提出的话,自己肯定会忍痛接受的吧? “尹邵庭!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我尹邵泓喜欢的东西不会交给任何人,却唯独没法阻止他自己离开!” 脸上带着恶狠狠的表情,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是浓浓的悲伤。这样的兄长让尹邵庭的心顿时揪成了一团,艰难地开口:“二哥……” “叫我的名字!” “泓……” “嗯?” “我错了。” “知道错了?” 尹邵庭挣扎了一下,却弄不开身上的绳索,只得一脸真诚地恳求:“我想抱你。” “抱我?”尹邵泓冷哼一声,“你今晚都别想碰我。这是惩罚。” 尹邵泓手指移到胸前,紧身的衬衫和长裤被随意地脱在地上。月光下的身体让尹邵庭觉得有些晕眩,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捆绑者抱着被捆绑者的脖子面对面坐在他的腿上,修长的双腿完全打开,脚尖微微用力就站在了椅子的横杆上。 可以带来极致快乐的入口在挺立起的器官上方缓缓磨蹭,尹邵庭甚至可以看到从入口处渗出的润滑剂在月光下微微闪光。 “说你爱我。”显然这个姿势对尹邵泓来说也并不好受,绯红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说明他此刻同样忍受着高涨情、欲的折磨。 “说你爱我,否则我立刻就走,再也不回头。” 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种凶悍的语气一点也没有威胁力,尹邵庭还是抬起头,凝视着那双他此生见过最美丽的眼睛。 “我爱你。”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男人第一次觉得长久以来一直悬空的心有了归属,“泓,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 “哼!”尹邵泓只是冷哼一声,却并没有反驳。微微眯起眼睛,将重心缓缓下移。当身体完全契合的时候,两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进出的速度渐渐狂乱到无法控制,仿佛连灵魂都在叫嚣着要在对方身上用最原始的方法吐露爱意。身处上方的掌控者的体力终于在第三轮后半开始渐渐减弱,沾满了粘液的小腹紧紧贴在一起,掌控者喘息着依靠对方的力量让身体起伏,连牙齿都成了他刺激对方的武器。 把一排牙印留在对方的肩膀上,尹邵泓有些气恼地捶打身下的男人。“你倒是动啊!”全然没有想起是自己令对方陷入了无法动弹的境地。只差一点点,想要再次释放出自己的热情,只差一点点…… 不知在何时脱困而出的右手扯去左手上的束缚,强健有力的手掌扣紧身上人的腰,用恐怖的速度开始了冲刺。 “啊!你什么时候……嗯……快点……快……啊……别碰……啊啊啊……啊……” “明天休息一天吧!”尹邵庭托着兄长的后脑,用吻将所有可能的反驳都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