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2悬案组》作者:云起南山   文案:   刑侦单元剧,一卷一个案子   忠心耿耿行动派年下大金毛攻VS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实则心里住着只小老虎受   简介:   失去七位同僚的那天,林冬收到一条警告——【你停止追踪我,我就停止猎杀你的同伴】。   面对隐藏在暗处的恶魔,他唯一的选择便是退入孤独黑暗的角落,静待复仇的时机。   两年后,热血警探唐喆学从分局调任市局,本以为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结果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原来他被分配进的是个连门牌预算都没有的破!部!门!   组长林冬,是他来此之前悬案组唯一的成员。   位于法医办公室隔壁的悬案组办公室,里面堆满了尘封的案卷,大部分都已泛黄,被无数双手翻得破破烂烂。   在这里,一桩桩沉睡多年的谜案正待还冤昭雪。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喆学,林冬 ┃ 配角:市局同僚客串,还记得祈老师和楠哥么 ┃ 其它:暂时不知道还有啥   一句话简介:专职敬业办案,兼职黏糊恋爱 第一卷:血手印 第1章   雨幕滂沱,压顶的乌云突被闪电刺破,雷声滚滚而至。   疾驶而入的越野车拖出长长的刹车带和刺耳的刹车声,堪堪停于急诊大楼门口。司机仓促下车,连车门都来不及关,顶着暴雨冲入急诊大厅。   下车到进门,几步之遥的距离,来人却是浑身湿透。雨滴因奔跑自发梢坠落,划过猩红的双目,混着眼眶里的热,没入紧绷到颤抖的嘴角。那原本清秀俊朗的面容,此时略带几分狰狞之色。   守在抢救室外面的几个人看见他,沮丧的神情纷纷紧绷。   “林队——”一人迎上前,被猛地推开。   冲到表情最凝重的人跟前,林冬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声嘶力竭地质问道:“方岳坤!我队上的人在哪!?”   “林冬!你要冷静!”方局长攥住林冬颤抖不止的双手,悲伤地注视那双眦目欲裂的眼,“没人希望发生这种事!没人!”   “我就问你人在——放开!你们他妈放开我!”   旁边的人围上来,七手八脚将林冬拽开。他们都能理解林冬此时此刻的心情,但媒体正闻讯而来,绝不能让他们拍到警察打警察的画面。   林冬彻底陷入狂躁之中,十来只手都难以压制他的挣扎。他嘶吼不绝,声音里彷如带上了血——   “人呢!我的人呢——”   “林队,人都没了!”   刚被他推开的年轻刑警泪洒当场。前后三辆押运车,被满载的重型卡车撞落盘山公路。连带被押送的嫌犯在内,八个人,无一生还。另外七个,都是与林冬并肩作战的战友。   杀人灭口,不计代价。   事实被血淋淋地呈到眼前,林冬的喊声与挣扎骤然停止。他瞪大了双眼,死死盯住方局长的脸,视线瞬间模糊。下一秒,天旋地转。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记忆,是那头顶之上光芒清冷的天花板。   没了,什么都没了。   ————————————   睁开眼,自噩梦中惊醒的林冬急促呼吸,扯动被药物驯服的肌肉发出声嘶哑的低吼。热泪不受控制,滚滚而下,没入颊侧雪白的枕套。无声的哭泣,无声的颤抖,愤怒与悲哀交织成刚出炉的铁网,在那剧烈跳动的心脏上烙满疤痕。   “重卡司机行凶后被一枪毙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方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苍老而又疲惫,“我跟分局的其他几位领导商量过,决定把你从这案子里撤出来了,转交市局重案组,等你歇够了,跟陈队那边交接一下。”   视线模糊地望着天花,林冬喃喃道:“这是我的案子……谁也不给。”   “你最好是放手。”方局将林冬的手机递到他面前,给他看屏幕上显示出的未读信息——   【你停止追踪我,我就停止猎杀你的同伴】   “来源不详,技术部正在追查,不过别抱太大希望。林冬,终有一天我们会将其绳之于法,但在那之前,无论是我还是你,都不能再承担任何一点损失。”方局的声音里充满不甘与无奈。   “我没的可损失了。”林冬闭上眼,最后一滴热泪顺势滑落,“你老了,方局,以前的你从不会胆小怕事。”   “七条命,我宁可背上胆小怕事的名声,也不希望再看到有人死了!”方局的拳头重重擂在床边,眼角的皱纹狠狠堆起,“干警察的可以视死如归,可他们的家人呢?林冬,为你这七个战友的家人想想,为局里其他同僚的家人想想!放手吧!”   “——”   齿尖深深没入唇肉,血珠细密涌出,染红了毫无血色的唇。方局眼睁睁地看着林冬额前的一束黑发缓缓失去光泽,发灰褪白。在极度的焦虑与重压之下,人是会一夜白头,可他从来不知道速度会如此之快。   “我辞职。”林冬侧过头,望向目瞪口呆的方局,“不会给局里的任何一位同僚添麻烦,我单干。”   方局眉头紧皱:“你要知法犯法?”   “抓我啊。”林冬惨笑,继而舔过嘴角的鲜血,咬牙挣扎起身,“我得给我这七个兄弟的家人一个交待,得让他们知道,是谁!害死了他们的儿子和丈夫!”   方局的眼中掠过一丝惆怅,叹息道:“林冬,我见过不少警察像你一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以至于犯下不该犯的错误。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他们都后悔了。记着,一旦跨过那条红线你就堕落成罪犯了,无论你的目的是否正义。”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林冬压抑地嘶吼,“你是我的老师!你教我啊!”   方局闭上眼,两颊的肌肉紧紧绷起,沉思良久,叹道:“你跟着案子走吧,去市局,我找人弄间办公室给你,没有搭档,没有后顾之忧。另外有个要求,你每天跟我联络一次,免得死了臭在哪我都不知道。”   林冬凄然勾起染血的嘴角。   “抓到那家伙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   临近午夜,镇海夜市依旧人声鼎沸。油腻腻的石板路上,各色小吃摊、食档前坐满了辛苦一天犒劳自己的食客。炙烤食物的烟雾随香气、叫卖声、祝酒词,一同飘荡向星光零落的天空。   “来啊,新鲜热辣的串串,祖传汤底,素的五毛荤的一串——呸!荤的一块!干净卫生!绝无地沟油!”   摊主一边叫卖张罗,一边用锐利的目光扫视人群。与那目光不搭调的是打着绺的油腻长发,乱糟糟的搭在脸侧,恰好遮挡住耳朵的轮廓。   “小唐,你这吆喝的不行啊,还荤的一串,妈呀,笑死我们几个了。”   从耳麦里传来猪叫一般的笑声。这帮布控监听的也是闲的闹听,可算有点儿乐子了。   唐喆学假装摸鼻子,实则对着表带内侧的通讯器低声道:“YOU YOU UP!”   “那不成,我这一身正气,一看就是人民警察,哪像你,演服刑人员都不用化妆。”   “滚!哪凉快哪待着去!”   骂完猪队友,唐喆学放下手,继续往“祖传汤底”里填材料。同事的话有失偏颇,若非他连轴转一礼拜没刮胡子任由雄激素茂盛生长,其实是顶着张能做局草的帅脸。   不多时,两个年纪约莫二十四五的女孩停到他的摊位前,其中一个好奇地问:“老板,你家这祖传的汤底,有多少年历史了?”   “一百五十年,”唐喆学抄起两串毛肚,分别递与两位美女,“试试?不好吃不要钱。”   俩人对视一眼,均摆出副敬谢不敏的表情,说声“抱歉”转脸奔了卖小龙虾的店面。唐喆学只好自己把那两串毛肚撸了,吃到嘴里后皱皱眉,偏头呸进垃圾桶里。   “这谁调的料?”他咬牙切齿地问猪队友。汤底真跟放了一百五十年似的,幸亏打开张到现在无人光顾,否则人还没抓着,城管和防疫站得先抄了他的摊位。   猪队友慢慢悠悠地说:“头儿让我去超市里买锅底,我不知道哪种好吃就选了十种口味的一起放进去。”   “你滚过来自己尝尝!”唐喆学正欲发飙,忽然凝住目光,“目标出现,花衬衫白裤子,自东向西移动,靠!朝我这来了——”   他立时换上副笑脸。   “这位先生!来尝尝麻辣烫啊!祖传汤底,不好吃不要钱!”   白裤子嫌弃地看着递到眼前的西兰花串,扬手推开:“不吃!”   唐喆学纠缠道:“诶诶——您尝尝!尝尝!我今儿还没开张呐,您就当帮个忙——”   “我说了不吃,你有完没完!”   白裤子拔腿就走,眼瞅着就要混进夜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在这种情况下追捕嫌犯有可能造成无辜群众受伤,可包抄的队友最近的也在五十米开外。唐喆学急中生智,抬脚踹翻翻滚着麻辣烫汤底的锅,棕红色的地沟油精华将那条白裤子泼溅得一塌糊涂。   “嗷——”   白裤子被烫得发出声惨叫。   ————————————   两个小时后。   “还想不想干了?!你又被投诉,这个月的第三次,可今天才四号!凌晨!”   史队长愤然将医院出具的伤情证明擦着唐喆学的鼻子尖拍到桌上。刚去医院,眼瞧着急诊医生把嫌犯裤腿剪开还扯了块皮下来,饶是见惯了各色血腥场面的他也爬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唐喆学垮着肩膀斜眼望天——天花板,两道浓眉不忿地挑着。又不是一天一张,而是一号那天被下了两张黄单子。全因他把俩嫌犯的脑袋撞到一起,那俩就一起给他告了。   “我这训话呢!你给我站直喽!”   史队长一声咆哮,唐喆学立马夹紧脚后跟挺直背脊。可这样一来他就比史队长高出大半个头,对方骂他还得仰着脸。身高差令史队长一时气结,到了嘴边的话翻出个跟头,就着唾沫星子呛得自己直咳嗽。   唐喆学眯眼笑笑,伸长胳膊扯出张面巾纸递到对方面前:“头儿,少抽点烟。”   摘掉假发套,刮干净胡子,他那张五官比例接近黄金分割的脸笑起来就跟一肚子坏水咣当似的,猪队友说他下岗再就业完全可以去挂牌当牛郎。   史队长裹出口痰,把纸团了往垃圾桶里一扔。这一天天的,除了着急上火就是着急上火,痰里时常夹着血丝。   他怨气冲天地骂道:“你就纳闷,啊,你爸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愣头青!”   唐喆学突然正经起来:“报告!我爸去世一年多了!想跟他聊天,小事烧纸,大事挖坟!”   “你——”   史队长咬牙把“他妈的”仨字咽下去。要不是念在跟唐喆学他爸同僚多年的份上,他早把这小子给抹到墓区派出所去了。老唐心脏病突发,猝死在一场两天一夜的审讯之后。前脚把嫌犯押出审讯室,老唐后脚就扑倒在走廊上。   刚办完葬礼,唐喆学就打报告从机场派出所调到他爸工作了三十余年的分局刑侦支队。放着养眼的空姐不看,一头扎进和尚堆里,子承父业,接了他老子的班。   有干劲是好事,可是太急于求成,史队长觉得这性格早晚毁了他。   史队长又咳了两声,缓下口气说:“小唐,今儿这事儿我必须得给你个处分了,要都像你这样,我这队长甭干了。”   唐喆学的表情略带不满。   “这样,放你天假,后天你去市局报道,那有位前辈,叫林冬,你跟着他,给打打下手什么的,磨磨你这狗脾气。”   “……”   唐喆学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分局去市局,这是处分还是嘉奖?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我写刑侦还有人看不……   二吉是个小狼狗,摇尾巴   求收,求唠嗑 第2章   一大早,唐喆学兴冲冲直奔市局。要说市局他也来过几次,每次联合行动,专案组开会都奔这儿。但是不管来多少次,他从没听说过有个叫“悬案组”的部门,更别提知道办公室在哪。   大厅里的办公引导栏里好像也没列这个部门。就在他挑着眉毛上下满墙找“悬案组”仨字时,突然肩膀上被人猛拍了一把。他回过头,一张被日光晒成小麦色的脸映入眼帘。   “楠哥!”唐喆学跟来人打招呼。   罗家楠收回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老远瞧着就像你,诶,二吉,你怎么来市局了?”   “我调到悬案组了。”唐喆学咧嘴笑笑,“楠哥,都这么多年了,能别老叫我大学时的外号不?”   “谁让你小子的名字非起个生僻字。”罗家楠顿了顿,“你刚说,你调悬案组了?”   唐喆学点点头:“啊,诶这悬案组在哪办公啊,我找半天没找找。”   罗家楠竖起食指,向脚下指去:“地下二层。”   这部门肯定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怪不得引导栏上都没有。唐喆学倍感失望。除了法医办,哪个正经部门不是在楼上办公啊。地下二层,成天介不见阳光,不得给他这种出惯了外勤的人憋屈死。   “成,我还有案件汇报要做,中午吃饭聊啊。”罗家楠拍拍他的胳膊,转头奔重案组办公室。   挑眼一瞥,唐喆学瞅见罗家楠左手上的戒指,赶紧把人薅住:“楠哥!结婚了也不知会兄弟!没办酒席呐?给看眼嫂子照片呗。”   “看照片多不过瘾,回头让你看真人。”   罗家楠笑出十二颗白牙。   ————————————   电梯门开,一股阴风刮过,混着法医办特有的消毒水味,让唐喆学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走廊上的灯二十四小时长亮,但是瓦数很低,显得整个楼道有些昏暗。他一间间办公室挨牌看过去,寻找挂有“悬案组”名牌的房门。走了一多半,终于看到个门上贴着手写的“悬案组”A4复印纸,还是透明胶条贴上去的那种。   这下唐喆学如坠冰窟,从里到外哇凉哇凉的。本以为到市局来能大展拳脚,破解那些尘封已久的悬案,打响他的“唐尔摩斯”和“江户川喆学”之名。没想到居然是被发配到一个连门牌预算都没有的破、部、门!   “吱——”   背后传来一声门响,在这寂静阴森的楼道里,听觉被无限放大,一点点动静都显得格外刺耳。唐喆学忽悠提了口气到嗓子眼里——要是没记错的话,背后的那间屋是他妈停尸房吧!   猛然回身,眼前所见不由得让他“啊——”的一嗓子喊了出来。   正对着他的骷髅架子也“啊——”了起来,然后从骷髅架子后面探出张娃娃脸,仰脸质问他:“你谁啊?这是法医办!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唐喆学心脏都快蹦出来了,一大早活见鬼么这不是!他捂着胸口,干咽了口唾沫,说:“我来悬案组报道,你谁啊?举个骷髅架子干嘛?”   “法医助理,高仁。”高仁举起骷髅架子的一只手,只见那手上的指骨缺了几个,“它坏了,我得搬回办公室修理。”   唐喆学撑住门框,无奈摆手:“哎呦我的妈呦,你以后能先言语一声再把骷髅架子拿出来么?”   “我哪知道楼道上有人啊,你走路又没声。”高仁朝他背后张望了一下,“林老师还没来,门锁着,要不你先到法医办公室里等吧。”   唐喆学边走边问:“这都八点零五了,他怎么还不来上班?”   “林老师是夜猫子,经常熬到凌晨三四点才走。”高仁进屋,把骷髅架子放到墙角,到饮水机那接了杯水递给唐喆学,“怎么称呼?”   “唐喆学,双吉喆。”接过杯子,唐喆学觉得高仁人挺不错——骷髅架子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啊——等等!”高仁脸色骤变,劈手抢下唐喆学手里的杯子,“别喝别喝!这杯子我昨天拿来泡指骨去污来着!那不是模型是人骨头!”   “噗——”   唐喆学一口水全喷了出去,恶心得早饭直往上返,冲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玩命漱口。高仁拿过拖把拖地,娃娃脸上挂满歉意。   拧上水龙头,唐喆学扣在池子边的手背上绷起青筋——弄这么一“邻居”给我,史队长,算你狠!   ————————————   在法医办等候期间,唐喆学又认识了市局特聘法医祈铭,感觉这人的态度比骷髅架子还冷。不过长得怪好看的,肤白貌美大长腿,要是个女的绝对能让局里的和尚天天扒法医办大门。   等到快十一点,他那位林组长才姗姗来迟。听到隔壁传来开锁的响动,已经无聊到快要睡着的唐喆学蹭一下窜起来跑出门外。   “您是林——”   “冬”字未出口,唐喆学忽然顿住声音。林冬的额前有一绺白发,枯无光泽,其间还夹着几根黑灰的头发,看着不像是染的。   “唐喆学是吧?”   鉴于身高差,林冬说话时需稍稍仰脸。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瞳孔幽如深渊。眉毛被盖在稍长的刘海之下,而眼底那一片青黑,连高挺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遮不住。他神情疲惫,嘴唇干燥,看起来是个常年缺觉的主。下巴倒是刮得干干净净,离着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须后水味道。   不过即便是满面倦容也没能掩盖住那副天生的好皮相,唐喆学觉得这位林组长和某个韩国影星长得挺像。然而他只陪老妈看过几集,完全不知道人家叫啥。   “啊,是!”唐喆学拔直身形。   “进来吧。”林冬低头开锁,推门把人带进屋里。   唐喆学一进屋就傻眼了,这哪是间办公室啊,说是仓库还差不多。按说这屋子的大小该和法医办公室规格一致,但三面墙都贴墙放着铁架,还满地的档案箱,一下子就显得房间里拥挤不堪。铁架上堆着的卷宗大多泛黄破损,打眼看过去,有一些的上面还落满了灰尘。   “你坐那张桌子。”林冬朝房间里唯二的办公桌一指。   唐喆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搁心里翻了个白眼——那张桌上堆的资料,摞起来比他还高,也不怕塌下来砸着!   “那个……林组长,咱其他组员呢?”唐喆学不抱希望地问。   “就你一个组员,地方这么小,人多了也塞不下。”林冬把背包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看着眼前那几摞高高堆起,不知道砍了多少棵树才印出的卷宗,又把视线投向唐喆学,“这些案子都结了,你可以把它们送回档案室了。”   唐喆学偏头在林冬看不到的方向结结实实翻出个白眼,心说老子的大长腿和二头肌是为追捕嫌犯准备的,您可倒好,拿我当不要钱的搬运工了是吧?   不过这么多案子都林冬一个人办的?牛逼啊。   ————————————   溜溜搬了一小时的卷宗,唐喆学裹了一身灰。幸得高仁指点,说对街的干洗店可以提供快洗服务。那地方天天洗警服,甭管多脏,就是沾上血了,俩小时也能取。   林冬不吃午饭,唐喆学只好自己去食堂吃。碰见罗家楠,赶紧揪住人家倒苦水。唐喆学比罗家楠低一级,因同在球队打球,关系处得比较好。只不过后来唐喆学被分配到机场那边去了,有几年没联系过,再见着还是觉得亲近。   倒完苦水,唐喆学央求道:“楠哥,快给看看嫂子的照片抚慰一下我失落的心情吧。”   “你不是看见真人了么?”罗家楠翻楞了他一眼。   “嗯?在哪?”   “法医办啊。”   “……”唐喆学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忽然倒抽一口冷气,“楠哥,你——”   罗家楠挑眉:“干嘛,歧视我?”   “没没没!”唐喆学赶紧摆手,“我就是觉得奇怪啊,我记得你之前交的那个女朋友,她——”   说着,他在胸口比划了一下,那尺寸跟俩小凤瓜差不多大——反正一手包不过来吧。   罗家楠伸筷子打上他的手,瞪起眼:“瞎BB什么?”   唐喆学讪笑,搓搓手拿起勺子,边擓饭边念叨:“也是,高仁看着是挺好的,人也热情。”   “哪跟哪啊?什么就高仁啊。”罗家楠恨不得抽他。   “啊?难道是——祈老师?”   “怎着?你楠哥我配不上?”   “……”   唐喆学觉得自己还是别把实话说出来为好。   ————————————   虽然林冬说过自己十点才吃的早饭,不饿,但唐喆学还是给他带了俩菜包回去。据说这是市局食堂最好吃的东西了,其他的不管炒菜炖肉还是炸鱼,都一个味儿。   经实践证明,确实都一个味儿,怪不得高仁宁可窝在法医办里吃泡面也不去食堂。也有单点的小炒,可等的时间太久,有那功夫不如抓空眯一小觉。警察是个常年缺乏睡眠的职业,尤其是外勤,以至于大多数警员都练就了一身“充电五分钟,续航一整天”的本领。   “组长,你吃个包子吧,还热的。”唐喆学把包子放到林冬桌上。同时他注意到林冬的桌上摆着个相框,里面有八个人,其中一个是满头黑发、笑容宛如邻家哥哥人设的林冬。   正埋首于卷宗的林冬听到他的话后抬起脸,望着塑料袋里的包子,眼神稍稍有些空洞——   “你吃个包子吧,还热的。”   曾经对他无数次说过这句话的人已经不在了,血肉之躯化作微尘,飘散于浩渺的天地之间。   这是那人的愿望,他说:“我死后,不要把我囚困于方寸墓室,将我的骨灰洒向高山和大海,洒向广袤的天地。这样无论你走到哪,我都可以陪在你身边。”   然而英魂已逝,美好的誓言终成泡影。   林冬轻轻吸了口气,憋住眼底的热意,起身将手头的卷宗递到唐喆学面前。   “小唐,听说过‘血手印’这个案子么?”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楠哥祈老师高仁客串,我还是好惦着他们的~   杀祈老师父母的人,这本里会有交待,之前那本完结的确实有些仓促   这篇暂时不定期更新吧,注意看微博提示   求收,求唠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κiξsㄚòひ、夜隐蓝、冻桃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κiξsㄚòひ 37瓶;阿腻是只二哈 10瓶;32207765 7瓶;子彡、A光华小区电信营业厅、夜隐蓝 5瓶;24883769 2瓶;听月67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卷宗日期为二十年前,而那时唐喆学才刚上小学。尽管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但他确实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翻开卷宗,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张别在卷头的血手印的照片。那是个印在磨砂玻璃上的血手印,细看之下,唐喆学发现这完全不同于他以前看过的案发现场或者现场照片中,受害者留下的血手印。   通常来说,受害者于凶手行凶时产生挣扎,将血迹抓抹到玻璃、墙壁、地板以及衣服等各种地方的情况很常见,多为不规则形状,上下缘均有涂抹拖擦的趋势。但是这张照片上的血手印却完完整整,边缘清晰,好像印章一样地盖在玻璃上。   下面还有四张照片,都是血手印,印在不同的介质之上,全部边缘清晰,犹如印章。   “这不是受害人的手印。”唐喆学对林冬说,“更像是凶手留下的‘标记’。”   林冬点点头:“对,这五起案件,就是靠这个标记联系到一起的,手印的尺寸完全吻合,没有指纹掌纹,就是一个光秃秃的手印。”   “凶手戴了橡胶手套。”唐喆学一边快速翻看卷宗一边提出自己的推测,“二十年前的罪犯的反侦察意识并不高,所以凶手应该是长期、习惯于戴橡胶手套的职业,有可能是医生、护士,或者长期工作在生物、化学、精密实验室的人。”   “继续。”   林冬的眼中凝起一丝微弱的赞赏。昨天方局找他,说要来个人给他做助手,他一开始是拒绝的。首先,除了力气活,悬案组不需要任何人手;其次,他不想再让任何人与自己有瓜葛,以免旧事重演;第三,带新人,他没那个热情。   但是一看到唐喆学的背景资料,林冬又动摇了。唐喆学的父亲是他第一任搭档,说是师傅也不为过。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半年时间,可老唐教会他很多作为一个新手所该避免的弯路。鉴于此,他决定接收唐喆学,为期半年。如果对方是块干刑侦的好材料,他将会用这短暂的六个月时间将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倾囊相授。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受害人的背景调查显示,他们之间毫无关联,凶手对受害人的性别外貌也无明显偏好。”唐喆学自言自语了一句,又翻回到前面第一位受害者的资料,修长的手指沿着文件内容逐行下移。再看第二个、第三个,看完最后一个,他抬起头,乌黑的瞳孔中映出林冬期待的表情。   然而唐喆学并没有急于给出自己的判断,而是要求林冬用笔记本电脑调出电子地图。这时他突然注意到,笔记本电脑上的摄像头被拆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与外壳颜色相近的银灰色塑料片。   他将视线挪到林冬脸上,意识到如果摄像头还在、并在电脑的另一端与人联线时,对方看林冬的视角恰好是他所处的这个角度——刘海和眼镜占掉了半张脸,能看到的大概只有细窄挺直的鼻梁和干燥的嘴唇,以及线条饱满的下颌。   然后他又意识到件事——这间位于地下二层的办公室没有窗户,四周都是墙,只有门上那个不足笔记本电脑屏幕大小的窗户可供人一窥里面的究竟。然而那窗户上还贴着张写有“悬案组”的A4复印纸,除非正经从大门进来,不然谁都别想知道里面的人在干嘛。   ——他被人窥探到过隐私?对方是谁?都看到了什么?   “你要找什么?”   林冬的询问把唐喆学拉出浮想,他立刻将视线挪回,从笔筒里抽了根记号笔,在屏幕上点了五个点。然后拿过张复印纸盖上去,透光把这五点连成一个圆圈,打上斜线。   “五处案发地均在一个圆形区域内,这是凶手的‘舒适区域’,凶手就住在、或者工作地点位于这个圆圈内。”   唐喆学扣好记号笔的笔帽,表情有点像只给主人叼完拖鞋、等着领奖励的大金毛那样。   林冬盯着他看了几秒,从旁边拿过一份崭新的卷宗,打开卷首页,将一张放大打印、同样有个圆圈的地图展示给他:“你说的很对,但是这个区域内有大约十五万常驻人口,你要如何缩小这个范围?”   唐喆学脱口而出:“交叉对比,把凶手的职业特性加进去。”   林冬翻开第二页,是一张更细致的地图,有几条街道上的建筑物被打了叉:“这些都是与凶手职业特性有关的区域,还有大约两万人口。而且时隔二十年,你凭什么认为凶手还住在这片区域?”   唐喆学干咽了口唾沫,说:“组长,你就直接说调查到哪一步不行么?”   “我今天才打开这份卷宗,你去吃饭的时候开始分析,刚做到这一步。”林冬翻开第三页——后头都是白纸。   “……”唐喆学挑挑眉毛,心说那咱俩智商差不多嘛。   “卡壳了?”林冬的语气毫无波澜,说不上是挑剔还是别的什么。   唐喆学摸摸耳朵,说:“我再看一遍卷宗。”   “回来再看,先跟我出去一趟。”林冬正要扣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忽然想起什么,“把屏幕上的涂鸦擦干净,以后不许乱画。”   唐喆学撇下嘴角,抽出张面巾纸抹去屏幕上记号笔留下的五个点。   ————————————   跟林冬一起等电梯的时候,唐喆学忽然想起自己办调职手续时把配枪交回分局了,于是问:“组长,咱组去哪领配枪?”   擦得锃亮的电梯门上映出林冬毫无表情的脸:“悬案组不配枪。”   “啊?”唐喆学惊讶万分,“我说,悬案组调查的都是凶杀案吧?嫌犯可净是鱼死网破的主。”   “锁定嫌疑人后将所有调查资料转交给重案组,由重案组协调特警、嫌疑人所在地派出所实施拘捕。”   “可要是遇到突发事件——”   “没枪你就不是警察了?”   “……”唐喆学感觉刚才好像看到林冬的眼镜上反过片白光。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生硬,林冬在跨进电梯后缓和下语气:“我们的定位是侦察员,以走访事主和证人、搜集证据为主,至于执行抓捕流程不是我们的主业。毕竟,书面工作交给有正规编制的部门去做比较方便。”   哦,对。唐喆学反应过来了。悬案组是个连门牌预算都没有编外部门。还好工资是在分局领,他想。搞不好这部门连多余的人员预算都没有,那就真得市局食堂不要钱的馒头吃到饱了。   ————————————   出了大厅门,见林冬奔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唐喆学稍感欣慰。还成,至少给配了辆车,看来这部门也没穷到需要当裤衩的程度。   路过一辆林肯领航员,唐喆学的目光立刻兴奋起来。他真是超爱这款车,马力强劲驾驶空间大,即便是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驾驶座上也不会感觉到局促。可惜啊,全进口车型,七位数的价格,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就在唐喆学回味试驾这款车的美妙感受时,却见林冬拉开了车门,给他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么阔气干嘛连个门牌都舍不得挂啊?   “上车。”林冬下达简短的指令。   “组长……这车……局里配的?”上车之后,唐喆学激动地问,“让我也开开呗。”   “我自己的。”   发动汽车,林冬一脚油门轰出双涡轮发动机的四百多马力,以霸天虎般的气势冲出车位。同时响起的,还有把唐喆学心脏都快敲出胸膛的摇滚乐。   “组长你家开矿的啊?”鼓点过于强劲,以至于唐喆学不得不用喊的。   林冬似乎没听见他的问题,而是提醒道:“系安全带。”   拉过安全带,唐喆学将其置于背后扣好。这是他的习惯,以便出现警情时迅速反应。林冬用余光瞄到他的动作,心跳忽然拍上了摇滚乐的节奏。   曾经,那个人每次坐副驾驶座上时也都是把安全带扣到背后。他提醒过对方无数次,全都被当做了耳边风。可结果呢?根据现场勘察,被重卡撞下盘山公路时,最先死亡的就是——   “我让你系上安全带!”林冬突然吼了起来。   “我系……系上了。”唐喆学心虚地应道。这习惯很多老警察都有,他爸是干脆在安全带上夹一夹子,省得每次上下车都拽。   “吱——”   一个急刹车,唐喆学差点被拍到挡风玻璃上去。他搓着被磕到的膝盖,委屈巴巴地看着林冬:“组长……”   他很迫切的想要给史队长发条【组长超凶,怎么办,急,在线等】的消息过去。   “这就是不系安全带的后果。”林冬的表情异常凝重,肩膀和胸腔的起伏显示他正在生气,“安全带不是摆设,也别跟我说什么快速反应的谬论,真到生死关头,后悔也来不及!”   唐喆学老老实实把安全带扣好,沉默了几秒,问:“组长,能把音乐关小点声么,我听不清你说话。”   他的话让林冬忽然意识到,因为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共处过了,自然而然的忽略了与人相处时该注意到的某些细节。他降低了音量,侧过头,看着被自己的态度打击得表情僵硬的人,稍稍感到一丝愧疚。   “抱歉。”他说,“我不该冲你嚷。”   唐喆学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没事儿,我们队长也挺凶的,而且他不光嘴上凶,还会打人呢。”   林冬回过头,打轮将车并入车道。   “我也会打人。”   他轻飘飘地说。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吉,保重   求收,求唠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步非盈花重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栩、A光华小区电信营业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紫愿辰光 10瓶;臚咂 3瓶;一豆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也就开了两三站地远,林冬打轮将车停到路边。   眼看着自家组长把“霸天虎”擦着前后车的保险杠挤进一个看起来只能停SMART的车位,唐喆学等发动机熄火后才咽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脏。   他好奇待会林冬怎么把车挪出来。打从第一天拿车本他爸就跟他说,车位没有车头宽的富裕别停车,否则能进不能出啊!   “下车。”林冬朝旁边偏了下头。   唐喆学边解安全带边问:“去哪啊?”   “进地铁站。”   “???”   有车不坐坐地铁?看来是局里不给报销油钱。   ————————————   刷手机APP过闸门,林冬忽然定住脚步。唐喆学低头看路没刹住车,“咚”一下撞上组长。由于比林冬高了半头,这一下鼻子正撞对方后脑勺上,一时间酸得眼泪都出来了。   就听他捂着鼻子抱怨道:“组长……你脑袋真硬……”   “光脑袋硬没用,干咱这行的得命硬。”从外套兜里摸出包面巾纸,林冬抽出一张递给他。   擦完眼泪擤鼻涕,唐喆学朝周围看看,嚯了一声:“大中午的还这么多人。”   中午一点的地铁站里,人潮汹涌依旧。常驻加流动人口过千万的城市里,公共交通线路的吞吐量数据从早高峰开始就扬起条高高的抛物线,直到最后一班地铁停运,中间根本没有人少的时候。   这里是换乘站,流动量更大。通道里甭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还是美的丑的,大多行色匆匆,一脸麻木地追赶时间。   林冬低头看了眼表,命令道:“给你半小时,抓个小偷,算入职考试。”   “??????”   唐喆学那俩眼立马瞪满半张脸,心说啥玩意,拿反扒大队的活儿考我?先不说术业有专攻吧,就说这地方有没有现成的小偷给抓还有待商榷呢!   似是洞穿了他的心思,林冬态度平和地解释到:“根据反扒大队上个月的案件侦破数据报告,这个站点上下车的扒手数量最多。我不是故意为难你,小唐,这是要考你的观察能力。”   “组长,我以为出了学校就没有随堂考这一说了。”唐喆学垮下肩膀,不过他个高,即便是弓着肩也比林冬视平线高。   “当警察天天都是随堂考,史队长没告诉过你?”林冬随手拍了把他的后背,“站直了,挺帅的小伙子,驼着个背像什么样子。”   唐喆学又阳光灿烂起来——组长夸我帅呢!嘿嘿。   ————————————   选了趟客流量最多的线路,唐喆学憋着劲儿挤上车厢。他干过反扒工作,在机场执勤的时候。安检通道外大厅、候机大厅、甚至是VIP等候室都是扒手们行窃的场所,有些扒手甚至下血本买张机票上飞机。   印象最深的一次,他在下机口截住一个背了八台笔记本电脑的贼。那贼穿的人模狗样,斯斯文文还戴着眼镜。唐喆学把他西装外套扒了裹着脑袋往机场派出所里押时,发现对方穿的居然是乔治阿玛尼!再去机场的阿玛尼专卖店里一对比,擦得咧,还他妈是真货!   他想想自己苦哈哈执勤一个月都买不来这贼的一身行头,那感觉简直是遭受万点重击,清空血槽的节奏。   不过干警察呢就是这样,要守得住节气。他老子干了那么多年刑侦,遇到过不少次被腐蚀的机会,却从来没自甘堕落过一次。唐喆学亲眼见过,他爸把装满一箱空调外包装盒的现金摆在客厅里,打电话叫队上人来拿走充公。   然后呢?搬家。   从小到大,唐喆学记不清搬过多少次家。有时是为了躲这种送上门的“好处”,更多的时候则是躲对他爸他妈甚至于对他发出的死亡威胁。学校也换了七八次,以至于上公大之前他都没交到过真正的朋友。   后来他爸死了,他妈哭够了,心酸地感慨了一句:“终于不用再搬家了。”   结果没等老妈顺过口气,儿子却子承父业,又跑去刑侦口了。   ————————————   林冬从另外一个车门上车,远远看着不动声色打量周遭的唐喆学。按理说唐喆学这样的搞不了反扒,个子高长得又扎眼,鹤立鸡群目标过于醒目,贼看见都绕着走。   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他吸引了众多少女少妇阿姨们的目光,甚至连周围的大老爷们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关注自己财物的警惕性也就没那么高了,正好给扒手提供了行窃的机会。   “诶你看那个男的,是模特吧?”   林冬听到旁边个一个小姑娘跟同伴嘀咕。   “也许是新晋小鲜肉呢?诶我发朋友圈问问,看有没有人认识。”另一个小姑娘举起手机,隔着好几十个脑袋就要拍唐喆学。   往旁边挤了挤,林冬假装挪地方,实则挡住对方的摄像头。网络时代,每一台手机都是个不定时炸弹,而点燃引信的极有可能是机主随手拍下的画面。   小姑娘刚想抱怨,忽然注意到林冬额角的那绺白发。再顺着往下看,发现也是个容貌清朗的帅哥,哪哪看着都顺眼,就是黑眼圈有点重。   俩小姑娘相视一笑,缩到一旁嘀嘀咕咕去了。   林冬是不知道她们正在脑补自己和唐喆学的爱情动作片,也没心思着耳朵听。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一个距离唐喆学大约两米远,正往一个背着背包戴着耳机的漂亮姑娘身后凑的小个子男人身上。   不过看那激动起伏的肩膀不像是贼,倒像是个打算揩油的流氓。   ————————————   唐喆学也注意到了那个家伙,他离得近,视野范围广,能确切地观察到对方的一举一动。   隔空与林冬视线相撞,他用眼神询问对方:【来这个成么?】   林冬轻颌下巴,表示同意。抓什么坏人都是抓,比起偷窃财物的扒手,这种下三滥的家伙更让人不齿。好歹扒手这一古老的行业是走技术路线,而在拥挤的交通工具里揩油的流氓大多是随机选定受害者,每次得手都跟中彩票一样。   列车缓缓停下,又上来一大波客人,这下人与人之间的空间被挤得更小。唐喆学借机挪到离那小个子男人不足半米的地方,半背过身,实则用眼角的余光紧盯住那只激动到颤抖的咸猪手。   漂亮姑娘被挤到紧贴着地铁列车另一侧的门边,低着头边听音乐边看手机,全然不知身后的男人正欲实施侵害。   小个男面色微微涨红,鼻息逐渐粗重,喉结上下滚动。他先试探性地碰了碰姑娘的外套边缘,发现对方完全沉浸在文艺小世界里,又往前贴了贴,同时手开始缓缓向前挪动。   就在那只咸猪手离姑娘丰满的胸脯还差半厘米之距时,唐喆学趁列车晃动故意一歪身子,“哐”地给他砸门上了,同时结结实实按住对方的腕子。   姑娘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转头皱眉看着他俩。   小个男被打断好事,顿时恼羞成怒地冲唐喆学吼道:“你他妈看着点!”   “呦,对不住了,没注意脚下。”唐喆学嘿嘿一乐,嘴角瞬间挂上几分邪气,“伤着哪没啊?来我给您摸摸——摸摸——”   说着他就开始胡撸那人的胸口,动作稍显下流。只不过这家伙没二两肉,捏哪都是骨头,毫无手感可言。   “诶你你你——你——”小个男面色瞬间涨红,捂着胸往后躲,边躲边嗷嗷,“有他妈你这么摸的么?耍流氓啊!?”   唐喆学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生生快把对方从地上提起来了:“我当你不知道摸人家胸是耍流氓呢!小子,今儿你算撞上了,来,想摸胸不是?摸我的,哥哥D罩杯,摸啊,摸啊!”   周围的哄笑声此起彼伏,小个男登时面如死灰,哆哆嗦嗦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林冬远远看着,无奈地勾勾嘴角——唐喆学那副逼良为娼的样子比小个男还像流氓。   ————————————   把人往地铁派出所一送,唐喆学才知道自己抓了个惯犯。小个男先前就因揩油被处理过两次,那也是亏得受害者肯站出来,遭受侵害忍气吞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然而这次因为只有犯罪意图没有犯罪事实,未能造成实质的侵害并产生受害者,派出所只能做教育批评然后把人放了。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唐喆学气不过也没办法,总归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咸猪手按到姑娘的胸脯上去。   就在唐喆学蹲守在地铁出站口,等那小子出来拎到没人的地方收拾一顿时,林冬从后面拍了把他的肩膀:“行了,你这次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足够他记一辈子,估计比行政拘留他十五天还管用。”   说着,林冬的语气飘忽了一下:“话说,你真有D罩杯?”   唐喆学自豪地点点头:“啊,不信组长你摸摸?”   “……”   林冬表情一绷,转头往停车的地方走去。唐喆学掐了烟屁股起身追上他,边走边说:“摸摸吧,真的,手感特好!诶——组长——组长你跑什么啊?等等我!”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这本要写飘2333333333   我家攻都是真·流氓   求收,求唠嗑 第5章   将“霸天虎”开出车位,林冬打轮并线,汇入车流之中。刚唐喆学在旁边心惊肉跳地看着他擦着前后车不足一厘米的距离挪车,感觉这大宝贝儿要是被蹭一下子自己都得肉疼。   拽过安全带系好,唐喆学问:“组长……咱现在去哪?”   “去找当时接手案件的警官,询问现场情况。”   “啊?该有的卷宗上不都写了么?”   “文件上记载的内容,都是通过大脑思考转化成书面语言后留下的,听亲历者口述会让案件更加鲜活,也更有可能捕捉到卷宗上未被记录的细节。”   “……那他……都二十年了还能记得当时的情况么?   林冬稍微勾了勾嘴角,从唐喆学的角度看过去,他镜片后的眼中似乎闪过丝被刻意隐藏的精明:“小唐,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出凶杀案现场的细节么?”   “必须的啊,再说我都记在本——”   唐喆学话说一半,瞬间反应过来林冬的意思。没错,有些案子,尤其是凶杀案这种震撼人心的案子,某些细节反而是时间越久,在脑海中的印象愈清晰,想忘也忘不掉。   就说他经历的第一起凶杀案,受害者是个空姐。他到现场第一眼看见的是对方露在卧室床边的脚,现在依然能清晰的记起每一处细节:白皙嫩滑的皮肤,脚面上有久站导致的静脉凸起,脚踝上纤细的白金脚链以及脚趾上甲油,窗户透进的日光打在上面,惨白猩红。   那案子很快就告破了,情杀。由于受害者总和自己服务过的某位头等舱乘客互发消息,她的男友嫉妒心泛滥,在争执中用烟灰缸将受害者砸死。   “小唐?”余光瞄见唐喆学俩眼发直,林冬出声问他:“想什么呢?”   “哦,在想我经历的第一个案子。”唐喆学顿了顿,硬朗的眉眼挂起丝惆怅,“二十五岁的漂亮姑娘,大好的青春年华,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她是被男友打死的,我跟史队长审人的时候,那男的在审讯室里哭了足有四个钟头,说自己有多么多么爱她,那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杀人的手法千千万,不及杀人的理由万万千。”林冬感慨道,“小唐,等你再干几年就会发现,不管是激情犯罪还是预谋杀人,当一个罪犯在你面前声泪俱下时往往不是真心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恐惧即将受到的惩罚——至少他们在动手的那个瞬间,就是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唐喆学咂摸了一番林冬的话,末了点点头:“确实,我后来听检察官说,他在法庭上还反复强调说自己没想杀人,就是太生气了抄起烟灰缸朝她扔过去而已,造成的结果仅仅是个谁也不想发生的意外……但是法医给的尸检结果表明,受害者是因头部遭受多次钝器打击致死,所以我们当时是按故意杀人罪将案件移交给的检察院。”   “一念之差,地狱天堂。”   林冬默叹了口气,眼神又忧郁起来。唐喆学侧头看着他,迟疑片刻问:“组长,你为什么……要查悬案啊?”   车子在亮起红灯路口缓缓停下,林冬的视线直直望向前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法律总要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   当年主管调查“血手印”案件的老刑警已经去世了,接待林冬和唐喆学的是他的徒弟,天河区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李永亮。李永亮也是亲历者之一,当初全程参与了案件调查。   他显然是熬了至少一通宵,这会儿神情疲惫满眼的血丝,烟是一根接一根。说是最近辖区内出了起抢劫杀人案,全支队都连轴转追查凶手。   互相介绍完毕招呼唐喆学在沙发上坐下,林冬先表达了歉意:“不好意思,李队,这种时候来麻烦你。”   “哎,不用见外,林队,这案子你要能破了,我再去拜我师傅的时候也能让他老人家在下头乐呵乐呵。”李永亮抬起执烟的手轻轻摆了摆,表情略显惆怅,“老头儿到死还念叨这案子呢,当时部里都下来人组成专案组调查了,前前后后拖了两年,可到头来还是没能侦破。”   林冬说:“不怪你们,那时的技术手段和现在没法比,没有天网工程,没有信息化网络追踪技术,甚至DNA鉴证技术也不成熟,排查走访全靠人力,我记得有位前辈说,他刚干刑警的时候三个月穿坏一双鞋。”   “可不是么,现在条件好啦,出门都有车,哪像我刚进队那会,骑个二八大杠满世界跑。有一次围堵嫌犯,老子这顿猛蹬,结果咔嚓一下给车链子蹬断了,赶紧征用旁边一大爷的自行车。等我们一帮人把嫌犯摁地上了,我回过神才发现车把上还挂着一篮子菜,嘿,转头又给人送回去。那家伙,给大爷吓得啊,以为遇上抢劫的了。”   李永亮边说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唐喆学在旁边听着,看自家组长没哈哈大笑,他想笑又不好意思,憋得这叫一个难受。   笑够了,李永亮抬手揩去眼角笑出的泪水,说:“好了好了,说正事说正事,林队,你想知道什么?”   “第一起案子,你到现场时感觉奇怪的地方。”   林冬说完,侧头看了唐喆学一眼。唐喆学心领神会,立刻拿出笔和本准备做记录。林冬问第一起案子的用意他也明白,第一次杀人,凶手难免考虑不周全,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不足,犯错必然是犯在这起案子里。   李永亮听了,在缭绕的烟雾中微微眯起眼,啧了一声说:“要说奇怪地方,嗯,还真有……我到那的时候痕检和刑摄他们都完事了,就法医还在那做初检,我当时就纳闷啊,这现场也太干净了,除了床单上的血和窗玻璃上的血手印就没别的地方有血。你们看过卷宗该知道,那受害者是个一米八多的大老爷们,就算是熟睡中被人一刀捅中肺部,当时也死不了啊,挣吧两下的力气还是该有的,可人就是平平整整地躺在床上,床单上根本没有剧烈挣扎过的痕迹。”   “法医报告显示,死者体内的酒精含量高达每百毫升六十八毫克,说明他当时正处于醉酒状态,酒精的影响,再加上肺部被刺伤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导致大脑缺氧,根本无力反抗。”   唐喆学说着,抬眼看着林冬,迟疑片刻问:“我没记错吧,组长?”   “没有。”林冬点点头,同时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唐喆学只看了一遍卷宗就能记住死者体内的酒精含量数据,说明确实很用心。   李永亮接着说:“是,我后来看到法医报告也意识到这点了,但就是,太干净了,包括后面的四个案发现场,不管受害者是怎么死的,屋里全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那种感觉就好像……嗯……这么说吧,就像做完一顿春节家宴,八冷十热一大桌子菜,可厨房里干净的跟没进过人一样。”   “凶手收拾过现场了,不是为了掩盖证据而清理,是为了收拾整齐而收拾。”林冬说,“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种强迫症,可能和凶手的职业有关。”   李永亮叹息着抓抓后脑:“那会可没这说法,当时都觉着是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强,老外是管这叫什么……侧写?”   “犯罪行为分析。”林冬点头。   “我看过书,也听过公大教授的课,是挺有道理。不过国情不同,人的思想观念也千差万别,老外那套不能完全照搬,还得是因地制宜。”李永亮摆摆手,像他这个年纪的警官办案除了自成体系的一套理论,更多的时候是依靠多年经验积累出的直觉,“当时啊,第一嫌疑人是他妻子,我也不是说死人坏话,不过走访了邻居及亲属后,我们发现呐,那家伙就一混蛋,见天喝得烂醉,还打老婆。女的呢要离婚,男的不肯。事发那天他老婆说回娘家了,可娘家那天没人在,也没人能给她做证明。”   正在记录的唐喆学顿住笔,抬起头问:“我看卷宗上写的是,受害者的妻子始终没能提供不在场证明,那为什么把她放了?”   李永亮无奈摇头:“必须得放啊,人还押着呢,外头又出一起,一样的血手印,那肯定不是她干的。我师傅当时就说,得,这回撞鬼了,看着吧,还没完。果不其然,半年之内辖区一共出了五起血手印案件,凶手就跟幽灵一样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转悠。这可是轰动全国的大案,上面一拨拨下来人,就楞没把那孙子给揪出来。”   “五个受害人身份背景性别年龄都不同,找不到犯罪意图,无法锁定目标。”林冬接下话,“不图财不贪色,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这样的罪犯往往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同时又满怀仇恨与怒火。”   “为这案子我们提审了两百多号人,小偷小摸出轨贪污的炸出来好几十,可没一个是凶手。”李永亮抬起夹烟的手惆怅搓眉,“时间拖得越久人手就越少,还有其他案子要办,到最后就变成悬案了。林队啊,不管怎么说,这案子既然你办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支持的一定支持。”   “谢谢。”林冬点头致意,继续问:“还有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地方没有?不在案发现场的也算。”   回身按灭烟头,李永亮又敲出烟分与唐喆学和林冬。俩人都摆摆手说不抽了,然后他就自己点上一支,在缭绕的烟雾中皱起眉头:“要说奇怪嘛……那就是家属的反应,五起案子,家属都不是很悲伤的样子。吃惊是必然的,可我感觉都是吓的,哭一会就停了,后面我们再去上门走访询问啊什么的,也没觉着家里像刚死个人似的那么气氛凝重。”   林冬垂目凝思,唐喆学在一边盯着他看,只见镜片后浓长的睫毛随着眼珠的转动轻颤。   少顷,林冬抬起眼,坚定开口——   “在凶手和家属眼里,受害者都是该死之人。”   TBC   作者有话要说:  0-0求收,求留言,从今天开始日更这本啦~   老规矩,首杀红包,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ina g (CTBC)、小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银星砂 26瓶;培 20瓶;三青初紫 6瓶;炭烧瓜子、雯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唐喆学忽觉自己现在看到的林冬,和悬案组办公室外面初见时的不是同一个人了。那刻意收敛起锋芒的低调神情正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镜片后如同尖刀的锐利目光。   看来对方辉煌的履历并非徒有虚名,唐喆学暗暗吁叹。史队长把他调任悬案组,但并未给他提供林冬的个人信息,只告诉他是个有本事的前辈,要他踏踏实实跟人学。   林冬的背景资料是他自己用权限登录系统查的,当时真给他这个省公安学院毕业的本科生一记重击:林冬毕业于有“警校清华”之称的人民公安大学,与公安部众多高层同为校友;保研直升,获得侦察与反恐学院的刑事侦察学博士研究生学位;学警期间年年拿国家奖学金,曾公派至加拿大哥伦比亚省司法学院留学;他本可以留在首都进入市局涉外部门从此平步青云,却最终选择回到家乡,从基层刑侦工作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地干成全省系统里最年轻的刑侦支队长。   沿海城市经济发达,走私贩毒凶杀等恶性案件发生率较高,林冬参与过多起大案要案的调查侦破。他履历上那堆集体二等功、个人二等功的嘉奖,看得唐喆学眼花缭乱。然而一切的辉煌都在两年前戛然而止,林冬被停职审查,从此履历再无更新。   出于好奇,唐喆学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林冬就是那个队员遇害而被上面抹了的刑侦支队长。只是事发时他还在机场派出所工作,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就知道他老爹加入专案组连着好几个礼拜没见人影。   有传言说,是林冬的贪功冒进害死了自己的队员,唐喆学还曾为自己要到这样的人手底下工作而揪了把心。可接触下来他又觉得,以林冬这种稳稳当当的性格,该不会为了加官进爵就把自己的战友们往车轱辘底下送。   现在,他看着眼神坚定的组长,胸中蓦地升起份信任感。   ————————————   “我们也曾怀疑过死者家属买凶杀人,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李永亮轻叩夹烟的手指,“没有大额的资金转出记录,虽然说那个时候网络不发达,有可能是现金交易,但我们也没查到死者或者他妻子名下的存款有异样变动。”   林冬想了想,问:“死者的妻子后来再婚了么?”   李永亮顿时怔了怔,起身说:“这我真不知道,等会儿啊,我找人给查一下。”   趁他出门去找人查民政系统的记录,唐喆学小声跟林冬说:“组长,你怀疑是死者的妻子出轨,然后和情夫合谋杀人?”   “李队他们当时怀疑妻子杀害家暴丈夫是正确的思路,但是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林冬说着从手机上调出卷宗上的尸检记录,“死者左侧第五肋骨被切断,小唐,你知道切断这根骨头需要多大的力气么?在有锋利凶器的前提下,还得要大约一百公斤的力道。成年男子的体重大约在六七十公斤,加上腕力,你可以,我可以,李队也可以,但是一个从事办公室文职的女人?”他摇了摇头,“她一个人绝对做不到,除非是受过特种军事化训练。”   “组长你可别小看女人的力气,我妈在家剁白斩鸡那简直——手起刀落。”唐喆学边说边比划。   每次他爸一连好几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妈就剁白斩鸡出气。那气势,要他爸看见绝得跪搓衣板求原谅。   “斩有冲力做辅助,就相当于回旋踢,力量来自身体的转动,可以对对手造成六百公斤以上的打击。但法医报告上说的是,凶器与断骨创面夹角为四十度,是刺进去的。”   林冬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支笔,垂直顶到唐喆学的胸口上,位置正好是死者胸腔上的伤口那处,也正对心脏。   “凶手先将刀刺进死者胸腔,触及肋骨无法前进,于是便将身体的重量一并压上去——”   他说着,倾身往前一顶。唐喆学顺势仰躺到沙发上,配合自家组长还原案发现场。   “刀卡在肋骨上受力不均,在下压过程中造成倾斜,切断肋骨插入死者的肺部。”   林冬模拟着凶手倾尽力气将刀刃压下的动作,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唐喆学身上。他额前的刘海因弓身的动作而滑下,距离过近,几乎扫进唐喆学的眼睛里。   唐喆学眯起眼,下意识地抬手扶住林冬的肩膀以减轻胸口的压力:“这就是凶手犯的错,他想刺心脏,可是扎歪到肺上去了,应该是第一次行凶紧张所致。”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林队,查到了,死者的妻子她——”   李永亮的声音突然拐了个弯,“咔”的停住——干嘛呢?我出去一趟这俩咋都抱上了?   ————————————   得知他俩是模拟案发现场,李永亮倒是没说什么,就告诉他们死者的妻子确实再婚了,还给他们提供了再婚对象的工作单位和身份信息。   这人叫沈健鑫,是个在驾校工作的电工。林冬看了眼表,确认还来得及在下班前赶到驾校,于是向李永亮致谢告辞,带着唐喆学一路往郊区的驾校开去。   唐喆学倒是不吃惊林冬的办事效率,干他们这行的都这样。说句不好听的,一有线索就跟猫闻到鱼腥似的往上扑。什么吃饭睡觉休息,在案子面前统统靠边站。   “诶,组长,你饿不饿?”唐喆学忽然想起林冬没吃午饭,这还溜溜跑了一下午,怎么着也该饿了。   “不饿,”林冬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你饿了?”   “我还好——”唐喆学刚说完就听到肚子里咕噜一声叫。   要说市局食堂这饭菜真是不盯时候啊!   “也是,你这么高的个子,跑来跑去肯定容易饿,”林冬稍微勾了下嘴角,“等见完沈健鑫,我带你去吃饭。”   ——我家组长人挺好的嘛,多照顾新人,这就要请我吃饭了。   唐喆学眼中闪闪发亮,忽觉前途一片光明。   ————————————   到了驾校找到沈健鑫,林冬向他出示过证件,叫到一旁的无人角落进行问询。   沈健鑫年近五十,个子不高,身材还算结实。一看警察来找自己,整个人显得有些茫然。他敲出烟递与两位警官,但被拒绝,于是自己低头点起一支。   “你和于惠芬结婚前,知不知道她前夫的事?”   唐喆学负责提问,林冬负责观察对方的表情与眼神变化。   “知道,她都跟我说了。”沈健鑫半低着头,视线始终盯着地板上的一条缝隙,“都……都这么多年,还没破案呐?”   “一定会破,现在是由我和林警官来负责这个案子。”唐喆学顿了顿,“你跟她是在事发前认识的,还是事发后?”   沈健鑫手一哆嗦,半截烟灰无声垂落。沉默半响,他吭吭哧哧地说:“我是早跟她认识……那也是……也是工作上的关系……我那会在电力局下属的维修队工作……惠芬她们单位那房子老,电表荷载小老烧,我……我经常过去给维修……她是后勤的……就……就工作上跟她对接……有一天我看她眼底下都是淤血,就多嘴问了一句……那……警官!那男的就不是个东西!他打惠芬!打的那叫一个狠!”   “这个我们知道,那你俩什么时候好的?”唐喆学边问边记录。   “……我俩……”沈健鑫是真哆嗦起来了,不光手,“我俩是在那男的死之前就好的,可我真没杀人!我这人胆儿小!”   “你胆子小?”林冬把手机屏幕往前一推,来的路上他已经让唐喆学把这人查了个底儿掉,“你二十岁的时候参加械斗,重伤一人致对方截肢,本该判无期,因家属积极赔偿取得对方谅解只坐了七年牢。沈健鑫,你是有前科的,二十年前你之所以没被警方调查是因为于惠芬咬死了没把你供出来。所以,我现在问你,于惠芬前夫死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被林冬咄咄逼人地质问,沈健鑫的表情立刻变得和唐喆学在审讯室里常见到的那些人一样,面带仓皇,冷汗直冒。   等了一会,就听他语调发颤地说:“是,她说她娘家没人,让我过去陪她……我们……我们想的是惠芬能赶紧离婚,离开他,然后……然后……”   “然后和你在一起,”林冬接下话,“但是她前夫死活不肯离婚。”   “那我们也没杀人啊警官……”沈健鑫紧着抬手抹汗,“我们怕招闲话,特意等那男的死了之后三年才领的证……警官,我坐过牢,这好不容易出来了有个女人肯踏踏实实跟我过日子,我……我还能再盼着进去?”   林冬仔细打量了一番沈健鑫的动作,然后对唐喆学说:“给他笔,让他在笔录上签字。”   嗯?唐喆学一愣。这不是正经笔录啊,还要签什么字?   纳闷归纳闷,但组长发话了,唐喆学还是把笔和记录本递向沈健鑫。沈健鑫接过笔,眯眼看了看唐喆学那些速记下来的内容——横竖看不懂,随手签上字。   这下唐喆学算明白林冬的用意了。沈健鑫签字用左手,但是所有的案件经过调查都没提示凶手是个左撇子,基本可以排除嫌疑了。   ————————————   跟驾校外头学员们吃饭的餐馆里坐定,唐喆学看着菜单上坑人不带打磕绊的价格,琢磨半天点了碗牛肉面。   “我要一份蛋炒饭。”林冬点完将菜单交还给服务员,冲唐喆学抬抬下巴,“你一碗牛肉面能吃饱?再点俩菜吧。”   “够了够了。”   唐喆学忙不迭点头。头回吃领导的请,不好意思点太多。不过……他瞄了眼停在窗外的“霸天虎”,心说我老板保不准是家里有矿呐。   但是肯干警察,还是刑警这个苦差事的富家子可真不多见。一天天的不着家不说,动不动还得拼个命,让家里人见天跟着提心吊胆还落埋怨更是家常便饭。   他妈就曾经说过:“什么时候听见走廊上响起你爸的脚步声,我这提着的心啊,才算归位。”   精神高度紧张,作息不规律,饥一顿饱一顿,好多人还没过四十就这病那病找上门,像他爸那样突发心梗死在工作岗位上也不是头一个。史队长年初胃出血,一边打点滴一边跟专案组开会,这都是他亲眼所见。   视线落到林冬额前那束白发上,唐喆学想象着对方深夜伏案工作时的孤单身影,不由得有些心酸,于是诚心劝道:“组长,我听高仁说,你经常熬到凌晨三四点……咱组的案子又没有结案时限压力,你以后还是早点睡吧。”   林冬从手机上收回视线,轻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有点儿不大好意思地摇摇头。   “我……天黑着睡不着。”   TBC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是有多难看啊哈哈哈,我看一天也就几十个人追,好吧我就当都是在养肥了   首杀红包   求收,求唠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凉星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吃完饭,唐喆学本以为按林冬的思路该去死者的前妻于惠芬那问询了,没想到对方是把车往回局里的方向开。他提出疑问,林冬则说今天刚问完沈健鑫,等他把消息带回去,如果于惠芬当初有隐瞒的话必然会坐立不安,暂不上门可以放大她这种不安。   唐喆学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琢磨了一会问:“你觉得……凶手是她认识的人?可如果不是她买凶杀人,她何必要包庇对方呢?”   “这一点我也没想清楚,但通过沈健鑫的事证明,于惠芬的嘴巴很严,所以她当时肯定不止隐瞒了沈健鑫的事情。”林冬打轮转弯,忽然想起什么,“小唐,你家住哪,我先送你回去。”   唐喆学立马摆手:“不用,组长,我跟你回去再加会班吧,还得把卷宗仔细过一遍。”   “不用陪女朋友?”林冬随意地问。   “哎,被甩了,现在这世界上唯一真心爱我的女人就是我妈了。”提起这事儿唐喆学就打了蔫,“什么山盟海誓都禁不起现实的摧残,我才去分局不到半年,人家就嫌我没空陪她又不哄她,天天跟我闹脾气……诶组长,你说干咱这行的,哪个不是爹亲娘亲不如嫌犯亲?”   林冬笑叹道:“将嫌犯缉捕归案的成就感无可替代,而且破案这种事上瘾,想戒也戒不掉。”   唐喆学无奈点头:“说的是啊……有时候我也纳闷,怎么跟审讯室里一耗十几个钟头我都不带犯困的,可一陪她逛街,我真巴不得就地撂倒,枕着马路牙子都能睡一觉。”   “所以像你这样的注定被甩。”林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评价道,“小唐,趁在悬案组这段时间没那么忙,你赶紧把个人问题解决了吧,要不等回分局又要忙了。”   唐喆学一听就拉起苦瓜脸:“……组长,我才来一天你就要轰我走啊?”   “史队长没跟你说,你在我这就待半年么?”   “没说,他就说什么时候把我这急脾气磨慢了再回去。”   “我还真没看出你是个急脾气,至少目前没。”   “是吧,我其实一直觉着我这脾气挺好的。”唐喆学嘿嘿一乐,脸上挂起丝得意。   林冬并未表示赞同也没否定,只是说:“你和你爸挺像的,表面上看起来粗枝大叶,实际上心细的很。”   唐喆学立马坐直身体,好奇地问:“诶?组长你认识我爸?”   “我刚干刑侦的时候是在你爸手底下实习,他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老师,可惜走的太早了。”林冬轻声叹息着。   “要这么说,我还得管你叫声师兄啦。”唐喆学一敲手,“叫师兄比叫组长听起来亲切多了。”   “随你,反正组里就咱俩,你就是直接叫名字我也没意见。”   “那怎么行?呃……我还是叫组长吧,要不局里师兄忒多,容易叫混了。”   “局里有你师兄?”   唐喆学立马掰着手指头数起来:“重案组罗家楠,缉毒组庄羽,检验的黄智伟,都是跟我一个大学的师兄,哦,苗红是我师姐。”   林冬点头:“熟人这么多,看来你以后不会寂寞了。”   “有我在组长你也不会寂寞,咱们是搭档了啊。”   唐喆学边说边笑出八颗白牙,却不想林冬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他随即敛起笑意,谨慎地问:“呃……组长,我……说错话了?”   打轮将车靠到路边停下,林冬转头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小唐,我林冬不需要搭档,带你办案是看在史队长和你父亲的份上,请你认清自己的位置。”   “……”   也太伤人了吧?唐喆学心里顿时空了一块,倍感委屈。刚听林冬怕黑睡不着觉,他还想着陪人熬熬夜,谁知道一腔热诚贴人一冷屁股,搁谁脸上也挂不住。   看出对方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林冬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但他不准备道歉,毕竟和他走得越近离危险也就越近,那个蛰伏在暗处的恶魔夺走过他的一切,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人。   “还要回局里加班么?”他问,“或者你明天不想再继续干了,我现在就可以给史队长打电话。”   “干!”唐喆学脖子一梗,“既然来了,不干出点成绩就走多丢人啊。”   林冬闻言眼神微滞——第一次接到恶魔的警告,那个人看到后也是用和唐喆学一模一样的语气对他说:“干警察的能怕这种连面都不敢露的杂碎?别有任何顾虑,咱就得跟他干到底!”   视线略有模糊,林冬低下头,借着垂落的前帘将眼中的湿意隐藏。   ————————————   “二吉,这么晚还回办公室加班啊?”   在走廊上碰到高仁,唐喆学一听对方喊自己的外号,嘴角直抽抽:“你怎么也叫我二吉?”   不用问,肯定是罗家楠告诉他的。   “多亲切啊。”高仁的嘴角自然上勾,天生自带微笑表情,“罗家楠在法医办泡了俩小时,一直跟祈老师叨叨你们上大学时候的事情,给祈老师烦的,刚把他轰走。”   唐喆学一边在心里感谢祈铭一边故作惊讶:“诶?楠哥这胆子练出来了啊,以前他只要离停尸房五十米就不往前走了。”   “嫁鸡随鸡嘛。”高仁哼笑一声,看见林冬从卫生间出来往过走,偏头跟对方打了声招呼,“林老师,晚上好。”   林冬点了下头:“加班?”   高仁抬抬手里举着的一摞待检测样本:“是,刚从郊区拖回来具无名尸体,初步判断为自然死亡,祈老师还在做尸检。”   “辛苦了。”林冬说着低头开锁,推门进去却没见唐喆学跟进来,于是又退出屋外往走廊上左右看看。   高仁随手往后一指:“二吉去看尸检了。”   “二吉?”林冬不明所以。   “唐喆学外号,罗家楠说,在学校他们都这么叫他。”高仁说着压低声音,“祈老师记不住唐喆学的名字,罗家楠一说这外号,他立马就记住了。”   林冬点点头。祈铭记人名有障碍,非得起个外号才记得住。当初他来法医办隔壁办公,祈铭天天看见他,看了一个月终于不用问他叫什么了。   不过二吉?嗯……听起来像个狗名字。   ————————————   祈铭正做着尸检,录着音,忽然感觉身后的玻璃隔断外站了个人。他以为是罗家楠又下来泡夜班时间段了,攒好撵人的话一回头,却看见唐喆学正跟那探头探脑。   “祈老师,晚上好。”唐喆学笑呵呵地打招呼,声音隔着道玻璃显得有些闷,“我想来看看尸检,那个……不打扰你工作吧?”   祈铭干脆转过身,支着手朝旁边偏了下头:“柜子里有消毒服、口罩和鞋套,穿好进来吧。”   乐意参观法医尸检的警察不多,不,该说祈铭还没遇见过喜欢看尸检的警察。除了罗家楠那号动不动就来法医办公室泡着的主,就算是见惯尸体的刑警们也没事儿根本不往这来。光是架子上那一堆堆泡着标本的福尔马林罐子就能劝退他们,更何况这新鲜出炉的尸体了。   刚罗家楠赖着不走,他一说要解剖尸体,那孙子立马跟阵风似的刮出去了。那速度,参加奥运会保不齐能为国争光。   唐喆学穿戴整齐刷开玻璃门进去,往祈铭旁边一站,眼前立马多了堆下水,感觉刚才吃的那碗牛肉面有要还给餐馆老板的意思。可进都进来了,这会儿要是打退堂鼓,不得让人看不起?再说难得有机会见识特聘法医的尸检过程,豁出去明儿早饭不吃了!   于是他硬扛着挤出丝笑,全然不知道自己罩在塑料口罩下的脸,这会看着苦哈哈的:“祈老师……这人怎么死的?”   “你别说话,这录音录像呢。”祈铭示意他看看旁边架着的设备。   唐喆学立马闭上嘴,也好,不然一说话就感觉牛肉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气管及支气管内未见明显异常,胸腺大小形态正常,双侧肺饱满,主动脉轻微粥样硬化……”   看着祈铭边录音边麻利地给人体器官取样做切片,唐喆学打从心底里佩服对方。以前只看过厚厚的法医报告,今儿算是开了眼了。   突然祈铭顿住手中的刀,用空着的手翻了下死者的左臂,再看看被剖开的胸腔,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唐喆学说:“二吉,麻烦你,帮我把打印机上的单子拿过来。”   唐喆学都转过身了才反应过来被喊了外号,本就苦哈哈的嘴角此时有紧绷的趋势——楠哥,你等着,我早晚把你上大学时候的那点破事都抖搂给嫂子。   他把单子递到祈铭眼前,祈铭只看了一眼就呼了口气:“电解质分析结果显示钾含量超标,结合死者左臂静脉注射痕迹,考虑注射过量氯化钾引起心跳骤停,在未及时有效的抢救措施情况下,导致急性心功能衰竭而猝死,推测死亡时间为第一次检验前3-4小时,距最后一次饭后6小时以上。”   我靠!这就诊断出死因啦?   唐喆学立马把告罗家楠黑状的事儿甩到脑后去了,刚想由衷地称赞祈铭两句以表敬佩之情,忽听隔壁悬案组办公室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TBC   作者有话要说:  0-0嘿嘿~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步非盈花重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离、炭烧瓜子、唯诺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培 20瓶;炭烧瓜子 10瓶;花香飞鱼 6瓶;echo、林言 5瓶;米兰米兰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唐喆学窜出去的速度,在祈铭看来比罗家楠听见要尸检了还快。他推开悬案组办公室的门一看,立马冲过去帮林冬扶住摇摇欲坠的档案箱。林冬的脚边躺着个箱子,看上去是从高处摔下来的,散了好几本卷宗出来。   刚那一声巨响就是这个目测超过三十公斤的箱子,从两米多高的架子上掉落坠地时发出的。   “组长你要拿哪个?我来。”   仗着个高手长,唐喆学完全不用像林冬那样得踮着脚去够架子最上面的箱子。刚那一声巨响吓他一跳,还以为是架子倒了把林冬砸底下了。   “呃……就这个……”林冬拍拍左手摸着的档案箱。他滴完眼药水没戴眼镜,够箱子时没看清旁边那个已经有一部分悬空了,一扒拉他想拿的这个就给旁边那个带下来了,差点没直接砸他脑袋上。   “哎你也是,不知道找个凳子踩啊?”唐喆学搬下箱子,转脸埋怨林冬,“纸这玩意儿多沉呐,一箱子卷宗少说五六十斤,真砸着你起码来个脑震——”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刚着急忙慌的没注意——林冬把眼镜摘了,被镜框遮挡住的面部线条此时完整地呈现在他眼前。按理说在机场混了这几年,天天看世界各地的空姐看得够不够了,再好看的脸在他眼里也觉不出特别来。   可林冬这脸,该怎么说呢?唐喆学忽然想起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   就像自然界里漂亮的、色彩鲜艳的都是雄性,男人的美和女人用化妆品勾勒出的美完全不同。林冬立体的骨骼和近乎完美的五官比例浑然天成,如果不是眼眶下缘的黑眼圈,简直挑不出任何瑕疵。   既美,却不显阴柔。经年累月拼搏在一线岗位,面部肌肉惯常紧绷使得线条有种不言而喻的犀利,又因那沉稳的气质,此时此刻的林冬看起来就像开刃的刀锋隐在鞘内静待光芒再现。   感觉盯在脸上的视线,林冬稍稍扬起脸,问:“你看什么呢?”   “呃——我看——哦!组长你这落灰了!”   唐喆学一手夹着箱子,一手抬起给林冬掸灰。他不掸还好点,这一扑腾把灰全扑林冬眼睛里去了,惹得对方立刻眉头紧皱双眼紧闭。   “诶你——全弄我眼睛里了!”林冬知道唐喆学是好心,可好心办坏事,灰弄眼里杀着疼,不由得有些搓火,“帮我拿眼药水过来!”   眼瞅着林冬那两扇长睫毛忽然变得湿漉漉的,唐喆学当下暗叫一声“不好”。这怎么话说的,刚来一天就把领导弄哭了,本来林冬就不拿他当自己人,别回头再因为这个把他退回分局去!   跟桌面上翻腾半天都没找着眼药水,唐喆学琢磨了下,顺手拉开林冬办公桌下面的抽屉。果然,眼药水就搁在个厚厚的卷宗旁边,但是卷宗右上角别着的照片令他眼神微怔——看着像是车祸现场的照片,刺目混乱的血腥痕迹,以及,扭曲的车体中横陈着一具身穿警服的尸体。   唐喆学皱起眉头——这难道是……   这时林冬的眼睛稍微能睁开点了,模糊的视野中,他隐约看到唐喆学拉开了自己的办公桌抽屉,正垂头盯着里面的东西看,顿时心头一跳,跨步上前一把推开对方,“砰”地撞上抽屉。   唐喆学猛抽开差点被夹着的手,反应了一下才把眼药水递给林冬:“组长……眼药水……”   车祸,死去的警察,再看林冬稍显过激的反应,他确认这份卷宗里的内容和对方死去的队友有关。而且抽屉里这份卷宗大概也只是冰山一角,如此恶性的事件,各种调查资料装订起的卷宗摞起来恐怕比他都高。   林冬抽走他手中的眼药水,往眼里滴了两滴,闭上眼,多余的药液顺着微颤的眼角滑下,看起来就跟哭了一样。   递上张面巾纸,唐喆学谨慎地问:“案子……还没破么?”   “破了,但是主谋下落不明。”   林冬睁开眼,眼底浮起晶莹的热意。这下唐喆学看得明明白白,他是真的在哭。   ————————————   “这起案件的主谋,是个外号名叫‘毒蜂’的职业杀手,根据警方所掌握的信息,他是缅甸华裔,雇佣兵出身,曾为毒枭卖命,在十几个地区和国家犯下多起命案,常年盘踞在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令名单上。”   坐到转椅上,林冬拉开抽屉,把眼药水放了回去。平心静气地给唐喆学讲述事情始末:“三年前国际刑警总部给省厅发来通告,说根据可靠线索,毒蜂就在我们这活动,要求地方警局协助抓捕。我有涉外和反恐背景,被抽调去和省厅下来的人组成专案组,追踪毒蜂的下落。”   唐喆学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不时瞄一眼桌上的面巾纸盒,做好抽纸巾递给林冬擦眼泪的准备。不过他应该是多虑了,林冬此时的眼眶已经干涩,只剩下眼睑上一条细细的微红。   “随着深入调查,我们发现毒蜂和发生在国内的几起未破案件有关联,于是立刻给部里打报告,要求抓到毒蜂后不将其引渡给申请红色通告的国家,而是留在咱们这审判——”说到这,林冬稍作停顿,权衡片刻继续说:“他在中国境内犯案,我们就对他有了司法管辖权。咱们这是有死刑的,对付毒蜂这种人,绝不能给他留下任何喘息之机。”   “部里同意了?”唐喆学问。   林冬点点头,同时隐隐露出惆怅的神色:“为了确保抓到他后能顺利审判,我们需要无懈可击的证据,于是专案组领导派我带领支队成员进行案件梳理和证据勘验……这些案子跨度二十余年,我们大约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来进行这份工作,那一年我们基本都是在飞机和火车还有大巴上度过的,跑了大半个中国,然后突然有一天,我的非公务手机号码收到一条信息……”   他低下头,按亮手机屏幕,指尖扣得发白,将那条刻满恶毒诅咒的简讯从储存箱里挖出来——【停止调查,不然你们将死无全尸】。   唐喆学看了,腾地冒出股火气,“嗙”地拍了下桌子,咬牙骂道:“这他妈也太嚣张了!”   “除了毒蜂,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如此张狂。”林冬长长叹息一声,闭上眼,像是在否认什么一样地摇着头,“我拿给队上的人看,他们都和你一样的反应,同时大家一致决定向上级隐瞒这件事,因为这种事一旦上报我们整队人都可能被替换掉……辛苦忙碌一年,个个有家不能回,这种时候被撤下来,没人甘心……”   唐喆学非常能理解他们当时的选择。查案子追踪嫌犯就是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进去,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醒着,这脑子里除了案子几乎塞不进其他东西。好不容易看到曙光了却让别人接手,付出的努力和艰辛都为他人做了嫁衣,搁谁谁甘心?   再说了,要是被威胁一句就打退堂鼓,好意思出去说自己是干警察的?   “再然后,我们抓到个做假证件的,他是唯一知道毒蜂下落的人……队员们押送他往局里去的路上,被重卡尽数撞下山崖……”   看着林冬布满自责的表情,唐喆学清清嗓子安慰道:“组长,这不是你的错。”   “可只有我一个人活着!”青白的脸颊忽然涨起不正常的红晕,林冬的眼底染上抹浓稠得化不开的悲伤,“我本该跟他们一起押送的,可方局临时通知我赶回去参加会议,我先走一步,再见到他们……已经全是冰冷的尸体了……小唐,这些事很多人都知道,我今天亲口告诉你,是不希望你从别人嘴里听到事实被扭曲的版本。”   想起之前听来的,林冬是因为“贪功冒进”而害队员们死于非命的传闻,唐喆学非常能体谅对方的心情。哪个地方都不缺这种传闲话的人。就比如他们之前破获的一起网络诈骗案,清点收缴物品时有人开了句玩笑,说该把那几台嫌疑犯用的高配电脑搬他们队上去,换掉手头用的古董机。结果第二天史队长就被高层叫走谈话,因为有人举报他们支队私下瓜分物证。   上头指责史队长不该在有记者的场合容忍下属开这种玩笑,于是乎到手的集体二等功没了。给他们这队人气得,差点全去局长办公室摔工作证。   ————————————   起身去饮水机那接了杯热水放到林冬桌上,唐喆学搓搓手,给了对方一个安慰地笑脸:“组长,你不用多想,我这人认人靠眼缘……从小我爸就教育我,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我觉着你这人挺正的,所以不用再说啦,这种事提起来怪伤心的,要不明天你眼睛该肿了。”   林冬下意识地抹了把眼角,发现确实又有点湿润。他以前并不会随意哭泣,训练再苦压力再大也咬牙忍着。是出事之后,他不但白了头发,眼睛也出了问题,视力减退,泪腺变得脆弱。   极度的重压和无尽的懊悔,几乎将他从里到外摧毁。可他必须得撑着,撑到把毒蜂缉捕归案并亲眼看着对方被执行死刑的那一天为止。   “好,不说以前的事了,说咱们的案子。”林冬抿了口水,从唐喆学搬下来的箱子里抽出本卷宗,翻了几页后递给对方,“这是第二个死者的身份背景调查报告,你看看是否能找到和第一个死者之间的关联。”   唐喆学半靠到桌边,屈起长腿蹬住桌下的横梁,打开卷宗快速翻看。老实说光从记录来看,真没什么关联性。第一位死者是男性,三十岁,职业为冰柜厂的销售,而第二位死者是女的,四十六岁,是家洗染店的店长。   性别、年龄、职业都无交叉,而且彼此间并不认识。只要找出他们为何会被同一个凶手盯上,这案子就算破了一半了。   ——在凶手和家属眼里,受害者都是该死之人。   他想起林冬在李永亮办公室里说的那句话,脑海中忽然涌起个模糊的念头。但是这念头太过模糊了,以至于他一时还抓不到头绪。   “组长,我再看看其他受害者的背景调查资料。”说着,他把那一箱卷宗都搬到了自己桌上,往椅子里一坐开始翻看。   林冬伸手为他扭亮台灯,然后起身走到墙边按下开关将日光灯关闭。回身见唐喆学用一脸“组长你不是这么会过吧?”的表情看着自己,他解释道:“日光灯灯管的白光比台灯的黄光毁眼睛,你这入职体检1.2的视力别太早毁了。”   ——我家组长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唐喆学只觉心里头暖呼呼的,之前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儿立马忘得一干二净。想着怎么也得礼尚往来关心对方一句,他问林冬:“组长,你这见天一宿一宿不着家,嫂子不生气啊?”   倒是没看见林冬戴婚戒,不过警察、尤其是常跑外勤的警察,戴婚戒的很少。另外这都三十多的人了,该结婚了吧?   林冬语气平淡地回道:“我没结婚,父母也都不在了,而且我没家。”   唐喆学翻着卷宗的手一顿——没家是几个意思?   像是洞悉了他的疑惑,林冬把车钥匙掏出来往桌上一放,面无波澜地说:“我把房子卖了买的那辆车,平时就睡车里,主要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我也睡不着,也不想去休息室跟其他人挤,反正局里有浴室有食堂,挺方便的。”   唐喆学下巴都快砸脚面上了——睡车里?就算那一百多万的车的座椅再怎么符合人体工学设计,听着也怪可怜的。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要发够3万字,所以晚上6点或者9点再加更一章,把后天的份提前发了~   周四没更新,周五继续~   爱你们,求收,求留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倪小屁 3瓶;听月67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没亮睡不着,一个人在房间里睡不着,只能睡在停于市公安局停车场的车里;拆下笔记本电脑摄头,办公室四面密闭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就算唐喆学才干了一年多刑侦,也能用最浅显的逻辑推断出林冬的心理状态:他时时刻刻、全方位地防范着那只毒蜂,当一切都沉眠于黑夜中他却保持着清醒,只有在晨曦微露之时,才能勉强在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睡上一会。   老实说毒蜂根本不用亲手杀了林冬,再这样下去,熬都能把他熬死。   “组长……”唐喆学摸着后脖颈子,显然有些自信心不足地开口:“你别睡车里了,以后跟我回家睡吧,就以前我爸分的房子,特安全,整栋楼不是在职的警察就是退休的警察。”   林冬听了,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随之又涌起丝复杂的情绪:“小唐,你觉得……我在害怕毒蜂?”   “不不不,组长我没那意思!”唐喆学赶紧澄清,“我就是觉着吧,你……你这样下去,早晚熬出病来。”   林冬拿过放在桌上的相框,垂眼凝视着里面那一张张曾经鲜活的面孔,许久才缓缓释出口长气:“小唐,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所珍视人都不在了,我要还活的有滋有味,对不起他们。”   这话听着都心酸,唐喆学只觉鼻梁一紧,赶紧低头敲出根烟来叼进嘴里,擦燃火机点上。悬案组办公室和法医办共用一个通风系统,即便是四面密闭也不用担心屋里烟雾缭绕。林冬手边的烟灰缸满得快溢出来了,他进来瞧见就知道这屋里不禁烟。   闷头抽完烟,唐喆学把卷宗往桌上一扔,起身挽上袖子开始搬堆得满地都是的箱子。   “小唐?”林冬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腾块地方出来,明儿早晨去后勤领张行军床。”唐喆学一抬胳膊就把五六十斤重的箱子举到了架子的最高处,肩部衣料被绷紧的肌肉勾勒出力量型的线条。他放好箱子,转过头冲林冬笑出八颗白牙,脸上满是年轻人朝气蓬勃的干劲,“组长,以后你困了就睡,我替你守着。我也不去挤休息室了,楠哥说那的床垫都睡出人形了。”   “……你……”林冬的表情略有为难,“总是这样不问缘由的对刚认识一天的人好?”   “没,我之前不是说了,我这人认眼缘。”唐喆学说着话又搬起个箱子,举起塞到架子上,“组长你别多心,我不是拍你马屁啊,我就是觉着你没必要对自己太苛刻,真把身体拖垮了,那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嘛?”   坦诚,直率,热心肠,这样的唐喆学在林冬看来,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收回目光,他低头望着照片里站在自己左侧、胳膊肘搭在他肩膀上偷偷在他脑后比着兔子耳朵的人,拇指不由自主地蹭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对不起,让你带着遗憾离开。   他在心中默念。   ————————————   都熬了大半宿,早晨到食堂吃饭,唐喆学和高仁面对面坐着,一边吃早饭一边犯困。林冬是照例回车上睡觉,说睡醒了再吃东西,反正食堂二十四小时供应。   “破悬案难吧?”怕自己吃着吃着睡过去,高仁挑起话头,“所有线索都只能看资料,也没法再次勘验案发现场和尸检。”   唐喆学迎着光眯着眼,想了想说:“其实还好,至少很多想法都被验证过此路不通了。”   高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现在有明确的侦破思路没?”   “我昨儿熬夜看完所有卷宗,就觉着吧……”唐喆学话说一半,看到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把托盘往高仁手边一放,挪屁股就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哥们看他眼神有点不太对。至于哪不对……啊,就像是在人堆里认出嫌犯时那种眼神。   “吕袁桥,重案组的。”高仁替他们互相介绍,“唐喆学,昨儿刚到悬案组,跟林老师。”   哦,是吕袁桥啊。这人唐喆学听罗家楠提起过,在国外长大,从检察院调过来的。家里干房地产,超有钱。本人胆大心细双商在线,这两年稳居局里警花们最想交往的对象榜首。说心里话,唐喆学觉得罗家楠这是屈服于祈铭的解剖刀“淫威”,才舍下脸承认别人比自己受欢迎。   他礼貌道:“你好,以后多关照。”   吕袁桥回了一声“互相关照”,然后拿起高仁托盘里的水煮蛋,敲开剥了起来。剥完了他把蛋从中间掰开,将蛋黄抖进自己盘子里,蛋白则还给高仁。   瞧见唐喆学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吕袁桥解释道:“高仁不吃水煮蛋的蛋黄。”   “正好,我不爱吃蛋白,高仁,我这——”   唐喆学刚把夹着蛋白的筷子抬起来,突然被吕袁桥伸筷子夹住,桌面上的气氛顿时尴尬。   “自己吃自己的。”吕袁桥撂下话,收回筷子低头吃饭。   唐喆学挑眉望向高仁,用眼神询问对方“我哪得罪他了?”。高仁耸了下肩膀,岔开这事儿:“诶,二吉,你接着说,发现什么线索了。”   “哦,就是看了五位受害者的背景资料,按受访者的说法,他们都不是好脾气的那种人。”唐喆学把蛋白扔回自己嘴里嚼着。   “这种人很容易树敌。”高仁评价道,转头问吕袁桥,“是吧袁桥?”   吕袁桥咽下口粥,点点头。他眼中的敌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分析案情时的凝重。   “具体表现?”他问。   唐喆学历数道:“第一位受害者家暴妻子,第二位经常当众辱骂婆婆,第三位被投诉体罚学生,第四位笃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第五位在班上纠结小团体欺负同学。”   高仁眉头微皱:“皆是小恶,可被欺凌者却无法摆脱,早些年法律不完善,施暴者也不会受到惩罚。诶,会不会是有人替天行道?”   “是,我跟组长也是往这个方向考虑,但是这些受害者的生活轨迹完全没有交集。”唐喆学顿了顿,“如果我们考虑的没错,凶手肯定就在那片区域内工作或者生活。”   吕袁桥转转眼珠,说:“我在英国上学的时候听说过一起案子,有个牙医,妻子出车祸死了,对方肇事逃逸。撞她的车是一辆红色跑车,警方没能抓到凶手,于是他就开始谋杀每个开红色跑车的客户。”   对啊!医生!   唐喆学“啪”地拍下筷子,双眼直放光,脑子里的迷雾顿时散开,出现一条清晰而笔直的道路——根据先前的分析,凶手有可能是医务工作者,而且死者们施暴过的对象都住在同一个区域,看伤的话很有可能去同一家医院。   这就是交集!   眼瞧着唐喆学窜起来往出跑,高仁喊他:“二吉,你不吃啦?”   “不吃了!我去找组长!”   唐喆学一阵风似的刮出食堂,险些和迎面进来的罗家楠撞上。罗家楠打完饭跟高仁他们对面坐下,问:“二吉着急忙慌的干嘛去?”   高仁鼓着腮帮嘟囔道:“好像是有什么线索了。”   “嗯,还是年轻,沉不住气。”罗家楠老气横秋地评价道。   高仁和吕袁桥一起摆出“你才多大啊”的表情给他。   ————————————   跑到停车场停着的林肯边,唐喆学扬手就要捶窗户,可突然之间想起初见时林冬那憔悴的神情,已经举起的手又放下。   ——还是让他多睡会儿吧。   他转过身背靠到车门上,敲出烟点上,低头刷手机。结果烟刚抽了两口,他靠着的那扇车门的车窗便缓缓降下。林冬在车窗罩上阴影的瞬间就醒了,看那宽阔的背影便知是唐喆学。   “有事儿?”他问唐喆学。   唐喆学回头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啊,刚跟重案组的聊案子,突然有个想法。”   睡意一扫而光,林冬边折毯子边点头:“说来听听。”   将自己的推测向林冬进行说明,唐喆学又摆出那副给主人叼完拖鞋等着领奖励的金毛脸:“我这么想没错吧,组长?”   “没错,是个值得追踪的方向。”林冬肯定道,“凶手第一次行凶时虽然没扎中死者心脏,但从法医提供的报告来看,他非常清楚人体的生理结构。左侧第五肋骨正对心脏,心脏破裂导致心包填塞,使人迅速失去反抗能力,几分钟就能致命,所以考虑凶手受过专业医学训练是正确的思路。”   “太棒了!”唐喆学握拳振臂,看上去简直开心得不得了,“现在怎么往下进行?”   “去找于惠芬,看她当时都去过哪些医院,缩小调查范围。”   “好,组长你接着睡吧,我看重案组能不能借个人跟我一起去。”   “不用,我去洗把脸,你在这等我。”   林冬翻出洗漱用品推开车门下车,往办公大楼走去。唐喆学在车边等了不到十分钟他就回来了,发梢上挂着湿漉漉的水珠。   拦住要去拽副驾门的唐喆学,他拿出车钥匙交给对方:“你开车吧。”   ——啊?这是给我的奖励么?   低头看着手里的车钥匙,再看看霸气地停在身侧的林肯,唐喆学忽然有种被岳父将女儿交到自己手中的幸福感。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吉,你的目标该是岳父不是女儿啊!哈哈哈哈   我之前写猎证的时候,就有人评价说那些案子都太平淡了,探案过程也没什么特别的。嗯……我知道大家可能更喜欢看惊心动魄的案件和诡异曲折的调查,以及警方与凶残对手的殊死对抗……但我觉得,即便是这种看似普通的案件,却一样足以让我们审视人性,而且越是平凡的罪恶,越是每个人都有可能会遇到的……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不会相同,成长经历和人格塑造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我不想一篇刑侦文只写警方的侦破,更多的是想探讨罪犯和受害者的心路历程——他/她为什么会遇害?他/她为什么会痛下杀手?   就像我在这章写到高仁说的,都是小恶,却难以得到惩罚。这样的小恶几乎每日都在我们身边上演,却很少会被人关注到,我想写的就是这些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如果能引起一点点的共鸣,这篇文就算是没白写。   好吧,不管咋说看起来又是一篇扑街文了,但是只要有人愿意看,我就会坚持下去。   求收,求留言 第10章   正是上班高峰期,于惠芬工作的地方在码头附近,距离市局斜插半个城市,高架和辅路上都堵。唐喆学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开着,余光瞄见林冬在旁边看手机,叮嘱了一句“组长你又没睡又没吃早饭,别看手机了,回头再晕车”。   “习惯了,没事。”林冬说着,像是想起什么,问:“小唐,你昨天张嘴就说让我去你家睡觉,怎么不事先和你妈商量一下?”   唐喆学耸肩道:“我妈住我奶奶那,老太太快九十了,得有人跟身边守着。”   “你妈妈真孝顺。”林冬不由得感慨道。丈夫既已去世,却还守着公婆尽孝道,这样的遗孀在系统里并不少见。有的甚至连抚恤金都不要,哪怕家里的日子并没有多富裕。   她们不希望用金钱来衡量丈夫一生的价值与付出。   他又问:“家里没别的亲戚了?”   “有,我爸哥儿仨,他最小,大伯和大伯母在上海,二伯……”唐喆学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在牢里。”   林冬眼神一顿,问:“犯了什么事?”   “替人洗钱,”唐喆学牙疼似的撇撇嘴,“他以前是外汇管理局的,前年经侦查案子把他给扯出来了,判了八年。我爸因为这事还被停职调查了一段时间,我妈那会就劝他,正好,要不辞职别干了,组长你猜我爸说啥?”   “说什么?”林冬偏过头。   “他说,我都干了小三十年警察了,现在让我干别的我也不会啊。”唐喆学随意一笑,表情又即刻落寞下来,“结果复职没多久,人就累没了……我奶奶在医院看见他遗体的时候,一大嘴巴子就抽上去了,骂他不孝,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林冬忽然将脸转向车窗的方向,瞪大眼睛望向窗外拥挤不堪的车流,眼神愈发空洞——   啪!   一记耳光响亮地抽到林冬脸上,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质问:“我儿子死了!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队长么!?有危险你怎么不冲!?”   被打的人却没有做出任何自我保护的反应,甚至连句为自己争辩的话都没有。他垂头站在灯光清冷的走廊上,眼神空洞地瞪着地板上泛黑的缝隙,腮侧的指印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清晰。   几个同事和领导赶忙将烈士家属从林冬身边拖开,轮番劝慰好话说尽。周围乱哄哄的,哭声,说话声,咒骂与嘶嚎一股脑地扎进林冬耳朵里。许久,他干裂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伤口溢出新鲜细密的血珠。   “阿姨,对不起,是我没尽到做队长的责任,没保护好……”   那个人的名字卡在喉咙里,像是堵住了氧气进入肺部的通道,他急促地抽吸了两声却没能说出口。悲伤如钢针般刺入俊朗的眉眼,圆睁的目中似要滴出血来。他握紧双拳,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控制自己,以免被别人看出他在发抖。   痛失爱子的母亲嚎啕痛哭,几欲昏厥过去。所有人都在劝她,然而任何劝慰在这极端的悲伤面前都苍白如纸,更何况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林冬咬牙咽下堵在嗓子里的那口气,上前一步,恳切道:“阿姨……阿姨您听我说……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儿子,您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无论——”   “我要我儿子!”   她尖声打断林冬,颤抖着胳膊抬起手指向他,当着数位省厅级领导干部的面,发泄悲伤的同时也撕碎他仅剩的坚强——   “要不是为了留在你身边他根本不会死!林冬!是你害死我儿子的!你——你欠他条命!”   ————————————   “组长,组长?”   唐喆学见林冬半天没言声,出声喊他。   林冬收回思绪,失神的眼中再次凝起微弱的光亮:“你刚说什么?”   “我说咱快到了,要不要先打个电话通知下于惠芬?”唐喆学心说俺家组长这动不动就神游的毛病可够严重的,自己溜溜说了十几分钟,合辙人家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哎,怕不是又被勾起伤心事了吧?   唐喆学这正盘算着,就听林冬对着电话说:“于女士您好,我是市局悬案组的,姓林,现在需要就您前夫的案件询问您一些问题,请问可否在您公司附近见面?……好,那大概十五分钟后见,就您说的那家饮品店。”   等林冬挂上电话,唐喆学问:“为什么不去公司找她?”   “都二十年了,如果这件事真的与她无关,还是别让她赔上现在的生活,”林冬淡淡道,“让她同事知道了影响不好,正所谓……人言可畏。”   想起昨儿询问沈健鑫时,林冬并未顾忌是否会给对方造成影响,唐喆学推测因为是女证人所以林冬才照顾,于是调侃道:“没看出来啊组长,你还挺怜香惜玉。”   林冬反应了一下,皱眉问:“你能换个词儿么?”   “呃……好吧我文盲……”   唐喆学倒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   在饮品店里等了不到五分钟,于惠芬匆匆赶来。按身份证上的信息来看,她今年五十一了,但身材依旧娇小玲珑,一米五几的个头,看着顶多八十斤。   她上身穿白衬衣和灰色开衫,下面是条及膝黑色西装裙,脸上皱纹不多,化着淡妆,大眼睛高鼻梁,樱唇只有三指宽,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容貌动人的女子。   向于惠芬出示过警徽,林冬和对方说:“于女士,你丈夫跟你说过,我们昨天去找他的事情了吧?”   于惠芬点点头,神情略显局促:“事发那天,老沈确实是和我在一起……再说,他不会杀人的……”   “这么肯定?”唐喆学接下话,“他可说他是晚上去找的你,这之前他的行踪你也知道?”   尽管基本排除沈健鑫的嫌疑,但万事没有绝对。这也是林冬告知他的询问策略,先诈一诈,看能不能诈出有价值的线索。   于惠芬的表情更显拘束,咬着嘴唇,似是想说什么又为难的样子。   这时林冬追问道:“他到底是几点去找的你?”   “……”五十岁的女人忽然露出少女一样的羞愧神情,置于桌面的双手十指紧紧绞在一起,“他……他……他那天一整天……都和我在一起……”   和林冬交换过视线,唐喆学问:“那天是工作日,你们俩干嘛去了?”   眉心紧紧拧起条纹路,于惠芬的手指绞得更紧,单薄的窄肩上下起伏,一看就是心里在挣扎着什么。   “嗯?”唐喆学哼出声鼻音催促她。   面对两个年龄能做自己儿子的警官,羞于启齿的话逼得于惠芬忽然掩面而泣,哭腔浓重地答道:“我……我……我去做……做人流了……是老沈陪我去的……”   诶?   唐喆学这眉毛顿时高低错了位——怪不得于惠芬当初咬死没把沈健鑫供出来,外遇还搞出人命,这哪个女人能有脸承认?   ————————————   没等唐喆学再说话,林冬忽然问:“孩子是你前夫的吧?”   于惠芬抬起脸,眼神似是有些吃惊,片刻后点点头。旁边唐喆学这俩眉毛又跳得一样高了——我靠,组长你咋连这都能猜出来?   林冬确定地陈述着自己的推论:“他打你,你恨他,不愿意生他的孩子,所以根本不想让他知道你怀孕了,就让外遇对象陪你去医院做手术。”   “我跟老沈没干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要搁现在来说,顶多算是精神出轨。”于惠芬边说边抽着鼻子,缓缓吐露埋藏多年的怨恨:“那畜生喝多了就打我,还强迫我跟他上床……我反抗,他就打的更狠……他拿我家里人来威胁我,说我要是敢跟他离婚,他就剁了我爸妈,鱼死网破,谁的日子也别过。”   “其实你可以……”   唐喆学话说一半,忽然顿住,拿起买饮料时店员给的餐巾纸递向对方。他其实想说“你可以寻求法律途径”,但二十年前婚内强奸还没有正式立法,家暴更是不可能在没有致残的前提下把施暴者送进监狱。就算是报警警察来了,也都是劝和不劝散。说破大天,撑死了能行政拘留她前夫十五天,但放出来后肯定要变本加厉地报复在她身上。   所以说以于惠芬当时的处境来看,她唯一能做的选择就只有默默忍耐,而那个留下血手印的凶手,从某方面来看也算是救她脱离苦海。   然而法律容不得任何人僭越,无论结果是否值得被谅解。   ————————————   等于惠芬的情绪平静点了,林冬问她:“你去的哪家医院。”   “医大第三附属医院。”于惠芬长叹一声,“说到底也是条命啊,我没脸让别人知道我是这么个狠心的女人……就去了个远点的医院做手术,怕碰上熟人。”   第三附属医院并不在案发地所在的区域内,可以排除这家。   林冬又问:“那你以前被他打了,去哪看伤?”   “多了,我们那附近的,连社区医院都算上,几乎全去过。”   “哪一家是常去的?”   “第一医院,离我家最近。”   “那你有没有向谁提起过自己的伤是怎么来的?”   “有啊,大夫问就说了,他们都是火眼金睛,我说是撞的他们也不信啊。”   “有没有人对你的遭遇特别义愤填膺的?”   于惠芬眼神微顿,迟疑片刻反问:“你是说,有人替我打抱不平才杀了……”   林冬并未承认也不否认,而是继续引导她说:“好好想想,有没有这样的医生或者医院其他的员工,男性。”   于惠芬仔细回忆了一番,末了摇摇头。唐喆学记下于惠芬提供的信息,然后抬眼望向林冬,用眼神询问对方是否还要继续。   林冬冲他点头示意稍等,尔后将视线转向于惠芬:“于女士,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要是抓到凶手,你有没有相对他说的话?”   “……”   于惠芬沉默半晌,忽然眼角堆起丝略显惆怅的笑纹。   “替我跟他说声谢谢,要不是他,早晚我跟那畜生俩人只能活一个。”   TBC   作者有话要说: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大多数罪犯都还是只有作恶的理由啊,对吧?   求收,求唠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κiξsㄚòひ、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紫愿辰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唐喆学肯定不会跟犯罪嫌疑人说谢谢,他估计林冬也不会。再怎么说也是五条人命呐,这人得残忍到什么份上,才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也没接触过连环杀人案件的嫌犯,毕竟有胆杀人的不多,再者杀人偿命的常识,就算不懂法的人也有。去年他所在的分局,包括盗窃财物、涉枪涉毒,绑架勒索等,共发生832起刑事案件,就只有两个案件的受害人死亡。一个是空姐被杀那个,一个是邻里冲突其中一方被捅不治身亡。   这两个案子说到底都是激情犯罪,现场混乱嫌疑人明确。而像这个制造“血手印”的凶手,那是有相当缜密的作案计划。碰上这号嫌犯,即便是抓到了,只有推论并不足以让检察院提起公诉,必定要有完整闭合的证据链。   然而现场连个指纹都没有,鞋印倒是提取到了几枚。根据当时的技术鉴定报告,提示凶手可能在鞋底套了鞋套或者袜子,导致对凶手的身高体重推断出现大幅偏差。   现在推断此人是医生,那一切就都说的通了:了解人体结构,作案时戴手套穿鞋套,离开前清理现场遗留的证据皆为职业素养;通过职业便利,让受害者的施暴对象对自己袒露心声,掌握毫无交集的受害者的个人信息。   一边开着车,唐喆学一边念叨“这么聪明的人,干什么不好非得去杀人啊?”。   “可能是凶手经历过类似的事件,并且和他亲近的人为此付出代价,以至于造成了心理阴影。”林冬说着轻叹了一口气,“我之前侦办过一起案件,妻子杀害丈夫,凶器是把锤子,趁丈夫熟睡捶了对方七十多次……审讯时她跟我说,不杀了那男的她没活路……孩子才八岁,女孩儿,一直哭着说‘叔叔你们别抓妈妈,爸爸要打我,她是我为了保护我才杀了爸爸的’……”   闻者心酸,唐喆学说不上什么滋味的“啧”了一声,“怪不得我爸当初说死不让我搞刑侦,这种案子看多了我他妈都得有心理阴影。”   “看多了你就麻木了。”林冬摘下眼镜,从兜里拿出块手帕轻轻擦着,“法理终归大于情理,这样的妻子在女子监狱里不算少数,我写过一篇相关论文,收集了三百多份证人供词,这些人里有城市高知,有农村主妇,年龄跨度从二十出头到五十过半,她们中寻求过法律帮助的只有极少数,更多的是选择忍气吞声,直至无法忍耐到最终酿成惨剧。”   “为什么啊?”唐喆学真想不通。   “有的是为了孩子,有的是受经济能力限制,有的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寻求帮助,还有一些是受原生家庭氛围影响,好像男人打老婆、家长打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爸可没打过我。”   “那你小时候够乖的。”   “不,他只是没空搭理我。”唐喆学讪笑,“我妈倒是打过我一次,她以前是打排球的,那手呼屁股蛋子上,妈耶,给我疼的一礼拜只能把着凳子角坐。”   林冬问:“你干什么了?”   唐喆学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偷着抽我爸的烟,找不着打火机就去拧灶台,拧开忘了关了,差点给家点了。”   林冬皱眉:“你那会多大?”   “十岁,要不我妈往死里下狠手。”想起那一巴掌的滋味,唐喆学下意识地挪了个坐姿,“她说,等你满十八,想抽烟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管,在那之前你要再让我看见你叼烟,我抽死你个小兔崽子!”   林冬笑叹:“你妈妈真乃女中豪杰,教育观念也很前卫。”   “嫁给我爸那样的男人啊,没点儿胆色还真过不下去……”叼上根烟,唐喆学按下车窗往出散烟雾,“我上初二那年,我爸他们搞反黑得罪人了,家门上被喷了红漆,乍一看跟血似的,我妈看见了二话没说,收拾东西搬家,这要换个人估计早跟我爸离了……所以后来我前女友跟我闹分手的时候,我就琢磨着吧,分就分了,真摊上这种日子也是拖累人家。”   “你倒还真想的开。”   “想不开能怎么着?跪下求人家回心转意?我可干不出那事。”   “女孩子都是要哄的……”   唐喆学笑喷出一口烟雾,转头飞快地看了林冬一眼:“组长,你这么懂女人,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   林冬垂下眼,沉默片刻说:“我这个人,不敢动情,动了,必死。”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唐喆学用余光瞄向林冬。那侧脸显得有些落寞,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哎,看来我家组长是被狠狠伤过心啊。   ————————————   由于第二三四起的受害者家属已搬离原居住地,并且更换了联系方式,他们只得先去第五位受害者家中进行问询。   第五位受害者是名十六岁的少年,名叫严玉杰。缢死在自家卫生间的水管上。如果不是印在磨砂玻璃上的血手印,完全就是个自杀现场。   他家那栋楼一看就是七六年大地震后建的抗震楼,四十多年的楼龄,目前已面临拆迁,楼外到处是大大的“拆”字。道路狭窄违建过多车不大好停,唐喆学开着车绕了好几圈,才找着个可能会被因违章停车贴条的空当把车塞进去。   严玉杰家住五楼,唐喆学上楼时发现由于楼里的住户大多搬走,楼又快拆了,灯泡坏了也无人修理,楼道里显得既压抑又逼仄。来开门的是严玉杰的父亲,年逾六十,已是满头白发。他们过来的路上已经和对方先联系过了,就是他接的电话。   屋里很乱,打包的和待打包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严父也没请他们坐下,一是屋里确实没地方可坐,二来他对警察很是失望,二十年都没能还他儿子一个公道。   他自顾自地点上支烟,站在厨房门口边往地上弹烟灰边抱怨:“还以为没人再查了,我儿子就这么白死喽。”   唐喆学没搭茬。他听过的询问录音里,这严老爹当初一个劲地问办案人员“找着凶手是不是能让对方赔偿”之类的问题,意思是说反正人都死了,不能白养活这么些年吧?   他真心觉得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父亲,所以才会养出个跟外头欺凌霸弱的混蛋儿子。   “不管过去多少年,该查的案子警方一定会查。”林冬见过形形色色的受害者家属,严父在他看来并不算极品,“我们来是想问问您,当初有谁因为您儿子的行为而导致需要就医的?”   严父那俩小眼珠登时挂满不悦,语气也不耐烦起来:“嘿!死的是我儿子!你怎么反倒怪起他来了?”   林冬心平气和地说:“我没有责怪您儿子的意思,但这个可能是他被杀的原因,所以我们一定要调查清楚。”   “小孩打打闹闹那不是常有的事么?能为这杀人?”严父不屑轻嗤,“你们查了二十年,就得出这么个结论,呵,警察可真好当哦。”   “你到底想不想查出你儿子是被谁杀的?”   唐喆学这火一下就被搓了起来,搭上他个高,往严父跟前一压,把人愣是逼退进了厨房里。眼前所见让林冬彻底明白史队长把唐喆学送他这来的用意了,确实,这小伙子脾气是有点儿急。   还得磨,真碰上那出口成脏胡搅蛮缠的主,怕不是得跟人打起来。   他伸手把唐喆学往后拽开,挡在两人之间继续说:“这是怀疑的方向,任何线索我们都得追踪到底。根据对严玉杰同学和老师的询问,得知他在学校里并不安分,有的同学甚至被他欺负到要转学,至于他平时都干了些什么,我想您心里有数。”   “……我……我哪知道他都干了什么,有什么事老师都跟他妈联系……”严父磕磕巴巴地说,“离婚之后孩子归我……他妈也不怎么管……我这工作忙,见天不着家,孩子在学校里混成啥样我是真不知道。”   “我不是质疑您的家教问题,我只想知道,严玉杰有没有把同学打进过医院里。”   严父皱眉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是有个孩子流鼻血了吧还是怎么的……一开始说是我儿子打的,可他后来承认是自己摔的。”   “去的哪家医院?”林冬问。询问时不能提供任何信息诱导证人,要让他们凭自己的记忆来作答。   严父这眉毛拧得更紧:“他妈处理的这事……应该是第一医院吧,就在我儿子他们学校隔壁那条街上。”   林冬要求道:“麻烦您,和您前妻联系确认一下。”   严父看起来不是很乐意,但抬眼一看唐喆学瞪着俩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盯着自己,只得拿出手机拨通前妻的号码,并在林冬的示意下开启了免提。   “那天是去的第一医院看的急诊,你躲了,我差点让人家长给撕了!”   听到严母时隔多年还怨气满满的抱怨,林冬回头和唐喆学交换了下眼神。   行,对上了。   ————————————   调查方向是有了,可要从二十年前的记录里找出接诊医生,那基本等于大海里捞针。总不能把那时在第一医院急诊外科干过的大夫全都查一个底掉,还得继续锁定嫌疑人特征缩小调查范围。   忙活两天一宿没睡,唐喆学回局里赶紧先去领了张行军床,往屋里一架,跟林冬说“组长我睡半个钟头”,定好手机闹钟躺下就着了。   还说悬案组不忙呢,感觉比在分局刑侦支队也轻松不到哪去。   将外套给唐喆学搭上,林冬转身走到分析案情用的白板前,拿起记号笔从打了个问号的位置拖出条线,于末端写下“嫌犯特征”四个字。稍作停顿,开始唰唰写字。   半个小时一到,闹钟铃声突兀炸响。唐喆学蹭一下坐起来,奋力与睡意挣扎一番后打着哈欠喊林冬:“组长……你也睡会吧……”   林冬没说话,眼睛始终盯着白板上自己写下的字迹。唐喆学把外套搭回门后,凑到林冬身边看他写的东西。大问号之外还有好几个小问号,每个问号后面都有备注。   他看到林冬用红笔在严玉杰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问号,没有任何备注。   “这是什么意思啊组长?”他问林冬。   林冬放下记号笔,收手双臂抱胸说:“我想不通,凶手为何在杀死严玉杰之后就收手了。照他的作案频率和杀人冲动,不该就此停下。”   “查的严吧……”唐喆学抓抓后脑勺,语气不大确定,“李队不是说,那会儿都快全城戒严了。”   林冬摇摇头。   “不,杀人对于连环杀手来说,就像瘾君子嗑药一样,上瘾,即便是外部压力再大,也很难说停止就停止。”   这下唐喆学也陷入沉思。人的行为都是有规律可循的,由习惯和思维方式决定。林冬说的没错,突然停手对于一个半年内就杀了五个人的凶手来说,确实很不合常理。   “被抓了?”他又提出自己的疑问。通常来说如果一个惯犯突然销声匿迹,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别的事情被抓,限制了人身自由。   林冬否定道:“不大可能,他行事谨慎思路缜密,杀死五个人尚未留下破绽,不该在其他问题上犯错。”   “那……”唐喆学将目光投向白板,从头梳理林冬写下的内容,边看边念叨,“第一个受害者的行为是促使凶手开始杀人的诱因,据此判定凶手有过类似的经历……中间几个都是无法克制的冲动,到最后一个未成年人……”   “未成年”三个字忽然给了林冬一条思路,他回手拍了下唐喆学的胳膊说:“凶手经历惨痛事件时正处于与严玉杰差不多的年龄,杀死严玉杰对凶手来说,相当于杀死当年的自己,一切的痛苦都结束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看也写,哼,扑街作者的倔强哈哈哈   来唠嗑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低音安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道尔家的猫、魅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步非盈花重 30瓶;20125191、我已经是条死鱼了、道尔家的猫 10瓶;白初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跟林冬去技术部找人帮忙调档案,唐喆学刚进门就听见一声兴奋不已的“二吉!”。   ——大爷的……怎么瞧见我全是这个?   心里不爽归心里不爽,唐喆学还是冲人家挤出个笑。喊他的是检验科的黄智伟,正跟技术部办公室的警花上官芸菲面前刷存在感,看见唐喆学立马跟见着的亲人似的冲过来。   他俩确实算熟人。想当初黄智伟所在的刑事科学技术学院——简称技院——和唐喆学所在的治安学院搞联谊,那边女生少,而唐喆学这边学姐学妹多,外加他人缘混的不错,没少帮黄智伟他们那群秃子说媒牵线。   不过看起来黄智伟没把之前他给介绍那姑娘留住,要不怎么还来技术部泡警花?   黄智伟笑着问他:“好久不见啊,昨儿听罗家楠说你来悬案组了,怎么样,比在分局轻省多了吧?”   “还成还成。”当着林冬的面,唐喆学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其实已经累成狗。   “有空咱好好喝一顿。”黄智伟借机转头邀约上官芸菲,“菲菲,回头组织个迎新会啊?热烈欢迎唐二吉同志加入我们市局大家庭。”   上官芸菲眨巴眨巴眼,仰脸望着高高大大面带英气的唐喆学,见对方冲自己笑,小脸居然微微泛红。   “你叫唐二吉?”芸菲小妹觉得这帅哥哪看着都挺好,就是名字奇葩了点。   没等唐喆学说话,黄智伟插话道:“他叫唐喆学,双吉喆,我们都叫他二吉。”   “你们就知道给人家起外号。”上官芸菲嗔怪道,起身向唐喆学伸出手,“我叫上官芸菲,欢迎你来市局。”   “你好。”唐喆学伸手握了握上官芸菲那白嫩的小手,忽觉旁边有股子怨气压来,赶忙把手抽回,朝正跟技术部负责人说话的林冬那边指了指,“我还有活儿,那个……你有空来悬案组玩啊。”   “一定。”上官芸菲笑得这叫一个甜美,和黄智伟在跟前刷存在感时的态度判若两人。   现场包括黄智伟在内的众多单身汉一齐翻出白眼——呵,这个看脸的世界。   ————————————   “侯处,请帮我调一下省内因故意伤害、过失杀人或故意杀人而入狱的女性资料,入狱时间大约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年前。”   林冬说着话,感觉背后罩上片阴影,知道是唐喆学过来了,并没有回头。按理说查入狱记录该去档案科填单子走流程,但技术部这现成的数据库联网,不用白不用,卖个面子还不用等。   “稍等啊。”侯处长招呼离自己最近的下属,“小周,按林队说的调个档。”   等着检索数据库的空当,侯处长回头看了眼唐喆学,笑着问林冬:“终于肯收徒弟啦?”   “不算徒弟,他叫唐喆学,是东湖分局史队长派他过来段时间,帮我忙。”林冬替他们介绍,“小唐,这是侯处。”   唐喆学礼貌点头:“见过,之前专案组开会,听过侯处做报告。”   侯处上下打量了一番唐喆学,在他脸上依稀看到熟人的影子:“唐奎和你是……”   唐喆学接下话:“他是我爸。”   侯处面露赞赏,对林冬说:“林队,这孩子错不了,老子英雄儿好汉呐。老唐当年那可是出了名的能打能拼,好家伙,三十米高的烟囱说爬就爬,冲上去跟匪徒抢手雷,全省都找不出第二号这么猛的。”   ——呦?我爸还干过这事?   从别人嘴里听说亲爹的光辉事迹,唐喆学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不过这种事儿他妈肯定不知道,要不得把他爸转着圈儿的抽出家门。   当警察的,在外面做别人的英雄,却总是忘记还有亲人盼着自己平安归来。   林冬点了下头说:“确实,老唐是我见过的最有胆识的人。他带我那会儿,有一次抓捕个毒贩,本来计划的是由特警在大厅实施抓捕,而老唐带着我在宾馆的房间里,押着俩引诱毒贩上勾的下家等待抓捕行动结束。结果没想到毒贩从停车场里一条未向警方通报的通道上来了,直奔我们所在的房间。他们有两个人,都带着枪,而我们俩那天只领了一把枪——”   唐喆学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起来了,见林冬卖关子,促声问:“然后呢?我爸干嘛了?”   林冬敬佩道:“他把枪给了我,让我躲在卫生间门口的位置掩护,然后自己去开门。门一开,他瞬间就把那个毒贩撂倒了,同时把另一个同伙手中的枪踢飞,身手相当敏捷。”   唐喆学笑着说:“是,我爸以前在体校练武术的,他跟我妈就是在学校里认识的。要说擒拿格斗方面,他是真不比警校里出来的差。”   “更胜一筹。”林冬诚意称赞。   这时技术员在旁边说:“林队,档案都调出来了,将近三百个人,还怎么缩小范围?”   林冬说:“交叉对比子女信息,有儿子的,且入狱时孩子在十四到十八岁之间。”   技术员敲了几下键盘,又说:“还有七十六个。”   “受害者是服刑人员丈夫的。”   “……还九个。”   “行,帮我把资料上传到悬案组公共文件夹里。”林冬说完冲侯处长颌首致谢,“麻烦你了,侯处。”   “客气了。”侯处长转头拍拍唐喆学的肩膀,“好好干,小伙子,跟着林队,那可是能学不少东西。”   唐喆学点头应是,心说我们家组长还真是个能人啊,谁都夸。   ————————————   从技术部办公室出来,林冬没去等电梯而是走楼梯回地下二层。唐喆学跟他后面,边走边说:“组长,再给我讲讲我爸的事儿呗,他回家从不提单位的事,我妈也不问,说跟他喘不动那气。”   林冬实话实说:“我就跟了你爸半年,好多有关他的事我也是听说的……嗯,其实你可以去问史队长,他跟你爸时间久。”   “他才不说呢,怕我觉着头顶老子的光环,心会浮躁。”唐喆学哼了一声,“哎,我爸说过,以前干刑警啊那真叫干刑警,现在是技侦的天下,案子一出来,恨不能看个监控就能破案。”   林冬摇着头说:“一样的,就算技术再进步,不做案情分析和证人走访,光看监控哪能判定嫌疑人是谁?靠监控破案的大部分是盗窃案,人赃并获。可谋杀呢?强奸呢?伤人呢?还有贩毒……总归这些人犯事的时候,不会傻到都对着摄像头干活。再说我们处理的是悬案,当年要是像现在这样遍地摄像头,也不会难以侦破了。”   “所以我觉得悬案组真是来对了,虽然没多少技术支持,但是练脑子啊。”唐喆学听了老爹的事迹,脸上那是阳光灿烂,心情更是好到飞起,“组长,要不你就把我留下算了,回头我跟史队长说说,把我的工作关系和档案都转市局来。”   顿住步伐,林冬回头仰脸看着他说:“悬案组没编制,转不了档,小唐,在悬案组工作是你职业生涯中的一段经历,绝不该是终点。”   视线落到林冬额前的那绺白发上,唐喆学忽觉心里满不是滋味。林冬背负的东西远比他看到的、听到的更多,一队人全没了,就他一个还活着,要是没有复仇的信念撑在脊柱里,人怕是早就垮了。   昨儿夜里陪着林冬一起熬夜看卷宗时,他不时地听见对方低声叹息。那些叹息不是想不通问题的懊恼,而是一种习惯,就好像每呼吸一段时间,便要将胸腔中的浊气狠狠呼出。   没经历过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林冬的心情,至少目前还不行。他可以想办法给林冬分分心,林冬说不需要搭档,但没说不能做朋友。   想到这儿,唐喆学迈下两级台阶,站到林冬下面的那一级上,视线与对方齐平,眼中写满真诚:“组长,我保证踏踏实实跟着你学东西,你别赶我走就成。”   ——林冬,我可以等,你别赶我走就成。   耳边响起似曾相识的话语,林冬眼前的唐喆学和记忆中那个人的影像忽然重叠起来。他下意识地挪开视线,扣在围栏扶手上的指尖微微发白,胸腔中悄然生出难以抑制的空虚感。   “我不会赶你走,但也别对我期望太高。”   他记得自己当初也是这样回答那个人的。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我从周日到周四处于出差阶段,日程安排很满,我尽量保持日更,但是字数可能比较少,请见谅   老唐的事迹都是真实的警员经历,实际情况比我写的要惊险,未免喧宾夺主我就不细写了。其实就算是警察也都是普通人,没有所谓的主角光环,命就一条,他们却用来保护这个世界。   所以说,岁月静好,只因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步非盈花重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魅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寧馨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林冬话音还没落地,就看唐喆学摆出一副被主人抛弃了的狗狗表情:两道浓眉向中间堆起,眼睑在高耸的眉骨下压出道皱褶,嘴唇明显下弯。   要说唐喆学这么大的个子,委屈起来却跟个孩子似的,不过林冬觉着他这是装给自己看的。虽说唐喆学脾气急了点,可在他看来对方的情商并不低,该硬气硬气,该示弱示弱,十分擅长表情管理。   要说这治安学院出来的,走的多是管理路线,事实证明唐喆学确实学有所长。想必史队长也早早看出唐喆学的潜力,特意送到他手底下打磨切割,好让这颗原石的未来璀璨闪耀。   “走,回办公室干活。”抬手拍了下唐喆学的肩膀,林冬顺势将对方轻轻往旁边推开,给自己开出条路。   这个动作中隐含的拒意,唐喆学不是感觉不到。又是一腔热忱贴人冷屁股,不过可能是贴习惯了,他还真没觉得有多难过。设身处地地站在林冬的角度考虑,失去过,绝望过,要他重新敞开心扉实属不易。   “组长,”他在林冬与自己擦身而过时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侧头近距离地凝视镜片后的双眼,“不如这样,等抓住毒蜂,我再走。”   眼睫微颤,林冬垂下视线看向唐喆学握在臂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迟疑片刻摇了摇头:“那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拉起嘴角,唐喆学目光坚定——   “多久我都等,不把你心里这颗毒瘤挖下去,我唐喆学哪都不去。”   ————————————   看着看着文件,林冬趴在办公桌上睡了过去。大概是因为屋子里终于有了点人气儿,他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睡得全然不设防了。   看到林冬睡着了,唐喆学本想喊醒他让他去床上睡,又怕吵醒他他又继续熬夜,只得拿过外套给对方搭上,坐回座位继续在电脑上检索目标嫌犯信息。   根据技术部给出的资料,九个服刑人员的子女信息通过户籍系统对比可以轻而易举的查到。但是年代久远,这些孩子长大成人后的职业仅凭户籍信息中的记录无从得知,不过可以凭身份证号码查到现在的户籍所在地。   将资料全部下载到手机里等白天挨个去摸排,唐喆学正欲按灭台灯躺床上睡会,忽然想起林冬说过自己没亮睡不着,已经伸向台灯的手又收了回来。   望着那疲惫到极点终能安睡的睡颜,他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晚安,组长。   ————————————   被闹钟吵醒睁开眼,唐喆学打着哈欠侧过头,目光投向林冬的座位。   嗯?人不见了,又去车里睡了这是?话说回来,趴着睡没一会胳膊就得麻,林冬该是早就醒了。   然后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的,是林冬在车里睡觉时用的那条毯子。星空下的森林主题,正中间是只低头啃食青草的鹿,质地柔软温暖,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办公室门被推开,林冬拎着个塑料袋进来,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完澡。见唐喆学抱着自己的毯子在行军床上醒神,他一边从袋子里掏待洗衣物一边说:“今天晚上你回家睡,小唐,总这么熬着不行。”   许久没在夜里睡过觉了,林冬现在看起来黑眼圈似乎淡了点。   “你不一直这么熬着?”唐喆学耸肩,把毯子团起堆到行军床边上,“你也跟我一起回去睡吧,组长,那九个孩子的现居户籍信息我都整理好了,得排查几天,晚上用不着熬夜。”   “真不用,除了车里,我还有地方可睡。”林冬望向团成一团的毯子,目光似有些许不满。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把毯子抖开,重新叠好弄平整。   是哦。唐喆学想。就算是天天睡车里,总得有地方洗衣服被子什么的。   “哪啊?”他好奇地问。   林冬没接他的茬,转头拉开抽屉拿出套旅行装的洗漱用具给他,说:“去冲个澡,刮干净胡子,出门得有个样,形象不佳破坏警局形象,盛副局饶不了你。”   唐喆学蹬上鞋站起身,接过那套旅行装扯着嘴角笑道:“咱说良心话,组长,就我这样的出去绝对是给局里挣脸,开个抖音账号绝能成网红。”   “嗯,做人是该有幻想。”   抬眼看着唐喆学睡乱的头毛,林冬给了他个似笑非笑地表情。   ————————————   对于林冬七点不到就出现在食堂里吃早饭,众多同僚向他投来了诧异的目光。林冬睡车里的事全局都知道,往常这个时候他可能刚睡下没一会,这么早就来吃饭,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林队,这是又熬夜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询问声,林冬转过头和重案组组长陈飞打招呼:“早,陈队,我没熬夜,刚起。”   “诶,这就对了,该睡觉的时候就得睡,别一宿宿的熬着。”陈飞说着朝旁边看看,“你那新组员呢?”   “唐喆学冲澡去了,他这几天也一直没回家。”   “嚯,真有干劲儿,刚来报道就这么卖力。”   “老唐的儿子,该是虎父无犬子。”林冬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陈队,我手头的案子准备排查嫌疑人了,摸排对象有点多,能借我俩人手用用么?”   陈飞点头:“今儿开完结案会能把罗家楠和吕袁桥空出来,你给我摸排对象信息,回头让他们俩加个班。”   “那就麻烦他们了,摸排对象信息等下唐喆学会发给您。”   “说这话可就外道了,林队,自打你来这儿没少给我们提供过破案思路,帮这点儿小忙还不是应该的。”   “嗨,毕竟是额外的工作量,一次两次行,多了,我怕小袁小罗他们闹情绪。”   陈飞虎目一瞪:“干工作还挑三拣四?闹情绪的都给老子滚蛋!”   林冬应和着笑笑,心说怪不得罗家楠没事儿总泡法医办里,就冲陈飞这脾气,是得躲远点。   ————————————   摸排嫌犯是侦查员的主要工作内容,唐喆学跟着史队长混了一年多,干起活儿来根本不用林冬多废话。加上罗家楠和吕袁桥那边的支援,三天,九个目标人物的工作背景等详细信息全部调查完毕。   九个人里有两个学医了,其中一个叫吴海峰的基本符合嫌犯特征:十五岁那年母亲因故意伤害而入狱,受害者就是他那个用打老婆当日常消遣的父亲;案发时段他正在第一医院急诊外科实习,有接触受害者信息的可能性;受访对象对他的评价皆是细致谨慎,现如今已经是某三甲医院的急诊二把手。   然而怀疑终归是怀疑,不管是物证还是人证,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吴海峰就是凶手。即便是传唤过来,如果对方不自己坦白,检察院那边也不可能同意批捕。   既已锁定嫌疑人,接下来的流程需要重案组介入,于是陈飞召集刚松了两天气的组员们开会。   “按理说一个杀人犯沉寂了二十年,冷不丁发现自己被挖出来了,这心理压力得有多大,要不扔审讯室里晾一天看看?”罗家楠是没碰上过这种情况,而且他在医院里观察过吴海峰,看那样确实不太像个杀人犯。   话说回来,杀人犯脸上不贴字,看似纯良无害的人对受害者痛下杀手的不在少数。   唐喆学在一旁接下话:“我觉着楠哥说的在理,组长,陈队,咱先制定好审讯策略,然后晾他一天再审。”   林冬和陈飞互相看看,都没说话。受羁押时限的限制,如果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还打草惊蛇,到时候吴海峰咬死不坦白,这案子就算走进死胡同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其他人也提不出更有建设性的意见。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吴海峰在凶案现场出现过,搁谁,谁能认?   就在大家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林冬忽然站起身,对唐喆学说:“小唐,你跟我出来一下。”   唐喆学揣着一肚子问号跟林冬从会议室里出来,问:“组长,有什么话不能当着重案组的人说?”   “没有,我只是想到个办法。”林冬摘下眼镜,凝神屏息,“来,小唐,打我。”   啥?   唐喆学以为自己听错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冬哥剑走偏锋,23333333333,二吉怕是舍不得   求收,求唠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魅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故久 10瓶;小紫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不是组长——”   唐喆学一时舌头打结,磕磕绊绊地问:“让我……我打……打你是要干嘛?”   “我需要一个近距离接触吴海峰的机会,了解他的思维方式用以制定审讯策略。”林冬说着话,抬手指向自己的左肋斜下位置,“就这儿,不用担心会骨折,顶多是挫伤,至于用拳头还是用脚踹你自己决定,就记着,用力。”   唐喆学表情顿时紧绷,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闪:“不行不行,组长,这我哪下去的手啊!”   有时候为了办案子必须得豁得出去,身为警察唐喆学对此并无异议,但林冬的要求于他来说完全是强人所难。   忽然他收住腿,转而往前迈了一步:“要不你打我,然后你陪我去医院在旁边看着不完了。”   “我有我的谈话思路,小唐,这不是否定你,但……”林冬眉头微皱,“别犯怂,就当是在地铁里抓流氓。”   “……”   唐喆学就没犯怂的时候,可问题在于,别说林冬是他现在名义上的领导,就算跟普通同事对练擒拿术那也是点到为止,真给对方挂了彩谁心里也过意不去。   搁外头追捕嫌犯时受的伤还不够多啊?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   见唐喆学迟疑着不肯动作,林冬往前走近一步,同时将眼镜收进衣兜里。与唐喆学的距离缩短到侵入对方安全半径内时,平日里总是敛着视线的人眼神一凛,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抬起,力道凶狠地扣住唐喆学的腕子朝外翻手一扭!   遭遇突然袭击,早已建立条件反射的神经令唐喆学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曲肘攻击肋侧同时扫腿放倒对手,人倒地的瞬间扭住手臂压制对方的行动能力。   干净利落的反擒拿,也就一秒钟的功夫,林冬已经被唐喆学脸朝下压在了会议室外面的地板上。肩关节韧带扭至极限造成近乎脱臼的剧痛,以及被肘击的肋侧也跳痛不已。   反应过来林冬是故意露出破绽让自己打,唐喆学立刻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头发根都乍起来了,赶紧松开手把人从地上拽起来,紧张到语无伦次:“组组组组——组长!没没没没——没事吧!?”   林冬收手捂住肋侧,抽吸的同时还挤出丝笑:“你小子,手够黑的,跟你爸学的?”   眼看着林冬捂肩弓腰忍痛,唐喆学是真有点慌神,满脸歉意紧张不已:“组长,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要的就是这效果。”   林冬反过来安慰他,然后揪出掖在皮带里的衬衫下摆,低头看了眼被击中的肋侧。伤处红中透白,可见那一击力道有多大。另说刚唐喆学的反应速度确实出乎他的意料,这种身手绝对可以去警校做教官。   唐喆学戳在旁边手足无措,正闹心呢忽然凝住视线——林冬那劲瘦结实的腰侧微微发红,可以想象,几个小时内这地方就得青紫一片,布满淤血。   以及看似单薄的人实则并不痩削,林冬的裤腰边缘,人鱼线隐隐可见。   林冬放下衬衫,抬手在盯着自己腰侧看的唐喆学眼前虚晃一把:“你去确认下吴海峰的工作日程,确认好了,陪我去医院。”   “啊?哦——”唐喆学骤然回神,“诶组长,要不我先问高仁拿点药给你搓搓吧?”   林冬平淡拒绝:“不用,伤得越重,我能跟他接触的时间越长。”   “疼……疼吧?”唐喆学说话时嘴角直抽抽。   “还行,能忍。”林冬按住肋侧,朝会议室偏了下头,“先进去,这事儿得跟陈队他们通个气。”   望着林冬微斜着肩忍疼的样子,唐喆学愧疚得心里跟猫抓一样闹腾。怎么就没控制住呢?明知是计还中,傻的冒泡么这不是!   ————————————   摸清吴海峰的工作安排,唐喆学开车载林冬去医院的路上,突然接到史队长的电话,就听车载电话外放出的咆哮声比林冬之前放的摇滚乐还震心脏——   “你小子是不是找抽啊!才去几天就敢打领导!我告诉你唐喆学,你要不想混了趁早言语,墓区派出所正缺人呢,也省得我净梦见你爸找我谈人生!”   走廊上有摄像头,现在半个市局都知道唐喆学把林冬撂地上了。一向消息灵通的史队长时隔一天才来打电话来骂,已经比唐喆学预计的推迟了好几个小时。   没等他替自己辩解,林冬解释道:“史队,是我让小唐打我的,办案需要,你不用怪他。”   “呃……这样啊……”史队长磕绊了一声,语气立时缓和,“林队你没事吧?”   “没大事,史队,小唐在我这儿干的不错,你甭操心了。”   “嗨,这小子就是欠练,该打打该骂骂啊,不用给我面子。”   唐喆学一听这个直想翻白眼,梗着脖子插话道:“头儿,什么叫该打打该骂骂,我是不是您亲生的徒弟啊?”   史队长那边冷哼一声:“小子,打从你离开东湖分局的那天起,咱爷俩的师徒情分就算到头了,还有,别说自己是哪个山头出来的,老子跟你丢不起这人。”   “您等着的,我早晚有一天要办起惊天大案,到时候您准保后悔把我逐出师门。”   “真有那么一天,我给你送挂千响鞭到市局门口,亲自点喽!”   “诶!这可是您说的啊!”唐喆学转头看了林冬一眼又将视线投向前方,“组长,你得给我作证啊,别回头史队翻脸不认账。”   眼里含着丝笑,林冬点头说:“没事,他不放,我给你放。”   “林队,你可不能惯着他,这小子,蹬鼻子上脸的本事大着——咳——咳咳!”   听到史队长的咳嗽声,唐喆学皱眉叮嘱道:“头儿,你这都咳了一个多月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诶对,我正要去医院呢,要不我拐个弯接你一起?”   那边喘了口气说:“你小子操心自己就行,先挂了,我这忙着呢,林队,回聊啊。”   “诶您就不能听我一回话是怎——”   唐喆学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断了。林冬看了眼他那皱起的眉头,说:“你和史队感情不错,像父子。”   “嗨,我打出生就认识他了,他是我干爹,但是在局里不能这么喊。”唐喆学皱着眉头笑笑,“他和我爸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一起出生入死小三十年,关系好得简直是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我爸没了之后我想转刑侦,他其实不同意,说要是我出了事儿,他对不起我爸。”   “后来怎么答应了?”   “他看着我长大的,我什么脾气他一清二楚,拦也拦不住啊!他说与其让我去其他分局还不如搁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好歹踏实。”   “嗯,史队人挺不错的,我在东湖分局实习的时候欠了他份人情,这么多年了他从不提起,就这次为把你调过来,他的原话是‘就当你还我那份人情了’。”   唐喆学好奇不已:“你欠他人情?因为什么事儿啊?”   林冬说:“我刚进东湖分局刑侦支队没多久,赶上跟你爸他们去抓捕逃犯。那是个悍匪,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我们知道他有枪,但没预料到他一直把手雷绑在腰上。在高速路收费站拦住了匪徒的车,那家伙很清楚自己被逮住肯定得被判个斩立决,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警察刚围上去那家伙就把手雷拉了,史队当时就在我旁边,直接把我扑身子底下了,要不我这脸大概得变得和月球表面一样坑洼,而他呢,满后背都是被碎玻璃和石块铁皮崩出的口子。”   唐喆学不住地点着头:“组长我必须得说,你的脸要是成月球表面,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多好看的一张脸啊”   “……”   林冬皱眉,视线往驾驶座上的人飘过去。从小被人夸到大,自己长得好看不好看的,他心里有数。   但是听唐喆学那句随意的称赞,他的心莫名漏跳一拍。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不好意思,每天日程太满只能少更点字数,争取下周补偿你们!来点大肥章!   周三周四应该都是要请假的,如果我能挤出时间来就写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125191、小梅 10瓶;灿灿是女王 5瓶;小蚂蚁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到了医院,急诊外科人还不少。林冬没着急去看伤,而是坐到走廊的塑料椅子上,从斜对着诊疗室的位置隔窗观察正在接诊的吴海峰。   吴海峰已过不惑之年,鬓角白发斑斑。他戴着口罩,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看不清整张脸的表情。不过从他对待患者的态度来看,倒是耐心十足,眼神不急不躁,听患者自述病情时,间或微微点一下头。   按照唐喆学以前和医院打交道的经验,急诊外科夜班时段差不多要到凌晨三四点才能松快下来。现在还不到十一点,所以他劝林冬先回车上睡会,要不干熬着也是累。   林冬摇头:“你困就先去睡吧,毯子在后备箱里。”   “我不困。”唐喆学完全没意识到林冬是嫌自己在旁边分他神了,还一个劲儿地叨叨:“组长,特疼吧?诶要不这样,等案子办完了我站那让你踹,啊,地方随你挑。”   下午他央着林冬看对方的伤,那家伙,他这一只手都盖不住那一大片散开的淤血,青里泛着紫,紫里透着红,红中还夹着白,简直是触目惊心。再看林冬随着动作不时皱下眉,他愈加地良心不安。   林冬突然抬起手,示意他闭嘴。顺着林冬的视线,唐喆学往旁边的急诊内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瘦高个男人斜靠着门框,低头抠着手机屏幕,也不知道抠什么呢,劲头别提多认真了。   持续观察了那人一会,林冬偏头贴着唐喆学的耳侧轻声说:“去那边的警务办公室,就说发现个‘溜冰’的,让他们带走做尿检。”   唐喆学反应了一下,又瞧了瞧那人:面色苍白,体态痩削,眼底青黑嘴唇干燥,虽然一直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在那抠,眼神却是散的。   长期吸食冰毒的人,无一例外都会产生精神症状,看着是在认认真真地干某件事,其实脑子里不定想什么呢。要说林冬这观察力也是够敏锐的,只不过打个眼的功夫,就能判定对方是吸毒人员。   有经验的警察一向善于从人堆里揪出犯罪分子,唐喆学正努力学习这方面的经验,于他所见,他相信林冬的判断。起身朝急诊大厅角落的警务办公室走过去,他过了一会又折返回来坐下,朝林冬挤了下眼表示完成任务。   不一会儿,警务办公室里出来俩同僚,先盘查那个抠手机的家伙的身份信息,那身份证在机器上一刷,立马就给带走了。不用问,肯定是有前科的主。   这时内科诊疗室里冲出个女的,追着那俩警务人员大喊:“你们要带我老公去哪?”   唐喆学是没听清同僚跟家属解释了什么,就见那女的听完一巴掌呼她老公脸上了,涨红着脸在急诊大厅中间破口大骂:“混蛋!臭不要脸的东西!还抽!抽死你算!离婚!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那人挨了一巴掌也没什么反应。警察在那劝他老婆,他却目光涣散地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表情呆滞,仿佛这世界上已经没有能让他感到羞耻的事情了。   唐喆学无奈地别过脸,默叹一口气——这人啊,只要沾了毒,就他妈不是个人喽。   ————————————   熬到两点,唐喆学实在扛不住了,上一秒还在跟高仁发消息聊之前那个打氯化钾自杀的案子,下一秒就歪头枕林冬肩膀上睡过去了。   林冬偏头看着他头顶的发旋,稍稍勾起嘴角——唐喆学的脑瓜顶上有俩头旋,所谓“一旋横,二旋拧,三旋打架不要命”,照此说来也是个倔脾气的主。   又等了一会,他看诊疗室里没人进出了,抬手轻推了下唐喆学的肩膀:“醒醒,我该进去了。”   唐喆学猛然醒神,发现自己枕着领导肩膀睡觉,立马坐直身体随即下意识地胡撸了把下巴。嗯,还好没流口水,要不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跟着林冬进诊疗室,唐喆学看着他向吴海峰递出医保卡,赶紧把一旁的椅子拽过来给他坐,然后退开两步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吴海峰。说心里话,刚看吴海峰和一群医护人员抢救个车祸伤者时的专业表现,他真不愿意相信这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会是杀人犯。   吴海峰问林冬:“受伤了?”   “啊,这撞桌角上了,疼的睡不着觉。”指着腰侧,林冬的语气明显有些委屈,听得唐喆学后背一抽,胳膊上汗毛直竖。   ——我的妈呀,组长你也太能装了吧?   “我看看。”吴海峰示意林冬把衣服拉起来。   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一露出来,唐喆学眼看着吴海峰的眉毛瞬间抬起,然后将视线投向自己。   吴海峰再次确认:“撞的?”   林冬迟疑着点点头,又目光畏缩地看了唐喆学一眼,给唐喆学看得头皮发紧——组长,您别来这眼神儿啊,我真不是故意下手这么狠呐!   意味不明的视线在他们俩身上打了个来回,吴海峰抬手轻按伤处触诊。只听林冬“嘶”了一声,弓肩向后缩去。唐喆学这胸口立马跟着抽了一下,搁心里发毒誓以后就是被组长按地上揍也绝不还手。   收回手,吴海峰边在电脑上打病历边说:“骨头没事,我给你开点散瘀的药。”   “大夫,我肩膀还扭着了,也疼。”   林冬那谨小慎微的语气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就算知道他是装的,可唐喆学还是越听越心虚。要不是当着吴海峰的面,他真得求林冬揍他两下以拯救自己的良心。   再次触诊林冬的肩膀,吴海峰微微皱眉:“怎么扭的?”   林冬眼神闪烁,活脱一副旁边有人看着不好意思说实话的态度:“……就……不小心……”   吴海峰听了,眼神又往唐喆学身上飘。他看这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表情紧绷,眼里透着股子狠劲儿,再对比伤者吞吞吐吐的样子,于是抬手朝门外一指:“你,出去等着。”   “干嘛让我出去?”唐喆学还想看林冬继续表演呢。   吴海峰没再说话,只是盯着他,用眼神对峙。这回唐喆学明明白白地看到,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甩出不忿的表情离开诊疗室,他听到门在背后重重撞上。   ————————————   坐回到椅子上,吴海峰问:“你这是被打的吧?”   ——上钩了。   林冬眼神微动,继而神情羞愧地低下头:“没……就是不小心……”   “在医生面前不用藏着掖着,你这种情况我见多了。”看了眼屏幕上显示出的名字,吴海峰朝门外抬了抬下巴,“林冬,你说实话,是不是刚才那小子打的?”   林冬的头埋得更低:“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现在百分之百确认,吴海峰把他的伤认定为同志恋人间的家暴所致。别说吴海峰天天处理外伤见多识广,类似的案子他也经手过。一个拿刀把另外一个手都快砍断了,而受伤的那个楞说是自己不小心划的。是医生报的警,接到派出所的通知,他都到现场了伤者还咬死不承认是被跟着一起来的小伙子砍伤的。   至于包庇对方的目的,他经过询问后得知,伤者害怕把事情闹大让家里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所以宁可选择隐忍。结果当然是按故意伤害把人抓了,然后他亲眼看到那个手上缝了二十多针的男人,被得知真相的父亲当众扇出鼻血。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我劝你还是得为自己着想。”吴海峰的声音和敲击键盘的噼啪声一起响起,“别觉着他跟你说声对不起就是真心悔过了,尝过诉诸暴力的甜头,他只会一次比一次下手更狠。”   视线从眉骨的阴影下投出,林冬借由头帘的遮掩仔细观察吴海峰此时的神情——   “他说……要是我敢离开他就把我俩的事告诉我爸……我爸打人也狠着呢,要是让我爸知道我俩的事,不定我先被谁打死……”   “你见过你爸打人?”   “嗯,他经常打我妈,我小时候也打过我……”   话音未落,林冬敏锐地捕捉到吴海峰眼中凝起恨意。敲击键盘的声音忽然慢了下来,却一下比一下更重,似乎是在发泄着什么一样。   “其实也怪我自己,”他继续往对方的心里压石头,语气听起来真像是长期处于高压之下、已经被施暴者“驯服”的唯唯诺诺,“我就是什么都做不好才会惹他们生气,”   咚!   回车键被狠狠敲了一下,吴海峰转头看着他,眉头紧皱:“你好歹也是个男的,挨打就不知道反抗?”   “可我真打不过他,”林冬偏头往外看了一眼,意有所指,“大夫您不知道,他练过武术。”   “就算练过武术,总不至于睁着眼睛睡觉吧?”   听到这,林冬眼神一沉。尸检报告显示,五起“血手印”案子里,除了第一位死者是在醉酒状态下被杀死的,其他几位死者的体内都检测出了安定。但当时的药品管理并不像现在这么严格,如果是小药店,根本无需凭处方就能买到,所以无法据此判定凶手就是医务工作者。   他假装一脸迷茫地问:“……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吴海峰神情泰然地将医保卡从卡座里拔出,递还给林冬,“止疼药我给你开了,去缴费领药吧。”   林冬接过卡,撑着桌面缓缓起身,故意放慢步伐往门口走去。刚到门口,他听吴海峰在身后喊道:“诶,林冬,听我一句,早点为自己做打算。”   顿住拉门的动作,林冬回过身,看着他微微一笑。   “谢谢,大夫你人真好。”   ————————————   唐喆学一看林冬出来了,赶忙问:“是他没错吧?”   林冬没说话,直朝收费窗口走去。意识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唐喆学跟在他后面,陪着他结算、领药。拿完药到了停车场里,他先给林冬拉开门才绕回到驾驶座那边。   上了车,见林冬还是保持着思考的状态,他催促道:“组长?”   “错了。”   林冬话一出口,唐喆学那黑白分明的眼珠立时瞪起:“哪错了?不是他?”   “第一起案子应该是他干的,至于后面四起……”   说着话,林冬闭上眼,缓缓释出口长气。   “该是教唆杀人。”   TBC   作者有话要说:  诶诶~我更了,不过明后天肯定得歇一天~   看的人是越来越少,我我我我我我……哎~   求收,求唠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心 2个;Tina g (CTB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银星砂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在清晨召开的讨论会上,林冬向协同调查的重案组全体人员陈述自己的观点——   “吴海峰非常了解受害者的心理:无人倾诉,孤独,自卑,缺乏认同感,一旦有人向他们表示出善意,那便是根救命稻草,是份救赎。为了消除我的距离感,赢得我的信任,吴海峰问诊时特意喊了我的名字,想必在座的各位,应该没遇到过问诊过程中被医生直截了当喊名字的情况吧?”   众人互相看看,纷纷表露出赞同的神情。   林冬继续说:“像朋友间那样称呼名字,使得他像是在关心我、重视我,替我着想。而当我表现出倾吐的意愿后,他开始主导谈话方向,我想大家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唐喆学在旁边听着,不住地点头。主导谈话方向,这是询问被访人员以及讯问嫌犯时的必备技巧,让对方顺着自己的思路走,以得到那唯一并且真实的答案。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就像林冬刚才说过的,要先缩短彼此间的距离、制造信任感,毕竟人是感情动物,拿你当朋友才可能愿意吐露心声。   “他的话很有分量——‘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你得为自己着想’、‘你是个男人,为什么不反抗?’、‘就算是练过武术,总不会睡觉也睁着眼吧。’以及‘林冬,早点为自己做打算’……他循序渐进地告知我,我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来改变现状。所以我判断,血手印系列案件中,后面四起并非他亲手所为,或者,不光是他一个人干的。”   听林冬说到这,唐喆学举起手:“这就解释了为何五起案子的杀人手法完全不同,并且如果有家属作为共犯,吴海峰掌握死者生活习惯择机下药、不破坏门锁进入死者家中也都解释得通了。”   “对,但是每一次都有尺寸完全一致的血手印,所以必然会被划归为系列案件,从而排除掉家属作案的可能性。”林冬双手撑于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即便是穿着便服,也从头到脚都散发出锐利的气息,“每一次凶案发生,吴海峰都在现场,留下血手印,实际上是为了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   他将目光投向陈飞:“陈队,得全面重启这个案子的调查,所有案件的相关人员都必须重新进行询问,排查每一起凶案的嫌犯。”   没等陈飞说话,罗家楠在旁边嘟囔道:“我靠……这得抓多少人啊?头儿,我可又一礼拜没回过家了啊!”   林冬安慰他:“我跟小唐接下来将根据线索缩小目标嫌犯范围,不会让大家做太多无用功。”   陈飞抬手隔空点了下罗家楠,转头对林冬说:“我待会去找方局协调下人手,这个案子要是能破了,老头儿脸上也有光,又能挺着胸脯去省厅开会喽,肯定会全力支持。”   话音未落,周围响起一片笑声——调侃领导,日常解压。   ————————————   经市局领导讨论决定,由阎沪生副局长任组长,林冬、陈飞共同担任副组长,领导二十六位从各处临时抽调来的人员组成专案组,正式对当年的连环杀人案重启调查程序。   办公场所暂时挪到了大会议室,唐喆学问后勤借了个平板拖车,把十几个装卷宗的箱子都拖进会议室里。专案组他参与过,阵仗比这大的不在少数,但第一次作为核心人员参与、被警衔比自己高好几级的长官虚心请教案件详情,激动得有些劲儿不知道往哪使才好。   林冬和带手下来专案组报道的李永亮交待完事情,转头看唐喆学对着满地的箱子傻笑,走过去问:“想什么呢,小唐?”   “嘿,组长,我刚就想啊,这回千响鞭史队是放定了。”唐喆学回身瞄了眼人头攒动的会议室,脸上扬起志在必得的笑意,“以前参加专案组的时候,我都是听命行事的那个,让干嘛就干嘛,可今天不一样了!就刚才,苗红姐过来找我领第三起案子的卷宗,听完我做案情简报一个劲儿夸我心细。”   林冬适时并且必要地泼了他一盆冷水:“小唐,我觉着史队长的意思是,什么时候你能像阎副局那样领导专案组破案,他才会给你放千响鞭。”   唐喆学的兴奋劲瞬间低落:“啊?我能当专案组负责人?到那时候史队还活着么?”   默默计算了下史队长的年龄,林冬淡笑道:“你努努力,念个在职研究生把学历提上去,四十出头就干到副局长的不是没有。”   现在干什么都讲求学历,老警察经验丰富,荣誉等身,但很多干到中层就上不去了,大多都卡在了学历上。另外也有人不愿意走仕途,人就一个脑子,搞案子肯定就没空搞人际关系,发论文写报告参加座谈会跟领导面前刷脸,哪个也不比查案轻松,有那功夫不如多睡会。   而唐喆学擅长与人相处,心思细致活络,至少在林冬看来,这小子有走仕途的潜力。把文凭提一提,又有烈士子女的光环,在基层摸爬滚打积累一定的经验,爬上去该是不成问题。   唐喆学抓着后脑勺说:“那得靠组长你提携,你不是博士么?肯定升的快。”   “那你可拍错马屁了,我要是还能往上升,也不会来没编制的部门了。”林冬说完把手里的卷宗往他胸口一拍,“拿着,干活,不说闲话了。”   望着林冬转身离去的背影,唐喆学拿着卷宗,忽觉一阵落寞。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对方。作为一个失去所有队员的队长,林冬还能留在系统里不知道得是多少高层努力的结果,尽管那并不是他的错,但总要有人承担后果,为此负责。   法律对犯罪分子是严厉的,同时对执法者更为严格。条条框框把他们束缚住了,罪犯可以不择手段的逃避制裁,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以暴制暴对待那些不配生而为人的畜生。   所以说,林冬的人生轨迹,就定格在了队员们死去的那一天。   ————————————   专案组成立的第二天,便陆续有人被带回局里进行审讯。人手、可调用的资源、办案资金都充足,案件进展必然快速。警察办案需要成本,花的都是纳税人的钱,上面也有预算压力。大量耗费人力物力的案子拖久了必然会被搁置,犯罪分子就跟地里的韭菜似的,割完一茬又一茬,总不能让一帮警察蹲在田头干等着他们长出来。   前后不过一周时间,专案组便完全掌握了吴海峰的犯罪证据。藏了二十年的秘密,早已有人不堪重负,有的刚坐进审讯室,还没等警察张嘴问精神防线就崩溃了。   情况和林冬的推测基本吻合,除了最后一起,严玉杰的案子。根据严父的陈述,他当时出差在外,家里就儿子一个人在,也没个亲戚过来帮忙照顾。十六的大小伙子了,扔家里不用担心会被饿死。   其他几起案子里,被吴海峰教唆的凶手、从犯都是恨受害者不死的主,但在严玉杰的案子里,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他霸凌同学,欺负弱者确实可恨,可就算是被他打出鼻血那个孩子,根据当初的询问也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那么到底有谁是能让严玉杰毫无防备地放进家门,在他的食物或者饮用水中下药,伙同吴海峰置他于死地的呢?   不能光凭一个血手印就把罪名往嫌犯头上硬安,万一要是抓错的人话所有人都得跟着吃瓜落。再说得有确凿的证人证词或者物证,检察院才能把五起案子一并提起公诉。   不过现有的证据足够羁押吴海峰并申请批捕了,开完会,阎副局最终拍板决定——   “不等了,抓人。”   ————————————   吴海峰在审讯室里看到林冬和唐喆学时,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随之又变得释然。   向他宣读完犯罪嫌疑人的诉讼权利义务等一系列模板化条款,林冬问:“吴大夫,你要喝水么?”   正在一旁做讯问记录的唐喆学顿住笔,抬眼看向吴海峰。只见对方神情坦然,仿佛仍是坐在诊疗室而不是审讯室里。   吴海峰摇了摇头,反问:“林警官,你的伤好了没?”   “好多了,你开的药很有效果。”林冬从审讯台后面站起身,缓步绕到桌前,半靠在桌边,以平缓、不会对对方造成压迫感的语调问:“吴大夫,我认为你其实并不喜欢亲手结束他人生命的感觉,你是个医生,杀人有违你进入医学院时立下的誓言。所以在杀死第一位受害者后,你不再亲自动手,而是蛊惑他人来替你干脏活,对吧?”   吴海峰沉默不语,既不承认也不辩解。对于这样的犯罪嫌疑人,唐喆学见的多了。教唆杀人证据确凿,吴海峰现在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不张嘴,还有人陪着他一起熬夜呢。   林冬将手背到身后,屈指轻敲桌面,节奏分明:“你没结婚,没孩子,和家里的亲戚也不来往,甚至在单位也没有说得上话的知心朋友,二十年来日复一日地守着这些秘密,很累吧?”   吴海峰眼中闪过丝不屑:“你们把我调查的很清楚嘛……”   “事实上,如果想知道你爱穿哪个牌子的内裤我们也能调查清楚。”林冬停止敲击桌面,唐喆学看到他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搓动,推测这大概是对方审讯嫌犯时整理思路的下意识动作,“吴大夫,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大概都知道——你恨你父亲,恨他毁了你母亲的人生,你不希望看到有人像你母亲一样被逼上绝路,所以你出于好心,帮他们来解决问题。”   摇摇头,吴海峰说:“还是给我杯水吧,你们这屋里太干了。”   唐喆学起身去倒水,将纸杯递到吴海峰手里时,他给了对方一记目光严厉的瞪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审讯时常用的策略,就是不知道对付吴海峰这种心理素质极强的人来说是否能奏效。   “吴大夫,严玉杰你还记得吧?毕竟是他的死换来了你内心的平静。”   等他喝了口水后,林冬切入正题。其他几个案子都板上钉钉了,就这个,还有个从犯,不审出来,结不了案。   “……”   吴海峰坦然的表情微微定格,眼神散了一瞬。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几天累瓢了,发晚了~爱你们~   我喜欢写审讯过程,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无聊   求收求唠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a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魅影、我已经是条死鱼了、炭烧瓜子、2255586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猜弦 30瓶;培 20瓶;炭烧瓜子、一缗钱 18瓶;笑眼弯弯、空山泠语 10瓶;故久 3瓶;听月67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敏锐的捕捉到吴海峰心理防线松懈的一瞬,林冬正欲开口,忽听身后“哐”的一声响,赶忙回头查看。   只见唐喆学立在椅子旁边,俩眼直勾勾地瞪着审讯台。也不知道是看见什么了,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小唐?”林冬皱眉——嫌犯还没垮呢,怎么记录员先崩了?   “没……没事……不好意思啊……组长你继续……”唐喆学赶紧摆正椅子坐下,垂手不露痕迹地搓着膝盖,刚那一声响是他蹦起来时撞桌腿上发出的。   ——要死,领导们都在看监视器,他闹这一出准保得被打负分。   林冬四下观察了一番桌面,可那上面除了记录簿、笔、纸杯和台灯,什么都没有。他微垂视线查看地板,然后又将目光投向吴海峰,却看到对方的神情已经恢复到刚才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态。   他决定先晾晾吴海峰,回身敲了把桌面:“小唐,你跟我出来一下。”   等同僚进来看守吴海峰,唐喆学倍感心虚地起身跟林冬走出审讯室。林冬一定是要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说实话的话,真丢不起那人。   在走廊上面对面站定,林冬用审犯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唐喆学,忽然说:“小唐,你肩膀上有只蜘蛛。”   “哪?!”唐喆学立刻慌张地拍打着肩膀,继而反应过来林冬是在诈自己,表情尴尬地顿住手。   林冬歪头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我刚看地板上有只跳蜘的尸体,新鲜的,还印着你的鞋印……小唐,你怕蜘蛛啊?”   “不是……我那个……我……”   唐喆学吭吭哧哧地不肯承认。没错,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蜘蛛,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恐惧。想当初刚进警校宿舍第一天,正抱着铺盖要铺床呢,忽见一只长着八条大长腿的蜘蛛风驰电掣地向自己爬来,他蹭一下子窜对面上铺上去了。   在心理学上有种病叫蜘蛛恐惧症,其成因是幼年时接受过某些诱导信息所致。唐喆学是大概八九岁的时候看过一部叫《毒蜘蛛》的惊悚片,美国人拍的,说的是个橙子种植园里闹毒蜘蛛灾,咬死好多镇上人的故事。片子里有大量毛腿蜘蛛袭击人类的特写和一惊一乍吓唬人的镜头,看完他连着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打那开始,他见着蜘蛛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虽说是人就得有个怕吧,啊,就像罗家楠怕鬼,可这怕蜘蛛……哎,唐喆学总觉着被人知道了有损自己高大威猛的形象。曾经这是他最隐秘的小秘密,他妈他爸都不知道,前女友更没告诉过!   看他的表情阴晴圆缺来回变,林冬不直接戳他肺管子,而是安慰道:“没事,待会领导要是问起,你就说手机漏电电了你一下。”   ——啊?这什么鬼借口?   唐喆学顿时哭丧起脸。   ————————————   把吴海峰晾在审讯室里,林冬进到监视室去和其他同僚讨论审讯思路。唐喆学一脸丧气地蹲在墙角抽烟,没抽两口,被罗家楠一巴掌拍到背上,咽呛进嗓子里差点给肺咳出去。   “咳咳——咳咳——楠哥你——咳咳——”   这把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给哥来根儿烟,我那包让大伟拿走了。”罗家楠说着话,直接上手打唐喆学裤兜里把烟掏出来——都实在哥们儿,不拘着。   点上烟,他把烟盒给人揣回兜里,问:“怎么回事?刚听菲菲说,你跟审讯室里炸了?”   “手机漏电——咳咳——电了我一下——”唐喆学抹了把脸,咳嗽声终于有所平缓。   罗家楠嫌弃的直咧嘴:“你什么破手机啊?换一个呗!”   “局里发的警务通啊……”   “你又不用上街刷人身份证,用那个干吗?”   “嗨,用习惯了,再说续航长,省得到处找充电宝。”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罗家楠又说:“不过没听说过那手机会电人,诶你要不拿去修修吧,一惊一乍地多吓人呐。”   “回头再说,组长喊我呢。”   感觉再说下去就露馅了,唐喆学赶紧掐了烟屁股起身朝林冬走过去。其实林冬压根就没喊他,不过倒是给了他一个眼神,似乎是为了帮他解围。   “今儿还审么,组长?”唐喆学问。   林冬瞄了眼监视器屏幕,看吴海峰仰着脸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摇了摇头:“暂时不了,你刚那一下把我的审讯思路打断了。”   唐喆学听了倍感愧疚,本想着能趁热打铁,今儿晚上审完收工了。专案组成员都连轴转了一个多礼拜,就因为他那一下,害得所有人还得再接再厉。   看了眼表,快十点了,他问林冬:“那……回去睡觉?”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待会。”   林冬刚说完,就听陈飞在旁边说:“林队,你老这么连轴转哪行,去,回去睡觉,明儿早晨再审。”   林冬意欲争辩:“我还——”   “还什么还?要不要我打电话给方局,让他派人押你去睡觉?”陈飞朝唐喆学一抬下巴,“二吉,带你们组长回去休息,睡够八小时再回局里。”   “知道了,陈队。”   唐喆学转脸想招呼林冬跟自己走,忽然反应过味来——嘿!怎么陈队也跟着凑热闹喊我二吉啊?   ————————————   拗不过唐喆学的软磨硬泡,林冬终是答应跟他回家,躺在真正的床上好好睡一觉。其实他并非很久没在床上睡过了,隔段时间他会去局里的招待所,用那的洗衣机洗洗衣服毯子什么的。不过还是睡车里方便,从办公出来到停车场,撑死了走三分钟。   没日没夜地干活,不困到发懵不睡觉,只为让脑子别闲下来,不然总会想起死去的战友们。   进唐喆学家一看,林冬这脑子“嗡”地就大了。这哪是人住的屋子啊,说是狗窝还差不多——   门口的鞋架子上,几乎每双鞋里都塞了双袜子,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了;地板上扔着好多外卖袋子,扎着口,里面明显是吃剩的打包盒;沙发上一边堆着的是待洗衣物,一边是晾干了摘下来却连衣服架子还没去掉的衣服;客厅的小餐桌上摞满了待拆的和已经拆了的快递箱子,还有一些被拆出来的日用品。   再往里,就着灯光,他看到家具上浮着一层薄尘,地板上也一样,能走出鞋印来。   “组长,你先随便坐啊,我收拾一下。”唐喆学打柜子里拎出双拖鞋放到地上,“喝什么?矿泉水还是啤酒?”   “……”   林冬长吁一口气,换上拖鞋把鞋放进鞋柜里,脱去外套挂到门廊的衣帽架上,挽起袖子说:“小唐,我帮你收拾。”   “别别别,组长,你这……这我多不好意思啊……”唐喆学赶紧摆手,“我不一个多礼拜没回家睡了么,以前没这么乱。”   ——你一个多礼拜没回家,这打包盒都不知道扔啊?要是夏天这么捂着,邻居还不得报警?   没理会他的推辞,林冬挑了个最大的外卖袋子,扯开口把堆在地上的打包袋都塞了进去,提起来往唐喆学手里一塞:“去,扔垃圾去。”   唐喆学正想翻白眼,怀里又多了好几个叠在一起的空快递箱:“这些,也拿去扔了,哦对,还有你那堆袜子,都扔了吧,肯定洗不出来了。”   拖着大包小包的垃圾下楼,扔完上来,唐喆学进门就是一愣——我勒个去!组长大人您干活也太利索了吧!   前后顶多十分钟,沙发上的衣服该叠的都叠好了,待洗的已经扔进洗衣机里转着去了。桌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依次码放整齐,原本堆得摇摇欲坠的桌子居然空出大半张地方。   林冬拿着个海绵拖把从浴室里出来,对他皱起眉头:“你看看这个,都干成硬的了,想拖下地也没工具。”   唐喆学顿时耳根子发烧,劈手把干尸一样的拖把抢在手里:“哎呦喂!组长你真别忙活了,赶紧睡觉吧,我不是叫你来给我收拾屋子的啊!”   “简单收拾一下,不然我也没地方睡。”林冬偏头看了眼还堆着叠好衣服的沙发,“我刚看了看,只有一个卧室有床。”   “啊,对,另外一张搬我妈单位分的房子里去了,那间租出去了,没床房客不乐意。”唐喆学不以为然,“我那屋是一米八宽的床,睡的开咱俩。”   “……”林冬一愣,“跟你睡一张床?”   唐喆学点点头:“啊,组长你放心,我睡觉特老实,以前在分局加班的时候经常跟同事俩人挤一张铁架子床下铺,还一个被窝呢,也没人说过我睡相不好。”   林冬面露难色,琢磨了一会说:“我还是睡沙发吧,我不太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   哦?这习惯可有点娇气。唐喆学心说。累到睁不开眼的时候,跟同事挤一张床,那真是叠着都能睡着。   “还是我睡沙发吧,那个……卧室门就开着,有事儿你喊我。”   他还记着林冬说过,一个人在房间里睡不着。对了,灯也得开着,没亮林冬也睡不着。   目测过沙发的长度,林冬摇摇头:“你个子高,睡沙发伸不开腿,再说这是你家,没有让主人睡沙发的道理。”   “嗨,这就跟个旅馆似的,睡哪都一样,我啊,以前经常看着看着球赛就跟沙发上睡着了。”唐喆学转身将拖把塞回浴室里,出来抱起沙发上那摞衣服,冲林冬笑笑,“组长你踏实睡,床单被罩都我妈刚给换的新的,我就睡过——”   突然他想起什么,表情一绷猛地窜进卧室里。林冬没跟着进去也知道他想毁灭“证据”——刚在卧室门口扫了一眼,地上起码扔着三条内裤,搁那么久大概都洗不出来了。   嗨,也没什么好吐槽的,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嘛。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那段我就不写太明白了,省得咔嚓我   这章没走案情,想着乐呵一章,结果我们二吉形象尽毁啊,干笑   有蜘蛛恐惧症的是我同事,提都不能提,好像我也有点儿,军训整理床铺时看到只蜘蛛,从上铺蹦下来过   楠哥怕鬼,二吉怕蜘蛛,嗯,是人都有一怕是吧?诶,你们怕啥?   求收,求唠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紫依、魅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水至清则无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林冬执意睡沙发,唐喆学只好从柜子里翻出条展展新的床单给铺到沙发上。沙发罩上有几块陈旧的污渍,他看林冬好像有点介意的样子,一直拿审视案发现场的目光研究那几块污渍,像是在分析形成原因。   “吃饭弄上去的油,洗不掉了,哈哈。”   他紧着解释,生怕林冬误会这是某些不可告人行径的遗留证据。刚把那几条硬的能立起来的内裤扔进垃圾桶里时,他瞄见林冬抿嘴憋笑来着。   哎,X满自溢,单身狗的悲哀。   “嗯,看的出来。”林冬并不是介意那几块污渍,而是发现这沙发罩和某人家里的一模一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现在想起应该是局里发的福利,保不齐这栋楼里家家户户都有相同的沙发罩。   铺好单子拍松靠垫,唐喆学看林冬还戳在旁边也不坐下,说:“组长你不用拘束,就拿这当自己家哈。”   “谢谢。”   林冬简短道谢,鼻腔里忽然涌起阵酸意。家这个字眼对于他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母亲早逝,父亲也在他上大学时因脑出血病逝,每次休假回家都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警队是他的第二个家,和战友们兄弟般的情谊渐渐淡化了孤独感,可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又形单影只。   没了,什么都没了。   唐喆学见他的表情瞬间落寞,估计这是又想起伤心事了,赶紧把人按到沙发上坐下,毫不犹豫地伸长胳膊揽住林冬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我跟你说组长,就不管以后我能不能留在市局跟你,这儿——”   他一指脚下。   “你想来就来,回头我给你配把钥匙,再怎么说你天天睡车里也不是回事啊。是,你现在三十多你不在乎,可岁数再大点呢?我知道你心里过意不去,可你得好好活着,得健健康康、精神百倍地站在那王八蛋跟前看他伏法。”   令人放松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衬衫衣料传递到皮肤上,林冬侧头看了眼搭在肩上的手,叹息着摘下眼镜,轻轻折拢细细的钛合金镜架腿,握在手中置于膝头。   拿出手机,他将毒蜂发给自己的第二条警告展示给唐喆学——【你停止追踪我,我就停止猎杀你的同伴】。   白底黑字,字字如刀,狠狠扎入唐喆学的双眼。毒蜂兑现了自己的第一次警告,这一次,想必也会践行到底。   “这辈子,我只要活一天都不会放弃追踪毒蜂,直到他死。”轻轻推开唐喆学的手,林冬虽心怀感激却不得不拒对方于千里,“小唐,谢谢你的关心,但……别对我好,你承担不起后果。”   蜷起手指顺势将被推开的胳膊搭到沙发靠背上,唐喆学皱眉望向对方忧郁的侧脸:低垂的长睫毛遮住了眼眶下缘的淡青,伴随喉间的吞咽而微微颤抖,嘴唇紧抿,全然是副隐忍的姿态。   想象着林冬在几百个黑夜中所承受的折磨与孤独,唐喆学舌根微微发苦——不,没人需要为不该加诸于身的痛苦而独自承受一切,尤其是一个尽忠职守的警察,更不该被张狂的罪恶逼进冰冷黑暗的角落!   他再次张开手,紧紧扣上林冬的肩膀,身体前倾,在对方转向自己的错愕目光中勾起嘴角:“组长你甭担心,待会我就上淘宝买一箱杀虫剂去,毒蜂敢来,我他妈喷死他!”   彼此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甚至连发丝都要撞到一起了。林冬的心脏漏跳一拍,他知道,这不是不知者无畏的妄言,而是一份铿锵有力的誓言,是热血警魂与罪恶拼搏到底的决心!   然而唐喆学还如此年轻,有大好的前程等着去奋斗,这份情,他心领了。   “行,记得找我报销买杀虫剂的钱。”林冬不动声色地挪开位置,起身朝卫生间走去,“你先睡吧,我冲个澡。”   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   躺在床上,唐喆学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林冬抽屉里的车祸现场照片。从警至今,他并未亲眼见过如此惨烈的死亡,还是穿着警服的同僚。这让人很容易产生移情,仿佛挤压到变形的车体里的尸体,是自己。   突如其来的死亡,不容反抗。   ——我要是死了,死前的最后一秒会想什么?   他默默地思考着,没有答案。父亲去世是他第一次直面亲人的死亡。和看到陌生人的尸体感觉不一样,他一度很难相信那个在外面说话粗门大嗓,回家在他妈面前却细声细气的男人就这样走了。   停止呼吸,停止思考,一切归于虚无,只剩亲人的悲叹飘入天际。   卧室门开着条缝,门廊的灯光透过缝隙投在床单上。他能听见林冬翻身的声音,想来习惯熬夜的人生物钟乱了,正辗转难眠。又过了一会,打火机擦燃的声音响起,他随即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   起身下床走到门口,唐喆学探出头对靠在窗边抽烟的林冬说:“组长,抓紧睡吧,明儿还得早起。”   林冬点了下头:“没事,我一般睡三四个小时就会醒。”   闻到烟味烟瘾就被勾起来了,唐喆学上前问林冬要了只烟,低头借着对方的点燃。   大概是长时间窝在地下二层的办公室里不见日光所致,林冬的肤色比常跑外勤的同僚要淡几个色度,站在暗处显得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很白。燃烧点忽明忽暗,烟雾袅袅而上飘过乌黑的眸子,微弱的光线凝在其中,宛如夜空中的点点星光。   唐喆学没来由地喉咙一紧,咽了口唾沫错开盯在林冬脸上的视线,结果不留神把烟喷对方脸上了。他抬手挥烟,却见林冬笑了起来。   “咋了组长……你笑什么?”   “想起以前设卡堵点蹲守嫌犯的时候,大冬天的车窗户也得开着,要不一车四个人,一根接一根抽烟,没堵着人呢都先被熏晕过去了。”垂手将烟灰弹进放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林冬笑着摇摇头,“我以前不抽烟,结果进警队才两年,活脱脱被他们带成老烟枪。也没办法,要不真困呐,蹲点未必在市里,到处都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能买到咖啡提神。”   唐喆学苦笑:“我以前烟瘾也不大,就是进分局刑侦支队之后……哎,熬夜标配,烟,打火机,浓茶。我头回跟出去堵人,看史队扔了一条烟进后备箱,还想着这得抽多久啊,结果才三天,他就又扔了一条进去。话说我那天算了算,这一个月光抽烟就得一千多块钱。”   林冬说:“我车上有箱1916,朋友送的,回头你拿走抽吧。”   唐喆学后背又一紧——妈呀组长这朋友都土豪啊,一千块钱一条的烟成箱的送!   他忍不住问:“你这朋友做什么买卖的,这么有钱?”   林冬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主播?算个网红吧。”   “有视频么?”唐喆学好奇,心说这网红该不会是想追我家组长吧?出手如此阔绰。   按熄烟头,林冬走过去拔下接在充电线上的手机,回到窗边打开个软件,点了点调出个视频:“就这人,做美食主播。”   唐喆学凑过去一看,嘴角立马绷直——好家伙,本以为是个女的,没想到是个老爷们!还是个胳膊上刺着纹身、手起刀落剁棒骨跟切豆腐似的、从头到脚散发着黑X会气质的老爷们!   ——我滴个乖乖,这年头干厨师的都这么有个性了?   再一看粉丝数,嗬,四百多万!   唐喆学摸摸脸,问:“组长,你觉着我要是当网红,能送的起你整箱的1916不?”   林冬抬眼打量了他一番,坦诚地说:“你用抢的可能比较快。”   “伤自尊了啊!”唐喆学立刻不满地嗷嗷起来,“组长你看咱这脸,这身材,还能吸引不来粉丝?”   他还把睡衣撩起来,向林冬展示自己的腹肌。林冬表情一绷,赶在唐喆学跟自己显摆D罩杯胸肌之前一把拉下对方的衣服,促声道:“别闹了!睡觉!”   “我没……没闹啊……”   不容分辩,唐喆学顶着张无辜脸被推进了卧室里。   ————————————   闲扯胡聊一通,唐喆学躺床上睡得倒是安稳了。睁眼整七点,赶紧滚下床洗漱。出屋一看,地板闪得发亮,再看周围,窗明几净,餐桌上还摆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条。   听见动静,林冬摘下围裙挂到墙上,从厨房里探出身叮嘱他:“速度点收拾吃饭,八点之前要到局里。”   “……组长这你……你做的?”唐喆学凑过去闻了闻,嘿,真香。   “嗯,柜子里就方便面了,我自己调的味,没放调料包,那个味精太多,吃了口干。”林冬把筷子架到碗边,问:“你习惯先刷牙再吃饭,还是先吃饭再刷牙?”   咽了咽口水,唐喆学说:“先刷牙……”   “快去,我等你一起吃。”   “诶!”   唐喆学美滋滋地飘进卫生间。自打老妈搬去奶奶家住,得有些日子没跟家吃过早饭了。今儿他算知道了,原来方便面也可以煮的那么香,感觉这些年吃过的方便面跟假的似的。   正刷牙呢,他忽然听见门响,又听见客厅里的椅子“哐当!”一声翻落在地,赶紧叼着牙刷窜出卫生间。是突如其来的开锁声惊得林冬带翻了椅子,并习惯性的伸手摸向后腰。不过他已经很久没配过枪了,抓了把空才反应过来。   唐喆学当然知道谁有自家门钥匙,把林冬往后一拽,迎到门口对开门进来的女人说:“妈——妈你怎么来了?”   “我去早市买菜,想着给你送点鸡蛋和——”   林静雯大包小包拎满双手,看见屋里除了儿子还有另外一个人,不由得一愣。   听唐喆学喊“妈”,林冬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瞬间敛起眼中的锐意,上前几步接下对方手里提着的袋子,客气道:“伯母你好,我叫林冬,是唐喆学的同事,昨晚来您家借宿一宿。”   “呦,林冬啊,知道知道,老唐跟我提起过。”林静雯早就听说过这个年轻有为的刑侦支队长,今天终于见着本人了。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冬,她对着眼前不用整容就能做网红、又有眼力价知道接她手里东西的帅哥笑道:“叫什么伯母啊,都给我叫老了,咱俩都姓林,本家,以后就叫嫂子。”   嗯?唐喆学赶紧把牙刷拽出来,张嘴直喷牙膏沫子——   “妈!叫嫂子就差辈了啊!”   ————————————   去局里的路上,林冬一直在笑。虽然唐喆学觉得自家组长的笑脸比忧郁脸好看多了,可一想到对方开心的原因他就胸口堵得慌,那一大碗香喷喷的方便面都抚慰不了他受伤的心。   嫂子?嗬。   林冬稍稍收敛笑意,问唐喆学:“嫂子今年多大了?”   “组长你才大我几岁啊?好意思让我喊你叔叔么?”唐喆学坐副驾,白眼翻出二里地。   “没事,我一男的不用怕被喊老了。”许久没笑得如此发自内心过,林冬感觉今天的阳光都比往日灿烂,“诶,说正经的,你妈保养的真好,像你姐。”   唐喆学低头掸着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嗤声道:“她以前在省队打球的时候不让化妆,嫁给我爸之后又怕捯饬的太漂亮让老公担心,现在没人管了,可劲儿地美。”   “你这身高随你妈了。”林冬说,“她得有一米七六吧?”   唐喆学点头:“嗯,一米七七,跟我爸一样高,自打嫁给我爸就没穿过带跟儿的鞋。”   想起刚才出门之前被林静雯硬塞了个洗好的苹果,林冬又勾起嘴角:“你的性格也随你妈妈,开朗,热情。”   “她颜控,看见帅哥当然热情了。”唐喆学继续翻白眼——都没说给儿子洗个苹果揣着,这是亲妈?   “那她怎么嫁给你爸了?”   林冬说完忽觉不妥,正要往回找补就听唐喆学哼出声鼻音:“当初体校追我妈的人多了去了,什么男篮的男排的,可都打不过我爸啊,我爸武术系的,最后给弄得没人敢追我妈。后来我爸退役被分配进警局,休假的时候就穿身警服戳省队院门口等我妈,还买通了她队上所有姑娘替自己说好话,我妈一看也没人可挑了,只好嫁他了。”   林冬笑着问:“这是嫂——呃,你妈说的版本吧?”   “是,我爸的版本是我妈倒追他。”唐喆学眨巴两下眼,眉梢微扬,“打从我记事起他俩就老吵架,我曾一度以为他们会离婚,可日子还是一天天过下去了……到我爸没了,有人劝我妈再往前走一步,她却说,等死了还得跟我爸合葬呢,没人陪他吵架他跟底下多寂寞啊。”   说着,他抬手裹了把眼眶,转头望向窗外。老头儿走了一年多了,想起来还是会难受。   吸了吸鼻子,他又说:“我觉着啊,娶媳妇儿就得娶我妈那样的,踏实,不端着,不娇气,不爽就开骂骂完完事,更不用天天缠着男人陪,知道男人心在自己身上就得了。”   林冬摇摇头说:“倒退二十年你可能能找的着这样的姑娘,现在难了,人家赚的比你多,社交圈比你大,凭什么守活寡似的替你在家伺候老人孩子。”   “是啊,现在的姑娘们要求都高,又要长得帅又要能赚钱还得会哄人,哎呦……”唐喆学撇下嘴角,“除了长得帅,其他的臣妾做不到啊。”   “可能你自己都没发现,其实你挺会哄人的。”   林冬顿住声音,眼中盈满暖意——杀虫剂,呵。   “嗨,我这嘴到女人那就不好使了。”唐喆学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些八卦,“诶诶诶,组长,你知不知道罗家楠跟祈老师他俩……什么关系?”   林冬点头,平静地回答道:“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俩戒指都戴一对儿。”   “家里也知道?”   “应该是,我碰上过罗家楠他妈给祈铭送饭。”   唐喆学听了摆出副缺氧的表情:“诶你说这当妈的都怎么想的,我妈之前还跟我说,要是找不着女朋友,带个男的回去也成,就一条要求,长得好看!”   车子忽悠晃了一下,林冬赶紧打正车轮,没接茬。现在回忆起刚林静雯看自己眼神,感觉像是婆婆在审视儿媳妇。   嗯,母爱真伟大。   TBC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走案子也算走感情线了哈……哈哈……一逗逼就洪荒我也……   二吉:组长你该叫婆婆【卒】   我都快忍不住让他俩亲上了……我忍!!!!!!!   求收,求唠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魅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yumi 15瓶;echo 10瓶;道尔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八点半,林冬跨步走进审讯室。他特意换上了制服,也要求唐喆学把制服穿上,以严肃正式的态度面对嫌犯,震慑对方。   这也让唐喆学看到了他的肩章,两杠一花,三级警督。按说林冬这个年纪还得往前再推两年,能领警督衔绝对是破格提拔。在走廊里往审讯室走时,望着那笔挺庄重的藏蓝色背影,唐喆学觉得,如果不是那场毁掉林冬一切的噩梦,他仍然可以继续在一线拼搏积累赫赫功勋,说不定未满二十年警龄就能穿上白衬衫。   然而那条康庄大道已被彻底焚毁,徒留荆棘遍地的荒野。可即便是双足刺得鲜血淋漓,他依然义无反顾地前行。   将一本卷宗扔到审讯台上,林冬立于桌前,背过手,身条拉得笔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被铐在椅子上的吴海峰。唐喆学依旧负责记录,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是林冬的半侧脸,自额角到下巴,原本就算不上柔软的线条此时在制服的衬托下更显犀利、干练,稳稳收于颈间的领口平整得如同刀锋。   “睡的好么?”林冬问。   吴海峰眯起血丝满布的双眼,眼眶下缘的肌肉微微抽搐,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该是一夜未眠。   身穿制服的林冬和昨晚一身便装时的气质完全不同,连带声线也锐利了几许,充满压迫感:“失眠很痛苦吧,吴海峰?是,你可以把秘密带进坟墓里,但是从今天算起,到最后审讯结束执行死刑,大约还有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几百个瞪着天花板数秒的日子,每一晚都会比之前更漫长。相信我,你一定会产生强烈的倾诉欲望,但那个时候已经没人会听你说话了。因为我会向地检建议,关押期间断绝你与他人的一切联系,禁止探视、通话、通信,以及,单独监禁。”   吴海峰表情一滞,嘴角不自然地颤抖着:“你——凭什么?”   “就凭这个!”   “嗙”的一声响,林冬抄起卷宗又重重拍到桌上,要不是唐喆学提前知道他的打算,这会准保得被吓一跳。   不出所料,他看到吴海峰肩膀一震。睡眠是人的第一欲望,缺觉到一定程度,抗压力也会随之下降。听老前辈说,以前没出那么多人性化规定的时候,审讯犯人时最常用的一招就是不给觉睡,打车轮战,熬到灯枯油竭,十个有九个都得招。但这种方式可能会造成冤假错案,近些年越来越来注重嫌犯人权,早已不允许出现此类情况。   当然,在押嫌犯自己睡不着就另当别论了。吴海峰前天夜班,昨儿被拘传,再加上一夜未眠,估计已近四十八小时没合眼了,定然身心皆疲。林冬这一把摔卷宗确实摔在点子上了,不打不骂却还能步步紧逼,唐喆学由衷佩服。   不给对方留下丝毫松懈的余地,林冬倾身向前,多年拼搏于一线的气势咄咄逼人:“你教唆杀人四起,事实证明从你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开了刃的刀!再没有一个良好的认罪态度,我保证,任何地方检察官、法官都不会容忍让你这样的罪犯得到再与他人沟通的机会!吴海峰!是要在孤独绝望中死去还是过好剩下的日子,你自己掂量着办!”   不单吴海峰,连唐喆学都被震住了。回神抬眼望向身体紧绷肩膀起伏的藏蓝背影,他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林冬自己的呐喊——   孤独绝望,每一秒都是煎熬,毒蜂的尾刺,已深深扎进那颗被愧疚和仇恨一齐挤压到变形的心脏里。   他低下头,自胸腔蔓延至周身的强烈保护欲重重压入笔尖。   ————————————   “给我杯水吧……”   吴海峰嗓音沙哑的开了口,疲惫,困倦,懈怠。用老刑警们的话来说,这就要开始撂了。   唐喆学起身去接水,然后多了个心眼也给林冬接了一杯。刚一口气吼那一老堆话,这会儿嗓子肯定干了。林冬接过他递到眼前的杯子时,眼神稍稍有些意外,不过没说什么,而是低头喝了口水,回手将杯子放到桌上。   与此同时,他周身的犀利尽数散去,镜片后的双目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说吧,严玉杰,你为什么要杀他?”   吴海峰踌躇片刻,喃喃道:“……我没想杀他,是他自己往枪口上撞,我那天……那天下夜班……”   唐喆学立刻拿起笔,认认真真记录多年前发生过的一切——   “我说的话你他妈听不懂是怎么着!?”   少年人特有的蛮横语气吸引了吴海峰的注意力,他顿住脚步,站在距离起争执的少男少女不远处观察他们。十六七岁的男孩,穿着白衬衫,蓝灰色校服裤子,叼着烟一脸的不耐烦,两搓挑染过的黄毛垂在脸前,被他吼得起起伏伏:“打了!去找你爸你妈骗点钱出来打了!”   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女孩只是哭,单薄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看校服,跟男孩不像是一个学校的。   “哭哭哭!就他妈知道哭!”男孩烦躁到了极点,兜头推了一把女孩的脸,险些给那丫头推一跟头。   吴海峰登时眼角一抽,又见那姑娘倒退了几步,捂住腹部蹲下身,整个身体紧紧蜷起,像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男孩紧跟着又骂了几句,居然转身就这么走了,徒留女孩一个人在原地哭泣。   来来往往的人,偶尔有个把看她几眼的,却无人停下脚步施与援手。只有吴海峰走上前,蹲下身问她:“我是医生,你哪不舒服?”   女孩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哭红的双眼依旧美丽。她哆哆嗦嗦地说着:“我肚子……肚子疼……”   “走,我带你去急诊。”   吴海峰伸手将女孩搀起来,还没迈开步子又听她说:“哥哥……哥哥你别告诉我家里……我才……才十六……”   他轻轻点了下头。   ————————————   “那丫头流产了,应她的要求,我没通知她家里,带去我同学他们医院做的清宫术。”   说完,吴海峰闭上眼,缓缓释出口长气。   林冬的眉间轻轻堆起条细纹:“她也要求你杀了严玉杰?”   “那倒没有,是我自己想去找严玉杰谈谈。”吴海峰睁开眼,神情坦然,“我假装女孩的表哥去找严玉杰,想跟他讲讲道理,可没说几句就发现那孩子真没救了,就是个混蛋,任其发展下去不定还有哪个姑娘得遭罪。”   这就是了,用女友表哥身份上门,严玉杰当然不会有防备。   林冬眼神微动,说:“所以严玉杰死后,那姑娘其实知道是你杀的他。”   吴海峰微耸了下肩膀,“有一天我正在接诊,她突然来找我,跟我说,哥哥你是个好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他顿了顿,说不上什么语调的呵了一声:“好人……”   听到这,唐喆学脑子里闪过部电影,让雷诺和娜塔莉波特曼主演的《这个杀手不太冷》,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被少女救赎的故事。两颗同样孤独的心彼此慰藉,融化坚冰般的内里同时弥补内心深处的创伤。   林冬说:“我们需要那个女孩的名字,核实你所说的一切。”   “我不知道她的全名,在医院里用的也是化名,那会还没要求实名制。”吴海峰稍作思考,“就知道她叫小敏……诶,你们不会逮捕她吧?”   “如果你所言属实,这算不上包庇,我们没必要抓她。”   “那就好……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她没关系。”   闻言,林冬幽幽地叹了口气——   “吴海峰,你是个杀人犯,不是英雄,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   从审讯室里出来,唐喆学憋了半天的话终于能问出口了:“组长,这就完事了?”   “对,寻找证人、批捕起诉等一系列流程,重案组那边会处理,由他们跟检察院对接。”林冬侧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着,你还想抢着写结案报告?”   “不是不是不是,我可没那爱好。”唐喆学嘬了下牙花,“就是觉着吧……这连环杀手忒路人了点,还以为抓捕过程能更跌宕起伏。”   “我从一开始就说,这类人往往很不起眼,只是暂时没被揪出来而已。”可以结案了,林冬的语调变得轻快,“另外你才干了一年多,后面有的是跌宕起伏的机会,该受的伤该揪的心,一样都少不了。”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唐喆学回神见林冬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赶紧迈开长腿跟上:“组长组长,这次你对吴海峰停手的分析有偏差,诶你别生气啊,我就是想跟你讨论一下。”   “有偏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没什么可生气的。”林冬并不介意,“但是有一点,小唐,你记住了,嫌犯未必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他们大多会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就好像吴海峰刚才说的,小敏说他是个好人……他是想借旁人的嘴来印证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义的,然而说一千道一万,他还是个杀人犯。再说我没必要为了证明自己的推论正确就刨根究底,破案讲求的是结果,至于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退一步说,如果我的推论连边都沾不上,我们也不可能据此追查到他。”   ——是哦。   唐喆学了然点头,心说我家组长大人果然还是厉害。正走着,罗家楠迎面过来,跟林冬打了声招呼,回手一把给唐喆学薅过去。   唐喆学莫名其妙:“楠哥你干嘛?”   罗家楠瞪着眼一呲牙:“我干嘛?合辙你们组的案子,到最后收尾全搁我干啊,走,把资料都捋齐了,咱俩一块儿写结案报告去,今儿晚上你甭想回家,跟哥一起睡值班室!”   唐喆学边被拖着走边哀嚎:“不是……我……组长!组长你不是说我不用写结案报告嘛!”   林冬抬手冲他摆了摆,面露目送英雄出征的敬意。突然又见唐喆学挣脱了罗家楠的钳制,颠颠地朝自己奔过来,打裤兜里掏出串钥匙往他手里一塞。   “组长,晚上你回我那睡啊,以后别睡车里了。”刚交待完这句话,唐喆学又被拖走了。   林冬捧着钥匙站在走廊上,望着那俩人远去的身影,只觉手里沉甸甸的,不由得皱起眉头。   ——哎,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   【第一卷 -完】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好,第一卷 结束,下一卷《沉冤昭雪》,敬请期待   可能有的人和二吉一样的想法,不够跌宕起伏啊!可很多案子就是这样,比如以后会写到的,为五块钱杀人,为嫉妒别人能用iPhone把路边的陌生人捅到重伤不治的,等等……一般来说不涉及到有组织犯罪的话,侦破过程确实不容易跌宕起伏,更多的是对人性的探讨。也就追击悍匪和毒贩的时候还能有一点点激动人心,嗯,我尽量发挥吧,我写的案子都来源于实际案例改编,用某位读者的话来说就是比较接地气,如果实在看不下去,我也只能说有缘再见~   预计周四入V,到时万字肥章掉落~还请继续支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魅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倪小屁、Tina g (CTBC)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卷:沉冤昭雪 第20章   “我进刑侦队第一次出警,是起发生在菜市场的盗窃伤人案,事发时的围观群众集中在派出所等待问询,我跟同事去做笔录。结果到了那,我的妈呀,满地鸡鸭鱼蔬果菜,我同事进去,一脚踩土豆上,砰的就撂一跟头!”   正是午饭点儿,市局食堂里人声鼎沸,可也压不住唐喆学身边围着的那群警花们的笑声,更压不住四面八方投来的羡慕嫉妒恨视线。   可没地儿说理去啊。机场派出所那都是按空少标准招人,长得不帅身条不挺拔,就算笔试过了面试也得给刷下来。再说唐喆学以前见天跟空姐堆儿里泡着,身边围群姑娘根本不带脸红的。嘴巴又灵,谁说什么都能接上两句,没人说话他就给讲笑话,绝对不会冷场。   别说没结婚的小警花,就是结过婚的老警花都被他逗得前仰后合。食堂大婶也趁给他打饭的机会拉咕两句,号称找找年轻时的感觉。   所以除了羡慕嫉妒恨,市局的老中青年光棍们也拿他没辙。   远远瞧着唐喆学被警花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罗家楠叼着勺子挤出声音:“靠……我刚进局里的时候,怎么没这阵仗啊?”   啪!   祈铭一摔筷子,端起托盘起身往垃圾桶那边走去。罗家楠赶紧窜起来黏上去哄:“媳——啊不是,祈老师,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有那阵仗我也不要啊!”   眼镜上反过道白光,祈铭冷冷道:“没人拦着你,现成的阵仗,去啊。”   罗家楠抽抽嘴角,心说就您这样我他妈哪敢去啊?纯属活腻味了。   ————————————   “二吉,你那会天天在机场,怎么没找个空姐做女朋友啊?”   上官芸菲来的早,抢着了正对唐喆学坐的餐椅。旁边的姑娘们都端着碗,有的站着有的坐着,生生把本来和唐喆学一起吃饭的高仁给挤出了包围圈。   唐喆学倒是实诚,坦言道:“人空姐一兰蔻小黑瓶干我半个月加班费,养不起啊。”   芸菲小妹眨巴眨巴眼问:“那你怎么不飞啊,做空警不是挣的多?”   “招考的时候没报,就算飞也一样,按里程数领薪水,不比空姐挣的多,咱也别耽误人姑娘了。”   正说着,手机在裤兜里震了震,唐喆学抬手示意姑娘们静音,接起电话:“组长,嗯,我在局里……成,我这就去车站接你……对对,钥匙在我这呢。”   挂上电话,他起身对警花们说:“对不住了,各位美女,我得去车站接领导,咱改天再聊啊。”   “有空来技术部办公室玩。”“来后勤玩啊。”“还有安保处。”“我们缉毒处有的是空椅子。”“检验科地方大!”   一路频频回头和警花们告别,唐喆学没留神差点跟陈飞撞上,赶紧稳住托盘点头致歉:“不好意思,陈队。”   陈飞挑眼望向不远处美女如云的盛景,抬手拍拍唐喆学的胳膊,意味深长地笑着:“行啊你小子,这才来几天啊就跟姑娘们打成一片了。”   唐喆学讪笑:“嗨,她们也就图一新鲜,等过了这阵您看还谁能搭理我。”   “你们林队呢?”   “去省厅了,刚回来,我正要去车站接他。”   “成,你忙吧。”   “回见啊陈队。”   “回见。”   扔完垃圾,唐喆学出食堂哼着小曲儿往停车场走去。边走边摸兜,忽然发现车钥匙没在裤兜里,赶紧上下左右摸一个遍,仍旧没找着。   ——我去!钥匙呢?明明揣兜里了啊!   又钻回食堂里找了一圈,没有,唐喆学不禁皱起眉头。不定掉哪了,可林冬坐的那班动车还半小时就进站了,他现在报失物招领也来不及啊!   诶,对了!他想起林冬说过,办公室抽屉里还有把备用钥匙,赶紧往办公楼跑。拉开抽屉翻出备用钥匙,正要关上,他的目光被压在钥匙下面的一本泛黄卷宗吸引。   抽出卷宗快速翻过几页,唐喆学本就皱着的眉心,纹路拧得更深。   ————————————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出站口,林冬环顾一圈,没看到唐喆学的身影。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给对方,他忽听远处传来唐喆学的声音:“组长!我在这儿!”   隔着八丈远,唐喆学那鹤立鸡群大高个也分外扎眼。逆着人群走到林冬身边,他伸手拖过行李箱说:“赶紧走,外头开始掉点儿了,说是有大到暴雨,诶我去——你这箱子里装的什么啊,这么老沉!”   他之前送林冬到火车站的时候,还真不记得对方有拖行李箱,估计是省厅那边发的。   并肩往停车场去,林冬边走边说:“卷宗,省厅派下来的案子,其他的得先放放,先查这个。”   唐喆学问:“什么案子啊?”   看了眼周遭拥挤的人群,林冬压低声音:“回去再说。”   “哦。”唐喆学会意,跟在他身侧往停车场走去。   上了车,林冬一看唐喆学拿的是备用钥匙,眉头微皱:“原来那把钥匙呢?”   “哦,掉芸菲他们办公室了,回去我去取。”   唐喆学尴尬不已。上午去技术部那边查资料,姑娘们拽着他聊天就跟那多泡了一会。可能是坐姿过于放松,揣裤兜里的车钥匙掉落到了椅子上,走时没注意。刚他在路上打了得有三十个电话,才找着那把车钥匙。   林冬一向不喜欢私人物品离开视线范围以外的地方,语气稍有不悦:“以后注意点,别把我的东西丢来丢去。”   “一定一定。”唐喆学点头如捣蒜,然后他又想起拿备用钥匙时看到的卷宗,斟酌片刻问:“组长,我刚找备用钥匙时看到份卷宗,你抽屉里的……好像是祈老师家的案子?”   收回按车窗的手,林冬低头叼起根烟,点上朝外呼出口烟雾说:“没错,是祈铭父母的案子,毒蜂干的。通过现场遗留线索分析证实,当时的专案组确认这是他在境内犯的第二起案子。”   唐喆学立刻握紧了方向盘:“祈老师知道么?”   “不知道,任何与毒蜂有关的案件,都属于一级保密资料,而且祈铭是当事人,现在又是局里的特聘法医,按规定本来也需要回避。”   “啊?一级保密……那我的权限不也……”   “你现在是我的人,我可以授权你了解案情。”林冬稍作停顿,侧头看着他问:“保密纪律不需要我跟你重申吧?”   “不用不用,烂肚子里,打死都不说。”   车还没开出停车场呢,唐喆学头都快点晕了。   ————————————   到局里唐喆学先去上官芸菲那拿了钥匙,再回办公室把卷宗从箱子里都掏出来。他看见法院的备份文件,心里立马有了谱。   “组长,这是要给谁翻案呐?”就算屋里只有他们俩人,唐喆学也下意识地放低了音量。   林冬表情凝重地点了下头。   冤假错案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司法系统里都难以避免,有的是受技术限制所致,有的则是警方在重压在之下急于结案屈打成招。反正不管怎么说吧,既然上面让调查,那就说明这案子必然是有蹊跷。   坐椅子上翻看着卷宗,唐喆学的眉骨渐渐压低,不多时,眼底罩进片阴影:“谁要翻啊?这都过上诉期限了。”   “有位教授写论文参考案例时发现疑点,上报到省厅。”林冬表情漠然,看上去接这烫手山芋并不太乐意,“这案子当初三十二小时就告破了,是省厅重点表彰的典型,现在要重启调查,没人愿意接,这不于副厅长就想起我来了。”   唐喆学哼了一声:“我天,你可真是受上层重视。”   “嗯,就当你夸我了。”林冬坦然接受。   “七年前的案子了……诶,那会我还在警校呢。”唐喆学翻看着结案报告,边看边念叨,“黑车司机奸/杀女乘客抛尸……凶手承认和死者发生过关系,并一口咬定死者是卖淫女,要用嫖资抵车费,事后死者问他索要额外的小费时,因差五块钱没谈妥而出言威胁叫道上的兄弟搞他,被他开车撞倒在路边……我勒个去!这哥们够二的啊,把尸体扔马路边上,就这智商还好意思犯罪?”   “现在的问题在于,监狱里关的可能不是真正的凶手。”林冬语气凝重地补充道,“那位教授在翻看法医报告时发现,死者颈部有压痕,但凶手的口供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一句自己掐过死者的脖子,且致死的颅脑伤存疑,这个要跟祈铭确认下。”   唐喆学表情微怔,浓眉稍稍皱起:“所以说,如果死者不是被车撞死,而是有另外一个凶手捡了漏,那被判无期这哥们就可以放了。”   “是的,车辆撞击不是致死原因的话,就不能按故意杀人而起诉他。”   林冬说着,垂手轻叩座椅扶手。   “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绝不能任其逍遥法外。”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哈,第二卷 开篇就一堆信息量,上一本祈老师家的事情在这本终于可以解决了,呜呜,我真的没有烂尾啊~   二吉再这么受警花欢迎,早晚跟楠哥一个待遇,干笑   感谢各位仍然愿意继续看下去的小天使,爱你们~   求收,求留言,求灌溉,求包养 第21章   法医办公室。   仔仔细细翻阅过两遍尸检报告,祈铭又看了一遍痕检记录和物证提取对比资料,放下卷宗对悬案组的两个人说:“死亡原因没有判断错误,确实是撞击导致的颅脑损伤致死,现场痕检和车辆上的死者DNA提取物也支持这一说法。”   唐喆学靠在门框边,表情轻松地问:“组长,咱是不是可以把这案子给省厅退回去了?”   林冬双臂抱胸立于桌边,没说话。   祈铭翻开尸检报告标注死者头部骨骼损伤示意图的那页,从笔筒里抽了支铅笔,用削尖的笔尖轻点示例用的头骨右侧图片,说:“鉴证人员在车辆反光镜上提取到死者DNA,这符合死者右侧颞部撞击伤,形成硬膜外血肿和左侧颞部的对冲伤,根据伤处骨骼血迹浸蚀判断,出血量不足以致死,顶多导致昏迷。”   他将笔尖挪到后脑示例图的位置,继续说:“后脑伤,由二次撞击形成,枕骨骨折,推断为死者被车撞飞落地时,后脑撞击石块所致,这是致死伤,刑摄拍的现场尸体位置也表明,死者被发现时确实脑后有块石头,不过……”   唐喆学边听边向拄着拖把旁听的高仁投去视线,对方则冲他耸了下肩膀。   “死者枕部有多个密集的一厘米左右头皮裂伤,疑似反复撞击产生,且伤口嵌顿碎石草屑等异物,那块石头从照片上看是光滑的,石块旁边倒是杂草丛生的碎石地,所以……”祈铭的声音稍作停顿,目光与林冬相对,“结合颈部掐痕,我怀疑死者落地时后脑并没有直接撞上石块,而是昏迷中又被人扼住颈部撞击石块,枕骨骨折脑内大量出血导致死亡。”   眼中凝起一丝赞同,林冬轻颌下巴。唐喆学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画面,然后朝高仁走过去,脸上堆起诡异的笑容。   “二吉你要干嘛?”高仁缩起肩膀,唐喆学比他高将近一头,压迫感不言而喻。   “比划一下,组长,祈老师,你们看是不是这样。”   唐喆学说着抬手掐住高仁的脖子,没使劲儿就虚攥着,四指勾住颈后拇指顶住下颌,然后前后晃荡了几下他的脑袋。   祈铭点头,刚要说话忽听门口传来声暴喝——   “唐二吉你干嘛呢!”   ————————————   吕袁桥这一嗓子给屋里的四个人都吼楞了,只见他跨步冲上前,一把挥开唐喆学的胳膊,回手将高仁拽到身后。他瞪着唐喆学,浓眉皱起满眼不悦。   莫名其妙被推了一把,唐喆学也搓火地瞪起眼,心说怎么个意思?想打架?   吕袁桥平时总是以一副温吞性子慢条斯理样示人,又好说话,至少祈铭和林冬都没见过他跟人起冲突。这眼下气氛剑拔弩张的,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深知吕袁桥隐藏在好好先生外表之下的犀牛脾气,高仁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袁桥,二吉就是演示下案发现场。”   “演示案发现场用掐人脖子啊?”吕袁桥没好气道,不是冲高仁,是冲唐喆学。   唐喆学使劲运了口气,在林冬的眼神示意下往后退开半步,勉强压下搓上心头的火气。   就听高仁罕见地提高了音量:“你跟罗家楠演示案发现场的时候都快亲上了,这算什么?”   被祈铭用怪异的眼神盯着,吕袁桥喉咙一梗,差点没一口唾沫给自己呛着。林冬上前拍拍他的背,说:“你是来接高仁下班的吧?赶紧走吧。”   他知道这俩人合租,高仁总搭吕袁桥的车上下班。   “是,我来接他下班。”吕袁桥见台阶就下,转头对高仁说:“走吧。”   “等着,我换衣服去。”   高仁顶着气鼓鼓的包子脸往外走。吕袁桥跟在他身后出去,就听走廊上传来“我什么时候跟师兄要亲上了?你可别乱说,没看祈老师拿什么眼神儿看我呢!”。   祈铭低头一推眼镜,冷哼一声。   ————————————   拿过尸检报告,唐喆学冲祈铭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祈老师,耽误你下班了,我还有个问题。”   自从知道祈铭的父母都死于毒蜂之手,他看到对方不免有种心虚感。保密纪律当然要遵守,可从情理上讲,还是为对方感到抱歉。不过总归有一天会将毒蜂缉捕归案,到时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告知祈铭一切。   “我还有报告要弄,暂时走不了。”祈铭点了下头,“还有什么问题?”   “他是想问,为什么当时的调查人员没能发现这个疑点。”虽然相处时间才勉强半个月,但林冬非常清楚唐喆学的思路。   唐喆学本来想说“组长你都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可琢磨了一下略感不妥,生生把话就着唾沫咽回去。   “这仅仅是推断而已。”祈铭眉梢微挑,“车祸造成的损伤千奇百怪,现场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如果不是你们特意提出颈部掐痕的问题,我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法医报告没有任何问题,痕检鉴证无懈可击,侦查员的调查方向也没有错误,另外在嫌疑人认罪、且所有证据都明确指向车辆撞击致死的情况下,你会旁生枝节去追踪数千个可能性中的一个么?”   唐喆学了然点头:“懂了,那……组长,咱是必须查这个案子了?”   等了两秒没听见林冬的回应,唐喆学侧脸望向视线低垂着的人,意识到自家组长这是又走神了。相处才没几天他就发现林冬有这么个毛病,前一秒钟还注意听人说话,下一秒就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   顺着林冬的视线,他发现对方是在盯着刑摄拍的尸体照片,顿时明了林冬走神的原因——车祸死亡现场,勾起了他最惨烈的记忆。   “组长,组长?”   唐喆学出声唤他,只见那几乎顶到镜片上的浓睫微微一颤,空洞的眼中骤然凝起丝光亮。   他伸手接过卷宗,线条紧致的下颌坚定一顿。   “查,明天一早去案发现场。”   ————————————   下车看到七年前的案发现场居然还是原封原样,这让唐喆学未免倍感意外。不过看看不远处那片拔地而起的新楼,想必脚下的这片地方过不了多久也会被开发商抢占。   案发地位于城乡交界处,双向两车道,路两边都是果园,没有路灯。当时死者被早起来果园干活的农民发现,头朝北脚朝南,仰面躺在长满杂草的排水沟槽里。   拿出刑摄照片对比路面,林冬往前走了两步,指向脚下:“车轮印在这个位置,由南向北,逆向行驶,根据凶手——”   他稍作停顿,似是在权衡用词,然后继续说:“根据嫌疑人供述,撞倒死者后他便仓皇驾车逃跑,并没有下车查看死者是否立即死亡。”   身处案发现场,卷宗里的文字和照片叠加起来在唐喆学眼前形成了一副清晰的画面:“他们在车外起了争执,嫌疑人上车欲驾车离开,死者阻拦,被撞入排水沟,首次撞击至昏迷,二次撞击致死……”   乡下的温度比城里略低,冷风迎面吹来,呼吸间的淡淡白雾随风飘散。唐喆学抬眼望向道路的尽头,那里有座村庄。大概是占迁农田的补偿款富裕了这片世代务农的土地,家家户户都是三四层的小楼,只有迎着路面的那一面墙上贴着瓷砖,其他面都是光秃秃的水泥。   盖这种楼的目的是为了占迁时多拿补偿款,装潢无需精美。   唐喆学偏头问林冬:“死者并不是村子里的人,那她大半夜的来这干什么呢?”   这是当时没调查出来的情况之一,死者并非本地人而是外地务工人员,但是在哪上班具体是干什么的无从得知。警方是根据死者包里的身份证查到亲属信息,通知家属来认领尸体。   “那么晚出城,应该是接到活儿了。”林冬说。之前调查此案的警察也是如此推断的,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一推测。   “啊,是啊,打个黑车来这边接活儿,不想付车资就让司机拿嫖资抵。”唐喆学四下看看,然后迈步跳进排水沟里,来回走了几圈,呼出口白气,“却没想到为了五块钱而殒命异乡。”   林冬走到排水沟边缘,低头望向脚底滚落的碎石,额前那绺白发被初冬的冷风轻轻吹起。唐喆学站在沟底,需要稍稍仰脸看他。林冬鼻尖微红,眼中凝起抹对逝者的惋惜。   抬手指向唐喆学脚下,他说:“她人生的最后一刻就躺在这里,只有孤独、寒冷和恐惧相伴……不,没有人该如此死去……”   视线穿透时光与空间,腾挪至盘山公路陡峭石壁下那惨烈的车祸现场——   车体扭曲变形,五死三重伤,救护车到时只有一个还有意识。路途遥远又下着瓢泼的大雨,伤者被到医院时医生们已是无力回天。那一天的雨究竟有多大林冬已经记不清了,就记得太平间里的低温,穿肤透骨。   经常偷着在他背后比兔耳朵的那个人,静静地躺在半拉开的抽屉里,苍白,冰冷。他用手盖住那张年轻帅气却毫无生气的脸,试着分给对方一些体温,却发现自己几乎和对方一样的冷。   他觉得快要被冻透了。   热源靠近,林冬骤然回神,发现自己正被唐喆学紧紧抱住。他错愕地睁大了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从细细的灰色镜框上缘探出。   “我看你一直抖,组长,冷就先上车吧。”   唐喆学的笑容活似一轮烈日,瞬间烫热周遭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嗷呜~狼嚎~抱上了,四舍五入就是……   我们二吉是小狼狗,汪汪汪!感觉这本恋爱谈的比猎证要好,嘿嘿   楠哥晚上又要睡尸检台了……   赶稿赶得我有点神经了,请见谅   明天入V,零点发文,两章共计1.1万字,求包养!   感谢支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凝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培 13瓶;凝霜 10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林冬稍稍反应了一下, 抬手轻轻推开唐喆学, 转过身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 借以掩饰眼底浮起的热意。他已经很久没被人拥抱过了, 鲜活的生命,暖人的体温,体贴的关怀, 一切都恍如隔世。   唐喆学完全没概念自己的举动对林冬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就是看对方身体在抖, 根本没过脑子就抱上去了。确实有点唐突,但在油然而生的保护欲驱使下, 这完全是本能反应。   他上前一步轻推林冬的背:“上车吧组长, 不是还要去县公安局?”   拿捏有度的力道透过衣服传递到背上,林冬心底涌起阵阵暖意。从警多年, 见证过无数人性中的善与恶,凉薄与无私,他感觉自己已经麻木, 不再会为这种不经意间的关怀而感动。   然而现在看来, 真是高估了自己。   “小唐。”林冬边走边侧头看向唐喆学。   “嗯?”   “我以后……私下里可以叫你二吉么?”看到唐喆学的表情瞬间凝固,林冬态度诚恳地解释道:“我一直听别人这么喊你,觉得挺亲切的。”   眼看最后一道防线失守,却又能拉近彼此的关系,唐喆学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乐:“……组长你高兴就好……”   林冬抿嘴笑笑,然后试探着喊了一声:“二吉?”   “诶……”   唐喆学摆出张便秘脸,心说怎么听你喊“二吉”像叫狗啊?   ————————————   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办公室。   听完林冬和唐喆学的来意, 大队长龚勇迎接市局同僚的笑意转瞬褪去。明摆着的,这是要给他们受过表彰的案子翻案,把铁证如山的判决给打上个明晃晃的大叉!   龚勇是个直脾气,干刑侦的大多语气冲,尤其是碰上这种糟心事,话更是横着出来,还边说边拍桌子:“都过去七年了,现在才发现有问题,早他妈干嘛去了?林冬,我把话放这,这案子当初是市局重案组下来领导侦破的,要是真有问题,先摘了他陈飞的乌纱帽!”   听龚勇连名带姓地喊林冬、陈飞,而不是叫“林队”、“陈队”,唐喆学深知今儿他俩这人是得罪定了。可设身处地的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龚勇的反应简直再正常不过。原本津津乐道、喝酒时能拿来吹牛逼的案子一眨眼成错案了,谁能心甘情愿的接受?   林冬摸出烟弹出一根递向对方,语调平缓地说:“龚队,于副厅长的意思是并非要追究谁的责任,而是身为警务工作者,我们必须要还受害者一个公道。来之前也请法医专家鉴定过了,这案子即便是错了,也不是某个人、某个部门的问题,就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查证真相。”   “配合,一定配合,市局领导莅临指导工作,我们哪敢说不字?”龚勇压根没理林冬递到跟前的烟,眉眼间透出的不屑和鄙夷就差拿记号笔写上去了。   唐喆学看他的态度是真搓火,可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儿,这一屋子警察看他们的眼神没一个友善的。要说于副厅长可真会挑人,也就林冬这号不会再往上升的不怕得罪人,翻案的活儿找他那绝是不二人选。   见龚勇不接自己的烟,林冬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悦。他把烟收回外套口袋,偏头对唐喆学说:“把资料给龚队,先征集——”   他的话被旁边传来的声音打断:“林队,你在市局镀金镀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够啊,非得拿我们开刀挣资历往上升是不是?”   林冬眼神一凛,接唐喆学递来的资料袋的手猛地收紧,捏在牛皮纸袋上的手指迅速褪白。   另一个声音响起,讥讽的意味更加明显:“这有的人啊,就是喜欢踩着别人往上爬,哪怕是尸体也心安理得!”   砰!   唐喆学面色阴沉嘴角紧绷,抬脚就给身前的空转椅踹墙上去了,发出声巨响,同时也激起了其他人压抑着的怨气。屋子里的警察呼啦啦全站了起来,个个横眉立目。都是终日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刑侦一线人员,谁怕谁?别说唐喆学踹把椅子,就是现在掏出枪来也敢跟他干!   龚勇一瞧这阵势,立马“嗙!”地拍了把桌子,瞪起牛眼吼道:“干嘛?想打架?这他妈刑侦大队办公室,犯浑的都给老子滚出去!”   他这话既是说给手下人听的,也是说给唐喆学和林冬听的。   压着火气把资料袋从林冬手里抽回来,唐喆学“啪”地摔到桌上,头也不回地走出刑侦大队办公室。   ————————————   “唐喆学!唐喆学!”   林冬追出来,见喊不住人,堪堪提高音量:“二吉!”   顿住迈下最后一级台阶的脚步,唐喆学握紧拳头,肩膀大幅度地起伏,继而转身仰脸望着林冬,抬手朝他身后的办公室一指:“这你也能忍?那他妈是诛心呢!组长!你赶紧给于副厅长打电话,这案子谁爱查谁查,咱他妈不伺候!”   林冬的心脏倏地抽紧,唐喆学替自己打抱不平的行为比被人戳脊梁骨更让他感到心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的不甘与委屈,也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眼中。过去太沉重,却还是要咬牙坚持负重前行。现在,终于有个人站起来,用宽阔的肩膀替他分担那如山的重量。   缓步走下台阶,他轻轻按下唐喆学激动到颤抖的胳膊,平心静气地劝道:“比这难听的,我听的多了,没什么不能忍的……二吉,谢谢你维护我,但案子必须得查,这是组织上交给我们的——”   “大道理我懂,组长!”唐喆学气愤难平,反手攥住林冬的手腕朝旁边拉开,跨上一级台阶贴近对方,问:“可你也看见了,他们什么态度啊?谁会配合?一个字儿都问不出来怎么查?”   距离过近,呼吸间的热气喷到脸上,林冬稍稍侧过头,垂眼反问:“那你跟他们打一架就能解决问题了?”   “我——”   唐喆学语塞。刚听他们说那些戳林冬肺管子的话,真是给他气得脑血管都要崩了。身体根本不受大脑控制,要不是跟前是把空椅子,他连坐上头的人都得踹墙上去。   谁愿意把战友往车轱辘底下送?还一送送七个,礼拜一到礼拜天轮着上香啊!   “你得体谅他们,这种事以前不是没出过,如果真要追究责任,最轻也是停职审查,严重的要坐牢。”林冬说着话,垂手掰开唐喆学攥在腕子上的手指,将人轻轻推到楼梯的拐角处,语重心长地劝道:“他们都是血里汗里拼出来的,杀人的不是警察而是犯罪分子,可承担责任的却是警察……换做你因为这种事被停职,你甘心么?”   腮侧的肌肉紧紧绷起,唐喆学眉心狠拧:“可跟他们说清楚了,咱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   “翻案嘛,在他们看来就是要纠错,会产生抵触心理实乃人之常情,给他们点时间,他们会理解的。”   “那他们还说那些有的没的,纯属找揍!”   “我知道你是替我抱屈,谢谢,可说句实在的,你这急脾气啊真得改改,就刚才那阵势,咱俩加一块也打不过人家十几口子啊。”林冬半感激半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再说动了手,起码得背个三年的处分,我是无所谓,你没必要。”   唐喆学忽然勾起嘴角,脸上的怨气一扫而光:“真背三年处分我就赖在悬案组不走了,组长你可得养我啊。”   “……”   林冬忽觉这小子简直是狗子一样的脾气,前一秒还冲人呲牙炸毛,下一秒就翻肚皮撒娇求抚摸了。   “行,”他无奈点头,“三年而已,还养的起。”   ————————————   鉴于唐喆学的表现,林冬没再翻回去触县刑侦大队成员们的霉头,而是私下里给龚勇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手底下人可以不管不顾,但龚勇作为团队领导多少得给林冬点面子,毕竟是于副厅长亲自跟进的案子,他得罪的起林冬可得罪不起上面。   见距离约定的饭点儿还有几个小时,林冬带唐喆学去县公安局下属的招待所办住宿手续,毕竟要在这待几天,先把脚落下。   比起市局招待所几乎天天爆满的情况,这里的招待所简直称得上门可罗雀,唐喆学跟大厅里说话的时候能听见自己的回音。除了给他们办入住的那个前台,周围都看不见喘气的。   “就要一间双人间么?空房很多的。”前台个子不高,长得讨喜,笑起   来两个酒窝。   “嗯,一间就够了。”   林冬收起工作证,转头把唐喆学的递给对方。悬案组非在编部门,所有费用直接走局长办公室,办案成本得严格控制。   唐喆学刚想问这附近哪有卖衣服的——他以为就下来一天就回去了,没想到要住几宿,没带行李——就听前台又说:“热水早六点到晚十点供应,记住了啊,别回头洗冷水澡。”   “这年头还有热水供应限制?”唐喆学手上顿了顿,然后把工作证收好。   前台秀眉微挑:“嗨,我们这啊以前是出了名的贫困县,什么设备都跟不上。这不前几年开采出温泉来了,房地产商闻讯而来才富裕点儿,地方财政不用补贴了,可局里也没说批钱让我们这招待所改善改善设施,就还是老锅炉,烧不了多少水。”   “哦,怪不得我一进院儿就看见个煤堆呢,合辙还得烧锅炉啊。”唐喆学了然点头,“诶,那这附近有没有商场啊?我得去买身换洗衣服。”   “出门右拐,照直开三公里有个好利多超市,里面有几家卖衣服的店铺。”   “谢了,诶组长咱先上去放东西吧。”   唐喆学弯腰拎起林冬的行李——他家组长的车后备箱里总备着换洗衣服,毕竟是把车当家的人。他给林冬配了把家门钥匙,可迄今为止,林冬一共就去他那过过两次夜,其中有一次是因为招待所人满了才去他家用洗衣机,顺便睡觉。   ————————————   房间在二楼,楼梯拐角第一间,二零六号房。推门进去,唐喆学忍不住皱起眉头:桌椅老旧,地板暗沉,灯管窗帘都发黄,看起来是被烟熏火燎多年所致。   床单看着挺干净,雪白平整。唐喆学坐上去试试,就听床架子发出“嘎吱”一声响。   他随口调侃道:“嚯,这要是跟床上干点什么,全招待所都能听见。”   林冬停下往壁柜里挂衣服的手,回头看着他问:“用不用给你开个单间?”   “不用不用,我就那么一说,这出差呢哪能往招待所带姑娘啊。”唐喆学赶紧澄清自己,同时表明立场,“组长,你别看我长得招人喜欢,但我真不是那花心的人,不以结婚为目的正经谈恋爱的,我坚决不往床上带。”   听他自夸长得招人喜欢,林冬不知该作何表情——不要脸的见的多了,这么不要脸的……好吧,也不是没见过,比如罗家楠,没事就追祈铭屁股后面问人家自己是不是全局长得最帅的。   不过平心而论,唐喆学面部骨骼立体,山根挺直,浓眉重睑,笑起来有点坏,个子高又是宽肩窄腰的衣服架子身材,是得招姑娘喜欢。   把烟灰缸往窗台上一搁,唐喆学推开窗户点上支烟,边抽边和林冬拉家常:“对了组长,你谈过几个对象啊   ?”   “……就一个。”林冬说着,微微垂下眼。   “怎么没成啊?”唐喆学一直惦记着林冬说过的“不敢动情,动了必死”那句话。   “没办法在一起,是我在加拿大留学时遇到的。”   “呦,那是挺可惜的……”   警察出境需要严格审批,除了执行任务和奔丧其他别想,更甭提娶个老外享受探亲假了。   ——等等,老外?组长你够牛逼的啊,桃花都散到国外去了。   唐喆学抬手搓着眉毛好奇地问:“洋妞啊?”   “华裔,在那边出生的。”林冬拉上柜门,退后两步坐到床边,也敲出烟点上,闷头抽着。   将烟灰缸递到他手中,唐喆学拽过把椅子坐下,一边往林冬手里托着的烟灰缸中弹烟灰一边问:“组长,那你这都单身多少年了?就……不想再找一个?”   他才单身不到一年晚上睡觉都X满自溢,要按留学时的年龄算林冬得单身七八年了,这日子怎么熬过来的?   “我这样的,找谁都是拖累人家。”随着摇头的动作,林冬额前的白发微微晃动,忽然他想起什么,抬眼与唐喆学四目相对,“我看你挺受局里警花们欢迎的,要是有中意的,我可以去帮你跟人家领导打招呼。”   被林冬盯得脸上莫名发烫,唐喆学不自在地向后错开点距离,略显尴尬地说:“不是我背后说人家坏话啊,就局里那帮姐姐我是真伺候不起,一个个心气儿都高着呢,肩膀上要没两道杠她们哪瞧得上啊……也就是看我好说话,没事儿找我聊聊天还成,真谈婚论嫁?没戏。”   林冬淡笑:“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没自信。”   “现实教做人嘛,”唐喆学抬起夹烟的手抓抓后脑,自嘲地嗤笑一声,“组长,真不是我吹牛,以前追我的姑娘那多了去了,可人都是现实的……系统里的就不说了,我这级别想上去还有的熬,人家有好的当然选好的,系统外边的……就我之前谈的那个,在领事馆做同声传译的,现在跟个拿了美国绿卡的富二代订婚了。”   “她长的很漂亮吧?”林冬笑问。   唐喆学眉梢一挑,拿出手机点了几下,调出张照片翻转手机递到林冬眼前:“这可没P过,组长你看,就这姑娘。”   “确实非常漂亮,”林冬点了点头,不带任何情绪地评价道:“看来你这颜控也随你妈了。”   唐喆学讪笑:“那倒不至于,就是感觉对了就……”   等了一会没听见唐喆学“就”出个所以然,林冬接下话:“分手这么久了你还存着她的照片,看来你真的很爱她。”   “……”   如果不是听林冬提起,唐喆学自己压根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停顿片刻,手指挪到删除键上,毫不犹豫地点下。他把手机举起来,朝自家组长露出坏坏的笑。   “其实说实在的,组长你长得比她好看,你还不用化妆呢。”   咔嚓——   拍照的动静响起,林冬一愣,随即起身去抢唐喆学的手机。   “诶!”唐喆学眼疾手快接住从林冬手里翻下的烟灰缸,同时将拿着手机的手背到身后,边笑边求饶:“组长!组长你别压着我!我胳膊快折了!”   “删了!你拍我照片干嘛?”   林冬的手挤不进他后背和椅背紧贴着的位置,干脆使出擒拿术一把给唐喆学掀床上去,膝盖往背上一压,试图掰开他紧攥着手机的手指。可唐喆学打定了主意跟他闹一把放松心情,又拧身擒住林冬的胳膊给人仰面压到床上。   “这屋的空调遥控器坏了,我给你们送个——”   宾馆服务员进来,瞧见床上缠着俩人,脸对脸手压手,距离近的就快亲上了。她面不改色地放下空调遥控器,转身回到门口,把挂在里面门把手上“请勿打扰”的牌子摘下,挂到外面的门把手上,又体贴地给他们把门带上。   林冬脸色一沉,冲压在身上的唐喆学低吼一声:“下去!”   唐喆学赶忙松手爬起,反应了一下奔过去开门,把“请勿打扰”的牌子给摘下来挂回里面。   ——这招待所的服务员怎么培训的?进屋不带敲门啊!   ————————————   晚上七点,龚勇如约而至。他们几乎是同时到达餐馆外的停车场,看到林冬跟唐喆学从“霸天虎”上下来,龚勇下车哼了一声说:“市局待遇是好啊,一个编外部门都给配这么好的车。”   林冬懒得解释,径直朝门口走去。反正他们都会自己去打听,到时候就知道这车是怎么来的了。   当警察那得是查三代,以前真是谁家越穷谁越光荣。就算家里有钱也不敢开好车上下班,能暴富的买卖都在《刑法》里写着呢,凭什么你家那么有钱?别人不查先查你吧!   现在不一样了,家庭条件都好了,进入互联网时代,不用在《刑法》边缘试探也能挣出开好车的钱。可老前辈的价值观还是根深蒂固。林冬之前工作的分局,有个小警察上班第一天开家里的保时捷来,让局领导给骂个狗血淋头——“我才开十二万的车,你开个一百二十万的,显摆什么呢?”   后来那孩子愣是硬生生挤了好几年公交车,隔三差五地抓小偷,听说去年调反扒大队去了。   龚勇还带了俩中队长来,都是当时参与案件调查的骨干人员,一共五个人,林冬便问服务员要了个包间。按规定,配枪不能喝酒,于是他没点酒,而是点了壶好茶。   点好菜倒好茶,服务员退出包间。   “林队,你们这小唐同志脾气可够爆的啊。”张中队是没亲眼看到唐喆学跟同僚起冲突,来之前刚听说,“好苗子,用心栽培,将来必然大有所为。”   唐喆学一时听不出对方这是在夸自己还骂自己,但看林冬的眼神,他感觉好像不是坏话。   林冬点了下头说:“新人,难免,各位都是这么过来的,理解下。”   孙中队端着茶杯轻嗤一声:“我们当然能理解了,可是林队,你这回来翻耿成忠的案子,是不是也得理解下我们的心情啊?”   耿成忠就是那个被判了无期的黑车司机,现在还没通知他有关翻案的事情,万一那位教授杞人忧天了,也是让他空欢喜一场。   “于副厅长说,调查结果只要不牵扯到重大过失,所有责任他来承担。”林冬摘下眼镜置于桌面,抬手将头帘稍稍拢向脑后完整露出双眼,目光锐利地扫视在座的三人,“您几位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领导,又在一线干了那么多年,必然非胆小怕事之辈。而且我相信各位的专业素养一定非常过硬,当初的调查不会有重大过失,所以此次旧案重提,我仅仅是抱着还死者一个公道、让她的冤屈得以真正昭雪的目的,而非针对你们。”   这番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同时又照顾到所有人的颜面,说得那三个人无可辩驳。沉默半晌,龚勇举起茶杯,对林冬敬道:“林队,下午不好意思了啊,手下人不懂事,你别介意。”   林冬颌首致意,同时在桌子底下轻拍了下唐喆学的大腿,示意他也跟人家道个歉。职场潜规则,场面上的事必须得顾,谁的面子都值钱,今天你撅了他的,保不齐哪天他找个机会撅死你。   尤其是干他们这种高危职业的,明枪还防不胜防呢,更何况背后放暗箭的了,只有傻子才会到处树敌。   唐喆学会意,端起茶杯敬向龚勇:“龚队,我刚干刑侦不到两年,还是新手,日后望前辈们多指教。”   龚勇笑笑,喝下手中的那杯茶。   林冬赞许地看了唐喆学一眼,心说这小子确实可以走仕途。对于龚勇这号直肠子人,不用把“对不起”三个字挂在嘴边,有个诚恳的态度即可。   ————————————   不喝酒就没点凉菜,不多时,热菜陆续上桌。都是家常菜,比在局里吃盒饭高端不到哪去。味道是真不错,唐喆学也饿了,领导们交流感情他就埋头吃。   饭桌上不谈工作,一天就这点儿闲工夫了,再说就着案发现场也吃不下饭去。   龚勇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豪爽人,刚唐喆学那声“前辈”给他喊顺耳了,一看他光吃东西也不说话,招呼道:“小唐,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就干刑侦了?”   咽下嘴里的东西,唐喆学说:“我以前在机场派出所,我爸是干刑侦的。后来老头儿没了,我接的他的班。”   坐他旁边的张中队转头问:“呦?你爸也是刑侦口的,谁啊?”   “唐奎,东湖分局刑侦支队的,您认识么?”   唐喆学刚说完就看那仨人一起顿住筷子眼神微凝,弄得他稍感无措,心说爸您不是跟他们有仇吧?别回头抄茶壶拽我!   “原来是老唐的儿子啊,”张中队一巴掌拍他背上,带有肯定的意味,“你爸可是好样的,小伙子,好好干,别给你老子脸上抹黑啊!”   又一次在前辈口中得到对父亲的肯定,唐喆学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话到嘴边顺势而出:“嗯,跟着林组长,我肯定好好干。”   空气中仿佛凝固了一瞬,三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但都没说什么,又继续互相招呼着吃菜聊天。   林冬假装没看见,脸上始终挂着不浓不淡的笑意。   ————————————   从卫生间出来,唐喆学绕到后门那抽烟,虽然包间里也让抽,但他还是想一个人静静。刚抽两口,后面传来龚勇的声音:“小唐,借个火。”   唐喆学转过身,抬手擦燃火机。龚勇低头点燃嘴里叼着的烟,深吸一口朝门外缓缓呼出烟雾。唐喆学看他那样子,感觉是有话想要跟自己说,于是率先挑起话头:“龚队,您很早就认识我爸了?”   龚勇点了点头:“我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在你爸手底下干了两年。我家就在这个地方,但老婆是农村户口进不了城,进了也没工作还不如在家里,她总催让我想办法调回来……是你爸跑上跑下的给我找机会,我才能回来跟老婆孩子团聚,还一路干到刑侦大队长,你爸也算对我有恩了。”   “他对哥们儿一向没的说。”唐喆学低头呼烟,笑笑说:“我妈老念叨他,说让他跟队上人过去算了,反正也想起不来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龚勇笑出了声:“我要是女的我才不嫁你爸呢,你是没看过他在局里的铺盖,那家伙,枕套都睡亮了也不带洗的,啐口唾沫上去能滑下来。”   唐喆学偏头翻了个白眼,心说不爱干家务活这点我可真随了老爷子。   彼此沉默了一阵,龚勇踌躇着开了口:“小唐,从你爸那论,你得喊我声叔,所以有的话呢,你听叔一句。”   “您说。”唐喆学估摸着是和林冬有关。   果不其然,龚勇的表情变得凝重,语气也格外的谨慎:“你们林队这人啊,业务上没得挑,谁说,谁都得竖大拇指,可他这……嗨,直说吧,你跟他混,没前途,他淌的浑水绝比你能想象的要深。手底下死了那么多人,他非但没脱警服还能调任市局,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唐喆学沉思片刻,说:“因为他能力强,上面还要继续用他。”   “能力强的多了去了,可有谁能跟他似的,摊上那么大的事儿还不用担责任。”龚勇嗤声喷出口烟,“小唐,我告诉你,林冬之所以还能留在这个系统里,唯一的理由就是要用他引出制造‘一一?七’杀警案的真凶,他被盯上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烟雾飘过黑白分明的眼,唐喆学木然地点了下头,胸口的钝痛无限蔓延——   林冬,是诱捕毒蜂的饵。   TBC   作者有话要说:入V肥章,撒花   老规矩,留言领红包   凑万字,后面还有一章,卡在这个位置是因为我感觉会比较爽……   感觉这本感情线会很缓慢呢~不过糖肯定撒不停~ 第23章   回到招待所, 林冬把卷宗摊到床上整理明天要用的资料。唐喆学在旁边列目录, 写几笔, 他就忍不住抬眼看看自家组长。   昏黄的灯光之下, 林冬额前的那绺白发被光线染得微微发黄,夹在黑发之间倒不显得突兀了。视线下移,唐喆学的目光顺着他被浓睫盖住的眼角一路往下。虽然一米七六的个子在南方还能拉高男性平均身高, 但可能是骨架偏小的缘故,他脖子比相近身材的男人要细, 又白,看上去似乎一把就能掐住的样子。   蓦地, 仿佛有一双青筋暴突的手掐在了林冬的颈间——是毒蜂的手, 他终于钳住自己的猎物,将毒刺狠狠扎进对方的心脏。   “二吉?”林冬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眼神都直了。”   唐喆学猛然回神,一把抓住林冬晃在眼前的手说:“组长,你以后尽量少自己一个人出门, 办事记得叫我跟着啊。”   不管龚勇对他说的话是无端的猜测还是上层的真实用意, 林冬被毒蜂盯上是事实,于他而言,绝不能让那只害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伤自家组长分毫。   这个人已经承受得够多了,灵魂都被撕扯到四分五裂,难道还要让他再把命也赔上?   “……”林冬疑惑的目光落到自己被唐喆学抓住的地方,思索片刻问:“是不是龚勇跟你说什么了?”   “没……他没说什么……”唐喆学知道自己不能把龚勇卖了,龚勇也是为他好, “就是……我就是突然觉着……毒蜂早晚会找上你……当然我会帮你抓住他的,一定。”   抽回手,林冬将视线挪回到卷宗上,隐住眼中忧郁的情绪轻轻点了下头。   “是,他早晚会找上我,但其实……你才是危险的那个,你看过他发的警告了,他要猎杀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同伴。”   唐喆学满不在乎地说:“我奶奶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能活到九十多呢。”   林冬苦笑:“你一当警察的怎么能搞封建迷信?”   “嘿,对我有利的就是科学,”唐喆学抬腕看了眼表,催促道:“快十二点了,睡吧组长,明儿一早还得去龚队他们那呢。”   “嗯。”   林冬下床收拾卷宗。唐喆学歪靠在床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丝得意的弧度——   不管怎么说,他把林冬作息时间给调过来了,那俩黑眼圈都比之前淡了有没有。   ————————————   正是酣睡之时,唐喆学和林冬同时被楼下传来的警笛声吵醒,顿时睡意全无。套上衣服奔下楼,他们看到龚勇面色凝重地迎面走来。   “出什么事了?”林冬问。   龚勇朝堆在院子角落里的煤堆偏了下头,嗓音沙哑地说:“烧锅炉的来铲煤,铲出截人体残肢来。”   我靠!   唐喆学和林冬对视一眼。这可真是活久见啊,抛尸抛到公安局招待所里来,怎么不干脆点扔公安局大门口得了。   龚勇一边安排人拉警戒带一边对他们说:“我们这没法医,已经联系市局了,那边马上派人过来,姓祈,你们认识吧?”   “嗯。”林冬点了下头,“我去看下。”   “组长我也去!”   唐喆学紧追其后——碎尸案,没碰上过,虽然不是他们的辖区也不可能由他们主导调查,可好歹长长见识。   下来的急都没带工作证,但能住这儿的除了警察也没别人了,再者来出现场的有人认识他们——下午还差点打起来呢,于是维持秩序的警官没拦他们,直接放进警戒带。   往尸块旁边一蹲,唐喆学立刻反手挡住口鼻,感觉早饭肯定省了——下半部躯干,连着截大腿;微腐,臭气直冲脑仁;腔子里能掉的都掉干净了,里外都被煤块染得乌黑,能看出是男性。   龚勇也过来了,皱着眉蹲下身,看表情是后悔没带个防毒面具过来。   近距离观察了一会,林冬说:“根据腐烂程度,同时考虑煤炭对水分的吸附性,死亡时间应该在半个月到三周,这不是最近才被抛尸的,有很大可能是被抛在煤块运输过程中……龚队,按运输线路给周边地区发协查通告,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在煤堆里发现尸块的。”   说完他忽然想起这不是自己带队的时候了,立刻垂眼敛起分析案情的锐意,起身向后退开半步。唐喆学也立刻跟着起身,眼神微妙地望向林冬。   龚勇挑眼看着他,“嗯”了一声:“林队,名不虚传呐。”   “这是你的案子,我越界了。”林冬歉意地点了下头,“你忙,我先回屋了。”   跟着林冬回到房间里,唐喆学忍不住问:“组长,就不能申请加入调查么?咱也算出过现场了。”   “咱们现在和他们算有利益冲突,不方便介入他们辖区的案子调查,把本职工作做好即可。”林冬掀开薄被钻进去,躺下瞪着天花板散了会神说:“反正祈铭会来,我估计重案组那边也会派人跟着一起,你要想了解案情进展,到时候问他们就成,睡觉。”   唐喆学是真睡不着了,给熏的,怎么喘气怎么臭。   ————————————   果不其然,除了祈铭,重案组的罗家楠、苗红还有赵平生都跟着一起来了。唐喆学跟林冬询问完刑侦大队当初参与案件调查的人员,回招待所正碰上罗家楠在大厅里跟前台那磨叽。   “你们这就没比一米二宽的床了?”他刚才要了个单间,结果上去一看是张单人床,又返回头来找前台。   “楠哥。”唐喆学过去打招呼。   罗家楠回头瞧见他俩,倍感意外:“嗯?林队,二吉,你们也在啊?”   林冬跟他点了个头就上楼了。   “来办案子,昨儿到的。”唐喆学听见他跟前台说的话了,知道他是想跟祈铭睡一屋里,于是压低声音给他出主意,“你要个标间,把两张床一拼不就得了。”   “聪明!”罗家楠回手敲敲柜台,“给我换个标间。”   前台翻楞他一眼,低头办手续。   想起昨儿那个送空调遥控器的服务员以及门上没链子锁,唐喆学又善意地提醒道:“楠哥,睡觉的时候千万记得把‘请勿打扰’挂外头。”   “啊?”罗家楠一愣,“为什么?”   “他们这的服务员进屋不敲门。”   “……”   罗家楠心说那必须得挂,要不让人撞见,祈铭非杀了他不可。   ————————————   前台给罗家楠换的是二零八号房间,就在唐喆学他们隔壁。念叨了一句“怎么没二零七啊”,罗家楠开门进屋,又“我去!这柜子都快散了”一声。   案子虽然不同,但好歹住的近,吃晚饭时唐喆学过去敲二零八的门,问罗家楠他们要不要一起去吃饭。祈铭刚进屋,说被尸臭熏得不想吃饭,让罗家楠自己去。   林冬下楼一看就只有罗家楠跟着,问:“红姐和赵副队呢?”   “他们跟县公安局局长吃工作餐去了,我懒得跟他们凑热闹。”罗家楠转脸问唐喆学:“咱哪吃去啊?这地方我头回来,哪都不认识。”   唐喆学指向马路对面的小餐馆。   一人点了一碗面条,配上四个凉菜,仨人喝了两瓶啤酒。吃的差不多了,罗家楠分烟给他们,边抽边问:“你们来查什么案子啊?这地方有悬案?”   唐喆学说:“不是悬案,是翻旧案,七年前的一起凶杀案。”   “嚯!没让人刑侦大队的给你们打出去啊?我看那龚勇可不是个善茬。”罗家楠笑着喷出口烟。谁要敢去翻重案组的案子,他办公室门都不能让人进。   “还说呢,差点打起来。”唐喆学侧头冷哼,看见林冬碗里的面条还剩大半,问:“组长,你怎么不吃了?”   “吃饱了。”林冬正在思考案子,正有个思路想提出讨论:“二吉,咱们昨天讨论说,捡漏的凶手肯定是案发现场附近的住户,我今天问刑侦大队的人,他们说当时把全村人都问了,都有不在场证明。”   “都有?”唐喆学皱眉,并不太相信,“就没一个独居的?”   林冬摇摇头。   “不是那大半夜的,都睡着觉呢哪来不在场证明?”   “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九到十点,那个时候很多人还没睡。”   “那肯定有人做假口供了。”   林冬听了,眼神微凝,片刻后点点头说:“待会回去把当时所有人的口供都过一遍,重点对比互相作证的,看有没有漏洞。”   “你们俩真是太敬业了。”罗家楠举起还剩半杯的啤酒,“来,清了清了,我得回去睡觉,连轴转好几天了。”   清完各自杯子里的水分,三人一起返回招待所。罗家楠进屋就把“请勿打扰”的牌子给挂外头门把手上了。   案发当时询问了一百四十六人的口供,那会是几十口子一块干活,但现在唐喆学和林冬只能各分一半。俩人前后冲完澡出来,打算挑灯夜战。刚对比完一家的,唐喆学忽听隔壁传来接连不断的“吱嘎”声,表情登时变得有些不自在。林冬也听见了,皱皱眉没说话,继续翻卷宗。   ——不是说睡觉么?这睡的真够“老实”的。   “吱嘎”声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就在他俩都以为人家完事终于能安静干活时,那破床又开始“吱嘎”。使劲运了口气,唐喆学握拳“咣咣”捶了两下墙。   声音戛然而止,安静了十几分钟,他们的房门口响起敲门声。   唐喆学过去开门,见罗家楠脸色异样地戳在门口,问:“楠哥,怎么了?”   “我过来帮你们干活。”他哧溜一下钻进屋里,就跟后面撵着鬼似的。   有人帮忙林冬当然欢迎,他看罗家楠那心神不宁的样子,关心了一句:“小罗,怎么了这是?”   “没事没事,林队,您把那本卷宗递给我。“   罗家楠抽着嘴角干笑,心说你们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们干嘛敲墙呢!这把给祈铭惹的,现场编了个“为什么没有二零七”的鬼故事,可他妈吓死老子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噗哈哈哈哈,楠哥怕鬼都怕到第二部 来了~   好了,这有一万一千多字了,希望你们看爽啦~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初九 5瓶;Tina chang (CTBC) 3瓶;你算哪块小饼干、水至清则无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熬到凌晨三点多, 唐喆学捧着卷宗靠在床头困得睡过去几秒, 头一点, 又瞬间醒了。抬手掐掐鼻梁, 他甩甩脑袋,轻轻推开枕在自己大腿上呼呼大睡的罗家楠,起身去卫生间洗脸。   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把水, 接近零度的冷水一激,脑子立刻清醒不少。镜子里映出湿漉漉的脸, 还有发红的眼。拽下毛巾胡乱抹去脸上的水珠,他听见林冬那习惯性的叹息声响起, 禁不住皱起眉头。   ——“他被盯上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只是听着看着林冬所背负的一切,唐喆学就感觉压抑, 更何况是当事人了。但是林冬没有抱怨,也从不去怪罪那些当面背后戳自己脊梁骨肺管子的人,还能认真踏实地工作, 为一桩桩被世人遗忘在角落里的陈年旧案而呕心沥血, 在无数个灯光清冷的夜晚孤独伏案。   这样一个人,已经不需要任何事来证明他有多坚强了。   走出卫生间,唐喆学看到罗家楠呈“大”字型趴在自己那张床上,只得无奈地从对方身子底下抽出被压住的卷宗,转头坐到林冬的床上。罗家楠是累劈了,超过四十八小时没睡,刚被鬼故事打的那管子鸡血败给了卷宗里的白底黑字, 才看了俩小时就满眼的“塟塠墘塣墘塥塦塧塨塩”,一个字儿都看不进去了。   不过他好歹在阵亡前帮林冬他们捋完了两本口供,有疑点的都给挑出来折好页、拿铅笔备注好放床头柜上了。   林冬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给罗家楠搭上,坐到椅子上跟唐喆学说:“困就睡会吧。”   铅笔在指尖流畅翻滚,唐喆学把笔一横指向罗家楠,扯了扯嘴角小声说:“我可不跟他睡一张床,回头说不清楚祈老师再给我扔尸检台上去。”   听他开人家俩人的玩笑,林冬的语气中隐隐带上丝释然,声音比他还轻:“看来你对他们的关系接受起来没有任何障碍。”   看卷宗都看花眼了,聊聊天不至于犯困。   “嗨,别人我是不管,反正楠哥的选择我肯定支持,”唐喆学耸肩,“再说人祈老师多优秀啊,给我我也要。”   刚说完旁边就“呼”地砸了个枕头过来,唐喆学转脸一看,罗家楠趴在那闭着眼冲他竖起中指,跟说梦话似的嘟囔道:“……少他妈惦记……我媳妇儿……”   唐喆学把砸过来的枕头搁后背垫着靠上,朝林冬比了个“梦游呢这是”的口型。   林冬低头笑笑,继续看卷宗。大部分村民的口供都很平常,至少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他挑出了三家家庭成员的口供对不太上的,打算所有卷宗过完一遍再细推敲。不过口供对不上难免,就算住在同一屋檐下,也不可能不错眼珠的盯着其他人都在干什么。   “组长,”唐喆学忽然探过身,把摊开的卷宗递到他眼前,“这兄弟俩的口供你看下,我感觉像是在互相给对方打掩护。”   接过卷宗,林冬仔细翻看被唐喆学用铅笔画出圈的部分。两兄弟,因妯娌间不和分家了,可还住在一个院子里。东西屋,上下半年轮换着伺候卧病在床的老妈。   根据口供,妯娌俩在事发当天一个回娘家一个去城里串朋友了,就这俩人和瘫子老娘在家。哥哥说没到九点就看弟弟屋里的灯熄了,弟弟说自己十点多起夜听见哥哥跟屋里给嫂子打电话。   被害人死于九到十点之间,兄弟俩的口供如此精准的针对被害时间段,确实存疑。   过完一遍卷宗,林冬将罗家楠、唐喆学和自己挑出来的那些存疑口供摞在一起,对唐喆学说:“明天去派出所,找人带咱去重新询问,你先睡吧,我再过一遍。”   “组长你也睡吧,明儿起来再过,个把钟头的事儿。”   唐喆学侧身把着床边躺下,拍拍身侧空出的一大块位置:“我知道你不爱跟别人睡一张床,不过这会前台都睡了就别去吵人家单开房间了,咱俩凑合半宿。”   “……”   林冬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眉头微皱,好像唐喆学空出来那半张床上长满钉子似的。   ——算了,凑合半宿吧,别显着太矫情。   收拾好卷宗,留下台灯照亮,他合衣背冲唐喆学躺下。不多时,带有漂白水味道的薄被搭到他身上,同时身后传来唐喆学轻柔的嘱咐:“盖上点儿,空调不给劲儿,别冻感冒了。”   心头忽的一跳,林冬抱住自己的胳膊蜷起身体,紧紧闭上双眼。   ————————————   罗家楠六点多就被赵平生的电话叫了起来。他这洗脸刷牙一折腾,给唐喆学和林冬都吵醒了。   睁眼的瞬间,唐喆学感觉有胳膊从腰上抽走。打着哈欠坐起身,他笑问林冬:“组长,你拿我当抱枕啦?”   林冬正站在床边往皮带里掖衬衫下摆,听到他的话,表情局促地背过身。空调是不太给劲儿,睡着冷,他就循着热源去了,刚睁眼发现自己抱着唐喆学睡,赶紧撒手。   唐喆学没感觉有什么可尴尬的,掀开被子下床,到卫生间门口捶门:“楠哥你快点!我要上厕所!”   开门叼着牙刷出来,罗家楠兜头给唐喆学胡撸进卫生间,喷着牙膏沫子揶揄道:“你小子肾功能不成啊,这么几分钟都憋不住。”   进去回手把门带上,唐喆学不忿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没看我夜里喝多少茶啊?这要换你得尿床!”   “呸!老子肾棒着呢!”罗家楠话说一半,搁桌上的手机又催命般的震了起来,他叼着牙刷接起,含含糊糊地说:“这刷牙呢副队——啊?好好,两分钟!”   也顾不上里面人完事没有,罗家楠推门进卫生间漱口抹脸,给唐喆学惊得差点被拉锁夹着。   ————————————   比罗家楠晚下楼十几分钟,唐喆学跟林冬准备去对街的餐馆吃早饭,还没出大门就看到重案组的人和龚勇他们被一堆记者堵了个结实,摄像机顶着脸,录音笔、话筒都快杵他们嘴里去了。   “你们确认死者被害的原因了么?”   “这案子和发生在三年前的那起碎尸案有没有联系?”   “死者是不是失踪的XXX?”   “针对这起案件,警方有没有需要提醒广大市民注意的?”   “警官,关于——诶!后头的别踩我!”   ——我勒个去!   唐喆学只见过警方开发布会时,记者在下面有序提问的场面,这种恨不能把警务人员生吞活剥的情况是真没碰上过。同时他感觉到旁边的人身体一绷,并且向后闪了半寸。   他侧头看到林冬脸色骤变,那表情就好像前面堵大门的记者们不是记者,而是张牙舞爪的恶魔!   “诶!那是‘一一·七’案的林冬!他也在这!”   记者堆里有人眼尖认出了林冬,主要他太好认了,额前的那绺白发辨识性极高。听见喊声,围堵其他警员的新闻工作者们立时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般向他涌来。赵平生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招呼人手阻拦,但他们这边一共才七八个人,而记者摄像全捏一块得有四十来口子,一下就冲破了他们拦起的人墙。   面对冲向自己的人群,林冬竟一时僵硬在原地。时隔两年,曾经的记忆如漫天血雨般洒下,那些挖心捅肺的问题、不停闪烁的灯光、一声高过一声的恶毒揣测,海啸般向他汹涌压来——   “听说你早就接到了警告,你为什么没向上级报告!你是不是为了立功!?”   “七条人命!你就没什么想对他们的家属说的么!?”   “你为什么不道歉!?”   “你根本就不在乎手下人的死活是不是!?”   “你——妈呀!血!”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硬物砸中林冬的额角,苍白的脸上顿时鲜血淋漓猩红刺目。被愧疚感压到呼吸困难的人却麻木得感觉不到疼,只是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参加发布会的同僚们本该帮忙把围攻他的记者清出场外,然而此时此刻,他们仅仅是象征性地挡在他前面,甚至没人肯出言呵斥那些为抢头条而肆意践踏他人格的媒体。   血泪没入嘴角,腥咸苦涩缓缓蔓延,指甲挖进掌心,滴滴猩红悬空坠下。   ——所有人,都恨我。   他绝望地闭上眼,任凭灵魂被声浪推入深渊。   ————————————   “别过来!”   唐喆学气势狠戾地暴吼一声,将记者们堪堪喝定在一臂之遥的地方——“这是公安局招待所大院!你们都想被拘是不是!退出去!全给我退出去!”   怒吼声令林冬自无望的记忆深渊中骤然回神,却见唐喆学挡在身前,将他与摄像机镜头完全阻隔。晨间的日光从宽阔的肩膀两侧透过,在他身上投下保护罩般的影子。   紧跟着赵平生龚勇他们都冲了过来,连推带搡给这帮抢头条的家伙轰出院子,根本顾不上记者们会怎么糟践警方的形象了。有时候比起犯罪嫌疑人,他们更腻味无孔不入的记者。正所谓人言可畏,尤其是现在这种流量为王的网络时代,不说颠倒黑白吧,反正掐头去尾断章取义的事儿一点儿都不新鲜。   那种报道看着是真憋屈。市局担任公共发言人的盛桂兰盛副局,一位干了三十年警察的女同志,曾在看到某篇曲解警方行为的报道后,抄起局长桌上的烟灰缸就给窗玻璃砸了,骂的整栋市局办公楼都能听见。   记者有人挡了,唐喆学回身拽着林冬往大厅去。前门是肯定不能走了,要是没后门只能翻墙出去。别的不说,就说林冬出现在碎尸案现场,保不齐得让记者们瞎联想成什么样,别回头把好不容易快被大家遗忘的伤心事又提起来。   感觉自己攥着的手冰冰凉还微微打着颤,唐喆学暗暗加重点力道,将自己的体温分与对方。   TBC   作者有话要说:这叫啥,先撒糖再捅刀再撒糖?   唔……心满意足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不过我看也没几个人愿意搭理我哈哈哈   这几天都是零点发文,周日上夹子是晚上11点发文,下周回复早8点更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至清则无鱼、道尔家的猫、长夜未央、22555862、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猜弦、道尔家的猫、长夜未央 10瓶;小紫依 8瓶;曲曲 5瓶;Tina chang (CTBC) 4瓶;米兰米兰 3瓶;唯诺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从后院墙翻出招待所, 唐喆学估摸着暂时不能回前院取车了, 伸手在路边随便拦了辆车, 跟司机谈好五十块钱, 送他们去管辖案发地区域的派出所在的那条街。询问村民有熟悉当地的警务人员带着方便,尤其是像这种村里几乎就一个姓,全有血缘关系的地方。村民们抱团, 对外来的警察有戒备心,直截了当地去问, 未必肯和他们说实话。   上了车,唐喆学从后视镜看到林冬坐在后座上, 抱着胳膊一直看窗外一句话不说, 心里满不是滋味。迟疑片刻,他转过身问:“你没事吧?”   刚林冬看到记者们朝自己冲过来时的表情, 他真觉得可以用恐惧来形容。不知道对方都经历过些什么,但对比赵平生和龚勇他们被记者围堵的场面,不难想象。   “没事。”林冬促生应他, 随即正过脸, 用眼神示意他别在陌生人的车上谈论刚才的事情。   唐喆学会意,转身开始跟司机扯闲篇,顺带打听他们要去的那个村子的情况。这种肯在路边拉活儿的司机大多对周边村镇较为熟悉,人情风貌也略知一二。   “吴家坎啊?那村子可有钱。”司机的语气不无嫉妒,“要么说这风水轮流转呢,他们那没挖出温泉之前,穷的恨不得全村人穿一条裤子……你再看看现在, 家家户户小洋楼,七八十万的车满村跑。”   唐喆学顺着往下问:“现在村子里剩的人还多么?”   司机嗤声道:“多,说是明年二次占迁,都卯着劲儿的跟宅基地上盖房子,在城里买房住的也都回来了,请风水先生和设计师的多了去了,我这一天拉七八趟,全是往吴家坎跑的。”   “哦,”唐喆学点点头,“行,您待会到地方把我们放派出所门口就行。”   司机肩膀一缩,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问:“您去派出所干嘛?”   “串亲戚。”   唐喆学嘿嘿一乐。要是跟黑车司机说他们俩是警察,估摸着得给扔半道上。   ————————————   派出所吴所长一听他们是来翻旧案的,脸上那表情不比龚勇当时好看到哪去。好在他们当时没参与抓捕和预审,真出了差错,根本轮不着他们这个小派出所来顶雷。   林冬将存疑的证人列表交给他,要求按照这上面的名字,挨家走访。吴所长本就是吴家坎村人,这列表里的人大多是他亲戚,按规定需要回避。但小地方人情大过规矩,再说有他带着,就是村主任也得给足了面子。   搭派出所的车到村里,唐喆学下车站在村口回望案发现场,估算了一下从村子里跑去跑回大概需要多长时间。二十分钟顶天了,除非是腿脚不灵便的老人,可要是腿脚不灵便杀人也困难,暂不考虑。   连着问了五家,都说记不清了。也是,七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能想起那天晚上跟家里看电视扯闲篇的时候,到底是磕瓜子还是吃花生?但起码有一点,那就是他们都咬死了当天晚上家里没人离开院子。   问话时林冬一直在观察证人的神态,全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像回答警察的问题多耽误他们挣钱似的。然而据吴所长介绍,这些村民除了占迁补偿之外,并没有其他大额收入。来的路上他们看到好多果园都荒废了,杂草丛生,树枝上零散地挂着干瘪的桂圆。还被侍候着的田地也大多贱价租给外地人种,村民们闲着没事就凑一起耍牌喝茶吹牛逼。   不过司机刚才说的,没挖出温泉之前全村穷得穿一条裤子显然是夸张了。果树是经济作物,有果园的村子不会太穷,家庭年均收入七八万肯定是有的,不然哪来的闲钱从镇上叫小姐过来?   由于从发现尸体到将嫌疑人抓获只花了三十二个小时,又是板上钉钉的案子,所以死者来此的目的就被忽略不计了,当时也没往下追到底是谁叫她来的。而现在,站在第六户证词存疑的证人家门口,林冬忽然想起这件事。   这家,正是唐喆学昨晚特意提出跟他讨论的那两兄弟、吴宏生和吴宏英家的老宅。现在是哥哥吴宏生一家子住在这,弟弟住在城里买的房子里。   吴所长上前敲门,不多时,一位年约四十过半的女人将门打开,稍显惊讶地问:“呦,他三叔,你咋来了?”   吴所长挺直腰板打起官腔:“你男人在家么?这有两位从市局来的同志,想问他点事儿。”   女人嫌弃一哂,扭身拽开院门说:“昨儿晚上就去五子家打牌了,一宿没回来,你们进来等会,我给你们叫他去。”   “不用叫,我们自己去找他。”林冬伸手一拦,“五子家在哪?”   他琢磨着,有些话,那位吴宏生先生怕是不好意思当着老婆的面承认。   ————————————   到了五子家,敲开门进院,吴所长直接上楼把人拎下来,一边走一边数落:“耍钱!一天到晚就知道耍钱!就你们玩那码,我能按聚赌抓你们知不知道?”   “三哥三哥,您别生气,我们这不就闲的乐呵乐呵么,自己人,输赢有数,有数。”   吴宏生顶多一米六五的个头,又瘦,被吴所长揪着后脖颈子拎下楼梯跟拎个小鸡仔似的。把人往唐喆学和林冬跟前一推,吴所长让他看过他们的工作证后说:“这是市局来的领导,问你什么照实说,不许编瞎话,知道不?”   “啊?市……市局?”吴宏生干咽了口唾沫,仰脸看看把阳光都挡上的唐喆学,又看看一脸阴晴莫辨的林冬,磕磕巴巴地问:“找……找我啥事?”   林冬开门见山地问:“七年前那起肇事逃逸案的受害者,连凤玲,是不是你和你弟从镇上叫来的?”   这下别说吴宏生了,连唐喆学和吴所长都是一愣。不是对口供么,怎么拐到叫小姐上去了?不过看吴宏生那打翻了酱油瓶的脸色,唐喆学确认林冬没问错人。   但是哥俩就叫一个小姐,这也不够分的吧?   “我……我……不是我……我没……”吴宏生还想狡辩,奈何他真不是个撒谎的料。院子里小冷风嗖嗖地刮着,他这额头竟然还往出冒汗。也就是当时录口供的警察没往这方面问,要不早露馅了。   “你老婆和弟媳都不在家,你们兄弟俩就动了歪念头。”林冬把他当时的口供从卷宗里拆出来,递到他眼前,“你跟录口供的警官说,你和你弟都在镇上的餐馆打工,我查过扫黄记录,当年你们打工的地方,旁边就是远近闻名的洗头房一条街。”   这下唐喆学反应过味来了,刚林冬从吴宏生家过来的路上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原来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测。也难怪他组长不在人家家里问,这种事当着老婆承认?呵,保不齐明天又得出起凶案。   吴宏生被吴所长瞪得都快跪下了,汗是哗哗往下滚:“我……我跟她……不……不熟……我就知道……她……她叫小凤……那天晚上是我弟……我弟非要叫她来的……她她她……她被车撞死不赖……不赖我!”   林冬抬起手,示意他不用慌张:“没说赖你,我就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和她联系的。”   “打……打她手机啊……”   听到这,没等林冬说话,唐喆学立刻拿出手机点开物证记录,迅速扫了一遍之后说:“组长,死者身边当时没有发现手机,嫌犯的车上也没有。”   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林冬随意地点了下头。   “可能是有人见财起意,结果被从昏迷中醒来的连凤玲发现,害怕惹祸上身,干脆杀人灭口。”   ————————————   “如果是颞部遭受撞击且出血量不大的话,确实有可能在短时间内醒来。”   手机放在桌上,祈铭的声音从免提中传出,“但是伤到那种程度,胫骨、桡骨开放性骨折外加颅脑损伤,她不可能有力气反抗凶手,所以没有明显的防御伤留下。”   “谢了,祈老师。”   挂断电话,林冬抬指轻叩桌面,随后将目光投向一脸焦虑的吴所长:“吴所长,我需要全村在案发时年龄十六到三十岁之间的男性资料。”   “啊?哦,”吴所长转头吩咐手下,“那个,小贺,给林队把资料都调出来。”   唐喆学在旁边问:“组长,为什么是十六到三十?”   “连凤玲的戒指、项链、耳钉还有现金都在,就丢了部手机,而且按吴宏生的说法,连凤玲用的是当时最新款的iPhone ,所以我判断,那个见财起意的凶手,该是年轻人。”林冬稍稍偏过头,为免打扰到吴所长他们的工作,贴着唐喆学的耳朵小声说:“别忘了,iPhone 当年可是有名的肾机,是多少年轻人梦寐以求的装逼神器……那会村子里还没占地拆迁,不大可能有人舍得花五六千去买。”   热气呼在唐喆学颈侧,弄得唐喆学痒痒地缩起脖子,耳根还阵阵发烫。他下意识地侧过头,视线落到林冬几乎盖住眼珠的浓睫上,扯起嘴角笑笑:“我还没用过肾机呢,念书的时候用三星,工作后就一直使单位发的警务通。”   林冬抬眼看着他,认真地问:“我柜子里有个iPhone X,双卡双待的,还没拆封,你要不要拿走用?”   “额不不不,不用不用。”唐喆学赶紧推辞——拿领导的肾机,那怎么好意思?再说也不是买不起,就是用习惯了懒得换。要不兜里揣俩手机也怪闹腾,车钥匙都丢,手机不定丢出什么花来呢。   林冬耸肩:“没事儿,反正也是朋友送的,我用不上。”   “就送你整箱1916那个朋友?”唐喆学脑子里立马出现了那个黑X会气质的厨子。   林冬点头:“嗯。”   说不上是为什么,唐喆学只觉着牙根有点酸:“他对你真好……”   林冬勾起嘴角,笑叹道:“他那个人啊,外表看着粗犷,其实心特细,你可能都想象不到,他以前还做过情感主播呢。”   我的妈呀,唐喆学只觉世界观再次刷新——就那么个视频里一把烟嗓大喊“双击六六六,老铁们刷起来!”的肌肉猛男,能做情感主播?   “诶你俩怎么认识的?”唐喆学是真好奇。   闻言,林冬离开桌边朝吴所长他们走过去,假装没听见他的问题。   TBC   作者有话要说:嗯,二吉开始酸了?嘿嘿……   慢慢来~这俩估计是我这么多本里最慢热的了~   明天上夹子,晚上过11点发文哦,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炭烧瓜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按林冬的要求列出的嫌疑人总计二十四个, 先重点排查有过小偷小摸记录的那些。然而这种事大多没被记录在案, 乡里乡亲的, 谁都抹不开面子把亲戚往火坑里送。即便是到吴所长这, 顶多是批评教育,毕竟留案底可是一辈子的事。   吴所长打从工作开始就在派出所,村子里的人和事他都存在脑子里。直接给林冬他们勾出俩人名, 吴所长说:“吴昌祺,吴恩伟, 这俩小子是叔侄,但岁数差不多, 要说村子里谁手脚最不干净的, 非他们莫属。”   林冬拿起他们的户籍资料浏览:吴昌祺,案发时十九岁, 吴恩伟,案发时二十一岁,都是初中学历, 看起来是早早辍学混迹社会。   唐喆学迅速在手机的警务系统上调出记录:“吴恩伟有伤人案底, 三年前,报案了但没起诉,拘留十五天放了。”   “赔钱私了,那会正是第一次占迁补偿的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富裕了。”林冬放下复印纸,“吴昌祺呢?”   输完身份证号,唐喆学摇摇头:“没有犯过事。”   林冬点了点放在桌上的复印纸, 说:“先查吴恩伟,吴所长,您知道他的近况么?”   吴所长眯眼想了想,“说是在县城和人合伙干买卖,具体是什么他家里人没提过。”   “确定人在县城?”   “应该是。”   “谢谢,今天麻烦您了。”与吴所长握手致谢,林冬收起资料转头招呼唐喆学,“走,回县公安局。”   ————————————   刑侦大队的人基本都去跑碎尸案了,办公室里就留一位年长的女警带着辅警发尸源协查、等消息。这位大姐姓胡,看起来接近退休年龄了。   胡大姐瞧见他们进屋,眼前一亮紧着招呼:“小唐,来来来,这有几个姑娘照片,全是这两年刚进局里的,我昨儿问过苗警官,她说你好像还没处对象。”   唐喆学直往林冬背后躲,干架他不怵,可介绍对象的纠缠不起:“胡姐,您别忙活了,我……我有对象……那个……您要是有好的,给我们组长介绍一个吧。”   胡大姐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倒退两年,林冬这样的绝对是省部级干部心目中标准的东床快婿,然而自“一一·七”案件发生后,全系统里的女的,别说小姑娘了,离过婚的也不可能嫁他。   听说审查还没彻底结束呢,动不动就被督察纪委内部调查处叫走,这日子怎么过啊?   林冬自是心知肚明同僚们对自己的看法,主动出言化解尴尬的气氛:“小唐,人胡姐那都是二十三四的小姑娘,跟我岁数差太大,不合适。”   唐喆学问:“对了组长,你今年多大啊?”   “四十。”   “……”   唐喆学抽抽嘴角——睁眼说瞎话,骗人么这不是!   ————————————   经过调查,确认吴恩伟在电脑城里有个品牌手机代理柜台。唐喆学一看是做和手机有关的生意,自然而然地就把对方和当年的凶案联系了起来。   先去探探路,看看这哥们心虚不心虚。   去往电脑城的路上,唐喆学接到罗家楠打来的电话,说祈铭那边完事了,让他们要是有空去趟殡仪馆接祈铭回招待所。县公安局没适合尸检的地方,那块残肢就被拉去了殡仪馆。   挂上电话,唐喆学未免心生抱怨:“楠哥也真是的,祈老师多大人了?打一车回来不行啊?现在叫车软件这么方便。”   “祈铭的眼睛有暴盲的毛病,通常来说,罗家楠不会随便把他丢在个陌生的地方。”林冬将车停到路边,设置去殡仪馆的导航,然后再次启动,“罗家楠对祈铭是真没话说,所以你别惦记人家了,留神罗家楠跟你急。”   唐喆学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惦记祈老师了?开玩笑而已。再说放着大把妹子不要,我非找个男的干嘛,一不能结婚二不能生——我去!组长你悠着点!”   林冬一脚油把“霸天虎”轰出逼近一百公里的时速,惯性导致唐喆学猛地被压在了座椅靠背上,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我说错什么了?   他纳闷,转头看向林冬,正撞上对方斜过来一瞬的眼神。那眼神里情绪复杂,他却咂摸不出哪怕一丝含义。   就听林冬语气冷漠地说:“你嘴上说不歧视,然而心里还是看不起。”   “组长!你不能拿审嫌犯那套搁我身上使啊!”唐喆学这叫一个冤枉,刚说的话并没有字面以外的意思。而且他觉着林冬未免太过敏感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等会。   刚说完让林冬别拿审人那套往自己身上使,唐喆学现在却忍不住分析起对方的行为由何种心理导致——觉着我歧视同志就生气,这……这……   想起早晨林冬箍在腰上的胳膊,他耳朵倏的烫红,立马调转话头:“其实都一样哈,婚可以去国外结,就像楠哥和祈老师,至于孩子嘛,呃……领养……领养也行……”   听唐喆学吭吭哧哧地找台阶下,林冬原本绷起的表情放松下来,晾了他一会,呼出口气说:“你别瞎猜了,我要是能跟男人过日子,也不会单身这么多年了。”   唐喆学无辜地眨巴眨巴眼,顺嘴秃噜出一句“有男的追你?”。   眼神微滞,林冬迟疑片刻喃喃道:“……现在没了。”   “是,组长你这样的也瞧不上那一般人哈。”唐喆学是不知道怎么往回找补好了。拍马屁,嗯,这个肯定没错。   “他很优秀,”林冬的话让唐喆学堆出的笑凝固在脸上,“可惜……天妒英才——”   车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唐喆学低头敲出根烟点上,按下车窗将烟雾散出。他觉着自己应该没猜错,林冬说的这个人,是摆在办公桌上的相框里的其中一位。   分析过记忆中那七个人的容貌身高年龄长相,他犹豫着问:“是在你背后比兔子耳朵的那个吧?”   “……嗯。”   眼底涌起阵热意,林冬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关节泛起青白——那个人,他坦诚,直率,如阳光一样的热情,又像暖宝宝般贴心。   没动心么?假的。但就是……豁不出去。   ————————————   车开到殡仪馆门口停下,唐喆学弹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就感觉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罗家楠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能接上祈铭。   “已经到了,楠哥你甭操心这边了,忙活你的吧,我准保把祈老师当亲妈一样供着。”   听筒里背景音乱糟糟的,可也盖不过罗家楠的烟嗓:“亲妈哪成?当祖宗!”   ——我没见过祖宗。   懒得吐槽他,唐喆学挂断电话进殡仪馆把祈铭叫出来,上车先奔电脑城。   路上跟祈铭闲聊,他问起碎尸案进展,就听祈铭说:“有其他地方发现下肢尸块了,我晚上要赶去做对比。”   唐喆学想了想问:“DNA么?直接发报告不行?”   “那个也要做,”林冬接下话,“但最快速的办法是骨骼断口吻合度对比,是吧祈老师?”   祈铭点了下头,反手指向身边的小箱子:“我锯了大腿骨断口处下来,带过去先看下是不是同一具尸体。”   一想到车上有人体残肢,唐喆学浑身不自在。还是干的时间短啊,他觉着。瞅瞅自家组长和法医大人,俩人的表情都很坦然。   “你几点过去?先跟我们办案子不耽误你吧?”林冬问。   “等赵副队他们的车回来载我过去,七点左右。”祈铭看了眼表,“现在五点。”   “坐稳。”   林冬又一脚油给唐喆学轰得差点咬着舌头。   ————————————   不能把物证单独留在车里,所以唐喆学只好拎着那个装大腿骨的箱子去询问吴恩伟。祈铭要自己拎,他没让。   “楠哥说了,得把你当祖宗供着。”   唐喆学估摸着这话说出来,能报一把让他听破床“吱嘎”半小时的仇。欺负单身狗是怎么着?那半小时多煎熬啊!   就听祈铭冷哼一声:“看来罗南瓜同学是没听够‘为什么没有二零七’。”   林冬没掺和他俩算计罗家楠的事,远远对比过照片,他确认趴在样机展示台上玩手机的人就是吴恩伟。   径直朝柜台走去,林冬并未向他出示证件,而是左右看看再随意地问:“你这收旧手机么?”   顿住正在打游戏的手指,吴恩伟抬起头,眼中闪烁出一丝迟疑。大概不是熟客的缘故,他明显有些戒备:“收,什么品牌型号?”   林冬朝唐喆学回过手。唐喆学反应了一下,把兜里的警务通拿出来递过去。三个人里就他手机最旧,人家那俩都新的跟刚从包装盒里拆出来的似的。   林冬将手机往台子上一放,说:“就这个,给估个价吧。”   “这三年前的华为了都……”吴恩伟面露不屑,也没朝警务通伸手,“卖就给你们五十。”   “这个呢?”林冬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放到柜台上——展展新的肾机。   吴恩伟又抬眼看了看他们仨,感觉不像是偷手机来销赃的,皱皱眉说:“哪来的啊,这要不是正道上来的,我可不收啊。”   “你这有正道来的么?”祈铭指着柜台玻璃罩里捆成一把一把的翻新机问。   “嘿!怎么说话呢?”吴恩伟瞪起眼,撸起袖子故意将臂上的刺青展示给他们,“来捣乱的是吧?出去扫听扫听,我他妈——”   唐喆学将工作证打开举起,警徽赫然映入吴恩伟的三角眼里。刚才不立刻亮出身份而先闲扯是林冬安排的策略,目的是降低对方的警惕性,干扰其思路以获得最理想的询问状态。   吴恩伟立马条件反射地把袖子撸下来,跟变脸似的换上笑脸,说:“呦,是警察同志啊,那个……您这手机卖多少钱,我买,绝不还价。”   唐喆学根本没理他这茬,收起手机问:“七年前发生在你们村外的肇事逃逸案,还记得么?”   “呃……记得记得……”吴恩伟忙点头。   “那天晚上你在干嘛?”   “我都跟警察说了啊,我跟我哥家睡觉呢。”   “几点睡的?”   “八点多就睡了啊……”   这时林冬一抬手,接下唐喆学的问话:“你上礼拜三,晚上几点睡的?”   吴恩伟顿时打起磕:“……呃……我……”   “七天前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七年前的你倒记得挺清楚。”   林冬反手撑住柜台边缘,倾身向前,拉近彼此的距离给对方施压。他笑着,可是语调并不友善——   “跟我们回趟刑侦大队吧,好好想想你那天晚上到底干嘛去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想当年我们楠哥也是旗杆一样的笔直啊,还不是折祈老师手里了,所以,二吉,保重   明天开始恢复早8点更新~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低音安九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魅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ina chang (CTBC)、长夜未央、Kikma122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疯月 8瓶;小紫依 5瓶;紫愿辰光、听月67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我那天真是在我哥家睡觉呢, 你们说, 出那么大的事儿, 都死了人了, 当然记得清楚了。”   这吴恩伟十五六就开始跟社会上混了,结婚之前到处惹是生非,没少跟警察打过交道, 这么些年了早就练成块滚刀肉。林冬诈他那一下确实给他诈懵了一会,可等坐进审讯室, 又立马滑的跟条泥鳅似的。   唐喆学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冷眼看着他问:“你睡在你侄子, 也就是吴昌祺那屋?”   “啊, 对啊。”吴恩伟吊儿郎当地瘫在椅子上,连点坐像都没有。他知道屋里有监控, 警察不敢动他。   唐喆学将他们当初的口供复印件拿出来,举到他眼前:“你俩都在睡觉,怎么保证对方没下过床?”   这是被林冬挑出的存疑口供, 今天去吴家坎问的时候, 问到的是吴恩伟的嫂子,她说那晚上没人出院。但她不和他们睡一个房间,所以即便是这叔侄俩偷偷溜出去,也无从得知。   “我俩睡一个被窝,诶,警察同志,你结婚了么?”没等唐喆学接话, 吴恩伟扯扯嘴角,不屑地说:“要是半夜你媳妇掀开被子下床,你不知道?那警惕性也太低了吧。”   唐喆学正想拍桌子,忽听旁边传来“啪”的一声响,是林冬擦燃火机点烟的动静。烟雾弥散,他倾身向前,放下夹烟的手轻叩桌面,语调充满压迫感:“吴恩伟,这房间里没你提问的份儿。”   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吴恩伟错开和林冬对着的眼神。   “另外我可以给你透个底儿,现在我的同事正在去找吴昌祺的路上,你有什么该交待的最好现在就撂,不然他比你先开口的话,后果是什么你很清楚。”   林冬的话让唐喆学略感意外——悬案组统共就咱俩,哪来的同事去找吴昌祺啊?不过他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兵不厌诈。打从瞧见吴恩伟起,林冬就开始耍对方玩了。   这小子身上一定背着案子,就像一眼便认出吸毒者那次,他确信林冬的直觉没出错。   吴恩伟那双三角眼里闪过丝迟疑,然而他熟悉警方的套路,没证据摆在眼前,凭什么交待?可到底是心虚,他还是试探着问:“你们想让我交待……什么事儿?”   “我说过这屋里没你提问的份儿!”林冬“啪”地给火机拍到桌上,空下手朝前一指,“再让我说第三遍,你今儿晚上就睡这椅子上!”   “啊对,还得铐上,省着滑下去。”唐喆学跟旁边煽风点火。   吴恩伟蹭一下坐直了身子,冲着墙角的摄像头大喊:“你们——你们警察怎么刑讯逼供啊?!”   只见林冬摘下眼镜,锐利的视线自眉骨下射出,直盯得吴恩伟眼中露出惧意——   “你肯定没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刑讯逼供,吴恩伟,我告诉你,全系统唯一一个不怕脱警服的警察就是我,今天算你抄上了!”   房间里静得一时只剩呼吸声。吴恩伟不知道林冬都经历过什么,但他看的出来,这警察对着监控摄头也敢这样说话,那必然是有几分底气。他的眼神四下游移,犹豫着权衡利弊。   如果是别人说出“不怕脱警服”这样的话,唐喆学一定会认为对方纯粹是为了吓唬嫌犯。可从林冬嘴里说出来,他却听得自己舌根都跟着发苦。   那枚悬在林冬头顶的警徽,既是往日的荣耀,又是欲坠的利刃。   ————————————   僵持了半个小时,吴恩伟确实撂了,却不是他们所期待的答案,倒是顺手破了起悬而未决的失窃案。   原来那天晚上吴恩伟和吴昌祺俩人确实没老老实实跟屋里睡觉,而是在十点来钟的时候溜出院子,摸到村委会的办公室,偷走了待发的国家补贴款。而当时出了死人那么大的事,全村上下都被叫去谈话,会计是三天之后才发现钱丢了。报了警,可没监控没线索,那几天村子里又人来人往,完全无处追查。   当时倒是怀疑过他们,可都有不在场证明,事后也没见他们突然挥霍无度,便排除了嫌疑。唐喆学问吴恩伟把钱拿去干嘛了,吴恩伟哭丧着脸说是给一个朋友做集资,承诺一年返利百分之二百,结果没几天那人卷钱跑了。   得,小毛贼遇上大骗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十五万,数额巨大,根据量刑标准,可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这么说来也没过诉讼时效,不管法官最后怎么判,吴恩伟这看守所是蹲定了。   把消息同步给吴所长和龚勇,林冬收起手机忽听吴恩伟问:“同志,你们是怎么查到我头上的啊?都过去这么些年了……”   林冬琢磨着要是跟吴恩伟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起案子,估计对方得吐血,于是很冠冕堂皇地回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除非你不违法犯罪,不然早晚有一天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哦对了,卷你钱的那个,你把情况说清楚,警方会立案追查……你应缴的赃款。”   “噗——”   唐喆学一个没憋住,笑出声。林冬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当着嫌犯拆自己的台。   顺势拽住他的胳膊,唐喆学把人拉到走廊上,敛起笑意说:“组长,你以后别再说什么脱不脱警服的话了……我考上警校那天,我爸跟我说,‘小子,这身皮你就算穿上了,不到退休那天不许脱’……虽然有些人没办法坚持到退休,但是我知道,让你脱你肯定不甘心。”   轻轻抽出胳膊,林冬看了眼从身边走过、穿着制服的同僚,轻声叹息道:“我那身警服上浸满了血,太沉了,我其实……早就想脱了。”   “回去我给你送市局对街那干洗店去,老板说了,沾上什么都能洗干净。”唐喆学并非听不出林冬话里的含义,为了让对方开心,他还是故意打岔,“再说你穿制服多好看啊,笔直条顺的,看着就养眼。”   林冬无奈笑笑,回敬道:“你穿制服更好看,宽肩窄腰,衣服架子身板,哦,下次相亲记得穿制服去,成功率肯定高。”   “咱不用玩制服诱惑那成功率也得是百分之——”唐喆学说着顿了一下,面露愁色,“组长,我要相亲成功,到时候去陪女朋友就剩你一人跟办公室里加班,多孤单啊。”   林冬微微耸肩,表示否认:“你没来悬案组之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挺好。”   “那不行,我不落忍。”   “……”   暖意汇聚到心尖,林冬扬起脸,给了唐喆学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二吉,你总是想方设法地逗我开心,还处处维护我,我真的……特别感激。”   他没戴眼镜,整张不输给任何网红的俊脸完完整整地落进唐喆学的视野里。唯一的瑕疵黑眼圈也淡去许多,如果一定要挑刺的话,也就那绺无光的白发稍显突兀。   但已经足够让唐喆学喉间一滚,胸口莫名擂鼓——   我家组长笑起来真好看,哎,我果然随我妈,是个颜控。   ————————————   吴恩伟叔侄俩的嫌疑排除,线索中断,调查暂时没了头绪。   这太常见了,就算不是悬案,唐喆学也经历过失去调查方向的案子。警察不是神,犯罪分子的反侦察手段日渐精进,茫茫人海,即便科技再先进,想要从数百上千万人中准确定位嫌犯永远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他在分局的时候,出了三起入室盗窃案,根据作案手法确认是同一伙盗贼,其中一起还把熟睡中的女事主给强奸了。但失窃案都发生在老小区,里面没监控。外面的沿途监控调了好几块硬盘,走访了周边上千人、掘地三尺挖线索也没排查出嫌疑犯,到现在还没破。   破不了案,无颜面对事主。一提起这案子队里人就闹心,之前听说他要来悬案组,还有人调侃说让他把这案子带着一起走。   边在池子里洗牛仔裤,唐喆学边和林冬聊这起案子。牛仔裤是他跟好利多超市里买的,看款式像是积压多年的库存,可他腿长,试了半天就这一个款不至于吊裤脚。他想着过下水再穿,没想到掉色极其严重,刚一下水就满池墨蓝色的汤子。   林冬托着卷宗凝神思索片刻,问:“实施强奸的是一人还是多人?”   “就一个,最后一起案子。”唐喆学拧了把裤腿,好么,手都蓝了。   “那么这个人有可能是在案件发生前刚入伙的,排查案件发生前获释的犯人,重点查有猥亵,强奸前科的。”   “嗯,有道理,我待会就给史队打电话。”唐喆学从卫生间探头出来,“组长,帮个忙,拧把裤子,这料子忒厚了。”   放下卷宗,林冬挽起袖子走过去,看到一池子蓝汤,表情稍显嫌弃。接住裤脚,他和唐喆学拉开距离,反方向用力拧动布料。没甩干烘干,这天气要不拧透了,牛仔裤三天也晾不干,保不齐还得捂馊了。   俩人都使足了力气,蓝色的水滴噼啪掉落。结果没等把水拧透,就听“噗噗”两声闷响,裤料竟然生生给拧绷了!   唐喆学“哎呦”了一声,垮下脸说:“得,浪费六十九。”   林冬撒开手去冲手上的颜色,嘲笑他说:“当时让你照三十砍,你可拉不下脸啊,这回肉疼了吧。”   踅摸了个大塑料袋给那团废布装进去,唐喆学嗤声道:“老爷们买东西还砍价,我可丢不起那人,买得起买不起啊。”   “过日子就得会算计,跟性别有什么关系?”拧上水龙头,林冬甩甩手拽过毛巾擦手,“你啊,别一天到晚穷大方,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结婚生子哪个也不少花钱,万一生个儿子还得给他准备娶媳妇的钱。”   “吓死我了,让你这么一说,那真是不结婚保平安啊。”   唐喆学说着,想起林冬是卖了房子买的车,以车为家,根本不考虑自己的未来。也许就像龚勇说的那样,林冬还能留在系统里,唯一的理由就是为了引出“毒蜂”,并且他心知肚明,下定决心用自己的鲜血来祭奠战友的英魂。   保护欲自胸腔漫溢,他忽然很想给对方一个拥抱,把那满身的重负分担片刻。   TBC   作者有话要说:走心,走心,别跟楠哥似的上来就走肾,灭哈哈哈   组长又会过日子又会收拾屋子,太贤惠了……   话说我觉得这本写的比猎证好点吧,为啥没几个人看咧,嘤嘤嘤   感谢订阅,感谢每一位不离不弃的小天使,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唯诺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笑眼弯弯 30瓶;倪小屁 7瓶;Tina chang (CTBC)、不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不同于大城市的喧嚣, 县城的夜晚寂静无声, 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耳鸣声。   林冬翻了个身, 借着台灯投来的光亮打量唐喆学的睡颜:眉目英朗, 线条刚毅,不是当红小生的那种俊秀,而是充满男人味的帅气;这样一张脸配上高大结实的身材, 又有一副热心肠,还会哄人, 会被警花们包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你就是这样的人吧?”他喃喃自语,“对谁都热情, 乐于保护弱小, 看到不公便会挺身而出……可你知道么,你这样的性格很容易受伤, 二吉,你该是颗星辰,光芒璀璨, 不要去做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炭火, 因为你永远无法预估氧气何时会被消耗殆尽……”   声音渐低,他终是安然入睡。待到对床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唐喆学睁开了眼,用和林冬刚刚相同目光打量对方:一如他所见,林冬睡着时便会皱起眉头,仿佛永远陷在噩梦里。   抬起手,唐喆学下意识地想要抚平对方眉间的皱纹, 却又在堪堪触及之前蜷起了手指。刚林冬说话的时候他正好醒了,之所以继续装睡,是怕对方感到尴尬。   ——我不是对谁都热情。   他默念。于他所见,这世界加诸于林冬的一切过于不公,一颗本该光芒璀璨的星辰却被毒蜂困于巢穴、逼入阴冷黑暗的角落。   “你不会独自承受的。”   他蜷起胳膊,冲林冬的睡颜勾起嘴角。   “安心地睡,我在呢。”   ————————————   龚勇他们连夜把吴昌祺提了回来。听说叔叔把本来无人知晓的烂事给抖搂个底儿掉,他立马嚷嚷起“领导!我要立功!我有重大线索提供!”。   拽过把椅子坐下,龚勇假装毫无兴趣地让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有些案子就是这样破的,但凡进了审讯室眼看无望脱罪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全往出撂。真协助警方破了大案,兴许还能少判几年。   “拿钱——拿钱那天晚上,我碰上个——埋——埋尸体的!”吴昌祺头回被警察半夜摁床上,都坐进来够一个钟头了,浑身上下还抖得跟筛糠一样。   听见“尸体”俩字,龚勇点烟的手顿住,挑眼望向吴昌祺,浓的快和发际线连上的眉毛不悦拧起:“你小子少他妈胡说八道,那天晚上统共就死了一个,尸体早烧了!”   “我没胡说——没!”吴昌祺紧着咽唾沫,眼睛频繁地眨,“我就看着个人……挖了……挖了挺深的坑,旁边……旁边放着一大包东西……”   龚勇心说这他妈保不齐又是个编故事骗减刑的,拉下脸不耐烦道:“你打开包看了?怎么就知道是尸体啊?”   吴昌祺上铐的手反复搓着,声音哆哆嗦嗦:“那么大个包!不是尸体——还能是什么啊?!领导!警察同志!我没胡说!你们一定要——要相信我!”   副手和龚勇互相交换过视线,厉声问:“就你一个人看见了?你不是和吴恩伟一起么?他怎么没瞧见?”   “我去解手……解手……就瞅见个人……跟土坡根儿底下那……挥铲子……”   见吴昌祺抖得气息不稳,龚勇偏了下头,手下人立马打过杯水来。勉强喝了口水顺过气,吴昌祺的声音稍显平缓:“我离着远,没敢往过靠……第二天听说村口死人了,警察挨家查,我吓……吓坏了……谁……谁也没敢说……”   龚勇听了眉头拧得更深。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编故事,可要是真一晚上发生了两起凶案,怎么没人报失踪啊?再说当时为了查连凤玲的案子,那村子的地皮快被他们犁一个遍了,好几十双眼睛都没瞧见有个新埋的大坑啊!   等等。   “你说那埋尸体的位置在哪?”他问。   “就村委会外头那个土坡,背阴面,有两颗大榕树那地方。”吴昌祺又喝了口水,咽下去继续说:“不过现在土坡平了,盖上房子了……你们要是挖……得跟村委会打招……招呼。”   龚勇是真想一脚给这孙子踹椅子底下去。还没影的事儿呢,上去就跟村委会招呼说要拆房挖地基,这他妈谁让你动铲子?全村老少爷们不给他们打出去才怪!   副手偏头,贴着他耳朵说:“头儿,要不借套设备先探测一下?真有骸骨,埋得不深肯定能探出来。”   龚勇点了下头,大手一挥:“带出去,找着尸体再说!”   ————————————   去村里继续核对口供,林冬和唐喆学刚进村,就看见正对着村委会办公室的那栋二层小楼外拉了一圈警戒线。上前向维持秩序的同僚出示过警徽,他俩钻进警戒带,又看到龚勇和副支队长俩人在大榕树底下嘀嘀咕咕。   “龚队?这出什么事了?”林冬上前询问。   看见林冬他们,龚勇的表情错综复杂了一瞬,转头和副手交待了一句,迎着他俩走上前。面对面站定,他眯起血丝满布的眼,踌躇着说:“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林队,你看是这么个事……吴昌祺昨儿夜里交待说他们犯事儿那天晚上,瞧见有人埋尸体,所以我一早就借了套设备过来探测。”   “探到了?”唐喆学心说出来跑外勤就是好,什么案子都能碰上。   龚勇摇摇头,“没探到尸体,不过……”他就跟牙疼似的嘬了下牙花,“疑似探测到手机大小的金属物体。”   林冬闻言立刻转头奔进房子里,在技术员惊愕的瞪视中一把抄过探测仪屏幕,紧紧盯住画面。唐喆学追着进来,先朝技术员比了个“不好意思”的口型,再转头望向林冬手中的屏幕。   看形状大小,应该是部当年的新款肾机。   将屏幕塞回到技术员怀里,林冬疾步走向龚勇:“挖,必须得把埋在下面的东西挖出来。”   “林队,”龚勇抬手朝围观的村民一指,“你说挖就挖,你问问那帮老少爷们同意么?这什么地方?”他又指向挂在小楼门口的牌子,“这是村民活动中心,政府批钱盖的,没县委的批文,谁他妈敢挖?”   林冬的表情毫无波澜:“我去找书记,你就负责安排人手把现场保护好。”   “我——”   唐喆学眼瞧着龚勇那俩牛眼珠子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   县委书记出去开会了,人不在。林冬打了一圈电话也没找着人,实在没办法,给于副厅长打了个电话,请求省厅出具挖掘许可。   按理说这责任就是厅长也不愿意担,真挖出块铁锭或者别的什么玩意,村民不得急啊?哦,你们警察说扒房就扒房,置老百姓的权利于何地?   真闹起来,全吃不了兜着走。   “林冬,你确定死者丢了部手机?”   坐在驾驶座上,唐喆学听到于副厅长的声音从外放中传出。低沉,平稳,自有上位者的威严。   “我确定。”林冬的语气异常坚定,“经过对证人的询问,我确定连凤玲在路上还和他们通过电话,但当时的痕检鉴证无论是在案发地还是在耿成忠车上都没发现这部手机。”   那边传来声低笑,又听于副厅长说:“林冬,我这还几个月就退休了,你可别让我晚节不保啊。”   “您要是觉着我不行,当初也不会把这案子交给我……出问题我一己承担,反正除了身上这身皮,我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了。”林冬说完下意识地看了唐喆学一眼,毕竟对方曾特意提醒过他,别老把脱警服的事挂嘴边上。   果然,唐喆学的表情显得有些不高兴。   “用不着你扛,我是老了,可还没老到担不起责任。”于副厅长那边长吁一口气,“我现在安排,你把资料发给我,再找个传真机,把号码发过来。”   “谢谢,您注意身体,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林冬将目光投向拉出张驴脸的唐喆学:“喂,拉着个脸给谁看啊?”   “谁不听话给谁看。”唐喆学哼了一声,“反正啊,在某些人眼里我连做搭档都不配,说话自然没分量喽。”   没见过唐喆学闹脾气的一面,林冬不禁哑然。他是真不会哄人,从来就不会,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闹脾气的小狼狗。可晾着唐二吉同学也不是回事儿,毕竟人家是为他好。   “做我的搭档……得不怕死。”他实话实说,“二吉,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你不一样,你妈妈就你一个儿子,你爸已经不在了,你要再出点儿什么事儿……说实话,我已经没勇气再次面对一位悲伤的母亲了。”   “组长,求你,盼我点好。”没想到自己假装生气惹得林冬又陷入悲伤的回忆,唐喆学不免自责,转脸哄对方,“好了好了,我没生气,我就是不愿意听你总把自己说的那么没盼头……你说你天天守着我这么个开心果,还老往最坏的地方想,那我……我多没面子啊。”   林冬低头笑笑,“抱歉,我不是故意撅你面子的。”   “不提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一想到昨儿夜里林冬自言自语的夸他,唐喆学就通体舒畅,“对了组长,等这案子结了,咱休两天假吧,我带你出去玩去。”   本想拒绝,但听着唐喆学兴致勃勃的语气,林冬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很久没放松过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日复一日地调查悬案追踪毒蜂,脑子里的弦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他迟疑着问:“就两天,你想去哪?”   林冬能答应倒是出乎唐喆学意料,他就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还真把人请动了。   “泡个温泉什么的,带我妈我奶奶他们一起,我也尽尽孝。”   “……你带个女孩子去,她们会更高兴吧……”   “这可得怪你了,就你这长相一下拉高我的标准值了,除非比你长得好看,要不我带不出手。”   林冬没说话,低头点开手机。唐喆学快速地瞥了一眼,问:“组长你给谁打电话。”   “给史队,告状。”   “为什么啊?”   “有人调戏领导,欠抽。”   “……”   唐喆学心说我非说你丑的人神共愤你就高兴了是吧?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互相逗贫,这就开始了……恩呵呵呵呵   这俩我要怎么按一起呢?嗯……这是个问题   感谢订阅,爱你们,希望有多多的唠嗑   感谢在2019-11-11 04:39:48~2019-11-11 23:5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kma1221、水至清则无鱼、乜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寻 100瓶;道尔家的猫 5瓶;W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被林冬把省厅传真过来的协办通知立到眼前, 龚勇的肩膀明显重重起伏了一下。他略显焦躁地抹了把下巴, 叼上烟使劲运了口气, 转脸冲手下嚷嚷:“还他妈等什么呢!?找冲击钻!雇民工!”   林冬转脸又去做村委会成员的工作, 唐喆学紧跟其后,好话说尽终是取得了对方不太痛快的允许。   不多时,一切就位, 龚勇一声令下:“挖!”   钻头启动,震耳欲聋, 大厅里一时烟尘四起。唐喆学立马把林冬拖到外面,他们没耳罩, 在这种高分贝噪音环境待久了肯定得失聪。   所有人都提着颗心, 这挖出来的要不是手机,把警戒线外围得水泄不通的村民肯定不能放他们走。幸亏不用扒房, 楼是挨着大榕树建的,探测到手机的位置处于榕树根系边缘,也就是大厅正中央。当初也正因为是怕伤到大榕树的根, 所以没打地基。况且就两层楼而已, 只挖了大约五十公分的坑,填平沙土浇筑水泥做了个底、打桩立起几根承重柱而已。   可如果当初要是真挖地基了,一定能挖到位于水泥层下约一米深的未知物品,根本不需要现在如此大动干戈。   轰鸣声断断续续响了大约一小时,水泥层被掀起大约二十平米。底下是混凝土,好在不厚,没钻多久就露出了土层。林冬一看见土了, 回手抄起立在旁边的铁锹就要过去跟着一起挖。唐喆学也赶紧抓起工具跟过去,结果俩人一起被龚勇的手下拦住。   “林队,”对方拽住林冬手里的铁锹把,笑得并不很真诚,“我们人手够,回头弄您一身土让领导们看见了,还不得以为我们县刑侦大队的欺负您啊?”   ——你们少欺负了?之前说的那叫人话么?   唐喆学“嘁”了一声。他心里还记恨着之前在刑侦大队办公室里,林冬被他们这些人当面戳肺管子的事,要不是怕林冬为难他真得跟这几个打一架。   林冬当即说了声“没关系”,拽过铁锹上前就挖。结果这一铲子挖下去才知道土层是真结实,当时肯定是拿机器夯过了,跟杵在石头上一样硬。不是力气大小的问题,而是他不擅长这份差事。除了训练时用过工兵铲之外,他再没动过铲子,遇上这种质地坚硬的土层不懂该怎么使劲。唐喆学的情况跟他也差不多,一铲子下去根本铲不进去只好拿脚踹,好不容易踹进去一个边,还掀不太动。   可干不动也得干呐,都下来了再上去,丢不起那人。   旁边干活的民工看这俩警察吭吭哧哧还挺敬业,过来手把手教他们怎么使劲儿。眼瞅着自家组长被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从背后满怀抱着,还手攥着手,唐喆学心里莫名不爽。   这画面怎么那么眼熟啊?   他心说。啊,对,就像电视里演的,在高尔夫球场里,色鬼上司抱着女下属教挥杆一个姿势!   他这正不爽呢,背后贴上个人。回头一看,是个比他矮一头但肩膀一样宽的民工兄弟。对方仰脸冲他乐乐,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说:“老弟,你这样铲用不了五分钟就得起血泡,来,老哥教你。”   被掌心粗糙的大手攥住,唐喆学立马爬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心说这辈子绝不能再让男的从后面抱。   ————————————   挖了将近三个钟头,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有东西有东西!”   “先别挖了!”   林冬立刻扔开铁锹蹲下身,摘掉手套扒去浮土,小心翼翼地拽出个编织袋的边角。在土里埋了七年,编织袋早烂了,根本禁不起大力气拖拽,他怕进土太多污染证据。   龚勇靠到坑边上探头看看,浓眉再次拧紧。跟吴昌祺说的对上了,这种大编织袋,真是装个人都有富裕。   林冬直起身,反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仰脸对龚勇说:“得叫技术们过来一点点清,这可禁不起铲子杵。”   “行,我这就安排,你们俩先上来吧。”   龚勇伸手把林冬拽出土坑,又朝唐喆学伸出手。不过唐喆学个高腿长,没等拽就上来了。可算不用接着挖了,即便是戴着手套他手上还是磨出四个大血泡,破了一个,汗混着土一杀,钻心的疼。   他斜眼看了看林冬的手,比自己这两只还光荣,赶紧说:“组长,走,咱找个地方洗手去,诶你这得上药。”   “嗯,先回招待所吧,要不一会停热水了没处冲澡。”   汗和土混成了泥,林冬脸上没眼镜遮着的地方都脏了,他还以为手背有多干净一个劲儿的蹭,结果越蹭越脏。唐喆学估摸着自己脸上也差不多,拖着林冬到外面找水龙头洗脸洗手。   洗干净了才看清楚,林冬手上的血泡全破了,洗的时候一个劲儿抽气。掸去衣服上的土,唐喆学一看林冬要开车伸手问他要钥匙:“我开吧组长,你那手不成。”   确实累得手直哆嗦,林冬没打算推辞。他将车钥匙交给唐喆学,转到副驾驶那边拉门上车,坐进车里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唐喆学的,稍显歉意地说:“其实……你没必要跟着我一起下去挖,我是因为不能闲在旁边等……”   “领导都动弹了,我要不跟着下去,别人怎么看我啊?”发动汽车,唐喆学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继而沉下语调:“不过组长,你真得对自己好点了,一天天地累心又累身,照这样下去你还能扛多久?”   转头将视线投向车窗外,林冬望着夜幕下荒凉的果园,胸腔中的空虚感忽然无限蔓延:“我停不下来,脑子不能闲着……开车不能走神,所以我以前连开车的时候都得听鼓点强劲的摇滚乐,就怕周围安静下来……要是让我闲着什么也不干,我连喘气都费劲。”   “你就是一个孤独太久了,什么话都揣心里。”唐喆学长吁一声,“不过你现在有我啊,不想闲着就跟我聊天说话呗,你干刑侦比我时间长,没事儿给我讲点以前的案子,我也学习学习。”   车里瞬间安静下来,许久,林冬才轻抽了下鼻息,压抑着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那些案子,都是我跟他们一起办的……他们七个是支队的骨干力量,是我从一百多号人里精挑细选出来带进专案组的……所以说,是我嵌下了他们的死亡按钮。”   手底下一紧,力道正压破了的血泡上,唐喆学疼地一揪眉毛,劝道:“好了不说了啊,怪我,又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没,说出来反而松快点。”林冬摇摇头,“大概也是因为我自己一直都不肯面对吧,我从来没跟任何人承认过这一点。”   眯起眼,唐喆学想了想说:“组长,还记得刚到县城那天,你劝我体谅龚勇他们的心情时是怎么说的么?你说,人不是警察杀的,却要警察来承担责任,谁会甘心?所以你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大道理我懂,二吉。”林冬只觉他们当初的对话调换了角色,心情稍微没那么沉重了,“行了,集中注意力好好开车,前头可没路灯,真把车开沟里去,你晚上别想睡觉了。”   唐喆学心里忽悠了一下,问:“不睡觉……干嘛啊?”   林冬挑眉:“守着等救援,你以为要干嘛?”   “呃……没什么。”   唐喆学略感心虚地抿住嘴——那天隔壁破床“吱嘎”的时候,罗家楠那烟嗓倍儿大声的来了一句“你晚上别想睡觉了!”,组长你没听见?   ————————————   跟坑里裹了一身的土,唐喆学除了新买的内裤也没身换洗衣服,洗澡的时候把衣服顺手给洗了,想着明早干了再穿。林冬洗完澡出来,看他大大咧咧就穿条三角裤坐床边翻卷宗,被那一身饱满的肌肉晃得眼睛稍微有点不知道往哪搁。   他过去拎起被角往唐喆学腿上一搭,错开眼神说:“屋里冷,盖上点。”   谁承想唐喆学顺势拉住他的手腕,又伸胳膊拿过放桌上的碘伏,给他拽到身边坐下。离着近,呼吸间满是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廉价二合一香波味道。   “来,我给你手上上点药,土那么脏,不好好消毒明儿该感染了。”   许久未被温柔以待过,林冬略感局促地垂下视线,稍稍反应了一下忽然抬头问:“你这碘伏哪来的?”   “跟前台要的啊。”唐喆学说着,夹起个浸满碘伏的棉球,慢慢涂到林冬掌中被磨破的位置。破皮的水泡边缘因浸水而泛白,中间露出鲜红的嫩肉,他尽可能谨慎,以免让对方感到过于疼痛。   然而林冬震惊的连疼都感觉不到,僵着视线问:“你——你就穿成这样下的楼?”   “没,我又不缺心眼。”唐喆学听了直想乐,纳闷林冬这么聪明个人,怎么会傻乎乎地往那地方想,“打电话让前台送的,门开条缝,等人递进来就得了……就我现在这样出门,前台小姑娘不打电话报警才怪。”   林冬一梗,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不能怪他往歪处想,刚洗澡的时候没听见敲门声。   ——哦对,这的服务员进屋不敲门,唐二吉同学应该是提前把门开好缝等人送上来。   唐喆学低头涂药,完全没注意到林冬有多尴尬:“再说了,我练这一身肌肉容易么,这么些年吃了多少蛋白粉啊,白给人看不要钱呐。”   挪眼珠瞄向缓缓起伏的胸肌——嗯,没吹牛,真够D罩杯——林冬小声问:“那……你打算收我多少钱?”   浑圆的肩头笑得直抖,唐喆学抬脸冲他一挤眼:“组长你别逗了,咱俩什么关系啊,看,随便看,倒找你钱都成。”   被唐喆学攥着的地方开始发烫,林冬下意识地抽回手,起身从对方手里拿过夹棉球的镊子说:“你接着看卷宗吧,我自己涂就行。”   “哦……那你慢着点,要不杀着疼。”   唐喆学回手拿起瓶子递过去,眼珠随着林冬的背影慢慢移动:他洗完澡出来穿的是件短袖T恤,下摆显得空荡荡的,能看出罩在里面的腰细窄紧实;露在袖口外的胳膊,肌肉线条也很结实,但小骨架的缘故并不显得粗壮;再往上,脖子因低头而弯出美好的弧度,发梢上的水珠顺着皮肤滚落,眨眼间消失在领口。   想起林冬在车上那句“你晚上别想睡觉了”,唐喆学突然感觉空气有些燥热。   TBC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我快忍不住了,嗯,我咬牙,我忍……   又忍不住给楠哥加戏【毁天灭地笑】   感谢订阅,拜托跟我唠唠嗑吧~   感谢在2019-11-11 23:51:38~2019-11-13 01:1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魅影 2个;莽叼叼、冻桃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ng、echo 5瓶;樱桃树上的小猫 2瓶;听月67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被卫生间传来的水声吵醒, 林冬睁开眼摸出手机看过时间, 尽可能轻地翻了个身。凌晨一点半, 这个时候在卫生间里洗洗涮涮, 若非是洗内裤就是自行解决问题,他不希望唐喆学听到床吱嘎知道他醒了而感到尴尬。   一墙之隔的卫生间里,唐喆学擦干手, 拿过放在盥洗台上的烟盒,低头叼出一根弹开火机点燃, 背靠冰冷的瓷砖静待剧烈的心跳平复。烟雾袅袅而上,熏得他闭上眼, 无奈而缓慢地叹出口重气。   ——都怪罗家楠, 打开新世界大门了给我!   虽然他真心不想承认,但无法抑制的冲动分明来自于从林冬的背影联想到隔壁破床“吱嘎”。而且刚最要劲儿的那一刻, 他是眼前闪着自家组长贴着耳朵吹气的画面而登顶。   没事没事没事,我就是存太多了。某人自我安慰。谁还没点X幻想啊,是吧, 以前没交过女朋友的时候, 还不都靠脑子里储存的爱情动作片过活,也没说非把哪个女优从电脑屏幕里拽出来。   但这个X幻想对象就活生生的躺在一个屋里,可有点折磨人。   抽了两根烟,唐喆学推开门蹑手蹑脚爬回床上,确认林冬处于熟睡中后拔下充电中的手机打开微信界面。上千条未读信息,大多来自于各种群聊,他随手往下划拉着, 逐一点开几位警花们私聊自己的信息框。   该正经找个女朋友了,他琢磨着,老这么单着不是回事啊。   ——技术部的上官芸菲就挺不错,搞技术的都踏实,才貌双全声音甜美,而且她对我有意思,是吧?可好像黄智伟挺喜欢她,这要是我半道横插一杠子,以后兄弟没得做了吧?   手指悬在给上官芸菲回信息的对话框处,唐喆学犹豫片刻,还是只点了个最普通的笑脸表情答复对方的“这几天降温,注意保暖”,退出信息框继续浏览。   下一条未读信息来自安保处的于念,跟重案组苗红一个属性的御姐。比他大两岁,一米七五的个子,穿上高跟鞋直逼一米八,长相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有副模特一样的好身材。   ——姐弟恋?好像挺不错的哦。   他刚想给对方发来的“这几天没在局里看见你,去哪了?”回个“我下来办案了,姐你找我有事?”,忽然多了个心眼,挪动手指点进对方的朋友圈。不看不知道,一看,脸都绿了——御姐爱好做奇葩料理,诸如茄子烧芒果、苹果蒸蛋、西红柿凉拌牛油果……等等营养丰富但看着就吃不下去的菜式。每组照片底下都是一堆腆着大脸喊“看着就好吃!”的市局老中青年光棍,如此看来,于念并不缺乏勇气十足的追求者。   想起林冬那天煮的那碗香得他连汤底都喝光的方便面,唐喆学默默地打了“办案”俩字回给于念。后续给警花们的回复一概是笑脸,他扔下手机,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惹不起这帮姑奶奶。   ————————————   早起看唐喆学耷拉着脑袋没点精气神,林冬本想关心他一句,可又担心对方尴尬,于是洗涮完毕去隔壁喊祈铭一起出现场。五点多的时候龚勇给他发来消息,让他出门的时候带上法医。   经过县公安局刑侦技术科的一夜奋战,那编织袋终于被完整的清理出土层。里面不光有手机,还有带血的衣物。虽然从技术层面说还需要DNA对比确认,但考虑掩埋罪证的时间点,龚勇认为应该是和连凤玲的案子密切相关。   罗家楠不在,祈铭睡得踏实,精神饱满地下楼跟他们会合。一看唐喆学今儿顶着俩黑眼圈,他随口问:“又熬夜了?”   “不是熬夜,是……没睡好。”唐喆学一边堆笑一边在心里嘀咕——还不都怪你们家那只巨型泰迪精,荷尔蒙隔着墙都飘过来了,搞得我浮想联翩。   “过度疲劳是会导致植物神经紊乱引起失眠,注意着点,你还年轻,别把身体搞垮。”祈铭哪知道唐喆学在腹诽什么,说完便将视线投向林冬,“你们的案子有进展了?”   “是,挖出物证了。”林冬将手机上的图片展示给他,龚勇发来的,带血的衣物和锈迹斑斑的手机。   放大图片看了看,祈铭点点头:“上车说吧,赶紧过去。”   收起手机,林冬一回头发现唐喆学不见了,朝远处张望着寻找。只见唐喆学跑到对面卖早点的铺子前,停留了一会拎了堆吃的回院里。   “我开车,你们俩先吃早饭。”将包子茶蛋油条豆浆往林冬手里一塞,他转到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上去发动汽车。   林冬把塑料袋拎起,问祈铭:“你吃什么?”   祈铭歪头看看,挑了油条和豆浆。他算是被罗家楠给练出来了,油条泡牛奶,油条泡豆浆,油条泡咖啡,反正只要有油条,泡什么都成。   ————————————   散了仨小时的味,那件沾染血迹的外套依旧散发着腐臭。唐喆学路上被林冬塞嘴里俩茶叶蛋,这会蹲旁边闻着臭味,感觉俩鸡蛋在胃里打架。   编织袋是随处可见的那种,无法提供任何线索,不过里面的东西肯定是凶手的私人物品。外套、牛仔裤,还有件套头衫,另外就是死者的手机,被一堆破棉絮裹着塞在袋子里。   戴上手套翻看过摊在地上的衣物,祈铭收回手,半蹲在坑边说:“从染血布料上的痕迹判断,我认为符合连凤玲死时的失血量。当时她的胫骨、桡骨都因车体撞击而导致开放性骨折,但没有伤及动脉,而凶手撞击的是她的后脑,所以没遗留喷溅式血迹。”   “凶手拿了手机,却连夜同血衣一起埋了……”拎起装有手机的物证袋,林冬喃喃自语,“杀人也要拿到的东西,他为什么不留下自己用呢?”   “应该是怕被家里人发现,问他手机哪来的,他说不清。”唐喆学的鼻子基本适应了臭味,胃里也没那么闹腾了,凑上前伸手翻开外套看内侧的水洗标,“一八零的尺码,说明凶手身高在一七五左右……”他凑近点仔细看了看,语气略惊讶:“嚯,这衣服不错,还有百分之七的羊绒呢,我大学的时候我妈给我买过一件,四千多。”   林冬也上手翻了翻,有品牌标,不过他不知道这牌子。与唐喆学对上视线,他说:“家境一般却穿好几千的外套,还想用苹果手机……这人的生活环境一定充满让他虚荣心爆炸的因素。”   “大学宿舍?”唐喆学随口说道,“上学那会,别的是没法比,这烟抽的可是分三六九等,我们宿舍有一哥们开学拖来满满一箱的软中华,哦,那箱子还是范思哲的。”   “然后你就虚荣心爆炸了?”祈铭问。   唐喆学笑说:“那不至于,我要成了富二代,我爸早进去了,你看咱局哪有几个富二代啊,也就吕袁桥那样家里干房地产的有钱。”   祈·我有信托基金·铭稍稍挑了下眉毛。林冬拎起一同被埋的牛仔裤掏兜,从后兜里翻出张纸片,赶紧招呼技术递过个证物袋放进去。   “有字么?”唐喆学凑过来问。   林冬摇头:“有,但无法辨识,得等技术拿回去做处理。”   从他手中接过证物袋,唐喆学隔着袋子捏了捏那张纸。纸张被血泡过了,又有一定程度的降解,字迹已模糊不清,从质感和大小上判断,像是张火车票。   起身给技术员让开位置,林冬的目光在衣物和证物袋里的纸张上打了个来回,垂目沉思。不多时,他摘下手套拍拍唐喆学的肩膀示意对方站起,然后说:“我认为,凶手可能是个放寒假回来过春节的大学生。”   唐喆学点头以表赞同:“那就再去趟派出所,让吴所长给查查,那个时间段上大学的孩子?”   “不用,问村长就行。”   说完,林冬转头看向一直皱着眉和龚勇脸对脸抽烟的吴村长。   ————————————   “七年前?”吴村长抬起夹烟的手挠挠眉毛,“我们村一共没几个大学生,那会好像还真没在念书的。”   七年前的事儿了,又给挖出来折腾让他倍感糟心。   林冬补充道:“不一定是大学生,也有可能是上专业类培训学校的孩子,有寒暑假那种。”   吴所长稍稍愣住片刻,随后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我们这的风俗是,谁家有考上大学的得摆流水席庆祝,十里八乡的亲戚朋友都请过来热闹,那肯定谁都知道,可这专业培训学校……那都是花钱就能上的,也没什么好庆祝的不是?”   “您再好好想想,比如上的厨师学校,或者电脑技术,或者……开挖掘机的?”唐喆学现在满脑子的“学厨师,必须的,学厨师,还是新东方”和“挖掘机技术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   龚勇忽然想起什么,问:“诶对了,老吴,你不说你儿子在镇上开餐厅?他不就学厨的么?”   “龚队长,您……您几个意思?”吴村长脸色骤变,“我们家可没……没杀人犯啊……”   林冬视线微凛,追问道:“你儿子多高?”   吴村长咽了口唾沫说:“一米……一米八……”   与唐喆学视线交汇一瞬,林冬转头对龚勇说:“嫌犯的身高推断在一七五至一八零左右。”   看着吴村长发灰的脸,龚勇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抬脚碾灭,沉下表情说:“打电话给你儿子,叫他来回配合调查。”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二吉挣扎自救……   祈老师戏份还算多,期待楠哥,嘿嘿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爱你们   感谢在2019-11-13 01:15:08~2019-11-14 01:3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赵公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赵公明 5个;曲曲、炭烧瓜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ng 28瓶;道尔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既是协助调查, 不是拘传, 无需上铐, 也不能按嫌犯来对待, 但龚勇仍然把吴村长家的少爷——吴昌河,送进派出所的审讯室里问话。吴所长是他亲三叔,按规定必须得回避, 纵有万般私心也得遵守纪律。   林冬没亲自询问,而是站在一边旁听, 毕竟眼下是龚勇他们的主场。乡镇派出所的审讯室条件堪称简陋,没有单向镜, 四面墙壁未安装防撞软包, 倒是有台记录证词用的电脑。然而这台电脑在唐喆学看来,比挖出的手机年轻不了几个月, 键盘缝里落了不少烟灰。   “抽烟么?”   龚勇拿起烟盒朝吴昌河抬了抬下巴。他跟吴村长打过几次交道,算不上交情很硬的朋友但起码面上过的去,在没确定吴昌河的嫌犯身份前, 他不准备以平日那声色俱厉的态度对待对方。   吴昌河迟疑片刻, 点了点头。接过烟点上,他抽了一口,尔后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   “弹地上,没事。”林冬看出他是在找接烟灰的东西,又想起他进来后姿态谦逊,当下心中做出“此人有良好教养”的判断。   龚勇斜眼看看林冬,继而摆正视线, 问吴昌河:“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么?”   吴昌河抿了抿嘴唇,迟疑着说:“爸说……警方有案子,需要我协助调查……”   “没错,”龚勇拎起从卷宗里拆出来的、多年前吴昌河做笔录时留下的口供记录,“肇事逃逸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你说你在村卫生所里睡觉,医生证实了你的说法,但其实那天她不到八点就回家了……吴昌河,你现在再给我说一遍那天晚上的行踪。”   垂眼抽了口烟,吴昌河沉思片刻说:“……我发烧了……去打点滴……身上没劲儿,那又暖和……我就跟表姑说让我跟那睡一晚上……她怕丢药就锁上门还把钥匙都拿走了,我也出不去啊。”   唐喆学听到这,心里微沉。一村的亲戚套亲戚,卫生所大夫就是吴昌河隔房姑姑,想来再去重复核实证词,必然是同样的说法。但卫生所是间平房,翻窗出来再进去,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来说简直轻而易举。而且卫生所距离发现连凤玲手机的地方不足百米远,离案发地也不到一里路。   站在一旁的林冬眉头微皱,低头跟龚勇说了声:“我先出去打个电话,待会再问。”   等了一会不见林冬进来,唐喆学出屋去找他。就看他立于走廊窗边望着外面的空地,背在身后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碾动。日光打在神情肃穆的脸上,勾勒出刑侦干警惯有的沉稳。   “组长?”唐喆学出声唤他。   敛神转头,林冬盯着他的脸继续整理思绪,过了一会说:“我记得当时看见裹衣服手机的破棉絮里,像是有医用脱脂棉,然后我刚给祈铭打过电话,他说确实有……另外在套头衫内层的夹缝里发现根头发,可以拿来做DNA对比了。”   “哇哦,那这案子基本就破了。”唐喆学一敲手,“我这就去跟龚队说,安排DNA取证。”   林冬点了下头:“你去接祈铭,他会带取证材料过来,咱们今天晚上回局里,加急送检。”   “好嘞!”唐喆学见林冬脸上一点结案的兴奋劲儿都没,问:“组长,你怎么不高兴啊?”   “我……”林冬的眉头习惯性皱起,以往那种当机立断、对推论了然于胸的态度隐隐摇摆,“我不觉着吴昌河是凶手。”   这种事当然不能妄下断言,唐喆学也明白:“等DNA结果出来不就知道了?”   “DNA结果铁证如山的话,那就是他了……”   视线投向虚掩的审讯室大门,林冬透过门缝望着一脸心事重重的吴昌河,轻声默叹。   ————————————   碎尸案也有了进展,罗家楠被发回市局盯协查信息汇整的事。没法医的活了,祈铭也跟着一起回市里,都搭林冬的车。唐喆学跟前面开着车,听罗家楠跟后面坐着一会一聊骚祈铭,浑身上下都觉着闹腾。   他昨儿彻夜难眠,归根结底都赖罗家楠那天跟隔壁“嘎吱”半小时床,害他不想联想都难。都这么大人了,网络资讯又丰富多彩,谁不知道办的是啥事儿啊?而且看这俩的相处模式,罗家楠肯定不是底下那个呗。   后面一直腻歪,上了高速,唐喆学终是憋不住了,插话问祈铭:“诶对了,祈老师,那大腿骨的断口对上了没?”   “嗯,确认是同一具尸体,且根据死者腿骨的旧伤愈合程度判断,他曾经在两年前左右断过右腿,但是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治疗。”祈铭说着,把罗家楠枕到肩膀上的脑袋推开,用一记“你再犯贱我就把207的故事讲完”之犀利眼神,给对方瞪得缩起肩膀,“本该打钢钉的,但没有痕迹遗留,看情况只是做了复位和石膏加固。”   林冬听了,从沉思中回神抬眼望向后视镜里的祈铭,说:“可能是死者经济条件不好,没有医疗保险,支付不起打钢钉的医疗费。”   “林队这话说的没错,我们也是这么考虑的。”谈到案子,罗家楠终于正经起来,“流浪汉经常聚集在铁路沿线附近,受伤得不到治疗那真是家常便饭。祈老师他们也确认了,死者营养不良,还有严重的疥疮,所以我们觉得这人该是个无家可归者,有可能死于财物或者是地盘争夺之中,尔后被凶手抛尸。”   祈铭拿出手机,点开刚收到的邮件看了看,然后把邻省法医发来的毒理病理检测报告递到罗家楠眼前:“死者体内有芬太尼、咪达唑仑和阿曲库铵残留。”   “……麻醉剂成分?”罗家楠浓眉微挑,“他死前做过手术?”   “等会儿,”祈铭把报告往下划拉,“还有少量阿托品和大量肾上腺素和……多巴胺。”   没等罗家楠反应过来这些药都是干嘛的,林冬说:“他死于一场手术事故。”   “没错,”祈铭点头确认,“芬太尼、咪达唑仑和阿曲库铵是术中麻醉常见组合,而肾上腺素、多巴胺及阿托品则是突发心跳骤停时所使用的抢救药物。综合评判这些药物残留,我和林队的看法一致——死者该是死于手术过程中。”   “他连打个钢钉的钱都没有,还能去做什么手术啊?”   唐喆学提出疑问。后座上罗家楠应和着点头——有个不是天才的人作伴感觉真好。   “黑市器官买卖。”林冬话一出口,车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我手里有一起悬案,十三年前的事,死者身份疑似流浪汉,毒理病理也是相近的结果……跟这起案子的区别在于,死者没被碎尸而是被扔进了排污河道,后被入海口附近工作的捞沙船给打上来了……尸检确认,死者的肾脏、角膜及肝脏都缺失。”   正要接话,唐喆学忽从后视镜里看到祈铭的脸色微变,而罗家楠则表情凝重地拥住了对方的肩膀,用无声的安慰给予支撑。   ————————————   “组长,刚祈老师怎么了?”   送完DNA检测样本回到办公室,唐喆学把憋了一路的话问出口。林冬拉开抽屉,把压在备用车钥匙下的卷宗抽出来放到桌上,说:“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那是祈铭父母命案的卷宗,上次匆匆一瞥,唐喆学只看了个大概。坐回位子上,他翻开卷宗点上支烟,认认真真地翻看起十几万字长达二百多页的材料。   时间缓慢流逝,房间里静悄悄的,间或响起翻纸和擦打火机的声音。看了将近一半,唐喆学抬手掐掐鼻梁,重重呼出口气:“没想到祈老师的父母身为医生,竟然参与器官贩卖。”   顿住打字的手指,林冬从抽屉里拿出眼药水隔着桌子递给他说:“按祈铭的说法,他父亲是国际刑警安排进该组织的线人,不知道是哪漏了马脚,让上面给处决了。”   “毒蜂干的。”   “嗯,弹道结果显示,是一把刮过膛线的枪,这和再之前发生的……”林冬停顿下来,考虑到唐喆学的级别,将部分案件实情稍作隐瞒,“另外一起命案相符,根据时间线,我们当时判定,这是毒蜂做的第二起案子。”   “刮膛线……”唐喆学沉下眼神,“这样会减缓转速降低子弹威力,但也使枪支来源无法追踪,如果是近距离射杀的话,确实无所谓……嗯,这毒蜂还真是个职业杀手。”   林冬语调冰冷地说:“国际刑警的红色通告不是白发的。”   “诶对,咱这怎么没发针对他的通缉令?”唐喆学还真去内部系统搜了一圈,结果根本没找着代号为“毒蜂”的通缉令。   “你见过没照片、没嫌犯信息描述的通缉令么?”   唐喆学眼见林冬的表情瞬间凝起冰霜。   “毒蜂,他就像个幽灵一样,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却没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发晚了,昨儿夜里闺女发烧,就早早陪她睡了~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1-14 01:30:39~2019-11-15 09:3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颦~、换名字好麻烦、魅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536713、曲曲 5瓶;水至清则无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林冬站起身走到档案柜前, 输入密码打开其中的一个抽屉, 拿出薄薄一份文件夹。转过身, 他迟疑片刻, 将其递给唐喆学。   “这是有关毒蜂的资料,其中那张照片,是国际刑警在暗网上截获的, 他执行任务的现场。”   接过文件,唐喆学打开封皮, 眉头微挑。照片右侧是一只执枪的手,左侧是额角带有弹孔的尸体头部。   照片下还有行字——“I DID THIS.”   “领佣金的凭证?”他挑眼看向林冬。   “不, 他不直接从买家那领钱, 这些杀手为确保自己的权益,基本只接受信誉良好的中间人的雇佣。”林冬低头点上支烟, 气息随着弥散开的烟雾缓缓呼出,“这是纯粹的炫耀,他杀的这个人, 是某第三世界国家的反叛军首脑, 曾扬言自己躲过了十几次暗杀。”   对于引战导致生灵涂炭的家伙,唐喆学一向没有好感,抖抖照片冷哼道:“我就听说过希特勒躲过十五次暗杀,这家伙真有跟前辈比肩的意思。”   “所以毒蜂杀了这个人之后,公开自己的行刑现场,我们判断,他旨在向那些失手的同行炫耀战绩。”林冬伸手弹了下烟灰, “这也是迄今为止能确认是毒蜂的唯一一张照片。”   联想到毒蜂发给林冬的警告,唐喆学评价道:“这只毒蜂,狂妄,自负。”   “他有这个资本。”竖起烟,林冬凝望着烟头上的燃烧点,眼神微滞,“当年出事后,调查组的人搜查我住的酒店房间,发现了一枚安装在床头灯里的针孔摄像头……也就是说,他曾扮成酒店服务人员进入过我的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安装了摄像头,将我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二吉你该清楚,那种级别的专案组行动都是保密的,不穿制服,不开在系统内有记录的车,我甚至连他是怎么盯上我的都毫无头绪。”   唐喆学听了心里忽觉憋屈——怪不得组长要在这个四面封闭的地方办公,还把房子卖了睡车里,甚至连电脑摄像头都拆了,纯粹是为了不给毒蜂任何监视自己的机会。   但是等等,监视林冬的一举一动?   搞不清为什么,他现在不光心里觉着憋屈了,还有点儿冒火。酒店房间,那是多私密的个人空间啊?别的不说,光是想到林冬被那只毒蜂盯着睡觉,他这后脑就一跳一跳的胀。   看他脸色不对,林冬出声问:“二吉,你想什么呢?”   “啊?”唐喆学回神,稍稍梳理了下心情,“我就觉着吧……这毒蜂……有点儿变态。”   “职业杀手嘛,心态肯定和普通人不——”   话说一半,林冬看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屏幕,抬手示意唐喆学噤声,尔后接起电话:“我是林冬……这样啊……好,知道了。”   等他挂上电话,唐喆学问:“什么事?”   林冬将手机放回桌上,碾灭烟头说:“纪委的叫我明天去一趟,早晨九点。”   “纪委?”唐喆学愣了愣,“他们找你干嘛?”   林冬苦笑:“就‘一一·七’案,还没结束调查呢。”   “已经两年了还没——”唐喆学现在不光后脑勺跳了,但凡有大血管的地方都觉着涨,“不去查毒蜂却查你,没事儿闲的吧?”   “毒蜂不归他们管,但是我归。”语气略显无奈,林冬摇摇头,“随便查吧,反正在他们眼里,我能活下来必然有活下来的理由……就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觉着我是被毒蜂收买而泄露押送嫌疑人的安排。”   唐喆学扬手将文件夹拍到桌上,气道:“他在你房间里安了摄头,这还用你泄露?你们在屋里开个小会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林冬倒是坦然:“就跟我们做警察一样,他们遇事必然要多考虑几种可能性。”   “那也不能往你脑袋上扣屎盆子啊。”   “嗨,一开始龚勇还觉着咱往他们头上扣屎盆子呢,可证据摆在眼前,他们还能说什么?”   唐喆学干脆站了起来,好像坐着说话气不够顺一样:“纠错和诬陷,这两码事!组长,要是他们派个人来跟我似的和你相处段时间,就会发现你绝不可能干出那种事!”   他的话让林冬镜片后的双眼情绪错综复杂了一瞬,“二吉,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又一抬手,阻止了唐喆学接下来的话语:“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不要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也不要用自己的善意去包容他人的阴暗……实话说,你并不了解我,根本无需为我的经历而感到不公。”   “是么?”唐喆学顿感自尊心受挫,有种一腔热忱错付了真心后的失落,不满当即脱口而出:“不好意思,组长,我从警时间短,还没修炼到你说的那种程度,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我没看错你这个人!”   林冬并没有因为对方突然爆发的怨气而失措,相反,他的表情更加释然。唐喆学的信任令他心存感激,但他害怕习惯并且依赖对方的宽容。他已经在阴暗冰冷之处蜷缩了太久,温暖的阳光一旦照进眼睛,哪怕只有一丝光芒,他也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去追逐。   没人注定孤独,但他,应该就是那个例外。   发泄完不满,唐喆学大步朝门口走去,拽开门冲到走廊上。没走几步又顿住脚步,回头望向贴在办公室门上、手写的“悬案组”复印纸。隔着那道虚掩的门,他仿佛又看到林冬伏案桌边,一点一滴地挖掘追踪悬案线索,不求功勋荣誉,只为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我没看错他,他那样说,一定是担心跟我走的太近会连累我。   意识到这一点,他握了握拳头,闭眼重叹一口气,又朝办公室走了回去。林冬正盯着地板上的缝隙发呆,忽听门“吱呀”一声响,抬眼与唐喆学四目相对——   “跟我回家,你换下来的衣服都该洗了,那个……明儿早晨我送你去纪委。”   楼道上清冷的灯光从宽阔的肩膀后面透出微弱的光亮,缓缓照热镜片后的双眼。   —   两年来林冬接受过近三十次各审查部门的约谈,他已经学会无视那些问题背后隐含的指控,只是机械地作答,毫不在意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反正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了。   谈话间里屏蔽手机信号,唐喆学联系不上林冬,在车里等了三个钟头才把人等出来。远远看到林冬被工作人员送出楼门,他推开车门下去,调整好表情迎接组长回归。   昨儿林冬倒是跟他回去洗了衣服,但没就他被打击的自尊心而提出任何解释。他也不很在乎,既然猜到林冬是怎么想的了,没必要再纠结对方是否给个明确的说法。   他并非傻实诚,有前车之鉴还非把自己往枪口上送。可亲眼见过、亲耳听过林冬所承受的不公,他觉着但凡是个有血性的警察都不会视若无睹,为求自保便眼睁睁地看着同僚被罪恶之手扼住咽喉。   接到林冬,他回头看了眼送林冬出来的工作人员,留了个冰冷的眼神转头说:“组长,刚龚队联系不上你,电话打我这来了。”   “什么情况?”   林冬的语气听起来略显疲惫,唐喆学猜他在里面应该是又被戳了肺管子,只好拿案子上的事来帮他分散心思:“DNA对比结果出来之前,尚无理由羁押吴昌河,他们决定先把人放了,但是会严密监视。”   “嗯,你再催一下技术那边,让他们尽快出结果。”林冬说着,抬起手,“哦对了,二吉,待会吃完饭陪我去趟医院。”   “哪不舒服?”唐喆学立刻紧张起来。   “不是我,是……”将手搭在车门上,林冬垂眼摇摇头,“有位在事故中牺牲的战友,他母亲查出癌症了,我想去看看她。”   “他们刚告诉你的?”   见林冬点了点头,唐喆学当即明白对方并非疲惫,而是伤感。抬手扣住林冬的肩膀,他用力握了握。   “待会找个地方买束花吧。”   —   进病房前,林冬去医生办公室找了趟管床大夫。唐喆学听他问的患者名叫聂瑾芳,身患肝癌。按大夫的意思,发现的早,没转移,做完手术,五年生存率还算乐观。   聂瑾芳住三十二床,在走廊尽头的双人病房。抱着唐喆学特意挑选的康乃馨花束,林冬站在病房门口,隔着门窗玻璃朝里面望去。顺着他的视线,唐喆学看到一位身材瘦小、发色花白的女人靠坐在窗边,背冲他们。   迟疑许久,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林冬抬手轻叩两下虚掩着的门,将花束抱到胸前几乎遮住下半张脸的高度,缓步走进病房。   女人闻声回过头,空洞的眼神在看到林冬后瞬间充满敌意,继而面色涨红,爆发出与那瘦小身躯全然不相匹配的嘶吼——   “滚——你这个杀人凶手——滚!”   眼看对方抄起保温杯就砸,唐喆学立刻将失神定格的林冬拽向身后,结结实实替他挨下那烫热的恨意。   TBC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不说了留给你们说吧   《为什么没有207》那个番外我写了,哈哈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感谢在2019-11-15 09:32:33~2019-11-17 04:0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938204 2个;魅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笑眼弯弯 20瓶;20938204 8瓶;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我去——”   杯子里的水起码有八十度的高温, 泼到唐喆学的领口前胸处, 烫得他登时条件反射抽手抖领子, 脖颈底下眼看着红了起来。   “二吉!”顾不上是公共场合还是私底下了, 林冬的喊声脱口而出,迅速查看过唐喆学的伤势,随即奔向床头按下呼叫器冲喊道:“这有人被烫伤了!麻烦送个冰袋过来!”   聂瑾芳一看泼错了人, 表情也错愕了一瞬,但立刻又被溢满胸腔的恨意所替代。她撑着椅背站起身, 抬手颤抖着指向林冬,气息急促地喊道:“你给我滚出去!滚呐!”   林冬僵住动作, 阖紧牙关, 默默承受着对方的怒火。   “阿姨您有话好好说行么?”唐喆学被烫得脖子底下一片火辣。继广大同僚、新闻记者之后,今天他又见识了林冬战友家属的怨愤。然而怪谁呢?肯定不能怪林冬, 要怪就得怪真正的杀人凶手。   可面对一位年近六十又是癌症病人,还失去了至亲骨肉的长辈,他只好忍了又忍, 压着脾气劝道:“这也就是我, 皮糙肉厚的不怕烫,真要给我们组长泼毁了容,我可得拘您了。”   “小唐,别说了。”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保温杯,林冬连同花束一并放到床头柜上,绕过病床站定,冲着聂瑾芳诚恳颌首, “阿姨,今天来是听说您病了,您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出人,出钱,您只管言语。”   骤然爆发出的怨气似乎抽干了聂瑾芳的所有力气,她垂下手撑住床尾的围栏,裹在病号服里的瘦小身躯止不住地颤抖。也就唐喆学喘口气的功夫,就见她眼泪扑扑往出冒:“你干嘛还要来缠着我呢,林冬……我儿子已经死了,我也快死了……你还嫌我这把老骨头不够晚景凄凉么?”   “阿姨,我——”   林冬的声音被进门送冰袋的护士脚步声打断,她看了看屋里这仨人的状态,责怪道:“病人需要静养,你们有什么问题自己解决,别让病人有大的情绪起伏。”   唐喆学忍疼堆笑,接过对方手中的冰袋说:“对不起,护士小姐,我们这就走。”   “哎呦,烫这么大一片啊?”被眼前高高大大的帅哥电了一把,护士缓下语气,“来护士站吧,给你擦点儿烫伤药。”   估摸着聂瑾芳不会再给林冬亏吃了,唐喆学冲自家组长使了个眼色,转头跟护士出病房。这一大片烫的,要不赶紧涂点药,保不齐得脱层皮。   听到门在背后关上,林冬稍稍往旁边挪开点距离,将自己置于一个聂瑾芳愿意看就能看到,不愿意看完全不用看到的位置。无论是被审查还是被人当面背后戳脊梁骨,他都可以承受。唯有面对这位本不该承受丧子之痛的母亲,却是实难不自责。但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尤其是眼下,对方正需要人照顾和关怀的时刻。   “阿姨,我知道您心里有怨,如果不是跟我进专案组,齐昊他——”   “你没资格叫他的名字!”聂瑾芳恨恨地打断他,握在围栏上的枯瘦手指泛出青白之色。   这声恨意十足的斥责不啻于在林冬脸上抽了一记,他收紧手指,继续强忍着愧疚感说:“……两年了,阿姨,我每天都在后悔,如果当初派他去进修而不是……您是该恨我,可您现在生病了,医生说您这个病就怕心情抑郁……齐——他也希望看到您健健康康的活着,您说呢?”   “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妈么?”聂瑾芳凄然摇头,泪如滚珠,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床单上洇出斑斑水渍,“我就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你,你们——你们都是男人啊!”   这让林冬无言以对。于他所见,像聂瑾芳这个年纪的人,绝大多数都对同志间的感情抱以极端的排斥心理,甚至将之视为十恶不赦的罪过。拒绝理解、拒绝接受,而且几乎没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生来便是如此。他们宁可相信自己的孩子是被“带坏了”,就像齐昊当初喜欢他并向母亲坦诚性取向后,聂瑾芳便固执地认为,是他害自己的儿子走上歧途。   而齐昊的死,更是给这个罪过加了道沉重的枷锁。   眼眶微红,林冬压抑着颤抖的呼吸,向背冲自己的聂瑾芳深鞠一躬:“对不起,阿姨,我以后不会再冒昧地来打扰您了,祝您手术顺利。”   他转身离开,出门时险些和躲门口偷听的唐喆学撞上。   —   回局里的路上,林冬异常沉默。唐喆学则是开着车,脑子里一直转着“完了完了,组长发现我偷听生气了”的想法。   组织了半天语言,唐喆学谨慎地解释道:“那个组长,我不是故意偷听你和阿姨说话……我就怕……怕她再跟你急,抄椅子砸你什么的……我好替你挡一下……”   “我没生气,知道你是好心。”林冬呼出口闷气,问:“烫的厉害么?”   “啊?”   “你脖子……”   “哦哦,没事没事,护士站的美女说了,抹两天药就好,不会起泡。”唐喆学稍稍扯了下领口,也不管林冬的视线是不是在自己身上,“你看,都不怎么红了。”   叹息声响起,林冬沉默片刻继续说:“连累你了……跟在我身边总会遇到危险,这只是个开始,二吉,以后可能还有更——”   一听林冬话头不对,唐喆学立刻截断他的声音:“泼热茶而已又不是泼硫酸,组长你别太拿这当回事了。”   林冬侧头,眼里映进一大片涂着烫伤药的红皮肤,倍感揪心。就像在县公安局招待所大院替他挡记者那样,唐喆学今天又替他挡了开水,然而下一次呢?会不会是刀锋或者子弹?   他愧疚地握紧车门把手,问:“……疼么?”   “疼……疼能怎么办?你说人老太太,快六十了,又病着,我能泼她一杯开水啊还是告她袭警?行啦,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就过去了啊。”唐喆学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勾起嘴角,“你要真过意不去,待会回办公室给我吹吹?护士站的美女可说了,得保持干燥。”   林冬没被他逗笑,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屏幕,说:“今天七到十一度,不追嫌犯的话,你不会出汗。”   “算那么明白有意思么组长?”抬手呼扇了几下领口给烫伤的地方兜点凉风降低痛感,唐喆学假意不满道:“说的那么大义凛然,真让你付诸实际行动,你看你这个小气劲儿。”   凝神沉思片刻,林冬说:“靠边停车。”   嗯?唐喆学摸不透他要干嘛,但还是乖乖打轮靠边停车。   林冬按下双闪警示后车,继而侧身转向驾驶座方向,伸胳膊把唐喆学的衣领往旁边一拽。在对方略显迷惑的注视下,他倾身向前,朝锁骨窝上下那片烫得潮红的皮肤轻吹了几口气。   没想到林冬居然真给自己吹——不是吹那个——唐喆学登时汗毛直竖,寒栗唰的爬满周身。头皮阵阵发紧,一时间耳鼓中的血液如万马奔腾,平缓起伏的胸腔也随之频率急促起来。   ——“你们——你们都是男人啊!”   脑海中响起聂瑾芳的指责声,他忽然下意识地抬手推住林冬的肩膀,继而将身体向后撤去,促声道:“组……组长……我那个……我没事儿我不疼了!”   垂眼扫过唐喆学扣在肩膀上的手,林冬又将视线投回到那片比吹之前还要红的位置,严肃地问:“真不疼了?”   “啊……真……真不疼了……”   唐喆学局促点头,心说疼也不用吹了,要不下头该吹起来了!   —   刚回局里林冬就被方局叫走了,说是要听案情进展简报。纠错的案子,再小也得重视,毕竟牵扯到很多人的荣誉和利益,更何况是当初省厅表彰过的典型。   唐喆学被发去催DNA结果,他一进门就看见高仁和黄智伟俩人在那头对头嘀嘀咕咕,过去拍了下黄智伟的肩膀说:“你俩这干嘛呢,不赶紧干活?我们这可是急茬的。”   听说祈铭头两年捐了一大批仪器,后来上面又批了钱增置设备,现在大部分的物证和DNA技术鉴定都可以不出市局就能完成,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总跑司法鉴定中心。   黄智伟不耐烦道:“做着呢,你看看这都多少年的东西了,得多取点,确保不出遗漏。”   低头看看被剪得布满圆洞的旧衣服,唐喆学了然点头:“啊,那还得多久才出结果啊?”   “三天。”高仁接下话。   唐喆学琢磨了一会问:“……我给你俩一人买一杯鲜榨果汁,能快点不?”   “你当发豆芽啊,给点激素蹭蹭长。”黄智伟嫌弃地翻楞了一眼,瞧见他脖子上的烫伤药问:“这怎么搞的?”   “哦没事儿,喝水泼身上了。”唐喆学立刻把敞开的领口系上扣子,反正药差不多干了。   高仁在旁边笑着说:“你要是请一礼拜的果汁,我可以加个班。”   唐喆学刚想说“好啊”,就听黄智伟不屑轻嗤:“罗家楠买的你还没喝够啊?看看你这肚子,可比刚进局里的时候丰满了啊。”   “我抽空去锻炼就是了……”下意识地收气吸肚子,高仁撇下嘴角,心说又不是喝鲜榨果汁喝起来的,都是吕袁桥给喂的好不好!   不过他俩的关系没人知道,他没罗家楠脸那么大,就差给祈铭拴皮带上了。也不让吕袁桥跟别人说,所以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还是纯洁的室友关系。   “哦对,市局的健身房在哪啊?”唐喆学问。最近一直忙活案子,又不用追嫌犯,他这一身肌肉极其渴望品尝畅快淋漓的汗水。   “食堂楼上,”黄智伟挑眼打量了他一番,“你多高多重?”   “之前进分局体检测的是一米八七,一百六。”唐喆学说着捏捏胳膊,“估计现在剩一百五了吧,不正经练就掉分量。”   黄智伟震惊道:“我靠你可真够壮实的,我才一百二。”   高仁笑他:“你才多高啊?”   黄智伟不服气:“比你高。”   高仁:“我一米七五。”   黄智伟:“我一米七五点五。”   唐喆学垂眼瞧瞧这俩横竖都比自己矮半头的人,插话道:“无所谓啦,你们搞技术的不需要体格,可我们外勤得拼力气,不然怎么把拼命挣扎的嫌犯按地上?诶对了,师兄,你还记着么,当初你们技院的参加运动会,特警那边派了队女警,你们二十个男的楞没拔过人家十六个女的……”   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黄智伟立马炸了——   “你才技院的呢!”   TBC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轻松一章~之前的憋屈着你们了   这卷也快结束了,应该还有两章左右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感谢在2019-11-17 04:08:02~2019-11-17 21:5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冻桃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道尔家的猫、紫愿辰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去健身房的路上, 唐喆学碰见罗家楠从停车场往办公楼走, 伸手一把箍住对方的脖子说:“走, 楠哥, 陪兄弟练会,好长时间不活动骨头都硬了。”   “操,你小子在学校里没挨够打是怎么着?”罗家楠掰开他的胳膊, 回手把车钥匙揣进裤兜里,“行, 规矩你定,谁输谁结案请客去撸串啊。”   唐喆学说:“老规矩, 三分钟, 谁肩膀先着地谁输。”   罗家楠嘿嘿一乐:“我让你三十秒。”   牛逼是吹出去了,等热身完上了台子, 唐喆学一拳招呼过来,罗家楠就发现对方的实力已经远超他记忆中的程度。那拳头虎虎生风,要不是闪得快, 唐喆学得把护齿从他嘴里打出去。   ——行啊小子, 长行市了。   身体比脑子快,躲过唐喆学狠拳的同时罗家楠拧身飞踹,照着对方的肋侧凶猛而去。却没想到唐喆学非但没避,反而勾手抄住他的腿,肩臂肌肉猛地绷紧发力将他腾空提起,眼看就要摔倒在训练台上!   要说罗家楠的身手可不单是警校里教的那套擒拿格斗。想当初卧底三年,科班出身对野路子茬架, 动不动还得替老大去打场黑拳赢钱,什么阴招狠招没拆过?也只是瞬间的错愕,他立时提气收腿,眨眼便反绞住唐喆学,膝盖顺势压向对方的脸侧试图快速分出胜负。   敏锐地预测到即将被压制,唐喆学低头护脸,顶着绞住自己的人狠狠撞向角柱!   “操——”背上猛挨一记,穿胸透骨的钝痛给罗家楠脏话都撞出来了——你小子来真的?成!妈的今儿不练服了你老子不姓祈!   啊呸!   他当然不会承认在国外结婚的时候,因为岁数比祈铭小,主持婚礼的神职人员冠夫姓给冠他头上去了。进教堂之前他还叫杰森罗,出来楞他妈成杰森祈了。   可媳妇高兴啊,他也没地方说理去,好在户口本身份证上的姓还对的起老罗家的列祖列宗。要不让老爹知道了,绝得穷尽毕生所学,花式拆卸了他不可。   唐喆学的心理活动没罗家楠那么丰富,招数一对上他就直了眼。那些积压许久的情绪和力量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拳紧跟一拳,横竖不往要命的地方招呼就成。   几番缠斗下来,发现唐喆学拿自己当沙袋练,罗家楠踹开对方拉大彼此间的距离,摘下护齿吼道:“你他妈想干嘛?练个手有你这么玩命的么?”   爆发性的力量输出,使得唐喆学健壮的肌肉上布满汗水,盐分蛰得脖颈被烫伤的地方阵阵刺痛。他往后退了退靠到护绳上,压住刚被罗家楠踹中的肋侧,朝对方摆摆手。   脱下拳套,罗家楠边解缠手的绑带边叨叨:“怎么了这是?出去翻案受委屈了?跟哥说,哥给你拔创。”   “没,我能受什么委屈,天大的委屈有组长扛着呢。”摘掉护齿,唐喆学粗喘着气,两道剑眉因疼痛和心塞拧起,重重压在深邃的眼眶上,“他也真能忍,要我,早他妈跟那帮甩片汤话的打起来了。”   “嗨,摊上那么大的事儿,不忍能怎么着?横不能去死吧。”罗家楠抻抻被撞疼的背,上前拍了把唐喆学的肩膀,岔开话题,“你这身手见长啊,哪练的?”   “在机场派出所的时候还有点个人时间,我爸见不得我闲着,给介绍了一师傅,我跟着学了两年。”   “师傅不错,什么路数?”   “打自由搏击的,拿过几次世界级比赛的金腰带。”   “……”   罗家楠缓过口气,行,正经练家子教出来的徒弟,今儿就算输了也不丢人。   —   虽然得罪了黄智伟,但唐喆学还是提前一天拿到了DNA检测报告。出于对对方敬业精神的尊重,他下定决心,不再回应上官芸菲对自己的嘘寒问暖,想着等结案把他俩一起约上,跟罗家楠他们去撸串顺道撮合撮合。   要说谈恋爱这种事啊,有的时候没个助攻,还真挺难成的。   回办公室将报告交给林冬,唐喆学说:“组长,你想的没错,确实不是吴昌河干的,套头衫里的头发经检测,其DNA属于死者和吴昌河以外的第三人,也跟黑车司机耿成忠的不匹配,但是——”   “但是手机上有吴昌河的指纹。”连报告都没还打开,林冬便已作出判断。   唐喆学一脸愕然:“……组长你偷偷看过报告了?”   “没,我刚拿到。”林冬这才翻开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后摸过电话,“行了,有指纹就证明他是涉案人员,我这就通知龚勇,传唤吴昌河。”   “咱又要去住那破招待所啊?”   “连夜突审,问不出来,谁也别睡觉。”   没等唐喆学把“组长你又要搞疲劳审讯啊”念出口,林冬已经接通了龚勇的手机,将检测结果告知对方。他这两天都被唐喆学强行拖回家去休息,眼底的黑眼圈淡化了许多,灯光打在脸上,皮肤也比之前看上去多了层亮。   挂上电话,抬眼发现唐喆学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林冬问:“二吉你发什么楞啊,赶紧收拾东西去县里。”   “哦我——”唐喆学打了个磕,把后面“看你最近状态比之前好多了嘿嘿这都是我的功劳”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话锋一转,“你晾我那的衣服还没收呢,我刚想起来天气预报说有雨,呃……先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过去帮忙收下。”   “那替我谢谢嫂——咳,伯母。”林冬咳了一声打岔,背过身顶着股幽怨的注视收拾东西。   叫嫂子就差辈分了,虽然他不介意可唐喆学却超级不乐意。   —   龚勇他们是去家里抓的人。眼瞧着警察给儿子上铐,吴村长老命都嚎丢了半条,一个劲儿地求情,还要下跪,让副队长眼疾手快一把给抄住了。   比起父亲的歇斯底里,吴昌河倒是显得很平静,仿佛早已预见了这一刻的到来。然而平静并不一定是好事,坐进县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后,他沉默得如同一座雕塑,任由讯问人员好赖话说尽,就是一声不吭。   “你以为一个字不说,我们就查不到了?”龚勇瞪起牛眼,“嗙嗙”敲打审讯台,“你小子现在是背上人命官司了,明不明白?早交待早立功,要不等我们顺藤摸瓜把人揪出来,你包庇凶手到法庭上那就是从重量刑,照着十年判!”   吴昌河不为所动,塌着肩膀,眉眼低垂。林冬在监视屏前看着,思索片刻朝旁边招招手。唐喆学坐在椅子上滑到他旁边,只听林冬小声说了句“把裤兜里翻出的那张纸片拿来”。   搓着被热气吹起寒栗的胳膊,唐喆学奔出去拿物证。那张纸早给泡烂了,因为夯土时要大量浇水,给弄得完全就是一团重新凝固起来的纸浆。又经过多年微生物降解作用,上面的字迹根本无法还原,只能大致判断出,这曾经是一张火车票。   林冬拿到证物袋后,敲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这张车票的主人就是凶手,我们只需要查询购买记录,按目的地排查必然可以追踪到他——”林冬将证物袋拎到吴昌河低垂着的脸前,“火车票实名制,恰好在案发前开始实行,你知道这为警方破案省了多大的力气么?吴昌河,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为我们再节省一点时间……有一个好的认罪态度,才不枉你父亲为你操的心,洒的泪。”   隔着单向玻璃,唐喆学的目光始终聚焦于林冬的一举一动。和面对指责自己的人时的隐忍不同,林冬对待犯罪嫌疑人的态度永远是锐利的,即便他语调平和毫无攻击性,却依旧像把利刃,悍然割入嫌犯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在唐喆学看来,林冬似乎特别善于锁定人性的软弱之处。就好像被龚勇他们如何盘问也不吭声的吴昌河,在听到林冬提及自己的父亲时,颤抖着将头埋进双臂之间,嘶哑着声音哭了出来。   他崩溃了。   —   “陈昌富,他比我小不到一岁,是我二叔家的孩子,二叔走的早,他被他妈带着改嫁了,换了继父的姓。”   平静下来,吴昌河开始缓缓陈述事情经过。   “就算改了姓他也是吴家坎人,每年春节,他都会回我们家一起过三十……出事那天晚上,我正在村卫生所里睡觉,睡着睡着突然听到有人敲窗。我起来打开窗户,昌富从外面跳进来,一身的血,手里攥着个手机,跟我说碰上起车祸,见人已经死了就把手机捡了回来。”   林冬问:“你相信他么?”   “……不太信……”吴昌河又垂下了头,“所以我翻窗出去,找到那个死了的女人,发现她的包被翻得很乱,就垫着衣服收拾了一下……回去之后昌富见瞒不住我了,说了实话……他是偷跑出来想去镇上网吧玩,结果路上看到那个女人躺在排水沟里,那女的胳膊腿都被撞断了,求他救救自己,说包里有手机让他打个电话报警叫救护车……昌富三岁就没了爹,我二婶特别惯着他,他要什么,只要能力所及一定会满足,那手机我之前就听他提过很多次,特别想要一个,可当时卖五千多块钱,二婶刚给他买了件名牌外套,就……没余钱再给他买手机了。”   声音顿了顿,他惆怅地叹息着:“他是我堂弟,我爸又是村长得要脸面……这种事要是闹得人尽皆知,别说我爸了,我们一大家子人都抬不起头来……我是长子长孙,从小家里就教育我,当大哥的得能扛得起事,撑得起这个家,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帮他把这件事掩盖住。”   龚勇皱眉问:“陈昌富给你描述过具体的行凶过程没?”   “他说那女的见他拿着手机不打电话,开始喊‘救命’,他一着急就去捂对方的嘴,等撒开手却发现对方没气了……”吴昌河抬起眼,用一种自责的目光看向他们,“直到你们给我看那些现场照片,我才知道他当时没跟我说实话。”   “那你还包庇他?”龚勇又瞪起眼。   吴昌河苦笑:“……我毕竟……我是他哥啊……警官,像我们这种一个村都沾亲带故的,堂兄弟之间跟亲兄弟没区别,而且他依然在祠堂里的家谱上有一席之地,二婶也承诺过,等将来昌富结婚生了孩子,还姓吴。”   血脉,宗亲,即是值得尊重的传统,可在这起案件里,也是绑架道德观的枷锁。   透过单向玻璃,唐喆学看到,林冬的眼中隐隐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   追捕陈昌富的工作林冬并没有去争取,而是将执行的权利交给了龚勇。唐喆学对此表示不满,明摆着的事儿啊,他们辛辛苦苦折腾一溜够,最后抓人倒不去了,功劳没有光剩苦劳了是吧?   听出他话里话外的不满,林冬心平气和地解释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龚勇他们的案子,不论结果如何,最后都该由他们来划下句号。”   “再立一次功呗。”唐喆学悻悻地偏过头,反正不是他开车,看哪都无所谓。   林冬轻飘飘地说:“我以为你来悬案组,早就做好了默默无闻的准备。”   “不蒸馒头蒸口气啊,组长——”唐喆学拉了个长音,听起来有些沮丧,“他们当时那么挤兑你,你还给他们的前途铺路,哎,话可是你自己说过的啊——别拿自己的善意去包容他人的阴暗。”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二吉,不用觉着委屈,这案子我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呈交给省厅,上面肯定有你的名字,能在厅长那刷存在感,爽不爽?”   爽。唐喆学正笑呢,忽然想起什么,问:“你要把我跟县刑侦大队办公室里踹椅子的事儿也写进去么?”   余光瞄向一脸谨慎的唐喆学,林冬语调轻快地反问:“呦,这会怂啦?”   “不可能!我字典里就没‘怂’这个字儿!”   “诶你旁边有只蜘蛛。”   “哪!?”   要不是彼此间隔着操作台,唐喆学得窜林冬身上去。等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忽悠了,他眼神幽怨地望着组长大人,忿忿不平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玩是吧?”   “没,就想试试等你以后打嗝打不停的时候,这招管不管用。”说着,林冬敛起笑意,诚恳地感慨道:“有你在身边真好,二吉,我觉着我现在活得像个正常人了。”   突如其来的肯定让唐喆学心头泛起阵感动,转脸就把刚林冬忽悠自己的事儿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搓了搓手,略显局促地说:“组长,我其实就是看不下去你屈着自己……我能做的不多,可只要你需要,多久我都陪着你。”   车轮忽然偏离了直线行驶的路径,林冬立刻收手稳住方向盘,低声道:“……这话你该留着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去说,搁我这浪费了……”   “这话要跟女人说,那就酸了。”唐喆学坦诚道,“我是真说不出口。”   林冬抿了抿嘴唇,说:“那是你没听过更酸的。”   唐喆学立马来了兴致:“组长你说两句呗,我也涨涨姿势。”   缓缓呼出口气,林冬望向道路尽头的夜幕,嘴唇轻轻开阖——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而守护是最沉默的陪伴……”   这是齐昊当年写在那张集体照的背面、用来向他告白的摘抄。   TBC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感觉案子不是重点了都跑去逗逼谈恋爱了,这可咋整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1-17 21:54:52~2019-11-18 23:2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炭烧瓜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隐蓝、Tina chang (CTBC) 5瓶;唯诺卓、樱桃树上的小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说好了结案去泡温泉, 结果等林冬去省厅汇报完工作回来, 难得的休假日又变成了监狱一日游。先前被判无期的耿成忠听说自己的案子翻了, 强烈要求见一见林冬这位“青天大老爷”。   然而林冬并不想见他。翻案不是为了替耿成忠申冤, 如果不是耿成忠将连凤玲撞倒在地,根本不会发生后来的一系列事情。说到底,不过是车辆撞击并非直接致死原因, 不能按故意杀人来判他而已,但他确实对连凤玲构成了实质性的伤害。要是连凤玲没死, 按故意伤害判他,坐七年牢一点不冤枉。   是于副厅长劝他, 既然人家上赶着磕头谢恩, 去见一见也无妨。   唐喆学一听温泉之旅要泡汤,跟办公室里嚎了一下午。要不是还没到阴历十五, 林冬都怀疑他出门就得变狼人。   见完耿成忠从监狱出来回市里的路上,林冬看唐喆学坐副驾驶上不停地发消息,问:“你忙活什么呢?”   “约饭, 楠哥说晚上去镇海夜市吃香辣大闸蟹、喝酒撸串。”唐喆学边说边低头噼里啪啦打字, “我叫了芸菲和黄智伟他们一起,正好趁机给他俩撮合撮合。”   “她不是喜欢你么?”林冬淡淡地问。   他并非凭空猜测,而是最近这段时间,上官芸菲在食堂里看见唐喆学的时候,总爱把坐他对面的人挤一边去。也不光是上官芸菲,还有于念、秦晓玥、沈静琪、李煜涵、肖茜……等等等等,反正他能叫出名字的市局未婚女青年, 几乎都在唐喆学跟前刷过存在感。   唐喆学立马正色道:“组长你别瞎想啊,我跟她可没玩暧昧,黄智伟喜欢她,我哪能呛兄弟的心头好。”   “恋爱自由,公平竞争,何来呛不呛之说。”   “哎你不知道,他们技院出来的都小心眼着呢,我那天就随口说了一句‘你们技院的怎么怎么着’,好么,黄智伟差点给我从屋里打出去。”   “别在背后说人坏话,再说,你那样说不是骂人么,挨打纯属活该。”   “得,我以后注意。”唐喆学把【那就这么定了,晚上八点见】发给上官芸菲,收起手机邀请林冬:“组长,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林冬迟疑片刻说:“我就……不跟你们年轻人凑热闹了。”   “你也不老好么,不才比我大——”他算了算,“五岁?哪老了?走走走,一起去,不然人家都俩俩的,就我耍单多没意思啊。”   “叫个局里天天给你发微信的妹子陪你去不完了?”林冬眉头微皱。   唐喆学立刻摆出副缺氧的表情:“……就咱局那帮姐姐,我哪敢招啊?万一喝多了给我来一生米煮成熟饭,我找谁哭去?”   “你一男的还怕吃亏?”   “嘿,谁的贞操不是贞操啊,真给我办了,愿意跟我处对象那另说,要是始乱终弃,我这幼小的心灵可受不了。”   “你是不是被始乱终弃过?”林冬终是被他逗笑,“此后便留下心理创伤了。”   “我没,是以前在派出所的同事遇上过。”唐喆学撇下嘴角,“睡醒觉,人姑娘给他来一句,玩玩而已,别放在心上,结果连着半个月那哥们就跟掉了魂似的,巡逻车差点给开马路牙子上去……”   沉默了一阵,林冬轻声说:“那是真心喜欢了,有过身体上的接触后,就更难以割舍。”   听出对方话语中淡淡的忧伤,唐喆学试探着问:“组长,你也碰上过这种事?”   “没,但是见过因此而杀人的。”林冬断然否认,“之前办过一起案子,女上司和男下属,女的就是玩玩,男的动真心了,纠缠未果,在公司里把女的给捅死了……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他还反反复复地念叨着‘现在她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我去,这都精神不正常了。”唐喆学听了直摇头,“真喜欢,那肯定不忍心伤害对方一丝一毫,哪有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伤心落泪甚至血流成河的道理。”   “当冠以‘爱’的名义,在嫉妒心和占有欲的驱使下,情绪日积月累到临界点,一旦被触发,多疯狂的事都可能干的出来。”天色渐暗,对面车道上的车亮起车灯,照得林冬的脸上光影交错,“但其实能真正排解这种情绪的人并不多,佛说八苦,其一便是求不得……”   声音忽然顿住,他打轮靠边,停车推门下去站到路边,瞪大了双眼,仰头望向日夜交替时分的天空。灰白色的月亮此时高高挂起,无声地凝望着人世间的纷繁。   “是我太自私了。”他背冲着跟下车,站到身后的唐喆学说,“齐昊说他不求任何回报,只想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拒绝……然而我唯一为他做过的事,就是在他死后,应他的心愿,把骨灰洒向大海和山间……”   望着林冬投向天际、在虚无飘渺的苍穹中寻觅故人的眼神,唐喆学不免心头涌起阵阵酸涩。不知从何时起,每当看到林冬落寞、悔恨、难过的样子,他的心情也会跟着一起沉入谷底。   他希望看到林冬开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知被哪句话触动心弦,便会为过去黯然神伤。   “别想了。”   轻轻握住林冬的胳膊,唐喆学把人拉回副驾,自己则坐到驾驶座上为对方拉过安全带扣好。打轮并入车道,他语气略强硬地要求道——   “不管你今天编出什么理由来,也得跟我去撸串。”   —   按着罗家楠发来的定位,唐喆学拖着不情不愿的林冬,穿过繁华夜市中的桌椅和摊档,找到那家名为“龙虾就酒,越喝越有”的餐馆。黄智伟、上官芸菲、祈铭、罗家楠还有高仁和吕袁桥都到了,罗家楠说一会苗红跟乔大伟也来。   刚落座,就听满脸横肉的光头店主招呼道:“这季节龙虾都是冷库里出来的,大闸蟹正是时候,哥几个,吃好喝好啊。”   “这老B,我哥们。”罗家楠替唐喆学和林冬他们引荐,然后转头跟老B说:“行你忙活去吧,诶,我点那海鲜砂锅赶紧上来,看给我们祈老师饿的,脸都小一圈。”   所有人都看出祈铭脸色一沉。   老B立马应道:“刚跟后厨说了,马上,十分钟之内保证来。”   等老B转身去招呼其他桌的客人,祈铭弯腰从包里摸出支录音笔,斜眼看向罗家楠:“‘为什么没有207’的故事我全录好了,你现在要听么?”   罗家楠的表情立时绷紧,幸得林冬出言搭救:“小罗,这个老B,是以前专门替帮派解决纠纷的中间人,毕宗宇,对么?”   “呦,林队你见过他啊?”罗家楠边说边给祈铭手里的录音笔抽走塞回兜里。   “我没见过他本人,但我认识他姐夫,就是几年前被你们重案组缉拿归案、外号老鹰的黑老大。”接过罗家楠递来的烟,林冬偏头就着唐喆学擦燃的火机点上,抽了一口说:“那时我手里有一桩嫌疑人为老鹰的凶杀案,陈队要求并案调查,我就只好把案子交了。”   “呦呦,那我替陈队说声不好意思啊,来林队,咱喝——”   罗家楠话还没说完,就看林冬抄起杯子,仰头灌下满杯的白酒。唐喆学一看林冬这么个喝法,顿时心头一跳,按住对方的手说:“组长,慢点儿喝!”   林冬抽回手,将杯子往桌上一顿,拿过酒瓶又倒满一杯,再次端起酒杯说:“今儿这顿算我的,大家随便点。”   罗家楠皱眉看向唐喆学,一脸“这是要把自己往醉了灌啊?”的表情。旁边那几个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冬又将整杯白酒喝干。   上官芸菲看他继续往杯子里倒酒,赶紧伸手抢过酒瓶子:“林老师,先别喝了,咱们来玩个游戏吧。”   “对对,听菲菲的,待会再喝。”黄智伟在一旁帮腔,“那个……菲菲,咱玩什么游戏啊?”   “真心话大冒险啊。”上官芸菲说着掰开副一次性筷子,分出一根平方到桌上,“转筷子,小头指谁,谁回答问题,大头指谁,谁提问。”   “啊?那不是——”黄智伟指了指周围,语调稍有不悦,“都固定好谁问谁答了么?”   上官芸菲坐的位置正对唐喆学,不管筷子哪头指他俩,那都是他们俩互动啊!   高仁鄙夷道:“傻啊你,不会换位置?”   “那现在就换。”黄智伟刚才还巴不得挨着上官芸菲坐,这会却一心只想坐到她对面去。   上官芸菲一把给他拽坐回到凳子上,杏眼一瞪:“先转一圈的!谁转?”   罗家楠正准备伸手,却见一直默不作声的吕袁桥伸手按住那根筷子,“唰”地转了起来。筷子表面粗糙,没转两下就停了,小头指林冬,大头指祈铭。   上官芸菲看了微微嘟起小嘴。她早准备好问题了,想问唐喆学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祈铭垂眼看看筷子,又看看瞳孔已被酒精烫红的林冬,想了想问:“林队,你第一次跟别人上床,是几岁?”   他话一出口,给旁边正喝茶的罗家楠呛个正着。又见除了林冬以外的其他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祈铭疑惑地问:“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玩过一次,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咱们这……不许问么?”   缓过劲儿,罗家楠按住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媳——啊不是,祈老师,你看是这样,国情不同,这个观念也不同,你这样问不是让林——”   “二十四。”打断罗家楠的话,林冬支着酡红的脸歪头环顾一圈,“看我干嘛,继续转吧。”   高仁偏头小声对吕袁桥说:“要是让我回答这个问题,我宁可去抱贴不孕不育小广告的电线杆大喊‘我的病终于有治了!’。”   “有病我给你治。”吕袁桥面无表情地说。   —   这回没人主动伸手,唐喆学看看身边已经有些醉意的林冬,将手伸向筷子。像刚才一样,筷子还是没转两秒就停下,大头指上官芸菲,小头指他自己。   上官芸菲一看,立马抿了抿嘴唇,笑问唐喆学:“二吉,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顶着黄智伟幽怨的眼神,唐喆学一本正经地答道:“我喜欢善良,坚强,有责任心的。”   “这也太宽泛了。”上官芸菲略显不满,“具体点嘛。”   错错眼珠,唐喆学继续说:“性格稳重,成熟的。”   “你喜欢比你大的?”   “也不一定非要比我大……”   这时老B端着滚烫的海鲜砂锅粥上桌,打断了上官芸菲的刨根问底:“海鲜粥来啦!十人份!先暖暖肚子再……呦!”   他看林冬面浮红云,赶紧朝罗家楠使了个眼色,小声问:“这位怎么都高啦?”   “没事儿,林队酒量好,这才哪到哪啊。”罗家楠偏过头,“赶紧拿碗去,看给我们祈老师——”   想想兜里的录音笔,他咬牙给后半句咽回去。   等老B拿来碗,唐喆学抄起粥勺先给林冬盛了一碗,放他手边扣上汤匙说:“组长,你喝点粥,刚喝的太急了,伤胃……慢点儿喝,烫。”   边说,他边用汤匙搅了搅粥碗,好让温度尽快降下去。这贴心的举动引得高仁不禁感慨道:“二吉真是个暖男啊,将来你老婆一定很幸福。”   吕袁桥默默地拿起汤匙,伸到高仁面前的粥碗里搅了搅。黄智伟本想有样学样,可刚给上官芸菲盛好粥端到对方手边,就听她说了句“我对虾过敏,不能喝海鲜粥”,只好尴尬地放到自己跟前,同时暗叹——   这年头想当个暖男真难,还得先看人家对什么过敏!   —   林冬其实没什么酒量,烤串和香辣大闸蟹刚上来没一会,他就靠着唐喆学的肩膀迷糊过去了。他完全就是想把自己灌醉,暂时忘掉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愧疚感。   出事之后他从来没如此放纵过自己,那只毒蜂在暗处的角落里虎视眈眈,他一分一毫的警惕也不能放松。但是今天有唐喆学在,他信任他,并因此而悄然生出了份依赖。   “组长,组长?”轻推了两下林冬的肩,发现对方已经处于神智游离的状态,唐喆学扶住他冲其他人致歉,“不好意思,你们慢慢吃,我得先带他回去睡了,要不这么冷的天,我怕他感冒。”   黄智伟巴不得唐喆学赶紧走,要不上官芸菲老跟他聊天不理自己:“走吧走吧,诶,开车慢着点啊。”   “用不用我送你们?”吕袁桥滴酒不沾,不过他看唐喆学也没喝酒。   “不用,我没喝酒。”撑着林冬站起,唐喆学冲上官芸菲笑笑,“菲菲,你别跟他们喝太晚,早点回家,不行让黄智伟送你。”   “不用你说,我必须得给菲菲送到家门口。”黄智伟举起手,在上官芸菲看不到的角度冲唐喆学竖起大拇指。   上官芸菲斜了黄智伟一眼,回手拍掉他在自己背后举起的爪子。   —   扶着林冬往停车场走,走出段距离确认已经离开同僚们的视线后,唐喆学弓身抄住林冬的腿,打横将他抱起。一百多斤的分量抱起来并不轻松,但对于唐喆学这种常年泡健身房的主来说,抱着走个一二百米尚不艰难。   迷迷糊糊地靠在宽厚的胸口前,林冬皱皱眉,眼睛微微睁开条缝。被酒精烫热的视线落到抱着自己的人脸上,视野模糊晃动,他分辨许久,喃喃地问:“……齐昊?”   胸口一揪,陡然飙升的心跳扯着喉咙跟着一起疼了起来。唐喆学咬牙往上托了他一把,说:“你睡吧,一会就到家了。”   “对不起……”林冬闭上眼,鼻翼轻抽,镜片蒙起一片雾气,“对不起……对不起……”   面对醉得连自己都认不出的人,唐喆学顺着对方的思路接话:“不用觉得抱歉,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就很开心了。”   “……对不起……”   他猜林冬大概就只会说这三个字了,于是加快步伐奔至车边,拽开后门把林冬放躺到后座上,然后探身进去托住对方的后脑。就在他努力给对方摆个舒服的睡姿时,突然,炙热的手掌扣住后颈,紧跟着被压在颈上的力道给拽下去一截位置。   他猛地撑住驾驶座的椅背才顶住突如其来的“进攻”,没让自己整个拍到林冬身上。   “组——”   嘴唇的温度比手指更高,贴上惊愕到紧绷的嘴角,给他烫得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周围一切的嘈杂仿佛都被屏蔽了,只剩耳鼓中搏搏而动的血流声。   这大概算不上一个吻。没有任何欲念和激情,仅仅是安抚性地碰触了嘴角。而唐喆学不知道的是,将齐昊的骨灰洒向大海之前,林冬就是这样隔着生与死的界线,将自己的悔恨印上对方的照片。   “……对不起……”   再次表达过歉意,林冬放开手,收拢四肢蜷缩起来。后座灯昏暗的光线罩在他身上,弓起的肩背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皱起的眉头提示凝视着他的人,他又陷入了噩梦之中。   从后座上爬出来,唐喆学后退两步。鞋跟不留神磕到绿化带边竖起的砖块上,重心不稳一屁股坐进青黄相间的草丛里。他坐在草地上,愣了会神儿,尔后抬手扣住眼眶,反反复复地搓着。   林冬醉了,认错人,当他是齐昊亲一口,这没什么,但是……   但他刚才差点追着亲回去。   【第二卷 —完】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不插番外了,剧情有连续还是这章算第二卷 的完结章吧,上一章结尾我会改一下的   5000字的肥章啊!快夸夸我吧!   唔……这对儿比楠哥他们亲上的早啊……不过这也不算吻吧……呵呵……   下一卷,《失踪人口》,敬请期待!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1-18 23:25:09~2019-11-21 02:4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蜗先爬 2个;小導、勤奋宝宝、炭烧瓜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依绯 10瓶;Flamingo 5瓶;Tina chang (CTBC) 3瓶;33、水至清则无鱼 2瓶;小導、雾月~、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卷:失踪人口 第36章   辰都酒店, 大堂二楼凤凰厅。   妆容艳丽的新娘一袭白色婚纱, 手挽父亲款步于红毯之上。婚纱后的扇形大拖尾上缀满水钻, 在灯光下熠熠璀璨。唐喆学被晃得微微眯起眼, 脸上依旧保持着眼下这种场合该有的笑容。   新娘上台,婚礼主持人照惯例说了些开场白,尔后将话筒递给唐喆学, 示意该他发言了。望着笑靥如花的美丽新娘,唐喆学抵在唇边的话筒微微晃了晃, 然后笑出了声。   下面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不好意思啊,各位。”他抬手示意底下起哄的亲友们安静, “我这头回以介绍人的身份在婚礼上发言, 有点儿紧张,也没什么准备, 就——”   “说说他俩的恋爱史啊!”台下传来声音。   “我哪知道他们怎么互相勾搭到一块儿去的啊?就这货——”他指向喜气洋洋的新郎官,“听说我上警校,非要我给介绍读警校的姑娘认识, 我就介绍了啊, 谁知道他俩还真成了。你们瞅瞅他这身板,还敢找女警,以后必然是被家暴对象啊!”   底下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笑声。唐喆学借着闹劲儿说了几句诸如“百年好合”之类的祝福话就将话筒递还给主持人,蹦下台子跑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这一桌和旁边那桌都是新郎官的高中同学,大多成双成对,携家带口地来参加婚礼。也有还单着的,但显然, 在其他人眼里最不该打光棍的非唐喆学莫属。   婚礼程序按部就班地进行,看了一会觉着无聊了,坐他旁边的杨弘玉问:“吉吉,你怎么回事?以前不是挺招姑娘喜欢的么,怎么到现在还耍单?”   “嗨,我这职业不受待见,再说接触的女性少,难碰上合适的。”唐喆学无所谓地耸肩,偏头和杨弘玉的老婆点头笑笑。   “怎么会呢,现在多少小姑娘上赶着找军人和警察啊。”杨夫人也冲他笑笑,“都觉着找你们这样的有安全感。”   唐喆学无奈苦笑:“等新鲜劲儿过了你看吧,该抱怨还是抱怨。我们一忙起来,个把月不着家是常态,有时候赶上重大行动还不让用手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几个受得了的?”   “就是,忙不说,挣得还少。”   杨弘玉是有底气说唐喆学挣得少。他大学学的是信息工程,又出国念了个硕士,回来进了五百强。凭借高中做班长、大学当学生会主席积累下的领导力,已经做到了项目主管的职位。虽说未到三十发际线就开始感人地后退,可八十万的年薪足以弥补他在妻子眼里渐逝的英俊形象。   杨夫人责怪地在桌子下面踢了踢老公的鞋,替唐喆学往回找面子:“警察福利好啊,能分房。”   唐喆学心说姐姐您不知道取消福利分房啦?当然,是有能分房子的,看级别资历。要不够,那就得评上英模。问题在于他这样的想评英模,那必然是殉职追授,还得是死得特别壮烈特别可歌可泣——比如炸的连祈铭都给他拼不起个全尸来那种。   杨弘玉也意识到刚那句话稍有不妥,话锋一转问媳妇:“诶你们单位不是有挺多未婚的小姑娘么,给我们吉吉介绍介绍呗?”   唐喆学赶紧推辞:“不用不用,嫂子你别忙活了,我那个……我有……有给介绍的,正谈着呢……”   一想起林冬那天晚上印在嘴角的轻吻,他就完全提不起谈女朋友的兴致。然而林冬并不记得自己喝醉了之后做过什么,或者可能是把那当成一场梦境了,这些日子与他相处起来毫不尴尬。   “有谈着的不带来?”杨弘玉责怪道,“带她看看婚礼现场,感受下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保不齐立马就想嫁你了。”   杨夫人轻推了把老公的胳膊:“你别跟瞎张罗了,唐喆学要个有个要样有样,肯定不缺姑娘追。”   “哼,你们女人呐,就知道看脸。”   杨弘玉话音还没落地,唐喆学就看他老婆摆出副“在外面给你留点儿脸,回家再拾掇你”的蛇蝎笑容,便将话题岔开:“对了,上次同学聚会,怎么组织到一半又取消了?”   “没几个人,好多都联系不上了。”杨弘玉摇摇头,“净是出国的,要不就去北上广深工作的,没空参加,为凑今儿这两桌人,我打了得有五百个电话。先打通讯录里留的家座机问手机号,再挨个联系,诶,这是不是和你们查案的时候一路数?”   “差不多了。”唐喆学笑着点点头,然后想起什么,问:“樊丽没联系上么,我前几天跟路边等车的时候还瞧见她来着。”   杨弘玉脸色骤变,分明地流露出惊愕之态:“你认错人了吧?”   “应该是她吧?”唐喆学抬手在人中处比划了一下,作为刑侦人员,他对自己认人的本事还挺有信心的,“她做过兔唇修补术,痕迹挺明显的,再说就算时隔多年以前的样子也没脱形啊,一打眼就能认出来。”   “你……你在哪看见的她?”杨弘玉的话音都开始哆嗦了。   “就咱学校外头那条路,我看她骑了个共享单车,嗖一下过去了没来得及打招呼。”唐喆学看他神情过于异样,问:“怎么了?”   干咽了口唾沫,杨弘玉语调惊悚地说:“她死了……死了好多年了,你不知道?”   “……”   阵阵寒栗顺着脸侧爬上,唐喆学回忆起与樊丽偶遇的瞬间,头皮骤然发紧。   —   “组长,我插队加个案子行么?”   进办公室将一摞卷宗放到自己那张办公桌上,唐喆学用期待的眼神望向林冬。林冬没立刻给答案,而是伸手把放在最上面的卷宗抽下,看了看封皮。   “这是重案组的案子,你怎么搬这来了?”他反问。   “也悬了好多年了,当事人是我同学。”唐喆学一五一十地将案件经过讲述给林冬,“她叫樊丽,有一天上学,完后再就没回过家,警方调查时在学校篮球场的台阶下面发现一滩血迹,经对比确认属于她,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按失踪立的案。”   说完,唐喆学松了口气似。参加婚礼那天听杨弘玉说樊丽死了,给他吓一激灵。上门去找樊丽的父母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失踪。但就因为那滩血迹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同学间传来传去就成死了。   听到“失踪”二字,林冬的眼神明显凝固了一瞬,但立刻又将所有情绪隐藏至镜片之后,拍拍手边的卷宗说:“可咱手头的这件还没查完,得等等。”   “一起查行么?我保证不耽误手头这案子。”唐喆学急着去调学校门口的监控,他很确定自己那天看到樊丽了,追着查下去说不定人很快就找到了。   林冬眨巴眨巴眼,向后靠到椅背上。失踪案,通常来说超过四十八小时后就很难追踪到了,除非是绑票有人索要赎金。交通网发达,出行空前便利,四十八小时可以绕地球飞一圈还有富裕。经过这么多年再找,基本等同于大海里捞针。   “我前几天还瞧见她来着。”见林冬不说话,唐喆学紧着解释,“就那天,我在十七中门口那条街上等你来接我的时候,她骑着自行车从我跟前过去。”   林冬挑眉:“认错人了吧?”   “应该不是,她兔唇,做过修补手术,这有痕迹。”唐喆学指指嘴唇,然后又翻开卷宗让林冬看照片。   林冬低头看向照片,是学生证上那种红底白衬衫的标准照。要说这姑娘眼睛是挺漂亮,又大又水灵。只可惜因为先天缺陷,而且看起来应该是挺严重的那种,即便是修补过,左侧鼻翼也是歪的,嘴唇微塌,上方还有道挺明显的缝合痕迹。   唐喆学在旁边念叨着:“她成绩很好,可以报八年临床的那种……我不老转学么,学校进度不一样,落下好多课,老师就让她坐我同桌,帮我补课,可聪明一姑娘了。”   “嗯,所以于你来说,她是个很重要的人……”林冬将目光挪回到唐喆学脸上,“出这么大的事你当时怎么不知道?”   “嗨,我后来又转学了啊。”唐喆学一拍大腿,“我要能一直在那念到高考前,有樊丽帮我补课,我保准能跟你做校友。”   “……”林冬给了他一个略显怀疑表情,然后点点头说:“这样,马上去调那条路上的监控,先看看到底是不是你认错人。”   “诶!我这就去!”   “等会,我跟你一起。”   “没事儿组长你忙你的,我自己——”   “谁说要做我的搭档来着?”   林冬拿出车钥匙,拎起,在唐喆学眼前晃了晃,朝他微微一笑。一瞬间夜市停车场里的记忆又涌上脑海,唐喆学表情一促,拽过车钥匙转头朝办公室外走去。   这些日子他都没敢硬拖林冬回家睡觉——那一口亲的,忒上头。   —   唐喆学当年的班主任,尤老师,还在十七中任教,并且已经升任副校长。听完他们的来意,尤老师亲自带他们去保安那看监控。时间地点都有,查起来相当容易。但看了三遍,从唐喆学出现在监控摄头的范围内开始直到林冬接到他,始终没有出现樊丽的踪影。   是有几个骑共享单车从他跟前过去的,但没一个是樊丽。   “我明明……明明看到她了啊。”唐喆学不愿相信是自己看错了,又把监控倒回去一遍,边看边嘟囔,“我记得特清楚,她那天穿了件明黄色的风衣。”   林冬见尤老师脸色有变,问:“您想起什么了?”   尤老师迟疑着抬手搭住唐喆学的肩膀,忧心忡忡地劝道:“喆学,别看了,樊丽是上学那会老爱穿一件明黄色的外套……你应该是当时晃神了吧。”   唐喆学弓着的背猛地一颤,扣在鼠标上的手指缓缓蜷起。   TBC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二吉的经历改编自我的亲身经历,是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在车站等车,看到我初中同学在自行车道上骑行,她还冲我笑了笑。几天后我初中另外一个同学给我打电话聊天,我想起这事,跟他说“我前几天在我家楼下看见XXX了”,他声儿都变了,告诉我“XXX死了好几年了,你看错了吧!”。   我当时那感觉,真就是头发根都乍起来了。这位打电话的同学和XXX是一个技校的,他的消息肯定没错。   XXX上初中时,是我们班永远的倒数第一,因为脑子笨,反应迟钝,说是小时候发烧打药打坏了,但不是弱智那种。我是她在班里唯一的朋友,因为老师那会让我们帮扶差生,一对一,她对我也非常好,初三那年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我听说她不在了,去问我初中班主任,班主任告诉我她爸妈说XXX是突发心衰,睡着睡着觉人就没了。她那会已经快技校毕业了,工作定了,也谈了男朋友,正要品尝人生的美好,生命却戛然而止了。   衷心祝愿她下辈子可以过幸福美满的生活。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1-21 02:46:46~2019-11-22 02:0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唯诺卓、小蜗先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疯月、小紫依、曲曲 10瓶;-AnZ- 5瓶;道尔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唐喆学不死心, 出校门到对街的小超市发廊餐馆品牌服装街店挨家调监控, 查到晚上十点, 一无所获。   “身处熟悉的环境, 受大脑记忆碎片影响,人在晃神的时候是可能产生不真实的视觉影像。”林冬开着车,快速地看了在副驾上愣神的唐喆学一眼, 问:“你还记得自己当时在干嘛么?看手机?”   ——我想你亲我那事来着。   唐喆学抿住嘴唇,把话咽了下去。根本不用很认真地回忆, 这些天稍微有点空,脑子就塞满了后座上发生过的事情。不说, 是怕林冬尴尬, 憋着,他自己心里闹腾。   得不到回应, 林冬并不追问,说:“其实这么多年都没樊丽的消息,我比较倾向于她已经死了, 她的心智基本相当于成年人了, 而且你说过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如果是遇到拐卖之类的事情,该是会想尽办法求助。”   沉默了一会,唐喆学说:“组长,你把我扔市局门口然后回我那睡觉去吧。”   有日子没见唐喆学拖自己回家了,林冬好奇道:“你不回?”   “我想回办公室好好看一遍卷宗。”   “这么多年都没破的案子,你还想一晚上给破了?”   “白天不还得忙之前那个抢劫杀人的悬案嘛。”   听着对方纠结的语气, 林冬想了想问:“二吉,樊丽对你来说,不单是高中同桌那么简单吧?”   “……”唐喆学低头抓抓后脑勺,略显不好意思地说:“她喜欢过我,我转学的前一天,她跟我表白了,但是我那会根本没心思谈女朋友,再说女学霸也不是我的菜,我跟她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她也知道我俩不可能,只说,想在我走之前,让我能对她留下点印象。”   林冬挑眉:“唔……所以你觉着欠她的,一定要还她。”   听语气像是有些挑剔,唐喆学怕他不愿意支持自己查到头来很有可能白忙一场的失踪案,随即道:“组长,这你该能理解我,就像你对齐——”   结果他这“昊”字还没出口,胸前猛地被安全带勒了一下。“霸天虎”一个急刹停在主路中间。搓着胸口听后车把喇叭都按出骂娘的节奏了,唐喆学也不敢催林冬赶紧走,暗搓搓地按下双闪做警示。   余光瞄着林冬消沉的侧脸,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哎呦我这傻×,提他妈哪门子的齐昊啊!   —   林冬没只把唐喆学一人扔回办公室,而是陪他一起挑灯夜战樊丽案的卷宗。这起案子,是现任重案组组长陈飞和已经殉职的警员曹翰群主力侦办的。当年由于临近高考,学校怕影响孩子们考试成绩,所以只在班里小范围地进行了询问,重点还是排查校内职工及能接触到学生的社会人员。   樊丽的社会关系极其简单,家里就父母和爷爷奶奶,在校内外都没什么朋友。用唐喆学的话来说,是因为樊丽成绩好,女孩子们觉得跟她做朋友容易心里不平衡;而她的先天缺陷又导致性格谨慎内向,更别提能跟男孩子玩到一起去。   樊丽失踪那天,正好赶上她和另外两个女孩以及一个男孩做值日。他们都被陈飞询问过,答案很一致——樊丽说有点不舒服先走的,他们三个做完值日把班级钥匙交给班主任后就走了,没人注意樊丽那时还是否留在学校里。   看过问询笔录,林冬边看现场鉴证记录边说:“晚自习九点下,樊丽去了篮球场,十一点,她的父母报警说孩子失踪。”   “篮球场每天七点就锁了,不然老有学校外面的人翻墙进来打球,弄一地垃圾。”唐喆学眉头紧皱,“而且樊丽有轻微的哮喘,平时体育课都不见她怎么上,放学不回家去那干嘛?”   “赴约?”林冬回手抵住下唇,“也许是有男孩子要向她表白?”   唐喆学摇摇头,“这……不太可能……那会学校里的男生私底下都叫她‘三瓣儿嘴’,我还为这事跟四班的体委打了一架,打那之后倒是没人再这么喊她了,至少在我面前没人敢。”   “所以她喜欢你是有原因的,二吉。”林冬稍稍歪过头,压在唇上的手指轻点着,眉眼弯出隐约的笑意,“你为她出过头,而一个从未得到过异性青睐的青春期女孩子,很容易被这种英雄救美的行径所打动。”   “嗨,就没樊丽这事儿那小子也该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林冬的手指尖,唐喆学赶紧别开眼神,“他喜欢我们班班花,徐栩,可徐栩拒绝了他的表白,说喜欢的人是我。他就在打球的时候故意拿胳膊肘撞我,差点给我鼻梁撞折了,我们班的让他道歉,他说‘没事儿吧?还好没给你撞成你同桌那样的三瓣儿嘴’,我他妈一听就火了!”   顿住手指,林冬好奇道:“所以你到底欠了多少情债?”   唐喆学力争清白:“我可从不欠情债啊,一个都没答应!”   “哦?”   “组长你这‘哦’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欠就好,情债最难还。”   “那肯定,从小我爸就教育我,说如果不想跟人家姑娘天长日久就别动歪心眼子,不然将来生个闺女,有我操心的时候。”   “嗯,老唐这教育观念还挺前瞻。”   林冬笑笑,伸手抽出支笔,照着刑摄痕检记录在复印纸上重绘现场。画完递给唐喆学,唐喆学看了看,抿嘴憋住笑。   看来林冬也不是什么都擅长,火柴人画得有点人畜不分。   林冬没看他什么表情,探身过去用铅笔点着自己画的抽象派作品说:“在看台下方发现了樊丽的血,这说明她是从护栏边摔下去的,应该是磕到了头。但除了这一处的血迹之外,周围没有点状血迹延伸,说明有人给她做过覆盖伤口的举动。”   “校医?”唐喆学说完摇摇头,“校医是女的,很瘦,没力气抱起个九十斤重的女孩儿,而且现场没有拖拽痕迹,带走她的必然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   林冬伸出两根手指,“是两个人,看这几处足迹照片,脚尖相对,几乎等距延伸至台阶处,所以说樊丽是被人抬走的,而根据鞋底纹路判断,都是雨鞋,一双四十三码,一双三十八码。”   唐喆学眉头一跳:“一男一女?”   “对,当时的足迹专家也是给出了这样的推测。”林冬把卷宗递给他,“雨鞋通常会比普通鞋穿大一号,所以这两个人的脚应该是四十二码和三十七码,可就算是身高只有一米六的男人,也极少有三十七码的脚。”   “男女共同作案……”   唐喆学陷入沉思。像樊丽这样只顾埋头念书的女孩子,可以说根本没机会跟人结仇,还一惹惹上俩人。没有作案动机可供参考,这也是当时陈飞他们无法锁定嫌疑人的最重要原因。   看他眉头紧皱的模样,林冬等了一会问:“有头绪了么?”   “……她去篮球场一定是为了见谁,但那天没有下雨,谁会穿着雨鞋出门……”唐喆学摇摇头,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嗙”的一拍桌子,“穿雨鞋不是因为怕下雨,而是以为她死了,为去抛尸地做的准备!”   林冬面露赞赏,抬抬手示意他坐下:“继续,还有什么想法?”   “别的还真……”坐回到椅子上,唐喆学低头点起根烟,惆怅地搓着眉毛,“她到底能惹上什么人呢?”   “我倒是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林冬话说一半,不说了。唐喆学的急脾气一下子窜出来了,促声道:“组长,你接着说啊。”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林冬伸手掐走他手中的烟,自己抽了一口朝旁边呼出口烟雾,摆正视线用审犯人的目光盯着唐喆学问:“你这几天怎么回事?看见我心虚什么?”   “我——”唐喆学一梗,立刻错开眼神,“我没有……没心虚。”   “你现在就在心虚,要我拿镜子给你照照你什么表情么?”   感觉自己已经被林冬的视线洞穿,唐喆学连耳根都直发烧,咬咬牙心一横,把憋了快一个礼拜的话挤出喉咙:“就那天跟楠哥他们喝酒……你喝多了……把我……把我……把……把我当齐昊亲了一口!”   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林冬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前方。烟头在指间缓缓燃烧,他却忘了抽,直到燃至根部的海绵过滤嘴处,突然抖手扔到一边。   烟烫了手,人也醒过了味。   垂下眼,他尴尬地问:“亲……亲哪了?”   这是唐喆学头一次见到林冬六神无主的样子,原本紧绷的心情忽然松快起来,指向嘴角的手指坏心眼的一偏,压住嘴唇正中——   “这儿。”   太阳穴附近突地发紧,林冬连瞳孔都微微收缩了起来,尴尬到极致。不过还好,肯定不会有人因为尴尬而死在这间密室般的办公室里。   “对……对不起……我不记得了……”他十指交握,挡住脸局促地搓着,“我那天……我失态了……”   “哎组长你不用在意,谁还没个喝多了撒酒疯的时候啊。”话虽这么说,可唐喆学还是有种胸口发闷的感觉。不管林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下的嘴,那都不是亲他,道歉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认错了人而已。   ——所以我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   想不通,他硬挤出丝笑,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事儿了,说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频繁地眨了几下眼,林冬待混乱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后说:“我怀疑,带走樊丽的一男一女,是学生家长。”   “???”   唐喆学瞪起眼,心说这假设可够大胆的。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二吉,坏坏的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1-22 02:00:06~2019-11-23 01:1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a chang (CTBC)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侦查员提出怀疑方向时必然要依据现场调查、法医鉴证等提供的证据, 天马行空地想起什么说什么绝不可取。想想, 可以, 但开案情讨论会的时候说话一定要谨慎, 万一误导了调查方向浪费警力时间,很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根据手头的证据,其实并不足以推测出带走樊丽——或者说是樊丽的尸体——的嫌疑人身份。但是林冬既然敢说, 那必然有他的逻辑。   “怎么说?”唐喆学问。   “樊丽的社交圈可以用极简来形容,家庭背景简单干净, 也不是富贵人家,所以当时锁定的调查方向为意欲对她实施人身侵害的人——”林冬暂时将自己亲了唐喆学一口的事屏蔽在大脑皮层之外, 尴尬和局促的情绪已从他脸上一扫而光, 取而代之的分析案情时的冷静,“这没错, 像她这样的女孩,毫无防备,手无缚鸡之力, 确实容易成为性侵、拐骗案件的受害者;更重要的是, 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子如果对外貌不自信的话,当异性对她表现出青睐、好感与额外的关注时,容易失去警惕性,但是陈队他们当初并没有锁定到这样的嫌疑人……”   说着,他拍拍那摞厚厚的口供卷宗:“所以我考虑,她去篮球场见的人,该是学校的同学, 其后不知为何原因发生了争执被对方推下护栏,摔伤头部当场昏迷或死亡,而推她的人则通知了自己的父母来善后……另外鞋印出篮球场之后就消失了,针对这一点,当时的推论是嫌犯们上了车,我认同。”   眉心皱起,唐喆学在记忆中深挖着上十七中时的点点滴滴,完全无法想象哪个同学能和樊丽起争执。   不过林冬说的有道理,确实值得考虑这种可能性。   他问:“我们年级当时有三百多人,现在有很多人已经离开了这里,要怎么排查?”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谁第二天请假了,学生的心理承受力不及成年人,很难在短时间内调整好心情,至少要休息段时间。”   “十年前的事了,出勤记录不会保留那么久,只能去问下尤老师和其他几位班主任还记不记得那会谁请假了,不过我估计他们也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嗯,确实。”林冬低头看了眼表,“白天去问问看吧,已经快两点了,先睡觉。”   唐喆学试探着问:“回我那?”   林冬表情微怔,迟疑片刻回头看了眼已经折起来的行军床说:“你回家吧,我在这儿睡就行。”   “你不是一人在屋里睡不着么?”   “最近这段时间好多了,开着灯能睡三四个小时。”   “……要不你还是跟我……回家睡吧……”   深喘一口气,林冬抬手扣住额头,搓着眉毛说:“二吉,我现在真的觉得很丢脸,去你家睡我肯定会失眠。”   ——我都失眠快一个礼拜了。   心里碎碎念着,唐喆学嘴上依然劝道:“虽然说是这辈子头回被男人亲,可我其实并不介意,这不你问了我才说嘛……组长,你看能不能让这事儿就过去了,要不你老别别扭扭的,这……唉……”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就算你不介意,我也——”   “行,大半夜的别上课了,我去休息室睡,明儿你起了叫我。”   没等林冬说完,唐喆学抱着本卷宗溜出办公室。   —   休息室满员,唐喆学扫了一圈,看见罗家楠抱着胳膊连外套都没脱就睡着了,过去把人往里面推了推腾出半张床,躺下盖上外套。   被挤到墙边的罗家楠不满地哼哼:“你大爷的,二吉……非跟我挤……”   回手拍拍罗家楠的腿以示安慰,唐喆学扭头哄他:“接着睡吧,刚两点。”   “烦人……”   抱怨归抱怨,罗家楠也才刚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四点还得起,懒得跟他计较转头又睡了过去。   休息室里很少关灯,反正一个个累的贼死,有地方放平了基本立马就着。听着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唐喆学打开卷宗继续看。这几天都是这样,不看到卷宗砸脸,睡不着。   那边唐喆学睡不着,这边林冬更是睡意全无。拿起放在桌上的相框,他摘下眼镜,无意识地咬住镜架腿,视线模糊地凝视着齐昊的笑脸。   真不该放纵自己喝醉。他默默地自责。唐喆学嘴上说不在意,可就看对方这几天的状态,那根本不是不在意的表现。再说对于一个直男来说,遇到这种事……应该会感到恶心吧?   喀——   林冬恍然回神,低头一看,发现镜架腿末端的塑料被牙齿硌碎。挫败感铺天盖地袭来,他将眼镜扔回到桌上,拿起电话打开通讯录,犹豫了一会点中个号码拨打出去。   响了三声,那边接起,听筒里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你可好久没理我了,是不是把哥忘了?”   “没,这段时间比较忙。”林冬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没事儿,反正我要到早晨才睡。”那边顿了顿,问:“听你的声音,情绪不太好,遇见什么事了?”   “嗨,丢脸的事……”   “敢情,好事儿你从来不给我打电话。”   “别这么说,好像我把你当垃圾桶一样。”   “别憋着,有话说。”   “……不用,听听你的声音觉着松快多了。”   那边沉默一阵,问:“诶,冬子,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的情感热线打电话的时候么?”   林冬无奈道:“嗯,你让我想起更丢脸的事情了。”   “没什么丢脸的,知道你难,哥就一句话,你啊,别什么事儿都自己扛,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   “……”想想唐喆学的个头,林冬呼出声带笑的气音。   “这就对了,笑一笑,十年少。”那边听出他在笑,跟着笑了起来,“诶对,你晚上有空么?上哥这来吃饭吧,好久没见了,我媳妇一直念叨你来着。”   “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你晚上不还有直播么?”   “直播九点才开始,你早点过来不完了。”   “白天要去查案,有同事跟着。”   “一起带过来,你嫂子就喜欢人多热闹,就这么定了,晚上七点之前过来啊。”   林冬本想坚持,可考虑到对方的脾气,他只好说:“行,我尽量早点。”   “好,晚上见,你早点睡啊。”   “嗯,晚安。”   挂上电话,他又拿起被自己咬坏的眼镜,摇摇头。   —   四点整,闹钟响起,刚睡着没多会的唐喆学差点被诈尸般坐起的罗家楠给拱床下头去。被对方翻山越岭一样的压着爬过去,他忍不住抱怨道:“楠哥……你太无情了啊……刚还搂着人家喊心肝儿,现在踩着就过去了……”   “滚!谁他妈喊你心肝了。”刚睡醒,罗家楠的嗓子哑的厉害,一边蹬鞋一边回手给了唐喆学一巴掌,“我告诉你,以后少他妈往我床上爬,留神哥睡迷糊给你小子办了!”   “吹……不定谁办谁呢。”   唐喆学闭着眼笑笑,毫不在意。就好像以前流行过一阵,问说突然变成女的该怎样,他们的回答一致是“让宿舍里的哥们先爽爽”。没人在意这个,开个玩笑还能当真,实属有病。   但是……   唐喆学抬手遮住眼睛,阻隔掉白花花的日光灯对视神经造成的刺激。应该是有大行动,同僚们纷纷起身洗漱,旁边一片嘈杂。终于,人都走了,整个房间里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再没别的动静。灯不知道何时被谁关上了,正是破晓时分,置身于静谧而黑暗的环境中,繁杂的欲念忽如猛虎般咆哮出笼。   他咬牙忍着不断冲击大脑的异样感觉,抬手按住嘴角,紧紧闭着眼,细细品味那炙热而柔软的记忆。   —   时隔多年,尤老师完全记不起樊丽失踪后的第二天,班里有谁请过假。而其他的班主任不是转校离职就是和她一样,也记不得了。当时他们既要配合警方调查,又要向即将高考的学生们隐瞒实情,神经绷得太紧,根本没心思关注出勤这种小事。   意料之中的事情,唐喆学只好继续用问题唤醒对方的记忆:“那么有没有哪个学生的表现,让您或者其他班主任觉得特别不同寻常?”   尤老师那会是年级组长,如果有学生出现明显的异样,班主任肯定会跟她通气。   沉思许久,尤老师摇摇头:“樊丽出事的时候离高考还有不到四十天了,老师都盯着成绩呢。”   “高考成绩和预期的差太多的呢?”唐喆学问。   如果林冬的推测没错,考砸了的情况极有可能出现,心里有事,肯定影响考试成绩。   “那可多了去了。”尤老师摆摆手,“至少有两成孩子没发挥出应有的水平,高考的时候不在本校,环境不熟悉就特别容易紧张,有的心理素质差的,能在考场上晕过去。”   林冬追问:“那一届有这样的孩子么?”   尤老师忙不迭点头:“还真有一个,我记得特清楚,三班的李媛,考英语,听力刚结束,监考老师就通知我们送氧气枕过去。当时她那脸色哦,惨白惨白,我看像低血糖,赶紧塞了她块糖。”   “她平时是那种很容易紧张的孩子么?”   “不是,她练体操的,参加过全国比赛,性格特别外向开朗,当着那么多观众她都不紧张,这考个试……”尤老师皱皱眉,“再说她那会按特长生招进科大了,随便考考够三百五能提档就行。”   和唐喆学对视一眼,林冬问:“您还能找到李媛的联系方式么?”   “入学档案上应该有她家的座机电话,我这就让人给你们查。”   说完,尤老师拿起座机听筒安排人给查档案。很快,学生处把电话回过来,报给她李媛家的电话号码和地址。   下楼坐进车里,唐喆学说:“这个李媛我还真有点印象,她跟我们班的徐栩都是练体操的,还有其他几个姑娘,她们总在一起。”   林冬想了想问:“都是漂亮姑娘吧?”   “嗯?呃……”他顿了顿,换上满不在乎的语气,“嗨,其实现在想想,也就那么回事吧。”   “我说正经的呢,是不是都挺漂亮的?”   “是……”   “查一下她在哪工作,制造个偶遇之类的坐下来谈谈,别提案子的事,就说你想……跟老同学叙叙旧。”   唐喆学反应了一下,拧起眉毛:“组长你什么意思,要我牺牲色相呗?”   “反正你有可牺牲的资本,换个人可未必。”林冬淡笑,“跟她好好聊聊,女孩子间的小秘密,远比你能想象的多的多。”   唉,唐喆学舌根发苦,就当是组长夸我长得帅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二吉,加油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1-23 01:14:04~2019-11-24 07:5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lenciang 30瓶;培、小紫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李媛, 二十九岁, 本市户口, 未婚, 任职于新浪潮(中国)体育用品有限公司。”   给林冬念完上官芸菲发来的信息,唐喆学点开李媛的近照,“啧”了一声挑眉道:“妈呀这整了多少地方?念书时候的样子一点儿都没了。”   林冬打轮停到路边, 接过他的手机看了看说:“未必是整的,也有可能是P出来的, 再说都十年了,骨骼肌肉大幅变化很正常。”   “组长你知道么, 我特怵这种网红脸, 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圆脑门直鼻子尖下巴, 双眼皮厚的像肿起来一样,好看么?”   “人家自己觉着好看就行了,你跟着操什么心。”   “你不是让我牺牲色相么?”唐喆学不满地哼哼, “我不得好好酝酿下情绪?”   ——我看你是在闹情绪。   林冬好脾气道:“二吉, 这是你硬要插的案子,现在让你去跟老同学叙叙旧开拓思路,怎么反倒不乐意了?”   “我没不乐意……”唐喆学自己也不知道哪别扭,反正就是不痛快,“就……这种情况去找人家,好像上赶着套词一样,我跟她都多少年没见了,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一个做侦查员的,居然不会没话找话?”   “会是会,可万一她误会了怎么办?回头再拿我当流氓。”   “不至于吧,高富帅你好歹占两条,女性对英俊男性的宽容度往往——”林冬忽然顿住声音,侧头望向唐喆学,“嗯……可以再给你加条富的优势。”   “诶?”   唐喆学心说我现在重新投胎还来得及?   —   林冬把车开进个高档别墅区,从绿植覆盖到小区格局,处处透着奢华。唐喆学瞅着竖在路边的售楼广告,不住地摇头。   “首付仅两千万,仅……好吧,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这里的住户每年所缴的税,相当于市局十年的费用预算。”林冬的语调不带任何评判色彩,“当然,这些钱将来是否会用来调查住在这里的某些人,也未可得知。”   唐喆学坚定道:“违法犯罪,有一个抓一个,绝不姑息。”   “那你得先从别对着我的车发花痴开始练习。”   “对着你发花痴行么?”   “……”   眼瞅着林冬眼睫微垂眼珠斜睨,唐喆学心虚地说:“开个玩笑……组长你别那样看我……冷……”   憋了一宿无处发泄的焦躁感令林冬的语气明显不悦起来:“以后别开这种玩笑,对,我那天是喝多了亲了你,觉着膈应你揍我一顿,拿这种话试探我有意思么?”   “没!我真没往那方面想!”   唐喆学恨不得掐自己一把。怎么就给忘了,在林冬这,有些玩笑不能像跟罗家楠那似的随便开。虽然罗家楠是折在祈铭那了,但明显脑子没折,跟他开玩笑不用顾忌。   可林冬……他忽觉舌根泛酸——如果林冬一点也不喜欢齐昊的话,为什么会用亲吻的方式来表达歉意呢?   打轮靠边停车,林冬熄火拔钥匙,沉默了几秒后说:“不好意思,我刚语气不好,这不是你的错,全怪我自己。”   白发垂落,从唐喆学的角度看过去,被镜框遮挡住的眼角浅浅地堆出条忧郁的纹路。他最不希望看到林冬自责,然而现在因为他,对方的情绪却如此低落。   推门下车,他跟在林冬身后朝一间独栋别墅走去。初冬的寒风吹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声音刮在混乱的神经上,令心思愈加繁复。唐喆学忽然快走两步,赶在迈上台阶前按住林冬的肩膀。   林冬回过头,眼神疑惑地看着他。   “组长,其实那天——”唐喆学顿住声音,扳过林冬的肩膀。   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所积累的欲念,化作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吻,印上对方的嘴角。松开手,他在林冬错愕的注视下艰难一笑:“你就是这么亲我的,现在咱俩扯平了。”   抬手按住嘴角,林冬往后退了一步。他不傻,唐喆学的举动明明就是在试探。他点头,从此不再孤独,摇头,不会再有第二个齐昊死在他眼前。   况且,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其间到底有几分真诚几分失控,他无法做出判断。   “对,咱俩扯平了。”脸上的表情趋于冷静,林冬转身迈上台阶,走了两步又停下,半侧过头,“办完樊丽这个案子你就回分局吧,我会和史队提前打招呼。”   “……”   这无疑是最坏的结果,唐喆学已经预想过了。但真的听到林冬说出来,心情还是无可抑制地坠入谷底。然而他不死心,依旧试图挣扎着为自己的迷茫找条明路,冲上去拽住林冬的手腕强迫对方听自己说话:“组长!我不是要挣个公平,我是真的——”   “你是真的找死!”林冬甩开他的手,镜片后的双眼中凝起丝犀利,“还有,唐喆学,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没办法和男人过日子!”   唐喆学弓身迫近,质问他:“这话说出来不亏心么?你明明就喜欢齐昊,可你怕什么呢?”   “——”   林冬一怔,紧跟着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不说晚上来吗,冬子?”   唐喆学循声侧头,只见一位身材性感妖娆,容貌冶艳的美女娉婷立于别墅门口。   “嫂子,”他听林冬的语气瞬间柔和下来,“我来跟霍哥借辆车用。”   —   袁丹将两人让进屋里,互相介绍完毕落座,烧水泡茶。   “老霍还在睡,要叫醒他么?”她问林冬,可目光一直停留在唐喆学身上。   林冬客气道:“不用,看能借我哪辆都行,晚上就还回来。”   “谁开啊?”   “他开。”林冬侧头,视线和唐喆学交汇了一瞬,又立刻错开,“办案子用。”   “又要扮土豪?”袁丹的眼角浮起淡淡的笑纹,“那就把那辆法拉利借你们吧。”   唐喆学这下算明白了,林冬是要他在李媛面前扮演高富帅,来这儿借装点门面的道具。所以说,送1916和肾机的,都是现在还在二楼睡觉的那位土豪喽?   他冲对自己笑得眯起眼的袁丹点点头,心说原来土豪的老婆这么漂亮,还以为是觊觎我家组长的美貌才送东送西。   林冬犹豫了一下,说:“其实玛莎拉蒂就行,要不就阿斯顿马丁,那辆法拉利太贵了。”   本来心情还处于被拒绝的郁闷状态,听到林冬的话,唐喆学立马瞪起眼——嚯!这网红是红到什么份上,家里多少辆豪车啊?   贫穷真是阻碍想象力。   他应和道:“是,别太贵的,我怕蹭了赔不起。”   “蹭了有保险公司呢,怕什么,等着,我去拿车钥匙。”   袁丹起身上楼,不一会又下来,递给唐喆学一把法拉利车标的钥匙。活了小三十年从来没开过这么贵的车,唐喆学一时心情澎湃,但脸上依旧表情平静。   林冬示意他:“去试试车吧,别回头真给蹭了。”   “从那下车库。”袁丹指向客厅斜对着的一扇门,“你先在小区里跑跑看。”   唐喆学应声起身——好吧,就算被林冬无情拒绝,至少可以坐在法拉利里哭了。   —   开着车绕小区转了几十圈,唐喆学的心情稍稍有所平复。虽然在这种地方发挥不出超跑的性能,但毕竟是法拉利啊,一脚油轰下去,零至百公里加速只需3.1秒所产生的的强烈推背感,此生难忘。   这世上大概没有几个男人不爱车的,要不是被林冬一口亲劈了,他琢磨着将来跟车过一辈也不错。   不,等等。路过林冬那辆霸天虎,唐喆学那颗好容易恢复原状的心脏又委屈地缩了起来。林冬是打定主意跟车过的主,他冒失而唐突地表白,不被拒绝真是有鬼了。   但是再憋下去,没等毒蜂找上门他就得死。   林冬早已在车库门口等他,待车停稳,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他的车就先放这里了,晚上来还车的时候再开走。   超跑降噪效果极佳,大马力发动机的轰鸣声根本打不破车内的沉默。李媛工作的地方唐喆学认识,无需开导航,可车里过于安静,安静得近乎尴尬。   正红色的车身闪进隧道,仪表盘自动亮起,微弱的光线凝进林冬瞳色幽深的眼。   他摘下眼镜,掐着鼻梁根部轻声叹息,打破彼此间的沉默:“我确实是怕……怕答应了齐昊,一直以来努力维护的形象就此坍塌……是我太自私了,把前途和名誉看的太重……”   唐喆学听了皱起眉头:“现在大部分人都挺开通的,而且这种事完全没必要告诉别人啊,自己过的好就行了。”   “开通?”林冬苦涩地勾起嘴角,“之前分局去扫黄,连嫖客带小姐抓了三十多人,其中有两个‘小姐’是男扮女装,审讯的时候,我一个同事就问他们的客人说‘你知道他们是男的,干嘛还嫖?’……他那种充满蔑视的语气我永远都忘不了,二吉,这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宽容,尤其是在咱们这个系统里,没个正常的家庭,上面想提拔你都得掂量掂量你情商到底有多低,为什么连个老婆都找不着。”   唐喆学不知作何反驳。林冬说的没错,成见很难改变,像罗家楠那样完全不在意他人在背后如何议论的主,摆明是不想走仕途了。   不过林冬一样走不了仕途了,所以唐喆学还是不死心道:“可你现在还在意那些干嘛?反正你也不可能再往上升了。”   “那你呢?甘心一辈子做碎催?”林冬反问。   “嗨,大不了就这样呗,又饿不死。”唐喆学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深吸一口气,将盘亘于胸的纠结倾吐出来:“组长,我不是一时兴起,真的我这礼拜——不,从咱俩去翻耿成忠的案子开始,我就……就……”   脸皮再厚,他也说不出想着林冬X管的隐私。   “是不是一时兴起,你过段时间就知道了。”林冬摇摇头,“二吉,你是空窗期太久了,错将欲望和感情混为一谈,当然,并不是我轻看你的感情,但是……我也是男人,我能理解无处宣泄的感觉,所以你现在该做的是去找个好姑娘,正正经经谈一场恋爱,而不是——”   车速忽然加快,猛地被惯性压到座椅靠背上,林冬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心疼你,就想对你好,不行么?”   伴随着唐喆学低哑的吼声,超跑轰然驶出隧道,自黑暗冲入光明。   TBC   作者有话要说:话虽然说开了,然并卵,二吉还有的追呢……   胳膊抬不起来,导致我昨天开天窗了,半夜去了急诊,说我是劳损所致的肌筋膜炎,我贴了膏药,感觉好多了,还是会争取日更哒!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1-24 07:55:45~2019-11-26 06:0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水至清则无鱼、培、炭烧瓜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isDingding 30瓶;今晚的月色很美 27瓶;夜隐蓝 8瓶;33 7瓶;qiqi7、Tina chang (CTBC) 3瓶;小蜗先爬、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你知道我的答案。”   长久的沉默持续到法拉利开进地下停车场, 林冬终于开口。未待唐喆学回应, 他又说:“现在办案呢, 专业点, 私人问题等下班再解决。”   唐喆学默默地咽下口气,降速缓行于停车场的通道内。就在这栋位于金融街中心位置的写字楼三十二层,是新浪潮华南分公司的所在地, 全玻璃外层的建筑,站在玻璃墙边俯瞰而下, 全市最繁华的地段尽收眼底。   李媛在这里工作,停车场D区七十六号车位里, 停着她的MiniCooper。D区全是月租车位, 虽然正对李媛那辆车的车位空着,但有自动识别车牌号的地锁, 别的车停不进去。林冬让唐喆学在车上等着,他下车去找保安配合工作。   不一会保安就拿着钥匙过来打开了地锁。唐喆学看那保安对林冬客客气气的,问:“你跟他说是在办案?”   “没, 我说是他们物业集团老总的朋友。”林冬转脸看了看稳稳趴在车位里的超跑, “服务业干久了都是见人下菜碟,开好车的,他得罪不起。”   “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怎么练出来的?”   “我比较倾向于称之为随机应变,是侦查员的基本素养。”   “所以以后你说话我得挑着听,不定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听出对方那满心被拒的不满,林冬压着脾气说:“我没对你说过一句假话, 从来没有,二吉,我不管你如何处理负面情绪,但眼下我们正在追踪一个失踪长达十年的女孩,办案过程中没有对彼此的信任更妄谈默契。除非你现在不想干了,我可以立刻给史队打电话,让他派车来这接你回东湖分局!”   最后一句话语气稍重,唐喆学明白,林冬生气了。必然的,比起他的挫折和委屈,樊丽的下落更重要。如果她真的遭遇不幸,哪怕是能找到骸骨也算对她的双亲有个交待。   “对不起,组长。”他态度诚恳地向林冬道歉,“是我不专业,我不会再把个人情绪掺进案子里,就别轰我走,我不想……不想再看到你睡车里了。”   话一出口,唐喆学自己先愣了。原来从第一次看到林冬蜷缩在车后座上的画面时,他就想好好保护这个人了。这情景太常见,在其他同僚身上,甚至他自己也在车里睡过好几次。然而没有谁蜷得像林冬那样紧,仿佛置身于子宫的胎儿,只有这方寸之地可供容身。   极度缺乏安全感,却无处倾诉。   有辆车从他们身边缓缓驶过,林冬的声音几乎完全淹没在发动机的轰鸣中——   “记着,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被人可怜。”   —   六点十分,李媛如他们预期那样的出现在mini旁边。她正要伸手拉车门,停在正对面的法拉利大车灯无声闪动。   “李媛?”唐喆学喊她,伪装出的不确定语气简直完美体现了侦查员的基本素养,“你是李媛么?”   李媛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他:“唐喆学?”   “对,我刚下电梯的时候就看着像你。”唐喆学这才上前几步,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你在这工作?”   “啊,是啊,就在楼上。”李媛说话的时候,视线不由自主地瞄向唐喆学手里的法拉利车标钥匙。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的惊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遇见老同学的欣喜,“好久不见,你也在这工作?”   “不是,我来办点事。”唐喆学装的跟真的似的,“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真是荣幸。”   李媛淡笑,随后拢过垂到耳边的卷发,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成熟女性的妩媚:“你得问问全年级的女生有几个不记得你啊,你刚转学来十七中的时候,可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呢。”   “嗨,好汉不提当年勇,那会轰动算什么,我到现在还单着呢。”这话说的倒是情真意切,唐喆学舌根泛苦——这辈子头回被拒,两米八的自尊心严重受损。   “肯定是你要求太高。”李媛弯起妆容精致的眉眼。   唐喆学按剧本继续演:“诶留个电话吧,有空一起吃顿饭,遇见也是缘分。”   “行啊,”李媛痛快地从香奈儿包里拿出手机,按唐喆学给的号码打过去,补充道:“这就是我的微信号,你有空加一下。”   存好号码,唐喆学倒着往法拉利那边退:“行,那我先走了啊,晚上七点还约了人。”   “再联系。”   目送当年被众多女生暗恋过的男神钻进法拉利超跑中,李媛笑着冲他挥挥手。   —   出地库到路边接上林冬,唐喆学下车换到副驾驶座上。刚加上李媛的微信,他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语音信息。他点开消息,外放给林冬听——   【明天晚上有空么?我们公司在新安广场有一场活动,全民健身主题的。我看你身材还那么好,一定常健身吧?要不要来捧个场?】   “答应她。”   林冬打轮并线,堪堪擦后车车头的距离。不是显摆车技更不是跟人家较劲,而是听有女人娇滴滴地跟唐喆学说话,心里燥的慌。   “待会,开车呢回消息就露陷了。”唐喆学按灭屏幕,望着挡风玻璃外那绵延数公里的红色车尾灯,问:“组长,咱现在算下班了么?”   “悬案组没下班点,现在算备勤。”林冬知道二吉同学想谈什么,但是他并不想谈。   两米八的自尊心又矮了一截,唐喆学随口甩下话:“行,你就耗着我,看耗到哪天算一站。”   视线微凝,林冬坦诚道:“没抓到毒蜂之前,我不会考虑个人问题。”   “你怕我死。”唐喆学有话直说,“就觉着要是跟我在一起了,毒蜂肯定得想辙弄死我,是吧?”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能肯定的是,作为一个职业杀手,为了信誉和名声,毒蜂必然会用实际行动来兑现自己的承诺。”   “那不是正好么?不引他出来,怎么抓他?”   “做诱捕毒蜂的饵……”林冬皱眉嗤笑,“你就不怕死么?”   本想握住林冬置于档位上的手,但唐喆学犹豫片刻,还是抑制住这份冲动,说:“说不怕死是假的,我还没活够呢,可是组长,你要真的全心全意喜欢过一个人,就该能体会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   “我没有——”林冬顿了顿,似乎是在想着如何解释自己之前的话,然而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重复道:“我没全心全意地喜欢过谁。”   唐喆学倍感疑惑:“你之前不是在加拿大处过个对象么?”   红灯亮起,车头齐线停下。驾驶座传来声沉重的叹息,是林冬惯有的那种。   “我在加拿大谈的朋友……是个男的,注定没有结果的恋情,那一年的相处不过是场轻狂的放纵。”林冬的话令唐喆学连呼吸都静止了片刻,“我从很小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但我妈我爸他们……他们失去过一个儿子,我不能再在他们伤痕累累的心上捅刀了。”   —   车往前又开了十几个红绿灯,直到拐入小区停到路边,唐喆学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我前面还有个哥哥,九岁那年失踪了,两年后宣告死亡,爸妈才要的我……其实他们不愿意承认他死了,可他们都是公职人员,生育政策必须遵守,想要再要一个孩子只能做这个选择。”   路灯光线落在林冬脸上,照亮他的表情,并不落寞,只是有些无奈:“从我懂事开始,就听到妈经常喊我喊错成‘阳阳’,那是我哥的小名,而我叫林冬,是因为我哥失踪那天是冬至……事实上当警察并不是我的意愿而是我哥的梦想,我不能让爸妈失望,他们会比较,比较我和林阳的一切……我拿到公大录取通知书后,爸带着我去墓地看妈,痛哭流涕地对着墓碑说‘你看见了么,咱阳阳要当警察了’…… 那时我才知道,从我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是在替林阳活着。”   “我不认识林阳,我就认识你林冬。”唐喆学压紧牙根,抓住林冬的手臂,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在我这,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我知道,谢谢。”浓睫轻颤,林冬用力抽走胳膊,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我父母对我的期望很高,尽管他们都不在了,可我依旧不能违背他们的意愿,随心所欲地活着……直到我去加拿大留学,置身于一个完全没人认识我、指摘我的环境,我才敢尝试接触和我一样的人……我没有齐昊那样的勇气,将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我把前途和名誉看得太重,拼了命的让自己出类拔萃,所以出事之后,谁骂我,我都忍着,因为他们没说错,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迎着路灯的光亮,他望向唐喆学。镜片后的眼中闪烁着似有似无的悲哀,像个站在被告席上等待审判降临的囚徒。   “这样的我,根本不值得一份真挚的感情。”   TBC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其实这卷有俩失踪人口~   这篇的基调比猎证要沉重,估计也是没多少人愿意看的主要因素吧……可人设就是这人设,我尽量让二吉和楠哥他们多带点欢声笑语吧,不行就给楠哥按地上强迫他听“为什么没有207”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1-26 06:08:00~2019-11-27 04:3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唯诺卓、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道尔家的猫 10瓶;Tina chang (CTBC)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推门下车, 唐喆学站到路灯底下, 点上支烟。寒气混合着尼古丁, 刺激了灼闷的呼吸道, 他呛咳几声,皱眉往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按灭只抽了一口的香烟。   林冬把话说的很明白了,他再坚持也只能成为第二个齐昊, 幸运的话,也许不会死。但那时的林冬正处于上升期, 是颗熠熠发光的新星,面对可能对前途声誉造成阻碍的个人问题产生逃避心理实属正常——某些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人, 必然会抓住一切把柄来打掉林冬这颗绊脚石。   但现在呢?他隔窗望向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的林冬, 脑海中交错闪现着一幕幕对方经历的、足以把正常人逼疯的画面,下颌绷出锋利的线条。   林冬什么都没了, 就剩下一条命而已。被毒蜂夺走的一切永远也回不来了,坚持,无非是为了复仇。而当一切结束, 亲眼看着毒蜂伏法过后, 唐喆学无法想象,林冬将如何背负着愧疚和遗憾继续活下去。   除非给他点盼头。   下定决心,唐喆学拉门上车,抬手伸向林冬。猝不及防被勾住后颈,林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带着烟味和寒气的嘴唇吻住。   这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尽管一方步步紧逼一方抗拒闪躲,但唇瓣紧紧贴合, 柔软,湿润。赶在林冬兜头给自己一巴掌之前,唐喆学抓住他的双腕,死死压进座椅,继而倾身向前,把人挤进驾驶座和车门之间的夹角之中。   身处无处可逃的狭小空间里,林冬使劲偏过头,脸贴着窗玻璃急促喘息。唐喆学贴着他另一侧滚烫的脸颊,胸腔叠在一起,同样剧烈起伏。他还抓着他的手,掌中的手指早已攥握成拳,并微微发抖。   “咱俩订个远期合同,这算订金。”调动全部的意志力压下继续亲吻林冬的冲动,他在对方耳边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的决定,“等抓到毒蜂再付尾款,你要敢一货卖两家,我就去砸店。”   林冬瞪着车窗外摇摇晃晃的绿化灌木,咬牙挤出声音:“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喜欢你?”   “你听李媛跟我发嗲,不高兴了。”唐喆学放开手又扳过他的脸,四目相对凝望彼此,突然坏坏地勾起嘴角,“你没听见后车怎么按喇叭么?我可听见了。身为一名合格的侦查员,通过嫌疑人的一举一动来判断对方的心理状态是——??”   突然被林冬快准狠地掐住脖子按到副驾驶座上,唐喆学条件反射地去掰对方的手,同时促声道:“组长!”   “记着,这就是偷袭我的下场。”林冬的手指正压在他的迷走神经上,力道并不比对待试图逃跑的嫌犯更仁慈,“唐二吉,你别以为喜欢男人的就一定是下面那个,在我面前展现男子气概,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唐喆学是真委屈,他不过是想再表白一次让林冬感受到自己的真诚,又没别的意思,怎么能一下想到那边去了?   诶,不对,等等。   从尾椎骨“嗖”的抽上股凉气,他望着林冬目光犀利的乌眸,使劲咽了口唾沫。   ——这以后不得打一架分上下啊?   —   一天被林冬伤了两回心,唐喆学化悲愤为食欲,吃晚饭时一口气干了四十多个饺子。袁丹是东北人,包的饺子馅大皮薄,猪肉木耳虾仁鸡蛋香菇,俩饺子就有一两重。   其他人看他这么个吃法,都没好意思怎么朝盘子里下筷子。   他终于亲眼见到了那位被林冬称为霍哥的网红,和在视频里的感觉差不多,从头到脚一身黑X会气质。胳膊上都是纹身,身材高大壮实,谈吐豪迈,以唐喆学从警这些年的经验来看,应该是在道上混过。   不过嗓音是真好听,不扯着嗓子喊“666,老铁双击点个赞”,正常说话就跟听现场版的《舌尖上的中国》旁白那样。难怪能做情感主播,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见唐喆学终于撂下筷子,霍哥递了根烟给他,笑问:“哥们儿,吃饱了么?”   “撑了,丹姐手艺太棒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唐喆学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眼瞅着袁丹起身收拾碗盘,赶忙放下烟帮忙。   袁丹听他说自己手艺好,高兴,用胳膊肘顶开他的手说:“行了你别沾手了,喜欢吃以后常来,饺子管够。”   “坐下坐下,一天天累的要死,踏实歇会儿。”霍哥也朝他招手,转脸问林冬,“车不用了?”   “嗯,今天用一次就行。”林冬点头。   “再用说话,甭跟我客气,要不你直接拿把钥匙走。”   “不用,可以了。”   “什么案子?”   “失踪案。”   “多少年了?”   “十年。”   “嚯,那怎么找?”   “慢慢找,线索都是一点点挖掘出来的。”林冬低头看了眼表,将目光投向一直低头闷声不说话的唐喆学,“八点半了,咱先回去吧,霍哥九点还有直播。”   唐喆学应声起身,朝霍哥点了下头说:“今儿麻烦您了,改天请您和丹姐吃饭。”   起身送他俩出门,霍哥爽朗地笑着:“别客气,到这就跟到家一样。”   “走了,嫂子。”   林冬朝屋里喊了一声,转脸走下台阶去取车。唐喆学也冲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的袁丹招招手,正要走,被霍哥轻声喊住。   “小唐,你跟你们组长多久了?”他看出这俩人之前的气氛怪怪的,从进屋到现在,俩人就没视线和对话交流。   唐喆学说:“没多久,不到俩月。”   “你知道他都经过什么事么?”   “知道。”   “那就行,冬子这人脾气倔,遇事你多照应着点,别让他钻牛角尖。”   “嗨,他岂止是倔啊,简直是钢板一块,”唐喆学苦笑,“一拳打上去,手能骨折。”   重重拍了把他的肩膀,霍哥语重心长地说:“小唐我跟你说,冬子这人呢,心里的想法很多,但他并不善于表达自己。有问题,别和他僵着,他不说,不代表他心里不难受。”   “嗯,知道,我会好好跟他沟通的。”   唐喆学感觉对方还真如林冬说的那样,外表粗犷但内心细腻。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   上车扣好安全带,唐喆学惦记着刚霍哥的话,主动跟林冬搭话:“回哪?”   “你家,我得去拿衣服。”林冬顿了顿,“刚没掐疼你吧?”   下意识地搓了搓脖子,唐喆学无所谓道:“没事儿,你又没下狠手。”   其实这话说出来都亏心。如果林冬再使点劲儿,他脖子上得留指痕了。归根结底也是他自找,招呼都不打一个上来就啃,被掐脖子算轻的。如此说来霸王硬上弓就更别想了,回头弓没拉开,霸王先折了。   林冬叹了口气:“以后别再提这事儿了,我是说……你对我……唉,你一直男,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我看楠哥和祈老师不就挺好。”唐喆学小声逼逼,“楠哥以前那女朋友,一点不夸张,得有E罩杯,祈老师就一飞机场,他不照样……”   “你这话最好别让罗家楠听见,要不他能给你的D罩杯打成飞机场。”林冬忍住白眼,“我不是说这个,而是家庭,同事和你的前途……你看到齐昊他妈对我是什么态度了,也想让你妈哭成那样?”   唐喆学耸肩道:“我妈无所谓啊,她就看脸。”   “玩笑话而已,你还当真?没有哪个妈妈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弯成麻花。”   “怎么没有?你自己的说的,楠哥他妈不还给祈老师送饭么?”   “那是你没看见罗家楠差点被他爸打进重症监护,他爸可是特警。”   “……”   唐喆学心说还好我们家老爷子已经驾鹤西游了,被打进重症监护的画面应该不会出现,撑死了被他妈当排球拍。至于前途,等到他够资历当局长什么的,大家的观念也许都开放了也说不定。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林冬的态度。   他挑眉笑道:“嘿,担心我这个担心我那个,组长,你就是喜欢我,别装了。”   林冬皱眉,摸出烟盒叼起根烟,正要去拿点火器,虚拢在唇间的烟被唐喆学一把掐走。飞快地瞪了对方一眼,他立刻将视线摆正。开着车呢,这会打人容易出事故。   见他连自己的挑衅都不理,唐喆学转转眼珠,试探着问:“回去你还睡沙发?”   林冬冷淡道:“我不会跟同事发展任何工作以外的关系。”   唐喆学往驾驶座那边靠过去,语调暧昧:“你单了多少年了,就一点都不想?”   “想也不是你想的那种。”热气喷在耳边,林冬根本不为所动,“实话告诉你,我之前交往的那个也就比你矮两公分,别以为个高就有优势了,男人生理结构都一样——还有,你要再往我耳朵边吹气,晚上睡觉最好多穿几条裤衩。”   “……”   蛋蛋一紧,唐喆学迅速摆正坐姿——刷新世界观,如此说来,那天夜里在208吱嘎床的,未必是罗家楠啊。   END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不太擅长写感情线,要像楠哥和祈老师那样直来直去多好,不过骨头断的也多,哈哈哈   要赶紧写案子了,一整章都在腻呼,怕你们说我水字数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1-27 04:36:12~2019-11-28 04: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炭烧瓜子、勤奋宝宝、墨有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a chang (CTBC) 147瓶;-AnZ- 5瓶;40995589 2瓶;听月678、道尔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在林冬看来, 唐喆学最大的优点莫过于能对心理状态迅速调整。头天还跟被主人抛弃的狗狗一样垂头丧气, 睡醒一觉起来, 笑容重回, 精神饱满地准备参加李媛他们公司举行的推广会。   要说机场派出所真不愧是按空少标准招人,唐喆学穿上西装,身板笔直条顺, 肩线平整宽阔,门面稍作打理, 气质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平日里很少费心折腾的短发拿发蜡抓出形,脸上拍了肌底液瞬间提亮, 完全可以扔台上走秀去。   出门之前唐喆学还非要往林冬脸上抹肌底液, 给人眼镜一摘,堵墙角上手就拍。除了须后水, 林冬从来没用过任何带香味的护肤品,弄一脸花香顿时嫌弃地皱起眉头。   “这里头有激素吧?”他随手抹了把脸,吸收的还挺快, 一点余液没有。   “管他呢, 又不是天天用。”唐喆学正要把眼镜还给林冬,忽然发现镜架腿后面的塑料缺了一块,说:“呦,组长,你眼镜坏了。”   想起之前自己因听说吻了唐喆学而走神硌碎镜架腿,林冬眼神微乱,低头说:“就这一点, 没事。”   “刮着耳朵多疼啊,我给你磨磨。”翻出个指甲刀,掰开带锉的那面,唐喆学边磨镜架腿边问他:“你怎么不戴隐形?”   “麻烦,还得泡。”   “用日抛的,也不贵,网上一盒才几十,平均下来一天五六块钱。”   “我没注册过任何网络购物平台账号,网银也没开。”林冬立起衬衫衣领,对着储物柜门上的小镜子打领带,“我从来不在网上买东西,也不叫外卖,到哪都现金支付。”   是哦。唐喆学反应过味来。从来没见林冬用手机付过钱,也没见过他收过文件以外的快递。刨除工作需要使用网络,生活状态几乎还停留在九十年代。   稍作思考,他做出判断,林冬这样,该是为了避免实名制而使个人信息外泄的极端选择。但其实呢,防不胜防。就像美国著名黑客Kevin Mitnick说过的那样,身处网络时代,任何人都没有隐私可言。   用指尖试了试镜架腿,不扎手了,唐喆学把眼镜递还给林冬。他退后两步看着将领带结稳稳收于领口之下的人,勾起嘴角。   虽然林冬穿警服更英气,但穿西装又别有一番律政精英气质。打过发蜡的头帘被尽数向后拢起,堪堪遮住那绺黯淡无光的白发,得以露出整张线条疏朗、气质精干的俊脸。   戴好眼镜,发现唐喆学盯着自己看,林冬皱眉问:“看什么?”   “看你好看。”唐喆学把手机里存着的,之前跟招待所拍的那张照片展示给林冬,“你比比,那会你黑眼圈多重啊,再看看现在。”   “我又不靠脸吃饭。”林冬完全没兴趣看,同时眉头皱得更紧,“怎么还没删?赶紧删了。”   唐喆学非但没删,还对着屏幕,挑衅般地“吧唧”亲了一口。这举动搓起林冬的火气,上前一步就要抢手机。奈何唐喆学高他十公分,加上胳膊的长度,除非他踩着转椅否则根本抢不到。   “谁说身高没优势?”唐喆学边往后退边乐,一心逗林冬根本没注意后面,“组长你就认了吧,我——操!”   脚底下被档案箱差点绊一跟头,他为保持平衡却没办法顾及手机。只听“啪!”的一声响,跟了他五年的警务通就此寿终正寝。   林冬弯腰捡起来一看,屏幕都摔漏液了。他回手从柜子里拿出还没拆包装的肾机,连同警务通一起递向唐喆学:“别修了,回头让芸菲他们帮你把资料转出来。”   就看唐喆学一脸丧气地摸着摔裂的手机屏幕,叹息道:“五年啊,我家小通通风风雨雨地跟着我,说壮烈就壮烈了。”   “你可得瑟啊。”林冬想笑,毫不在意地落井下石,“怎么着,要不要办场葬礼?”   “组长,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可是个长情的人。”   “不给你个新手机了?”   “哎……”   唐喆学将警务通扣到胸口,又拿起肾机包装盒看了看,忧伤摇头——这可真不是我喜新厌旧啊,小通通,咱俩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   新浪潮算得上财大气粗,包下整个新安广场做活动不说,还请了几位在国际上都排得上号的健身运动员。另有名模走秀,T台的人工布景一看就不少花钱。   灯光迷幻,音乐节奏感十足。比基尼姑娘们背着维秘秀里一样的羽毛翅膀,在接近零度的低温中光着大长腿敬业走秀。广场上围满了看秀的人,唐喆学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大约有两千七到三千左右个人头。   还有媒体人员。一看到扛着摄像机和举着话筒的人在会场里穿梭,他下意识地将林冬拉到身后。   发现他在保护自己,林冬眼底微热,轻咳一声掩住情绪说:“没关系,娱记不在乎我,你去找李媛吧。”   “那你自己注意点。”   虽然不太放心把林冬一个人丢在媒体扎堆的场合,但该干的工作必须得干。唐喆学整理好开车时压到的外套下摆,挤进人群之中,朝面带笑容和客户沟通的李媛走去。   唐喆学个头扎眼,李媛老远就看到了他。同与自己说话的人致歉,她迎着唐喆学往前走了几步。面对面站定,唐喆学抽出背在身后的手,将一捧浓郁绽放的玫瑰扎花举到她眼前,同时献上自己的赞美:“活动办的真好,恭喜。”   像李媛这种外貌姣好,工作光鲜,又混迹在俊男美女扎堆行业中的适婚女性,一定不缺乏绞尽脑汁讨好她的追求者。为求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增加信任感,唐喆学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浪漫一些。   女人多偏爱玫瑰,尤其是被林冬刻意打造成高富帅的唐喆学送的,李媛自然满心欢喜地收下。可能是为了接受采访,她今天的妆容更隆重,并穿了身晚礼服样的拖地长裙,线条紧致的玉臂就此露在了寒风之中。   看到她白皙的肩膀微微缩起,唐喆学脱下外套搭到她身上,说:“待会有采访再脱,别冻感冒了。”   “谢谢,你可真贴心。”李媛笑着,眼中闪烁起柔柔的妩媚,“以前看言情小说,天冷男的都会把外套脱下来给女朋友,可真会那么做的男人并不多。”   唐喆学假装不知道她未婚:“你先生肯定能做到。”   “哪来的先生,男朋友上个刚分手。”李媛无奈嗤声,“哎,当年就该在学校里找好了再出社会,要不职场上遇到的那些,一个比一个让人难以忍受。”   “一样,在学校里谈的没几个能成的。”   唐喆学不想就此话题深入探讨,要不一会给带沟里去了,别弄得他真对她有所图一样。另外林冬就在人群里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和女人调情,他负罪感倍增。   “徐栩和杨越就成了啊,你不知道?”李媛抿嘴笑笑,“那会杨越喜欢徐栩,可徐栩喜欢你,你跟杨越不还因为这个打架来着?”   “跟我无关,纯属杨越单方面挑衅。”   唐喆学是真不知道这俩成了,毕竟他转学之后,除了常在一起打球的几个男生,和别人的联系全断了。包括樊丽,他转学是因为搬了家,留在联系簿上的地址失效。樊丽说过要给他写信,可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写了,又是否寄去了那个已经换了住户的地址。   “要是现在他再跟你找茬,你就可以拘他了。”李媛说话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不说公务员待遇不高么?你怎么开的起超跑啊?”   就猜她肯定会去找人打听自己,唐喆学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家里拆迁的补偿款,我要是想凭工资挣辆超跑,不吃不喝干到退休也没戏。”   “哦,那你现在在哪个部门工作?”   “机场派出所。”   “哇哦,那不是天天能看美女?”   “我负责国际航班区域,美阿姨倒是多,诶你坐过美联航的航班么?”   李媛想了想,摇摇头:“我一般是坐泛亚的。”   “你可以坐一次看看,”唐喆学皱眉笑笑,“我之前处理纠纷碰上个乘务长,黑人阿姨,快五十了吧,那块头——”   他张手比划了一下,得宽出他一倍:“我都怀疑她在飞机上会不会卡通道里。”   李媛捂嘴大笑,精心打理的发型都快被笑散了。等笑够了,她用拇指下缘蹭去眼角的湿意问:“怎么那么大岁数还飞啊?”   唐喆学说:“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问前辈,他们说是因为工会的规定吧,航空公司解雇上年纪的空乘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不如让她们接着飞。”   “成,我下次去美国开会,坐美联航的,涨涨见识。”李媛刚说完,忽听背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看了一眼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唐喆学,“不好意思,我今天太忙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咱再好好聊聊。”   唐喆学紧跟着说:“一说改天就不知道哪天了,反正我今天晚上没事,你几点能忙完,我请你吃宵夜。”   找不到线索就没有探查的头绪,日子一天拖一天的,还有别的案子要办,他们拖不起。   “呀,那得十二点了。”李媛看起来有意接受邀请,但还是语气为难地问:“你明天不还得上班么?”   “没事,熬夜都习惯了,”唐喆学朝广场的角落指了指,“这样,我刚过来看那边有家二十四小时茶餐厅,我在那等你,你忙完过来找我就成。”   垂眼想了想,李媛点点头。   —   在人群中寻找林冬,唐喆学远远看到有个高个男人在和林冬说话,还拍林冬的胳膊,心里顿时一阵不爽。奋力挤开挡在身前的人,他隔着五六个人大声喊林冬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冬听到他的声音时,身体明显绷了一下。   挤到那俩人身边,唐喆学上下打量了一番刚拍林冬胳膊、个头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虽然有副模特般的身材,但这个男人在唐喆学看来气质有点儿媚,不管是站姿还是眼角眉梢的风情,都像是在诱惑谁一样。他擦了香水,味道清淡的男用香水,细看,好像眉毛还是纹的。   他问林冬:“你朋友?”   “呃,他叫Jonny。”林冬的语气略有闪烁,“Jonny,这是我同事,唐喆学。”   “帅哥,身材练的不错嘛。”   Jonny也在打量他,同时腕关节极其柔软地在唐喆学的胸口虚晃了一下手背。他说普通话有一点口音,就像唐喆学在机场干那会,听老外说中国话的感觉,但是吐字比老外清楚多了。语气温和到柔软,甚至于听起来有一点点的,娘。   不动声色地躲开Jonny的手,唐喆学转头附上林冬的耳朵,压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说:“约上了,咱先去茶餐厅等她,这忒闹腾。”   林冬点了下头,对Jonny说:“不好意思,Jonny,我还有工作要忙。”   “没事,忙你的,反正这次来我要待几天,再联系。”Jonny斜了眼唐喆学,眼里转起份谁也摸不透的心思,“再见,帅哥。”   “再见。”   唐喆学说完就拽着林冬挤出人群。稍稍远离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他放开林冬的胳膊,自己闷头朝茶餐厅的方向走去。这种甩脸子的状态持续到坐进茶餐厅里,林冬看他绷着个表情还把菜单翻得哗啦哗啦直响,尴尬地抬手搓了搓眉毛。   刑侦人员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不可小觑,甭管放在什么事上。与其等唐喆学一百八十个不乐意地质问自己,林冬决定先坦白一切:“Jonny是模特公司的领队,带队来参加新浪潮的活动,我在加拿大处的那个……就是他,没想到这么巧能碰上。”   啪!   唐喆学一把给菜单拍到桌上,抬脸,眼里写着一百八十个不乐意。   TBC   作者有话要说:火葬场,我不说啥了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1-28 04:55:00~2019-11-29 02:2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培、今晚的月色很美、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ng 20瓶;夜隐蓝 5瓶;雾月~、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茶餐厅里人不多, 一共就三桌客人, 唯二的服务员靠在收银台那边, 打着哈欠, 百般无聊。没人注意到餐厅角落里的卡座上,弥漫在唐喆学和林冬之间的异样氛围。   被唐喆学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冬略感心虚。虽然他俩之间没有对感情的承诺——至少目前还没有, 但知道有人因为自己而心情不愉快,正常人大概都会感到抱歉。他端起杯子, 小口喝着温热但味道寡淡、餐厅免费提供的柠檬水。   “组长……”极其善于表情管理的人哀怨地开口,“是不是……我一天擦二斤香水, 再纹个眉毛, 定期打水光针肉毒素啥的,你就能跟我好了?”   噗——   林冬实在是没憋住嘴里那口水, 喷了一桌子,要不就得顺鼻子出去了。   扯出几张餐巾递过去,唐喆学一脸无辜地问:“这样还不够?”   然而林冬只想抽他, 愤然抢过纸巾, 顶着旁边射来的几道视线埋头擦桌子。哪跟哪啊就纹眉毛打水光针肉毒素,就算Jonny只差把性取向刻脸上了,可唐喆学说的,跟他当初是否选择对方完全没有一毛钱关系!   见他不言声,唐喆学想了想又说:“微整也成,只要你喜欢的我都愿意试试。”   “有病啊你!”林冬紧攥着湿乎乎的餐巾纸,语气罕见的烦躁, “Jonny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你别光凭外表就给人家下定义,再说好好一张脸整什么整,不怕追嫌犯的时候给鼻梁撞歪了!”   听林冬夸前任优秀可真是戳了唐喆学的肺管子了,他酸溜溜地哼哼道:“我又不了解他,只能从外表判断了。你说你这么些年统共就交往过他一个,这算初恋吧?我可不得努力看齐标准么。”   “……”   要不是身处公共场所,林冬真想给他按桌上浇壶柠檬水。   这时服务员端上他们点的套餐,一人面前一份放好,摆出职业笑容问:“你们的餐齐了,还有什么需要的?”   “给他来碗醋。”林冬冷冷道。   不是酸么?让你一次酸够了!   —   刚吃完饭,唐喆学接到李媛的电话,她说自己最多还有半小时就能完事。林冬起身坐到后面的卡座里,背对着刚才那桌,又点了杯咖啡,拿出手机浏览卷宗资料。唐喆学自己干坐那等着,一肚子话憋着没人听,心里闹腾忍不住手欠,团了团餐巾纸隔着座椅靠背丢到林冬跟前的桌上。   林冬都懒得回头瞪他。结果好死不死的,Jonny带人路过茶餐厅外面,隔着落地窗玻璃看见林冬和唐喆学,立马把同伴支走自己进来。   带着身冬夜的寒气站到卡座旁边,Jonny柔声问表情有些不自在的林冬:“你俩怎么分着坐?吵架了?”   “没有。”林冬赶紧起身,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二吉同学现在是什么表情,“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刚那么High回去哪里睡的着,正好饿了,过来吃点东西。”Jonny说着,朝唐喆学笑笑,抬手动动手指和他打招呼。   唐喆学干巴巴地挤出个笑。Jonny的神态动作,在他看来比市局的女警们妖娆的不是一星半点,哪个女人要是跟他一样地说话,简直就是摆明了要勾引男人。再就是对方身上那块亮眼的橘红色披肩,和水蓝色的外套色差强烈却又极具时尚感,使得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惹眼。   漂亮,张扬,不刻意隐藏真实的自我。看着这样的Jonny,唐喆学忍不住牙根泛酸。他现在多少能理解为何林冬会被Jonny吸引了,确实无关外表,而是那份浑然天成的自信。   “你们是有工作要做吧?”Jonny歪歪头,“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   唐喆学刚心里舒坦点,突然听林冬说:“没事,坐吧,我请你吃东西。”   他咳了一声,提醒林冬别为叙旧情而耽误工作。林冬闭眼运了口气,转头对他说:“重新介绍一下,Jonny毕业于加拿大哥伦比亚省司法学院,现在是位出色的刑辩律师,做模特是他的副业。”   啥?除了颜值身材和讨人喜欢的性格,还有才华?   现在唐喆学这嘴里真跟喝了碗醋一样,牙都倒了。   —   李媛认识Jonny,毕竟是主办方。但她不负责演出业务联系,跟对方不熟,进门见着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坐到了唐喆学对面。   刚唐喆学一直支棱着耳朵听林冬跟Jonny拿英语叙旧——在国际航班区域工作,英语差可不行。但是李媛来了,他只得迅速调整心态,全情投入到工作当中。   点了份轻食套餐,李媛边吃边跟他聊。她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唐喆学则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学生时代引。终于,在李媛说出“我现在都不敢去参加同学婚礼,到哪都被催婚”时,他立刻接下话:“对了,我前几天去参加李钜的婚礼时,听杨弘玉说了件事。”   “什么?”李媛往嘴里塞了根胡萝卜条。   “你还记得我在十七中时候的那个同桌樊丽么?”他顿了顿,“她失踪了,这事儿你知道吧,说是在高考前。”   几乎就在瞬间,李媛停止了咀嚼,表情明显僵硬起来。约莫过了几秒钟,她端过杯子冲下嘴里的东西,语调干巴巴地说:“我是毕业之后才知道的,刚开始听说的是她身体不好休学了。”   “是,杨弘玉跟我说她死了,吓我一跳,上礼拜在十七中门口还看见她来着,后来问了别人才知道是失踪。”唐喆学边说边观察李媛的眼神——闪烁,迟疑,像是藏着秘密。   “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李媛笑得非常不自然,并且放下叉子,看起来是不准备再吃了。   “应该是,都那么多年了。”唐喆学叹息着,“可惜啊,她成绩那么好,如果参加高考的话一定能考上北医。”   回避着他的视线,李媛谨慎地问:“那你现在……是要重新调查她当年的失踪案?”   “没,这不归我管。”   “哦……”   “不过我还是好奇,像她那样的女孩能惹上什么人啊?”   李媛的睫毛垂得更低:“她……我跟她不熟,不了解。”   “肯定啊,你是三班的,我们二班女生都不跟她玩,我跟她同桌好几个月,一直看她独来独往的。”唐喆学摆出放松的姿态,用更随意地语气说:“我转学之前樊丽还说给我写信呢,可惜我搬家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写了没有。”   李媛的肩膀忽然缩起,双手紧张地揉搓着餐巾纸,欲言又止。隔了好一会,她才磕磕巴巴地说:“她……她写了……”   “啊?”唐喆学一副没听清的表情。   “她给你写……写信了……”李媛缩得整整小了一圈,漂亮的眼睛凝起层水气,“有人看……看见了……还拆开看了……我们都以为,她是因为这事儿休学的……”   一瞬间唐喆学额角突突直跳,语气顿时跟审疑犯似的:“谁他妈这么缺德啊?”   “不知道,我也……我也是听说。”李媛说着,仓促地抓过外套和包,起身说:“太晚了,我先回去了,那个,有空联系。”   唐喆学本想拦着她,却看坐在李媛背后的林冬从卡座边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向下并拢,提示他不必纠缠。   —   “为什么不让我问了?”   从茶餐厅里出来,唐喆学站垃圾桶旁边抽烟,边抽边问林冬。林冬默默地抽了口烟,没言声。   “你准备好问题了么?”Jonny反问。他不抽烟,陪他们戳在这吹冷风纯粹是因为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唐喆学卡壳。   “对证人询问时,不能诱导对方进行猜测,这样很容易误导调查方向。”Jonny的语气瞬间不娘了,好像此时身处法庭而非深夜的街头,“唐,我刚才一直在听你跟她谈话,我听的出来,你并没有锁定嫌犯,而是希望从她的话中找到线索。你引导的方向是正确的,然而你的情绪却不对,我听见你说脏话了,一下就让证人紧张了起来。”   “不是——”唐喆学转向林冬,“这给我上课呐?”   “没收你钱就偷着乐吧,Jonny在司法学院教庭审专业课。”林冬白了他一眼,掐灭烟头,对Jonny说:“早点回去休息,有空再聊。”   Jonny笑道:“你可以来我房间聊啊,我那张床是KING SIZE。”   没等林冬说话,唐喆学把人往后一拦,皱眉说:“我们家组长喜欢睡沙发。”   视线在林冬身上转转,又看看唐喆学,Jonny露出了然的表情。他眯起眼,“啧”了一声说:“真是太可惜了。”   “哈?”唐喆学莫名其妙。   并没有解答他的疑惑,Jonny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林冬,告辞走人。目送他拐进隔壁酒店的大门,唐喆学问林冬:“他刚说可惜是指什么?”   “不知道,他这人说话有时候是挺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冬并不想给他普及“在遍地飘零的圈子里,凑对儿双十一是多么的令人惋惜”之类的常识。   TBC   作者有话要说:双十一,真得是打一架分上下了,2333333333   这卷案子进程有点缓慢啊,感情线走的多了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1-29 02:29:08~2019-11-30 11:3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xxhh 44瓶;三青初紫 25瓶;樱桃树上的小猫 20瓶;苏不少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就算是樊丽的失踪和她写的信无关, 唐喆学也非常介意那封自己没收到的信给樊丽带来了什么。大概不会是愉快的回忆, 如果樊丽在信里写了丁点超越同学关系的措辞, 令人心塞的取笑必然少不了。   有件事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经常和他一起打球的某个男孩, 早起到学校在桌斗里看到封告白信,没写署名,就写如果愿意的话, 下午放学在街口的肯德基见。男孩没好意思自己去,于是拜托了他们班的另外两个女生帮忙去瞧一眼到底是谁。   结果第二天, 全学校都知道了写告白信的是五班的一位女生。唐喆学对那姑娘唯一的印象就是不好看,也不知道名字, 但那天他算见识到女生哭起来能有多么的惊天动地。听班里的人说, 受托去“刺探情报”的女同学们,在肯德基里就已经把她嘲笑哭过一回了。   别人都在看笑话, 只有樊丽到走廊上,给了那个哭得泣不成声的姑娘一包面巾纸。他不知道,当樊丽被人嘲笑的时候, 谁会给她哪怕一丝丝的安慰。   听到卧室里不断传来翻身的声音, 林冬放下手机起身过去,轻敲了一下虚掩的房门,问:“睡不着?”   屋里幽幽地传来声叹息,尔后他听到唐喆学说:“组长,Jonny说的对,我今天搞砸了。”   林冬推门进去,坐到床边。唐喆学背对着他, 窗帘缝隙里透出的光蜿蜒在线条俊朗的脸侧。迟疑着抬起手,林冬扣住他的肩膀说:“办熟人的案子,难免掺杂个人情绪……不过你至少敲开了块砖,既然李媛说他们都以为樊丽是因为信的事而休学,那么也许这件事和她的失踪有关联。”   “我明天去找她,一定得问清楚。”唐喆学说着,抓住林冬置于肩头的手,稍稍用力往下拽向自己的胸口,并且无视了对方想要抽离的意愿,“组长,抓下手而已别那么小气,就当安慰我了。”   林冬扬起另一只手:“犯错该挨打,还有脸求安慰?”   “不是这事儿,是……”扭脸看着林冬,唐喆学在微弱的光线下描摹对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表情略显失落,“你喜欢过的人那么优秀,我跟他没的比,当然得求安慰了。”   就唐喆学现在的委屈样,林冬只在受伤禁食禁水又看见有人吃火腿肠的警犬脸上见过,不由得心生笑意。他放下手胡撸了一把对方的头毛,弯起眉眼:“你不是一直觉着自己挺帅挺招人喜欢的么?现在知道什么人外有人了?”   “比我强的人多了去了,可你不喜欢啊……”要是唐喆学的耳朵长头顶上,这会儿八成已经耷拉下来了,“他要是现在给你打电话说自己睡不着,你是不是立马就得过去陪他?”   林冬到底还是给了他胳膊一巴掌:“Jonny不是缠人的性格,这也是我当初选择他的原因之一,行了你别瞎想了,赶紧睡觉。”   唐喆学抽手搓胳膊,刚想问“所以你俩撑死了算炮友?”就听客厅传来手机的铃音。林冬立刻出屋去接电话,唐喆学也跟着爬起来追了出去。   等对方挂断电话,他问:“这么晚谁打来的?”   林冬攥着手机,表情显得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会说:“是Jonny打来的,说胃病犯了,可他人生地不熟的,问我能不能帮忙送点胃药过去。”   ——这还不是缠人的性格!?   唐喆学有点儿想挠墙。   —   听唐喆学执意要跟自己一起去酒店,林冬没拒绝。对方明摆着一副得盯着他别跟前任旧情复燃的表情,大半夜为这个吵架不值当。再说那边还有个病人,赶紧送药过去是正事。   进酒店房间一看Jonny脸色惨白地缩在沙发上,疼得整个人都蜷起来的模样,唐喆学暗自谴责了一番把人往坏处想的小心眼,主动提出送对方去医院。   “不用……老毛病了……我平时吃的处方药不能过海关,麻烦你们了……”靠在林冬怀里,Jonny皱着眉头挤出丝苦笑,“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想好好谈个恋爱了,起码身边能有个人能帮忙买药烧热水。”   林冬安慰地搓着他的背,接过唐喆学递来的杯子,柔声道:“先把药吃了,我今晚不走,在这陪你。”   唐喆学那两颗眼珠子顿时瞪得滚圆,假装清嗓子咳了一声。林冬没搭理他,把药给Jonny喂了,等人稍微缓过劲儿扶起来送进卧室。眼看林冬进屋还把卧室门带上了,唐喆学戳客厅里干运了半天气,一屁股坐沙发上,也不打算走了。   横竖这俩人不可能跟他隔着扇门就那啥。   躺下看手机,他这耳朵始终竖着听屋里的动静:好像是在说话,过了一会有谁哭了,嗯,不是林冬,然后又是说话声,再过了一会,连说话声也没了。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或者更短,林冬从房间里出来轻轻带上门。看见唐喆学还没走,他并不惊讶。问对方要了支烟,坐到酒店房间自带的吧台边,给自己倒了大约杯子底厚的威士忌。   躺在沙发上,唐喆学凝望着林冬背影,问:“怎么了?我刚听他好像……哭来着?”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背影似乎有些忧郁。   缓缓呼出口烟雾,林冬摇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惋惜道:“Jonny的男朋友参加海外行动时殉职了,他们本来计划今年结婚的……你知道么,在这个圈子里能找到可以许下承诺共度一生的人,真的太难太难了,大部分人都只能是生命中的过客。”   按灭手机屏幕,唐喆学躺在那瞪视着天花板,认真考虑了一会,起身走到林冬身后。   “组长,”他抬起双手扣住对方的肩膀,稍稍用力压了压,“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不会往床上带姑娘,这话放你身上也一样……只要你点头,我保证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掌心的热意透过衣料传递到皮肤上,林冬停下摇晃杯子的动作,闭上眼长长叹息了一声。   “我已经给史队打过电话了,”他说,“等樊丽的案子结了,你就回东湖分局。”   压在肩上的手指骤然收紧,同时他的耳边被喷上股热气:“你赶不走我,我哪也不去!”   “二吉,你怎么就不明白,咱俩不——”   后面的“可能”没能来得及出口,炙热的鼻息已经呼到了脸上。冒着被林冬揍上一顿的风险,唐喆学尽情品尝对方嘴唇上的烟草和威士忌味道。   从后面被扳住肩膀,以一个反拧脖颈的姿势接吻,林冬除了将杯子里的酒泼到唐喆学脸上使对方清醒别无他法。但他没这样做,甚至没想要这样做。孤独了太久,独自承受了太多,即使是再坚固的执着也难以抵挡这熔岩般炙热的索取。   柔软的触感,暖人的体温,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也愿就此沉沦片刻。   没被拒绝,唐喆学心里小小的欣喜了一瞬。他试探着,想要撬开林冬的嘴唇,然而背后突然传来重重的擂门声——   “开门!警察!”   —   唐喆学要疯。   如果不是林冬拦着,他得把那几个不识时务的同僚挨个揍出屋。可等听完对方的说明,他不由得怔住片刻。   这几位来自辖区派出所的同僚看过他们的工作证后,告诉他们由于接到“群众举报”说有人在酒店里聚众吸毒,立刻出警核实情况。果不其然,就在隔着两层楼的商务楼层里,他们发现有个房间里聚了六个外籍模特,并且所有人的尿检结果皆为大麻阳性。   这六个人的护照都在领队那,而他们的领队就是Jonny。涉外警务必须谨慎,他们安排人把模特们带回派出所,然后上来找Jonny交涉。   Jonny迷迷糊糊被叫起来,听完事情经过始末,本已平息的胃痛又有复发的趋势。一手按着胃部一手拉开抽屉拿出所有人的护照交给警方,他焦躁地跟林冬抱怨:“我跟他们反复强调,大麻在加拿大合法可在中国是违禁品!没想到他们还是——哎!”   当着同僚的面,林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按规矩办事:“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走,先去派出所处理问题吧,你穿厚点别冻着。”   “他们会被拘留么?”Jonny边套衣服边问,他不是很了解这边的法律。   唐喆学在机场派出所经常会碰到这种情况,外籍人士携带少量自用毒品入境被查出,对处罚办法相当熟悉:“吸食毒品或持有毒品不超过10克,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会被判处五至十五日的拘留。”   Jonny的脸色愈加难看:“我可不可以保释他们?他们下周就要回去了,那边还有演出。”   唐喆学先是摇摇头,想了想又说:“要是能提供有效的上线信息协助警方抓捕,可以考虑从轻处罚,但是他们肯定会上海关的黑名单,恐怕以后都没办法入境了。”   “我也再不会带他们来了,真够要命的!”Jonny扶住林冬的胳膊,脱力地靠到他肩上,一副不找个依靠随时会倒下去的模样。   眼瞅着林冬揽住对方的腰,唐喆学酸得要冒泡。可想想刚才那个吻,心情又突然好了起来。   TBC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二吉高兴的还是早了点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1-30 11:31:26~2019-12-02 07:1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導 2个;水至清则无鱼、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倪小屁、33 10瓶;瑶月 5瓶;小蜗先爬 3瓶;夜隐蓝 2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考虑到白天唐喆学还要去询问李媛, 林冬没让他留在派出所陪自己和Jonny熬夜。唐喆学虽心有不甘, 可也没立场反对。于情于理林冬是得留下, 有个“自己人”在场, 流程走的也能快些。   林冬送唐喆学到派出所外面,把车钥匙给他说:“车你开走,等处理完了, 我叫辆车送Jonny回酒店。”   “送完他呢?”唐喆学错错眼珠,那点儿“别我一个不留神你就和他飞加拿大了”的小心思全都挂在了脸上。   被唐喆学用看贼一样的眼神盯着, 林冬略感不爽。然而考虑到对方的心情,他还是沉下语调, 平心静气地问:“回你家睡两个小时, 成么?”   “成成成。”到底是年轻,给点阳光就灿烂, 唐喆学跟被主人摸头夸奖了的狗狗一样,立刻开心起来,“回头我把早饭放冰箱里, 你记得用微波炉打一下, 吃完再睡。”   “嗯,慢点开车。”   目送他上车开出派出所的院门,林冬长吁了口气,莫名想笑。   ——其实我还是会哄人的?   夜风寒意沁人,裹紧外套,他走到墙根边低头叼出根烟。吧台边的吻,触感依然清晰, 过滤嘴虚拢在唇间,抿了又抿。风大,他弹了几次火机,始终没能点燃。   一双手从旁边伸过,帮他护住火苗。燃烧点在风中忽明忽暗,林冬侧过头,看着神情疲惫的Jonny,拍拍他的胳膊说:“去屋里坐着等吧,外头冷。”   摇摇头,Jonny回手扣住他拍在臂上的手,目光盈满怜惜:“Leo,这些年,你经历了很多事情吧?我看你的头发……”   用发蜡抓过的头发被夜风吹散了,前帘松松散散,露出那绺黯淡无光的白发。林冬下意识地抬手拢了一把,苦笑着别过头。听Jonny喊自己的英文名,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多年前的留学生时代。   那个时候的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风光无限,前途光明,荣誉、嘉奖、赞美,一切仿佛都唾手可得。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在真实的自我外面加上一层又一层的伪装,每一步都走得极尽谨慎,如履薄冰。   这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他坦诚了,可别人会因为他的坦诚就不对他另眼相看么?   不,至少不是所有人都会。   “唐的性格很直率,Leo,我了解你,你身边真的需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感觉到掌心下的手指微微蜷起,Jonny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别给自己设置太多条框,那样活着多累啊,你看我,虽然家里跟我断绝关系了,可我还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你有才华,有头脑,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所以你怕什么呢?”   ——“你怕什么呢?”   不同于唐喆学那质问般的语气,Jonny的声音没有任何攻击性,但这依然不足以动摇林冬心中的坚持。他挪正视线,目光惆怅地望着对方:“我没有任何未来可言了,Jonny,两年前我所追捕的一个国际通缉犯,杀了我七个同事……他还扬言,如果我继续追踪他就会干掉我身边的所有人。”   “——”   震惊、错愕、不可思议,各种情绪繁复地交错在Jonny脸上,最终汇做一声无奈的叹息。他张开手,给了林冬一个紧到几乎让人窒息的拥抱。   “别让那狗娘养的混蛋把你击垮,Leo,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人。”   —   以警方的身份正式询问李媛之前,唐喆学去局里问重案组借了学姐苗红来跟自己搭档。苗红对这案子很了解,这是她已故的师傅兼前男友曹翰群生前办过的、为数不多的未破之案。   坐在副驾驶座上,苗红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对唐喆学说:“老曹那会只要有空就会把卷宗翻出来,他也有个女儿,宝贝的很,所以这个失踪的女孩对他来说,像是永远横在心中的一根刺。”   唐喆学说:“组长怀疑是樊丽和同学之间起了冲突,被推下护栏,摔到头,然后对方叫来家长处理。”   “老曹也怀疑过这种可能性,但是没有直接证据支持。”苗红点了下头,“当时面临高考,校方的阻力非常大,询问时一不能说樊丽出事,二不能透露现场情况,生怕干扰到学生们的情绪影响成绩。”   唐喆学无奈道:“是啊,念书的时候老师天天说,高考是人生最大的转折点,一定要全力以赴。”   “那你们现在的调查方向是?”   “哦,昨天刚了解到,樊丽失踪前因为一封……写给我的信被同学发现了,考虑案子可能与此有关。”唐喆学的语气有点尴尬,“红姐你别笑话我,她那会……她那会是我同桌,喜欢过我。”   苗红轻笑:“这有什么好笑话的,你本来就招小姑娘喜欢,局里多少姑娘惦记你啊?不像罗家楠,一天到晚觉得自己帅的一逼,其实呢,整就一土匪,还真以为别人乐意抢着给他当压寨夫人。”   “有祈老师的解剖刀立在那,他也就是想想。”唐喆学打趣道,又想起什么,问:“诶对了红姐,他俩这样,局里没人说什么么?”   苗红嗤声道:“能没有么?嚼舌根可是人类生存的精神支柱。不过就罗家楠那脾气,惹急了真能跟人玩命的主,也没人敢明面上怎么着他……再说祈老师口碑好,又给局里捐设备又有真本事,没人好意思当着面拿这事儿挤兑他。”   “哈哈,所以楠哥就有恃无恐了。”   唐喆学边笑边琢磨——嗯,看来我以后人前得硬气点,让组长有安全感才好发展苟且与诗的关系。   —   像是一夜未眠,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李媛眼底的憔悴。她被叫到会客室,看过唐喆学和苗红出示的工作证,端着纸杯的手微微发抖。   “这是警方的正式询问,李小姐,对于唐警官所提的问题,请你务必如实作答。”   苗红的语调稍显犀利,说完,将目光投向唐喆学,示意他可以开始进行询问。   翻开记录用的本子,唐喆学问:“关于樊丽写给我的那封信,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媛不自然地眨了几下眼,眼圈微微泛红,踌躇许久才开口:“她给你写的信,夹在一摞卷子里,有人问她借卷子抄答案时看到的……事情传开了,大家就都知道,她……她喜欢你……然后就有人说……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   顿住笔,唐喆学抬起头。苗红视线微移,注意到他颊侧的肌肉紧紧绷起。   “是么?她要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唐喆学咬牙挤出声音,“我也挺喜欢她的。”   别说李媛的表情立时怔住,连苗红听了都难免意外。像樊丽那样有先天缺陷的丑女孩能让唐喆学这种万人迷喜欢上,听起来相当的不可思议。然后苗红意识到了什么——这是在为那个被人嘲笑、羞辱过的女孩挽回尊严,尽管对于樊丽本人来说可能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了,但于唐喆学来说,却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你当时也笑话她了?”压在笔上的手指微微泛白,唐喆学想起当年那个在走廊上失声痛哭的女孩,完全不敢想象樊丽受到羞辱时会是多么的绝望。   人言可畏,语言,文字,有的时候比子弹的杀伤力更强。被网络暴力击垮继而自杀的人尚不在少数,更何况是直面嘲讽,被人往最窝心的地方狠狠捅刀。   “那会儿快高考了,所有人压力都很大!我们……我们不是故意让她难堪的!”李媛促声解释,悔意十足,“结果没两天就听说她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我本来想去她家看她,跟她道个歉,可我不……不好意思……”   唐喆学气冲头顶:“道歉不好意思!笑话人的时候倒积极!”   眼看着李媛纤瘦的肩膀缩起,眼泪“啪嗒”掉出一颗,苗红赶紧在桌子底下轻拍了下唐喆学的腿,提醒他别失态。   深喘几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火气,唐喆学沉声问:“信到底是谁拿的?”   李媛边抽鼻子边说:“……就你们班的……杨弘玉……”   唐喆学“啪”地按断了手里的笔。   —   “诶!先生!先生您找谁?没登记不能进去!”   “警察!”   朝阻拦自己的前台回手亮出工作证,唐喆学顶着一脸要杀人的气势,大步冲进全玻璃隔断的会议室,把正在给手下人开会的杨弘玉拎着后脖领子拖出办公区,到走廊“哐”地就给人按到墙上。   衬衣领带被唐喆学揪成一团攥在手里,杨弘玉挣吧了两下没挣开,短暂的错愕过后冲他瞪起眼:“唐喆学你丫有病啊!?警察能随便打人!?信不信我去督察那——”   “有种你丫告去!”厉声打断对方,唐喆学快把这孙子从地上拎起来了,脸压着脸吼道:“偷看别人的信还到处散,你丫是不是个男人!干的那他妈叫人事么!”   这动静吼得整层楼道都能听见,引来不少人抻着脖子看热闹。杨弘玉一时没明白唐喆学指的是什么,怔了怔,反应过味来立刻压低声音:“有话说话,别动手,你看我大小也是个领导,这念书时候的事儿了,你现在——”   “少他妈跟我废话!”唐喆学虚扬了下巴掌,给杨弘玉吓得以为他要揍自己立马缩肩偏头,“说!樊丽的信你还给谁看了?!”   刚李媛说,信是杨弘玉看到的,但樊丽喜欢唐喆学的事儿并不是他传的,具体源头她无从得知。   隔着唐喆学剧烈起伏的肩膀,杨弘玉眼看瞧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脸色由红转白,低声下气地说:“我就给徐栩看了,我知道她喜欢你,就……就……”   “然后呢!?”   “然后就……就大家都知道了啊……樊丽跟我要那封信,我说给徐栩了,让她自己去跟徐栩要……”   “你——”   唐喆学是真想揍他,拳头攥得死紧。直到冷眼旁观的苗红说了声“别在这耽误时间了”,他才恨恨地松开了揪在杨弘玉领口的手,转头朝电梯走去。   下楼坐进车里,苗红看了看唐喆学阴沉着的侧脸,问:“你不怕他投诉你?”   唐喆学嘴角一绷,隐隐透出丝狠戾:“爱他妈投诉不投诉,老子没揍他吐出颗牙来算对得起警员守则!”   ——呦呵,看来这唐二吉跟罗家楠是一路货。   苗红轻飘飘地笑了笑。   TBC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楠哥活在对话里的一章,哈哈   其实二吉跟楠哥还真不是一路货,他很暖很温柔,对吧?   很想给囧尼配个甜心猛男,他也很值得被好好疼爱呐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02 07:19:14~2019-12-03 04:4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3个;炭烧瓜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曲 10瓶;雾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到局里被叫进会议室, 看屋里坐了半个重案组的人开案情讨论会, 林冬稍感意外。等听苗红说完上午跟唐喆学问询线索的经过始末, 结合之前的推论, 他和其他人的想法一致,考虑拿走信的徐栩在樊丽的失踪案上有重大嫌疑。   “有可能是樊丽去找徐栩拿信,言语间起了冲突被推下护栏。”他顿了顿, 问:“这个徐栩是什么情况?”   “已婚,全职, 丈夫叫杨越,也是十七中跟我一届的。”唐喆学说话没什么好气, 一想到樊丽因为写给自己的信而被人欺负, 他这心里就满不是滋味,“就是之前在篮球场跟我打架那个。”   林冬了然点头, 又问:“我记得你说过,徐栩不喜欢他,怎么还跟他结婚了?”   唐喆学嗤了一声:“那谁知道。”   “这年头有几个女的是嫁给爱情啊, 相亲不都先问有没有房——诶!”罗家楠话说一半被苗红兜头扇了一巴掌, 赶紧捂头求饶,“师傅我错了!就算全世界的女人都只考虑现实,至少还有你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哎嘿!还打!?”   这一下是抡圆了呼的,差点给罗家楠从椅子上扇下去。   “白莲花是骂人的,师兄。”吕袁桥在一旁好心提醒道。他觉着苗红打罗家楠打到退休一点问题没有,哦,前提是都能活到退休。   给罗家楠递去个同情的眼神, 唐喆学转头对林冬说:“组长你看这样行不行,咱先去趟徐栩家看她是个什么说辞,另外我估计杨弘玉已经通知她,我今儿上午去找他的事儿了。”   林冬这头还没点下去呢,就听旁边传来敲门声,转头一看是辅警曲廉。   曲廉说:“外面有俩人找唐警官,一个叫徐栩,一个叫雷智敏。”   唐喆学的眉毛立刻跳离原位——这么快就自首来了?   —   雷智敏是有名的刑辩律师,业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陪着徐栩一起来,那必然是为了樊丽的案子。要说这消息传得也是够快的,而且人家准备的更快,还没怎么着呢连律师都找好了,还是雷智敏这样没个六位数出场费不动窝的牛人。   唐喆学进屋,看徐栩那肚子大概有五六个月的样子,转头倒了杯温水过来。徐栩接过杯子,仓促地看了唐喆学一眼,没打招呼就错开目光。   “雷律师,好久不见。”林冬拿着记录本进来,放到桌上,腾手和雷智敏握手打招呼。   “好久不见,林队。”雷智敏将名片递向唐喆学,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泰然地坐到椅子上,“这位就是唐警官吧?你好,我叫雷智敏,是徐小姐的律师。”   “你好。”接过名片,唐喆学扫了眼雷智敏名字下面那一长串各种协会、组织机构的职衔,心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果然是个牛人。   “徐小姐是牵扯到什么案子里了么?连律师都带来了。”林冬明知故问,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徐栩:是个美人胚子,但身上没有李媛那种职场女性的锐利;也没化妆,两侧颧骨上都有孕期所致的蝴蝶斑;从刚才开始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雷智敏稍稍侧过身,贴着徐栩的耳朵小声说了什么,然后摊开手:“既然大家都认识那么久了,拐弯抹角的话就免了,我今天陪徐小姐来,是希望能够为樊丽的失踪案提供线索,有什么想问的,你们随便问。”   唐喆学看看林冬,从对方的眼神中领会到“谨慎点,雷智敏不好惹”的含义。其实抛开雷智敏好惹与否不谈,现在的情况确实让人头疼——徐栩怀着孕,这要一个语气不对给人吓着了,真出点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要说平时处理案子最头疼遇上的两类人,一个是岁数大,一个是孕妇。岁数大的浑身哪都是毛病,不定哪句话捅心窝子上,嘎一下再抽过去。怀孕的加个更字,咔嚓撩两条命谁受得了?像唐喆学以前在派出所的时候,碰上孕妇谁也不乐意去做笔录。   看出唐喆学的纠结,林冬主动替他开口:“樊丽的案子还在调查中,雷律师,我有个问题想先请教你。”   “嗯?”雷智敏轻颌下巴。   “能请动你,想必徐小姐确实有些人脉,对么?”   “徐小姐的父亲,徐广旭律师是我在律所实习时的前辈,给过我很多专业上的指导,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哦,原来是这样。”   林冬悄摸在桌子底下踢了唐喆学一脚。唐喆学心领神会,假装接电话跑去隔壁重案组借电脑,查这个徐广旭是何许人也。   和雷智敏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着,林冬等了一会,感觉到手机在震,摸出来一看,是唐喆学发来的消息:徐广旭,执业律师,从业三十余载,有一间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业务内容涵盖了几乎所有领域。   看完这条消息,林冬收起手机,对面前的两个人说:“我这有点急事要办,雷律师,徐小姐,关于案子上的事,如果有任何需要你们协助的,警方会主动联系你们,今天就先到这吧,徐小姐你早点回去休息。”   徐栩迷惑地看了看雷智敏,见对方冲自己点了下头,起身致意告辞。   —   见悬案组的俩人出去没一刻钟又都回会议室了,罗家楠好奇道:“这么快就问完了?”   “根本就没问。”唐喆学摇摇头。   罗家楠张了张嘴:“怎么回事?”   “问了白问,有雷智敏跟着,他很清楚我们手里没证据,一个字也别想撬出来。”林冬把空白的记录本扔到桌上,“没有尸体、没有法医报告、没有证据,根本无法以涉嫌故意伤害或者故意杀人来羁押任何嫌疑人。”   屋里一片沉默,遇到这种情况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闷头琢磨了一会,唐喆学抬起脸,说:“组长,你之前说,有可能是家长帮着处理的……那么徐栩她爸……”   “徐广旭也是律师,接刑诉案,对警方的办案流程、询问思路一定十分清楚,想让他自证其罪?”林冬摇摇头,“你没看他连雷智敏都请的动么,没有钉死他的证据拍在面前,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把自己扔进转椅里,唐喆学搓着眼眶抱怨道:“就他妈恨这知法犯法的……”   罗家楠又翻翻他们的办案笔记,问:“徐栩她妈呢?不是说有可能是俩家长?”   唐喆学说:“她妈去年就去世了。”   罗家楠拧起眉头:“……那要不找着尸体,这案子就算废了?”   唐喆学十分不愿意点这个头。他看着林冬,只见对方一手翻着卷宗,一手又搓起了食指和拇指,完全是陷入沉思的模样。   几分钟后,林冬突然抬起头,环顾了一圈。   “不一定非要找到尸体,我们假设徐广旭帮忙处理了樊丽的尸体,那么他肯定是用自己的车,樊丽当时在流血,如果能在他的车上找到樊丽的DNA,就可以以涉嫌绑架来传讯他。”   罗家楠刚想鼓掌,忽然想起什么:“可这得十年了吧,还不换车?”   “只要没报废就有希望!”唐喆学蹭一下窜起来就往外跑,行动派,不用领导多废话。   罗家楠:“诶你干嘛去?”   “他去查车辆记录了。”   林冬看其他人都看自己,十分坦然地说:“他是我的人,要干什么我当然知道。”   ——哦,你的人。   大家彼此交换了一圈了然的目光。   —   有上官芸菲的帮忙,很快便查到当年徐广旭名下有一辆大众帕萨特。车管所的记录显示,这辆车在二手车市场里几经易主,目前已经被卖到了外地。   一旦出了省界,追踪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唐喆学不免焦急:“芸菲,赶紧查查卖给谁了。”   上官芸菲扬起小巧的下巴:“我这可是给你干私活,连杯水都没有?”   “晚饭我请,你挑地方。”说完,唐喆学忽觉有些不妥——就俩人的话,他怕上官芸菲多想。于是话锋一转,又说:“再叫上黄智伟他们,上次组长喝多了,本来说好我们请的。”   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芸菲小妹的不满显而易见:“叫他们干嘛,帮你干活了?”   “只要查到车,就是刑技的事儿了。”唐喆学脑子转的贼快,“每个接缝儿都刮一遍,到时候他们肯定叫唤。”   “……成吧,你请客,你做主。”上官芸菲翻了个小白眼给他,“那就海底捞吧,你记得订位子啊,我可不想跟走廊上等四个小时。”   “OK!我先去趟楼上,看看他们今晚加不加班,然后给你消息……哦对,车你帮我查啊,急茬的!”   唐喆学松了口气,转头一溜烟跑出去。旁边一同事回头看看,对上官芸菲说:“这唐二吉被子弹咬屁股啦,跑这么快。”   “哼,怕人吃了他呗。”   上官芸菲重重敲了下键盘。   —   “啥?你又跟我女神约会?”   黄智伟一听唐喆学说约上官芸菲去吃饭,立马瞪起眼。上次本来说好吃完饭他送芸菲小妹回家,结果呢,人上官芸菲搭苗红的车走了,给他自己撂夜市那,加了六十块钱的红包才叫到车。   “摸着良心说话啊,我这不给你制造机会呢么!”唐喆学想抽他,“我出钱,你出嘴,还想怎么着?”   黄智伟发际线偏高,满脑门都是闪亮的智慧:“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是不是还有事儿求我啊?”   唐喆学“嘿嘿”一乐:“我们组手头的案子正追踪一辆车呢,怀疑里面有失踪者的DNA。”   “多少年前的车?”考虑到悬案组的案件性质,黄智伟感觉有必要多问一句。   “十年吧……”   “不是你——”黄智伟的脸立马皱成一团,“那洗了多少回都不知道了,你觉着我们还能刮出DNA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事儿得跟我们科长说去,好家伙,真拿我们刑技当不要钱的苦力使唤啊?”   黄智伟说着转头往出走,唐喆学紧跟其后,急道:“哥!哥!你看我都帮你约女神出来吃饭了,就不能帮帮忙么?”   迎面和上来拿报告的高仁碰着,黄智伟点头打了个招呼,继续目不斜视往前走。高仁错身给唐喆学让路,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拽住他说:“对了二吉,你们组那个抢劫杀人案有线索了,报告在我那,待会记得去拿啊。”   “谢谢谢谢!”   唐喆学暂时没心思顾那个,扒开高仁的手追上黄智伟,好话说尽,终是约上了这顿饭。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晚了点,主要昨天肝林队和囧尼的番外来着哈哈哈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03 04:42:43~2019-12-04 08:5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4个;步非盈花重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星砂 17瓶;Flamingo 5瓶;夜隐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估摸着晚上要喝酒, 唐喆学就没开车。林冬不去, 他对这种联络各部门感情的应酬没兴趣, 宁可留在办公室里研究卷宗。唐喆学好说歹说, 他才答应不在办公室里加班而是去对方家里。   临走之前唐喆学说:“组长我给你带饭回去哈。”   林冬纳闷——火锅店能有什么可带的?   唐喆学订的是八个人的大桌,结果算上他自己一共才去了四个,另外三个是黄智伟、上官芸菲和罗家楠。高仁祈铭加班, 林冬不来,吕袁桥是去机场接老爸老妈了。   这倒是给了黄智伟给女神献殷勤的好机会, 谁都没开车,吃完饭他正好有借口给人家送回去。送那俩上车走人, 唐喆学拎着在隔壁茶餐厅打包的套餐, 跟罗家楠一起戳在街边抽烟醒酒。隔天还得上班,都没敢多喝, 在楼底下让冷风一吹,酒劲儿差不多就散了。   罗家楠叼着烟噼里啪啦给祈铭发消息,问对方晚上回不回家睡, 被对方回了个“滚”字之后讪讪地收起手机。唐喆学真不是故意偷看人家两口子的隐私, 实在是视力太好,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祈铭被打扰工作时的愤怒。   “你这给谁带的饭?”罗家楠问他。   “给我们组长。”   “你待会还回局里啊?”   “不回,组长在我那。”唐喆学呼出口烟,跟着解释了一声,“我家。”   罗家楠勾手挠挠眉毛,好奇道:“他现在住你那?”   “嗯,总不能让他天天睡车里, 看着怪让人揪心的。”顿了顿,唐喆学问:“楠哥,问你个事儿?”   罗家楠随意道:“说。”   踌躇片刻,唐喆学谨慎地问:“你跟祈老师……你们俩……怎么……怎么好上的?”   这种事他也没别人好问了,身边貌似就这一对儿。   “嗨,”罗家楠瞬间有点飘,没根绳拴着眼瞅着就能飞起来似的,“那会儿他一个劲儿的追我,我能怎么着啊,谁让你楠哥我招人稀罕呢。”   ——吹牛逼!   唐喆学嘴角直抽,咬牙就着口烟把话咽回去,心说就冲祈老师对你那态度,傻子才信他追的你,这话要让祈老师听见,别说207了,央视那“大裤衩”都能给你搬来。   得,问了白问,这哥们嘴里就没句实话。   —   出电梯掏钥匙开门,插进锁眼的瞬间,唐喆学忽然顿住手。一门之隔,屋里有个没有血缘关系却全身心信任他的人在等他,这感觉……特别的好。   “组长,我回来了。”   林冬盘腿坐在沙发上,抬起头,视线从卷宗挪到唐喆学的脸上。他像是想用一个微笑来迎接对方,嘴角上勾眼睛微弯,但最终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给你带了饭。”从柜子里拿出拖鞋换上,唐喆学走进客厅,弯腰挪开茶几上的烟灰缸将打包袋放下,“玫瑰豉油鸡配泰国香米,例汤是黑蒜肉泥,还热着,赶紧吃。”   林冬错了下眼神,稍显歉意地说:“……我吃过了……”   “啊?”唐喆学偏头看了眼放在茶几旁的垃圾桶,看到里面扔了个面包袋子,未免有些失落,“那……那就放冰箱里,你夜里饿了当宵夜吧。”   “二吉。”林冬放下卷宗站起身。   “嗯?”唐喆学正要再把袋子拎起来,被他一喊,手顿在半空。   林冬垂眼,低声道:“我……很抱歉。”   突如其来的歉意使得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味道浓稠了起来,又或者是彼此间的气氛过于拘束,唐喆学迷惑了一阵,故作洒脱地笑笑:“没事儿,打包份饭而已,大不了我明儿当早饭吃。”   “不光是这个,”抬起眼,林冬与他四目相对,镜片后的瞳孔幽如深潭,“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很照顾我,事事处处为我着想,替我不平为我出头,我却……嗨,说难听点是不识好歹了……”   唐喆学立刻打断他:“组长你千万别这么想,无论做什么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就不该被埋没,我想看你开开心心的,别一天到晚总沉着个脸,笑笑,啊,你笑起来更好看。”   然而林冬没能挤出个笑来,就算挤出来也未必能比哭好看。他就直直地望着眼前的人,瞳孔里映着的光晕一点一点地散开:“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这你知道,所以我不可能回应你的期待,二吉,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了。”   要是放在几分钟以前,听到这样的话唐喆学肯定得炸窝,但是就在这短短的片刻对视之中,他确定自己看穿了林冬的胆怯。   “你推开我,是怕自己喜欢上我,对么?”他问,同时没打算给林冬机会辩解,“你当初没推开齐昊,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他对你的关心和照顾,结局却是徒留满腔遗憾,你不想再重蹈覆辙,所以你反反复复地说给自己听,你、不、能——”   “……”   闭上眼,林冬无声默认。没错,他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唐喆学的温柔体贴就像是女娲补天时融化的五色石,将他支离破碎的灵魂一片片粘起。如果不时时警告自己时间早已静止在齐昊他们死去的那一刻,他害怕早晚有一天会再次沉沦。   “所以你以后别说了,”唐喆学压低肩膀靠近对方,抬起手安抚地摸了摸林冬头上华发早生的那一侧,“我不信,我也不听,我这人就这么轴,你要不服可以打我一顿。”   颤栗传至心尖,“啪”的,有什么东西碎了。   强压着翻腾的心绪,林冬轻轻推开他的手说:“别拿我当狗一样胡撸。”   “你看你这人,道歉都没个诚意。”捻捻指尖残留的温度,唐喆学歪头看着他,“给来点实际的呗?”   林冬皱眉:“我不会亲你的。”   “想歪了,组长你脑子里都——”眼看着林冬扬起巴掌,唐喆学笑着退开两步,弯腰拿起电视柜上的遥控器,按下音响的开机键,“陪我跳支舞吧,就当是回报我这段时间以来对你的照顾。”   这请求令林冬不由得表情一怔:“我不会跳舞。”   “你又睁眼说瞎话。”唐喆学点开手机,把从林冬车后备箱里拿的两条1916借花献佛孝敬史队长后,换来的一段小视频展现给对方,“呐,你探戈跳的不错呢。”   眼中闪过丝错愕,林冬的表情不由得尴尬起来。   视频里放的是大概四五年前,省厅主办的才艺汇演中,他和市局公共关系发言人盛桂兰盛副局搭档跳的一曲《Por Una Cabeza》。虽然当时的林冬只有二十多岁,但和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盛副局搭档跳的这支探戈,却依旧能让观众感受到热辣涌动的情愫。   无关舞者的年龄,是曲子的旋律和舞步的编排,从隐忍克制到缱绻缠绵,用短短的两分多钟便演绎了两个人从初识到热恋的过程。这是首被众多电影使用过的经典曲目,向无数观众展现了舞者间心灵的碰撞以及情与欲的绽放。   唐喆学在屏幕上选中曲目,《Por Una Cabeza》。前奏响起,他向林冬伸出手,笑着说:“组长,轻点踩我。”   谎言被拆穿,林冬无奈笑叹,上前一步轻轻搭住对方的手。有力的臂膀在腰间收紧,两个人立刻变成紧贴在一起的姿势,紧跟着林冬又被带着向前倾去。   ——这小子,让我跳女步。   他看着那双眼中闪出的得意,一进一退之间,收腿屈膝,踩着乐点向旁边轻轻一踢,打乱了唐喆学的舞步。按在腰间的手立时抚上衣料平整的背,顺势将他向后压去,发丝飞扬,腰背悬空弯出条弧线,本该是谨慎试探的舞步一下变得激烈起来。   立起身形继续随着音乐移动,林冬气息微促,对贴在耳侧的人说:“你也跳的不错嘛。”   “那当然,我可是专业的,练了八年呢,拿过奖的特长生。”唐喆学挑眉,坏笑挂上嘴角,“你在哪学的?加拿大?”   “嗯,Jonny教——”   林冬话没说完,嘴唇被根手指压住。   “嘘——组长,这种时候,这种氛围,别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唐喆学转到他身后,起伏的胸膛抵着他的背,低声呢喃,“你肯定不会想知道我犯起小心眼来是什么样。”   为避开呼在耳侧的热气,林冬微微侧头,音调干涩的抱怨道:“再不专心我就要踩你的脚了。”   话音未落,唐喆学果然被他踩了一脚,舞步立时凌乱。然而这小插曲并不扫兴,还逗得林冬真正开心地笑了起来。只是看着他的笑容,唐喆学便觉心里燃起了一团火,一团名为爱欲的业火。   视线越过林冬的肩膀望向卧室的方向,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瞬。下定决心,他扣住林冬的后颈,带人踩着节奏一步一退,穿过整个客厅直到卧室门口停下,继而在陡然高亢的乐曲声中轻道:“我要转你了哦,组长。”   “??”   转瞬间的错神,林冬只觉身体猛地转过一百八十度,重心失控向后仰去。紧跟着他的手臂被唐喆学紧紧拽住,尔后拉向自己。一刹那的心惊肉跳,两人又恢复了面对面,脸贴脸的姿势。   衣料因呼吸而摩擦,彼此间的距离几乎为负值了。   “相信我,”唐喆学弯起嘴角,望着他的眼中柔情脉脉,“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   音乐还在继续,步伐是稳的,呼吸却乱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MMMM,我嚼着吧,下一章能发的字数可能也就1JJ币?   别对我期待太高……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48章   近在咫尺的唇, 连呼吸都是诱惑。   封印在内心深处的欲念叫嚣着冲破禁锢, 林冬难耐侧头, 一声“别”只发出了点气音, 下颌就被强迫扳正。压在腮侧的手指微微收紧,干燥而温暖的嘴唇覆上来,厮磨着撬开紧绷到颤抖的嘴角。   这是个算不上完美的吻, 因着某人的抗拒,牙齿不可避免的撞到一起。乐曲声悄然停止, 林冬眼中的光晕骤然收紧又扩散开,最后留下星点的不甘。   唐喆学紧紧拥抱着林冬, 从未有过的冲动充斥全身。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那颗心, 卑微到只要林冬愿意,完全可以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当然, 他相信对方不会对自己使什么欲擒故纵的招数。   “组长……对不起……”   他压低头颅,说着抱歉,却毫无诚意。   “我真的……忍不了了。”   ……   夜深人静, 唐喆学侧过头, 望着第一次愿意与他同床共枕林冬。视线凝在黑暗之中平缓起伏的背影上,忽的被迟来的羞耻心烫热脸颊。从技术层面来说,刚刚发生的一切仅称得上是为了宣泄而进行的互相帮助,然而依旧足以让他回味许久。   从被窝里抽出手,他试探着伸向林冬,在一阵震颤中将对方再次拥进怀中。浅眠的人被惊醒,林冬试图逃离禁锢自己的力量, 却听耳边低声响起“睡吧,我在呢”。   温暖,舒适,浮沉在无尽的包容之中,长时间以来惯常紧绷着的神经,居然也安然浸入睡意。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冬雨。   —   整整一上午,唐喆学就守在技术部办公室等着上官芸菲给车辆排查结果。这求人帮忙的私活不盯着不行,人家也忙啊,一天天的新案子那么多,凭什么浪费人力给查悬案不是?也大亏技术部的领导侯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让他们走流程排队等,过完春节都不定能给结果。   有人看他一会一笑得嘴巴没耳朵挡着就得咧后脑勺上的德行,扔了根笔到他身上问:“二吉,嘛呢,要娶媳妇啦?”   没等唐喆学说话,上官芸菲狠瞪了那人一眼。   接住滚到腿上的笔,唐喆学抿住笑意,边转笔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没,这不是案子有方向了么,高兴。”   ——跟我家组长也算万里长征第一步了,高兴!   结果他这高兴劲儿还没到最高点呢,就听上官芸菲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哎呦,那辆帕萨特已经被保险公司提出报废申请了。”   “什么!?”唐喆学这心忽悠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多少年的车就申请报废了!?”   “十二年,但是出过太多次事故,这次是直接委付给保险公司做报废处理了。”上官芸菲帮他调出事故现场的出警记录,“你看,都撞成什么样了。”   照片刷新完毕,唐喆学定睛一看,心里直喊“完了完了”。好好的一辆帕萨特,屁股给撞瘪了,后备箱碎得跟纸糊的一样,右侧车门整个凹陷进去,车体严重变形。   罗家楠正好进来取资料,看见上官芸菲的电脑屏幕,往唐喆学背后一趴,说:“我了个去,这是被卡车碾了吧?”   事实上唐喆学的心比被卡车碾了还碎,好在还有抢救的余地。记录显示,这辆车目前正被停置在报废车辆回收厂里,还没拆卸。他赶紧让上官芸菲查回收厂的联系方式,然后给林冬打电话报批物证提取申请,紧急叫停报废流程。   上官芸菲一边查,一边念叨着:“这车也该报废了,十年出了二十次险,整个一现实版的《死神来了》。”   罗家楠从来不看恐怖片,不敢看,当然他绝不会承认,就假装随意地问:“《死神来了》是什么?”   “美国系列恐怖片,”唐喆学打完电话插嘴道:“挺好看的,楠哥,有空你可以看看。”   罗家楠白楞他一眼:“我哪有功夫看电影?”   ——是,你有功夫都爬床了。   看破不说破,唐喆学扬手拍上罗家楠的肩膀,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样:“我觉着都不用麻烦黄智伟他们了,就冲这车出这么多次险就能说明问题。”   “什么问题?”罗家楠偏头看他。   只见唐喆学脸一抹,俩眼直勾勾地盯着罗家楠,阴森地勾起嘴角。   “阴魂不散呐~~~~~~~~~”   “滚蛋!”   罗家楠头皮一紧,扣住他后脖颈子一把给按键盘上了。   —   阴魂不散这件事,唐喆学还真没说错。给车主打电话告知车辆要被拖回市局进行物证提取事宜时,对方那副“谁爱拖走谁拖走,反正老子不要了”的语气足以说明一切。据车主描述,当时正在开夜路,看后视镜突然看见个长发女人坐在后座上,吓得一脚刹车踩死。紧跟着就被后面的大货追了尾,没死只断了几根骨头实属万幸。   然而这世界上并没有鬼。开夜路疲劳驾驶,司机连续开了十几个小时的高速没休息,出现幻觉并不奇怪。只不过放在这辆车上,事情就显得格外的诡异。唐喆学估摸着要是编个故事录下来给祈铭吓唬罗家楠玩,效果应该相当不错。   但是他现在心情好,不打算干让别人糟心的事儿。虽然一早起来林冬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一想起自家组长那时的表情和反应,唐喆学这嘴里就跟怼了二斤蜜蜂屎一样的甜。   路漫漫其修远兮,嗨,慢慢来吧!   林冬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中午刚查到车辆所在,晚上帕萨特就被拖进了市局停车场。这两天预告都有雨,黄智伟他们就在空地上搭起个棚子,专门拆车用。   帕萨特屁股瘪了,如果当时樊丽是被装在后备箱里运走的,想提取到DNA简直是天方夜谭。然而刑技们的专业性不允许他们放过任何一寸视线所及之处,加班熬夜不在话下,力争天亮之前把帕萨特的里里外外都刮一个遍。   “妈呀,我要再胖几斤都钻不进去!”一边抱怨,黄智伟一边撅着屁股往车窗里钻。   车体变形严重,车门被卡死在车架框里,液压钳破拆也拆不动,只能钻进去干活。唐喆学在另一侧车门外举着探照灯给他照亮,灯光打在某人充满智慧的脑门上,闪闪发亮。   “这特么可真是——哎我去!”   “呲啦”一声,白大褂被车窗边没清理干净的碎玻璃渣剐了道口子。黄智伟燥郁的心情顿时爆炸,扬脸冲唐喆学嚷道:“照哪呢嘿!照这儿!这儿!”   唐喆学赶紧打起精神摆正探照灯。头天夜里兴奋过度没睡好,这会正犯困呢。他悄悄望向林冬,对方正和鉴证科的老大说话,人立在蒙蒙细雨之中,唇间呼出团团白气,周身被水雾散射出的光线朦胧笼罩,虚幻得不太真实。   空气明明是湿润的,他却感到喉咙里一阵干渴,火烧似的从下往上灼着神经。果然有一就想二,他紧抿住嘴唇,把心里的那点念想使着劲儿地往下压。   像是感觉到来自斜后方的视线,林冬忽然顿住声音,转头望向唐喆学的方向。逆着光,对方的表情看不太清,目光仓促相交又立刻错开。他拽了拽雨衣帽子,将自己的侧脸完全隔绝在唐喆学的视线之外。   胸腔里砰砰作响,努力置身事外的想法,被心里燃起的火烧得灰飞烟灭。   —   鏖战一夜,并没有值得让人欣喜的发现。要说这么多年了,车是真不知道被擦了多少遍,除去烟头废纸杂物,就剩下灰尘了。   雨停了,天空泛出鱼肚白,清冷的空气冻得所有人发抖。食堂值夜班的送来整桶热红糖姜茶给干警们暖身,一杯下肚,被雨水和冷风打透了的身体终于暖和起来。   “卢处,要不让大家先歇歇吧。”黄智伟手指头都僵了,打着哆嗦跟老大提出申请,“白天还一堆活儿,好歹让人睡俩小时。”   虽然鉴证科挂在刑侦处下面属于科级建制,但一把手是处级干部。人岗分离,属于高级干部任低级职务,别人叫老大科长,自己人都叫他卢处。   卢处从刑摄干起,后进修了刑事科学技术,干刑侦三十余年,什么千奇百怪的案子都见过。忙活一宿连根毛都没见着,自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再说林冬那边反复强调,这车,是案子的唯一突破口,他们给不出线索,丢人。   “我看看。”老爷子弓身探进车里,让举着探照灯的唐喆学上上下下又给照了一遍,眯眼瞧了瞧,视线凝在了后座真皮座椅的接缝处。   他向后伸出手,黄智伟立马心领神会地递了把刀过去。其实座椅皮子都被拆开了,并没看见有血迹浸蚀。   卢处用刀在接缝处割了几下,伸手卡进去用力往出一拽,给卡在接缝里残留的皮子拽豁了一截。匝线随之断裂,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   他喊唐喆学:“小唐,照这儿。”   唐喆学立马把灯往里伸进去,照向卢处捧在手里的那截皮子。林冬也从前座探进身,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目光瞬间了然。只见卢处手中的那块皮子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暗棕色痕迹,旁边的匝线也发黑。   像是被血泡过的一样。   卢处直起身,吩咐黄智伟干活:“过来取证吧。”   “您早知道啊!”唐喆学兴冲冲地问。   “我要知道能让大家伙熬一宿?”卢处实话实说,语气并不倚老卖老,“但是干鉴证呢,就得边边角角都摸透了,一毫米都不能放过。”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唐喆学回手拍了弓身趴在车窗上的黄智伟一把,“学着点嘿!”   谁承想黄智伟那正拿着劲儿找姿势取证呢,被唐喆学这么一拍,胳膊一软“啪叽”拍后座上了,脸上好险被露出海绵垫的钉子穿透。   “你大爷唐二吉!”一宿没睡的怨气彻底爆发,黄智伟嗷的一嗓子,“给我毁容了,你他妈给我当媳妇啊!”   ——就你那脸还用毁啊?   唐喆学腹诽着,扯出个不怎么诚恳的歉意笑脸。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有道视线盯在脸上,侧过头,和林冬四目相对。可林冬立刻别开脸,走到一边。   唐喆学不肯放过他,追过去小声问:“组长你看什么呢?”   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次性杯子,林冬凝视着杯中咖啡色的液体,紧抿住嘴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打死他也不会说,刚看唐喆学坏笑,觉着对方帅透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终于有点实质性的进展了……   就这一天百十来号的订阅,是我坚持下去的勇气,谢谢你们的不离不弃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05 01:00:47~2019-12-06 05:3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4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由于是微量样本, 时隔多年且多次受到未知清洁剂的浸蚀, DNA提取工作可以说是异常艰难。高仁说至少要一周到十天的工作日才可能出结果。同时考虑到新取样样本存在被污染、酸碱环境微生物影响降解、氧化等种种因素, 最终结果无法保证百分之百与原始样本匹配上。   希望渺茫总比没有希望来的好, 唐喆学一向愿意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周围的人都说他之所以招人喜欢,就是因为这种天生乐观积极的态度,遇事顶多烦一秒, 转脸便能笑对人生。不过他自己不这么认为,不是说他不乐观, 而是这种态度并非天生的。   回办公室和林冬聊天聊到这个话题时,唐喆学说:“我三岁的时候还不怎么会说话, 除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多一个字没有,我奶奶就急了, 带我到处看医生,找专家,我妈说各种偏方把我脸都吃成绿色的了。”   林冬低头笑笑, 继续翻手里的卷宗。他能一心好几用, 眼睛里看着,耳朵里听着,脑子里还得想着。   “可吃什么都不管用,我还是不说话,奶奶后来也认命了,自当我是个天生的弱智。结果有一天我爸回家,发现我要什么东西, 只要看一眼,我奶奶立马心领神会递到我手里,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唐喆学回忆着老爹当初声情并茂的讲述,笑由心生,勾起嘴角,“他就跟我奶奶说‘妈,您要一个眼神就能让别人知道您要干嘛,您还说哪门子的话啊?’,我奶奶一听,对啊,是这么个道理,然后狠下心不理我——”   说到这,唐喆学比起三根手指:“就三天,三天之后我都会跟隔壁的狗吵架了。”   还好林冬刚端起杯子,咖啡没喝进嘴里,要不得喷一电脑屏幕——画面感太强,实在是忍不住。   “后来我就成一话唠了,逮谁跟谁聊,性格也越来越外向。”唐喆学斜靠着转椅,抬手支到脸侧,歪头摆出个类似卖萌的姿势,“组长,你也跟我说说你小时的事儿呗。”   林冬喝了口咖啡,摘下眼镜边擦边说:“没什么好说的,我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十岁上少年班,十六岁考大学,两年后特招进了公大,二十四岁出国进修,三十岁提副处,任代理支队长,三十二转正职,正式被任命为分局刑侦支队长。”   “……”   唐喆学卖不出萌来了,垮下肩膀趴到桌上,恨不能给脸上盖块布——您这要都没什么好说的,那我的人生岂不是投胎时少花了六块钱买VIP?   “但人呐,就是这样,跑的太快,一定会摔跟头。”林冬无奈地耸了下肩,“我现在是有名的反面教材,别人一说谁谁谁年轻有为,后面总会跟一句‘现在风光以后不一定怎么着呢,看林冬就知道了’。”   “嫉妒,纯纯粹粹的嫉妒。”胳膊长,唐喆学伸手勾住林冬的衬衫袖口,把他往自己这边扯,心猿意马地岔开话题:“组长,你看今儿晚上……”   林冬很干脆的抽回手,戴好眼镜拿起卷宗,头也不抬:“今天晚上我睡办公室。”   此话一出,唐喆学立马急了:“你要干嘛啊?!”   被突如其来的撒娇语气给惊着了,林冬错愕地看向唐喆学,一脸“你多大了”的表情。要说这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撒起娇来还真挺惨绝人寰的,至少他有点接受不了。   “昨儿晚上——”唐喆学打了个磕,耳朵倏地涨红,磕磕巴巴的:“组长!你不能……不能提上裤子就……就不认人吧?”   林冬举起卷宗盖到脸上,闷声出了口长气,心绪繁杂到无以言表——就说那条线不能越过去,现在好了,我成始乱终弃的渣男了。   “二吉……昨儿夜里是我没控制住自己,所以……”声音从卷宗底下飘出来,隔着厚厚的纸张,听不出语调,“所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呼的,卷宗被从脸上拿了起来。唐喆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自己的位子上起来站到他旁边,林冬惊讶地发现,对方居然一点声没出。也不是,他刚耳朵里“咚咚”的都是血液搏动声,心里又乱成一团麻,难以集中精神注意旁边的动静。   俩人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脸,尴尬对视。不过好像尴尬的只有林冬而已,唐喆学的表情是恨不得立马办了他。   “亲也亲了,摸也摸了,你现在跟我说——‘别太放在心上’?组长,你是不是觉着我特没心没肺,随随便便就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林冬眨了眨眼,干脆道:“没有,我是觉得——不,我是很确定地知道,你对和男人在一起根本就没做好心理准备。”   唐喆学不服气:“几个意思?”   “你昨儿半道儿打磕来着。”林冬抬手一指,正指向他的鼻子,“别以为我那时一点判断力都没,二吉,说到底你不过是喜欢我的脸而已。”   一语中的,唐喆学哑了几秒,继而争辩道:“对,我确实喜欢你的脸,但我也喜欢你这个人啊,昨儿要不是你给我从沙发上踹下去,后面不定朝什么程度发展呢!”   “你还想朝什么程度发展?二吉,咱俩不——”无奈之中像是带上点绝望,林冬回手扣住自己的脸,顺势抹了把下巴摇摇头,“实话告诉你,我不可能让谁上我,你想要的,我根本给不了。”   “Jonny没上过你?”唐喆学脱口而出,紧跟着就意识到自己点了炸药包,本能地向后退开两步。   预感没错,林冬是真怒了。他蹭一下站起来,跨步而上薅住唐喆学的衣领往跟前一拽,低声吼道:“你提他干嘛?跟他有关系么?这说咱俩的事呢!”   “没没没关系,组长你别生气,不提了我不提了。”   唐喆学一边赔笑,一边心说——我日!吵架最忌讳提前任,怎么能这么缺心眼?!所以现在应该干嘛?   脑子一抽,他紧跟着作了第二回 死,捧着林冬气到涨红的脸就亲了下去。   哐!   林冬一拳给他揍进了箱子堆里。   —   惹怒了林冬,唐喆学不好意思跟办公室里待着,出门想起之前高仁说的报告,转脸拐进法医办公室。要说林冬那一拳打的,力道凶狠角度刁钻,简直就是家暴,可他也没脸报警不是?   “二吉,你脸怎么了?”祈铭看他颧骨上挂着块淤青,多嘴问了一声。   “呃……让箱子绊了一脚,撞架子上蹭的。”唐喆学闪烁着眼神到处瞄,“祈老师,高仁说我们组那个杀人抢劫案有线索了,报告……报告……”   “哦,在这。”祈铭递给他文件夹的时候故意没撒手,近距离地观察了几秒后说:“皮表没有擦伤,皮下淤血显示接触面不超过一个指节的宽度,二吉,你这不是撞架子上蹭的,是被人打的。”   妈呀,活人的伤都瞒不过法医啊!   自尊心受损,唐喆学干笑一声说:“嗨……没什么……是练拳的时候……”   “刚隔壁那‘咕咚’一声,是你和林队练拳呢?”松开手,祈铭走到冰箱跟前打开冷冻室的门,掏出个冰袋朝他扔过去。   唐喆学接住冰袋按到脸上,捏着文件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整个人散着尴尬的气息戳在办公室中间。   靠到冰箱门上,祈铭指了指头顶的通风管道说:“二吉,你该知道我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是……嗨,直说了吧,我刚听见你们俩吵架了,我不说你们谁对谁错,我只想告诉你,林冬这个人,会苛刻自己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两年前他刚到法医办公室隔壁办公的时候,我只要加班,就会听见他在房间里哭,有一天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到隔壁敲门想说劝他两句,然后,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么?”   唐喆学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迷惑。   “他在拿烟头烫自己,一个接一个的水疱,遍布手臂内侧。”祈铭抬起胳膊,顺着手腕向下划去,眉间拧起条皱纹,“我要给他治伤,他却跟我说‘祈铭,你别管我,烂就烂了,烂到骨头里,可能我的心就没那么疼了’……二吉,你喜欢他,可你不能逼他,他已经承受的太多了你知道么?”   “我知……我知道……我只是想替他分担一点……”唐喆学颓然地垂下头。果然,心脏开始疼了,脸上的伤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是,你也是为他好。”上前几步,祈铭拍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只不过他不是那种你硬压就能把感情压进去的人,就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想清楚。”   “谢谢你,祈老师。”唐喆学感动得鼻腔发酸,“我现在知道楠哥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你人真好。”   祈铭的表情尴尬了一瞬,立刻又恢复到平时的那种冷脸:“他啊,就是欠练,一天到晚嘴上没个把门的。”   “那也是因为他心里装着你嘛。”想起罗家楠吹牛逼说当初是祈铭追的他,唐喆学忍不住笑了起来。   祈铭眉梢微挑:“你笑什么?”   “没没,我……”唐喆学急中生智,话锋一转,“哦对了,祈老师,你是今天才知道我喜欢组长,还是……”   “早就看出来了。”祈铭坦诚道。   唐喆学略感吃惊:“有那么明显?”   祈铭点点头。   “你看林冬的眼神,和当初罗家楠看我的一样。”   TBC   作者有话要说:家暴现场,以及,祈老师是来撒狗粮的,鉴定完毕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06 05:32:30~2019-12-06 22:4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桃树上的小猫 24瓶;Wang 20瓶;苏不少 6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从祈铭那出来, 唐喆学回办公室发现林冬也出去了。笔记本电脑屏幕已经合上, 手机车钥匙都不在, 看来是离开了局里。他放下文件夹摸出手机, 手指悬在呼出记录里的“林冬”上,犹豫片刻按了下去。   电话响到断,无人接听。意料之中, 可唐喆学还是感觉倍受打击,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本想着平心静气地谈谈, 可现在人家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搞得他满肚子的话憋屈着没处说, 堵得脑门发涨, 脸上的伤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疼。   思来想去,他决定回趟奶奶那, 跟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女人撒撒娇去。关灯锁门,等电梯的时候他给老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过去吃晚饭。   林静雯一听儿子要过来吃饭, 第一反应是:“就你自己啊?”   “啊……就我自己……”   “林冬不跟你一起来?”   “他……出去办事了。”   那边听起来有点失望似的:“哦, 那成吧,家里还有剩饭,我给你热热去。”   “……”   唐喆学心说妈我是你亲儿子么?   等他进门,林静雯瞧见他脸上的伤,终于有了亲妈的自觉:“呦?你怎么受伤了?”   “磕的,没大事。”唐喆学把顺道在楼下小超市买的水果放到门后,探头朝屋里看看, “奶奶睡了?”   “嗯,别吵她了,最近她睡的不太好,能睡就多睡会。”接过儿子脱下的外套,林静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还成,没见瘦。   换好拖鞋,唐喆学蹑手蹑脚地摸进卧室,看了眼熟睡中的奶奶。老太太说话就九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爸还活着的时候,只要有空就得抽时间回来看老妈,可现在他爸不在了,孝心就得由他来尽了。   从卧室里出来,唐喆学坐到沙发上抓过把干果,边吃边问在厨房里忙活着的老妈:“丽姐去哪了?”   “儿媳妇做月子,说回去伺候几天,昨儿打电话说可能得帮着带孩子不一定能回来了,让我这些日子张罗着再找个保姆。”林静雯端出俩盘子,站茶几旁边冲唐喆学抬抬下巴,“拿张报纸垫上,别弄满世界的油。”   铺好报纸,唐喆学接过盘子,扯了扯嘴角。到底是亲妈,虽然只是西红柿炒鸡蛋和胡萝卜炒肉,但一看就是刚做的,哪是剩饭啊。转脸又接过老妈递过来的饭碗和筷子,闷头开吃。不是他不孝顺都不问问老妈吃没吃,而是对方的饮食习惯——林静雯晚上过了七点不吃东西,这都快八点了。   眼瞅着儿子跟三天没吃饭似的往嘴里填,林静雯心疼地皱皱眉:“几天没吃饭啦,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唐喆学最懂怎么哄老妈开心了,咽下口饭转脸冲她笑笑:“天天除了食堂就是外卖,哪有你做的好吃,没人抢吃着也香。”   “好吃你还不回来,不说调去悬案组就不忙了么。”林静雯倒了杯水递到他手边,顺手拢了把儿子的头发,“吉吉,不行就换个工作吧,别回头跟你爸似的,把身体累垮了可什么都晚了。”   嘴里塞着饭,唐喆学说话含含糊糊的:“没事儿,我比我爸身体好,他是酒喝的太多。”   “你也少抽烟,闻闻你这满身的烟味。”   “知道知道。”   “诶,对了,”林静雯拿过手机,调出微信界面递到唐喆学面前,“前两天你大姑她们银行那新来了个小姑娘,她说给你介绍介绍,长得挺漂亮的,一米六八,个头也和你搭,你看——”   “咳咳咳——”   唐喆学一口米饭差点吸气管里去,咳了好几声,赶紧抓起杯子喝了口水,直冲他妈摆手:“妈我——咳咳——我不——咳——不相亲!”   给儿子拍着背,林静雯挑眉问:“在局里处上了?”   杯子堵着嘴,唐喆学皱起眉头含糊地点了下头。结果被他妈那打过排球的手“啪”一巴掌猛拍在背上,又差点给杯子扔出去。他略带惊悚地看了亲妈一眼,挪屁股往旁边坐了坐。   林静雯扣下手机,语气既欣喜又埋怨:“那你不带回来给我看看?”   “那个……还没定下来呢……”唐喆学放下筷子,饭也不敢继续吃了,生怕被老妈一巴掌给自己再拍出点故事来。   林静雯追问道:“有照片么?什么岗位?多大了?”   “……没照片……也是干刑侦的……比我……比我稍微大点儿……”唐喆学心说你见过真人,颜值绝对够你这颜控的标准。   一听比儿子大,当妈的眉头微皱:“稍微是多……稍微?”   “五、六岁?”   “大那么多啊!?”   “人家不显老!”唐喆学说完,想起林冬的白发,稍微有点儿心虚。   像是看穿了儿子的心思,林静雯稍稍倾过身子,用以前被老公称为“比我们审犯人还犀利”的语气问:“吉吉,你跟妈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   唐喆学来回的错眼珠,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虽然老妈亲口说过,甭管男的女的带个活的回来就成,可就像林冬说的,这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个妈妈愿意看到孩子弯成麻花。   齐昊的母亲是如何对待林冬的他亲眼所见,开水照头就泼啊!不知道眼下实话实说,他妈会不会拿他当蚊香点了。   没等唐喆学这做好心里建设呢,就看林静雯表情一滞,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可能性。她扶住儿子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吉吉,你不是……不是跟人家有夫之妇搞外遇了吧?”   唐喆学哭笑不得,回手搓了把脸说:“妈,我没有,我就是……就是我……我那个……”   他越是吞吞吐吐,林静雯越是不安,眨巴着一双年轻时迷倒万千体校男生的大眼睛,忧虑地等着下文。   得!死就死吧!   唐喆学握住亲妈的手,往自己腿上重重一拍:“妈,我喜欢的人是林冬,就上次你在我那见着的——妈!妈!”   眼瞅着老妈身体一晃往下栽,唐喆学猛地窜起来一把给人抱住。   —   烈士陵园守门的偶尔会碰上大半夜跑来哭战友的,看过林冬的工作证,他开门给人放了进去。   正对大门的主路上,每隔五十米有一盏瓦数不高的路灯。陵园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十分尽职,即便是久未有人拜祭的墓碑前都不会杂草丛生。间隔墓道的灌木修剪整齐,整座墓园在夜色之下,肃穆庄重。   林冬默默地走在石板路上,到第一千三百六十二步,站定,向右侧过头。视线飘向一排黑色的石碑,额前黑白相间的发丝被寒冷的夜风吹乱,眼底涌起滚烫的热意。   这一条墓道,从第三块墓碑开始,接下来的七块都是当初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除了齐昊的墓穴里放了一套染血的制服和简单的遗物,是个衣冠冢,其他六人的骨灰都安置于此。他在每一块墓碑前驻足,哀思致敬。到最后一块,他蹲下身,打开手机电筒做照明,抬手轻轻拂去照片上的浮尘。   照片里的男人表情严肃,眉宇间透着股子英气。这是一张入职时的标准照。按规定拍这张照片时是不许笑的,因为如果不幸殉职,这就是他们的遗照。   有的人一辈子也用不上,可在这里的,都没浪费。   “对不起,好久没来看你了。”   轻抽鼻息,林冬将额头抵到冰凉的墓碑上,指尖一笔一划地描摹着墓碑上的名字,眼泪渐渐积聚到镜框下缘。完完整整地描完【齐昊】两个字,他扭身坐到冷硬的石台上,靠住墓碑仰脸望向乌沉的夜空。   “我现在……很害怕……”他自言自语着,团团白雾自唇间飘散,“怕自己会越来越软弱,越来越依赖他,就像当初依赖你一样……我知道你没必要听我说这些,但是我真的没其他人好说了……你知道么,他和你很像,温暖,体贴,开朗,乐观,而且……都喜欢我的脸。”   他低下头,泪水漫出镜框悬空坠落,嘴角扬起丝无奈的笑。   “你知道的,我是个特别自私的人。”   “我可以为大义而死,那不过是睁眼闭眼片刻之间的痛,但这种……这种让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事,我……”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所以我不知道,一个连自己都不喜欢的人,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可让你们喜欢。”   他摸出烟盒敲出支烟叼在唇间,弹火机的手微微发抖,点了七八次才将烟点燃。呼出口混着白气的烟雾,他又扭头望向墓碑,对着齐昊那俊朗年轻的容颜紧紧皱起眉头,嘴唇颤抖着开阖——   “值么?值么?我就问你,值么!?”   声音飘散在风中,当然不可能有答案,在这里,一切都是如此沉默。   “傻瓜。”   也不知道在说谁——齐昊?唐喆学?还是他自己。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看是唐喆学打来的,第一反应是不接。但对方锲而不舍地打,到了第三遍,他的坚持终于被打破,按下接听将手机拢到耳侧。   “组长……”听筒里传来唐喆学做贼一样的声音,“我妈要见你,你现在能来趟我奶奶家么?”   林冬一愣,问:“为什么?”   连着咽了好几口唾沫,唐喆学才磕磕巴巴地说:“……我那个……我……我把咱俩的事儿都跟……跟我妈交待了……”   “——?!”   猛抽了口倒气,林冬脑子里登时涌上在旁边给唐某人立块碑的念头。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二吉,药丸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06 22:48:26~2019-12-08 00:0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阿娜依丝、今何兮、40967157、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宋雨婷婷 60瓶;Tina chang (CTBC)、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静谧的夜色中, 轰鸣驶来的霸天虎猛甩进车位里。林冬熄火下车, 给车门悍然撞出“砰”的一声巨响, 就跟直接拍唐喆学心脏上一个效果。他下楼来接林冬, 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头发怒的暴龙的准备,横竖对方不可能在满小区的摄头底下给弄出个“失踪人口”,把他毁尸灭迹了是吧。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 现实却特么如此的骨感——   “组组组长,我——”   被拖着条宛如修罗现世影子的林冬步步逼退进楼门口, 唐喆学嘴还没完全张开就被对方拎着脖领子“哐当”一下砸到墙上。   “你有病吧,啊?”林冬气得浑身发抖, 打从接到唐喆学的电话开始手就一直哆嗦, 这一路开过来没出车祸完全是因为车少,“我他妈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现在来问我讨债了是不是!?”   这种时候最好的策略就是保持沉默, 反正说什么林冬也听不进去。事实证明唐喆学的思路是正确的,因为林冬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继续咬牙切齿地压抑低吼:“唐喆学你给我听明白了, 我今天之所以来完全是出于对你母亲的尊重!还有, 明儿一早你就给老子收拾东西滚蛋!回他妈东湖分局去!”   被揪领子揪到呼吸困难,唐喆学不由得扣住他的手,帅脸皱得跟一口咬下颗柠檬似的。要真论身手,林冬肯定打不过他,这点儿自信他还有。然而反抗约等于找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他从小所见的两口子相处之道——挨打挨骂的必然是他爸。据老头儿说他妈结婚之前小鸟依人,结婚之后整就一神雕。   楼上的女神雕已经另案处理完了, 眼前这只暴龙估计等见过他妈也就没脾气了。僵持片刻,他掰着林冬骨节发白的手,赔笑道:“组长……组长你先跟我上去成么……你看这都快十二点了……”   肩膀胸腔剧烈起伏了一阵,林冬终于撒开手,退开半步偏头不去看他。唐喆学谨慎地错身过去按下电梯,等门开了,规规矩矩站到一边按住电梯门等林冬先进去。出来的时候也一样,那副做错事的谨小慎微样儿简直溢于言表。   听见门响,林静雯下意识地想要起身,但犹豫了两秒还是没起来,就保持着背对大门的姿势坐在客厅里的单人沙发上。换上唐喆学拎到脚边的拖鞋,林冬反复深呼吸了几次,跟在对方身后慢慢走进客厅。   “妈,我们组长来了……”唐喆学把林冬按到他妈左手边的沙发上坐下,给俩人分别各倒了一杯水,搓着手说:“那个……你们聊,我去奶奶那屋看看……”   “吉吉你坐下。”林静雯朝旁边一指,目光投向林冬,语气相当的平和,“不好意思,这么晚叫你过来……你俩的事我听吉吉说了,作为一位母亲我必须和你谈谈,希望你能体谅我的心情。”   林冬没言声,只是点了下头以示自己能理解。说什么啊?说“抱歉你儿子现在拧成根麻花是因为看上了我的脸”?那还不如直接给他一枪比较痛快。   但林静雯并没有像齐昊他妈聂瑾芳那样咄咄逼人,看起来也并不急着骂人。她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放下后缓缓释出口气,望着像是面临审判的人说:“林冬,我退休之前是做老师的,教高中体育,兼任心理辅导员,在工作中碰见过几次像你这样的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他们的性格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很挣扎,很痛苦。”   浓睫微颤,林冬谨慎地抬起眼,迎上对方宽容的目光。林静雯称呼他为孩子,而不是像第一次碰面的时候,热情的张罗让他管自己叫嫂子。所以说这是一份来自长辈的宽容和谅解,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难怪唐喆学会是如此温柔暖人的存在,他想,原来是因为有这样一位豁达的母亲。   林静雯向他挤出一丝笑意:“我年轻时身边也有这样的朋友,但在我们那个年代,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指望被人接受,所以她们最后还是选择结婚生子,一生都压抑着自己……吉吉告诉我他喜欢你的时候,我真的差点心脏病都犯了,当然,请别误会,不是我歧视,而是一想到你们要面对的未来,我就……”   眼看着她抬手揪住胸前的那片衣料,吓得唐喆学和林冬一齐往前倾过身,生怕她突然晕过去。   “林女士,我今天来,是想向您解释一下。”不出声不行了,但林冬觉着不管是叫嫂子还是叫伯母都不太合适,“我和小唐之间并不像您想的那样,是恋人关系,也不会发展到那一步,他跟我不是一类人,我不可能把他拖下这滩浑水……您放心,明天我就安排他回分局,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   “除了悬案组,我哪也不去!”唐喆学在他背后一梗脖子。   ——我他妈弄死你信不信?   忍了又忍,林冬才没把玻璃杯当着人亲妈的面砸唐二吉脑袋上去,继续压着脾气对林静雯说:“我的情况您可能多少知道一些,渎职待岗,毫无前途可言,家里也没人了,就剩我自己……小唐愿意照顾我体谅我,我很感激,同时我很清楚地知道父母对孩子的期望,所以您不用着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林静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错综复杂。林冬的事,儿子都对她说了,当听到林冬长达两年天天睡在车里时,她一样倍感揪心。老唐之前也在她面前提起过林冬,那时她对他的印象完全就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谁承想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死了七个战友,一脚被命运踹入无底的深渊。   身边也没个可倾诉的对象,换个人,怕不是早已承受不住压力自杀了。   空气中的沉默令唐喆学无比焦躁,见老妈不说话,他急道:“妈,我刚不都跟您说清楚了,我不是一时糊涂,就是调回分局我这心里头也没法踏实!”   林冬低声斥道:“小唐你别跟着搅和了!为你妈想想!”   此时林静雯一抬手,打断林冬:“林冬,我生的儿子,我最了解,他说的没错,你就是硬把他调回分局他也不会踏实。你们干警察的,要是心里毛毛躁躁精神不集中,出去执行任务不是很危险么?”   “????”   林冬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家长——几个意思?眼瞅着孩子朝着脱缰的方向一路狂奔,不说拉一把,反倒在旁边鼓掌加油递红牛?   没等他理清对方的意图呢,就听林静雯又问:“再说我们家吉吉哪不好?你就真一点都不喜欢他?”   林冬惊愕地向后倾身,撞上唐喆学的肩膀又赶紧往前挪,耳根涨红仓促道:“……他……他哪都挺好……”   唐喆学憋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心里一个劲为老妈摇旗呐喊。刚林静雯一听他说自己喜欢林冬差点撅过去,着实给他吓出一身冷汗。等缓过劲儿来,听他一五一十地把林冬的情况都说明白,还陪着掉了几滴眼泪。当时他就知道这事儿老妈是认了——经历悲惨的帅哥,他妈看电视剧的时候最心疼这号角色,恨不得从电视机里拖出来抱怀里揉才好。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林静雯扶膝叹道:“唉,那就这样吧,你别调他走了,就还让他跟着你,至于你俩的事……你们自己掂量着看,反正将来好走难走的,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我俩没事!   林冬真心觉着,还是齐昊他妈那样照头泼开水的更好解决。   —   唐喆学开着车,一会一乐,完全就是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要不是方向盘在他手里,林冬早一巴掌给他扇挡风玻璃上去了。   妈的心塞。   “组长,你看咱俩这该表的情都表了,家长也见过了,是不是能——诶!”   后脑勺到底是挨了一巴掌,唐喆学非但不觉着疼,心里还甜丝丝的。他们临出门前奶奶醒了,出来听说唐喆学的领导来了,拉着林冬的手这顿托付孙子。他看林冬脖颈都红了,要不是当着老妈和奶奶的面,真想摁墙上嘬一口。   蠢蠢欲动,蠢蠢欲动。   林冬收手抱臂靠在座椅靠背上,语气十分的不悦:“少废话,你妈那样说纯粹是出于爱你,你还真以为她认头了啊?做人别这么自私行不行?”   “那我亲妈,我能不知道她怎么想么?”唐喆学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像你这样无牵无挂的,等于白捡个儿子在跟前孝顺嘛。”   林冬气笑:“你要殉职了,我保证一礼拜打一次电话,一个月送一次米面油,逢年过节还拎着保健品上门陪她聊天做饭。”   “就这么说定了啊。”唐喆学立马就坡下驴,也不管林冬的表情都气拧巴了,“诶你刚才干嘛去了?打了好几次电话都不在服务区。”   “没去哪,开车瞎转。”林冬斜楞了他一眼,“怎么着?我以后去哪还得跟你报备?”   “必须的啊,就咱俩这关系。”   “滚蛋!”   “我前儿就该把你当时那样都录下来,等你嘴硬的时候放给你看。”   车正好在红灯前停下,林冬揪着唐喆学肩膀上的衣料就要揍他:“活够了吧你!”   “诶诶——组长组长——”   唐喆学边笑边躲,视线越过林冬的肩膀,看到副驾那一侧的车窗外停下辆纯黑的大G。司机是个女的,这车本来就贵,而开这种大越野的女的更少。   她忽然侧过头,与唐喆学视线相接。说不上是个多漂亮的女人,但眉眼间有股子难以驯服的桀骜,野性气息扑面而来。看肩宽骨架,身高得在一七五以上。   注意到唐喆学的动作有了些微的停滞,林冬也回过身,发现临道上的女司机正在朝他们这边看,立刻下意识的按起车窗阻隔对方的视线。他相当抵触被人观察,办公室和车里是他的安全地带,尤其不喜欢被陌生人窥探。   红灯变绿灯,大G呼地直行向前驶去。他们左拐,和那辆车不是一条道。   唐喆学不由赞道:“那车真不错。”   林冬轻哼:“司机也不错吧?”   “组长你这醋吃的就没意思了,看一眼都不成啊?”   “……你以后少跟罗家楠在一块瞎混。”   “嗯?关楠哥什么事?”   “你看你跟他学的,嘴上越来越没把门的。”   “可你看人祈老师就喜欢啊。”   林冬暗暗冷嗤,心说那是你没见着罗家楠犯贱的时候,小祈飞刀是怎么朝他剁过去的。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黑色大G拐进辅路缓缓停下。熄灭车灯,女人伸手按下触屏上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后,那边响起声缓慢而低沉的询问:“嗯?”   被液晶屏映亮的眼中,划过丝闪瞬即逝的阴毒。   “蜂叔,林冬现在有搭档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0-0~耶!这反派,都快过半了才出现……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08 00:01:46~2019-12-09 03:1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唯诺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曲 20瓶;纯情太子妖艳妃 17瓶;水至清则无鱼 10瓶;18544932 5瓶;Tina chang (CTB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唐喆学本以为幸福小日子就此开始, 哪知道林冬到了办公室, 一看被樊丽案打断进度的抢劫杀人案有了线索, 立马全情投入工作。等帕萨特上疑似血迹的鉴证报告这段时间里, 一分钟都没浪费,悬了十四年之久的抢劫杀人案正式告破。   嫌疑人半夜被摁在床上,听警察厉声询问自己的曾用名“王嘉逸”时, 整个人活似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当年行凶时遗留在匕首刃上的指纹最终成了禁锢他的枷锁。然而那枚指纹算不上铁证如山,至少嫌疑人所在地的警方接待林冬和唐喆学时这么认为。三点重合, 到法庭上都没办法作为证据。   虽然林冬说过,当警察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唐喆学非常肯定他天生就该干这个。在他看来,林冬的直觉有时候敏锐得可怕, 一眼就能从繁复的线索中找到最有用的那一条。比如这起抢劫杀人案,高仁是在驾驶证系统里对比上的,有六个人的指纹达到三点重合。其中有四个在案发时有作案可能性, 而林冬只看了他们当时的职业, 就判断凶手是王嘉逸。   王嘉逸当时是干什么的?他是收垃圾的清洁车司机。而当时发现死者的地方,往前五百米就是个小型的垃圾集中站。林冬还就此判断,这是激情犯罪,王嘉逸下班回家的路上碰到刚吃完宵夜的死者,见对方身上金光闪耀,贪念立起。   一查,人在重庆, 立马发协查通报给当地警方,俩人日夜兼程直奔山城。抓着人,连夜突审,果不其然,和林冬的判断毫无差别。   虽然说警察干久了都会有直觉,但以唐喆学的所见,像林冬这样敢毫不犹豫为自己的判断做担保的不多了。毕竟现在要求越来越严,条条框框也越来越多,尤其是提出疑罪从无的概念之后,抓人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手头的证据够不够起诉。万一他们抓了人到检察院那说证据不足最终决定不予起诉,纯粹就是白忙活一场。   林冬从没犯过类似的错误,甚至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连一次值得被指摘的决策都没有。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不得不为真正夺走七条人命的凶手而承担所有责任。   有时候看着为案子忙碌的林冬,唐喆学难免替他觉得不值。   —   审讯完毕签字画押,剩下的就等当地警方走完流程把人押回去起诉。   唐喆学捧着刚泡开的桶装方便面进屋,发现林冬已经盖着外套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他想叫他起来吃点东西,可又不忍心吵醒两天两夜未合眼的人。放下方便面桶,他给林冬身上的外套轻轻向上拉去盖住肩膀的位置,然后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熟睡中的人脸上。偏白的皮肤散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在别人家的办公室里,唐喆学觉着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凑过去亲上一口。   林冬睡觉一向很轻,唐喆学推门进屋的动静就已经把他吵醒了。但实在是太累,懒得睁眼。而且他知道身边的人是谁,这让他莫名的安心。看林冬的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唐喆学知道他醒了,坏笑着拿过桶装方便面递到林冬鼻子底下晃了晃。   “逗猫呢你?”林冬不悦出声,眼睛微微睁开条缝,斜睨着拿泡面香气逗自己的人,神态略显慵懒。   面前毫无防备的人勾得唐喆学喉咙一紧,敛起坏笑正色道:“吃点儿再睡,你一天一宿没吃过东西了。”   “不想吃方便面,你吃吧。”轻轻推开递到嘴边的泡面桶,林冬坐直身体,抬胳膊抻了个懒腰。这椅子睡得浑身酸疼,不过总比在火车上睡得安稳。   收回手翻开盖子,唐喆学边秃噜面条边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林冬认真地想了想说:“石蟹蛋花粥。”   “……”   “要不瑶柱明虾粥也成。”   “……”   “老蛏花菜粥?”   “祖宗咱在重庆呢,哪有明火粥喝,我去给你买碗小面行不行?”   “太辣。”林冬伸了下舌尖,“下火车吃的那碗令我味觉丧失。”   眼瞅着殷红的舌尖在嘴唇上舔过,唐喆学这下不光喉咙,连裤子都有点紧。他放下泡面桶,把手伸到林冬盖在身上的外套下面,勾住对方的皮带贴过去小声央求:“组长……咱上对面的旅馆开间房去睡会行不?”   林冬耳根子一热,严词拒绝:“不行,他们上午办完手续,咱下午就得押人赶回去,你困了可以把椅子拼上跟这屋睡,没必要浪费钱开房间。”   “我出钱!不用找局长报销!”唐喆学简直能被他急死,“组长你看咱都连轴转一礼拜了,我就想放平了躺几个小时不成嘛?”   扯开他的手,林冬忍住被呼在耳边的热气勾起的异样感觉说:“自己出钱就自己去啊,我不拦着你。”   “你——”唐喆学撒娇耍赖那一套还没使出来呢,就听有人推门进来,喊林冬去签署移交嫌犯的文件。   等林冬出屋,他对着泡面桶发誓,回去必须给人拉床上躺平了“睡”几个小时!   —   理想与现实的距离,隔着至少一箱泡面。   前脚把嫌犯送去看守所,后脚回办公室写结案报告时高仁来敲门,说DNA对比结果出来了,确认在帕萨特上发现的痕迹是人血,并且与樊丽失踪时家属提供的原始样本吻合。   要搁平时案子有突破性进展,唐喆学必须得兴奋得窜起来。可今天,眼瞅着美好的晚间运动又要被加班取代,他“咕咚”一下就把脑门磕到了办公桌上。   高仁以为他累得直不起来了,关心了一句:“二吉你还好吧?”   “他没事,冲个冷水澡就缓过来了。”   林冬接过报告仔细翻看,又听高仁在旁边说:“这可是我跟黄智伟加班加点给你们弄出来的啊,林老师,赶紧去提人吧。”   “提人还得等等,”林冬说,“这份DNA报告只能证明樊丽曾经在那辆车上过,而我们暂时没办法证明徐广旭和樊丽同时在那辆车里。”   “是啊,光凭这个不能提人。”唐喆学认命地抬起头,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高仁,“我出差之前查过,那辆车虽然注册在徐广旭名下,但其实是律所的公车,他肯定会据此提出幽灵抗辩。”   高仁了然的点点头。幽灵抗辩,是指在刑事诉讼中,针对检察官的有罪控告,犯罪嫌疑人为了达到减轻或者免除自己的罪责而提出的难以查证的抗辩。事实上不光是进入到诉讼阶段,即便是在审讯过程中也会出现这种问题。徐广旭本人就是律师,必然会钻一切可以钻的空子,抓这种人必须是得有板上钉钉的铁证。   “但至少可以确定他和他女儿跟樊丽的失踪脱不了关系。”合上报告,林冬对高仁微笑致谢,“辛苦你了高仁,今天可以早点回去睡觉了。”   高仁刚想说“不客气,都是为了案子”就听唐喆学那仰天——对着通风管道口——长啸:“我也想早点回家睡觉啊!”   声音顺着管道传到法医办,祈铭低头看了眼罗家楠发来的【媳妇!我今天晚上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洗白白躺床上等我啊!】,皱眉回了个【滚】字。   一天到晚这脑子里除了下三路就没别的事儿了是怎么着!?   —   林冬决定,跟唐喆学上门拜访徐栩。如果十年前徐广旭为了保护女儿而知法犯法,这一次,说不定也会为保住身怀六甲的女儿而求个坦白从宽。   但其实这有点剑走偏锋,棋出险招。孕妇的情绪受激素影响容易大起大落,过度的恐惧和激动有可能导致流产。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们不能以询问犯罪嫌疑人的方式来和徐栩沟通,每一个问题都必须谨慎再谨慎。   见唐喆学和林冬上门,徐栩的表情明显有些失措。将两人让进房间在沙发上坐定,她的右手不停地搓着孕妇服的裙角,眼神到处游移。警方手里有什么证据,她完全不知道,但看今天这俩人的态度,不像是来审嫌疑人。   “徐小姐,房子地段不错啊,这边得十来万一平米了吧。”   林冬跟她拉起了家常。来之前都调查清楚了,徐栩毕业之后只工作了一年就做了全职太太,她丈夫杨越,就是当初为了徐栩跟唐喆学在篮球场打了一架的那个四班体委,现在也不过是个普通职员,月收入勉强过万,根本不足以支撑这种地段的房价。   可这栋房子没有贷款。杨越家里条件也一般般,能付出千百万全款买套房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所以林冬确信,如果继续深入调查这家人的财务记录,一定会发现这房子是岳丈给买的。如果按一般的观念来看,像徐广旭这样有本事有财力的人,该是不愿意让女儿下嫁给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伙子,还搭人又搭房,除非女儿爱得死去活来。   但唐喆学说过,徐栩并不喜欢杨越,所以林冬怀疑这段婚姻有交易的成分存在。至于具体是什么,暂时还不能确定。   “啊……是……”徐栩偷瞄了四下观察的唐喆学一眼,伸手端过杯子,谨慎地问:“你们想跟我了解什么?”   唐喆学转过脸对她说:“哦,我听李媛说,樊丽失踪之前给我写了封信,杨弘玉说你看过,我想知道她写了些什么。”   徐栩听了表情微滞,讪笑着说:“都这么多年了,谁还能记得……”   “大概呢?”唐喆学表现出一副求知欲极强的态度。事实上他也确实想知道,到底樊丽都写了些什么,导致惹来杀身之祸。   “好像就……就平时的一些……日常的事情吧……”徐栩眉头紧皱,语气稍显不耐,“都说一孕傻三年,我连昨天早晨吃的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你问我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我哪记得住啊。”   唐喆学压了压牙根,尽量放缓语调:“信,不是被你拿走了么?”   徐栩赶紧澄清自己:“我早就还给她了!”   这时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唐喆学和林冬一齐朝门廊那边看过去。杨越推门进屋,瞅见屋里有俩陌生人——很快他就认出了唐喆学——眉头顿时拧起:“你们来干嘛?”   “关于樊丽的失踪案,有些线索需要跟徐栩核实。”唐喆学起身过去要和对方握手,结果被杨越故意错身闪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无视的手,心说这小子还他妈挺记仇。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查案子是你们警察的事。”杨越的语气极其不满,走进客厅对自己老婆说:“徐栩,你怎么还不换衣服,不说好了晚上去给我大姨过生日么?”   徐栩低头说:“我正要收拾呢,他们就来了。”   “赶紧去,要不赶上晚高峰又得堵路上。”杨越说完转头看看俩警察,“你们走不走?今儿晚上我们家可没饭啊。”   和唐喆学对视一眼,林冬起身告辞,出门前特意扫了鞋柜一眼。   等电梯的时候他忽然问:“二吉,你见过哪个男的对怀孕的老婆这么吆五喝六的没?”   “他那是冲咱俩吧?”唐喆学回忆了下徐栩当时的表情和反应,又摇摇头,“不像,反倒是徐栩在他面前很谨慎的样子。”   “我刚看鞋柜上的鞋……杨越应该是穿四十二码。”林冬顿了顿,“女鞋的尺码我不太清楚,但看徐栩的身高,应该是三十七或者三十八码。”   电梯门开,唐喆学恍然转头看向林冬。   “你怀疑……抬走樊丽尸体的是他俩?”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只顾眼前的苟且啊,还是得走案子!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09 03:17:48~2019-12-10 07:1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a chang (CTBC)、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拉门上车之前, 林冬忽然回过头,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圈。就刚刚的一刹那, 他觉着有人在观察自己, 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值得特别注意的发现:放学回家的学生,推着幼儿的家长或者保姆,路边干活的民工, 匆匆走过的行人,在店铺门口忙活晚餐的店主, 支个易拉宝推销羊奶的促销员,城管一来就得跑的流动商贩以及正在和他们讨价还价的主妇……   所有人都在干自己的事情, 没人看他。   唐喆学拽过安全带扣好, 看林冬还在驾驶座那边站着不上车,问他:“怎么了组长?”   “哦, 没事。”林冬应了一声,坐进车里发动汽车,“二吉, 给陈队打电话, 得紧急开个案情分析会,这案子是他当年主力侦办的,看需要指定谁来协同调查。”   打完电话,唐喆学问他:“这就打算收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们组的案子一旦要求重案组介入,基本上就算是到了收网阶段。不过按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看,还不能抓人。   “徐广旭和徐栩的嘴撬不开, 杨越未必,”林冬说,“如果我判断的没错,徐栩和樊丽起争执把她推下护栏后,第一个通知的人该是杨越,或者,杨越当时就在场。她知道杨越喜欢她,不会出卖她。”   “嗯,然后又通知了徐广旭,帮忙运送尸体。”唐喆学举着手机敲敲下巴,“可是组长,你说,既然杨越喜欢徐栩,十年前没出卖她,现在有家有业,日子过的那么舒坦,更不能出卖她了吧?”   林冬轻飘飘地说:“婚姻会消磨掉很多东西,你看到他刚才对徐栩的态度了,有些夫妻啊,处着处着就成仇人了。”   听着他那副过来人的语气,唐喆学斜眼瞄了瞄,问:“你结过婚?”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啊?”林冬摇摇头,“我家旁边的邻居,有个大我几岁的姐姐,当初要结婚家里不让,她闹腾着跳楼,闹得挺大的……结果等我出国回来,发现她已经离婚了,我听她妈说,为了跟那男的离婚她又闹腾了一回跳楼。”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呐?”唐喆学皱了皱眉。   林冬点了下头:“所以说啊,即便是一开始爱的轰轰烈烈,也未必能白头到老……以为自己爱的深沉,其实呢,不过是多巴胺一时分泌过度的表现。”   眯眼咂摸了一番对方话里的含义,唐喆学心有不甘地问:“你这是说给我听呢?”   林冬勾起嘴角:“没,你想多了。”   “哼,你就是不相信我呗。”   “信你有钱拿?”   “你点头,我立马把工资卡上交。”   “不用,你好好孝敬你妈和你奶奶吧。”   “嘿,那俩富婆才瞧不上我挣的这点儿钱呢。   “唐喆学稍微往过凑了凑,故作谨小慎微状,“实话跟你说吧组长,前年我奶奶那老房拆迁,分了四套房,一个月光收租金就三万,除了一套在我二伯名下给他将来出狱养老用,其他的奶奶都说给我。”   林冬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奶奶要是知道你不打算给她生个重孙子,她还会给你么?”   “……应该吧?”唐喆学心虚了一瞬,立刻又挺直腰板,“嗨,不给我也没关系,反正将来咱俩不要孩子,等退休了把我爸留给我那套房一卖,我带你周游世界去。”   ——想的还挺远,我答应你了么?   话到嘴边,林冬硬生生给咽下去。不好打击唐某人的积极性,再说等这小子的多巴胺分泌水平回归正常值,不定是副什么光景呢。   唐喆学按下车窗抽烟,视线随意扬起。与此同时矗立于车道边的高层住宅楼上,有户民居窗口的窗帘迅速归拢。光线晦暗不明的房间中,只穿了身内衣的年轻女人款步走到床边,将手指贴到躺在床上的男人颈侧,确认探不到脉搏后收回手。   床边散落着锡纸、火机、吸管和纯净水瓶,男人僵卧在床头,左臂上扎着皮带和针筒,任谁看,都是副吸毒过量致死的状态。   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出个号码:“蜂叔,这边完事了。”   听筒里传来低沉而稳重的声音:“嗯,注意别留下痕迹。”   “我做事,您放心。”女人稍作停顿,“蜂叔,您说怎么那么巧,我刚又看到林冬了。”   那边沉默了一阵,说:“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阿鬼。”   “明白。”   挂断电话,阿鬼转身冲尸体抬起手,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嘴里轻轻“啪”了一声。   —   重案组组长陈飞安排苗红和罗家楠协同跟进樊丽的失踪案,他自己和过来等罗家楠的祈铭列席旁听,加上悬案组的俩人,六个人一起在会议室里开案情讨论会。听完林冬对案件和嫌疑人的分析,大家都表示认同。像这种悬了多少年的案子,物证、人证大多缺失,只要有合理的推测就值得去深挖。   “现在我们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在徐广旭车上找到的樊丽的DNA。”林冬扫视一圈,语气微沉,“但以徐家人对法律的了解程度来看,我们可能很难通过这个证据来获取口供。”   罗家楠抄起嫌疑人资料,翻了翻问:“诶,这杨越也是学法律的?”   “他不是,他是学商务日语的。”唐喆学说。   “那就好办了,拎回来我审。”罗家楠把资料往桌上一拍,语气整个一活土匪,“自要落我手里,没屁也给炸出个屁来!”   其他人一起冲他翻白眼。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审嫌疑人的条条框框太多,打不得骂不得,监控从头录到尾,有时候看讯问视频真不知道是审嫌犯还他妈是领导找谈话。人家要喝水就喝水,要抽烟就抽烟,一顿饿不能挨,坐累了还得起来晃悠晃悠,警察倒成苦逼了。   用陈飞的话来说,以前我们做警察也是有尊严的,哪像现在,呵。   当然了,不打不骂还能把该审的审出来,那才是真本事。审人是门技术活,但他们这种在一线干久了的,没一个买所谓的“审讯专家”的帐。有时候碰上那种部里省厅督办的大案,上面派专家下来审嫌犯他们都躲出去抽烟,审不出来他们再上。   陈飞盯着做案情分析的白板看了一会,说:“我跟老曹追这个案子的时候,学生接触的少,教职工倒是问了个遍,我记得有个看门的校工说,十点多的时候有辆车停到后门外面,但是那条路上没摄头,他也没记住车牌号,这条线索就断了,不过既然锁定了嫌疑人,我觉得可以利用一下当年的那个人证……”   林冬立刻领会了陈飞的用意:“您是说,给他们做个局?”   陈飞坦然一笑:“说不是上局,就看看有些人是不是心里真有鬼的。”   坐他旁边的唐喆学立刻翻开心里的小本本,将前辈的手段牢牢记下。   —   意料之中的,被唐喆学通知到市局协助调查,杨越带着雷智敏一起来了。而当唐喆学领他们往接待室去的走廊上,恰好“碰上”由罗家楠带着迎面走过来的校工。   时隔多年,杨越并没有一眼认出对方,同时那校工也没认出他来。但是唐喆学和罗家楠这俩事先商量好了,碰面一打招呼,唐喆学问:“呦,楠哥,人这么快就带来了?从咱这到十七中打一来回得一个多钟头呢。”   罗家楠痞气一笑:“你哥我拉着警笛过去的,红灯照闯。”   “注意安全驾驶。”   “知道知道。”   闲聊似的的对话却让杨越心头一跳。他立刻下意识的盯着那位校工仔细看了看,表情渐渐变得僵硬,然后拽住雷智敏小声嘀咕了几句。   雷智敏听完,立刻上前几步问:“唐警官,刚才那位是十七中的校工吧?”   “啊?是啊。”唐喆学推门给他们让进会客室。   “哦……”雷智敏眼神微动,“有新线索了?”   “应该是吧,那是重案组在追的一条线。”装的跟个不懂规矩、不能随便透露案件信息的菜鸟一样,唐喆学傻乎乎地笑笑,“诶你们先坐会,我们组长马上过来。”   杨越坐是坐下了,但整个人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唐喆学递了杯水给他,拽过把椅子往旁边一坐,说:“杨越,你看这么多年了,你跟徐栩也结婚了,咱俩之前那点儿事呢,该过去就过去,成不?”   “啊?”杨越的心思显然不在这儿,对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看他那样就知道他心虚了,唐喆学扬手照背上拍了一巴掌:“我说,之前咱俩打架的事,甭记我的仇。”   “我没……没记仇。”背上这一巴掌挨得杨越直皱眉头,他将目光投向雷智敏,得到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时林冬推门进来,走到杨越面前说:“杨越,请站起来。”   杨越莫名其妙,倒是雷智敏反应迅速,起身冲林冬喊道:“林警官,你要干什么?”   “缉捕樊丽案的犯罪嫌疑人。”林冬握住杨越的胳膊把人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义正言辞地说:“杨越,因你涉嫌绑架罪,现依法对你进行传讯。你应当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对本案无关的问题有拒绝回答的权利,听清楚了吗?。”   杨越面色大变:“什么?我——我没有——”   雷智敏也没料到他们会当着自己的面抓人,厉声质问道:“你们搞什么?有证据么就抓人?”   唐喆学起身挡住他:“雷律师,要不你直接把拘留通知书给徐栩带回去?”   “你——”眼瞅着林冬“咔咔”两下就给杨越铐上了,雷智敏“嗙”地拍了把桌子,“林冬!你想清楚,乱抓人是什么后果!”   偏过头,林冬冲他微微一笑。   “告我去啊。”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儿睡太多了就发晚了……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10 07:13:05~2019-12-11 14:0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喵喵个咪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半伊文录、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换个人也许不敢当着雷智敏的面、在几乎称得上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抓人, 但碰上林冬这号的, 真是告到部里去也拿他没辙。谁管他啊?没人管。说是在编待岗, 可编制在哪个部门?悬案组本身就不在编。他的档案倒是挂在市局人事, 然而并没有人承认自己是他的直属上司。   可即便雷智敏这回踢了块铁板,留给林冬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从羁押之日算起,三十天之内必须拿出能起诉杨越的证据, 不然发到检察院那边批捕申请不下来,人还是得放。   现有的证据肯定不行, 得拿到口供。可这杨越自打被拎进审讯室,嘴上就跟贴了封条似的, 一声不吭, 甚至连口水都不肯喝。唐喆学跟罗家楠俩人轮番跟他聊,聊的嘴上都快起泡了, 这哥们还是一副“你俩说我听着”的态度。   眼瞅着就快到给人送回临时牢房的时间点了,唐喆学也不管罗家楠在不在场、询问记录会不会成为自己的黑历史,敲敲桌子吸引杨越的注意力说:“嘿, 你知道么, 我前些天在十七中门口看见樊丽了,就穿身她高中时候常穿的明黄色外套。”   杨越的手明显一抖,手铐哗啦一响。旁边罗家楠也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悚地看着唐喆学。唐喆学冲罗家楠摆出副“不好意思等出去给你买包烟压惊”的表情,转头继续碾压杨越的心理防线:“还有徐广旭的那辆车,十年出了二十次险,最后一次出险是在高速上被大卡车追尾, 司机说是因为大半夜的在后视镜里看到个长发女人才猛踩刹车。”   罗家楠这眉头都拧出“你小子是不是和我有仇”的皱纹来了。   手铐哗啦哗啦响了几声,杨越把手挪下去放到膝盖上,眼神四下游移。他几次想张嘴,但都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末了就只是摇了摇头:“我都没跟樊丽说过话,你们抓错人了。”   唐喆学刚要继续说,就听墙角的扩音器里传出林冬的声音:“唐喆学,罗家楠,把人送回去,今天到此为止。”   给杨越押回临时牢房,唐喆学返回来问林冬:“这不还有十几分钟呢么,怎么不让我继续问了?”   “你可真成,”林冬直皱眉头,“拿鬼故事吓唬嫌疑人,就这讯问记录送到检察院那,你信不信庄检察长亲自过来抽你?”   唐喆学不以为然地瞥了下嘴角:“兵不厌诈嘛。”   “诈尸吧你。”林冬说着,拿出手机,接了个电话后抬眼望向唐喆学:“徐栩和徐广旭来了,你猜他们是来干嘛的?”   唐喆学眯起眼:“……总不会是自首吧?”   “你啊,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林冬笑笑,“打个赌呗?”   “嗯?”唐喆学心说我是做梦娶你来着,没毛病。   “十块钱,我赌他们是来对杨越落井下石的。”林冬用手机敲了下他的肩膀,“走,接待嫌犯家属去。”   —   徐广旭相貌平平,但多年的律师生涯使他练就了一副处事不惊的态度,面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份威严。见着林冬和唐喆学,徐大律师起身和他们逐一握手,随后坐回到椅子上,抬手揽住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抚。   徐栩的眼睛有些红肿,一看就是哭的。她靠在父亲怀里,不时轻抽下鼻息,手扣在隆起的腹部呈保护性的姿态,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楚楚可怜。   她问:“我能见我丈夫么?”   “不行。”林冬接下话,是对徐广旭说的:“徐律师,您知道规矩。”   徐广旭点点头,看似遗憾地叹息道:“其实我们早就该把事实真相告诉警方,哎,不该抱有侥幸心理啊。”   “您说。”唐喆学拿起录音笔,示意对方自己要开始录音了。听徐广旭这开场白,他那十块钱是输定了。   拍拍女儿的肩膀,徐广旭轻声说:“说吧,反正都是爸爸的错,跟你没关系,把一切告诉林警官他们。”   徐栩眨巴了下眼,泪珠子啪嗒掉出来一颗。她抬手抹去腮侧的泪痕,抽抽搭搭地说:“樊丽是……自杀的,她约我去篮球场见面,说要让我后悔一辈子,然后从护栏边跳了下去……爸爸……爸爸怕影响我的前途,就开车……开车把她的尸体运走了……”   嗯?   林冬和唐喆学不约而同地转过头,互相看着对方。万万想不到,这老狐狸会来这么一手。自杀,他杀,没有尸体,仅凭现场遗留的痕迹,确实无法查证。   徐广旭一边抚着女儿的背一边接下话:“事情就是这样,林警官,唐警官,我承认我当时一时糊涂,徐栩马上要高考了,虽然说那姑娘的死不是她造成的,可我……唉,是我怕事情被人发现之后,害她耽误考试,就只好……唉,我的行为触犯了《刑法》第三百零二条侮辱尸体罪,我认罪,认罪。”   这他妈真是省时省力了啊,嫌疑人连罪名都给自己找好了,根本不用他们再去翻《刑法》查按什么起诉。问题是这罪名最重判三年,按法律规定,诉讼时效只有五年,这都过去十年了,就是来投案自首也不能起诉他。   林冬掐着鼻梁咬牙问:“你把尸体运哪去了?”   徐广旭一口咬定:“海里。”   “具体位置?”   “跨海大桥下面。”   “你从哪扔的?”   “海堤前的那片滩涂。”   这倒是和穿雨鞋对上了,可是……林冬放下手,镜片后的瞳孔中射出犀利的光芒:“徐律师,就你一个人运送的尸体?”   “是的,我让他们把尸体搬到我车上,然后开到海边,把尸体扔进海里。”徐广旭的语气堪称沉着冷静,“这件事是我的主意,他们都是听我的话办事,这个案子,你们确实抓错人了。”   林冬沉默了。尽管这套说辞听起来滴水不漏,但就因为它太完美无暇,反而显得假了。   就听徐广旭继续说道:“我会尽最大的能力来补偿樊丽父母的精神损失,林警官,请务必替我向她的父母转达这个意愿。”   “稍等,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林冬起身离开接待室,站到走廊上,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喂?老姜,是我,林冬。”   那边显然是有些吃惊,听筒里隔了几秒才传出声音:“你还活着啊?”   “……活的还行,”林冬勾了下嘴角,“诶,请教你个事。”   姜彬阴阳怪气地笑道:“呦呦呦,堂堂林大博士居然有事要请教我?受宠若惊了啊。”   “没时间逗贫,我长话短说。”   将案件简明扼要地向姜检察官叙述完毕,林冬说:“我现在需要点时间继续对杨越施压,但是目前的情况是,最迟明天一早上班我就得把他放了。”   “靠,这主意一定是雷智敏出的。”姜彬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这样,反正你不怕背处分了,假装自己是法盲,拘他,连杨越一起拘了,等申请批捕的时候,我按超过诉讼时效再给你打回去。”   林冬哑然失笑:“你也不怕背处分?”   “你今儿可没给我打过电话啊,赶紧找技术部把通讯记录删了。”   “好,马上去办。”   “没别的事儿我挂了啊,这忙着呢。”   “多谢。”   挂断电话,林冬返回到会谈室里,示意徐广旭起身。徐广旭一看架势就知道他是要铐自己,面色立刻涨红:“林冬!都过了诉讼时效了你凭什么抓我?”   “是么?”林冬故作迷茫状,“回头我去查查书,不过既然您来自首,总不能让您白跑一趟。”   他“咔嚓”就给徐广旭铐上了。   “你——”   “哦,还有徐小姐,刚才你父亲亲口说的,你参与了尸体的搬运,所以……”   林冬朝唐喆学使了个眼色,唐喆学立马起身站到徐栩身后,对脸色骤然惨白的人说:“你身体这样我就不铐你了,等明儿一早通知雷智敏给你办取保候审。”   “我……爸……爸!”徐栩使劲拽住父亲的衣袖,焦急地喊着:“你不是说没事了么?”   徐广旭气得脸色发紫:“别着急,他们就是故意的,走着瞧!我一定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唐喆学还挺高兴:“嗯,吃不了我们打包。”   林冬眼含笑意地瞪了他一眼,提醒他别太得意忘形。   —   听说徐广旭也被关进来了,杨越愈加坐立不安。林冬从监控屏幕里看到,他在临时牢房里焦躁地来回走动,不时地站到牢房门口,像是犹豫着要不要喊看守。   正盯着屏幕看,他忽觉衣服被人扯了扯,转头皱眉望向叼着酸奶嘬的唐喆学:“干嘛?”   “组长你欠我十块钱,”唐某人笑得像偷油的老鼠,“我说他们是来自首的吧。”   “……”林冬忍住白眼,回手拍了下衣兜,“没带钱包,先欠着。”   倾身向前,唐喆学舔去嘴唇上的酸奶渍,压低声音说:“你亲我一口抵账也行。”   林冬冷漠地勾了勾嘴角:“你当这栋楼里的人都死绝了是吧?”   “大半夜的谁来监控室啊……”唐喆学的呼吸离他是越来越近,“组长,你得定期投喂我,要不真给我饿死你不就守寡了?”   抬腿踹了一脚唐喆学坐着的转椅,林冬转脸继续盯着屏幕。唐喆学扁扁嘴,搓着椅子滑到他身边,点开手机刷微博。刷到个白鹭朝海浪伸出腿、底下写着【在老婆底线边缘试探】的图,他笑着举到林冬眼前。   林冬都懒得搭理他,扫了一眼就将视线挪开。但是突然,他又一把抓住唐喆学的手,在对方错愕的注视下盯着那张图仔细看了又看,然后起身朝外走去。   唐喆学也赶紧跟上去,边走边问:“组长,去哪?”   林冬急匆匆地说:“去趟技术部,找值班的给查一下樊丽失踪那天的潮汐表。”   他一说,唐喆学立马反应过来:“你觉着徐广旭在处理樊丽尸体这件事上,说谎了?”   “跨海大桥底下是个避风港,渔船都停泊在那里,如果他抛尸时在涨潮,是露不出滩涂的,但他刚才有说过‘滩涂’这两个字,据此我推测他带尸体过去打算抛尸时,应该是退潮状态,露出了大片的滩涂。而滩涂泥泞,一脚下去能没膝盖,他不可能扛着百十来斤的分量在泥里前行,所以……”   “所以只要看潮汐表,确定那天晚上是退潮状态,就说明他没把樊丽扔进海里。”   “对,我们可能还有希望找到樊丽的尸体。”   “……”   感觉跟在身后的人顿住步伐,林冬回头看着唐喆学,问:“怎么了?”   “我其实挺怕找着她的尸体的……”唐喆学的神情忽然落寞了起来,“她会出事都是因为给我写的信,找着尸体,那就说明她是真的……嗨,我一直希望那天在十七中门口看见的,不是幻觉。”   这种感觉林冬再熟悉不过了,负罪感,无法挣脱的负罪感。他们不是杀人凶手,却依然要为这份罪恶背负上沉重的枷锁。   深吸一口气,他向后退到监控摄头的盲区,朝唐喆学招了招手。唐喆学不明所以地向前走了两步,没等反应过来林冬叫他的用意,忽觉胸前的衣料一紧,整个人被揪进了楼梯拐角下的阴影之中。   唇瓣轻触,然而仅仅是一瞬间,他又立刻被推出了那片摄头拍不到的阴影。   头一次被林冬主动亲,唐喆学刚才还沉甸甸的脑袋里放起了国庆烟花:“组长你这是……在安慰我?”   “不是要投喂么?吃饱了赶紧干活!”   耳梢发烫,林冬低下头,疾步朝技术部办公室走去。   TBC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打情骂俏,打情骂俏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11 14:06:12~2019-12-12 02:5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冻桃干、樱桃树上的小猫、夜半伊文录、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半伊文录 50瓶;夜隐蓝 5瓶;水至清则无鱼 2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海洋管理局的记录显示, 樊丽失踪那天下午六点开始退潮, 说明九到十一点的时候, 海岸沿线均已露出大面积滩涂。在这种情况下, 想要抛尸进海里可谓无稽之谈。除非是从桥上往下扔。他们又查了路桥管理局的数据库,确定帕萨特在那天并没有过桥缴费记录。   想来徐广旭也不敢过桥,毕竟那样会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但是他不可能让尸体在车上停留太久, 一定会尽快处理,那么到底处理到哪去了呢?   林冬陷入沉思, 背过手习惯性地捻动手指。唐喆学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拿起徐栩的手机——既已拘留, 手机必须收缴——点开通话记录翻看。翻着翻着, 他挑起眉梢,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微信界面, 找到和杨弘玉的聊天记录点进去,仔仔细细地进行对比。   过了一会,他喊林冬:“组长, 我发现个问题。”   林冬转头看着他, 静待下文。   唐喆学把两个手机都递到林冬眼前,说:“徐栩和杨弘玉的通话几乎是一天一次,通话记录在我去找杨弘玉问樊丽的事之前就有,而他俩的微信聊天记录,是从杨弘玉召集同学聚会的时候开始的……如果现在去调徐栩和他的通话记录,我相信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林冬盯着手机屏幕沉思片刻,问:“微信里聊什么了?”   “就是一些日常话题, 但有些地方前言不搭后语,应该是删了很多。”唐喆学沉下语调,“你觉着呢?”   “……他俩有外遇?”虽然是疑问句式,但林冬的语调是平的。   “不好说,但我想起件事……”唐喆学拿手机敲着下巴,“徐栩那会坐杨弘玉后面嘛,有一天上课的时候,我眼瞧着她把手伸进杨弘玉的后脖领子里,下课有人问她,她说是因为天冷手冰拿不住笔,捂捂手。”   林冬想了想说:“看起来她念书的时候,是个非常会撩男生的女孩,而没把你撩到手,她很不甘心,又看到了樊丽写给你的信,以为你俩好上了,于是醋意大发到处散播樊丽的坏话。”   站起身,唐喆学不以为然地撇下嘴角:“我不喜欢徐栩那样的,一看就是让家里给惯坏的那种女孩,觉着谁都得捧着她就拿谁都当备胎。”   看他从桌上拿起车钥匙,林冬问:“你干嘛去?”   “去把杨弘玉那孙子拎回来审,装的人五人六的,什么他妈东西。”   “你一宿没睡了。”   “没事儿,不困。”   “那你开车慢点。”   想到唐喆学把樊丽的失踪归罪于自己、一门心思想要尽快查个水落石出,林冬也知道劝不动他。   —   杨弘玉上次被唐喆学给整怕了,看见他直哆嗦。等到被拎进审讯室,大冬天的汗珠子哗哗往下滚。   唐喆学把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和恢复好的微信聊天记录往他眼前一摔,挪屁股坐到审讯台边上,问:“说说吧,你跟徐栩怎么回事?”   “……”杨弘玉心虚地翻了翻聊天记录,眉头立刻拧得能夹死苍蝇,“怎么你们警察……还管……管这个啊……”   “别废话!”罗家楠坐桌子后面,语气比唐喆学凶的多,“说不说,不说我把你老婆叫来了啊!”   “别别别——我说,我都说——”杨弘玉使劲咽着唾沫,一脸尴尬,纠结半天末了狠拍了把大腿,说:“我跟徐栩是为办同学聚会才又联系上,后来人凑不齐就不办了,可她说想找老同学聊聊,我就……我就跟她约在我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见了一面……其实一开始我没多想,但你知道她……她……她挺会勾引男人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怎么不勾引别人啊?”唐喆学想踹这孙子一脚,“杨弘玉啊杨弘玉,亏我还喊你声班长,你瞧瞧你特么办的这叫人事儿么?要让你老婆知道了,不活劈了你才怪!”   “千万别让她知道!”杨弘玉紧张极了,伸出食指比划着,使劲为自己开脱,“我跟徐栩就一次,就一次!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再也不会对不起我老婆了!求你了别告诉她!”   “一次?”罗家楠一脸“信你真有鬼”的表情,“你俩一天至少打一个电话,持续了好几个月,你现在跟我说,就一次?骗傻子呐?我出差在外都没法保证一天跟我媳妇联系一次!”   唐喆学忍住白眼,说:“是啊,我们罗警官可是出了名的疼媳妇。”   罗家楠有多疼媳妇,杨弘玉是不知道,他就知道自己没说假话:“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老给我打电话,之前已经说好了大家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那次之后过了没俩月吧,她就开始天天给我打电话了!我发誓,我后来连她的面都没见过!要不是吉——唐警官那天去找我问樊丽的事,我都没主动跟她联系过!”   看他这急赤白脸的样不大像说假话,唐喆学回头看着罗家楠,俩人疑惑对视。这时林冬敲敲门进来,站到杨弘玉面前,问:“你知道徐栩怀孕了么?”   “——”杨弘玉一怔,“多……多久了?”   林冬低头翻开徐栩的取保候审申请资料,肯定地告知对方:“二十四周,也就是大约五个半月。”   眼瞧着杨弘玉的脸由红转白,不一会又蒙上层灰,唐喆学跟罗家楠都明白了——得,喜当爹。   —   从临时牢房里被提出来,杨越在走廊上看到垂头丧气的杨弘玉,皱眉问跟在身侧的唐喆学:“他怎么在这?”   “等会你就知道了。”   唐喆学把人送进审讯室,回手敲敲单面镜,示意林冬关掉监控。   待到摄头下的红灯熄灭,唐喆学弓身扶住椅子扶手,靠近杨越的耳侧轻声说:“接下来的谈话不会被记录在案,相信我,这是为你好。”   杨越疑惑地看着他,不明就里。之前审他的时候,屋里还有个面带匪气的警察,可现在就唐喆学自己。   直起身,唐喆学问:“你跟徐栩结婚七年了吧?大学毕业就结了?”   “嗯。”杨越冷淡地应了一声。   唐喆学又问:“这么多年都没孩子,是不想要还是要不上?”   “这跟你有关系么?”杨越的不满显而易见。   虽然没有DNA报告作为证据,但唐喆学确信,徐栩不断给杨弘玉打电话绝不是因为无聊。这种事女人绝对比男人心里有谱,孩子是谁的,她该是心知肚明。而为了保全婚姻,她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和孩子的亲生父亲保持联系。   细想了一会,唐喆学忽然面露同情之色:“你是不是……不行啊?”   这话绝会刺痛任何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如果不是被铐在椅子上,杨越绝得窜起来照着唐喆学鼻子来一拳。他脸色发黑,浑身气得直抖,语气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的高昂:“你他妈才不行!她肚子都那么大了!瞎呀你!”   反手朝门外一指,唐喆学心平气和地向他解释道:“杨弘玉刚刚跟我承认,大概半年前,他和徐栩有过一次外遇,杨越,现在你好好琢磨琢磨,孩子,是你的么?”   “——”   像是突然被冻在了椅子上,杨越连呼吸都静止了。许久过后他才眨了下眼,发出声濒死的抽吸,继而弓身将头埋进掌中,用力揪住头发,手背上青筋暴突。   “对不起,不是故意让你难堪。”唐喆学将手扣上他的肩膀,毫不意外地被狠狠推开。   唐喆学只好把手揣进裤兜里,老实说他现在真的挺同情这哥们的。   “操……”杨越鼻音浓重地低声骂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烂货他妈的从来就没爱过我!”   “你对她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去,谁都别说谁了啊。”唐喆学抽手朝单向镜晃晃,示意林冬可以打开监控了,“那么,你现在还要继续维护她么?”   “我没维护她!”杨越突然抬起头,眼眶通红,“她不都说了么,樊丽是自杀的!我那天……我那天到那的时候,樊丽已经死了……徐栩哭得稀里哗啦,我也没主意,只好通知了她爸。”   “好,就算樊丽是自杀的,”唐喆学提高音量,“那你知不知道,徐广旭把尸体埋哪去了?”   “……”   杨越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开了口:“没埋,他没带铲子……退潮退的太厉害,他就给樊丽扔浇筑观海台的水泥里去了……”   唐喆学愣了愣,追问道:“跨海大桥底下的观海台?”   杨越失神点头:“嗯,那会正施工呢,水泥刚灌上……三米多高的台子……凝固之后从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浑身的血都直往脑门上涌,唐喆学的拳头握了又握,强压下翻腾的火气解开手铐重新铐好,拽开门一把给杨越推了出去。   “走!去给我们指认扔哪个位置了!”   —   经过杨越的指认,在位于距离观海平台底部基座外表约五十公分深的位置发现了人类的骸骨。钻机凿开水泥层露出骸骨面部的瞬间,唐喆学绝望地闭上了眼。   根本不用做DNA鉴定,遗骸头骨上颚部分的裂痕显示,这就是樊丽。   由于尸体沉底时靠到了土层上,没能避免微生物的侵蚀,早已化作森森白骨。把整副骸骨从半包裹着她的水泥层里启出来是项大工程,黄智伟他们忙活了溜溜一个下午,才完整地清出头骨部分。当时判断樊丽伤在头部,并可能因此死亡。祈铭上前检查了一番,发现颅骨骨折,裂痕呈显著撞击放射状。单看外表,他基本认可这一判断。   天色已晚,他举着强光手电筒扫视头骨做初检,看着看着,忽然回头喊了一声:“高仁,给拿把镊子过来。”   高仁颠颠地跑过来,不但拿了镊子,还拿来了托盘。师傅要镊子必然是有发现,而不管发现了什么,夹出来得有地方放呐。   嘿嘿,就是这么专业。   正自我陶醉呢,高仁就听“当啷”一声,有个硬块被扔进了托盘里。低头仔细观察着那块乌漆抹黑的不规则物体,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并且很快,托盘里又多了一块。   “祈老师,这是什么啊?”他眨巴着求知欲旺盛的眼睛问。   祈铭的表情略微有点凝重,并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林冬和唐喆学都叫到面前,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发现。林冬戴着手套拿起一块,对着光源看了看,忽然皱起眉头。   “这是铸型水泥块。”他说。   “柱形?”唐喆学听了一愣,立刻纠正他,“组长,这形状可跟柱形一点边都沾不上啊。”   “铸型,铸造的铸,型号的型。”祈铭解释道,他估计林冬不忍心把真相直接说出来,“铸型是水泥灌入鼻腔耳道凝固后形成的块状体,一般来说,应该是圆柱形没错,和鼻腔耳道的形状相同,但……”   他顿住声音,执镊指向水泥块下端那团不规则的隆起:“如果充盈到后鼻腔的话……就会是这种不规则的形状。”   高仁听了,眼睛瞪得更大,同时侧过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望向樊丽的头骨。林冬也垂下眼,默默地叹了口气。   看他们一个个突然丧气起来,唐喆学皱眉问:“怎么了这是?你们都是专业的,别晾我一人跟这儿听天书行不行。”   林冬抬起手按住他的胳膊,竭力压抑着某种情绪说:“祈老师是在鼻骨后发现的两块铸型,说明水泥被吸入了呼吸道……二吉,这案子的性质变了。”   “?????”   错愕地瞪大了双眼,唐喆学机械地转过头凝视遗骸黑洞洞的眼眶,海浪声说话声发电机的轰鸣声全都被屏蔽在了大脑皮层之外——   樊丽被扔进水泥池的时候,还活着。   TBC   作者有话要说:这卷还有一章就结束了~感谢不弃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12 02:50:22~2019-12-14 00:5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色枫叶 10瓶;倪小屁 5瓶;炭烧瓜子 2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二吉!二吉你冷静!”   “别冲动!打死你也得坐牢!”   “按着他快按着他!”   “祈铭!去看下嫌犯的情况!”   罗家楠、林冬、高仁、黄智伟四个人, 再加上俩维持秩序的辅警都差点没能拽住暴走的唐喆学。他刚才冲过去一脚就给杨越踹飞出好几米远, 要不是被追过来的六个人连拉带拽的扯住, 这会他已经把那孙子摁沙滩上往死里揍了。   “杀人犯!凶手!畜生!”挣不开拽着自己的手, 唐喆学暴怒地吼着,眼底赤红,声音像是嗓子里都扯出了血:“她还活着!还活着就他妈被你们扔水泥里去了!”   杨越被踹懵了, 脸先着地啃了一嘴的沙子,不知磕到什么东西上了, 嘴唇内侧被牙齿撞破了好几块。稍稍反应过来只觉嘴里泛起阵阵铁锈味,下意识地拿手一抹, 满手的血。他被人从地上拽起来, 离着唐喆学几米远的距离站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不是疼, 听说樊丽被扔进水泥里时还活着,他脑子就木了。   “我操你——你——”   过于强烈的愤怒感让唐喆学自己也快喘不上气了,窒息感重重压下, 骂着骂着“咕咚”跪进沙子里。他抖得比杨越还厉害, 难以宣泄的负面情绪排山倒海般压进大脑,忽然攥紧拳头,一拳接一拳狠狠砸向沙面。   破碎的贝壳埋在沙里,探出尖锐的棱角,几拳下去,唐喆学手上已是鲜血淋漓。林冬见状立刻跪到他身侧,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死箍在怀里不松劲:“这出现场呢!控制下自己!”   “——呃——嗬——”   接连不断的抽吸从紧咬的齿间溢出,唐喆学紧绷着身体,额角脖颈的血管根根暴凸于皮表。除了被林冬抱住的胳膊,身上还压了好几只手,每一只都禁锢着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他们是为他好,如果当着几十号同僚把杨越打成重伤,他这身警服脱定了。   但他无法面对,面对樊丽仅仅因为写给自己的一封信,就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然而鲜活的生命已成森森白骨,无论他现在做什么,都无法挽回既已发生的一切。   感觉到怀里的胳膊渐渐放松下来,林冬朝压着唐喆学的人偏了下头,示意他们把人交给自己就行。这样的愤怒,不,比这更难以控制的愤怒他都经历过,没人比他更能理解唐喆学现在的感受。   把人从沙子里拖起来,掸去彼此膝盖上的沙粒,他抬手按住那剧烈起伏的胸口,轻声说:“樊丽希望你为她做的事情,你已经做到了……你找到她了,这就够了。”   闭上眼,唐喆学低头将脸埋进林冬的肩窝。海风吹乱了发丝,寒意渐渐沁入皮肤,沉默许久,他忽然说:“组长,樊丽的死我有责任,但是,我不心虚……因为杀她的不是我!”   心脏倏地抽紧,林冬收拢手臂,牢牢拥住那重重起伏的背部。   —   当听到自己将以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批捕,徐广旭的神情稍有慌乱,却转眼间闪瞬即逝。他抹了把头发,将睡乱的鬓角抹平,看向林冬的眼神凝起丝不屑:“你没办法证明我知道她当时还活着,不信你可以问杨越和我女儿,他们也都认为樊丽已经死了,过失杀人的话,我觉得法官可能还愿意花点时间来审理。”   隔着临时牢房的铁栅栏,林冬冲他拎起一份DNA检测报告:“你搞了那么多年的法律,一直在钻她的空子,怎么到了自己头上就犯傻呢?你忘了她被你扔下水泥池之前,狠狠抓了你一把么?她的遗骨,尤其是两只手,全都被水泥包住了,残留在指甲缝里的DNA相当完整……现在去和法官说你不知道她当时没死,你觉着法官会相信么?”   徐广旭的身体晃了晃,他立刻抬手扶住铁栅栏,面色迅速褪白发灰。   “徐栩和杨越不知道樊丽没死,但是你知道,而且是非常清楚地知道……徐律师,友情提示,这案子将由姜彬姜检察官做公诉人,你该知道他那个人,一向喜欢撺掇法官按最高量刑来判……你《刑法》学的好,现在请你告诉我,故意杀人罪的最高量刑是——”   林冬故意侧过头,倾身靠近。   “……死刑……”徐广旭抽搐着嘴角挤出声音,“林冬……别以为你比我好到哪去,我徐广旭充其量只害死过一个人,可你呢?你害死了七个!”   眼底浮起丝寒意,林冬冷冷地看着他,乌瞳之中沉得犹如不见底的深渊。   忽然之间,有一缕光,穿透了黑暗。   “我不心虚。”脱口而出的,是林冬从未为自己争辩过的言词。他指向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他们的死,我有责任,但是,我不心虚!我活一天就是为了记他们一天,直到亲眼看着像你这样的杀人凶手伏法!”   徐广旭倒退开两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执法者,身形微微晃动。不管法律有多少空子可钻,总有一条铁律不变——   囚笼内外,只有能理直气壮站在外面的那一方,才是正义。   —   交接完所有案件资料,林冬回到办公室。刚才樊丽的父母来了,在唐喆学的极力劝说下,他们没有去看女儿的骸骨,只在法医出具的DNA对比报告上签字确认后就离开了。   痛苦是必然的,同时也是份解脱。尘埃落定,悬在心头的疑念终于烟消云散,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心心念念那飘渺虚幻的期望。   办公室里的日光灯没开,只留了盏台灯做照明。唐喆学蜷在简易行军床上,背冲门口,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林冬知道那台灯是特意留给自己照亮用的,和他正相反,有光,唐喆学睡不踏实。   听到门响,蜷在床上的人动了动,嗓音沙哑地问:“忙完了?”   “嗯,陈队说后续的事情都由重案组来接手,结案报告红姐那边会出。”站到床边,林冬弓下身,抬起手犹豫片刻,轻轻拢了把唐喆学那胡乱支棱着的短发,“睡吧,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合过眼。”   他的手突然被抓住,慢慢向前带去,扣住烫热潮湿的眼眶。蹲下身,他屈起拇指摩挲着唐喆学指节上那些细碎伤口。都结痂了,略有红肿,粗糙不平的触感,不比在心中留下的伤更深。   唐喆学闷闷地发出声音:“我睡不着,脑子里太乱。”   “我觉着你该看看这个。”他把从刚才起就一直捏在左手里的复印纸递到唐喆学面前,鉴于唐喆学背对着他,这姿势几乎就是抱着对方了,“这是那封她写给你的信,原件都黑了,我让小黄帮忙做了处理,把内容还原出来了。”   湿漉漉的睫毛划过掌心指缝,感觉到唐喆学睁开了眼,他轻轻抽回手。唐喆学翻身坐起,揉了把陪着樊丽父母掉眼泪哭肿的眼睛,接过林冬手中的复印纸。经过偏光处理,已经氧化发黑的纸张上,字迹像被荧光照射般反白。   林冬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把台灯挪了个方向,让昏黄的灯光照亮娟秀的字体——   【吉吉,展信佳。PS.我听他们都这样叫你,可我不好意思当着面叫,只好写信的时候偷偷喊一声了,你别介意哦。】   刚看了一行,豆大的泪珠悬空砸下,洇湿了纸张边缘。   【和你同桌的这半年,是我十七年的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之所以会鼓起勇气向你告白,是因为你的温柔体贴,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诚然,我明白咱俩不可能有结果,但是我更知道,即便是被你拒绝,我们也还能继续做朋友,因为你就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与你这短暂而快乐的缘分,我想借曹雪芹在《枉凝眉》中一句话来形容: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嗯……我想说,你就是那水中月镜中花,我看的见,却无缘触碰。但我依然觉得很幸运,你是第一个让我知道我不用为自己的外表而自卑的男孩,你说人需要的,是灵魂相契的伴侣。】   【哦对,告诉你个好消息,爸爸说等高考结束就送我去香港做整形手术,我开心得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着。以后同学聚会的时候,我肯定可以美美的去见你。】   【嗯,我还有一个小愿望——等高考结束之后,你可不可以做我一天的男朋友?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我真的很想,很想和你一起看场电影。】   【不知道我有没有勇气把这封信寄出去,就写到这吧,再见。】   字里行间满满都是少女青涩而纯真的爱意,看的唐喆学眼前一片模糊。纵然是对樊丽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他也想为这份倾慕于自己的感情划个句号,完成对方的心愿。   将信件复印件叠好收进外套内侧、靠近心脏位置的口袋里,唐喆学抽着鼻子说:“组长,我给她当会男朋友行么?我想……带她去看场电影什么的……诶你别吃醋啊!”   与那血丝满布的眼睛四目相对,忽的,林冬嘴角弯起个俏皮的弧度,掏出车钥匙隔空扔给他。   “去吧,放你半天假,好好玩。”   —   从电影院出来,唐喆学刚进地下停车场就接到了林冬电话。Jonny手底下那群模特终于被放出来了,他说坐今天晚上的航班回国,问林冬可不可以送他去机场。送人就得用车,林冬要唐喆学四点之前把车开到酒店碰面。   实话实说,对于林冬那近乎宠溺Jonny的态度,唐喆学是相当的酸。最近这段时间Jonny时常给林冬打电话聊天,半个钟头起步上不封顶。要不是案子忙抽不开身,他怀疑林冬得一宿一宿的陪人家。不过就算心里住着颗柠檬精,唐喆学还是决定展现自己的绅士风度,开车给人送机场去。   送走了踏实,省得他家组长一天到晚被人惦记。   Jonny今天倒是没穿的那么花里胡哨,可能是要过海关的缘故,唐喆学推测,穿太扎眼了容易被抽检。他以前在机场巡逻执勤的时候就这样,人堆里打眼看过去有特别突出的,他们通常是迎上前,很客气地“来来来,麻烦您把行李打开一下”。   麻烦,所有衣服物品、箱子的每个缝隙角落都要被摸上两三遍,赶上推着一车行李的,没个把钟头一般完不了事。   给Jonny那三个超标的大旅行箱抬进后备箱里,唐喆学甩着手问:“你这装的都什么啊?我嚼着比你还沉。”   Jonny扬起下巴:“尸体,带回去做标本,要不要开箱检查?”   唐喆学脸一皱,就听林冬出言制止道:“玩笑别瞎开啊,他以前就在机场派出所工作,到时叫俩同事把你扣海关,你又得改签。”   Jonny吐了下舌头,眼神露骨地打量了一番唐喆学,转脸拉着林冬钻进后座。打从车开出酒店地下停车场,唐喆学这耳根子就算清净不了了。做司机他没意见,但听着后座上传来的对话,他有点后悔干嘛不回去睡觉。   “Leo,我过来的时候坐的那个航班,碰到个猛男,身材可棒了,还好有他,要不我这十几个小时得无聊死。”   “华裔?老外?”林冬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就是为了陪对方聊天而聊天的那种语气。   “老外,唉,尺寸倒是不错,就是没你硬。”   林冬面皮一紧,假装没听见转脸看向车窗外,忽然“嗯”了一声:“二吉,这不是杨弘玉他们单位那栋楼?”   唐喆学正满脑子“硬”字敲警钟呢,听到问话快速地看了一眼,说:“是。”   盯着那栋楼看了一会,林冬问Jonny:“能帮个忙么?”   Jonny连问都不问是什么忙,直接说:“任由你差遣。”   “调头。”   林冬伸手敲敲驾驶座后背。   —   “先生!先生您找谁!?”   前台眼看着个模特样的人进门径直就往办公区走,赶紧绕出来劝阻。跟在Jonny身后的唐喆学朝她一亮证件,说了声“警察,办案”就给拦回去了。   办公区都是玻璃隔断,Jonny看过杨弘玉的照片,隔着八丈远一眼就瞧见了他。周围的人都愣了,眼瞅着个全身散发着高傲气质的男人一路大步上前,把项目经理从座位上薅起来,抡圆了“啪”地一嘴巴扇过去——   “骗子!”   且不说杨弘玉被莫名其妙扇了一巴掌扇懵了,就光听Jonny那动静,嗓音又娇又软,即便是骂人也是“gay里gay气”的感觉。这时候唐喆学赶紧上前,拽着Jonny的胳膊往后拉开,假意阻拦道:“诶诶诶,别动手啊,只是来让你指认一下。”   Jonny打完人还倍儿硬气,下巴一扬,高声道:“行了,打一巴掌我解气了,案子我不立了!下作,趁人洗澡的时候偷钱!”   这段话的信息量极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脑补,看向杨弘玉的眼神各有千秋。   “你们——”杨弘玉看见唐喆学,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捂着脸气得浑身直抖。   唐喆学公事公办地朝他亮出证件,问:“杨先生,针对刚才受到的人身侵害,你要报案么?我帮你打110?”   杨弘玉面色多彩,一边白一边红——被扇的——脑门发黑眼眶发青,咬牙切齿道:“唐喆学,信不信我去督察那告你滥用职权!”   唐喆学一把给人薅到跟前,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问:“信不信我把你和徐栩的事告诉你老婆?我手机里可存着她的电话呢。不过这种事我觉得最好还是你自己跟她去坦白,你说呢?”   “——”杨弘玉脸都憋紫了。   松开手,唐喆学帮他理了理拽皱的领带,坏笑道:“做人得知道什么叫廉耻,班长,今儿这事儿你可千万得长记性,不是没人能治你,明白?”   被同事们的视线三百六十度包围着,杨弘玉像只被蛛网网住的虫子,浑身僵硬,面如死灰。   进电梯,唐喆学看Jonny冲自己笑,也回给对方一个笑脸。他真心觉得这哥们演技不错。虽说歧视同志不是件好事,但林冬的计划是,利用这类大众心理来让出轨的渣男颜面扫地,以毒攻毒。Jonny欣然接受,反正这没人认识他,丢也不丢他的脸,更何况还能抽渣男一巴掌,多爽。   唐喆学赞道:“你演的挺是那么回事。”   “谢谢夸奖。”Jonny对夸奖一向照单全收,他笑着搭住唐喆学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另外,唐,友情提示,Leo猛着呢,你注意腰啊。”   吹在耳边的热气让唐喆学直缩脖子,听到对方的话,内心更是无声地挣扎呐喊——   等会!你从哪看出来我是会被“哔——”的那个?   【第三卷 -完】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二吉的呐喊都被自动消音了哈哈哈哈   这一卷很长,感情戏占大头,案子也有点惨,感谢不弃   下一卷《纸醉金迷》,庄组长他们会来客串,二吉的爬炕事业也会有进展,顺道可能还会捅你们两刀,敬请期待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14 00:52:24~2019-12-15 06:5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樱桃树上的小猫、勤奋宝宝、曲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炭烧瓜子 8瓶;繁华花 5瓶;道尔家的猫、夜隐蓝、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卷:纸醉金迷 第57章   晚上九点, 过了正经饭点了, 食堂里没几个人, 偌大的饭厅里显得空空落落。就剩单点窗口还开着, 砂锅在灶上煮着,汤汁浓稠地咕嘟咕嘟翻着泡,香气四溢。   林冬喜欢喝粥。这忙活一天了终于想起午饭晚饭都没吃, 打发唐喆学来食堂打包两份砂锅粥,他请。谁花钱对于唐喆学来说无所谓, 反正饭卡里的钱永远刷不完,就算天天喝龙虾粥他也养起。可惜食堂不开那么大的买卖, 最高级的不过是小灶窗口那二十块钱一份的瑶柱明虾粥。   一份粥里两粒瑶柱三只虾, 半片切得细碎的生菜叶,配上根油条和一小碟花生米, 林冬能扛二十四小时。要是唐喆学不催着盯着按着,他基本一天就一顿饭的节奏。唐喆学怕他把胃饿坏了,在抽屉里囤了一大堆高纤饼干, 想起来就塞自家组长一块。林冬昨天从健身房出来上称, 发现自己被喂胖了两斤,趁着没洗澡又回去运动了半小时,生生给唐喆学的辉煌战绩练成两斤汗。   唐喆学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食堂师傅聊着天,不时瞥一眼斜对着窗口的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法制节目,突然看到罗家楠出现在屏幕上,脸上打满了马赛克。大多数情况下,需要出镜的警员脸上都得打马赛克, 他是看身形和听声听出来的。   熟悉的人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食堂师傅笑着说:“呦呵,小罗都混到可以接受采访了嘿,二吉,你这天天在悬案组窝着,不想想辙调走啊?”   唐喆学叼着片西红柿——刚师傅看还剩两片都给他了——含含糊糊地说:“不走,去哪都不如跟着我们组长。”   “可悬案组在上面没编制,你除了混资历,升不上去呀。”   “先混个老婆再说。”   “啊?你们悬案组打算招女警了?”   “……呃,师傅您这粥还得多久才好?”   “这就好,两分钟。”   这正说着,手机在兜里震了起来。唐喆学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林冬那边急道:“去停车场等我,马上!”   “啊?可这粥——”   “别吃了!出事了!”   没等唐喆学问“出什么事了”,那边已经挂断电话。他只好跟食堂师傅匆忙道歉,转脸朝停车场跑去。   —   霸天虎轰鸣着冲出车位,疾速驶入冬夜的黑暗之中。   “去哪啊咱这是?”唐喆学安全带都没来得及扣上,就被惯性压在了座椅靠背上。   林冬的面色异常凝重:“案发现场。”   “现场?”唐喆学心说咱悬案组还有现场可以出?都快成考古队了好吧。   “刚出的案子,毒贩在藏毒品的天花吊顶里装了简易炸弹,缉毒处三组有几个警员被炸伤了,现场分析炸弹的制作手法和三年前的一起案子相同,局长让咱们也过去跟进。”   “人没出大事吧?”   “有两个拉去医院了,庄羽他们还在现场。”林冬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二吉,你明天一早就去申请两把枪。”   唐喆学更是觉得奇怪:“组长,不是你之前说的么,这没枪就不是警察了?所以悬案组不配枪。”   抿住嘴唇,林冬视线微凝,路灯的光影迅速在他脸上交错闪现。车道两侧树影斑驳,行驶在其间,难免生出真实与虚幻并行之感。迟疑片刻,他说:“之前那起案子,受害者被炸死了,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痕迹,考虑是职业杀手干的。”   唐喆学恍然:“毒蜂?”   “嗯,正好就在那段时间里,省厅接到了国际刑警组织的追缉通告,说毒蜂出现在咱们这边。”听到叹息声滚出,唐喆学这才意识到有段时间没听林冬叹气了,像是好不容易释怀了些东西,可现在又回到原点,“三年前的那个案子,死者名叫李永锋,你应该知道他。”   “知道,亿华娱乐的掌门人,捧红了好多流量明星。”唐喆学错愕地瞪起眼,“不说是对赌协议失败,还不上钱自杀的么?”   林冬冷嗤:“封锁消息,资本的力量。”   “这……”唐喆学琢磨了一番,了然地点点头,“也是,他死之后上的他们公司投资的那两部片子,票房都过十亿了……我还记得他老婆接受采访的时候哭的那叫一个惨,说老公辛辛苦苦打拼二十年的事业付诸东流,就留下他们孤儿寡母来承担债务之类的,后来好多观众不都去看电影贡献票房了么。”   警戒带远远的出现在视野之中,林冬降下车速,打轮靠边停下。他解开安全带,直直看向前方,镜片上反射出警车车顶红蓝相间的警示灯光芒。   他忽然感慨道:“一条人命,一捧眼泪,换来二十亿,多划算的买卖。”   —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光局领导干部,市委也来人了,还有各个兄弟单位的同僚们。现场人堆得里三层外三层,警戒带外各种车停的把路都堵上了,十几位交警协警分散在道路前后的路口处阻截车辆。记者闻讯而来,刚轰走了一拨,现在采访车都驻扎在隔壁街上,都等着采访能上头条的重磅新闻。   出示证件进入被封锁的区域,林冬在人堆里看到方局,上前了解具体情况。方局眉头紧锁,眼底泛起血丝,嗓子也哑了。找他说话的人太多,林冬在旁边等了一会才揪了个空跟他说上话。没说两句,市委书记又过来了,他只好先去找庄羽。听说庄羽也受了伤,但死活不肯去医院。   血迹从事发的民房里一路延伸至楼道口,看情况,送医院去的那俩伤情不轻。在系统里干了这么多年,林冬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中层毒贩为了消灭证据而装炸弹的,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高智商还是傻,真炸死了警察,那可就连个立功赎罪的机会都没了。大毒枭这么干倒是不奇怪,毕竟对于警方来说,没有任何事情比抓住他们更重要。   废墟似的民房客厅里,满地都是石膏板碎片、粉尘以及玻璃渣,斜上方的吊顶中间被炸开个黑洞,爆破组和痕检的正在收集炸弹碎片。缉毒处三组组长庄羽神情凝重地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身后是玻璃被震得支离破碎的窗框。他肩上搭着件大码冬季制服外套,左臂缠着绷带,被剪开的便服袖子上,血迹斑斑。   未免打扰痕检他们干活,林冬朝庄羽招招手,示意他出来说话。等他走到跟前,唐喆学看他嘴唇干的裂了口子,赶忙拧开从车里带下来的矿泉水递到他手中。   “谢谢。”   距离出事到现在将近四个小时了,庄羽确实是连口水都没心思喝过,这会才发现已是口干舌燥,声音跟嗓子垫了张砂纸一样。接过唐喆学递来的水瓶,他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半瓶。喝得急,液体顺着唇边溢出,沿着麦色的皮肤滑下,一路滚进沾满尘土的领口,在喉结旁边刷出条湿漉漉的痕迹。   离着近了,唐喆学看到庄羽的头发睫毛都沾了石膏粉末。俊朗英气的面孔被粉尘汗水血迹糊得一塌糊涂,像是刚从土坑里爬出来的陶俑。   等他的气息稍稍平复,林冬轻声问:“怎么弄成这样?”   “抓着人,问货在哪,磕都没打一个就撂了,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可还是晚了……”庄羽闭了闭眼,重重地叹息着,“我这‘等’字还没喊出口呢,卢凯拿着扫把杆就去捅吊顶了,紧跟着就是‘砰’的一声响……”   “不是你的错,别想太多。”林冬偏头看了看他胳膊上的纱布,有片血迹洇透了纱布,稍稍皱起眉头,“怎么不去医院?”   庄羽摇摇头:“没事,就被震碎的窗玻璃划了个小口。”   “小口?”旁边有个组员喊道:“组长,刚救护车的随车医生怎么说的?你这必须得去缝合,都快看见骨头了!”   “又死不了,行了别咋呼了,我这一直耳鸣呢。”庄羽回头撅了下属一句,转向林冬,“方局都跟你说了吧?”   林冬说:“嗯,说了个大概,刚我去找他来着,人太多,插不上话。”   “哦,是这样,”庄羽抬起右手,指向破洞边缘,“爆破组排除险情时发现了一块较大的残骸,属于引爆组件,他们组长确认,和你们之前那个案子里的自制炸弹结构一致,应该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林冬眉峰微动,瞳色瞬间沉了几分,“嫌疑人有没有交待是从谁手里买的?”   “在暗网上买的,无法追查买家。”   “……”   唐喆学在旁边接下话:“总归有收货方式吧,快递?上门取货?追着往下查呗,我去查。”   暗网、黑客技术他接触的少,唯一一次经验是跨省联合专案组行动,他们这边抓了个十六岁的黑客。那孩子盗窃了三百多个网络支付账户,今天这个账户里刷十几块叫个外卖,明天那个账户里刷几十买个配件什么的。都是小额支出,小到连户主都没发现自己被黑了。但盗窃的账户数量巨大,还是给判了。   他当时看着卷宗里的一串串代码,心想这绝对是个人才,可惜,好脑子没用在正道上。   摆了下手,林冬说:“他们这种交易一般都是采取‘丢包’的形式,给个坐标,自己去拿。”   “对,就跟底层毒贩卖散装货一样。”说着话,庄羽回手托住左臂,右手手背上绷起脉络清晰的血管。他眉心微皱,像是疼得狠了,下颌的线条锋利紧绷。咬牙忍了又忍,他终于缓出口气,对他们说:“明儿你把之前那个案子的卷宗复印一份给我,并案调查,怎么着也得把做炸弹那孙子给揪出来,不能让我的人白流血。”   林冬点头确认,叮嘱了一番要他尽早去医院,然后带着唐喆学退出被封锁的区域。   上车拽过安全带,唐喆学问:“又回局里加班?”   林冬迟疑了一下,说:“嗯,你回家睡吧,我自己能搞定。”   “你可好久没回我那了……”某人的不满显而易见。   “自己独占张一米八的床多好,干嘛非跟我挤?”   “说这话不亏心呐?”唐喆学抬起右手,五指张开一巴掌伸到他眼前,“你问问我老婆们,啊?要是没她们,我这日子怎么过?”   林冬想笑又有点气恼,推开伸到眼前的狗爪,语气不无责怪:“该怎么过怎么过,我又没卖给你。”   唐喆学凑过去小声说:“你开价,我绝不还价。”   “无意冒犯,可凭你那点工资,肯定买不起。”这回林冬是真笑了。但也只是瞬间的放松,他的表情又立刻紧绷起来:“记着明儿打报告领枪,别忘了。”   想起那只毒蜂,唐喆学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应了一声便将头扭向旁边,视线沉入漆黑的夜幕。   TBC   作者有话要说:新卷宗开启,感谢不弃,爱你们~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15 06:50:40~2019-12-15 20:5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步非盈花重、33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凝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唯诺卓、冻桃干、步非盈花重、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導 2瓶;道尔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上午听完爆破组的初勘汇报, 林冬发现自己一开始的判断略有偏差。毒贩的智商没掉线, 他们买的这颗炸弹威力控制极为精准, 启动瞬间便可毁掉所有证据, 同时对爆炸中心一米开外的人员伤害并不大。缉毒三组的组员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他们当时的位置离落地窗太近,大部分伤情皆由震裂崩碎的窗玻璃所致。   换句话说, 毒贩唯一的失误就是没仔细阅读安装使用说明,才导致伤了那么多警察。但伤都伤了, 他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外加庄羽是为了保护其中一个可以提供重要情报的家伙才受伤,所以当唐喆学旁听审讯的时候, 并不意外看到那几个嫌疑人被揍的鼻青脸肿。   直接或间接死于禁毒工作的警员比例, 多年来始终当仁不让的位列殉职岗位第一名。缉毒警们脾气暴点下手黑点,大家都能理解——抓人的时候最开心的就是嫌疑人反抗, 不然上哪找借口揍人去啊。   专案组迅速成立,半个市局的部门都加入其中,还有兄弟单位的大力支持。由于案件性质影响极其恶劣, 此次侦破工作由省厅、省委和市委领导坐镇指挥、监督。唐喆学第一次经历如此多的高层领导同时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难免有点小兴奋。   悄声溜进会议厅,唐喆学把刚领到的九二式从背后递给林冬。局里除了重案组有特权可长期配枪,其他部门申领枪械的流程堪称销魂。局长批也批的谨慎,一是怕丢,二是怕出事。大部分警员的枪法并不准,一年就十二发子弹的训练配给,搁谁谁能练出个弹无虚发?再说现在有大行动都有特警配合, 他们真正用枪的机会不多。这一次是因为有可能涉及到毒蜂,局长磕都没打一个就在申领单上签了字。   唐喆学自认枪法还行。机场那边有个射击俱乐部,一年五千块钱会费,可以打一千发子弹。就是用惯了老外的枪,现在拿九二式还得找找手感。   林冬不动声色地将枪别进后腰,偏头小声问他:“资料都给庄羽了?”   “嗯,刚送过去了。”   唐喆学说完,隔着好几个脑袋冲回头看向自己的罗家楠打了个手势,告知对方领到枪了。早上罗家楠在电梯里碰见他,听说他要去领枪,就说送他付闲置的枪套。事实上以前带枪的时候唐喆学很少用枪套,今儿领明儿还的,各种型号都有,规格大小各异,不一定合适,往腰里一别完事。   拿史队长的话来说,用枪套那都是装逼的主。不过对于罗家楠这号把枪当老婆伺候的主来说,就是给枪套上镶钻石也不奇怪。   —   散了会,唐喆学和林冬打了声招呼,说先跟罗家楠去拿枪套。   罗家楠把枪套从置物柜里拿出来,一脸凝重地交待他:“这是我小老婆,现在交给你了,千万得好好对待她,真皮的,别沾水,记着用专门的保养油定期擦。”   “那这个……是你大老婆?”唐喆学指着他身上的背式枪套问。   “对啊。”   “那祈老师呢?”   罗家楠脸一绷:“这能相提并论嘛?我跟你嫂子那可是领过证的合法夫妻,野花哪有家花香。”   哦,嫂子。唐喆学总算搞明白这俩谁上谁下了。不过话说回来,就冲罗家楠这一天不吹牛逼得死的德行,说话必须捡着听。   回办公室,唐喆学把外套往椅背上一搭,坐下翻看三年前李永锋一案的卷宗。林冬抬起眼,刚想说话,忽然凝住视线。   唐喆学身上挂了副背式枪套,衬衫料子将D罩杯的胸肌绷得呼之欲出。这种枪套挑身材挑的厉害,背带一收,身形单薄的话,枪在肋侧晃晃荡荡,跟挂了付不合体的脊柱矫正带一样。有啤酒肚的更别提,枪都被肚子顶的没地方待了。大部分人更愿意用腰式枪套,避免暴露身材缺陷。   感觉到有股视线盯在身上,唐喆学眼皮微抬,发现林冬正盯着自己的胸口看。脑子里滚过个稍微有点邪恶的念头,他故意抬起胳膊换了个姿势,挡住林冬的视线:“组长,看什么呢?”   “啊?没看什么。”林冬回神,语气略局促,“我刚和李永锋的妻子通过电话,约她下午见面。”   “来局里还是咱们去找她?”说着话,唐喆学随手解开领口的扣子呼扇,锁骨下隆起的肌肉若隐若现,“组长,空调开的是不是有点热啊?”   “去找她,人家是大忙人,没空来咱这。”林冬收手搓了把眼眶,皱眉抱怨,“把扣子系上,警容不整,让盛副局看见得骂死你。”   唐喆学哼唧了一声:“热啊。”   “用不用去隔壁法医办帮你借点冰块?”   “你晚上跟我回家就成。”   “回家?”林冬冷嗤,“不把做炸弹那孙子抓着,你还想回家?于副厅长刚在会上说的,此案不破,全员二十四小时备勤。”   “唉!警局就是血汗工厂……要是在岗位招聘启事上标明七乘二十四小时工作制,肯定没人愿意当警察了。”   唐喆学十分想拿脑门敲桌面。   —   亿华娱乐的办公大楼伫立于环海路最繁华的地段,距写字楼不到一公里远便是邮轮港,与四大商业银行的办公楼比邻而建。楼体面朝大海,背靠青山,地上三十五层地下四层,单体建筑面积接近十二万平方米。大大小小十几个内景影棚,还有能容纳上千人的演播厅。到了晚上,外墙的霓虹灯组合变换十多种巨型图案,成了游客必拍的景点。   据说整体造价不低于十亿,楼体外墙那明晃晃的“亿华娱乐”,远远看着跟拿钱拼出来的似的。这一切都是李永锋的死换来的,当年的对赌协议虽然濒临失败,可他死后上的两部电影大卖,公司不但没垮还转年就在港股上市了,目前市值超百亿。   人死了,一切皆空,打拼了二十多年的李永锋终是无缘见证辉煌。   在会客室里等了快二十分钟,他们才等来李永锋的遗孀、现任亿华娱乐董事长颜绮丽。她曾经是位演员,二十年前出演过两部算得上家喻户晓的电视连续剧,嫁给李永锋后息影回家,相夫教子。直到丈夫去世,才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和三年前电视上那个痛失丈夫,接受采访时哭得几度失声的娇弱女子完全判若两人:现如今的颜绮丽虽已年过四十,脸上却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一头短发,裹身西装套,脚下踩着至少八厘米的细高跟;容颜精致,身材苗条,举手投足间皆是职场女高管的干练。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颜绮丽坐到他们对面的沙发上,面带职业笑容,“麻烦你们跑一趟,我这实在是太忙,半个小时之后和法国那边的投资人还有个电话会议。”   言外之意,她给警方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有什么事,长话短说。   跟唐喆学互相交换过目光,林冬说:“颜女士,我们这次来,是需要和您再核实下案件的一些细节。”   三年来他翻了无数次李永锋案的卷宗,其中很多细节都能背下来了。案发时李永锋一人独居在位于两市交界处的山间独栋别墅里,那里曾作为外景基地给剧组使用。结果剧组刚撤走没两天,他就出事了。   颜绮丽听了,眼中隐隐闪过丝惆怅,叹息道:“这几年我尽量不去回忆那件事,太惨了,我到现在都没敢告诉孩子们……他们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林冬点了下头,问:“根据您当时的口供,事发时您和孩子们住在金仓路的公寓里,而您丈夫之所以会自己住那间别墅,是因为他患有严重的抑郁症,需要独处的空间,对么?”   颜绮丽说:“嗯,那段时间永锋压力太大了,预估的院线排片率低,时刻都得发愁那好几亿的投资能不能赚回来……旁边有一点声音他都没办法睡觉,只有在那里才能勉强靠安眠药睡两三个小时。”   林冬继续问:“除了几位公司的高管,还有谁知道他会去那里住?”   “剧组的人应该知道吧,钥匙是在副导演那……”颜绮丽眉头微皱,“这之前不都问过了?怎么还问啊?”   “当初这不是我侦办的案子,移交给我之后只能看卷宗,有些细节必须了解清楚。”林冬解释道,“你说他没有仇人,根据当时对其他的证人询问,回答也都一致,但是会被用……那种方式来谋杀,以警方的角度来看,无非是两种可能性:一,他必须死,二,私人恩怨。”   颜绮丽摇摇头:“永锋出事之前我对公司的事从不过问,虽然我有百分之七的股权,可仅仅是挂个董事局成员的头衔而已,嫁给他之后我就和娱乐圈脱节了,他要没死我到现在还是个家庭主妇呢。”   林冬听了,侧头看了唐喆学一眼,然后对颜绮丽说:“谢谢,今天先这样,有需要我再找您。”   “好,再见。”颜绮丽起身送他们出会客室。   按下电梯,唐喆学注意到林冬又背过手搓手指,问:“组长你想什么呢?”   林冬反问:“你觉着呢?”   唐喆学信誓旦旦:“我觉得,你肯定是在想,颜绮丽说谎了,一个和娱乐圈脱节、做了二十年家庭主妇的女人,怎么可能在丈夫死后能立刻撑起如此大的一间娱乐公司,对么?”   电梯门开,林冬走进去转身看着他,但笑不语。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发晚了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15 20:56:53~2019-12-17 11:2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培、离、林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培 20瓶;黄色枫叶 5瓶;水至清则无鱼 2瓶;唯诺卓、林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颜绮丽, 四十三岁, 现任亿华娱乐董事长, 五年前拿的美国绿卡。”   转过笔记本屏幕, 唐喆学把查到的信息展示给林冬:“二十一岁被选中参演电视剧,那时候她在戏剧学院上大三,二十三岁就嫁给李永锋了, 二十年来几乎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报道。”   “李永锋和她结婚的时候,已经三十五岁了。”林冬轻叩火机, 镜片映出屏幕上颜绮丽年轻时那张美得浑然天成不加任何雕饰的脸,“也正是他从经纪公司独立出来, 开创事业的时间点……像李永锋这样的男人, 天天接触明星,几乎不会为了动人的外貌而娶老婆, 颜绮丽必然是可以对他的事业有所帮助。”   唐喆学把电脑转过来,噼里啪啦打字查颜绮丽的家庭背景,尔后摇摇头:“她父母都是搞戏曲的, 也不是名角或者领导, 都在省戏剧团里工作。”   林冬垂眼想了想,问:“还有其他直系亲属么?兄弟姐妹。”   “等会啊,这个户口信息上没有。”唐喆学翻找了一会迁出记录,点点头,“有个哥哥,大她三岁,是海员, 在邮轮公司工作。”   “海员……不像是能对妹夫的事业有什么帮助的职业……”   林冬眉心微皱,略略低下头。他有段时间没剪头发了,前帘略长,垂下来遮住半付眼镜。唐喆学见了,伸手随意地替他拨了下头帘,没想到林冬呼地往后闪开半寸。   讪讪地收回手,唐喆学苦笑皱眉:“组长,你这反应也太伤人了吧,好歹……好歹咱俩已经探寻过对方的隐私了,哦对,家长也见了。”   “你要是能把那天晚上那件事忘了,我会很感激。”林冬闭眼摇了摇头,“对不起,二吉,只要一想到这案子可能和毒蜂有关,我就……至少目前来说,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知道,我不是逼你,但你隔三差五得给我点小恩小惠吧,上次不还主动投喂我来着?”唐喆学抬手冲林冬比划,食指和拇指之间留下差不多一毫米宽的距离,“就一丢丢,成不?”   他不提林冬主动投喂自己那件事还好,提了,林冬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语气明显是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认真干活!你要再这样,我立马让史队——”   唐喆学一抬手打断他:“诶!组长,我昨儿才给史队打完电话,他说最近忙的连放屁的功夫都没有,不可能抽空过来把我领回分局。”   “我开车给你送回去,门到门服务。”   “……你什么时候开始干快递员了?”   “就从你越来越不着调开始。”   “我什么时候不着调了?”唐喆学发现自己越来越精于对付组长的口不对心,嘴角勾起坏笑,“哦……对,大概是从你亲我那次开始,我就没办法再往直道上开了。”   有史以来第一次,林冬接不上话了。他瞪着唐喆学,像是要给人身上瞪俩坑出来,却又不是底气很足的表情。现在最让他心虚的不是自己给这段本不该产生的感情开了头,而是他已经不敢想象,如果永远失去这个始终挂着笑的大男孩,世界将会如何地天翻地覆。   甜笑,大笑,坏笑,窃笑,总归只要是唐喆学笑着,他的心情也会跟着轻松起来。和齐昊在身边时的感觉还不一样,那时的他眼睛朝前,只是偶尔会贪恋背后的那片温度。可唐喆学是站在他面前,实实在在、义无反顾地敞开怀抱温暖他的胸腔。   唐喆学绝不会放过任何讨要“零食”的机会,他在林冬的沉默中倾身向前,隔着两张桌子把脸伸过去:“亲一下,亲一下我就保证三天不找你茬。”   假的,这孙子一定会得寸进尺。林冬心知肚明。略加思考,他回手抽出别在腰后的枪,抵到唐喆学的腮帮子上。枪口带着他的体温,还没他的语气冷:“给你三秒,坐回去。”   “一、二、三。”唐喆学替他数完,然后拨开枪口,又往前探了探,嘴唇几乎碰到林冬的鼻尖,“你舍不得开枪,组长,或者你想玩点刺激的,我也……”   他干脆闭上眼,侧头照着林冬的嘴唇亲了下去——   “砰!砰!”   浓情蜜意被门口传来的拍门声生生打断,唐喆学恨不得抽枪隔着门给外头的人射成筛子。   —   悬案组追李永锋旧案这条线,重案组协助缉毒处跟进最新的爆炸案。一听要跟庄羽合作,罗家楠这脸立马皱出朵菊花。先不说这些年来他掀了几回庄羽的办公桌,就说庄羽那恨不得多给他订份工作餐都得打报告走流程的叽歪劲儿,他想想都觉着塞牙。   这不庄羽那边报过来三宗吸毒过量致死的案子,要他盯着法医催报告,惹得他的麒麟臂又蠢蠢欲动。   祈铭那一开始尸检,罗家楠就待不下去了,跑悬案组办公室这边泡着。他倒不拿自己当外人,倒了杯水往行军床上一坐,边看卷宗边抱怨:“吸毒致死还要全套尸检,这局里是他姓庄的负责发工资?”   “祈老师不是不领工资么?”唐喆学小声问了一句。刚开门一看是罗家楠,他那点火气立马就散了——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上一次他敲墙打断人家的好事,这不,报应来了。   罗家楠立马更改了口径:“我们祈老师为爱发电,搭人又搭钱,他庄羽怎么使唤起来那么不知道心疼人啊!”   “罗家楠,”林冬抬抬手,示意他小点声,“你也干了好几年刑侦了,但凡死因有丁点存疑就得深挖,这点儿觉悟你不该没有。”   罗家楠掏出烟,扔他俩一人一根,自己也点上根,抽了一口说:“觉悟我有,林队,可那三具尸体都经过分局法医的鉴定了吧,死因就是吸毒过量。是,有可能是他人注射,但您知道么,这仨案子不是分局要求市局协助调查的,是他庄羽从人家手里抢过来的案子,然后‘哐当’就给尸体砸我们祈老师眼前了,这不没事找事么!”   “案子不都是这样么,抢来抢去的,和自己手头的案子有关联的就可以要求并案调查。”将烟灰缸递过去,林冬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膀,“我以前在分局刑侦支队的时候,也没少被你们重案组抢过案子。”   托着烟灰缸,罗家楠面皮一紧:“……那是陈队的锅啊,我可不背。”   唐喆学在旁边笑了笑,说:“黄赌毒,沾上一个,其他的也撇不清,无一不是团伙性质,楠哥,你就说反黑那边,不都是其他部门先抓那些涉黄涉毒涉赌,啊,还有诈骗凶杀故意伤害的,让他们互相咬,一拎一串,最后再给定个有组织犯罪。”   伸手弹了下烟灰,罗家楠眯起眼,似笑非笑道:“嗨,说到这个,我当初还真差点去反黑,让陈队半道给截下了,送去卧底摸清以老鹰为首的黑社会组织架构,一摸三年,给女朋友都摸没了。”   “人各有命,要不你上哪遇见祈老师去?”唐喆学的话是说给罗家楠听,眼睛却是看着林冬。自打那次跟他家互相安慰了一次,到现在为止连个正经的嘴都没亲着,还天天面对面,实在闹心。   林冬假装没看见唐喆学的眼神,而是问罗家楠:“你怎么爬进核心权力层的?”   罗家楠偏过头,指了指耳后的刀疤:“我当了小两年马仔,后来是替老鹰挨了十四刀才赢得他的信任,又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把他那个组织的所有要员身份搞清楚……这算快的了,要跟《无间道》似的一卧十多年,到最后准保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了,那日子过的忒他妈纸醉金迷。”   看着那针脚粗糙却如勋章般的疤痕,唐喆学不无羡慕地感慨道:“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做特情工作。”   “别去。”“别去!”   林冬和罗家楠异口同声,说完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林冬垂眼敛住视线。卧底经历被罗家楠说的轻描淡写,也许是考虑纪律方面的限制,或是他刻意隐瞒某些不便为人知的往事,但无论如何,当年所经历的艰苦卓绝和惊心动魄绝对不会少。而且罗家楠无疑是幸运的,至少在林冬的认知里,警方派出的特情人员大多只有两个结局:被阴暗面同化,或者,死于报复。   禁毒和反黑是特情人员工作的主要战线,退下来的人,命运常常难以言说:一是可能染上毒瘾,不得不以贩养吸最终身陷囹圄;二是容易遭到打击报复,不光本人,有时连至亲也逃不过;三是阴暗面看多了,价值观受到挑战,信仰崩塌,无法再继续干警察这份职业。   像罗家楠之前潜进去的那个组织,他也接触过,绰号老鹰的黑老大堪称心狠手辣:在他任职的分局辖区里,有位水果店的老板因拒绝缴纳保护费而被老鹰的手下砍了二十多刀,暴尸街头;而一位法官,就因为判了老鹰的一个兄弟无期,没出几天,十四岁的女儿被两个混混轮了;还有他的前任支队长,调查老鹰涉嫌的故意伤害案期间,有一天早起去菜场买菜,被个抢劫的捅了两刀落下终身残疾,不得不提前退休。   如果不是老鹰那伙人公审被判死刑立即执行,罗家楠现在绝不可能行走在日光之下。但凡老鹰或者其组织骨干还活着,哪怕是在监狱里,对待“叛徒”的手段也肯定是惨绝人寰。   “二吉,听哥一句,干特情没电视里演的那么风光,”罗家楠屈指敲敲桌面,语气和表情都难得的正经,“更多的时候,特情人员需要提防的不是要扳倒的犯罪分子,而是自己内心的阴暗面……你知道么,老鹰第一次带我去赌船上过瘾,我他妈真是开了眼了,三百万现金啊——”   他抬手一比划,差不多是整张办公桌的宽度,音调不自觉地高了起来:“换筹码之前,就小山一样的堆在眼前,我那会可是从来就没一口气见过那么老些现金,还是随便拿的那种……再有就是上酒的妞,一水儿的东欧姑娘,金发碧眼,身材火辣,那家伙,胸底下就是腿啊,穿着比基尼,还带穗穂,金光耀眼来回晃荡,扭过来直接拿胸给你按摩后背,中文倍儿他妈标准地‘老板,要什么饮料,我也可以点哦’,你说,这要不是柳下惠,有几个男的能扛的住?”   “……”   唐喆学听的有点楞,反应过来抬手指了指罗家楠头顶正对着的通风管道:“楠哥,这管道系统和法医办是通着的……”   这还不风光?隔壁听的都快疯了吧。   “我操!”   罗家楠赶紧窜起来跑出屋外,没多会就听见管道里传来拖着哭腔的声音——   “媳妇儿!那是认识你之前的事了!你别犯小心眼!咱先把刀收起来行么!?”   TBC   作者有话要说:哇哦,马上六十章了,是不是该给我们二吉点甜头了?   楠哥,药丸。   林队二吉:并不想知道祈老师的刀刚捅过啥.JPG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17 11:23:46~2019-12-17 22:2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隔壁鬼哭狼嚎, 唐喆学边听边乐, 桌子被他震得直抖。林冬的桌子和他那张面对面紧挨着, 也跟着抖。屈指敲敲桌面, 他提醒对方踏实分析卷宗——外界有干扰还不干活啦?   “不是组长,”唐喆学停不下来,只好捂嘴, “我真没见过楠哥这样,以前他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刺头, 提起来能让教官脑淤血那种。”   “一物降一物。”林冬轻哼,尔后抬手制止唐喆学打算起底罗家楠警校辉煌历史的长篇大论, “我刚有个想法, 无论颜绮丽私下里给李永锋提供过多少帮助,她毕竟是个‘男人背后的女人’, 李永锋一死,她继承对方的股份靠股权绝对优势上位,但, 未必所有人都会真心服她。”   大脑皮层自动屏蔽掉通风管道里的噪音, 唐喆学转着笔,看着林冬,仔细分析了一番对方的想法,说:“所以我们可以去找颜绮丽接任董事长之后,离开核心决策层的高管来打听内幕?”   林冬轻阖下巴:“主要是找那种被踢出去的,或者是权利被架空的。”   “唔,集团内部事务……这得是相当了解公司的老员工才知道。”   “约谈亿华娱乐的人事主管。”   “得, 我明儿一早就打电话。”   “行了睡吧,这都快三点了。”   唐喆学挑眼看看八十公分宽的行军床,嘴角勾起坏笑:“一起?”   “我建议你去陪罗家楠一起睡尸检台,不是嫌热么?那凉快。”   林冬抬手指向通风管道口,那里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听着像是某人正在声情并茂地讲述鬼故事。   —   亿华娱乐的人事主管,胡琦,四十五六的岁数,个头不高,人长得还算精神。他进会谈室把外套一脱,看着也就一百来斤的分量,有点瘦。无框镜片后的眼睛里,隐隐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胡先生,今天的约谈是警方的正式询问,你必须依据事实作答。如果你用错误信息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我们将按《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处罚你,明白么?”   唐喆学穿着制服,正襟危坐于长桌一侧,目光如炬语调严肃。能在市值上百亿的公司里干琢磨人的职位,那都得是人精啊。想从这人嘴里撬出对公司不利的信息,必须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胡琦点点头,目光在面前的两位警官身上游走了一番。接到约谈电话,他首先跟颜绮丽通了个气,那边的意思是,警方一向爱小题大做,如实作答即可,就是回答问题的时候记得多过几遍脑子。   林冬问:“你在亿华娱乐工作多少年了?”   胡琦回答:“整整二十年,自李董创业之初我就在那间公司里工作。”   “从何时开始任职人事部主管?”   “三年前,李董死后公司结构调整,前任主管离职由我接任。”   “前任人事主管的名字?”   “钱露,朝露的露。”   正做笔录的唐喆学顿住手,插话问:“女的?”   “嗯。”   和唐喆学对视一眼,林冬继续问:“还有谁是在李永锋死后离职?或者从原岗位上调离?”   胡琦认认真真想了一会,报出十几个名字。唐喆学一一记录下来,并要求对方提供这些人的身份证信息。   “好的,我回去给你们整理。”胡琦谨慎地倾过身,问:“我们李董的死,跟这些人有关?”   “警方目前还在调查中,不便透露信息。”林冬说着,话锋一转,“你对颜绮丽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胡琦愣了愣,权衡片刻措辞后说:“颜董很有魄力,而且知人善用,老实说李董后来启用的那些人吧,净是些想着法吸他血的……是,他们的关系网比我们这些在公司里埋头苦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老人宽,可好多项目做一半就太监了,钱都打了水漂。这不颜董一接手,诚心采纳资方意见,调整管理层架构,开源节流,要不公司根本上不了市。”   向后靠到椅背上,林冬故作随意地问:“所以说,没有颜绮丽,就没有今天的亿华娱乐?”   胡琦笑笑:“也不能这么说啦,毕竟江山都是李董打下来的,颜董自己也说,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这评价倒是挺高。”林冬示意唐喆学停止记录,起身和胡琦握手,“好,谢谢,今天就先到这,有需要再给你打电话。”   胡琦忙不迭地起身应道:“不客气,再见。”   送人出屋,林冬回来后问唐喆学的看法。唐喆学敲着记录本上“魄力”俩字说:“你的判断没错,颜绮丽必然是李永锋背后的女人,根据胡琦的证词,老员工对李永锋任命的高层管理颇有微词,看情况李永锋也没有改变的意图,这可能会和颜绮丽的管理理念起冲突,但……总不至于为了这个就把自己老公杀了吧?”   林冬摇摇头:“为什么不呢?很多女性被杀的案件,第一怀疑对象通常都是丈夫、男友,反之亦然。只不过当时的颜绮丽作为受害者家属,无论是在公众面前还是面对公司员工,都是副“我见犹怜”的弱质女子形象。现在,时过境迁,她执掌乾坤大权在握,狐狸尾巴便藏不住了。”   唐喆学默然。从古至今,有蛇蝎心肠的女人并不少见,伴于君王身侧的女人们为了争权夺利,给后世留下无数骇人听闻的手段,但那毕竟是历史。放到现代社会,眼下,光是想想会被枕边人算计,就令人脊背发毛。   他干笑一声说:“这年头给人当老公都成高危职业了。”   “没钱好说,有钱未必。”   林冬冷嗤。   “她当时可是有好几亿的理由呢。”   —   胡琦回去就给他们发来了所需资料。按着对方提供的身份证信息,唐喆学在技术部泡了一下午,请上官芸菲喝了一杯咖啡一杯奶茶,把所有人的背景信息查了个底儿掉。   其中有三个人已经出国了,还有六个离开了这座城市去其他地方发展。林冬看过资料,说:“先去询问钱露和这个叫赵定飞的。”   盯了整整六个小时电脑屏幕,唐喆学眼都花了,这会正往眼睛里滴眼药水。听到林冬的话,他哼出个带疑问的“嗯”字。   林冬说:“钱露任职人事部主管时才二十七岁,阅历和职场经验与职位并不匹配,我怀疑她和李永锋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能得此重任。”   放下眼药水瓶,唐喆学眨巴两下眼挤出多余的液体,抹了把脸抄起打印出的钱露的照片,翻过来展示给林冬:“组长,你看钱露这长相,没到能潜规则董事长的标准吧?”   这样说并非他颜控发作,而是钱露的长相离平凡都差点事儿:眼睛就是条缝,高颧骨,厚嘴唇,塌鼻梁,肤色偏黑。   “人不可貌相……”林冬说不上什么滋味地叹了口气,“打动男人的心未必要靠外表,有时候就是触动了对方内心最柔软的一处,感情便由此而生,你自己当初跟樊丽不也这么说么?”   “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唐喆学皱皱眉,“但也得分人吧,就这张脸,能驯服天天游走在花丛中、家里还有个绝色原配的李永锋?”   “去问问就知道了。”林冬把枪抽出来锁进抽屉里,“给她打电话,看今晚能不能约着见一面。”   “哦。”   唐喆学按照资料上的号码给钱露拨过去,系统提示他对方手机已关机。他只好给那个号码发个简讯过去要求回电话,尔后放下手机,冲林冬摊开手。   林冬想了想说:“给赵定飞打,先去找他。”   “那么多人为什么先找他?”唐喆学边拨电话边问。   “赵定飞离开亿华娱乐之后,混的最惨。”林冬点了点资料里那份限期要求赵定飞清偿信用卡欠款的法庭令,“欠了一屁股债,如果不是被迫离职,想来他不会愿意放弃那份高薪的职位。”   电话接通了,没等唐喆学出声,那边极为暴躁地吼了一声:“老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然后“咔!”地就给挂了。   —   赵定飞名下没有房产,但找到他并不难。联网一查暂住登记记录,唐喆学发现这欠了一屁股债的家伙,现在就住在一处城中村中。   到地方都快十点了,由于面临拆迁,里面私搭乱建,给路挤得俩人并排走都费劲,车开不进去只好停在村口。俩人问了好几个遛弯的村民,才找着赵定飞住的那栋自建房。电线网线拉的极低,蛛网般密布在五层高的自建房周围。楼梯间没灯,水泥楼梯简易到连护栏也没有,跟烂尾楼似的。赵定飞住五楼,唐喆学一路打着手机电筒给自己和林冬照亮,这要不留神一脚踩空摔着,得磕成花瓜。   唐喆学上来之前瞄了眼一楼的住户窗户,一个房间顶多七八个平方,塞张双人床再立一柜子,人在里面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于是他不禁感慨:“组长你刚听见没,就这地方还一个月八百,我天呐。”   “八百换个遮风避雨的窝在这种地段不算贵,起码还在主城区里。”   林冬抬手敲门。门缝底下有光透出来,说明人肯定在。敲了几下,里面传出不耐烦的询问声:“谁啊?”   “警察,开门。”   然而他没把门喊开,里面还传来了一阵带翻什么东西的动静。林冬立刻做出反应,撤后半步抬腿,“哐”地给那扇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破门踹开。   赵定飞正蹲在窗边准备往下跳,可毕竟是五楼啊。就在他胆颤犹豫的刹那,唐喆学跨步冲进房间,踩着床就给他从窗棱边一把薅了下来,摁床上“咔咔”铐住,继而暴吼一声——   “跑什么!?”   “人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   胳膊被撅到背后,疼得赵定飞嗷嗷直叫。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发晚了~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17 22:22:54~2019-12-19 11:2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3个;樱桃树上的小猫、炭烧瓜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紫依 3瓶;水至清则无鱼 2瓶;解丽球、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钱露要能给唐喆学回电话, 那就活见鬼了。她已经死了, 赵定飞亲眼所见。被唐喆学扭着胳膊按倒在床铐上时, 他大喊“人不是我杀的!”, 指的就是钱露。   在唐喆学和林冬的追问下,他承认自己去找钱露借钱,结果进门就发现她死在客厅里。   为什么不报警?   唐喆学在房间里那个拉门几乎快要拽不动的柜子里找到了答案:一条染血的白金项链、一枚钻戒、两枚钻石耳钉、三个LV包还有接近八千块钱的现金。   赵定飞只承认自己拿了死者的东西, 但这并不能洗清他的嫌疑。通知重案组立刻派人去勘察凶案现场,两人在赵定飞的住处等到技术人员过来取证后立刻把人押回局里, 又马不停蹄地赶往钱露家。   出电梯,唐喆学看到祈铭靠在拉着警戒带的死者家门口, 脸色苍白, 目光涣散。罗家楠在旁边急得转圈,不时抬手在祈铭眼前晃晃。   拉起警戒带让林冬先进去, 唐喆学跟着进去后接过旁边技术员递来的鞋套和手套问:“祈老师怎么了?”   “突然看不见了。”罗家楠说着,又抬手在祈铭眼前晃晃,结果被“啪”地拍开手——行, 这是能看见了。   唐喆学知道祈铭的眼睛有暴盲的毛病, 头回碰上,关心了一句:“怎么回事?”   “阵发性视神经供血不足,老毛病。”   祈铭推开罗家楠,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番心里准备,转头进屋对尸体进行初检。他刚才进屋看到趴伏在地板上的尸体,那姿势, 那状态,中枪的位置,都和当年被杀手打死的母亲一模一样,眼前立时一片漆黑。   林冬已经蹲到尸体旁边,谨慎的避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掀开死者的衣领查看尸斑形成情况。根据赵定飞交待的盗窃时间点,钱露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四十八小时以上,尸斑状态证实他在这一点上没说谎。   死者背部中弹,俯卧在地,倒地姿势显示子弹的冲力不低,地板上留有向前搓去的拖痕。拖鞋有一只被甩拖到茶几底下,另外一只还套在脚上,穿着外套,说明她刚进屋就被子弹从后面击中。   等祈铭蹲到身侧,林冬说:“正中后心,一枪毙命,九毫米口径。”   他又指向正对着死者头部的落地窗,玻璃碎了一地,预估子弹穿透死者胸口后又击穿了窗玻璃。黄智伟他们那边派了一组人下去找弹头,目前还没消息。   做完必要的检查,祈铭默不作声地将死者翻过来,皱着的眉头拧出更深的沟壑。按常理来说,因枪管内的膛线作用,子弹击中目标时处于高速旋转状态,包括进入人体内也同样是在旋转。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腹部中弹,腹腔内部却整个被绞烂。如果是穿透伤的话,会形成进口小出口大的情况,出口通常是个血了呼啦的大洞。   但钱露胸前的子弹出口并不大。林冬看到后头皮“呼”的一紧。出现这种穿透伤,大概率是枪筒内的膛线被刮了,子弹几乎是直入直出。   膛线相当于子弹的指纹,可通过弹道分析来锁定射击枪支。刮掉膛线将使子弹转速下降,降低威力,也使得射出这枚子弹的枪变得无法追踪。而近距离射击,又是这种极其精准的一枪毙命,确保不被追踪显然比子弹的威力更值得重视。   现场没有留下弹壳和任何肉眼可见的证据,绝对的职业手法。   当然只凭这一点,还不能确认就是毒蜂干的。林冬心知肚明,但祈铭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心头一跳:“我妈死的时候,也是这样趴在地板上,后心中枪,外套都还没来得及脱。”   林冬侧过头,手臂撑在腿上,对着洞开的窗玻璃呼出口闷气。祈铭的父母是被毒蜂所杀,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那家伙真的回来了?   唐喆学进屋左右看看,走到位于客厅左侧的房间内,然后从里面出来,站到死者斜后方,抬起手比出枪的样子,瞄向落地窗。   他放下手,对林冬说:“凶手当时应该是藏在书房里等钱露进屋,整个房间里,只有书房门的位置正好在死者的视线范围之外。”   林冬脑子里有点乱,听了唐喆学的话,仓促地点了下头便站起身。他向后靠到分隔厨房与客厅的小吧台上,胸腔缓缓起伏。看这手法,再结合祈铭父母的死亡现场,他现在有七八成的把握推断这案子是毒蜂干的。   毒蜂的价码不低,于他所知,没有五十万美金打底的酬劳,毒蜂是不会接活儿的。那么钱露到底做了什么事,或者说她藏了多大的秘密,才会导致有人花重金买凶杀人。   而这个买她一命的人,又是谁呢?   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唐喆学走过去低声问:“组长,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有点累。”   林冬摘下手套扔进专门的垃圾袋里,朝外走去。他在走廊的尽头站定,敲出根烟点上,夹烟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难以遏制的激动。   如果这案子真是毒蜂干的,那么,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来了。   —   回局里,连夜突审赵定飞。   他的手上和身上都没有射击痕迹残留,基本可以排除凶杀嫌疑。他那油汪汪的头发和领子发黑的衣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日子没冲过澡换过衣服了,证据不会被洗掉。   唐喆学和罗家楠一起审他。罗家楠把现场照片往他跟前一拍,语气不很耐烦地说:“说,你去干嘛,几点去的,进去都看见了什么,东西怎么拿的,拿了多少。”   “我……是去找钱露借点钱……”赵定飞缩在椅子上,磕磕巴巴的,“就前天晚上九点吧,我去她家找她,到那发现门没锁……推门进去,就……就看到她趴在地板上了……我想报警来着!可是,法院催的紧,我这……我也是没办法……”   罗家楠骂道:“死人的东西你也敢偷,不嫌晦气啊!”   “再不还钱,我就得去坐牢了!”   赵定飞比照片上看着得老十岁,一点也没有当初的业界精英模样。调查发现这家伙好赌,还在亿华娱乐的时候就经常往澳门跑,被公司踢出去之后本来手里还有点股份,结果没俩月就输的一干二净。   “你以为你现在就不用坐牢了?”   “不是……我……我……”   罗家楠懒得跟他废话,追问道:“你到那的时候,钱露已经死了?”   “嗯……身上还……热乎着……”赵定飞干咽了口唾沫,唐喆学见状把自己面前那杯还没动过的水递给他。喝了口水润过喉咙,他释出口气说:“我当时也快吓死了……头两个小时还打过电话的人,就那么……那么死了……”   “你到那之后,有没有看到形迹可疑的人?或者是在钱露家那层上下电梯的?”   “……”赵定飞皱眉想想,“我出电梯的时候,进来个送餐员……还有个……”他顿了顿,“个头和你们那位头上有绺白发的警官差不多高的男的……”   唐喆学起身把监控视频拍到的、进电梯的人放到他面前指认:“这里面有你说的那个人么?”   赵定飞仔细看了一会,指着其中一个穿黑色中长风衣的人说:“好像就是这个人。”   唐喆学追问:“你看清正脸了没?”   赵定飞立刻否认:“没没没,他低着头,我也没注意看。”   唐喆学起身把那张监控照片拍到单向镜上,把中长风衣指给另一个房间里的林冬,通知他继续在小区其他摄头拍到的画面里找这个人。也许只是普通的一个住户,但任何人都值得怀疑。   这人进电梯的位置很精妙,没被摄头拍到正脸,只有一个从头顶看下去的轮廓,像是确切地知道摄头拍摄角度。   过了一会,林冬过来敲门,把唐喆学和罗家楠都叫了出去:“没有其他摄头再拍到他了,他进了地下车库,然后就不见了。技术部还在往前翻监控记录,看他是什么时候进的电梯。”   唐喆学皱眉:“车库里没摄头?不知道他开的什么车?”   林冬摇摇头。这时罗家楠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嗯”了两声,表情变得有些诧异。挂上电话,他对林冬和唐喆学说:“祈老师让咱去趟法医办。”   安排人把赵定飞提回临时牢房,三人一起下楼去法医办公室找祈铭。祈铭还在尸检,听到玻璃门响,回头示意他们做好防护措施再进尸检区域。   “高仁,先把摄像关了。”祈铭两天两夜没合眼,此时眼底已是血丝满布,声音也有些干涩。等三人站到旁边,他将死者的隐私部位展示给他们。   唐喆学不好意思盯着看,只瞄了一眼就错开眼睛。罗家楠在旁边嘀咕了句“没毛?这不就一白虎么?”,结果招的祈铭皱眉瞪了他一眼。   林冬仔细看了看,眉梢微挑。   “死者做过变性手术。”   祈铭说。   TBC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发烧,要是不反复就不断更,要是反复,我还是先顾命吧哈哈哈哈……   以后我每周真的要休息一天了,年底太忙了实在扛不住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19 11:22:09~2019-12-21 03:1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凝霜 15瓶;步非盈花重 10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变性人。   听到这仨字, 唐喆学无处安放的视线终于好意思往下落了。没见过, 新鲜, 涨涨见识。不过说实话, 除了光滑无毛,一打眼看上去,和正常女人貌似没什么不同。罗家楠也抱着胳膊, 一脸“我秉承科学精神研究研究”地弓身瞅了瞅,看表情和唐喆学感触差不多。   祈铭没给太多参观的时间, 往尸体前面一站阻隔罗家楠的视线,问他们:“我检查死者皮表时在其腋下发现假体植入痕迹, 继续检查, 发现她做过变性手术,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你们的调查方向有没有影响?”   唐喆学说:“之前我们怀疑死者和李永锋有婚外情, 如果是变性人的话,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他们的关系……”   “未必啊,说不定李永锋就好这口呢。”罗家楠说完, 看其他人都盯着自己瞧, 没来由的脸皮发烫,“干嘛?我说的有错?”   “没。”林冬抬手打断他,问祈铭:“能判断大概是多久之前做的手术么?”   祈铭略加思考,说:“看这个愈合程度,应该是非常早,大约在青春期结束后没多久就做了,二十岁上下。”   凝视着钱露血色尽失的面庞, 林冬说不上什么滋味地叹道:“那她没必要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过去,也许在李永锋的认知里,她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女性。”   罗家楠在旁边问:“那她怎么不顺道给自己这张脸整整?”   “也许是资金限制,也许她并不在乎,对于很多跨性别者来说,能够改变与生俱来的性征,自己便完美了。”   林冬话刚说完,看到庄羽走进办公室,举着份资料隔着玻璃门朝祈铭招招手,示意他出来。   三具吸毒过量致死人员的尸体,祈铭熬了两天一夜尸检完毕,出现场之前刚让罗家楠把报告给庄羽送过去。前两具没什么好说的,发现的晚了高度腐败,可供法医检验的东西不多,报告也和分局法医出具的无甚差别。   第三具尸体完整,死后二十四小时不到就被发现了。除了左臂上的针孔,祈铭并未在其身上其他静脉处找到注射痕迹,这一点非常奇怪。通常来说,为了注射毒品,老毒虫找静脉的本事比医院的护士还牛。而且尸检时并未发现其大脑里有长期吸毒引起的萎缩病变,基本可以排除非注射吸毒的习惯。   罗家楠不爱跟庄羽在一个空间里待着,见他来了,招呼都没打一个拽掉手套鞋套就出去了。高仁继续检查钱露的尸体,林冬和唐喆学跟着祈铭一起出尸检区,等着听庄羽有什么话要说。案子相互交叉,必要的信息得了解。   低头咳了两声,庄羽翻开报告,指着祈铭打了个问号的地方说:“你不能确定他以前没有吸毒史,也不能确定有,所以我可以理解为,受害者有可能是被他人注射了过量毒品而导致死亡?”   “可以有这种推测,事实上让我存疑的点在于,如果一个完全没有沾过毒品的人,被人注射的时候不会反抗么?”祈铭摇摇头,“可死者身上并没有防御伤。”   林冬插话道:“也许凶手骗死者说,注射的并非毒品。”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庄羽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唐喆学看他脸色也不太正常,抬手试了下他的颈侧,惊道:“庄组长,你发烧呢!”   “没事,回去吃点药就行。”庄羽不着痕迹地闪开唐喆学的手,合上报告问林冬:“林队,你还有什么想法?”   林冬想了想说:“我得先看下现场报告。”   “好,我待会就让卢凯给你发——”   话说一半,庄羽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不自觉地向后退开靠到办公桌边依靠。爆炸时被崩出的伤口没妥善处理,发炎了,他本以为吃点消炎药就能扛过去,没想到下午突然发起了烧。对面的三个人变得模糊起来,他反手撑住桌面,却无法抵抗越来越严重的眩晕感。   眼看庄羽有要往下倒的趋势,唐喆学上前撑住他的身体,只觉手下一片滚烫,登时吼道:“庄组长!”   身体撑到极限,庄羽眼前一黑倒进唐喆学怀里,手里的资料飘然散落。   —   听说庄羽扔法医办里了,方局匆匆赶到医院。在走廊上见着歪椅子上睡觉的唐喆学,他没忍心喊醒对方,问过护士庄羽住哪屋直奔病房。自从爆炸那事之后,全局的人都跟着连轴转。刚林冬又打电话跟他说,钱露的死可能是毒蜂所为,他这脑袋立马又大了好几圈。   听见门响,趴在床边的林冬猛地抬起头。门缝透进走廊的光芒,照亮来人的侧脸。看是方局进来,他起身迎上前:“您来了。”   方局点点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陷入深眠还依旧皱着眉头的庄羽问:“怎么回事?”   “伤口感染导致败血症,烧到四十度,医生说大亏他底子好,不然恶化成感染性休克得进ICU了,现在挂几天抗生素就能好。我没通知缉毒处的人,他们都太累了,准备早上再给卢凯他们打电话。”   林冬回手揉了把眼,从兜里拿出眼镜戴上。低头看看时间,差五分三点。方局拽过把椅子,坐在黑暗中凝望不拼到彻底扛不住而倒下的部下,摇头叹息。   “钱露那案子,确定是毒蜂干的?”他招呼林冬坐下。   林冬迟疑道:“一开始还不太确定,直到听祈铭说,钱露死的样子和他妈妈当时一模一样。”   “……弹头找着了么?”   “还没。”   “我去过现场,楼底下就那么大点地方,到现在还没找到?”   “怀疑弹进排污管道里去了,黄智伟说,明儿白天下去找。”   闭上眼,方局靠到椅背上,后脑枕着墙,也是一副疲惫之态。他缓了一会,略显迟疑着开了口:“林冬,要不……这案子你撤出去吧。”   “您是在开玩笑么?”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林冬的语气十分不悦,“没人比我更有资格缉捕毒蜂,他欠我七条命。”   方局叹道:“我不希望你把自己这条命也赔上,再说现在你身边还有小唐,他爸唐奎就是烈士,你不会想让他也成为烈士吧?”   林冬漠然,抬眼隔着门缝望向走廊。正对着病房的塑料椅上,唐喆学那接近一米九的大高个拿着个一看就不太舒服的姿势,睡得并不安稳。刚才他让唐喆学回去睡,可对方说什么也不肯,非得留下来陪他守夜。   “我轰不走他,他比齐昊还轴。”林冬苦笑——有段时间了,除了上厕所和洗澡,唐喆学几乎不让他离开身边十米开外的地方,全然不担心自己才是会被毒蜂装进狙镜里的那个。   睁开眼,方局侧头看着他,以老刑警的直觉洞穿爱徒的心思:“是轰不走,还是你不想轰?”   林冬闻言眼神一滞,紧紧抿住嘴唇。   方局又闭上眼,低声说:“老史当初给我电话说让小唐来跟你,我其实不想应来着……但他一直说小唐是个好苗子,又是烈士子女,于情于理都该好好培养,所以我认真考虑过后还是答应了……可是林冬啊,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能说让老唐的媳妇跟佘太君似的,死完丈夫再死儿子。”   方局的话直直捅进林冬的胸腔,里面彷如绽开一片烫热的血花。他疼,他委屈,他的人生已经完完全全被剥夺了,现在好不容易有道光照进阴冷黑暗的角落,却还是不能伸出手,感受那久违的温暖。   咽下满嘴的酸涩与苦楚,林冬咬了咬嘴唇说:“我心里有数,您放心,我会确保他的生命安全。”   眉头微皱,方局正欲再劝说两句,忽听房间里响起电话铃音。林冬起身走到病床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庄羽的手机,发现是个没被存进通讯录的手机号。   他按下接听键,问:“哪位?”   那边没人说话,听筒里只有空洞的寂静,几秒种后,电话被挂断。林冬并不奇怪,这个钟点会打缉毒警手机的人,不是同事就是线人。一听这头接电话的不是庄羽,如果是线人的话,为防身份暴露百分之百会挂电话。   方局问:“谁啊?”   “不知道,挂了。”放下手机,林冬看了眼输液袋里所剩无几的液体,按下床头的呼叫器喊护士来换药,继而转头对方局说:“您回去睡吧,这有我呢,上午我再给庄检察长打电话,通知他庄羽住院的事。”   方局摆摆手:“不,你回去睡,我看着。你这都连轴转好几天了,明儿不还得接着审那个赵定飞么。”   看着委屈在塑料椅上睡觉的唐喆学,林冬不再推辞,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穿上外套,跟方局打了声招呼朝门外走去。   “林冬,”方局在背后喊住他,“我刚跟你说的,再好好考虑考虑,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别忘了齐昊他们是怎么死的。”   迎着走廊上透入门缝的灯光站定,林冬深吸一口气,稍稍侧过头,纤长的浓睫微微颤动。   “如果必须有人得死,那也绝不会是他。”   TBC   作者有话要说:冬哥这四舍五入就算告白了啊,可惜二吉睡的跟猪一样没听见   给庄组长打电话的是……嘿嘿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21 03:10:50~2019-12-22 01:2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唯诺卓、水至清则无鱼、冻桃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冻桃干 68瓶;33 18瓶;空山泠语 10瓶;夜隐蓝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唐喆学迷迷糊糊被林冬叫醒, 出住院部大楼迎面吹来阵冷风, 睡得暖暖活活的身子瞬间爬满寒栗, 赶紧立起大衣领子。本想抽支烟, 都叼进嘴里了忽然记起是在医院,又把烟塞回烟盒里。   边往停车场走,他边朝林冬伸出手要车钥匙:“我开吧, 组长,你抓工夫睡会。”   林冬摸出钥匙, 远程启动发动机,然后伸手拦住唐喆学。唐喆学不明所以, 问:“怎么了?”   林冬朝旁边标着“吸烟区”的牌子偏了下头。俩人面对面点上烟, 烟雾自指尖飘渺而上,又飘散在风中, 燃烧点在冷风中忽明忽暗。抽了有半支烟,林冬说:“二吉,以后开这车, 不管在哪, 开启发动机之后过两分钟再上车。”   “嗯?”唐喆学满脸问号。   “在李永锋那个案子里,发动机启动的瞬间,倒计时开启,两分钟后引爆。”缓缓呼出口烟雾,林冬的语气略显沉重,“钱露的死亡现场和祈铭父母的极为相似,子弹还没找到, 但我相信膛线被刮了,所以……”   “所以你觉得毒蜂回来了。”唐喆学替他把话说完。从听说庄羽他们的案子和李永锋案中的炸弹出自同一人之手开始,他就感觉林冬有些心神不宁,一直想聊聊却不忍戳对方的痛处,今天终于能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林冬默认,同时伸手扣住唐喆学的胳膊,紧紧攥住:“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手臂上传来坚实有力的禁锢感,唐喆学按灭烟头,回手扣住林冬的手,弓身微微靠近对方,嘴角挂起坏笑:“你抓的这么紧,我怎么走?”   带着烟味的嘴唇叠到一起,林冬鼻梁倏地一紧,眼眶热了。习惯是种难以摆脱的瘾,他已经习惯了唐喆学在身边的感觉,习惯了对方的温柔。这种依赖感甚至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并在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燃起一丝微弱的火光。   他闭上眼,放任自己沉沦于此,贪恋追逐近在咫尺的热源。   —   一大早,罗家楠推开审讯室的门进去,看唐喆学虽然挂着黑眼圈但面皮上反着光,拽过椅子坐到他旁边,浪荡笑问:“哥可是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你小子居然还有功夫钻温柔乡?”   “没有没有,我也没功夫睡觉。”   唐喆学还没修炼到能藏住心思的段位,听罗家楠调侃自己更不气恼,反而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虽然昨儿夜里只是在车后座上小折腾了一把,没能上本垒,但毕竟舒缓了积压已久的欲望。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万里长征又进一步啊!   “什么时候喝你喜酒啊?”罗家楠才不信他什么都没干。瞅瞅那脸,反光反的跟抹了二斤油似的,一看就是激素飙升毛孔彻底张开所致。   “啊?不不不,没那么快,没。”   这边话音还没落地,单向玻璃上传来敲击声,是林冬在提醒他俩——赶紧干活别他妈废话了!   “咳咳咳——”敲玻璃的声音给正端着杯子喝水的赵定飞吓一跳,呛一结实,咳得活像肺痨十级。   吐沫星子满屋飞,罗家楠皱起眉头,屈指敲敲桌面:“嘿!别到处乱喷!”   捂住嘴又咳了一会,赵定飞愁眉苦脸地问:“警官,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啊?”   这话都给俩警察气笑了,唐喆学抄起赵定飞的身份资料,一目十行地看了看,问:“你可是研究生学历,怎么一点儿法不懂啊?到目前为止你是唯一一个被证实出现在凶杀案现场的嫌疑人,还想走?准备准备去看守所里过年吧啊!”   “可人——人她不是我杀的啊!”赵定飞愁得直拿后脑勺磕椅背,一副要死要活的样,“我没杀人啊!我真没杀人!我要有那胆子——我能——能欠银行好几百万没钱还么!”   罗家楠拎起另外一张盖着法院公章的催缴通知书复印件:“对,你还恶意透支信用卡,都上了征信系统了啊,这马上三个月到期,我们还可以按涉嫌信用卡诈骗罪拘你。”   赵定飞一脸绝望地瞪着天花板,要不是手被铐在椅子上,他现在肯定就捂脸哭了——千不该万不该,沾了赌,妻离子散不说,现在还面临牢狱之灾。   “但如果你有个良好的态度配合警方工作呢,我们可以考虑跟经侦的同事商量商量,把你欠银行钱这事儿再拖几个月。”唐喆学向他抛出救命绳索,“赵定飞,问你什么,照实说,有一个字假话,我可就直接把你按涉嫌故意杀人移交检察院了啊。”   他把装着沾有血迹的首饰的证物袋拎起,朝对方晃了晃:“你曾试图逃避警方的追捕,那可是我亲眼所见,还有这些,知道什么叫铁证如山么?”   赵定飞立马坐正身体,点头如捣蒜:“我说,我都说!一定知无不言,言必属实。”   这时唐喆学对着摄头打了个响指,红灯亮起,开始正式的讯问:“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问钱露借钱,你俩私交很好?”   “我跟钱露……我……”赵定飞一下又磕巴了,眼珠子左右挪,像是要把刚刚发的誓往狗肚子送,“对我们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关系挺好……”   “嗯?”打罗家楠鼻子里滚出“我他妈一个字也不信”的哼声。   赵定飞紧着咽了口唾沫:“我跟她,我……我们俩以前有过……有过一段儿……她那人……挺念旧情的……”   罗家楠和唐喆学对视一眼,憋笑憋得有点儿想打人。唐喆学把笔一摔,搓着眼眶问:“你俩有过一段?”   赵定飞抻着脖子点点头。   “你婚内出轨啊?”   民政记录显示赵定飞是去年才离的婚。   “啊……这……其实……”赵定飞这唾沫大概是不够咽的,不停地喝水,“我老婆……我老婆跟我分居快五年了……我跟钱露也就是……各取所需……她单身,我这有老婆跟没老婆一个样,所以……”   罗家楠憋着笑,倾身向前,抬抬下巴问:“所以你没发现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哪不一样?”赵定飞一愣,心说女人除了高矮胖瘦胸大胸小的,还有不一样的地方?   “你没跟她睡过?”   罗家楠反问。他还真仔细问过祈铭,这变性人变完之后和真正的女人有没有区别。答案是,有的。变性部分需要人工制造一个通道,然后与盆底肌的一侧韧带缝合,所以,这个通道是斜的,而且里面没有该有的组织。一个有过正常X经验的已婚已育男性,不会傻到连这么大的区别都感觉不到。   “睡……睡过啊……”赵定飞话还没说完,就看对面那俩警察埋头捶桌,给他笑了个莫名其妙。   笑够了,唐喆学脸一抹,起身朝赵定飞走过去,掏钥匙就要解他腕上的铐:“行了别编故事了啊,走,送你去看守所过年。”   这下赵定飞急了,死攥着铐不撒手,还一个劲儿嗷嗷:“我没编!没编故事!我说的都是真的!”   唐喆学吼了他一句:“少他妈废话!钱露是变性人!你跟她睡过你能不知道?”   审讯室里顿时一片寂静,赵定飞僵在椅子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终于,在两位警官犀利的瞪视下,他像滩泥一样瘫软下去:“我没……没跟她睡过……我去找她拿钱,是因为……因为手里有她的把柄……”   闻言,罗家楠服气地点点头:“行,又来个敲诈勒索,赵定飞,你还犯过什么事儿都直接撂了吧啊,反正哪个也没故意杀人判的重。”   赵定飞眨巴眨巴眼,忽然又回光返照般的支起身,压低声音问:“贩卖……儿童……最高也是死刑吧?”   ——我去!   不光在审讯室里的罗家楠和唐喆学,连隔壁看监控的陈飞和林冬都愣了——这案子可真是越审越大,连贩卖儿童都出来了!   —   经审讯,他们得知赵定飞并非怕被追究敲诈勒索——他也没这个概念,而是担心被警方追究知情不报。毕竟是卖孩子,最高死刑,他怕牵扯上自己,到时候判个无期什么的这辈子就完蛋了。   赵定飞曾任亿华娱乐的信息部主管,通俗点来说就是维护公司内部工作系统的技术部门。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在几位主管的笔记本电脑里植入了监控程序,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和邮件往来。话说回来,这又是一笔罪过,要是当时被抓到至少行政拘留十五天。   主管们的笔记本电脑由公司购买,归属个人所有,所以在里面存什么的都有。赵定飞本来是看个乐呵,直到他在钱露的电脑里发现,她通过一个根本没在市面上流通的通讯软件和别人沟通某种生意。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钱露在卖什么,买卖双方的用词过于隐晦。   “他们管孩子叫小猫,”赵定飞交待,“我本来以为钱露真是在卖猫,因为她家有只纯种的俄罗斯蓝猫,她经常在朋友圈晒。可后来我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哪有猫怀孕超过半年的?而且一只小猫卖到四五十万……这又……又不是机器猫。”   要不是贩卖儿童这种案子过于沉重,在场的警察还真都得笑出来,现在他们是真没那个心情。   赵定飞喘了口气,继续说:“再后来,我慢慢发现,她是在卖孩子,刚出生的孩子,卖到哪的都有。”   “儿童贩卖的产值一年超百亿美元,这确实是一项全球化产业,而且比卖面儿利润还高,所以总是有人以身试法。”   方局盯着监控屏幕,喃喃自语。刚进局里,听说凶杀案又扯出贩卖人口案件了,连轴转了好几天的老头儿本来脸都是土灰色,却转眼跟嗑了根儿千年人参一样,脚踩祥云身披金光一路蹦跶过走廊,进来看审讯监控。   见赵定飞停下,陈飞皱眉敲敲桌面:“继续说。”   审人的换了,由陈飞和林冬主审,罗家楠和唐喆学在旁边旁听兼记录。贩卖人口绝不会是个人作案,一定是有组织犯罪,查实对方所言不虚,这案子必须得上报部里。   “后来……后来我缺钱了,就拿这事儿……这事儿跟她摊牌……”涉及到自己可能涉嫌违法犯罪的部分,赵定飞的声音比蚊子扇翅膀大不了多少,“她说她不是卖孩子……是帮没孩子的夫妇,联系代孕……然后……然后给了我五十万,让我别跟别人说。”   陈飞问:“她怎么给你的钱?现金?转账?”   赵定飞说:“转账不是容易被税务稽核么……她给的我……等价的钻石……”   “钻石呢?”   “换成钱,都输在澳门了……”   陈飞运了口气,继续问:“你说的这些,有证据么?聊天记录之类的?”   “有!有!”赵定飞使劲点头,但立刻又迟疑了起来,“不过……不过都在公司的电脑里……我是被开除的,因为挪用购买硬件的公款,走的那天是颜董找了俩保安给我架出去的……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备份……”   在场的警察都一个想法——这小子快把《刑法》和《治安管理处罚法》撸了一个遍了,听见警察敲门是他妈得跑!   TBC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烧了三天今天终于能爬起来了!所以更的断断续续的……   明天还得去医院打点滴,可能还得晚点更新,请谅解!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22 01:20:53~2019-12-23 21:4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猫萌萌哒 20瓶;凝霜、西红柿炒鸡蛋、33 10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陈飞二话没说, 起身上前解铐, 一边招呼罗家楠去申请搜查令, 一边薅起赵定飞拎出审讯室。当务之急得先把贩卖儿童的事凿实了, 再说钱露死于职业杀手之手,如此看来很有可能与此事有关。既然赵定飞说公司电脑里有备份,那就把那台主机抱回来拿技术部去, 按字节查!   唐喆学一看重案组的人带着唯一的证人撤了,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 转脸要问林冬,却看对方一脸凝重地抱着胳膊。他把审讯记录放到桌上, 拖椅子坐到林冬对面。   林冬抬脸看向他, 忽然问:“猫呢?”   “啊?”唐喆学反应了一下,“哦, 你是说,钱露养的那只机器猫?”   林冬甩给他一记“你行了啊”的眼神。   “开个玩笑。”唐喆学瞄了眼摄头,灯还亮着, 赶紧招招手示意技术给关上。等灯灭了, 他换回严肃正经的表情说:“刚听赵定飞提到猫的时候,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现场,是在客厅的角落里有个猫爬架。”   “猫爬架在客厅的东南角,猫食盆在厨房冰箱右侧,猫砂盒在厕所的淋浴间里……”林冬停顿了一下,“猫砂盒里非常干净,所以当时我以为她是打算养猫, 可按赵定飞的说法,那只猫她已经养了很久了,如果她是进门就被杀,应该来不及清理猫砂盒……凶手射杀钱露后并没有把大门关严,猫跑掉,有可能,但不可能主人一天不在家,猫却完全没有排泄。电梯监控显示,案发当天钱露早晨八点就出门了,直到晚上七点半才回家。”   唐喆学皱眉想了想,提出猜测:“凶手进屋之后,先把猫杀了?”   “凶手连钱露的尸体都不花心思处理,不会特意处理猫的尸体。”林冬垂眼摇头,“很有可能是凶手把猫给放出去了。”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房间里有陌生人的话,猫可能会一直叫,把物业保安招来。”   “他不会杀了它么?既然杀人都行,何况是只猫了。”   林冬继续摇头:“如果杀死钱露的人就是毒蜂的话,我倒不奇怪他会这样做……就像祈铭父母的案子,他应该不知道祈铭有暴盲的毛病,可即便和祈铭在凶案现场撞个对脸的情况下,他面临被指认的风险却没有对一个八岁的孩子痛下杀手,所以我认为——”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视线越过唐喆学的肩头,直直看向洞开的审讯室大门——罗家楠正戳在那,一脸“你刚说什么?”的表情回望着他。   唐喆学发现林冬眼神不对,赶紧回头,看见罗家楠登时心里暗叫一声“糟了”,从椅子上窜起来把人拦在门口:“楠哥,你不是去申请搜查令了么?”   罗家楠推着唐喆学的肩膀给自己挪出条路,迈开长腿两步走到林冬跟前,伸手从他旁边拿起自己落在审讯台上的手机揣进裤兜里,语调平和地问:“林队,我刚听你那意思,我们祈老师父母被杀的案子,查出来凶手是谁了?”   “都还只是推测,没有任何证据能质证嫌疑人,小罗,我不管你刚才听到了什么,那都不是正式记录在案的定论。”林冬深知跟罗家楠这号活土匪提保密纪律根本是对牛弹琴,再说事关祈铭,他毫不怀疑罗家楠从眼下这一秒起就开始盘算着要合法击毙毒蜂了。   不,他绝不能让毒蜂死的那么痛快,必须得让那个刽子手经历公开审判、体验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绝望,才能告慰同僚们泣血的英魂!   “是啊楠哥,都还只是推——”   唐喆学这“测”字还没出口,就听罗家楠“嗙”地拍上不锈钢台面,话也横着出来了:“林队,这套官腔你留着跟别人打去,我罗家楠听不着!你刚说那孙子叫毒蜂是吧?真名呢?通缉令编号?照片?有什么资料你先给我瞅一眼行不?”   林冬站起身,与罗家楠平静对视,坦言道:“什么都没有。”   眼见对方一点情面不念,罗家楠这火“腾”地被搓了起来,扬手就要揪林冬的衣领。唐喆学在旁边看他抬手以为他要打林冬,也顾不上考虑更多,瞬间出手扣住罗家楠的肩膀,“哐当”就给摁审讯台上了。   “我操——”   胳膊被逆向于关节活动方向扭住,罗家楠立马就炸了。他咬牙忍疼拧身挣开并不牢固的制约,同时回手抽中唐喆学的颧骨,给人生从跟前一拳揍到了走廊上。   “二吉!”林冬这下也急了,狠推了罗家楠一把,“罗家楠!你凭什么打人?!”   罗家楠刚才那一拳纯属条件反射,打完自己也楞了,这又被林冬猛地推撞上墙,登时搓火地吼道:“你没看见啊!是他先动手的!”   “吵什么吵!?都他妈出息了是不是!不看看这什么地方!?”方局那沙哑的嗓音从墙角的扩音器里吼了出来,“罗家楠!唐喆学!你俩给我滚外头打去!不都有枪么?对着干啊!打死一个老子省心!打死一对儿我他妈就可以提前退休了!”   领导的咆哮声几乎整栋楼都能听见,一时间楼道上多了好多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眼下罗家楠即便是再急再气也不可能犯浑了,只得生压下那股子邪火,黑着脸疾步离开。   —   回办公室,林冬翻出管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油,给唐喆学往脸上抹。罗家楠下手是真狠,才几分钟的功夫,唐喆学被打的那块都紫了。   边涂药,林冬边心疼地埋怨道:“他打你怎么不知道躲啊?”   “谁知道他能真揍啊……”唐喆学被药油熏得直眯眼,“要是毁容了,组长你可别不要我啊。”   没等林冬说话,外面传来敲门声。不用问,来的肯定是祈铭。刚罗家楠进隔壁法医办公室了,他们出电梯时正好看见。   俩人对视片刻,林冬深吸一口气说:“进来。”   祈铭推门进屋,隔着老远扔给唐喆学一冰袋,冲身后偏了下头:“二吉,罗家楠说找你聊聊,在隔壁等你。”   从转椅上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唐喆学挪到门口,对祈铭说:“祈老师,嗯……你父母的案子确实没最终下定论呢,组长是想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通知你。”   祈铭错开身,直接拿门给他顶出屋外,反手落锁,尔后一步一步走向林冬。   “两年了,林冬,我拿你当朋友,可你呢?”他边走边把白大褂脱下来扔到唐喆学刚坐着的转椅上,又解开袖扣,将衬衫挽至手肘处,直到和林冬近到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眼看祈铭也跟罗家楠似的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态势,林冬平静地回应道:“保密纪律,祈老师,我希望你能理解。”   祈铭并未停止步伐,而是逼着他往后退。后背抵上密码档案柜,林冬退无可退,紧跟着耳侧“哐”地传来声巨响。   曲臂一拳砸上不锈钢柜面,祈铭几乎将林冬压在自己与柜子之间,语调中隐忍着怒意:“我能理解,可是林冬,你别忘了,我是特聘的法医顾问,不是在编的警察,那狗屁纪律管不着我!”   身高只相差三公分左右,两人的视线差不多在同一水平线上。虽然都戴着眼镜,却并不妨碍彼此的瞳孔中映出对方的表情:一个怒意如火,一个坚忍似冰。   视线胶着在一起,许久,才听林冬默叹了口气说:“祈铭,杀你父母的人,就是害死我七位同僚的家伙,相信我,我想他死的念头,并不比你少。”   尽管林冬的声调平淡到近乎不带任何语气,但祈铭仍能从那波澜不惊的目光中感受到恨意,并觉一阵寒意自脊背窜起蔓延至手臂。两年的时间,他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从一开始的绝望自残中挣脱出来,仇恨化作信念,从容冷静。   他放下手,稍稍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刚才那姿势完全侵入到林冬的安全半径之内了,但对方容忍了他的举动,而且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情绪。   太可惜了,他想,如果不是被那场灾难阻拦了升迁的步伐,此人的前途,无可限量。   通风管道里静悄悄的,罗家楠和唐喆学都扬着脸听动静,生怕自家的那位打起来吃亏。可除了一声捶柜子的响动,到目前为止还算踏实。刚罗家楠一口气咽不下去,到法医办公室就噼里啪啦地全都跟祈铭撂了。他都做好替媳妇揍一顿悬案组碎催唐二吉同学的准备了,可谁知道媳妇给他按椅子上,非让他跟这等着给唐喆学道歉。   是,打那一拳他也有点后悔,可道歉实在是强人所难,还不如让唐喆学再揍回来。结果唐喆学进屋也没提刚才动手那茬,把冰袋捂脸上抬手指指通风管道,让他跟自己一起关注隔壁那俩博士生的动静。回头真要是文斗变武斗,他俩也好冲进去拉架。   听半天没再听见什么值得让人担心的声音,罗家楠搓着后脖颈子对唐喆学说:“那个……二吉,哥刚才下手重了啊,不过你那一下也够狠的,我这肩膀到现在还疼呢。”   唐喆学把冰袋挪开,给罗家楠看自己脸上的伤:“楠哥,你摸着良心说话,我刚撅你那一下,疼么?”   罗家楠抬手按住唐喆学的胸肌,沉下脸说:“我可没摸着你的良心。”   “我——”唐喆学话说一半,拐了个弯,“算了算了,过去就不提了。”   收手搓搓后脖颈子,罗家楠讪笑:“嗨,我那也是为我媳妇不是?祈铭爱做噩梦,半夜老在我怀里哭醒,一问,每次都是梦见他爸妈死那天的场景。”   唐喆学紧跟着感慨道:“嗯,我也是为我老婆,我看你要上手打他,所以——”   “等会!”罗家楠俩眼珠子快瞪出来了,“你老婆?谁?林队?!”   我操!   唐喆学立马回手捂住嘴,心里直骂自己——缺心眼的东西!怎么就管不住这漏风的破嘴!   TBC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应该能保持日更了,不过以后应该还是要每周不定期休一天哦~   是不是都没人看案子光看他们谈恋爱了哈哈哈哈哈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23 21:43:57~2019-12-25 06:4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樱桃树上的小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曲 30瓶;米兰米兰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唐喆学借口尿遁想跑, 结果被罗家楠一把薅住。   “你?”罗家楠的表情就跟看见一百个光着的祈铭在眼前跑过那样猥琐, “和林冬?”   攥腕子上那手跟钳子似的, 唐喆学挣不开, 又不敢承认——不是胆怯,是林冬肯定不愿意被人知道。尤其是罗家楠这号混不吝的主,就算不往外传, 万一公开场合随口开个玩笑,也保准让林冬从头发梢绿到脚趾盖。   事到如今, 唐喆学只好说:“没……组长没答应呢……我就想想,想想。”   罗家楠一巴掌拍上唐喆学厚实的胸肌, 表情还刚才那样:“二吉, 不是哥说你,这种事儿就不能要脸, 你知道哥哥我当初怎么把祈老师泡到手么?打直球啊!喜欢就上!是不是爷们?唧唧歪歪,你他妈到退休也摸不着炕边儿!”   唐喆学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当初是祈老师追的你?   兴许是终于找着个同类, 至少在唐喆学看来, 罗家楠眼下十分热衷于分享嘎嘣一声折了的心路历程,而且表情趋于正常了:“哥跟你说,就像祈老师和林队这种学霸型的啊,不是说像想象的那么难上手,这么些年他们光顾着研究学术了,感情经历很少或者说没有,内心空虚着呢, 给点阳光就灿烂。”   ——不吹牛能死?   这话听的唐喆学白眼翻得胸口疼,心说要让祈铭听见,你,等着进ICU吧!   —   隔壁悬案组办公室里,祈铭和林冬无语对视,长久的沉默过后,他要求林冬给自己看毒蜂的资料。   “祈铭,谢谢你拿我当朋友,但我毕竟还穿着警服,必须得遵守保密纪律。”林冬诚恳致歉,“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鼻尖微红,祈铭握紧拳头,侧头对着那一排排放满尘封卷宗的夹子呼了口长气:“我爸爸死在卧室门口,穿戴整齐,正要去上夜班……妈妈进门刚把包挂好,就被凶手从背后一枪打死……如果那一天不是我去书店还书,比妈妈晚上楼几分钟,可能我也死了……”   林冬摇摇头:“你和他撞个对脸,他不知道你看不见他,却还是没杀你,所以,我认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杀你。另外有一点我可以向你透露,在最新的一起案子里,他杀人之前放走了受害者的猫,而受害者本身牵扯进了贩卖儿童案。”   祈铭凝住视线,思索片刻后说:“权利型人格,极端自负,扮演上帝,认为自己有权决定他人的生死……他不是在执行任务,而是作为惩罚者,制裁罪人。”   林冬认可点头:“是的,在他所犯下的已知案件中,所有受害者都身负各种各样的罪行。”   酸涩的眼眶终于盛不住满溢的泪水,祈铭一巴掌拍上架子,微尘瞬间飘散于空气之中,悲愤地吼道:“可我爸没有!他是受国际刑警的委托,加入那个器官贩卖组织去做线人!还有我妈!她又做错了什么!?在医院劝人捐器官挨打挨骂那都是家常便饭!他还要惩罚她!他凭什么!”   林冬沉默地望向桌上摆着的相框——照片里那七个或笑得拘谨或笑得随意的人,他们又犯了什么错呢?鲜活的生命眨眼间化作冰冷的尸体,徒留痛苦给活着的人去承受。   上前扶住祈铭的肩膀,林冬用力握了握,说:“祈铭,过去的事我们无力改变,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钱露这条线,把凶手揪出来。”   回手抹去下巴上的泪珠,祈铭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过身说:“钱露的尸检马上就完成了,下班之前我会把尸检报告发出来,毒理药理还要等等,我会让高仁加快速度。”   “注意休息,我看你也连轴转好几天了。”   林冬说着,退到门边替他拉开办公室的门,结果“咕咚”一下滚进来俩人,摔到脚边。罗家楠被压在底下,磕着鼻子了,趴那捂脸“哎呦”。唐喆学赶紧爬起来,朝林冬和祈铭挤出个尴尬的笑。   刚在通风管道里听到祈铭吼,这俩就从法医办公室里窜出来扒门缝。正想着掀开写着“悬案组”的那张复印纸往里看看什么情况,没想到门突然开了,啪叽摔一结实。   把罗家楠从地上拽起来,唐喆学连比划带说地解释道:“我们是那个……那个……怕你俩打……打起来……”   “我脑子里长得又不是肌肉。”祈铭低嗤一声,瞪了鼻酸冒眼泪的罗家楠一眼,想着对方也是担心自己,顺手给人拽出悬案组办公室。   ——回自己的地盘去哄。   等他们走了,唐喆学赶紧把门关上,紧张地问:“没事吧?”   “没事,我怎么可能动手打祈铭呢。”林冬随手帮他理了理搓皱的领口,“你没摔着吧?”   “我没事,不过楠哥摔得不轻。”唐喆学忽然意识到,自打车上那次之后,林冬对待自己的态度比以前温柔多了,忍不住心里窃喜。他一把抓住林冬抚在领边的手,压着人退后两步抵到架子上,低头吻了下去。   “唔——”   被林冬五指张开呼到脸上猛地推开,唐喆学委屈皱眉:“嘛呀?亲一下都不行?”   “工作区域禁止一切亲密行为。”林冬走到桌边,拿起缉毒三组那边送来的卷宗扔向唐喆学——   “干活!”   —   庄羽他们调查的这个吸毒过量致死的受害者名叫庞宁,是个开夜店的老板。那些买炸弹销毁证据的毒贩交待,他们以前经常去庞宁的店里,是庞宁介绍他们买的东西。顺着这条线索,缉毒三组上门抓人,没想到人已经进分局法医办了。   背景资料显示,庞宁以前干过工程兵,有爆破经验。开夜店是他的副业,主业是搞建筑工程,承接老旧城区拆迁改建项目。不盖房子,专门拆房,施工过程中需要使用到爆破手段。   不过像毒贩们使用的精密炸弹,只是干过工程兵的做不出来,必然是专业人士。现在缉毒处那边正在摸排庞宁的社会关系网,即便是在暗网上交易,他们判断做炸弹的人庞宁肯定认识。   “现在是所有的案子都有交叉,李永锋、庞宁、钱露,还有缉毒三组的警员受伤案。”林冬在分析案情的白板上拉出三条线,直指正中的“蜂”字,又引出条线指向旁边的问号,“李永锋和钱露都是被毒蜂所杀,黄智伟他们那边找到弹头了,确认枪筒内的膛线被刮,而炸死李永锋的那枚炸弹和炸伤庄羽他们的那一枚,经爆破组确认,出自同一人之手。祈铭给的尸检报告提示庞宁可能死于他杀,所以暂不排除是毒蜂所为。”   “这哥们杀人的手法还真多啊,用毒,用炸弹,用枪。”   唐喆学眉头微皱。刚去刑技那拿报告,瞧见黄智伟他们那几个脏的跟泥里爬出来的似的,他多嘴问了一句,得知这帮可怜人钻了半天排污下水道才找着那枚弹头。   没膝深的污水,味道刺鼻不说,上面还漂浮着各种不可描述的物体。直接下手摸,就算戴着手套也给黄智伟恶心的爬上来吐了两回,一脸菜色。往报告上签字的时候,他手还直哆嗦。   “职业杀手嘛,有时候是个人兴趣爱好,有时候是买家要求。”林冬点上支烟,“不过我个人认为,庞宁应该不是毒蜂杀的……吸毒过量致死,这明显是为了误导调查,可毒蜂从来不会费心处理现场。”   唐喆学边点头边翻看庞宁案的现场报告,忽然凝住视线,往前翻了两页,低声“操”了一句。他把卷宗翻过来,递到林冬眼前,指着案发现场的地址说:“还记得咱们为了樊丽的案子,去上门询问徐栩那天么?你看,徐栩家就在庞宁家对面的小区,而庞宁就死在咱们去找徐栩的时间段里。”   执烟的手僵在半空,林冬那两扇浓睫不自然地抖了抖。他记得,记得那天上车之前,感受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视线。所以这案子真的毒蜂所为?而他曾经和对方近到,可以看到彼此!?   呼吸停滞了片刻,他摇摇头,把干扰思考的外界因素甩出大脑:“不应该是他,我更倾向于杀死庞宁的是个女人……现场有未开封的保险套,看起来庞宁死前正准备享受一场风花雪月,而且如果他没有吸毒史,对方如果说针剂里是壮阳药物的话,倒是有可能诱骗他注射,从而不会产生任何反抗。”   唐喆学想了想说:“这倒是,像他那样开夜店的,资源一定很丰富。”   林冬走到桌边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   “去看监控吧,找找有没有可疑的女性在案发当天出入那个小区。”   —   电脑屏幕散出的光芒映在脸上,照亮几张困倦的容颜。根据林冬提出的推测,缉毒三组没进医院的都跟着一起看监控视频。庄羽还没退烧,人昏昏沉沉地打电话过来让他们配合重案组和悬案组的工作,看那架势要是能爬的起来,早就蹦回局里了。   轻伤不下火线对于警员们来说乃是常态,就算是病躺下,只要有口气在,心里还得惦着案子。唐喆学他爸早就被确诊为冠心病,要是听医生的话住院治疗,可能不至于死在分局走廊上。   小区车辆、人员进进出出,没有具体的嫌疑人描述,看监控实属大海里捞针。但这是唯一的方向,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嫌疑人必然会有意识的避开摄头,或者裹得单凭几帧视频根本无法辨认。   唐喆学困得看着看着睡了过去,哐当一下,脸砸键盘。正砸白天罗家楠打中的那块,活活疼清醒。他直起身捂着脸,朝投来关切目光的林冬笑笑,转头跟心里骂了罗家楠一句。   把视频往前倒了几分钟,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接着看。几秒后他突然按下鼠标,定住画面,后退前进,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又切其他的看。看了几分钟,他伸手巴拉了一下林冬:“组长你看,这个店铺玻璃上映出的车,是不是那天咱俩在路上看见的那辆?”   林冬挪过椅子凑到他旁边,仔细辨认唐喆学手指的地方:店铺玻璃擦得光亮如新,映出一辆黑色大G的侧影,同时映出的,还有开门下车的司机高挑背影。   唐喆学又切到另一个监控视频上,在死者家的小区出入口,出现了那个司机——她戴着墨镜,没拍到全脸。   唐喆学记人脸非常敏锐:“还记得那天在路上看到的黑色大G么?这女的就是司机,我记得她,你还跟我开玩笑来着。”   看了眼女子出现在小区门口的时间,林冬迅速挪到另外一张桌子旁,让看电梯监控的缉毒处同僚调出相应时间点的电梯内监控记录。没有,这女的进了小区之后就消失了,没有出现在任何一部电梯里。   楼门口、大厅的监控也调了个遍,依旧没有。再找,直到大约两个小时后,这女的才再次出现在同一个出入口的监控里。   刻意躲避监控,行踪存疑,符合嫌疑人行为描述。   “你还记得车牌号么?”林冬问。   “没注意,”唐喆学反应了一下,一拍大腿,“你行车记录仪上肯定有!那天为了多看两眼大G,我特意晚了几秒启动。”   林冬立刻从椅子上窜起来,冲出办公室。   —   车主名叫林玥,二十四岁。确认驾照上的照片就是唐喆学那天看到的大G司机,林冬决定先上门进行走访。   开门见着俩警察,林玥疑惑皱眉:“你们有什么事?”   “最近你们这栋楼出了几起入室盗窃案,我们过来挨家走访收集线索。”唐喆学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对方,和想象的一样,模特般的身材,猛一看比林冬还高。   “进来吧。”林玥笑笑,错身让他们进屋。   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定,两人四下观察。客厅里有两排挂衣服的架子,底下是款式各异的鞋子。墙上贴满了人像摄影作品,以黑白色调为主。有个没门的房间里,搭着摄影用灯和白色背景幕,像是个摄影工作室。   林玥倒了两杯咖啡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坐到唐喆学右手边一个不规则造型的椅子上,翘起修长的腿,笑问:“有什么我可以提供帮助的?”   她穿着超短的热裤,腿一抬起来,白花花地糊满唐喆学俩眼。   错开视线,唐喆学低头问:“哦,前天晚上你楼上的住户被盗了,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响动?或者看到可疑的人?”   林玥摇摇头。   唐喆学接着问:“上个月二十四号那天,你在家么?那天也有一户被盗了。”   这是庞宁死的那天。   “上个月?”林玥稍稍皱眉,伸手拿过手机点开,翻了翻记录,“不在,那天我出去了。”   唐喆学点点头,假装拘谨地问:“我能用下卫生间么?”   “在后面。”林玥朝走廊另外一头指了指,叮嘱了一句,“马桶圈掀起来记得放下,好多来我这拍照片的男的都没这意识。”   唐喆学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朝走廊那边走去。他故意假装认错门,拧了把一扇关着的房门。   门锁着,没拧开。   与此同时林玥的声音从后面飘来:“不是那屋,还要往里。”   “不好意思啊。”唐喆学讪讪道过歉,又看了眼那扇门,继续往里走。   一门之隔,里面的人缓缓垂下握枪的手。   TBC   作者有话要说:嗯~~~~~~~~~~~~擦身而过啊~~~~~~   不好意思啊,都说不烧了能按时更,没想到昨儿从晚上8点睡到今天早晨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25 06:44:15~2019-12-26 15:0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水更健康 10瓶;花香飞鱼 5瓶;水至清则无鱼 4瓶;黄色枫叶 3瓶;唯诺卓、青青小青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从林玥家出来, 唐喆学下楼坐进车里, 手敲着方向盘半天没开出车位。林冬没催他, 扣好安全带拿出手机, 仔细回顾偷偷拍下的房间细节。第一眼看见林玥,直觉就告诉他,这个女人不简单。   一个摄影师, 双手指关节上却有老茧,像是干惯了粗活、或者常年练习打拳的人才该有的手。她走路的姿势也不像普通女性那样重心落在后脚跟上, 而是略微前倾脚掌前侧先落地,像是习惯性减轻脚步声。再有就是她的身材, 体脂率极低却又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种、弧度顺滑的肌肉线条, 更像是女特种兵在一场场实战中捶打出的刚劲。   虽然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但就像唐喆学之前说过的那样, 她给人一种野性难驯的艳丽美感,如同一只随时随地做好扑向猎物准备的雌豹。   “要提她么?”唐喆学问。他相信林冬的直觉,包括他自己也有同感, 尤其是那扇拧不开的门, 更加深了他内心深处的疑惑——那扇门后面隐藏了什么?一屋子杀人凶器么?   “没证据。”林冬按下车窗,点起支烟朝窗外呼了口烟雾,视线正落在不远处林玥的那辆大G上,摇了摇头,“一个二十四岁的姑娘,无父无母,却能开的起三百多万的车, 你说找她拍一组照片,还不得照着一百万来啊?”   唐喆学笑不出来,抹了把脸伸手掐过林冬手里的烟,在对方略显诧异的注视下叼进自己嘴里:“组长你最近烟抽的太勤了,我帮你戒一会。”   林冬勾勾嘴角,忽然一把拽住唐喆学的衣领,把对方还没来及呼出去的那口烟全吸进自己嘴里,然后松开手,偏头将烟雾呼出去。唐喆学的眼神一下就直了,追上去压着人亲,直到指间的烟灰断落燎着手背才猛的松开嘴。   边抖烟灰,他边抱怨:“组长你可不能这么撩我,你知道我这一天天的忍得多难受么?家也回不去,办公区又不许有亲密举动,你不觉着我最近蹲厕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么?”   抹去嘴唇上残留的液体,林冬轻飘飘地说:“发现了,我以为你便秘。”   “切,我消化系统棒着呢。”唐喆学把烟屁股摁熄在烟灰盒里,斜眼瞄向林冬,以侦查员的敏锐判断出林冬刚才撩拨自己的行为产生原因:“又吃醋了吧?嫌我看人家大白腿是不是?”   “街上大白腿那么多,我要是吃醋,早泡醋缸里了。”林冬连白眼都懒得翻给他,“赶紧走,先回局里,陈队刚给我发消息,说钱露那案子有进展了。”   唐喆学把车开出车位:“林玥这呢?就晾着?”   “她如果是职业杀手,不可能就做这一单,回去给各分局发通告,让他们上报最近这三年来死于吸毒过量的案件。”   林冬说着,伸手拽出点烟器,又点上了一支烟。   “一桩桩捋,不信揪不出她的狐狸尾巴。”   —   站在窗边望着开出小区大门的林肯,林玥眼神微沉。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她顺手拉上落地窗的窗帘,背对着对方问:“既然警察找上门来了,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上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扳过一百八十度,尔后将一把枪递到她眼前,语调低沉地反问:“杀警察?你想过后果么?阿鬼。”   接过枪,林玥利索的退出弹夹,发现是空的。她看向对方,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没子弹?”   “仿真的,柬埔寨货,没看出来吧。”男人笑笑,“他们没证据,不用理会,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   “但他们追踪到我了,以后做事难免束手束脚。”林玥回手把枪扔进道具箱里,眼神忽然冰冷,“当年的那些警察要是有这样的破案速度,我也不至于被那个王八蛋糟蹋。”   往事历历,血腥且不堪:年仅十四岁的女孩被关在地下室里,没日没夜的承受非人的对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十个指甲抠在地板上掀翻了,都比不上那个畜生加诸于她的恶行更痛苦;是眼前这个自称毒蜂的男人,把禁锢她的畜生打得只剩一口气,拖到她面前,让她朝那个畜生吐口水,让她跟着自己的口型一个字一个字的质问那畜生——“现在,谁是谁的婊子?”;她第一次用枪,是毒蜂握着她血迹未干的手指,轰烂了那个畜生的脑袋。   她从此跟着他,他给她起名叫林玥,她喊他蜂叔,学会保护自己,学会杀人的手段。   抬起手,毒蜂将她颊侧的碎发拢到耳后,近乎宠溺地望着曾经只会瑟瑟发抖缩在墙角哭泣的女孩、现如今已成长为令同行敬仰的女人:“后悔么?阿鬼,跟我走上职业杀手这条路。”   林玥摇摇头,靠近对方,紧紧抱住那劲瘦结实的腰身:“从你救我的那天起,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蜂叔,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为你去死,说一声就好。”   “傻丫头,我养你这么多年,还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呢。”毒蜂拍拍她的肩膀,像父亲亲吻女儿那样在她额头落下轻吻,“我还有事要做,不多待了,自己多注意,还有,记着,不许动林冬。”   松开手,林玥不满地撇下嘴角:“那他那个搭档呢?你要是不兑现承诺,以后可就没信誉了。”   背过身,毒蜂望着刚才被唐喆学拧动过的门把手,眼中划过丝阴霾。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不用你操心。”   —   回到局里,唐喆学顶着一宿没睡的困顿,又和林冬一起参加重案组的案情进度会。赵定飞没编故事,从他那台已经被公司闲置的旧电脑里查出的资料显示,钱露确实参与了贩卖儿童案件。至于她是否因此而惹上杀身之祸,根据手头的资料暂时无法做出判断。   好消息是,她家的那台笔记本里仍在使用赵定飞所提到聊天软件,里面有许多未读信息。上官芸菲把笔记本电脑屏幕投到会议室的大屏幕上,逐一点开对话框。大部分是买家询问“商品”进度的消息,其中有一个网名为“亮仔”的人所留的信息引起了警方的关注。   亮仔不是买家,看起来倒像是钱露的合伙人或者上线,发的消息都是跟对账有关。他们几乎每天都联系,但从钱露死的那天开始,亮仔的信息也同步终止。   罗家楠指着屏幕提出自己的推测:“会不会是这个亮仔想独吞货款,买凶杀人?”   苗红翻翻刚整理出来的对账记录说:“一年一千两百万的利润,确实有这个可能。”   “能查到这个亮仔的IP地址么?”唐喆学问上官芸菲。   上官芸菲惋惜地摇摇头:“这个聊天软件所使用的技术类似暗网技术,虽然很粗糙,但使用者的IP地址是来回跳转的,无法锁定。”   林冬支着下巴看了会大屏幕,转头对上官芸菲说:“给这个亮仔发消息。”   上官芸菲愣了下,问:“好,发什么?”   “就问,在么?”   这俩字很快就显示在了大屏幕上。众人屏息静待,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终于,在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后,那个灰暗的头像忽然亮了起来,所有人的心瞬间忽悠一下提到嗓子眼。   亮仔:【你在哪?手机为什么关机?】   上官芸菲赶紧望向林冬,在对方的示意下将笔记本电脑搬了过去。林冬盯着空白的对话框看了几秒,敲下回复。   露:【躲起来了,有人要杀我。】   亮仔:【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能动那种心思,可你——哎!】   露:【怎么办?我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敢露面。】   亮仔:【我也没办法啊!谁让你要告发他们!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看着大屏幕上的字,众人互相交换了一圈目光。现在看来,钱露的死该是和要揭发贩卖儿童的组织有关。   林冬问上官芸菲:“赵定飞植入钱露旧电脑的那个病毒,你那有么?”   上官芸菲赶紧点头。   林冬把笔记本电脑推过去,说:“给他下套,这样就可以通过病毒来锁定IP地址。”   给电脑插上U盘,上官芸菲一边按林冬的指示继续和亮仔对话,一边想方设法将病毒程序植入对方的终端。大脑高速运转,既紧张又激动,等完成任务,她发现自己贴身穿的警服衬衫都被汗水浸透了。   剩下的工作还需要技术处理,陈飞低头看了眼时间,招呼大家先回各自的岗位。林冬出屋之前跟他汇报去林玥那走访的情况。听完,陈飞皱起眉头。   “要不要安排两个人盯着她?”   “用不着,她知道自己被警方盯上了,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再接活儿。”林冬摇摇头,“我先翻旧案找联系,毕竟我本职工作就是查悬案的,也省得浪费同僚们的时间和精力。”   陈飞点点头,给林冬拉到走廊上,小声说:“方局跟我打过招呼了,我是这样想的,暂时把罗家楠和吕袁桥借调给你们悬案组。”   “我用不着人保护,陈队,”林冬颌首致谢,“再说不能为了我,还往里搭人吧。”   视线越过林冬的肩膀,陈飞望着正和罗家楠不知道说些什么的唐喆学,叹息道:“也不光是为你,那不还有二吉呢么,凡事多留个后手没亏吃。”   林冬低头笑笑:“您可以问问二吉,要是派俩人保护他,七乘二十四小时贴身看着,一点儿隐私没有,他跟不跟您急。”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陈飞也是无奈,“得,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林队,你可千万要小心。”   “明白,谢谢。”   “行,早点回去歇着,有情况会及时通知你们,都连轴转这么些天了,你看你那黑眼圈。”   “您也注意身体。”林冬致辞,回身招呼唐喆学,“二吉,过来。”   唐喆学颠颠地跑过来,问:“干嘛?”   “通告都发了么?”   “发了,不过可能得一礼拜左右才能把资料都收上来。”   “嗯,走吧。”   “去哪?”   肩膀缓缓起伏了一下,林冬抿住嘴唇笑笑,尔后轻推了一把他的后背。   “回家,踏踏实实睡一觉,攒足精神明天继续干活。”   TBC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着我可能憋不住了……   再说了,越甜,捅起刀来才越带劲嘛~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26 15:07:00~2019-12-27 05:0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儿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啪!   火光转瞬即逝, 烟雾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中弥散开来。林冬靠坐于床头看祈铭发来的尸检报告,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 忽然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 继而腰上被条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   “你能有一分钟不工作么……”睡意浓重的鼻音响起,唐喆学不满地嘟囔着,“快睡吧……”   换手拿手机, 林冬空下只手胡撸着对方的头毛以示安抚,淡淡道:“看完就睡。”   “……几点了?”   “还不到一点。”   “搭上点儿……别着凉……”   唐喆学皱起眉头, 往上拽了拽被子给只穿着单薄T恤的人盖到胸口,把胳膊收进被子里又搂上对方的腰。回来在楼底下吃完饭, 上来收拾屋子冲澡, 都忙活完了,他把林冬软磨硬泡哄上床。解决完问题他咕咚就睡过去了, 不过听钟点儿也没睡多久。   看完尸检报告,林冬放下手机,侧头望着鼻息均匀再次陷入深眠的人, 眉心堆起浅浅的纹路。不管下定多少次决心, 他的坚持都会被打破——贪恋着温暖,臣服于欲望,在温柔乡里越陷越深。明知是条不归路,却还是渐行渐远。   可感情无对错,这怪不得唐喆学。如果他能更坚定一点,不放任内心的软弱滋长,虽然会痛苦, 但不会纠结。   闭眼默叹,他慢慢钻回到被窝里。动作尽可能的轻,不想还是弄醒了对方。感觉到林冬的上半身冰冰凉,唐喆学皱起眉头没睁眼,收紧手臂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对方。   他习以为常地呢喃着:“睡吧,我在呢……”   一瞬间,林冬的眼眶烫热起来。他用力回抱住那结实温暖的身躯,紧紧绷住嘴角,把几乎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堵在喉咙里——   别这样,别对我好,别对我温柔,我不想……怕死。   —   早起晨跑回来,唐喆学一进屋就闻见煎蛋的香气。他换好鞋,摸进厨房从后面抱住正在灶台边忙活的林冬,无视铲子的威胁执意亲吻对方的耳侧额角。尽管迄今为止林冬都在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但他早已在心里把对方当成老婆一样的存在。   难得能在家里吃顿早餐,日常起个腻。   林冬用木勺沾了点菜粥,递到唐喆学嘴边让他尝咸淡。菜是昨儿上楼之前唐喆学跟楼下生鲜超市里买的,本来还想买点虾,可一看都是死的,林冬就说不要了。   唐喆学尝完点点头,问:“你跟谁学的做饭?你妈?”   “自己琢磨的,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妈就因为乳腺癌肺转移去世了。”林冬扒开他的手,关火将粥锅端下灶,“把防烫垫带过来。”   唐喆学依言照办,顺手拿了俩碗,端着装了煎蛋的盘子一并放到小餐桌上。正要坐下吃饭,忽然发现没拿筷子,又钻回厨房去取筷子。出来看见林冬系着围裙的窄腰在眼前晃荡,头天晚上纾解得并不彻底的欲念哧溜一下冒了出来。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嗯,挪半小时出来没问题。   贴到林冬身后,他双手按住桌边,把人挤在自己和桌子之间,低头啃人家的脖子,边啃边煽风点火:“组长……你看粥那么烫,咱等半个小时再吃行不?”   林冬心里不乐意把时间弄得那么紧张,奈何这孙子的手揉得不是地方,火苗滋滋拉拉往心尖上燎。粥锅腾腾冒着热气,然而背后的温度更高,他忍不住侧过头,鼻息粗重地含住烫热柔软的嘴唇。   喀啦——   门口响起开锁声,惊得俩人瞬间拉出一米开外的距离。林静雯开门进屋,显然是没料到会有人在家,一时间表情有些尴尬。唐喆学是还好,毕竟来的是自己亲妈。   林冬则整个人都红透了,僵在桌边不知所措,卡了好一会才挤出声:“伯母早。”   林静雯干笑回应:“早。”   “妈你怎么这么早来了?”唐喆学根本就是明知故问——他妈哪次不是早晨七点上门?   “去早市买完菜,想着过来给你打扫一下,还以为你不在家呢。”林静雯说着,左右看看,心说还挺干净。   “我们昨儿晚上刚收拾的,诶妈你坐,组长煮了粥,你吃完早饭再走吧。”唐喆学赶紧拉开把椅子,招呼母亲大人尝尝儿媳妇的手艺。   “你们吃,家里保姆都做好了,我回去吃。”林静雯根本就待不住,进门看俩人跟雕像似的戳客厅里,一人脸上挂两坨红,嘴唇周围泛着红圈,过来人谁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见林静雯这就要走,林冬稍稍反应过味来,说:“您还是吃了再走吧。”   “不了不了,你们吃。”   “妈我送你下楼。”   唐喆学紧着拍马屁,出门前回头冲林冬挤了下眼睛,示意对方不用紧张。等那母子俩出门,林冬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摘下眼镜扣住眼眶,他使劲呼出口长气,耳根子烫得堪比粥锅。还好穿着围裙,要不门户大开被撞个正着,他真得从窗户蹦下去。   —   下楼到路边,唐喆学狗腿地替老妈拉开车门。   林静雯看儿子脸上直反光,笑得比早晨的日光还灿烂,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地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叮嘱道:“吉吉,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放心,妈,我坚持锻炼呢。”唐喆学指了指身上的运动服,并没听出老妈的话外之音。   “……我是说……晚上早点睡……”当妈的不能把话说的更明白了,说多了就成电视剧里的婆婆了。   “我昨儿晚上不到十一点就睡了。”唐喆学看林静雯还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下继续解释:“哦,在局里通常也不会睡太晚,有时候就是懒得开车来回跑。”   “你这说话就三十的人了,不能还跟以前似的那么造,要不将来这虚那亏的,补都补不上,懂?”林静雯心说我怎么养这么个傻儿子,非要你妈把话往难听了说?   这回唐喆学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老妈是担心他纵欲过度。他倒想,可掰着手指头算,这么长时间了统共就三次还哪次都没到最后,老妈这心操的有点不是地方。   不过该应的还得应,要不他妈绝得在微信上拿各种“专家言论”轰炸他:“知道知道,再说我也忙,没功夫造。”   看他那不耐烦劲儿,林静雯生生咽下满肚子的话,最后叮嘱了声“注意着点啊”,坐进驾驶座。   “诶对了,妈!”唐喆学敲敲窗玻璃,等玻璃降下后冲老妈笑笑,“以后你再来,记得提前打个电话啊……”   “知道,你妈不傻。”   林静雯实在是没好气——怎么着,当你妈我愿意看你俩跟客厅里遛鸟?   哎!儿大不由娘啊!白养。   —   被老妈搅和了好事,时间不够折腾了,唐喆学只好乖乖吃饭刷碗,收拾妥当回局里上班。   钱露那边的尸检报告没有特别的发现,就是枪击贯穿伤。痕迹那边的报告也出来了,房门没有被破坏,无他人遗留指纹,甚至连鞋印都没提取到。电梯里拍到的那个人也找到了,就是该楼层的住户。楼梯间没有监控,据此他们推断凶手是从室外地下车库入口进入,再从安全通道走上去的。   总体看下来,这个案子绝对是出自职业人士之手。   唐喆学拿着报告,感慨道:“二十八楼啊,走上去?真够敬业的。”   “现在到处是监控,不敬业,等着被抓?”罗家楠哼了一声,摸出在兜里震着的电话,“啊,队长,我在楼下——什么!?”   眼瞧着罗家楠蹭一下窜起来就往出跑,唐喆学追到走廊上喊他:“出什么事了!?”   “第一医院有个傻逼劫持了医生!队长叫所有人都过去!”罗家楠根本来不及等电梯了,冲进安全通道蹬蹬蹬往楼上跑。   一听这个,唐喆学赶忙回身问林冬:“组长?咱去不去?”   “去!”   林冬拉开抽屉,拿出前几天刚领的枪,别进腰后。   —   下车出示证件挤进急诊大厅,唐喆学问了好几个同事才弄明白事发经过:夜里送急诊一老太太,本就半死不活家属还拒绝一切检查,就说给输点液;早晨报病危,经医生全力抢救情况暂时稳定下来,要送ICU,家属又不同意,就和医生吵吵了起来;主导抢救的医生要去查房,其中一个家属拦着不让走,没说几句居然亮出了刀,给一女医生逼进了抢救室。   派出所、分局刑侦、市局重案、特警,里里外外近百号警察严阵以待。可抢救室本身是个封闭空间,没有窗户只有两个门还全从里面给关上了,只能从监控看里面的情况:女医生被歹徒持刀逼退在角落里,手脚都被绑在了诊疗床上,小小的缩成一团。   市局副局长盛桂兰一直隔着门和里面的歹徒沟通,提出用自己来交换女医生做人质。里面的人不答应,也不提条件。从监控里看,歹徒可能是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也有可能是紧张,始终焦躁地走来走去。   唐喆学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特警队的狙击手在抢救室的两扇门外设置好狙击点;分局刑侦和市局重案的人各守一边,随时准备突入;怕误伤女医生,救援方案制定得慎之又慎。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紧张的气氛在在场的所有人间弥漫。经过长达近两个小时的对峙,领导们终于拍板突入救援——能活捉最好,但如果情况危急,立刻击毙。   “好好看着。”站在监视屏斜后方,林冬要求唐喆学,“从突入到决定是否击毙歹徒,中间不能超过一秒。”   承担这份重任的是两位特警队的神枪手,唐喆学紧紧盯着屏幕,双手不由自主地攥握成拳——   警方破门突入,女医生惊叫,歹徒挥刀而起,枪响,歹徒倒地,在短暂而又被无限拉长的一秒钟之内,一切都结束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应该能看出来,最后这段是我特意插的,实在是因为太难受了看那个新闻,出口恶气   罪恶终会被审判,付出其应有的代价,谨以此向逝者致念哀思   读者里有不少医务工作者,愿你们好人一生平安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27 05:09:23~2019-12-28 06:4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曲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来了 10瓶;coldwater 7瓶;道尔家的猫 5瓶;小紫依、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歹徒被击毙, 警方开始着手进行收尾工作。林冬本意是带唐喆学来涨涨经验值, 没跟着凑热闹。又想着既然已经来医院了, 顺道去住院部探望庄羽, 沟通案件进展。   庄羽早就听说急诊那边出事了,奈何人虚得厉害,腿软的像煮过头的面条, 爬不起来。他现在体温还没完全退到正常范围以内,面色苍白如纸, 嘴唇上裂的净是口子。   唐喆学在旁边听林冬跟他说案子上的事,眼神四下游移, 瞧见床头柜旁边放了个西瓜。窗台上摆着捧火红的玫瑰, 喷了水拉了金丝,片片花瓣娇艳欲滴。中间插了张没署名的卡片, 上书笔锋苍劲的“祝:早日康复”。   ——送玫瑰?女朋友?可没听说庄羽有女朋友啊。   唐喆学瞧瞧西瓜,再瞧瞧庄羽嘴上的裂口,插话道:“有刀么, 庄组长?我给你切点水果吃。”   “别麻烦了, 我没什么胃口。”庄羽冲他感激地笑笑,不过三两天的功夫,脸颊都有点凹陷了,“卢凯他们早上过来就说切了,我没让。”   唐喆学关切道:“那你多喝点水啊,你看你嘴上干的都裂口了。”   “嗯。”庄羽略显不自然地垂下眼。   林冬在旁边扫了眼床单底下,没看见导尿管, 立刻明了庄羽的处境:父亲工作忙,母亲身体不好不能常来陪床,局里倒是给找了个护工,可他自己下不了地,一天又不停地输液,该是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搀着自己去卫生间,于是刻意控制水分的摄入。   然而他并不清楚庄羽有什么好介意,护工也是男的,一起去个厕所有什么不好意思?   唐喆学又指着花说:“我刚数了下,得有九十九朵玫瑰,庄组长,是有人暗恋你吧?”   “没有,可能送错病房了。”庄羽苍白的面颊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更加不自然。   视线落到窗台的玫瑰花上,想起那天半夜打到庄羽手机上的无声电话,林冬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嗯,该是同道中人。   “林队。”庄羽喊他。   林冬回神:“嗯?”   庄羽调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调转屏幕递向林冬:“我们组里的人正在排查庞宁的社会关系,这人外号叫耗子,以前跟过庞宁。”   “你线人?”林冬接过手机,和唐喆学一起看。   耗子人如其名,乌豆眼,嘬腮,尖下巴,瘦的像个鬼。   庄羽无奈道:“用过一段时间,后来他又犯事了,保不住,坐了两年多牢,出来看见我们处的人跟看见仇人一样,所以得麻烦你们去追一下他这条线。”   “明白。”记下对方的长相,林冬将手机递还给庄羽,“有他地址么?”   “卢凯那有,我打个电话让他发你。”   “好,我们这就去。”   林冬刚站起身,自己的手机响了。他一看电话号码就皱起眉头,走到窗边接起电话,“嗯”了几声,挂断后转头跟唐喆学说:“你赶紧跟重案组借个人一起去找耗子,我得去趟纪委。”   “又去?”唐喆学一边给罗家楠打电话一边抱怨,“这帮人没事儿闲的吧?”   林冬无奈苦笑,和庄羽对上视线,毫不意外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些许的同情。   —   罗家楠也在医院没走,正跟着处理善后。接到唐喆学的借人电话,立马跟陈飞打了声招呼溜了出来。他就不爱干这替罪犯收尸的活儿,祈铭以前也当过医生,一想到自家媳妇有可能被人拿刀胁迫,搁他的脾气,没人拦着还得补几枪。   “什么操蛋玩意!”叼着烟,罗家楠边开车边骂,“有种别他妈上医院找医生看病啊!治好了是应该,治不好全该给他们陪葬是怎么的?”   “还好我们家没当医生的,要不真挺揪心。”唐喆学叹道。   刚才那位被劫持的女医生被苗红和盛桂兰从抢救室里架出来的时候,人抖得活似筛糠,脸白得跟死人一样,明显是吓得不轻。心灵严重受创,噩梦必将伴随一生,不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勇气继续从事这份职业。   罗家楠嗤声道:“以后指定不能让我们家孩子学医,也不能干警察。”   “孩子?”唐喆学听的直犯楞,“你生还是祈老师生?”   “胡说八道什么呢?”罗家楠抽手就要扇他,被躲开了,“我是这么打算的,就从祈铭以前待的那福利院里去抱一个,中国人口那么多,也不缺我做贡献。”   “祈老师同意?”   “他不喜欢小孩,可我妈想抱孙子想的都快魔怔了,哎……”罗家楠叹气似的呼了口烟,垂手给烟屁股摁熄在烟灰盒里,一脸愁容,“反正我们都忙,抱回来也是给我妈带,到时候隔三差五回去看看,让孩子慢慢跟祈老师培养感情呗。”   按下车窗散烟雾,唐喆学抬胳膊支在车窗框上,想了想,侧头问:“会不会有点强人所难了?”   浓眉皱起,罗家楠无奈咋舌:“那你说怎么办?我跟祈铭的事儿惹得我妈哭了好几天,为这,我爸差点把我活劈了。她现在既然能接受领养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回去做孙子,这点儿孝道我总得尽吧?不能说我为自己小日子过得舒坦,就丁点儿不顾我爸妈的心情,那不成混蛋了!”   唐喆学点点头:“我觉着你还是得跟祈老师好好商量商量,毕竟将来孩子得叫你爸爸。”   “那肯定,他不点头我哪敢——”话说一半,罗家楠绷住表情,咳了一声岔开话题,“离耗子家还多远啊?这都快出市区了。”   假装没听见他前半句话,唐喆学看了眼导航说:“五公里。”   “得,坐稳喽。”   罗家楠一脚油门轰到底。   —   耗子住的地方,是政府专门为安置出狱后无处落脚的人员所建,地处城乡结合部。两栋光板楼,外墙灰秃秃的,风吹日晒导致墙皮大量剥落,远远看去略有年代感。楼底下净是无照摊贩,五块钱的凉皮儿八块钱的炒面,一块钱一串的烤麸,倒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下车撞上车门,唐喆学眯眼迎着光看向不远处拔地而起的商品楼,心说要是买房的知道得跟一帮出狱的劳改犯做邻居,不知会不会跟开发商闹起来。   耗子的电话打不通,系统提示号码是空号。俩人只好按着卢凯发来的地址直接上门找。二号楼五单元八零三,电梯上行的过程中哐啷哐啷直响,让唐喆学莫名有种随时会掉下去的感觉。   到房门口,罗家楠抬手敲门。敲了半天,门从里面拉开条缝,露出耗子那张尖嘴猴腮的脸。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带匪气的罗家楠和保持职业微笑的唐喆学,没好气地问:“你们干嘛的啊?”   一看门里带着链子锁,罗家楠下意识地抬手抵住房门,朝对方亮出警徽:“警察,找你了解点情况。”   耗子抽抽鼻子,看起来是没开门的打算:“我没什么好跟警察说的,你们就他妈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当初说好了不用坐牢,结果呢?还不是给我送进去了。”   罗家楠登时唬起脸:“你哪那么多废话!开门!”   像是被他吼松了骨头,耗子垮下脸说:“等会,我把链子锁摘了,这狗X的破地方天天闹贼。”   罗家楠收手等他关门摘锁,结果门一关,半天没动静。反应过来被蒙了他立马抬脚猛踹房门,然而门里铸了水泥加分量,根本踹不开。   “楠哥,”唐喆学朝左上方一指,有个一人来宽的通气窗,“我托你上去。”   踩着唐喆学的肩膀扒上窗框费劲巴拉地挤进窗子,罗家楠探头一看屋里的状况,火儿腾地就冒起来了,暴吼一声:“孙子!你丫别动!”   耗子正把分装中的药片往一起收拾找地方藏,听见罗家楠的吼声吓一激灵,手里抱着的药哗啦撒了一地。眼瞧着要被逮个正着,他也顾不上收拾药了,冲到门口拽开链子锁夺门而出。   唐喆学这边顶着罗家楠爬窗子,冷不丁旁边门忽然开了窜出个人来,反应了一下拔腿就追。这下可给罗家楠坑了,半拉身子挤窗户里卡着肩膀胳膊使不上劲,脚底下空悬也没个着力点,进退两难。   “唐二吉!”罗家楠这个恨,从警多年就没这么丢人过,“你大爷的!回来!”   堪堪差半步没追上窜进电梯的耗子,唐喆学立刻折返回来,抱住罗家楠的腿把人从窗框里拽下来,俩人一起顺楼梯往下跑。罗家楠是顾不上骂他了,蹭蹭往下窜,几乎不踩楼梯,手撑扶栏一层层往下跃。唐喆学也一个路数,要不真跑不过电梯。   前后脚窜出楼门,俩人在后面追,耗子在前面玩了命的跑。别看他瘦,腿倒腾的还挺快,而且对地形熟悉知道往哪钻,跑着跑着一转身就奔进了胡同里。   罗家楠腿长步子大,眼瞅着人拐了弯他却没刹住差点扔一跟头,情急之下朝后边喊道:“二吉!给来个顺手的!”   唐喆学知道他是要砸人,弓身从旁边水果摊上抄起个大个的家伙就朝罗家楠丢了过去。   “楠哥!接着!”   感觉旁边“呼”的飞了个黑影过来,罗家楠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抓,脸色立时涨成猪肝,一秒没敢多拿朝着狂奔的耗子猛拽过去,正中膝盖窝给人砸一跟头。   追上去把人摁地上铐住,铐完罗家楠蹦起来甩手,转脸大骂跟过来的唐喆学:“唐二吉你大爷!操!这他妈都扎见血了!”   唐喆学自己也手疼,定睛往耗子腿边一看,后背倏地抽紧——他刚从水果摊上抄起来扔给罗家楠的是颗榴莲!   照脸扔的,还好罗家楠反应敏捷,要换个人估计得毁容。   TBC   作者有话要说:楠哥:我特么太南了。   庄组长的玫瑰花,呵呵,不知道谁送的可以看看专栏里没写的那篇《致命卧底》的简介就知道了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69章   耗子腿上被榴莲扎出好几个血窟窿, 一路上跟后座嚎个不停。把人押回局里, 先送法医办治疗。罗家楠的手也扎冒了血, 进门就往祈铭身上挂, 说自己受了重伤洗澡手不能沾水,得按特护级别照顾。   一把给罗家楠推椅子上坐下,祈铭的镜片上反过道白光:“臭着吧, 反正你最高记录半个月没洗澡不也照过?”   说着,他拧开瓶盖, 夹出浸满碘伏的棉球往罗家楠清理干净的伤口上抹去。其实罗家楠没耗子伤的重,就左手被扎破了, 右手不过破点皮, 都没见血,说他皮糙肉厚一点不亏他。   “我那不是没办法么?要有功夫我能——”掌心的创口被祈铭狠抹了把碘伏, 罗家楠嗷一嗓子,“嘿!这人手不是猪蹄儿!”   在旁边看着高仁给耗子上药,唐喆学听罗家楠一声叫唤, 顿感心虚地转过头。大亏那榴莲没砸罗家楠脸上, 要不真给毁容了,估计祈铭得弄死他。   弄不死也不会让他活痛快了。   “我们组长还没回来?”唐喆学问高仁。刚路过办公室门口,看门关着,门缝底下没透出光来。   “没吧,反正我没瞧见人。”高仁处理好耗子的伤口,直起身歪头看看自己的成果,拍拍不停“哎呦”的耗子说:“行了别装死了, 没伤着骨头和韧带,能走路。”   耗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道:“暴力执法啊……我要告你们……哎呦……疼死我了……”   唐喆学回手从旁边拎起包证物袋,递到耗子眼前,一脸正直地说:“这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止疼药,来,张嘴,都吃了保证不疼了。”   “——”耗子立马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非法倒卖处方药,按《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条规定,属于诈骗公私财物的行为。”唐喆学几乎把证物袋怼到耗子脸上去了,“你有前科,还拒捕,加上这个数量,十年起步上不封顶最高无期……你刚说,想告我?没问题,咱拎着这袋儿东西,你去哪告我,我都陪着你。”   耗子立马怂了:“我没有……我不是……我……”   “甭跟丫废话!”罗家楠抽手指着耗子那张嘬腮脸,磨着后槽牙说:“待会就移交给缉毒处,这把无期没跑了!”   祈铭皱眉拍了他的胳膊一把——缠绷带呢,瞎扑棱什么爪子?   “我——我——领导!我要立功!我要立功!”耗子紧紧抓住唐喆学的胳膊,鼻涕眼看着要蹭到人家手背上,被唐喆学嫌弃甩开。他本来就又瘦又小,勉强一米六的个头,这会儿更是蜷成个团缩在椅子上,拖着哭腔问:“你们想知道什么啊?问吧,我什么都说!”   和罗家楠对视一眼,唐喆学抬手朝外一指——   “跟这儿说什么啊?走吧,移驾审讯室。”   —   罗家楠包完伤口上来跟唐喆学一起审讯,往椅子上一坐,横眉立目地开了口:“姓名?”   “耗子……”   “本名!”   “陈洪冰。”   “身份证号!”   耗子报出一串号码,眨巴着乌豆眼看着他俩。唐喆学用笔记本电脑登陆内部系统,一看这哥们的“光辉事迹”,眉头顿时拧到了一起。才三十三岁,在牢里待了够三分之一的岁数,犯的事儿都跟药品有关。上一次他坐牢,估计是庄羽他们在检察官那说了什么,要不不可能只关了两年多就出来。   “这个,不归我管,你待会跟缉毒处的聊。”罗家楠用受伤不太严重的手拍拍那包药。他们刚才抓了耗子回去取证时,看到垃圾桶里满是“可普芬”的外包装盒。此药为阿片类制剂,没处方根本开不出来,止痛镇咳,长期使用会产生依赖性。这帮药贩子从有医保的人手里买入,转脸卖给有瘾头又买不到药的毒虫,一进一出,利润翻番。   “不是,领导……咱能不……不提这个么?”耗子那俩豆眼快挤没了,他也知道自己再被抓,肯定轻判不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绝对知无不言,成么?”   唐喆学挑眼看着他:“成,那你说,你以前跟着庞宁的时候,都替他做什么事?”   耗子抿了下嘴唇,吭吭哧哧地说:“没干什么……就替他……管管姑娘……”   唐喆学皱眉:“小姐?”   “不不不,不是小姐,小姐有妈妈们管。”耗子权衡了一下措辞,“就是那种喜欢泡夜店,但是又不想自己花钱买酒的姑娘……你们应该知道,这夜场……姑娘越多,客人就越多……嗯……就有这么一批女孩,我负责保证她们出现的频率和……数量。”   “所以你其实就是个拉皮条的。”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领导……”也不知道耗子是哪痒痒,跟椅子上蹭了几下,赔笑道:“她们跟不跟店里的客人走,我不管,我只管她们第二天能不能准时准点儿出现。”   “也不保证她们的安全?”   “富贵险中求嘛,再说我跟她们也没合同,真傍上个富二代什么的,她们也不给我提成啊。”   突然想起甩了自己跟富二代去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生孩子的前女友,唐喆学稍稍糟心了一瞬,搓了把眉毛又问:“那么据你所知,庞宁和什么人有过节没有?”   “这个我还真……”耗子忽然顿住声音,转转眼睛说:“哦,有一次,有个挺丑的女的,在他办公室和他吵架来着,说什么……什么……他送去的姑娘有病,体检后被客户发现了,要赔好几十万。”   和罗家楠对视一眼,唐喆学调出手机里钱露的照片,递到耗子眼前问:“是这女的么?”   耗子探身眯眼看了看,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她!嗓门还挺粗的。”   唐喆学追问:“那你知不知道庞宁介绍给她的是什么样的姑娘?有你认识的么?”   耗子继续点头:“有一个,就我说的那拨姑娘里,有个叫兰兰的,那天这女的跟庞宁吵完之后,庞宁让我打电话给兰兰……兰兰来了之后就跟那女的走了,从那我再没见兰兰在店里出现过。”   “兰兰本名叫什么?你还有她电话么?”   “董欣兰,欣喜的欣,兰花的兰,她们都交过身份证复印件,要是客人被偷了来找我们,我们得知道上哪找人去……电话就……”耗子摇摇头,“从牢里出来之后以前的联系方式全丢了,真没有。”   至此,唐喆学大致捋清了思路:钱露和庞宁的死,恐怕都和非法代孕有关;庞宁提供愿意为钱牺牲一切的姑娘,钱露负责联系客户,那个还没被缉拿归案的亮仔管账,另外还有人负责处理手续联系医生等相关事宜。   但是钱露如果是因为打算告发这个组织而被杀,那么庞宁的死又是因为什么呢?总不会他也良心发现,想要跟着一起立功。   唐喆学偏头跟罗家楠耳语道:“楠哥,我给组长打个电话去。”   罗家楠点点头,又将目光投回到耗子身上,拍着那包药,冲他露出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   林冬的手机仍处于无法接通状态,唐喆学在走廊上打了好几个电话均转入了来电提醒。这让他未免焦躁,一是担心林冬受委屈,二是他们有段时间没分开超过六个小时以上了,见不着人,难免瞎琢磨。   举着手机敲下巴颏,唐喆学焦躁地走来走去。正烦着,手机震了起来,一看是林冬打回来的他立刻接起:“组长你出来了?吃饭了没?用不用我去接你?”   “……还没吃,呃,我自己开车回去。”林冬的声音稍稍有些迟疑,像是被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有些无措,“有急事找我?”   “那个耗子,就庄组长他们的线人,从他那审出东西来了。”只是听到对方的声音,唐喆学便觉心情顺畅了许多,一五一十地将审讯结果告知。   听筒里沉默了一阵,尔后传来林冬略显疲惫的声音:“那就是了,庞宁提供代孕母亲,钱露联系客户,他们是合作关系,而且他们的死都和这件事有关。”   “他们后面还有人。”   “肯定,这不是两三个人就能干的买卖。”   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唐喆学反应过来林冬在开车,赶忙说:“你认真开车,等回来再说,哦对了,组长,你爱吃榴莲么?”   “嗯?”林冬打了个磕,“我不吃那玩意。”   “哦,那算了,我也不吃,好几百呢,不吃浪费,我去问问别人吧。”   “你不吃你买它干嘛?”   “嗨,我——”唐喆学啧了一声,“我跟楠哥去提耗子,正抓那小子一倒卖处方药的现行,他跑,我跟楠哥追,差一点没追上,我顺手抄了个榴莲扔给楠哥,他就给人砸那了……水果摊老板不干,说摔裂了没法卖,非叫我给买下来……”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唐喆学完全能想象出,此时此刻的林冬是多么无奈的一副表情。   过了一会,传出声轻笑:“给高仁吧,他爱吃,上次臭味传到办公室,我还以为他们在验腐尸呢。”   “哈?高仁爱吃那个啊?”唐喆学是完全接受不了榴莲的臭味,并对能吃下这玩意的人抱有诚挚的敬意,“行我知道了,你开车慢点,我在办公室等你。”   “等会,你扔一榴莲给罗家楠,他没受伤?”   “……手都快扎烂了……”   紧跟着,唐喆学听到林冬在那边笑出了声猪叫。   TBC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林队都被他们带跑偏了……   反正我是吃不下榴莲,难以受用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29 02:05:34~2019-12-31 01:3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银星砂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离、十三日的花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尾 30瓶;诺思 20瓶;唯诺卓、樱桃树上的小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听见门响, 唐喆学从椅子上窜起来, 像只迎接主人回家的金毛那样贴到林冬身边, 帮他搭手脱下外套。看到桌上放着的饭盒, 林冬稍稍皱起眉头,尔后给了唐喆学一个挤出来的笑。他并不习惯这种被人脚前脚后照顾的感觉,但实话说, 也不赖。   “组长,你先吃饭, 吃完我给你做案情简报。”唐喆学随手抖搂了一下林冬的外套,正要往衣帽架上挂, 忽然看到有张纸飘落在地。他弯腰捡起, 看清上面的字迹后,愉悦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背冲林冬重重呼出口气。   林冬没注意他在干什么,打开饭盒坐到桌边吃饭,边吃边看手机。技术部通过与信息公司的协调, 锁定了亮仔的IP地址, 在邻省。重案组那边已经派人过去协同当地同僚实施抓捕,最迟明晚能把人带回来。   他吃饭很快,办案子时养成的习惯。也就十分钟,饭盒里的鱼香肉丝和米饭便见了底。收拾好饭盒,他正欲端出去扔了,却被一直沉默着的唐喆学叫住:“组长,你今天不是去见纪委的人吧?”   林冬一愣, 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出些许的心虚。唐喆学把刚从林冬外套兜里抖出来的纸条放到他桌上,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张停车票,人民医院的,停车时间从林冬离开庄羽的病房后半小时,到他给唐喆学回电话。   见林冬不说话,唐喆学压着脾气问:“将近七个小时,你去干嘛了?手机也不开机?”   特意等林冬吃完饭他才问,这几分钟憋得喘气都费劲。   被质问的人依旧沉默。借着台灯的光线,唐喆学注意到他的脸色略显苍白,眼底的黑眼圈甚至比他们初遇时更重。略加思考,他把饭盒从林冬手中抽走扔到垃圾桶里,然后伸手拽住林冬的胳膊,慢慢将衣袖撸了上去。   林冬皱眉抽手,却挣不开唐喆学的禁锢。很快,臂弯处泛青的针眼赫然落入唐喆学的视野。他肩头微微一震,抬手扣住林冬的脸侧,感觉掌下一片冰凉。   “你去献血了?”唐喆学既生气又心疼,可不管林冬瞒着他做了什么,眼下都不是发火的时候,“为什么?给谁?”   “……齐昊的母亲今天做肝移植手术,我跟她血型相同,怕她术中大出血就跟医生打了招呼,她做手术前,通知我。肝源难找,手术是临时加的,主治医生通知我也通知的很仓促。”终于抽回了手臂,林冬仓促撸下袖子,垂手撑住桌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但当时你要去提人,还是有前科的犯人,我不能让你分心。”   太阳穴突突直跳,唐喆学闭了闭眼,扣住林冬的肩把人摁到行军床上坐下,屈膝半跪,眼神复杂地望着他:“手术顺利么?”   点点头,林冬下意识地扣住留下针眼的位置:“我的血没用上,我把献血证给她妹妹留下了,如果以后还有需要,可以凭那张证免费用四百。”   “四百?”唐喆学苦笑摇头,“她要是用四千你是不是也得给?”   林冬辩解道:“医院不会抽那么——”   “那要是肝脏匹配你是不是还要捐肝?”唐喆学促生打断他,肩膀胸腔上下起伏,酸涩苦楚溢满口腔,“你欠她的,欠齐昊的,你想用命去补偿!我能理解,但是林冬!你做任何决定之前先想想我行么?跟我商量一下行么?就算不商量,我总有知情权吧?啊?还是说,我对你来说就是个摆设!连这么点儿权利都没有!?”   听见唐喆学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喊自己,语气也十分犀利,林冬无言以对。犹豫片刻,他垂臂扣住唐喆学搭在膝头的手,用力握了握,却不想对方抽走了手。   垂头凝视着地砖上的一条缝隙,唐喆学的情绪低落到极点:“林冬,我不怕你封闭自己的感情,我就怕你骗我!别骗我!真的!我不想再像之前那样,对象都找好下家了才通知我分手!”   被唐喆学的话刺得胸口微微抽痛,林冬伸出手,牢牢抱住那肌肉紧绷的肩膀。情殇留下的痛就像瓷砖裂缝,再精密的手艺也无法修补。除非换块新的,否则它会永远横在那。   他今天才知道,原来看似无忧无虑的人,内心深处也有着无法愈合的伤口。   将脸埋在林冬的肩头,唐喆学闷闷地发出声音:“我不会去和死人争什么,我也争不过……组长,你为我好,我不该冲你嚷,可就是……就别再骗我行不行?”   “……对不起……”林冬叹息着,手上收得更紧,“我习惯了一个人做决定,习惯了自己承担一切……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真的,我很抱歉。”   话说开了,唐喆学心里的憋屈劲儿消散许多。他抱住林冬的腰,手掌按在背上用力往怀里压了压。体温源源不断传递,两颗剧烈跳动的心也越贴越近。他们同时侧过头,微凉迎上炙热,柔软的唇瓣瞬间抵到一起。   吻着吻着,唐喆学忽然从纠缠的唇齿间挤出含混的声音:“不是说……工作场所不允许出现……亲密举动?”   稍稍抽离开点位置,林冬抿了抿湿润的嘴唇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他又吻了下去。   —   高仁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忽听门口传来敲门声,随口应了句“进来”。唐喆学推门进屋,看到吕袁桥也在,冲对方点了下头算打招呼。   吕袁桥手里甩着车钥匙,一脸提防。这个钟点来法医办,莫不是要让高仁加班。连轴转这么多天,好容易能早点回家,谁敢打扰他好事他准保跟谁急。   然而唐喆学并没有拿着案件资料进屋,他只是来找高仁打听如何补血。林冬献了400CC的血,又不肯好好休息,最近还是甲流高发期,他怕对方抵抗力下降生病。   “补血?”高仁心说我是个法医又不是营养科的大夫。病理性的贫血他知道怎么治,这种生理上的缺血并非长项,“就喝点儿补血口服液什么的吧,超市里不都有卖的?”   唐喆学更是一窍不通:“那个能管用?”   “应该吧……反正就是补铁嘛。”说着话,高仁听吕袁桥在旁边咳了一声,冲唐喆学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得走啦,要是不放心的话,你给祈老师打电话问问吧。”   “谢谢,先不麻烦他,你们早点儿走吧,打扰了。”唐喆学哪知道吕袁桥心里在计较什么,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眼神不善。前几天听苗红说,自从他来局里之后,吕袁桥在“最想交往对象排行榜”上的名次有所下滑,也许是因为这个?   真没必要,他看着吕袁桥,善意地笑笑——我又不会跟你抢警花。   出门奔超市,唐喆学站在保健品区的货架前,挑花了眼。补血的口服液品牌众多,功能五花八门,他从来没喝过也没见身边的人喝过,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买哪种。   ——不然就选最贵的?这玩意总归是一分钱一分货吧?   导购看他伸手够货架上方标价二八八一盒的货品,立马“诶”了一声。这动静给唐喆学吓一哆嗦,转头望向无声无息站到身侧的大姐,干巴巴地冲人笑了笑。他刚太全神贯注,完全没注意旁边多了个人。   导购大姐立马端出职业笑容:“你是给妈妈买,还是给爱人买啊?”   “……爱人……”头回说出这俩字,唐喆学发现自己居然会觉得不好意思,耳根子直发烫。   “我跟你说这保健品可不能乱吃,要对症下药。你看你拿的这个,年轻人不好喝,这里头有人参,别回头补上了火。”导购大姐的嘴皮子可比他们审嫌犯时利索,“诶,你爱人是缺铁性贫血还是其他问题?生过孩子没?平时会不会手脚冰凉?爱出虚汗么?”   唐喆学头回体会到坐审讯桌对面是什么感觉,磕磕巴巴地说:“他……他没……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刚献了血,我想给他补补……”   “献血啊!那真是好心肠!该补!得好好补!”导购大姐眉开眼笑地抽出盒标价一百八十八的阿胶补血口服液,连敲带胡撸,“我跟你说,帅哥,这可是带阿胶的!阿胶你知道么?补血圣品呐!一头驴才出两斤胶,再提纯再做口服液,可金贵了。一分钱一分货,你别看那二八八的标价高,有一半儿都是广告费,这个,实打实的价钱,信姐的,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再说我们这个牌子的口服液今天做活动,买五减一!哦对了!还有赠品!”   眼瞧着导购大姐翻出兜卫生巾递到眼前,一个劲儿念叨“这可是进口货!百分百纯棉!透气卫生,还治痛经呢!”,好歹在分局跟过几次扫黄行动的唐喆学倏地涨红了脸,连着往后退开几步。   他连连摆手:“不不,我不要。”   导购大姐嗓门倍儿高:“不要卫生巾?没事儿!还有纸尿裤!”   被旁边路过的顾客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唐喆学脸上烫得能煎蛋,仓促不已:“也不用也不用!”   然后那大姐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凑上前压低嗓音说:“要不送你盒杜蕾斯吧?”   唐喆学忽觉心动,小声问:“几联装?”   导购大姐挑眉:“六联,空气感超薄款,收银台那架子上明码标价,七十五一盒。”   “……”   假装偏头看货,他磨磨唧唧地说:“那就……那就买您家的吧……”   “好嘞!”   一口气抱下来五盒口服液,导购大姐笑眯眯地塞进他的手推车里。   —   进办公室,唐喆学把五盒口服液往林冬桌上一顿,要求道:“这给你补血用的,一天喝两支,喝完为止。”   从卷宗上收回目光,林冬皱眉望向那堆粉红色的盒子。他伸手拎过一盒,看看外包装上的字,收手搓了把脸——我勒个去!这傻小子买东西不看功效是怎么着?   “给你妈拿回去吧,我喝了没用。”他戳了戳包装盒上明晃晃的“经期补血佳品”六个字。   “组长,人家导购说了,献血和……和……啊,一样的道理。”唐喆学避重就轻。刚被导购侃懵了,下车才瞧见包装盒上的字,从停车场到办公室这一路净琢磨怎么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林冬就差翻白眼了,不过唐喆学也是好心,他不忍打击对方:“我真用不着,以前我每年都献血,这点儿不算什么。你周末不是要回去看你奶奶么?顺道给你妈带回去吧。”   唐喆学不理他这茬,拆开包装取出支口服液,插上吸管递到林冬嘴边:“组长,拆也拆开了,你不喝浪费。”   口服液里窜出阵铁锈味,熏得林冬眉头直皱。可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不管外包装上怎么写,喝完也不至于被毒死。他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叼住吸管,一口气把那支“经期补血佳品”喝光。   看他喝完,唐喆学将其他盒子拎到桌下放好,说:“哦对,刚我妈给我打电话了,我说后天带你一起回去。”   “……我去干嘛?”林冬完全不准备答应他,“你妈上次一大早过去看见我就挺尴尬的,你没发现?”   唐喆学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没关系,就去嘛,我奶奶也挺喜欢你的,我妈刚还跟我说呢,奶奶这几天一直念叨你。”   “你心真大……”   “啊?”   “没什么,”林冬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压下嘴里的铁锈味,“明天陈队他们就能把亮仔提回来,到时候要跟审讯,我后天肯定没时间。”   “这样啊,那我也不回去了。”   “没事,该歇歇你的,亮仔这条线归重案组,我们只不过是协同调查,你下周尽快把各分局吸毒过量致死的案子统计上来就成,林玥那条线不能断。”   “不行,我必须看着你,万一你又偷溜去捐肝捐肾的,我好歹能拦一把。”   运了口气,林冬把口服液空瓶扔到垃圾桶里,低头看卷宗不再搭理他。唐喆学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拉开抽屉。   ——还是搁家里的床头柜抽屉里去吧,搁办公室应该没机会用,不不,各放一半吧,万一呢?   这样想着,他悄摸从裤兜里拿出拆去包装盒的保险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扔了仨进抽屉里。   TBC   作者有话要说:过节了,咱来点欢脱的内容,不是故意水字数啊哈哈哈哈哈   有看的都回个帖吧这章,给你们发过节红包~实在没的可说打个句号也成~   不好意思最近更新不定时,年前实在是忙,我尽量后面调整下时间还是早八点更哈~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19-12-31 01:36:53~2020-01-02 04:3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唯诺卓、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樱桃树上的小猫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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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员们互相看了看,片刻后纷纷表示赞同。陈飞一拍座椅扶手,起身宣布:“我这就安排设点监控,从现在开始盯死那个林玥,苗红你带吕袁桥,大伟许杰你们俩一组,罗家楠和……哦,林队,这几天老赵的旧枪伤又犯了,不适合盯梢,借你们组二吉用用?”   只见罗家楠举起缠着绑带的手,一脸“我真的不想再跟悬案组的人扯上关系”,无声抗议。唐喆学也不太想去,眼下毒蜂接二连三地作案,他实在不放心搁林冬一个人。   “可以,”林冬无视了他们挂在脸上的心思,“还有,陈队,耗子提到的那个董欣兰目前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得尽快找到她的下落。”   陈飞抬抬手,对林冬说:“技术部那边在追了,叫这个名字的还挺多,缉毒处的正在按条件排查,说是尽快给消息。”   “行,不耽误功夫了,头儿,我先带袁桥过去设点儿。”苗红冲陈飞点了下头,转脸望向大徒弟罗家楠,“现在是下午两点,你记着,跟二吉凌晨两点去接班啊。”   罗家楠垮下脸:“师傅,我明儿得回我妈那,俩月没回去了,你看能不能让我带二吉先值头班?”   “呦,一到干活的时候就想起来尽孝心了?”苗红朝他挥挥手,跟轰苍蝇似的,“去吧去吧。”   “诶!”罗家楠往前走了两步,推了下唐喆学的胳膊,“走吧。”   唐喆学皱眉看看林冬,略带担忧地叮嘱道:“你早点回去,进屋把窗帘拉好,门锁好,睡觉之前记得在门上顶把椅子。”   他的声音很轻,但会议室里除了赵平生的咳嗽声再无其他杂音,所以大家基本都能听见。感觉周围射来几道异样的视线,林冬不自在地别过头,应了一声便先于他们离开了会议室。   他始终无法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刻意关照。   —   设卡盯梢,唐喆学干过这活儿。首先需要选个合适的隐蔽处,角度,视野都要开阔;其次是得彻底研究透了被盯梢的整栋建筑结构,尤其是嫌疑人身处的那一层,重点掌握通道出入口情况,便于发现可疑情况及时反应。   征用民房是最难的环节,只在极少情况下,有现成的空屋子供警方设点。到了林玥家楼下,唐喆学和罗家楠有点傻眼。虽然唐喆学之前来过一次,但由于是直接进的地下停车场,没顾得上注意周遭环境,现在选点才发现,林玥家那栋楼前面是一片别墅,方圆一公里内没有正对着她家窗户的高层。   好在旁边有栋呈直角与目标建筑相邻的高层。林玥家的窗户都朝南,根据经验,设点位置该选择在略高于目标楼层二到三层、正对或呈四十五度角可以看到房间内全貌的位置。俩人到楼下的中介转悠了一圈,没合适的房子空置,只好上门征询住户的同意。   适合的房子有三套,第一户有小孩子,不便安置,第二户有卧病在床的老人家,同理。正当他们要离开第二户去第三户进行询问时,忽听楼上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动,像是在打麻将。紧跟着又有类似矿泉水瓶、易拉罐的东西,摔在地板上噼里啪啦直响,其间夹杂着脚步声和喧哗声。   女主人皱眉瞪着天花,低声抱怨:“又开始了,警察同志,你们听听,每天下午三点,楼上就跟开麻将馆似的,一直闹腾到凌晨。”   唐喆学也抬起脸:“这扰民啊,没报警?”   “报了,派出所的来过,可人家没违法,也不能关起来啊。”女主人说着,不耐地哼了一声,“据说是某个大人物的亲戚,租这的房子招待朋友用,所以啊,就只能委屈咱这小老百姓忍着呗。”   闻言,罗家楠不屑笑笑,抬手拍上唐喆学的肩膀。   “走,二吉,咱上去看看这特么是哪来的皇亲国戚,要是那招摇撞骗的主,保不齐连安置费都给局里省喽!”   —   哐哐哐——   罗家楠抬手捶门,兴许是里面麻将声忒大,半天都没人应门。他又捶了几拳,这才听里面吼了一声“谁啊?”。动静倍儿不耐烦,口气听着还挺狂。   罗家楠比应门的还狂:“市公安局的!”   门开了,探出个光秃秃的脑袋,叼着烟,四十上下的岁数。估计是瞧他俩年纪轻轻,又没穿制服,光头不屑嗤道:“市公安局?来干嘛?有工作证么?”   唐喆学跟罗家楠同时亮出警徽,尔后罗家楠朝对方抬了抬下巴:“现在因工作需要,市局重案组得征用这套住宅,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光头瞅瞅罗家楠,又瞅瞅跟在他后面的唐喆学,问:“给多少钱啊?”   唐喆学客气地接下话:“按合同约定的租金,计算占用天数比例补偿,这个市局有相关的规定,哦,如果暂时没地方住,我们可以——”   他的话被“扑哧”一声笑所打断,光头掐下烟,转脸朝屋里用他听不懂的方言大声说了些什么,就听屋里也传来一阵哄笑。紧跟着光头又转脸看向他们,语气一如刚才应门时的张狂:“少他妈拿市局压人,你们俩认识几个穿白衬衫的啊?告诉你们,这屋里的全是爷,想让我们挪窝,叫你们局长来谈。”   说着他就要关门,罗家楠眼疾手快一把推住门,胳膊猛一使劲,硬是给光头推得倒退了几步。随着大门的洞开,唐喆学看清里面的阵仗:两张麻将桌,算上光头有十个人,都男的,屋里乌烟瘴气,看人都看得云里雾里;桌上倒是没码现金,主要现在聚众赌博净是散了之后微信支付宝转账,省得被抓住把柄。   眼瞅着罗家楠跨步进屋,牌桌边的人呼啦啦全站了起来。其中有三个横眉立目,一看就不是善茬。另外几个看衣着打扮,还有手腕上戴的表,应该都是有家底的主。   光头仓促稳住身形,劈头盖脸冲罗家楠吼道:“怎么个意思?警察就能私闯民宅?”   压根没想理他,罗家楠朝屋里亮了一圈警徽,正色道:“我现在怀疑你们聚众赌博,都靠墙站好,身份证拿出来。”   唐喆学跟在他身后进屋,俩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往那一戳,给门口堵一结实。屋里的人看着他们,他们也瞧着屋里的人,空气中的烟雾一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   突然,人堆里冒出个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声音:“你们丫的算他妈哪根葱?查我们?不怕老子扒了你们俩身上的警服啊?”   这一听就是平时横行霸道惯了的主,说话完全不考虑后果。唐喆学本以为按罗家楠的脾气,绝得张嘴给人骂回去,没想到罗家楠只是偏头笑笑,语气不咸不淡地说:“我是哪根葱,你管不着,但有句话你该听过,县官不如现管,今天要么咱平心静气地谈谈征房的事儿,要么,你们就给老子把身份证都拿出来,剩下的话,去派出所说。”   罗家楠说完一偏头,唐喆学心领神会,侧身进屋在光头跟前站定。就像以前在机场临检可疑人士那样,他摆出公事公办的语气和表情:“请出示身份证。”   表情肌微微抽搐,因着身高差,光头不得不略略仰脸瞪视唐喆学:“你小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知道这屋里都是什么人么?”   “不知道,所以才要看你们的身份证。”唐喆学说话的功夫,感觉旁边有人动了动,立刻转头抬手指向对方,厉声吼道:“别动!老实待着!”   话音未落,斜后方“呼”的照头摔过来一烟灰缸,唐喆学听风听音,条件反射地偏头一闪,结果烟灰缸正拍光头脑门上。光头被砸得“哎呦”一声喊,捂着脑门踉跄后退,贴着墙滑坐下去。   “二吉!干他们丫的!”   罗家楠暴吼一声,跨步上前踹开个打算抄椅子的主。就等着有人动手呢,甭看十对二,他还真不怵。当年卧底时打群架阵仗比这猛,他一个打十个的场面都经历过,对方还刀棒齐全,身上的十四处刀疤不是白给的!   一看罗家楠上手了,唐喆学把外套一脱,撸起袖子转身看向刚才朝自己扔烟灰缸的小年轻,抽手将腰间的手铐往出一拽:“你刚才的行为叫做袭警,自己戴还是我来?”   他亮了铐,惹得牌桌旁围着的四个纷纷抄起家伙。要说抄保温杯和矿水瓶的也就算了,眼瞅着有个人抓起几张麻将牌,唐喆学忽觉憋笑真是个要命的事。   紧跟着麻将牌照脸就摔过来了,得,又一个袭警的,这下手铐该不够用了。   脑子里转着,唐喆学身形已动,扬起手铐朝刚才摔自己烟灰缸的孙子扔了过去。对方一懵,下意识的抬手接铐,紧跟着脸上就挨了一拳,半拉身子“哐当!”就砸在了牌桌上,一时间涕泪齐流。手铐脱手而飞转眼又被唐喆学接住,咔嚓一声铐上右腕。没等那人叫出声,他连人带铐生拖到椅子上,空着的半边铐子穿过椅背上的空隙,再给刚用麻将牌 砸自己的那个掐着后脖颈子摁跪到地上,一把铐死左腕。   眼看他四五秒的功夫就解决了俩,另外一个举着保温杯的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想跑走廊那又堵着正在揍人的罗家楠,最后一咬牙一狠心,“哐!”的给保温杯砸自己脑袋上,歪倒在地装死。   唐喆学愣了楞,只是片刻间的分神,背后就生挨了一棍子。痛感迅速蔓延,他转身抓住即将再次落下的棍子,用力一抽,给棍子抽到手中。疼痛极易使人暴躁,他眼里倏地炸开团怒气,举起棍子就往下招呼——   “二吉!”   罗家楠一声吼给唐喆学喊回了神,棍子堪堪停在离偷袭自己的家伙脸侧半寸。他很少参与打架,处理情绪不如罗家楠收放自如,这一棍子要是夯实了抡过去,不给人打进重症监护也得是进急诊。那就得有理变没理了,保不齐还得脱警服。   稍稍冷静下来,他甩手扔下棍子,揪住抱头缩起的人推搡至墙角。   “蹲好喽!”吼完人,他看看被罗家楠撂倒在地的五个还有歪在走廊上叫唤的光头,问:“楠哥,现在怎么弄?铐子不够使啊。”   罗家楠回手拍拍外套被泼上的水,说:“有鞋带的都给鞋带结下来,背过手绑拇指,神仙也挣不开……我给陈队打电话,你通知派出所过来把人带走。”   分头打完电话,唐喆学随手抓起块麻将牌搁手里掂了掂,抬眼隔窗向林玥家的方向望过去——   角度正好,房间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TBC   作者有话要说:嗯,4000多字,这架还是打的不够爽。   嗯,这卷还蛮长的可能……   临近年关实在是太忙了,我尽量保持日更,时间可能不固定,争取字数多一些。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02 04:37:41~2020-01-03 22:5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唯诺卓、软绵绵酱-、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lenciang 14瓶;空山泠语 10瓶;30264399 9瓶;步非盈花重 5瓶;青青小青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许是真的揍了有深厚背景的家伙, 唐喆学在派出所刚跟同僚交接完, 就看方局和陈飞一起沉着脸进来。不过他们并未指责唐喆学半句, 只说了声让他赶紧回去把监控点设好, 就跟所长一起进了关押区。   回去收拾屋子架设备,他听罗家楠在旁边说:“放宽心,甭管揍的人是谁, 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也有陈队给顶着。我跟你说二吉, 干咱们这行的,别的不怕, 就怕跟错领导, 要真摊上个庄羽那样的,还得留神被他给送进牢里去。”   将麻将桌推到墙边搬起来摞上腾出块空地, 唐喆学回忆了一阵从警花们那听来的八卦,问:“你说的是谭晓光吧?以前在缉毒处干,后来失手打死嫌犯坐牢, 出来给人去看场子的那个。”   罗家楠点点头, 扔给唐喆学一支烟,自己也叼上一支点燃。这种盯梢不算什么,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还有床有浴室有微波炉,基本生活需求能得以保障。要是跟车里盯梢,饿了,方便面嚼碎了就水往下咽, 尿急,那就得指望矿泉水瓶。赶上重大行动还不许抽烟,简直能给他活活憋死。   “这谭晓光啊,是个人物。”罗家楠组装着设备,没手拿烟就只好叼在嘴上,烟越烧越短,不多时就给他熏眯起眼,“当年他们组长被一个马仔打死了,那马仔死活不肯说是谁指使的,谭晓光就急了,打碎了摄像头,拿椅子给审讯室的门把手顶上,一个人在里头揍那马仔,局长去了都敲不开门……哦,不是方局,是前两年退休的齐局,你应该不认识。”   唐喆学仰脸想了想说:“见过,以前开表彰会的时候。”   “嗯,功成身退,在咱们这行算挺不容易的。”罗家楠指了指旁边的盒子,让唐喆学递个内角扳手过来,“后来那马仔进了看守所吧,没三天,死了,脑出血,法医给不出颅脑损伤的确切形成时间,再加上庄羽的供词,谭晓光就被判了七年,不过他在牢里立了大功,只关了三年多就放出来了。”   唐喆学问:“庄组长说什么了?”   罗家楠冷嗤:“他说进屋就看见谭晓光拎着嫌犯的脑袋往墙上撞,结果谭晓光进去了,他他妈倒升上了正职,就这领导,倒贴我钱都不跟。”   “庄组长可能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吧……毕竟行凶的马仔如果落到警方手里,会有人比谭晓光更想要他的命。”唐喆学倒不是替庄羽说好话,而是于他所见,首先对方是位值得敬重的缉毒警,都烧成那样了还坚持工作,其次是在爆炸现场,他那句“不能让我的人白流血”,绝是发自肺腑。   所以这样一个人,该是不至于为了自己的仕途就能出卖战友。   抬眼瞧着唐喆学,罗家楠皱眉笑笑:“你啊,别被他那副大义凛然的表象骗了。缉毒警天天和什么人打交道?那些个毒贩都是亡命之徒,被抓着就一个死字的主,脑子里的弯弯绕可比普通的杀人犯多多了……你看咱们抓杀人犯,至少得比他们多想一步,那他们抓毒贩呢?对吧?”   “恩,是这么个道理。”想起在庄羽病房里看到的玫瑰花束,以及对方那有所隐瞒的态度,唐喆学发现自己有时真是太容易把人往简单了想,就像上官芸菲说过的,他有点傻白甜。   ——所以组长才会在我面前,谎言脱口而出,完全不担心可能会伤害到我?   想到这,他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   林玥家说不上门庭若市,却也算得上人来人往。从五点到十一点,她接待了三拨客人,共计九人。这九个人的体貌细节都被仪器记录了下来,同步发送给市局技术部,由那边进行面部识别来确认是否有刑事犯罪记录。   客厅和工作间以及朝南向的卧室都可被拍摄到,唯有当初唐喆学没拧开门把手的那间朝北小屋,无论怎么取角度也拍不到。唐喆学很介意这间屋子,提议把无人机放过去拍摄。罗家楠不同意,主要是无人机目标大,容易引人注目,万一打草惊蛇就瞎了。   一小时一换班,轮流盯监控画面。比起陈飞他们那代人,唐喆学他们现在幸运的多,至少不用趴在望远镜前瞪眼瞪到眼花。技术的进步解放了人类,数字化设备可以记录并通过运算条件来锁定目标,然而日积月累下的经验,终归无法被取代。   罗家楠躺在沙发上伸腿,边和祈铭发消息逗贫,边问唐喆学:“诶你听说过‘一袋咸菜’那个案子没?”   背对着他,唐喆学盯着监控屏幕摇摇头。   打完最后一个字,罗家楠慢慢悠悠地说:“八几年的事了,有个老刑侦专家,进凶案现场,靠放在灶台边的一袋咸菜,破了个灭门案。”   “熟人作案?”唐喆学没太放脑子在这话题上,随口应了一声。   罗家楠一梗,说:“行啊你小子,思路够敏锐的。”   “嗨,不能在悬案组白待这么些日子,跟组长学了不少东西。”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分局?”   “没计划,就跟着组长挺好。”   “史队乐意?”   “他才不管我死活呢。”唐喆学耸了下肩膀,“前两天我给他打电话,问他春节哪天能歇好去看他,结果他跟我说‘臭小子,没事儿别来烦老子,有瞅你的功夫我不如多睡会’……哎,反正我是被逐出师门的,不混出点名堂来哪好意思回去。”   罗家楠嘿嘿一乐:“我看你小子是舍不得跟林队分开。”   ——说的好像你舍得跟祈老师分开一样。   唐喆学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头些日子听高仁念叨,局领导打算送罗家楠去进修,结果这家伙一听要走一年,死活不去。进修是为了镀金,就像林冬当初留学回来,虽然是落在分局做刑侦支队长,但级别可比在市局重案组做组员的罗家楠高了好几级。没出事的话,保不齐现在都干到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职位了。   “楠哥。”   “啊?”   “要是有一天,祈老师的安全受到某人的威胁,你会怎么做?”   “谁敢我他妈弄死谁。”罗家楠说着,忽然翻身坐起,顺手抄起个空烟盒丢到唐喆学背上,换来对方不明所以的回望,“二吉,你跟哥说实话,你不会是想去单挑那个毒蜂吧?”   “……”唐喆学回过身,将视线重新投向监控屏,沉默了一会,摇摇头,“组长希望看到的是毒蜂被法律所审判,他要亲眼看到对方为死去的战友付出代价,所以,我不会违背他的意愿。”   “毒蜂杀了祈铭的父母,这笔债,必须血偿。”起身走到唐喆学背后,罗家楠抬手重重拍上对方的肩膀,“二吉,替我给林队带句话,那毒蜂自要敢拒捕反抗,我准保一枪毙了他。”   唐喆学听了,不知该如何以对。对于罗家楠的偏执,林冬自是心知肚明。他们各有各的坚持,无法简单地以是非对错来评判。同时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像毒蜂那样的一个人,即便是被逼入绝境,大概也不会束手就擒。   但一切都是猜测,当务之急,是他们得找到他。   —   【我在办公室,今晚不回去】   给唐喆学回完信息,林冬放下手机拿过卷宗,继续研究亿华娱乐前董事长李永锋的案子。会上他说庞宁的死是个开始,但事实上,他认为李永锋的死才是整串凶案的起点,只不过目前手头没有证据,话不能乱说。   李永锋案的卷宗,三年前他就看过了,连同其他一系列被怀疑为毒蜂所为的案子。这些案件的跨度长达二十多年,据此推测,毒蜂初次在境内犯案的年龄约在二十至二十五之间。这个岁数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过于年轻了,经验不足很容易出纰漏。但像毒蜂这类缅甸华裔雇佣兵出身的杀手,往往自童年时期便开始接受训练,在其他同龄孩子还在跟家长撒娇耍赖的年纪,他们大多已经杀过人了。   当初接手这些案子时,他曾经质疑过李永锋的案件是否为毒蜂所为:首先,用炸弹不是毒蜂的风格,他的习惯是用一把带消音器的枪,悄无声息的开始和结束;其次,爆炸会引起民众恐慌,警方高层势必要投入大量警力和资源来侦破,这将增加被锁定的风险;最后,这类杀人手法往往是做警示他人所用,乃恐怖分子的常用手段,目的是为了吸引眼球提高知名度,而毒蜂这种人最该回避的就是引人注目。   只是当时上面已经给此案定性了,确认和毒蜂有关。而他和他的队员作为整个追捕计划专案组的引证小组,工作性质决定他们无需辨别案件嫌疑人的锁定,于是并未就此向上级递交过任何书面报告,只在私下里做过讨论。   现在,他重新翻看当年的卷宗,疑点在一张张照片和一页页调查记录中逐渐加深:李永锋死时可以说是尸骨无存,猛烈的爆炸和满满一油箱引发的烈火吞噬了一切,能证明死者就是李永锋的,源自于他妻子颜绮丽的口供,以及烧剩下的几颗吻合医疗记录的牙齿。   ——所以,会不会是李永锋诈死,颜绮丽在公众面前洒泪,换取同情心带动票房,借此翻盘危如累卵的对赌协议?   念头划过脑海的同时,办公桌上的座机骤然响起。林冬接起电话,是门卫室打来的,让他去取一份快递。最近陆续收了几份快递,各分局提交的资料,有关吸毒过量致死人员的案件记录。唐喆学发协报的时候只留了门卫室电话和部门名称,来件都是通过门卫室转交。   拿到快递,林冬注意到只是薄薄的一个文件袋,略感奇怪。有的分局是刻张盘寄过来,或者是存储好的U盘,有的是复印好的卷宗裹得跟个邮包似的。   而这一份,轻薄的过分。   回到办公室,他拆去封条打开袋子,只倒出了一张照片。照片正面朝下落到办公桌上,他拿起翻开,只一眼,耳边轰然响起剧烈的鸣音——   生鲜超市门口,唐喆学拎着菜,面带笑容地看着他,头顶泻下淡黄色的路灯光芒,将他们温馨笼罩。   TBC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MMMMMMMM,别打我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03 22:57:40~2020-01-04 21:4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33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步非盈花重、灵蓝 20瓶;凝霜 10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不知道愣了多久, 林冬忽然被乍响的手机铃音唤回神智。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唐喆学”三个字, 他机械地吞咽了下, 指尖僵硬地划过屏幕, 继而点击外放。   过于沉重的窒息感压在身体的每一处,以至于连拿起手机的力气都需要重新凝起。   “组长,你没看到我的信息啊?”   寂静的空间里, 外放出的声音终于盖过耳鼓中搏动的血液奔腾声,从毛孔中源源不断渗入的寒意也略有减轻。林冬撑住桌面, 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正常一些:“我刚去门卫室拿快递了, 没带手机。”   “这么晚啊?”唐喆学有些不满, 不过门卫室一天收上百份快递,通知晚了情有可原, “哦,我是想跟你说,我晚上不回去了, 待会红姐他们来接班我就跟这睡了, 明儿一早搭楠哥的车回局里。”   林冬牙关紧阖,硬挤出声音:“行,早点休息。”   “你也是,别熬太晚,哦对我抽屉里有饼干,该吃吃,别总饿着肚子睡觉。”   “好, 晚安。”   迫不及待的,林冬挂断电话。不能再说下去了,再多一个字,唐喆学就会听到他话语间急促的抽吸声。这小子的洞察力有时候敏锐得过分,连他也不得不佩服。   目光重新落到照片上,他望着唐喆学笑得毫无防备的俊朗容颜,想到对方被阴暗之处的视线恶毒凝视,眼中血色渐重——   王八蛋!你想动他,除非我死!   —   黄智伟正跟手机上撸排位,忽听门口传来敲门声,不得已强退坑队友,起身去开门。还说周末值夜班能享享清闲,没想到快睡觉了还有人来敲门,简直不能更酸爽。   开门一瞧是林冬,黄智伟好奇地问:“林队,这么晚了有啥事?”   林冬平静地请求道:“小黄,麻烦你帮我拿套指纹提取工具。”   错身给林冬让进屋里,黄智伟客气道:“有活儿啊?您拿上来我干呗。”   “我好久没干过取证了,手生,想练练。”林冬游移开视线,假装看办公室里的环境。   黄智伟打开储物柜问:“从什么介质上提取?”   林冬答道:“无覆膜卡纸和相片纸。”   “哦,那得用磁力粉套和荧光粉套。”从柜子里拎出俩小型储物箱,黄智伟递给林冬说:“林队,纸介质取证比玻璃金属什么的都精细,要不还是我跟你一起弄吧,反正我现在手头没活儿。”   “真不用,谢谢,你早点休息吧。”接过箱子,林冬匆匆转身离开。   探头望向林冬的背影,黄智伟挑眉默叹——哎,不愧是高材生,啥都会。   进屋清空唐喆学那张办公桌,林冬戴上手套铺好防尘垫,打开盒盖,把磁力粉盒、磁刷、荧光粉盒、羽刷、记录卡、低粘度转移贴、吹尘球和紫光手电筒在防尘垫上逐一摆开。他上一次提取指纹还是在学校的实验室里,流程清晰,但实操少手肯定慢。之所以坚持独自取证,是因为那张照片不能让同事看见,至少现在不能。   唐喆学看他的眼神过于直白,明眼人一看照片就知道他俩什么关系了。不管怎么说,不能害对方留下背后被人嚼舌根的话柄。   好在卡纸和相片纸表面足够光滑,指纹留存清晰,用侦察粉刷上去,拿转移贴和相机拍照取证即可。唯有贴在快递文件袋外面的快递单比较麻烦,需要用碘升华法来提取指纹,不过这个他可以单独送检。   先刷照片,正面有图像,色杂,刷荧光粉照射,却没采集到指纹。背面是白色,刷磁力粉,一样没发现指纹。由此可见,毒蜂一如既往的缜密细致,这意味着文件袋上留下他指纹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是该做的工序一道不能落。林冬用磁力粉仔仔细细刷过文件袋外层,上面清晰地显现出十多枚指纹。其中有他的,也有门卫的,肯定还有快递收发员和分拣员的,说不定还有印刷厂工人的,很有可能就是没毒蜂的。   提取完所有可见指纹证据,他看了眼表,夜已深沉。刚看到照片时的震惊和压迫感已经随着全神贯注的工作淡去,定下心来,忽觉胃里发出抗议。扯去手套拉开唐喆学办公桌下的抽屉,他拿出袋吃剩一半的高纤饼干,正欲摘下封口的夹子,视线忽然凝住——某人抽屉的角落里,塞着保险套。   热意蔓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心底滋长,很快便占据了整个胸腔。头皮阵阵发紧,那意味不明的情绪逐渐清晰,是一股强烈的、必须立刻见到并触摸感受对方的欲念。   迅速收拾好一切,他抓起外套冲出办公室。   如果未来注定没有结果,起码现在能拥有彼此。   —   “二吉,二吉,醒醒。”   唐喆学睡得正沉,突然被苗红叫醒。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搓着眼睛问:“有事儿啊红姐?”   苗红伸手拍了把睡觉过轻同时被吵醒的罗家楠,示意他继续睡,尔后低声对唐喆学说:“林队来找你了,就在楼下。”   “啊?他怎么来了?”唐喆学顿时清醒,看了眼表,凌晨两点四十。   “不知道,刚电话打我这来了,让我帮忙叫你一声。”   “哦哦,我马上下去。”   起身进卫生间胡乱抹了把脸,唐喆学返回卧室拿起手机,一看有好几个林冬的未接来电,拎过外套就往楼下奔。到地下停车场出了电梯,他迎着立在车边的林冬过去,一把给人抱住。   见着人,林冬木了的脑子终于再次转动起来,抬手紧紧握住唐喆学的胳膊问:“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静音了,睡觉前忘了改过来。”唐喆学满含歉意地搓了搓他的背,欣喜中掺杂着些许的担忧,“出什么事了?大半夜的跑什么啊?不跟你说早上回去?”   低下头,林冬缓缓释出口气:“没事,做了个噩梦,醒了,就想来见你。”   谎言脱口而出,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借口。   “干嘛?梦见我死了?”唐喆学说完就觉着双臂同时传来阵钝痛——林冬的手指完完全全地陷进他臂上的衣料里,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攥他的胳膊,甚至因此而颤抖起来。   不由得为自己不合时宜的玩笑而感到抱歉,唐喆学收紧手臂,把人牢牢箍进怀中:“好了好了,我的错,以后再也不说——”   覆到唇上的热度打断了他的话。察觉到林冬以一种近乎发泄的力道亲吻自己后,唐喆学热情地回应了对方。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林冬不上楼去找他而是非得让苗红把他叫下来了——当着重案组的人,没办法撒娇。   边吻,唐喆学边回手摸索着去拽后座的车门。照眼下这个气氛,莫不是得上后座解决一发才能安抚自家组长的情绪。但立刻他的手就被林冬抓住,胶着的唇齿略略分开,传来令他气血翻腾的提议——   “回家再说,今天……你想怎样都行。”   ……   破晓之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卧室,一直假装睡着的林冬睁开眼,稍稍侧头望向熟睡中的唐喆学。昏暗之中,他的视线细细扫过对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最后落在饱满丰润、睡梦之中还带着笑意的嘴唇上。他缓缓靠近,在之前已经不知道亲吻了多少次的唇角留下个轻吻,酸涩的眼眶涌上阵阵热意。   紧跟着搭在他腰上的胳膊微微收紧,又听唐喆学半梦半醒之间呢喃道:“睡吧,我在呢……”   垂头将脸埋入对方的肩窝,林冬再次闭紧双眼。   ——对不起,别恨我。   TBC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少了点,管太严,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04 21:40:42~2020-01-05 17:2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冻桃干、道尔家的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道尔家的猫 10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一觉睡到十一点, 唐喆学被电话吵醒, 迷迷糊糊接起“嗯”了一声。   “几点了?你人呢?”林静雯的声音听起来那是相当的不悦, “说好回家看奶奶, 你现在在哪?”   唐喆学呼地坐起,促声应道:“在路上了!在路上了!”   电话那头顿时魔音穿耳——“少废话,我打的是座机!”   哈?   唐喆学这才发现自己攥着座机听筒, 顿觉命不久矣,赶紧侧头夹住听筒掀开被子下床, 一边跟雷霆震怒的老妈道歉一边在衣服堆里翻来翻去。林冬自床铺另一侧缓缓坐起,望着手忙脚乱的人, 嘴角勾起丝笑意, 舌根却泛起阵苦涩。   “半小时!我半小时之内保证到!”唐喆学说完就把听筒扔回到电话座上,隔着半米的距离, 准确无误的挂断。然后他转头催促林冬:“组长,赶紧起,我妈要炸了。”   “我就……不去了。”林冬淡淡道, “改天再去陪你看奶奶, 今天实在是不想动。”   借着透进窗帘的光亮,唐喆学看清林冬身上被自己嘬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顿时紧张起来:“夜里伤着……伤着你了?”   “没,就是想多睡一会。”林冬假装打了个哈欠躺回到枕头上,侧身抱住被子。他抹了把湿漉漉的眼睫,视野一片模糊,“不好意思, 我会负责打扫卫生的。”   “不用不用,你躺着,我吃完饭就回来,我收拾,我收拾。”套好牛仔裤,唐喆学立在床边,目光柔和地看着林冬。他这个姿势,从脖颈到肩膀弯出顺滑的弧线,想起昨夜的种种,唐喆学又有点口干舌燥,继而屈膝跪到床边弓身讨要了一个“早安吻”。   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林冬的愧疚感倍增,咽下满嘴的苦涩,他轻推开唐喆学的脸挤出丝笑意:“快走吧,要不你妈又得把你当排球拍。”   打柜子里拎出件T恤套上,唐喆学把脑袋从T恤领口里钻出来,顶着睡乱的头毛和满脸理所当然的幸福,笑着提醒他:“咱妈,咱妈,这生米煮成熟饭,组长你以后得改口了啊。”   话音未落,“呼”的照脸拍过来一枕头。   —   “组长你在家好好睡,我给你带饭回来。”   听到唐喆学的声音从客厅穿来,林冬“嗯”了一声,仰躺在床上凝视着太阳造型的吸顶灯:原本完美的弧线被一支支尖角穿透,那些尖角,一如暑日正午的毒辣阳光,炙热,无情。   大门被关上,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远。林冬翻身坐起,拿过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按亮屏幕点开通讯录,迟疑片刻点下通话记录中的“东湖分局史”。   那边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乱糟糟的,史队长喊道:“喂?林队?”   林冬应道:“是我,史队,呃,你在忙?”   “没事没事,我这忙完了,他们点人呢,刚收了个诈骗团伙。”背景音逐渐安静下去,听起来像是史队长特意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啥事,说。”   “是……呃……”   脑门开始发胀,林冬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了几个小时的腹稿此时都堵在了喉咙里。推开一个已经深深烙在心上的人令他窒息,但面对迫近的威胁,又不得不做出抉择。   等了一会没听见动静,听筒里催促道:“林队?”   “哦,对不起,我刚在找眼镜。”鼻腔酸涩,林冬下意识的回手抹了把鼻子下方,“那个……史队,是这样,我觉着您还是把小唐……调回去吧。”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最后几个字发着颤音说出。   “哈?”对方明显哽住,继而质疑道:“那二愣子给你惹祸了?”   “没有,小唐很出色,是……我的问题。”眼眶愈来愈热,林冬不得已掐住鼻梁以免让对方听出自己的鼻音,“我的事您清楚,调查一直没结束,我现在……带不了他了,没那个精力。”   那边传来声叹息,片刻后史队长说:“行,这事儿本来就是我勉强你,你不方便就让他回来吧。”   “史队!”林冬恳切地请求道:“您……别跟小唐说是我让他走的……他那个人……自尊心挺重的,我怕他多想。”   听筒里沉默了一阵,史队长略显为难地说:“得,我知道怎么说,放心吧。”   “谢谢。”林冬呼出口气,抬手蹭了下不知何时已湿润的眼角,“您忙吧,我就不——”   “林冬,”史队长打断他,语气凝重,“我大你一轮,干刑侦时间也比你长,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也不用找借口,还是那句老话,有事儿别自己扛着,别为难自己,听见没有?”   “……嗯!知道了。”   重重应下,林冬紧紧握住拳头,强忍着不发出抽吸声。原来在这个他本不该来到的世界上,日光普照之地并不缺乏,是他在黑暗之处待的太久,已然忘记了阳光的温度。   老史同志笑笑:“我待会就给那小子打电话,明儿叫他回来,哦,你那人手转的开吧?”   “转的开,那就麻烦您了。”   “得,他们那边叫我了,回见。”   “再见。”   挂断电话,林冬再次仰躺下去,曲臂搭住额头缓缓闭上眼。热泪自眼角无声滑落,隐没在浅灰色的枕套中。   —   正帮老妈刷着碗,唐喆学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他赶紧在抹布上蹭去手上的沫子,拎出电话放洗碗池旁边,点开外放。   “臭小子,忙呐?”史队长的声音慢慢悠悠传出。   “帮我妈刷碗呢,您啥事儿?”   “哦,这不快快过年了么,结案压力大,最近队上人手掰不开了,你明儿开始先回东湖分局帮几天忙。”   史队长琢磨了俩小时才琢磨出一套合适的说辞,一不能让唐喆学知道自己被林冬轰了,二不能让这小子觉得走了就没希望回去。头些天这臭小子给他打电话,说起悬案组和林冬那叫一个滔滔不绝,恨不能自己正身处系统里最好的部门,听意思是根本不想回分局了。当时他还觉着这孩子翅膀硬了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又觉得对方有点可怜。   水声哗哗作响,唐喆学耳朵里一时间却灌不进任何动静。回分局?太突然了。是跟他身上按了摄头么?这性福小日子才刚过了半宿就要拆散他和林冬?   “不是……干爹……”没外人在,他不用考虑称呼问题,“我手头正办大案子呢,你现在把我抽回去,我这——”   史队长故作不耐地打断他:“废什么话?谁是领导?谁说了算?”   唐喆学一梗脖子:“那您得跟我们组长说,他不放人,我肯定不能走。”   “我给林队打过电话了,他说随我安排。”   “随你安排!?他原话!?”   唐喆学气得手一滑,盘子“哐啷!”就掉池子里了,还好没碎。听见响动,林静雯从客厅跑进厨房,正瞧见儿子瞪着俩牛眼冲手机呼粗气。   “长本事了你?敢冲我吼!?”史队长的音量陡然拔高三度,“臭小子你明儿必须回来!出去几个月开了眼就他妈硬气了?我告诉你唐喆学,明儿早晨八点,我要看不见你出现在东湖分局刑侦支队的办公室,你他妈以后别叫我干爹!”   林静雯一听史队长的话横着出来,上前关上水龙头,拍拍儿子的胳膊把人赶出厨房,拿起手机说:“玉光,怎么了这是?吉吉惹你生气了?”   “呦,嫂子。”听到嫂夫人的声音,史队长的语气立刻软了下去,听着还有点委屈,“没什么,我那个……哦,队上太忙了,我叫喆学回来帮几天忙,你看他那一百八十个不乐意的样,还吼我,也不谁是谁干爹。”   侧头看了眼戳在客厅里运气的儿子,林静雯安抚电话那头的人:“玉光,你别生气……嗯,我觉着吧,是吉吉刚适应新环境,你把他调来调去的,难免有情绪。”   “是,但这不是忙么……”   “知道你们不容易,我跟他说,明儿早晨一准儿让他回东湖分局报道。”   “成,嫂子,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哦对,快过节了,家里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你言语一声,我给你张罗。”   “不用不用,都置办齐了,老唐他大哥大嫂过两天就回来了,家里有人张罗。”   “行,有事说话,虽然唐哥不在了,兄弟还都是原来的兄弟。”   “你啊,忙活你自己就成,离婚这么些年了,上点心,早点找个合适的,省得一个人回家冰盘冷灶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然后传来声干笑,“知道,嫂子,你注意身体,我先挂了啊。”   “诶,你也是,少喝酒,别抽烟了。”   “嗯。”   等那边挂了电话,林静雯出来走到儿子身边,把手机递到他手里,说:“别老惹你干爹生气,叫你回去就回去,在哪干不是干?工作哪能挑三拣四。”   “妈!不是那么回事儿!是——哎!”   唐喆学有口难辨。现在他终于明白,林冬豁出一切的行为意欲何为——案子和毒蜂有关,这意味着任何与林冬交往过密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对方狙击的目标。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史玉光同志还没提让他回分局这茬呢!怎么今儿突然就非得叫他回去不可了?这摆明了是和林冬商量好的。可他没法跟老妈明说,不然还得害对方跟着一起担心。   ——先跟我打一炮,再轰我走,林冬!你也真狠得下心!   眼瞅着儿子额角的青筋都蹦起来了,林静雯推着他到门廊处,以免交谈声音过大让屋里老太太听见闹心:“那是因为什么啊?”   “组长可能不想要我了,我先回去找他谈谈。”他扯下为了洗碗系上的围裙往老妈手里一塞,摘下外套套上,朝里屋喊了声“奶奶,局里有活儿我先回去了啊”,蹬上鞋推门而出。   大门“哐!”的砸上,给林静雯砸得一愣。还没反应过味来,就听门锁又咔咔响起。   唐喆学探进头来,语气不怎么甘心地说:“妈,把打包好的饭递给我。”   “……”   林静雯简直不知道该说儿子什么才好——出息,人家要甩你,你还上赶着送饭?   TBC   作者有话要说:唔,二吉脑瓜子转的还算快,然并卵,刀还是要捅的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05 17:28:36~2020-01-07 01:4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3个;培、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铃也 34瓶;小紫依、黄色枫叶 10瓶;瑶月 8瓶;樱桃树上的小猫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推开家门, 虽然已经有预感林冬不在了, 但看着收拾得整洁一新、空荡荡的客厅, 唐喆学还是因着无可控制的失落感而酸了鼻子。进屋将装着乐扣盒的保温袋放到小餐桌上, 他茫然地望向卧室。床铺得平平整整,被子枕套都拽得没有一丝皱褶,就好像夜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丝毫不留痕迹。   ——你总是这样,一个人做决定, 毫不考虑我的心情。   颓然坐到沙发上,他拿出手机, 低头盯着通话记录里的“林冬”二字, 腮侧的肌肉隐隐绷起,下颌紧拉出锋利的线条。指尖微动, 轻触屏幕,界面跳转至呼出状态。等待接通的几秒钟显得格外漫长,终于林冬的名字下出现了接通后的读秒计时, 可他竟一时忘了要将手机抬起。   “喂?”   极其细微的声响传出, 唐喆学反应了一下,将听筒拢至耳侧,嗓音干涩地问:“你在哪?”   “回局里了。”   林冬的声音没有异样,这在唐喆学听来,仿佛是离开一个几个小时之前才热情相拥的人,于他来说并不值得留恋。   “说好给你带饭回来,你去局里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   唐喆学没指望能听到答案, 只是苦笑了一声:“史队刚给我打过电话了,你下定决心要轰我走了,是吧?”   林冬一怔:“我没——”   “我不傻!”唐喆学极力压抑着失落感,攥住手机闭眼晃了晃,憋了一路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这事儿你是不是筹划好多天了?嗯?从知道有可能是毒蜂作案的那天起,你就想轰我走了?林冬,我说过,别骗我!别骗我!哪怕是为我好!也别骗我!我们之间不该有谎言!更不该对对方没有信心!这算什么?啊?你怕我死么?怕我像齐昊那样,成为你桌上的摆设?”   “唐喆学!”林冬的吼声明显带着颤音,“成熟点儿!为我想想!我承受的够多了!也为你妈和你奶奶想想!难道你想让她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死后一身轻,可你想过会有多少人为你肝肠寸断么!?”   “——”   这下唐喆学连呼吸都哽住了,无力反驳,也无法反驳。对林冬的感情难以割舍,可妈妈和奶奶也爱他,而且是不计任何回报的爱他。他怎么能让她们为自己毫无意义的牺牲而痛苦?那样未免过于自私,乃至愚蠢。   有的感情,注定没有未来。   听筒里传来重重的叹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工作上的事你别管了,陈队那边我会去解释,你先回分局踏踏实实干,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看能不能找关系把你正式调任市局。”   搭在膝头的手背上落下水滴,唐喆学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他反手抹了把脸,颤抖着嘴唇呼出口气:“林冬,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为了升职,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看你开心时笑,在你难过时抱着你……我不是没本事保护自己的人,可是你并不相信这一点,对吧?”   ——如果毒蜂想,你已经死了,他把你装进过镜头里,下一次也许就是狙镜了,知道么?   咽下盘亘在唇边的话语,林冬缓慢而无奈地叹息道:“不是我不信,而是有些事,赌不起……就这样结束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什么放不下的。”   “你放的下我么?”唐喆学苦笑着问。他从来不曾试图挽回过感情,但是这一段,放弃太难。   林冬喃喃道:“……时间会冲淡一切……”   “别人会,但是你不会。”唐喆学毫不在意的戳破他的自我暗示,“如果时间已经冲淡了你的伤痛,你就该退出专案组,把追踪毒蜂的事情交给其他人,他们肯定能还牺牲战友们一个公道,没错吧?你有的选,林冬,只不过你的选择是放弃我。你好好想想,你现在这种状态就是毒蜂想要的,他在掌控你,让你畏惧他的存在,只能独活于世。”   “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如果换做是你,你不想亲手抓住他么?”   “我想,但是如果我身边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我一定会考虑对方的感受。”   “……对不起,我是个自私的人。”   “不,你不是自私,你是固执……”话已至此,唐喆学明白再说什么也无法动摇林冬的决心。咽下满嘴的苦涩,他艰难地勾起嘴角:“组长,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在悬案组我也跟你学到不少东西,之前楠哥还夸我思路变敏锐了……真的,我很感谢你,我会永远记得在悬案组办过的每一件案子,永远记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不等林冬再说话,他挂断通讯,扔下手机将脸埋进掌中,用力揉搓。争不过,七条人命,他们的牺牲在林冬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曾经他以为只要紧紧拽住对方的手,就可以把独自缩在阴暗角落里的人拉到日光之下。然而不管他拽着林冬走多远,日光也永远不可能真正照进对方的心里。   但是,就此放弃,不甘心呐,明明是两情相悦,却为何不能安然相守?   稍稍平复下心情,唐喆学支起身,又拿起手机,给罗家楠把电话拨了过去。没错,他的力量有限,但绝不该轻言放弃。只有早一日抓到毒蜂,解放禁锢林冬的枷锁,他们才能有未来可言。   “二吉?嘛呀?”罗家楠的动静听起来像是喝得挺美。   抹了把脸,唐喆学语调平淡地说:“楠哥,我明儿上午就回分局了。”   罗家楠酒醒了一半:“啊?这么突然?”   “嗯,哦对,我后天会再去趟市局把枪交了,你在么?”   “应该在。”   “成,那麻烦你把手头这案子所有的资料帮我备份一份,到时候我去找你拿。”   “不是,林队那没有么?你找他拿不得了。”   “就是他让我走的。”   “啥?等等,你俩这是……分了?”罗家楠这酒是全醒了。   闻言,唐喆学微微眯起眼,忽然想起什么。他拿着电话里外屋转了一圈,末了嘴角勾起丝笑意:他家的防盗门是不需要用钥匙锁的,撞上之后提一下门把手就锁上了,但,林冬并没有把备用钥匙留下。   ——是忘了?还是……   “不,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他对罗家楠说。   —   周二下午回市局交枪,唐喆学在停车场里没看到林冬那辆霸天虎。他去悬案组办公室收拾了点东西,又留了张字条给林冬,叮嘱对方按时喝补血口服液,还有,定点儿吃饭。   他忍着,不发消息不打电话,以免令对方难堪。   局里给重案组增派了人手,现在罗家楠和吕袁桥都不用去盯梢了,改协助缉毒处追查耗子提到的那个董欣兰。瞧见唐喆学进屋,罗家楠立刻开启了抱怨模式,控诉庄羽有多令他想掀桌。   “庄组长出院了?”唐喆学有点意外。之前去看庄羽的时候还一副没人架着根本下不了床的虚弱样,这才几天啊,又回来工作了。   “切,就跟这地球缺了他不会转,市局缺了他能解散似的。”罗家楠没好气地翻楞着眼,“好好养病不成么?非他妈回来给我添堵。”   唐喆学紧着和稀泥:“都是为工作,楠哥,资料呢?”   “哦,在这。”罗家楠递他一U盘,看看周围确认没人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压低声音问:“你跟林队到底怎么回事啊?今儿中午吃饭的时候祈铭跟我说,林冬已经两天没去办公室了。”   唐喆学心头一跳,攥在手机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两天没出现,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念头令他坐立不安起来,匆匆谢过罗家楠,他离开重案组办公室到走廊上,举着手机犹豫片刻,还是给林冬把电话拨了过去。万幸,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听到对方声音的刹那,他鼻梁又有点发紧。   “有事么?”冷冷淡淡,公事公办的询问。   唐喆学吸了口气,语气平缓地说:“我来市局交枪,听楠哥说你两天没进办公室了,就想看看你在哪。”   “在外面办案子,”林冬叹了口气,“没要紧事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不会出事的。”   “……那你开车注意安全。”   “知道。”   挂断电话,林冬用力握了握方向盘,反复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将眼中的热意压下。本来那天挂断电话之后,他都已经把唐喆学拉进黑名单了,可没过五分钟,又取消了黑名单限制。想删微信联系人,到底没下去手,连聊天记录都没舍得删。这两天他只要不开车,隔会就会看看手机,但是没有一条来自对方的信息或者未接来电。刚电话接入时,车载屏幕上显示呼入人是唐喆学,他的心跳陡然飙升至令喉间发紧的频率。   贱,他骂自己。明明是他决定放弃,可现在这样却弄得跟他暗恋人家似的,眼巴巴地盼着对方跟自己联系。可唐喆学很早之前就说过,求人回心转意的事儿,干不出来。所以即便是联系他,大概也顶多是暂时的不甘心而已。   点上支烟,待到狂乱的心跳平复,他摁熄烟头推门下车,朝街对面的快递收发点走去。通过追踪快递单号的信息,显示寄照片的快递是从这个站点收入的,之前再无记录。应该是发件人在这里填的单子,封好快递直接递送。   收发站一般都会有监控,以防货品丢失。林冬进门时看到门框上架着个摄头,心里稍稍有些安慰。向站点主管出示过证件,说明来意,却听到了个糟心的消息——   “我们这监控坏了一个多月了,一直没人来修,诶等等,我先接个电话……喂?什么?又坏在高架上了!我——等着我给你叫拖车过去。”   主管忙着接电话,跟林冬说话有点儿心不在焉。既然监控没用,林冬只好提出询问其他工作人员的要求,通常来说,如果个人专门来收发站单独寄一份快递,那么该有人会对他有印象才对。   主管一边接电话一边挥挥手:“你随便问,我先忙啊。”   连着问了三个派单收单的工作人员,都说不记得有这么号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快递公司,但日接件量也有数千件,每个人都忙得没工夫抬头,更不用提会特意关注某个萍水相逢的客户。   不甘心线索就这样断掉,林冬又挤进货堆里去问分拣员。按说分拣员不管填单的事儿,但希望渺茫总比没有希望好,这一点是唐喆学始终坚持的理念,也是身为刑侦人员所必须贯彻的排查思路。   货码的比人高,箱子形状各异,高处的看着摇摇欲坠。林冬尽可能不触及包装箱,不然感觉碰一下就能塌了似的。货堆里有个身穿灰蓝色工作服的分拣员,埋着腰,正用扫码枪一个个地过包裹。   “先生,麻烦问你几个问题行么?”林冬在对方转过身看向自己时举起工作证。   那人可能是没看清,往前挪了两步,就这两步让林冬注意到对方腿脚不灵便,走路时右脚微跛。他顺着那身沾满灰尘和些许油污的工作服上移视线,看到对方的胸牌上写着“张卓”。再往上,是张被汗水混着尘土蹭脏的脸,下巴上胡子拉碴,头发蓬乱,其间夹杂着些许的白发,总的来说是个不太修边幅的中年人。   但是他那双微微眯起的眼形状却很好看,睫毛也长,浓的像两把刷子。鼻梁直挺,五官周正,站直了,身板精壮肩线平直,若是能好好打理,必然是副不错的皮相。   “警察啊?”对方抬起脸,冲林冬迷惑的眨眨眼,“我没犯什么事吧?”   林冬抬抬手,示意对方不用紧张:“是这样,你有没有印象,大概五六天前,有个人来寄快递,男的,就寄一张照片。”   “……”眉心微皱,张卓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没印象,再说你看这箱子堆的,我也瞧不见前台那边啊……”   这倒是,林冬默叹了口气,正想去找其他人询问,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箱子要倒!”   码得比人还高的箱子堆不知道外面被什么撞了一下,眨眼间晃动起来。林冬背冲箱子堆,听见叫声条件反射地回头,仰脸却见七八个箱子照头拍了下来!   “小心!”   伴随着惊吼,林冬只觉肩上一紧,整个人被向后拖去,继而被护着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   砰!   灰尘四下扬起,箱子墙完全垮塌下来,把待在分拣区的俩人一齐拍在了底下。   TBC   作者有话要说:小云飞刀BIUBIUBIU~其实我觉着不算捅刀啦,必经之路,必经之路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07 01:43:38~2020-01-07 22:1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倪小屁、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诺卓、卡默、1854493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被工作人员们七手八脚的从箱子堆里刨出来, 林冬坐在地上看看周围的凌乱, 不免有种万幸之感。这一堵箱子墙, 少说得有四五百斤的货品, 大多缠得有棱有角,真凿脑袋上,起码中度脑震荡。然而他是没事, 可刚护着他被箱子正砸一结实的张卓却见了血。也不知道是谁寄了铅球还是什么玩意,就一个十公分见宽的小箱子, 愣是给张卓的后脑上砸出道口子。   头皮毛细血管丰富,一寸多宽的口子, 流了满脖子血。衣领被血浸了, 略有触目惊心之感。林冬回过神,赶紧脱下外套给对方搭上, 招呼其他工作人员帮忙给扶上自己的车,送去医院缝针。   毕竟,刚才要不是张卓拉他一把, 这会儿被开瓢的就是他了。而且照脸拍, 眼镜要是碎了,后果可能还要更严重。   给人送进急诊,又拍片子又缝针,来来回回折腾了仨多小时。等张卓从诊疗室里出来,林冬看看时间,对他说:“饿了吧,走, 我请你吃晚饭。”   低头看了看林冬手里捏着的那一摞发票,张卓轻轻摇了摇绷着纱布网的脑袋,为难地说:“林警官,你都花这老些钱了,要请也该我请……你……你要不加我个微信吧,算算一共多少钱,等这个月工资发了,我还你。”   “没多少钱,别管了,再说刚要不是你,进急诊的该是我。”林冬冲他笑笑,“走吧,我也饿了,一起随便吃口,吃完我送你回去。”   “那就……谢谢你了。”张卓回手把林冬的外套拽下来,递给人家的时候发现衣领内侧沾上血了,表情又有些尴尬,“哎呀,弄脏你衣服了。”   林冬安慰道:“没关系,有地方能洗,你先搭着,要不这满后背的血,容易吓着别人。”   “那……那就不好意思了。”   “不说了,走,去吃饭。”   两人离开医院,来到街对面的快餐店里。开在医院附近的快餐店大多是打份饭的,主要是为了方便陪床的家属。菜品多,可选择性大,事先烹好放在一格格的不锈钢食盆里,底下用热水温着,几点来吃菜都是热的。   眼看林冬就点了碗不加任何配菜的面线糊和一根油条,张卓问他:“林警官,你就吃这么点儿东西啊?”   “习惯了,我吃的少。”林冬说着,让餐厅服务员一勺接一勺的往张卓的托盘里扣菜,给张卓弄得挺不好意思。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定,张卓犹豫了一下问:“林警官,你要喝点啤酒么?”   “我开车啊。”林冬随意的勾了勾嘴角,“你也别喝了,吃消炎药最好不喝酒。”   张卓应了一声,闷头吃饭。林冬拿着手机回完消息,快速吃光泡了油条的面线糊,拿出烟盒敲出支烟递到对方眼前。   张卓摇摇头,说:“我不抽烟,你抽吧。”   “当过兵的人不抽烟可太少见了。”林冬淡淡道,转脸护着火点上烟,朝旁边呼出口烟雾,“你刚才护着我不被箱子砸的时候,那路数一看就是正规练过的。”   顿住手里的筷子,张卓讪讪地勾了下嘴角,叹道:“老黄历了。”   “腿怎么伤的?”林冬问。   职业病,看见任何情况都想探个底儿。   “……我以前干工程兵,修路,开山给砸的。”张卓放下筷子,随手扯过张质量粗糙的纸巾,借着抹嘴的姿势顺便抹了把脸,眼眶微红,“一个班的人都给拍隧道里了,就活了我一个,塌方的时候要不是班长推了我一把,我也就交待在里头了……后来救援的挖他们出来,就剩……骨头了……只能靠衣服里的东西分谁是谁……”   “……”   林冬听了,神情微怔,片刻后伸出空着的手拍拍对方的胳膊。大概没人能比他更体会张卓的心情了,一下子失去那么多战友,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都是永远无法磨灭的痛。   按理说因伤退转的话,通常都会安排不错的工作,但看张卓这岁数还去干力气活,他不由好奇:“退下来没给你安排就业么?怎么还去打工啊。”   张卓无奈苦笑:“安排了,干的不痛快,就想着出来闯闯,结果一闯就是二十多年,也没闯出个名堂。”   “家里人呢?”   “老爹老妈早没了,媳妇离了,我在外面一年到头不着家,她忍不了,跟别人跑了。”   “孩子?”   “就一姑娘,也长大成人了,不用我管。”   “那你这一点儿负担没有,怎么还攒不下钱啊?”   问完,林冬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张卓说要等发工资才还医药费,他判断出此人经济条件并不好。   哎,又犯职业病。   好在张卓并不介意他的直白:“我每个月给班长家里寄钱,他家是青海牧区的,老爹死的早,老妈瞎了,有个弟弟是脑瘫,妹妹那会还在念书,全家都指着他呢,结果他没了,家里顶梁柱就塌了……就那点儿抚恤金,还不够老太太看病吃药的。”   林冬了然点头。曾经他也给战友们的家属送过钱,但是无一例外的,都给他退了回来。尤其是齐昊他妈,他去送钱送东西,连门都不给他开。他只好把东西留在人家家门口,钱夹在水果堆里,结果刚下楼,水果营养品顺窗户就扔了下来。   那一天旁边路过的人都开心极了,满地捡钱。而他则默默地捡起每一颗摔烂的水果,把它们连同自己破碎的心情一起扔进垃圾桶里。所以当林静雯坦然接受他时,他就发誓绝不能让这位善良的母亲经历丧子之痛。   他可以忍,反正,已经忍过这么多年了。   “组长?”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林冬一时以为出现了幻听,可当他回过头,看到唐喆学那高大的身形逆光而立,心跳又飙升至喉咙发紧的节奏。   唐喆学的目光飘向坐在林冬对面的张卓,眼里露出丝疑惑:“跟朋友一起来吃饭啊?”   林冬微怔,片刻后点了下头。他不想解释太多,毕竟现在和唐喆学之间该保持距离,能少交流就少交流。更不能让唐喆学知道自己在追踪毒蜂寄的快递,不然这小子准保蹦回市局,还得给他拴皮带上。   就听唐喆学的同事在选餐台那边喊他:“小唐!你吃什么啊?”   “我待会自己选,你们先吃。”   说完,唐喆学的视线又在头上包着纱布网的张卓身上打了个来回,脑子里拧出问号——这伤病号是谁啊?还披着我家组长的外套?   “你怎么在这?”林冬略感尴尬地问。   “刚收了个盗窃团伙,有个嫌犯从二楼蹦下来摔伤了,我们几个送人来急诊。”唐喆学回手指指选餐台那边饿狼似的几个同事,顿了顿,又说:“我在停车场里看见你的车了,想着你可能在这附近,哦,你们这是……”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张卓脑袋上的纱布网。   林冬简明扼要地捡能说的说:“我刚去排查线索,差点让箱子砸了,多亏有老张。”   唐喆学差点上手胡撸林冬检查,可当着一帮分局同事的面还有这个萍水相逢的“老张”,他只能硬生生忍住冲动,拿出普通同事间关心的语气问:“你没伤着吧?”   林冬摇头,摁熄烟头起身对张卓说:“走吧,我送你回去,很晚了。”   张卓一直没说话,听到林冬喊自己,站起来冲唐喆学点了个头,朝外走去。林冬正要走,忽然胳膊被唐喆学一把攥住,然后耳侧响起压抑到极致的声音:“自己多注意点,别没日没夜的干。”   这一声叮嘱里饱含了多少不甘、无奈以及担忧,林冬不是听不出来。然而他仅仅是冷淡地“嗯”了一声,抽走胳膊,匆匆走出快餐店。唐喆学愣在原地,张着手,忽然想起什么几步追了出去,拦住林冬继而脱下外套往他身上一裹。   林冬想把外套还给他,却被他一把按住手。   “穿着,你身上太凉了。”   说完,唐喆学转头回到了快餐店里。身上裹着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外套,林冬屈起手指紧紧攥住拉链的位置,把那块光滑的面料攥得满是皱褶。   “你这同事人挺不错的。”身后飘来张卓的声音,“他自己也就穿件衬衫,而且今天零度。”   回过身,林冬默叹了口气说:“我带过他,他挺念我好的。”   “你是领导啊?”   “……”   林冬扬起脸,视线遥遥投向无尽的夜空,舌根苦涩漫溢。   “早就不是了。”   —   唐喆学这顿饭吃的,差不多是顺着脊梁骨咽下去的。瞧见林冬和别的男的和颜悦色说话,还要送人回家,闹心。他纳闷这人到底什么来路,能让林冬如此对待。   匆匆忙忙吃完饭,他撂下歇脚的同事先行跑回急诊中心,到护士站朝值班的小护士一亮证件,说:“公安局的,帮查个人。”   护士问:“姓名?”   “姓张,呃,说是被箱子砸了,今天来过你们这。”   “等一下。”   噼里啪啦打着字,过了一会护士说:“你进来看吧,今天来急诊就诊的姓张的都在这了。”   绕进护士站的台子里,唐喆学逐一点开在急诊外科就诊的张姓男性资料,不多时便找到了张卓的就诊记录。拍下手机号码和身份证号,他谢过护士,出来给上官芸菲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出芸菲小妹的抱怨:“呀!二吉,你走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要不是黄智伟在群里说,我都不知道你回分局了。”   “史队临时抽调,走得匆忙,勿怪。”唐喆学赶紧赔笑,继而正色道:“诶芸菲,麻烦你个事。”   “啥事?”   “帮我查个人。”   “我休年假呢。”   “还几天?”   “到这周末。”   今天才周二,唐喆学抹了把脸说:“那我再找别人吧。”   “等会,”上官芸菲哼了一声,“你们分局的电脑不能查啊?”   “能是能,但你知道,系统里的资料毕竟有限,顶多能查到有没有前科。”   “那你还想查什么?”   “就……全部吧,过去现在,家庭关系,能查的都查一下。”   “二吉,我虽然是做技术的,但不能违规窃取他人资料吧?”上官芸菲拉长音调,“非法取证的事儿我可不干啊。”   一看同事们往急诊大厅这边走过来了,唐喆学转身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压低声音恳求道:“大美女,我知道你有技术,帮帮忙,谢谢了,回头请你吃海底捞。”   “每次都得排俩小时队,我才不去呢!”   “要不我把店包下来,你躺着吃、吃到几点都成。”   听筒里安静了一会,又听上官芸菲神秘兮兮地问:“二吉,你要查的什么人啊?能让你出这顿血?”   “……”   唐喆学为难皱眉。是啊,那个叫张卓的算那颗葱啊,能让他许这么大的排场。也就是刚瞧见人俩在一起,他脑子里万马奔腾,窜过无数种可能性,而且一个比一个酸。   肯定不能当着上官芸菲承认自己掉醋缸里了,唐喆学琢磨了好一会,找了个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的借口:“不瞒你说,我表姐之前谈了个男朋友,都快结婚了结果被发现那男的在外面欠了好多钱,这不现在又谈一个,我大姨就拜托我好好查查这男的。”   关于表姐的事,他还真没瞎编。表姐比他大十岁,在投行工作,人长得漂亮赚的又多自然眼光高,快四十了才碰上个真命天子,却没想到居然是个套路男。还好他姐坚持结婚前财产公证,借此发现那男的原来是租的别墅和豪车,还在外头欠了好些债,要不真就得掉坑里。   “哦,这样啊。”上官芸菲哼笑一声,“成,自家人的事好办,身份证号码发我,明天帮你查。”   “谢谢谢谢,你是我亲姐。”   “去滚,我比你还小一岁呢。”   “好妹妹,好妹妹。”   “记着啊,你欠我顿躺着吃的海底捞。”   “一定兑现。”   挂上电话,唐喆学把刚拍下来的身份证号码发微信给上官芸菲,转身朝同事们走去。   —   靠边停车,林冬看了看路边的牌子,望向后视镜里映出的人。   “是这吧?你家?”   像是一直在思考着什么,直到听见林冬的询问,张卓才猛然回过神。他看看车窗外,点了下头:“是这。”   林冬弹开安全锁,转身看着他,温和致谢:“今天的事,谢谢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事,我就是一看到有什么塌了,条件反射……”张卓讪讪地笑着。“哦,工作上的事不用担心,我已经问医生帮你开出三天的假条了。”林冬朝他披在身上的外套抬抬下巴,“就在外套的内衬兜里。”   摸出那张假条,张卓低下头。他不是在看假条,从林冬的角度看过去,那双年轻时必然吸引过不少女孩的眼睛,视线该是投向别处。张卓是个性格稍微有点内向的人,从一开始林冬就这么觉着。不过他现在感觉对方是有话要说,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在权衡着什么。   他轻声问:“老张,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   抬头看了他一眼,张卓忽闪了下眼神,赶紧错开目光,迟疑着反问:“林警官……你说的那张照片……它……寄它的人……是惹什么事了么?”   “不好意思,这事关警方正在调查的案子,暂时不能对外透露。”林冬习惯性地审视着对方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阵寒栗顺着脊背窜上。   他不动声色的回过手,探进西装上衣下面,按住别在腰后的枪。   “林警官,我不想惹事。”   张卓皱起眉头,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目光望向他。   “对不起,那照片……是我寄的。”   TBC   作者有话要说:干笑,全跑偏了~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07 22:16:01~2020-01-09 01:5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曲曲、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拉 20瓶;银星砂 7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你寄的?”   手放在枪上, 林冬定定地看着张卓, 严苛审视对方表情的每一毫米变化。那双眼睛里有着刻意保持的镇定, 呼吸微促, 整个人看起来神情紧绷。   “是,有个人,托我寄的。”张卓使劲点了下头, “我收了他的钱,可我不想惹事, 所以一开始你问我……我没说实话。”   林冬微微眯起眼:“什么样的人?”   “男的,他……”   “别动!”   猛地被黑洞洞的枪口指在眼前, 张卓瞬间僵住正欲抬起来比划的手。他屏住呼吸,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冬,喉结明显滑动了一瞬。林冬一手举着枪, 一手拽出手铐给他的右手铐上,拎起穿过车门上方的扶手,又把他的左手铐住。   这下张卓的双手都被禁锢住了, 林冬又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 确认没有武器后收起枪。冷静下来才发现衬衫背后已经湿透,他垂下头,长长呼出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和毒蜂面对面了。这感觉很微妙,尽管他对此人恨之入骨,但脑海里却完全没有形成任何影像轮廓。真的把毒蜂放到眼前,他也认不出来。   张卓皱起眉头, 诚恳地说:“林警官,我不知道那个人他犯了什么事,但我只是替他拿了个文件袋和快递单,收了件快递而已……这在收发站是常有的事,我不骗你,真的,不信你去问我同事。”   林冬抬起眼,先前温和的态度一扫而光,视线从镜框上缘冷冽射出。   “有什么话回局里再说,张卓,你涉嫌威胁恐吓警务人员,现在被警方正式传讯,听明白了没?”   “……”   无奈地垂下头,张卓叹出口长气。   —   方局有些日子没回过家了,一直跟办公室的隔间里睡。凌晨时分接到林冬打来的电话,他爬起来用冷水抹了把脸,下楼直奔二号审讯室。一小时之前老婆还打过电话,要他悠着点,别回头过劳成了烈士。   出电梯,他看林冬戳在走廊上,走过去问:“什么情况?”   林冬朝审讯室里偏了下头说:“这人叫张卓,是快递收发站点的分拣员,他说,那张照片是他发的。”   方局的表情瞬间凝重。林冬把照片拿给他看的时候,他就有种要犯心梗的感觉,现在又觉胸口阵阵发紧。透过门缝瞄了眼里头的人,注意到张卓头上的伤,他立刻警觉地压低声音:“你打的?”   林冬摇摇头,说:“不是,我去收发站排查线索的时候差点被箱子砸了,他帮我挡了一下,伤着头了。”   “那还好,记着,不管遇到任何情况也别冲动。”方局松了口气,拍拍林冬的胳膊,推门进屋。   张卓坐在椅子上犯瞌睡,听见脚步声,猛然睁开眼,视线随着气势不怒自威的警官缓缓移动。方局坐到审讯台后面,扫了眼电脑屏幕上的人员资料,等林冬坐到旁边后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他和张卓四目相对:“你还挺悠闲的啊,进这里头的,没几个能睡着的。”   “累一天了,从早晨六点开始就忙,”张卓侧头在胳膊上蹭了下眼睛,眉头紧皱,“我刚都跟林警官交待了,我不知道那人是干什么的,就帮他扫了个收件码……”   低头看看口供记录,方局冷哼一声:“给你一百块钱发个同城快递,你就不想想这里头有问题?”   张卓苦笑:“不新鲜,快递里寄什么的都有,匿名吓唬前妻前夫的,吓唬欠债不还的,还有给人家寄……寄穿过的内裤的,我这……我看就张照片,还能报警是怎么着?”   “那人什么样?”方局说着,拿起被装进证物袋的快递单看了看。收件地址写的不是市公安局而是具体门牌号,收件人清清楚楚地写着“林冬”,电话留的是在百度上都能查到的对外座机号码。   寄件人姓名、地址和电话号码是真实的,林冬按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丧葬用品店老板。这是毒蜂在警告他,不听话,就给唐喆学来个一条龙服务。   “跟我个头差不多高,听声音……四十来岁,穿黑风衣,戴墨镜口罩。”张卓无奈耸肩,“中午他们都去吃饭了,站上就我一个人在看货,那人进来,让我给拿个文件袋,拿个快递单,填好扫码,快递费给一百块钱不用找。”   林冬语调冰冷地问:“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说过,我不想惹事,毕竟警察找上门……”张卓抬抬被铐住的手腕,“看,这就是结果。”   林冬微微倾身向前:“那你为什么又说了?”   沉默片刻,张卓摇摇头:“我刚看见你那个同事,认出他来了……我想既然你们都是警察,那拍这个照片的人……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得让你们知道我见过他。”   他的语气十足诚恳,表情也很坦然,林冬一时无法分辨这到底是真话还是脱罪之辞。他转过头,望向方局,也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同样的疑虑。   “这人还有什么特征没?”他继续问。   张卓仰脸想了想,说:“走路没声,站我身后我都没发现,被他拍肩膀时吓我一跳。”   “体貌特征?”   “裹的严严实实,还戴着手套,什么都看不出来。”   “开车还是步行?”   “没注意。”   收手抱胸,林冬歪头看着他。没有任何疑点,这些回答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眼下得考虑两种情况:张卓说的是实话,或者,编的够圆。   林冬侧头和方局耳语:“收发站所在地是个物流园区,其他物流公司的监控不可能都坏了,可以一个一个地查。”   略加思索,方局对张卓说:“你说的这些我们会去核实,不过目前还不能放你走。”   林冬起身过去解铐,将张卓带出审讯室往临时牢房里送。等电梯的时候,张卓忽然对他说:“林警官,你是好人,你那个同事也是好人,我不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但我不希望你们受到伤害。”   林冬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电梯门上映出的影子。   —   一大早林冬又奔了趟物流园,把张卓所在站点附近几个仓库的监控全部拷了回来。七八个G的东西,而且画质普遍低下,简直是要看到眼瞎的节奏。   连着盯着三个小时的电脑屏幕,他拉开抽屉取出眼药水,却发现抽屉里多了张字条,唐喆学写的——   “记得早晚各喝一支补血口服液,还有,吃饭,吃饭,吃饭,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的饭卡用不上了,给你留下。”   纸条最下面画了两只水汪汪的狗狗眼,看得他心里一阵发空。摘下眼镜,他使劲搓了搓眼眶,滴完眼药水正准备戴回去的时候,视野中出现镜架腿上那处曾经被自己硌碎、又被唐喆学锉平棱角的地方。   环顾办公室,他发现到处都是对方留下的痕迹:身后的行军床是唐喆学搬来的;架子上贴着的备注便签是唐喆学贴上去的;办公桌上的两盆多肉植物是唐喆学从后勤警花那要来的;以及,摞在墙角的那几盒补血口服液,是对方为他特意买的。   望向对面空荡荡的办公桌,林冬的眼眶阵阵发紧。曾经他一个人坐在这里,七百多个日夜,可从未觉得孤独。然而那一声声“组长”听习惯了,突然安静下来,空虚感又无限蔓延。   拿过手机点开通讯记录,他情绪纷杂地望着“唐喆学”三个字,盯着看了许久。想知道对方现在在干嘛,忙些什么,哪怕只是听听声音可能也没现在这么难受了。   但是,没有联系的理由。   忽然想起什么,林冬毅然决然地按下呼出。然而电话响到断,无人接听。没勇气再打第二遍了,他扣上手机,颓然靠到椅背上,仰脸望向白惨惨的天花。   下一秒,铃声突兀响起。他立刻拿过来划开,尽可能镇定地“喂”了一声。   “组长你找我?”唐喆学的声音听着像刚睡醒一样。   “你那件外套,我是给你寄分局还是寄家里?”   “先搁你那吧,哪天我路过顺道去取。”   “那……我放红姐那吧,重案组总有人值班。”   “成,我这几天忙,昨儿又熬了一宿,这刚睡了……不到俩钟头,嗯,你怎么样?”   “也忙。”   “照顾好自己,别一天就吃两口猫食,胖两斤怎么了?你又不是小姑娘。”   林冬想笑,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行,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诶诶诶,等等——”那边顿了顿,传来声叹息,“我刚做梦梦见你了,电话响的时候正迷糊,还骂是哪个王八蛋吵我美梦,对不起啊……”   这边同样是一声叹息:“没关系,你骂吧,如果这能让你心里好受点。”   “我好受不了,我——”焦躁地胡撸了把睡乱的头毛,唐喆学敲出根烟点上,闷头抽了两口说:“算了,就这样吧,我知道你也不好受。”   “嗯,”林冬应了一声,“有事再联系。”   “再见。”   说完,俩人都等着对方先挂电话。然而听筒里的寂静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却还保持着通话状态。长久的静默后,空寂的听筒里传来带着鼻音的倾诉——   “我真的……特别想你。”   TBC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戏我真不擅长,凑合看哈,周六有事,更新请一天假   警察系列的封面换成一套的了,整整齐齐一家人,可以在专栏里看到   《致命卧底》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成文,但是有幸得到垂青,将会制作成广播剧。对庄组长和光哥那对儿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围脖【冷月之冰884】听一下预告。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09 01:56:46~2020-01-10 06:0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桃树上的小猫 5瓶;水至清则无鱼 2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等不到林冬的回应, 唐喆学默默挂断电话。用执烟的手撸起衣袖, 他紧盯着贴有医用纱布的位置, 眉心拧出深深的沟壑。   八小时以前。   “小唐, 那个摔着腿的怎么样了?”   “韧带撕裂,得动手术。”   坐在急诊大厅等待区的椅子上,唐喆学边和史队通电话边困倦地抹了把脸。深夜的急诊忙碌依旧, 大厅里人来人往,他和留下来的同事俩人轮班盯送医的嫌犯, 这会儿同事正跟旁边裹着大衣打盹。   史队那边是熬了几个通宵的疲惫嗓音:“那你和大齐再辛苦两天,做完手术给他办转院。”   “头儿您还真是逮着不要钱的玩命使唤, 我才归队几天啊……”   “甭抱怨了, 春节多给你批两天假。”   “我不要假,您给我多派俩人行不行?”   “我特么还缺人呢!要不能把你调回来?”   “……摸着良心说话啊, 您是因为缺人才调我么?”提起这事儿唐喆学就气不打一出来,话也横着出来:“您就和我们组长一个鼻孔出气吧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怎么算计我的。”   “为谁啊?为我们啊!”史队语气更冲, “我告诉你唐喆学, 你妈可给我下了军令状了,不许你玩命,就给我老实在医院盯着!”   唐喆学哭笑不得:“不是,我刚从二楼跳下来追人的时候您怎么不说这话?”   史队气笑:“那是我让你跳的啊!?他妈的拽都拽不住你!老子这心脏要是哪天梗了,绝逼是你们这群兔崽子的锅,一个个都当自己是超人,怎么说怎么不听!”   “我们家老爷子当年还徒手攥手雷呢, 您说话他听了么?”   “废话,你爸是我师兄,我说的着他么?再说他那是不得已之举,分秒必争的时候,要不那一颗手雷顺着烟囱扔下去给炸塌了,底下的警察都他妈得歇菜。那是真英雄,你们这都差远了,少当一回事说。”   “成,有机会我也给您攥一个瞧瞧。”   “滚滚滚,炸不死你个兔崽子。”   这时医生从观察室里出来喊患者名字找家属,一听是自己盯的那个嫌犯,唐喆学立刻起身迎上去,同时对电话那头说:“赶紧睡会,瞧您那嗓子,我挂了啊,大夫喊人呢。”   “忙你的。”   放下电话,唐喆学向护士出示证件,说:“这人我们送来的,有什么问题?”   “我刚看过情况了,术前检查没问题的话,明天一早转病区,手术加个急,就安排在上午十点。”医生说着,顿了顿,“不过……我看他的静脉处有针眼,而且现在这个焦躁状态很像毒瘾发作,我已经安排护士导尿做毒品测试了,等结果出来……可能得加美沙酮治疗,不过这得你们警方去处理了,我这开不出来。”   这种情况还算常见,唐喆学点了下头:“行,知道了,麻烦您。”   俩人正说着,忽听里面护士惊叫一声。唐喆学窜进房间,眼看嫌犯紧拽着护士的衣领不撒手,立刻冲上去制止对方。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嫌犯该是毒瘾发作,此时眼神涣散口涎流涕,胡言乱语精神焦虑,胳膊上的力气却奇大无比。他一手被拷着,一手还死揪着人家小姑娘的衣领不放。唐喆学生掰怕给人家护士服扯了,只好侧身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往病床上压。   哪知他还没把人按下去,就被那王八蛋一口狠咬在左臂上。他的外套留给林冬了,只穿了件衬衫,这一口又咬得下了死劲,登时疼得他发根乍起——   “操!”咬牙咒骂一声,他抽手给那混球当头就是一巴掌,终是给人扇得松了嘴,也同时松开了对护士的禁锢。   小护士被吓懵了,腿一软咕咚坐到了地上。刚那医生一起跟了进来,抱着嫌犯的腿以防他挣扎。见唐喆学被咬立刻松开手,过去一看,血已经透着衬衫洇了出来。   医生表情微怔,一把攥住唐喆学正欲撸袖子的手说:“别碰别碰,来清创室,我给你处理一下。”   大齐听见动静也冲进观察室,看见唐喆学袖子上的血犯了下愣,反应过来走过去把护士搀起来,给人都清出去,回手关上了观察室的门。   医生回头看了眼,问:“他这是?”   “没事儿,甭管他。”唐喆学当然知道大齐要干嘛,拾掇一顿那咬人的王八蛋呗。   反正从二楼摔下来的,身上有几处淤青不奇怪。   在清创室帮唐喆学处理好伤口,医生让他等等再走,然后打了个电话。看着医生讲电话时频频皱起的眉头,唐喆学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事实上刚才被咬他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现在只能祈祷结果不会像预想的那样糟糕。   挂上电话,医生犹豫片刻,为难地说:“术前检查结果出来了,呃……刚咬你那个……HIV阳性……虽然唾液的传播性微乎其微,但你必须得服用阻断剂,我马上就开给你。”   脑子里轰然空白,唐喆学连握起拳头的力气都被瞬间抽光。后面医生再说了什么他完全没耳朵听进去,再回神就看见大齐捧着一堆药站在眼前,史队正在旁边焦急的大声喊他的名字。   他默默地接过药,麻木地盯着药盒上的药品名称。替诺福韦、拉米夫定、依非韦伦,这些药他从来没吃过,也不知道都是干嘛的。胳膊上的伤口并不觉得疼,只觉得,脑袋异常的涨和沉。   沉默许久,他终于机械地开了口:“头儿,我请两天假行么?”   “行,几天都成,我现在就批。”史队眼眶通红,握在他肩上的手格外用力。   “那个……别跟我妈说……”   “知道。”   “也别告诉我们组长……我不想让他……觉得是自己的错。”   “……”   “还有,别让队上人知道,省得他们膈应……我自己……我自己会注意的,您放心……”   史队说不出话来了,摆摆手,转过身去抹了把脸。大齐在旁边抽了口气,颤着声音说:“小唐别说了,没事儿的啊,肯定没事儿。”   唐喆学无奈地勾了下嘴角,呼出口长气,抱着那堆药,转脸去问医生服用注意事项。   事已至此,听天由命。   —   刷了三十几个小时的视频,林冬终于在一家物流公司的监控视频里,找到了张卓说的那个人。摄头正对着库房间的通道,拍到这人不光去过张卓所在的那个站点,还驻足过其他几家,似乎是看张卓那人最少,才最终选定在此寄出快递。情况也同张卓说的一致,他站到张卓身后时,张卓明显是吓了一跳的反应。   可惜画质极其低下,人像模糊,又戴着墨镜口罩,辨识度几乎为零。只能大致分辨出是男性,穿黑色外套,身高约一米七五至一米八之间。技术那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调整清晰度,但如此糟糕的画质,效果通常不会太理想。   其他的摄头无一例外,均未捕捉到此人的行踪。他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离开的,无法得知。打电话给方局申请调沿途监控,林冬放下手机,不断放大监控画面,倾身向前。太普通了,茫茫人海,大概有几十万穿黑色外套的男人会和监控里的人雷同,而且,这到底是不是毒蜂,还有待商榷。   证实张卓所言属实,林冬起身去拘留区的临时牢房里提人。   “抱歉,”将笔递给张卓签字,林冬诚恳致歉,“你帮了我,我却这么对待你。”   过于敏感了,他觉得自己。但事情牵扯到毒蜂,那家伙行踪诡秘,胆大包天,二十余年来犯下数十宗命案却始终未被缉捕归案。对付这种人,再谨慎也不为过。   张卓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嗨,没事儿,怪我,一开始说清楚就好了。”   林冬笑笑:“以后别贪小便宜了,为一百块钱坐三天牢,不值当。”   “真不是我贪小,主要干这行的都这样,一个月就三千块钱,不挣外块,那有多余的钱给班长家里寄。”签好字放下笔,张卓皱眉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一闹,公司肯定给我开了,还得再去下家。”   “……对不起啊。”   “别放心上,反正我们出来的打工的也是今天在这干,明天去那干,在哪干都一样。”   视线落在张卓脑后的纱布上,林冬忽然想起什么,说:“走,我先带你去换药,别感染了。”   “还去医院?”   “法医办公室。”   “……”   看表情就知道张卓心里膈应,林冬解释道:“治伤的时候他们就是医生,别介意。”   张卓讪笑,跟在林冬身后边走边念叨:“我上一次见着活的法医,还是挖战友遗体的时候……我觉着他们挺不容易的,天天和尸体打交道。”   “任何一行都得有人去干,你们打工也不容易,都是工作。”   林冬说着,按下电梯。到地下二层,他带张卓朝法医办公室那边走去,迎面碰上祈铭,打了声招呼:“祈老师,高仁在办公室么?”   “在。”   祈铭与他们擦身而过。忽然,他在走廊上站定,转身看着跟在林冬身后脚步微跛的人,眼中凝起丝疑惑。像是感觉到来自背后的视线,张卓回过头,冲他局促地笑笑。   点头回礼,祈铭带着莫名的情绪继续往电梯间走去。   TBC   作者有话要说:我估计写成这样要有好多人弃文了?但二吉的经历是警察们在工作中会确实遇到的事情,我仅仅是想真实的呈现出来,并非刻意捅刀……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10 06:03:03~2020-01-12 04:5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3个;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步非盈花重 30瓶;Wang 20瓶;小紫依 5瓶;紫愿辰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缝针这大夫手艺不错。”   揭开贴在张卓脑后的纱布, 高仁诚恳赞道。林冬听了抬眼看看, 又低下头继续给领导回信息。拘留张卓算方局开绿灯特批, 现在证实与案件无关, 放人也放的痛快。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高仁腾下只手划开屏幕,应了一声:“二吉?”   林冬悄然顿住手指, 竖起耳朵捕捉外放出的每一个音节。   “啊,是我, 你说话方便么?”唐喆学的声音和两天前一样的疲惫,这在林冬听来心里未免不是滋味。   换个药费不了多大工夫, 高仁坦然道:“有事儿说。”   “呃……是有个事儿想问问你……”抽鼻子的声音, 说话声音也小,还吭吭哧哧, 听上去有些拘谨,“是这样的……我就想知道……这个……唾液传播艾滋病病毒的可能性有多大啊?”   “哈?!”高仁意外地叫了一声,手底下没拿好力度, 浸满碘伏的棉球往张卓后脑勺上狠狠压了下去。张卓猛地缩起脖子躲开, 回头看向高仁。高仁赶紧冲他摆摆手,扔下东西抓起手机切回听筒模式,疾步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林冬的心打从听到唐喆学说“艾滋病病毒”开始就提了起来,现在高仁又跑出去接电话了,隔着扇门,外面说什么根本听不清楚,心跳顿时飙到喉咙发疼的频率。他紧紧攥住手机, 眼睛死死盯住门口,屏息静待高仁回来。   ——出什么事了?他怎么突然会提到艾滋病?   等待中的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短短的几分钟里,林冬猜测了无数种可能性,然而最终的结果还得等高仁给答案。   忽然他听到旁边张卓问:“林警官,你冷么?怎么直抖啊?”   垂手撑住办公桌边缘,林冬尽可能控制住自己。指尖泛出青白之色,牙齿深深切入嘴唇内侧,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就在他忍无可忍想要到走廊上去问个究竟时,高仁终于推门进来,平时自带笑模样的娃娃脸此刻略显阴郁。   林冬疾步上前,一把扣住高仁的胳膊,促声问:“怎么回事?”   高仁因臂上传来的压痛而微微皱眉:“是二吉的同事,让HIV阳性的嫌犯给咬见血了,他问我这种情况是不是很容易被感染。”   “谁?”林冬瞪大了眼——同事?不是他本人?   “他没说是谁……”高仁耸肩,“我也不好多问,反正说是开始吃阻断药了,我告诉他,要是咬人的那个没有牙龈出血之类的情况,被感染的概率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反正最后没事儿……不过这种事儿,谁摊上都得膈应仨月。”   卸力松开手,林冬倒退两步靠回桌边,反手撑住桌面垂头闭眼平复心跳。   —   歇两天回局里上班,唐喆学中午没去食堂打饭而是点了份外卖,缩在自己的座位上独自吃饭。他把药拆了包装,分好剂量带在身上,该吃的时候躲个没人的地方。他还开始随身带消毒纸巾了,自己用过的东西都给擦几遍,虽然知道是多此一举,但怕被人知道了之后膈应。   大齐和史队是唯二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的人,全都守口如瓶。正所谓人言可畏,就算是三个月后测试没问题,可流言一旦传开,肯定会有人躲着他走。不是没同情心没常识,而是这病太他妈招人烦。   移交看守所之前的嫌犯体检,尤其是那些个涉毒的,经常有查出得这病的。拿到报告,负责押送的人立马连嫌犯衣服都不碰了。他还听说,有的戒毒中心负责看押艾滋病患者的狱警,回家得单独用一套碗筷吃饭,衣服也分开洗,连家里人都嫌弃。   尽管他对患者没有任何歧视,但不代表其他人没有。谈艾色变,还是现下绝大多数人的心态。医院也不爱接这种患者。早晨大齐告诉他,咬他那嫌犯因HIV阳性被医院拒了,得转回监狱医院去做手术,拖着条伤腿起码排一礼拜的队。   爱他妈去哪去哪吧,他是真没心情管那孙子死活了。这两天跟家统共睡了没四个小时,睁眼闭眼,一脑袋浆糊。想找个人说说话,打开手机通讯录翻了半天,本想打给林冬,可怕对方听出什么,最终还是编了个理由去问高仁。高仁和医生说的一模一样,几率极低。但万事无绝对,要真是走背字让他摊上了,也只能认命。   可要是那样的话,他跟林冬真就没可能了。   本来就没胃口,想到林冬,他更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将饭盒扣进垃圾桶里,他掏出消毒纸巾擦桌子。擦着擦着忽觉胃里一阵翻腾,咬牙忍了半天没忍住,只得扔下手里的东西转头冲出办公室。   奔进厕所隔间,他差点来不及翻开马桶盖就吐了出来。医生曾提醒过他,阻断剂会引起胃肠反应,具体程度因人而异。显然他是比较严重的那一类,吐得胆汁都出来还撑在那干呕。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眼前金星乱蹦,直起身后天旋地转,要不是条件反射抬手撑住隔断,差点扔隔间里。   缓过劲儿,他走出隔间到洗手池旁边洗脸。洗完脸,他抬头望向盥洗台上的镜子,只见眼中满是呕吐压力所致的血丝,本就堵塞的鼻腔骤然发酸。阻断剂连续服用二十八天,咬咬牙就过去了。但是离最终结果出来还得等三个月,这三个月要怎么熬啊?   无处倾泻的烦躁和压抑感擭紧了心脏,他突然低吼一声,握拳抬手,重重捶向镜子——   “二吉!”   身后传来的声音堪堪制止了他的动作,紧跟着腰上一紧,背部贴上了熟悉的温度。镜子里映出垂在肩侧的一绺白发,还有双紧紧环在腰上的胳膊。他呆愣片刻,立刻垂手去掰林冬的胳膊,却无论如何也掰不开。   这下唐喆学真急了:“别碰我!组长,我——”   “你给高仁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法医办。”林冬深吸一口气,继而再次收紧手臂的力道,“是你吧,被咬的那个。”   握拳撑住大理石台子的边缘,唐喆学紧闭双眼,咬牙挤出近乎乞求对方的声音:“别碰我……组长……就别……碰我……”   不能哭,他不住地警告自己,绝不能当着林冬的面崩溃。   “别担心,你肯定不会被感染。”林冬紧紧抱着他,把那些强忍着不愿被人察觉的颤抖收进怀中,“以前出过这种情况,不止一次,他们都没事……都没事……”   “可万一呢……万一……”   压抑的鼻音在耳边响起,刺得耳膜一阵锐痛。林冬松开手扳过唐喆学的身体,凝望着对方通红的眼眶,以一种坚定到无可拒绝的态度吻向湿润的嘴唇。   唐喆学震惊而慌乱地要躲,却被牢牢扣住脸。蜻蜓点水般的吻落下,林冬贴着他的下巴,嘴唇抵着嘴唇,轻声说:“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支撑我,这一次,轮到我来做你的后盾……二吉,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撑在洗手池边缘的手掌渐渐失去力道,唐喆学缓缓跪到冰冷的地板上,紧紧抱住林冬的腰。   卫生间外的走廊上,回荡起嘶哑低沉的哭声。   —   见唐喆学收拾办公桌要走人,同事们纷纷表示震惊——   “呦,小唐,你才回来几天就要走啊?”   “是啊,这凳子还没坐热呢。”   “诶,是不是市局警花多,你小子看花了眼,舍不得回来?”   唐喆学不好意思地笑笑:“没,这不组长亲自来接我了,不回去不合适。”   同事笑道:“呦呦呦,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悬案组真那么好?要不你跟史队说说,让我也一起去得了。”   旁边冒出个声音:“得了吧,就你那木头脑子,去他妈停尸房最合适。”   “滚!老子脑子才好使呢,警司考试白过啊!”   “不说是开卷嘛?”   “开卷个狗!让你抄都不知道翻哪!”   听着同事们互相诋毁,唐喆学阴郁了好几天的心情终于见着点阳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林冬站在门口,表情温和地望着那群嬉笑吵闹的年轻刑警们,与史队的视线隔空相遇。   史队用目光询问他:【真决定了?】   林冬轻阖下巴以示确认。来分局的路上他反复权衡,到底要不要把唐喆学带回去。毒蜂的威胁是真实存在的,但就像唐喆学说过的那样,他的人生就此被对方掌控了,仅仅一张照片就让他阵脚大乱,不考虑恋人的心情自己仓促做出决定。如果那天唐喆学不把外套给他,根本不至于被嫌犯咬见了血。照这样下去,没等毒蜂出手,还不定会出什么意外。搁身边守着,不管有任何情况他都能及时反应,相对来说更安全。   收拾好东西,唐喆学走到他跟前,拔直身形,遇事顶多烦三秒的笑容挂上嘴角:“走吧,组长。”   “好。”   林冬笑笑,同时于心中默念——哪怕是飞来的子弹,我也会替你挡住。   TBC   作者有话要说:唔,这把刀捅的差不多了,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还是那句话,不会写感情戏哇~~~~~~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12 04:56:09~2020-01-13 04:2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色枫叶 10瓶;紫愿辰光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满打满算, 唐喆学离开市局到回来都没一礼拜。可当车开进院, 望着威严耸立的白色主楼, 竟有种隔世之感。该是这几天太难熬了, 他琢磨着,所以每分每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先是被林冬轰走,继而又挨了咬, 夸张点说就是从地狱的这个房间走进那个房间,没丁点痛快时候。   下了车, 唐喆学条件反射的摸出消毒纸巾,打算擦自己坐过的副驾。林冬斜眼看着他, 运了口气说:“我就一个要求, 从现在,这一秒开始, 你把那破事儿给老子忘了,要不我立马送你回东湖分局。”   唐喆学顿住手,犹豫着抬起眼, 干巴巴地问:“组长, 你当我是京东超市买来的啊?七天无理由退换?”   从来不网购的人自然对此不甚了解,林冬更没打算多问,伸手一把抢过唐喆学手里还没拆封的消毒纸巾揣进兜里,下车撞上车门。唐喆学跟在他身后往楼里走,语重心长地劝:“小心驶得万年船,组长,就算你不怕, 可咱家将来不能弄俩病人吧,到时候都病得要死,谁照顾谁啊?”   “甭担心,我花钱给你雇个家庭护士,照你要求来的那种。”林冬撅了他一句,没理“咱家”那茬,和迎面走来的后勤处老贾点头打了声招呼,“贾处。”   “贾处。”唐喆学也喊了声人,目光下移,看到对方拎着个黑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地塞着团床单。   “您这是……要扔啊?”   “啊,”贾处摆出张便秘脸,“又让老陈拿烟头烫出堆窟窿,没法用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唐喆学觉着他说话咬牙切齿的。   —   刚出电梯,唐喆学就听见罗家楠那烟嗓中气十足地吼穿走廊:“你说,这庄羽是不是他妈的有病!老子连轴转快他妈一礼拜了,好不容易找着那个叫董欣兰的,结果他过来横插一杠子,让我别管询问证人的事儿,回家睡觉去!哦,合辙这市局里就他敬业,别人都他妈不会干活是怎么着!?”   听动静是跟祈铭那抱怨庄羽呢,也不知道祈铭说了什么,又听罗家楠嗓音高八度:“你听听他说的那叫人话么——‘罗家楠,你是重案组借调给缉毒处的警员,有意见请找陈队来和我沟通’,妈了个XX,丫当个组长就牛逼大了是吧?”   悬案组办公室的门和法医办公室的挨着,站在门口等林冬开锁的时间,唐喆学听到祈铭问:“所以你又掀了人家的办公桌?”   又听吕袁桥插话道:“祈老师,我觉得这回师哥能忍住没把庄组长的脑袋摁泡面桶里去,已经值得夸奖了。”   “袁桥你别跟着捣乱,真那么干,人家组员非跟你们打起来不可。”高仁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忧虑,“陈队之前不是嘱咐你们嘛,别和人家起冲突,都是同事,有话好好说。”   唐喆学敲敲林冬的肩膀,示意自己先去隔壁打听案子进度,然后推开虚掩的门进去。瞧见他,罗家楠顾不上骂人了,面露疑惑:“呦,你小子回来啦?”   唐喆学冲屋里的人笑笑,问:“刚回来就听你跟这骂庄组长,怎么了?”   罗家楠立刻阴沉下脸:“就耗子提到的那个董欣兰,我跟小师弟俩人转悠了好几个夜场才给找找,结果人带回来,询问没我俩事儿了!你知道那些个夜场里头的酒多少钱么?开瓶黑方就他妈一千八!我们俩为了打听消息请了多少姑娘喝酒啊?那姓庄不给报销也就算了,还他妈抢功劳,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吧!”   发现祈铭用“所以你到底请了多少姑娘喝酒?”的眼神斜向罗家楠,唐喆学赶紧帮脑子里只剩骂操庄羽祖宗十八代的人岔开作死的话题:“所以那个董欣兰,确实帮钱露做过代孕妈妈?”   “没来得及问呐,人刚带回来就被庄羽给截走了。”罗家楠不光自己作死,还得拉着同门师弟一起垫背,“我不是在乎那几瓶酒钱,咱就不是那小气人,可见天熬到凌晨四点的人是谁啊?还有我小师弟,连色相都牺牲了——”   眼瞧着高仁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吕袁桥脸色骤变,赶紧拽住罗家楠往出拖:“师哥,咱晚点再说,先去跟陈队汇报一下——”   “我还没说完呢!”罗家楠挣出胳膊,指着胸口绘声绘色:“好家伙,有一姑娘把酒倒沟里摁着袁桥的脑袋让他喝,不喝不回答问题,你们说,这要让庄羽那个童子鸡去,他不得当场尿了裤子啊!”   庄羽会不会尿裤子暂且不予讨论,唐喆学现在是看吕袁桥跟旁边僵成一尊石像,脸灰的都没人样了。   —   回屋把打听来的情况跟林冬汇报了下,唐喆学看他电脑上接着块移动硬盘,问:“组长,这查什么监控呢?”   沉默片刻,林冬拉开抽屉,把装在证物袋里的照片拎出来,轻轻放到唐喆学手边。既已决定相守,那么彼此间不该再有秘密。他点上支烟,所有感官浸入缓缓弥散开的烟雾中,静待对方接下来的反应。   唐喆学捏着照片看了又看,将视线投向林冬:“你就是为这个轰我走的吧?”   林冬默认,叹息般的呼出口烟。   “没必要,真的。”唐喆学放下照片,“他要想杀我早动手了,这种人就是享受控制他人的快/感,你把我轰走,他就得逞了。”   “是,我现在想明白了,他是在挑衅,告诉我,我不可能抓住他。”将照片收进抽屉里,林冬仰脸对上唐喆学的视线,“二吉,如果有一天他用枪指着你,你会怕么?”   唐喆学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我没被枪口怼过脑袋,所以没办法给你答案。”   抬起手,林冬示意他把手给自己。握住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他紧紧按到胸口,“我怕,我真的怕……就答应我,如果咱俩只能活一个,别逞英雄。”   尽管此时此刻唐喆学很想将林冬紧紧拥进怀里,用炙热的唇舌堵住那张嘴,然而考虑到目前自身的状况,他只能强忍住脑海中叫嚣的欲念,屈膝蹲到林冬身侧,用空着的手虚拢住对方略显憔悴的面庞。   要死一起死这种话太过肉麻,他说不出口,也没必要说:“别说那些了,你去睡会,要查什么告诉我,我来弄。”   “查完了,有一个疑似毒蜂的人出现在快递收发点。”林冬把截取下来的监控视频展示给他,“我申请了调沿途监控,上面还没给消息。”   唐喆学反复快进退回了几遍监控,皱眉摇摇头:“画质太差了,人也裹的严实,体貌特征完全无法识别。”   “哦对,放你桌上那几份档案,是其他分局发来的有关吸毒过量致死的人员资料,你可以先弄这些。”   连着熬了两天两夜,林冬确实是累了。现在唐喆学就在身边,近在咫尺的熟悉体温让他倍感安心,放松下来只觉倦意阵阵涌上,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哈欠。   唐喆学笑他:“瞧你困的,别撑着了,赶紧睡。”   起身走到行军床边,林冬脱下西装外套搭到椅背上,脱了鞋往床上一倒。拉过毯子裹住自己,他扬脸看向已经坐回到座位上的唐喆学,忽然勾起嘴角:“二吉,一起睡么?”   面对来自领导的办公室X骚扰,唐喆学没好气地说:“别讨厌啊,这时候招我不是要憋死我?”   林冬抿了抿嘴唇,小声说:“套在我抽屉里。”   “……那也不行。”   “有本事你忍仨月。”   “别瞧不起人啊。”   “成,那你忙吧,我、睡、觉。”   林冬翻过身闭上眼,没多一会,感觉脖颈子上被呼了口热气,就听某人特别没骨气地问:“组长,你说要是把仨套一起用了,应该能百分之白保证安全了吧?”   林冬猛地睁开眼——仨一起用?那他妈不得磨到后半夜去啊!   要命呐!   TBC   作者有话要说:短更一章,逗逼为主,把几对同道中人都拉出来遛遛,信息量有点大哈2333333333   老贾心塞,小祈飞刀蠢蠢欲动,然后,估计又该出小高飞刀了,倒霉的小师弟……   麒麟臂蠢蠢欲动,毕竟,仨一起用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13 04:20:58~2020-01-14 06:0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止归零、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色枫叶、曲曲 10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行军床上躺一个唐喆学都晃悠, 何况多加个林冬, 塌是必然的。俩人一开始抱着笑成一团, 冷静下来赶紧拾掇干净套上衣服, 撅着屁股满箱子堆里找崩飞的螺母。没找着,不知道崩哪去了,唐喆学只好硬着头皮去后勤补配件。   顶着后勤警花“你居然能把床睡塌了?”的疑惑眼神, 唐喆学拎着扳手捏着配件退出后勤办公室。跟电梯里遇上庄羽,想起罗家楠之前念叨过的事, 他客气地问:“庄组长,那个董欣兰都说什么了?”   “她没走代孕这条线, 而是卖了几颗卵子, 具体情况,明早的案情讨论会上我会做详细汇报。”   庄羽大病初愈, 人看着有点憔悴。但是眼睛里的光很亮,是那种唐喆学几乎在所有同僚眼里都看到过的、找到案件突破口后,迸发出的名为希望的神采。   “几点?”   “八点半, 我就不给林队打电话了, 麻烦你帮我转告一声。”   “好,”唐喆学顿了顿,“庄组长你也别熬了,早点回去休息,你看你这脸色。”   “没事儿,医院伙食不好,吃顿饱饭就回来了。”庄羽走出电梯, 回头看了他一眼,平时不太有表情的脸上挂起丝柔和的笑意,“谢谢关心,小唐,明天见。”   “明天见。”   唐喆学也冲他笑笑。虽然在罗家楠眼里,庄羽可能连喘气的方式都有问题,但至少他是发自内心的敬重对方。据上一年度的统计,缉毒警的殉职率位居全系统首位,几乎以每天一名的速度牺牲,年龄跨度从十八到六十八。在禁毒口干,那才真是天天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哪怕是正常执勤的临检盘查,撞上亡命徒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的都不在少数。   缉毒处二组组长病休到现在还没归队,就是因为一次设卡盘查车辆时,被突然启动的重卡倒车撞倒在地,载重数十吨的双排车轮齐齐压断了他的腿。医生说,即便是还能站起来,下半辈子也离不开拐棍了。他倒是想开,打趣说跟牺牲的同僚比起来自己还算幸运,至少车轮不是当胸碾过,他还有机会看着孩子考上大学,成家立业。   一组的两位组员,追击毒贩时被土制炸弹炸死。一个才二十三岁,一个孩子还没出满月。他们的组长,曾经中弹带伤制服嫌犯的铁汉子,却在急诊抢救室里痛哭流涕地给医生下跪,求那些白衣天使救救自己的战友。   然而命运的安排不总是能随人愿,逝去的生命终是难以挽留。不亲眼看到这些惨痛的经历,大部分人很难感同身受地想象,这对一个人乃至他背后的家庭来说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只要看到林冬对着桌上照片发呆时的状态,唐喆学便能感到那些遗憾、懊悔和恨意都溶进了空气之中,随着呼吸沁入胸腔。   那种感觉就是,人还活着,心却被埋葬了。   —   隔天一早,唐喆学跟在林冬后面进会议室,听专案组各条线上的负责人汇报阶段性调查报告。林冬也有报告,早晨四点爬起来写的,俩小时完活,PPT做的比网上买的模板还漂亮。相较之下其他人的报告就显得有些寒酸了,有的干脆扔个Word文档上去,投到大屏幕上满眼都是字。   不过在座的不是来参加画展的,报告有没有卖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调查出的线索是否有价值。   重案组那边一直在盯梢林玥,排查其接触到的所有人,截至昨天晚上十二点,调查了共计七十五名人员。未免打草惊蛇,陈飞并未安排对出现在大屏幕上的任何人进行询问,但是他们的身份信息全都被详细列明,主要社会关系也包含在内。通过对这些人的摸排,锁定了两名疑似能为林玥提供毒品的中间人。   “毕源,外号串子,有贩毒前科,现在在卖二手车,我们查过,林玥开的那辆G65就是从他手里买来的。”陈飞反手指向屏幕的另一端,“齐震宇,外号老六,因贩毒坐牢六年,现在在一家模特经纪公司里做经纪人,每隔一天就会带三四个姑娘去林玥那拍照。我认为可以让缉毒处安排次临检,从他手下的姑娘开始调查,看看有没有吸毒的,顺藤摸瓜,追根溯源。”   和几位省厅领导交换过视线,方局点了下头说:“老陈,就按你说的办,庄羽,你们那边查到什么了?”   庄羽伸手按下鼠标,将报告投影出来:“根据董欣兰所述,钱露确实在从事代孕中介的活动,同时也倒卖卵/子,取一次五万。除了董欣兰外,当时钱露手里还有大约十几个姑娘,因客户要求高,她们要经过至少三个月的身体调理才能取卵,期间不允许接触烟酒和药物,都被关在一处别墅里,有专人盯着。”   坐他旁边的林冬问:“别墅地址是玉琳雅苑二号?”   庄羽微怔,片刻后点了下头。别墅地址并没有来得及打在报告里,因为董欣兰也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是他的组员按董欣兰提供的线索彻夜调查,刚刚陈飞做报告时,才把确切的小区名和别墅号发送到他的手机上。   “这就是李永锋死前住的那处别墅,现在由我来为各位领导和同僚们梳理案件整体调查思路。”林冬毫不在意地打断庄羽的报告,就像他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时的那样,锋芒一旦露出,从不费心收敛。   唐喆学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望着瞬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并且坚定扫视全场,音调、语速皆控场力十足的人,油然而生出一种自豪感——   我喜欢的人,他真棒。   —   “李永锋、钱露、庞宁、亮仔,目前已知的这四个受害者,从五年前开始进行非法代孕及试管婴儿生意。除了李永锋,其他三个人的死亡都和这门地下生意有关,而当初牵头涉足这门行业的,就是李永锋本人。他有资源,有人脉,有客户,有供货商——”   拷贝进机器里的报告稿并不是唐喆学早晨看林冬做的那份,不过他并不意外林冬在看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就已经形成了一条清晰的调查思路。   稍作停顿给众人消化信息的时间,林冬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后继续说:“钱露在李永锋的公司里分管人事,这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来锻炼人员管理能力,并且,她可以接触到一切亿华娱乐的雇员信息,这其中包括每年招录进集团旗下才艺训练营的年轻姑娘们。这些女孩的年龄在十六到二十岁之间,身体状态正处于巅峰时期,可以很好的满足客户要求……一次取卵可以取十几枚甚至二十几枚,成本不过是五万人民币,而据国际刑警组织的调查报告,在暗网上,一颗优质卵子的中位价格可以达到二十万美金。所以,即便是和贩毒比起来,这门生意也堪称暴利。而且极具隐蔽性,如果没人举报的话,很可能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省厅的一位领导用笔敲着下巴问:“林冬,你怎么知道李永锋一开始用公司里的签约艺人来做生意?”   “李永锋死时,所有相关调查资料都过过我的手,”林冬视线微移,抬手点了下额角,“我记得很清楚,曾经有一位签约艺人的家长对公司提起民事赔偿诉讼,因为他们发现孩子从训练营回家之后,有不正常的出血情况,孩子说是训练强度太大导致,并由某位妇科专家出具了相关证明。后来达成庭外和解,亿华娱乐跟那个在当时还籍籍无名的女孩签署了一份长达五年的经纪约。结合前面调查的情况和庄组长他们从董欣兰那问出的线索,我有理由相信,这是笔变相的封口费……”   他将目光投向陈飞:“陈队,您现在就可以安排人去询问那个女孩,资料在唐喆学那,您看需要发给谁。”   陈飞点了下头,朝罗家楠和吕袁桥比了个“赶紧去”的手势。那俩人齐刷刷回过头,给坐他们后面的唐喆学吓了一跳——脸煞白,黑眼圈倍儿重,这要现在去拍张证件照,出来的绝逼是黑白照片。   他琢磨着可能是跟头天罗家楠在法医办公室里吹的牛逼有关。不过有小祈飞刀的威胁,罗家楠的一副残花败柳像可以解释,这吕袁桥又是怎么回事?当时在场的只有他、罗家楠、祈铭和高仁而已,总不可能是吕袁桥晚上回家自己跟女朋友承认的吧,那也太缺心眼了。再说根本没听说过吕袁桥有女朋友,高仁跟他是室友,他要有女朋友高仁不早就知道了么?   不是,等会,高仁?   忽然之间,侦查员的思路被八卦之血熊熊点燃。   —   等罗家楠和吕袁桥出屋,林冬继续说:“应该也正是因为这次诉讼,导致李永锋不敢再用公司的签约艺人,或者说,不敢明目张胆、大批量的用。他的消费记录显示,他曾多次携友人出入庞宁开的那家夜店,所以他肯定知道夜店里有一批吸引顾客的交际花,正如董欣兰那样的女孩,需要钱,重点是,不用担心会被告。所以他将庞宁拉入伙,通过钱露做中间人联络、管理女孩们。但是这些女孩们常年混迹夜店,性生活混乱,且多数有吸烟饮酒嗑药以及长期熬夜的恶习,需要调理身体才能达到顾客的要求——”   他切换PPT页面,向众人展示技术人员从钱露电脑里查出来的大量体检报告。这些体检报告皆为假名,无处追查,但可以证明他的思路方向正确。   “于是他把那间私人别墅拿出来,做女孩儿们的宿舍,集中看管,以便她们能戒除恶习,给客户提供一份份漂亮的体检报告。尔后因资方管控拍摄成本的压力,这个宿舍又变成了临时片场,所以李永锋死后在别墅内取证时,出现大量DNA证据混杂的情况就变得顺理成章了,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既然说后面这三个人的死跟代孕和取卵生意有关,那么李永锋的死呢?”提问题的,是一位来自市委的领导。他是管宣传的,对刑侦可以说一窍不通,之前提过很多让方局翻白眼的问题。   继续切换PPT,林冬向众人展示李永锋死时的现场:“根据当时的调查,李永锋死于微型定时炸弹引发的爆炸,能确认车里残留的半个碳化的头盖骨确实属于他的,是源于他妻子颜绮丽的口供和牙医诊疗记录,所以我有个大胆的推测——李永锋诈死,目的是赢得同情心拉动票房,好让自己一手建立的事业不至于因对赌协议的失败而付诸东流。”   提问的领导眉头微皱:“那要照你这么说,车里还有另外一具尸体了?牙齿能拔,头盖骨总不能掀了吧?”   “呵——咳——”   唐喆学一个没憋住,笑出声,赶紧咳嗽了一下以示遮掩。但是会议室就这么大点地方,领导的目光飘向他,不气不恼地问:“这位警官,你有什么高见啊?”   “我——”唐喆学头一次当着局领导、省厅领导、市委领导以及众多部门老大发表见解,一时间有些拘谨,不由得抬眼望向林冬。   视线隔空相遇,林冬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这份鼓励让唐喆学瞬间沉下气,自最角落的座位上站起身,朗声道:“李永锋是拍电影的,只要肯花钱,要什么道具弄不来啊,对吧?”   话音刚落,就看林冬冲他比了个口型——   你真棒。   TBC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有沉重也有欢乐,还是我一贯的路数。   吕袁桥八成是跪了一宿的榴莲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说一句,前两天看了某位直木赏评委的书,他在里面说,写小说不必现实,但一定要真实,这样才能让读者有共鸣,感同身受。   不知道这一点我是否做到了,希望你们能给我客观的评判,感谢不吝赐教。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14 06:07:26~2020-01-16 04:0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3个;培、大白阳_、唯诺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培 50瓶;步非盈花重 20瓶;3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省厅领导们提的问题自然专业, 对于来自前辈的提问, 林冬结合目前掌握的线索逐一解答, 均获得了上级的肯定。唯一存疑的部分是关于李永锋的死, 林冬认为那是对方自导自演,然而任何思路的提出都得有证据支持,仅凭直觉并不足以说服领导们接受他的观点。   散了会, 与会人员纷纷离席,很快, 会议室里变得空空荡荡。收起最后一张折叠椅码到墙边,唐喆学走到凝望窗外的林冬身边, 轻声说:“没证据我去找, 你别闹心。”   林冬侧头看向他,变色镜片因日光的照射而淡淡发棕, 显得眸色更加幽深:“你相信我的直觉么?”   唐喆学点点头,追了一句:“不是因为咱俩关系好我才相信你,而是因为你从不犯错。”   “嘿, 我是个人, 是人就会犯错。”林冬无奈笑笑,“我刚有个想法,这样,你约下黄智伟,就吃完午饭大概一点钟左右,到法医办公室,和祈铭他们一起开个技术研讨会, 哦对,还有爆破组的厉勤。”   跟心里合计了一番林冬要找的这些人,唐喆学好奇道:“你不会是想重建李永锋案的案发现场吧?”   林冬笑着皱眉:“你怎么越来越聪明了?”   唐喆学挑眼摆出付得意状:“我本来就很聪明。”   “……你还是少跟罗家楠混吧。”没等唐喆学反驳,林冬抬敛起笑意语重心长道:“以后就算跟他一起出任务也别说动手就动手,方局都告诉我了,你们俩之前打了几位‘太子爷’……二吉,你跟他走的路不一样,得学会保护自己的羽毛,在这个系统里,哪怕走错一步也会在档案中留下重重的一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翻旧账……虽然说我们是执法者,但实际上法律对我们的约束远高于任何人,就时刻记着,随心所欲这四个字,与警察无缘。”   本来挺好的心情,让林冬这一顿说教,弄得唐喆学有些别扭。哪别扭呢?他琢磨了一会,大概想明白了——之前林冬从不会以前辈的身份教育他,他们的关系虽说是上下级,但相处时对彼此的态度总是平等的。   而林冬刚才那番话,有点他爸他妈教他怎么在职场混的意思。   见他拉直勾起的嘴角,林冬换上平和的语调问:“怎么,不愿意听啦?”   “没没没,你说的都对。”唐喆学假装不在意。   林冬朝前后门看看,确认没人在附近后抬手帮唐喆学收正领带,按住他的胸口抿了抿嘴说:“以前不管你,是因为没想着能有以后,现在……既然我没机会穿白衬衫了,我希望你能有,而我恰好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所以……你别嫌我管的宽。”   一句抵一万,大概说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从被林冬按着的地方开始,热意向周身蔓延,唐喆学很快就觉得脑子有点发飘。都说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个——呃,总之就那么个意思。既然林冬都跟他提以后了,这四舍五入就等于是跟他求婚了,对不?   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一把握住林冬的手,微微靠近对方的耳侧:“组长,你这是下定决心要做我的贤内助了?”   林冬嘴角挂笑,语气却是犀利——   “闭嘴,不然我翻脸了。”   —   中午一点,一堆人在法医办公室聚齐。厉勤在爆破组干了七年,这案子他当初参与过前期调查,后来省厅那边派人过来接手,他们就撤了出来。不过初版的□□分析报告是他写的,对此案印象深刻。   看卷宗太慢,林冬请厉勤做口头陈述:“厉副队,麻烦你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   厉勤清清嗓子说:“在李永锋案里,经过现场勘验,我们确认计时器是连接在尾灯线路上,发动机点火,计时器启动倒计时,这也是安装者唯一不会触发车辆报警器的接线方式。而受限于车尾灯的线路长度,计时器当时肯定是被放置在车体后端,爆炸发生后得以有部分残留。在庄组长他们那个案子里,炸弹威力小,所以计时器大部留存。根据其相同的制作者签名,我们确认两起案子中所使用的炸弹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个玩意还有签名啊?”黄智伟问。   “签名是我们对制作手法的统称,其中包括排线规律、主板上的电容电阻排列方式,以及零配件的品牌、生产商等等,这些都可以供我们来做出判断。”厉勤稍作停顿,又打了个比方:“就像画家画画,作家写书,各人有各人的风格。”   高仁插话道:“就好像连环杀手总会使用相同或者类似的手段来杀人,形成自己独特的手法。”   厉勤点了下头,又听祈铭问:“被炸毁的车辆周围,没有发现任何残肢?”   他刚看快速过了遍林冬拿来的卷宗,这屋里要说看东西最快的人,非他莫属。   厉勤说:“炸弹被安装在驾驶座正下方的位置,以达到对死者躯体最大的破坏程度。”   祈铭追问:“大到足够把一个人炸得只留下几颗牙齿和半片头盖骨?什么型号的炸弹?”   “军用级别的,从爆炸中心开始算起,五百米之内的房屋玻璃尽数被震碎。”厉勤想了想,继续说:“说实话,半辆车都炸没了,能找着牙齿实属万幸。我刚进爆破组的时候,出过一个化工厂爆炸案的现场。气压罐炸了,操作工当场被炸死,我到那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血了呼啦的人形拍在墙上,尸骨无存。”   祈铭沉思片刻,摇摇头:“炸死一个人,需要威力如此之大的炸药么?我倒觉得像是毁尸灭迹。”   “是啊祈老师,你说的没错,所以组长才怀疑他是诈死。”唐喆学接下话,“根据口供,当时死者的妻子颜绮丽一口咬定就只有她老公一个人住在别墅里,而牙齿也和牙医记录相吻合,所以很快就确定了开车的人是李永锋。”   祈铭皱眉:“不是还剩半片头盖骨么?没做烧骨DNA分析?”   “死者身份不存疑的话,确实没必要走那个流程。”林冬抬抬手,把大家发散的思维拉回来,“按照我的推测,如果李永锋是诈死,那么他妻子颜绮丽一定是知情的……但是我现在没有证据向她施压以获得口供,更没办法查出炸弹是哪来的,那缉毒三组受伤同僚们的血就白流了。”   黄智伟问:“林队,您需要什么样的证据?”   林冬环顾一圈,坚定道:“再炸一辆车,还原案发现场,也许能找到线索。”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高仁干巴巴地说:“林队,别的都好说,上哪找尸体去啊?停尸房里都是带编号的,不能随便炸。”   “这不有现成的么?”   林冬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立在办公室门口、被高仁摆成抬手打招呼姿势的骷髅架子。   —   “小骨头你不要怪我啊,不是我不保护你,实在是为了破案需要。”   高仁差不多是一边哭一边往骷髅架子上缝带皮五花肉。从他来法医办实习的第一天起,就给这具当摆设用的骷髅骨架起了个名字。隔段时间,除尘去污,修修补补,抛光打蜡,当宠物一样的照顾着。   感情深厚,实难割舍。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组长不是说了么,回头补你一新的。”唐喆学在旁边好言相劝。回想当初,他不但被小骨头吓掉了半条命,还喝了一肚子指骨泡出来的去污水。把这玩意炸了,他真是一点儿不心疼。   高仁抽抽鼻子,瞪了他一眼:“小骨头当标本的年头都比你岁数大了,你就不知道尊重下老人家么?”   唐喆学皱皱眉,笑问:“小骨头如果现在还活着,得多大了?”   “一百多了吧,”高仁仰脸想了想,“听韩老师说,小骨头死的时候都快九十了。”   “韩老师是?”   “以前的市局法医,祈老师就是接替他的工作。”   “哦,没见过。”   “有时候他会过来帮忙,你待久了就能见到他了。”   唐喆学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其实我以前除了工作上的事从来不和法医打交道,就我们分局那个法医办公室,我的天呐,进去跟进鬼屋一样,架子上摆满了福尔马林泡的标本。”   “习惯就好了。”高仁低下头,继续干活。用带皮五花替代人体组织,缝在骨架上不需要很细致的针脚,但他还是尽可能的让小骨头看起来体面一些。   视线落在高仁自然上翘的嘴角上,唐喆学想起上午跟会议室里看到熊猫一样的吕袁桥,八卦之血不禁冒了个泡:“高仁,你没谈女朋友嘛?”   高仁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干法医的不好找,我前女友就是因为我要来市局实习才和我分的。”   “哦……那吕袁桥也没谈?”唐喆学继续试探。   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高仁抬起头,眨巴眨巴眼说:“没有。”   唐喆学顺嘴说道:“也是,我看他挺受警花们欢迎的,这要不是单身谁会没事主动帮他打饭啊。”   噗呲——   高仁一针勾破了猪皮,眯起眼,自带笑容的娃娃脸此时略显阴沉:“谁主动帮他打饭了?”   背后一紧,唐喆学脑子转得飞快:“……红……红姐……”   “哦,那是他师傅。”   眼瞅着高仁的脸多云转晴,唐喆学的八卦之血却沸腾不起来了。是不能老跟着罗家楠混了,嘴特么越来越松。他赶紧假装跟个没事人似的往别处随便看着,忽然看到自己送给高仁的那颗榴莲。果肉都吃了,就剩个半个壳放在一张空桌子上。   “榴莲皮你怎么不扔啊?”他问。   高仁嘿嘿一乐:“风干呢,前几天在网上看着张图,拿榴莲皮做拖鞋,我想试试。”   唐喆学瞪大了眼——拿那玩意做拖鞋不就是做个刑具么?给谁穿啊?   他爸以前说“法医都有病”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怎么着,现在想想,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TBC   作者有话要说:唔……脱缰,哈哈哈哈哈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16 04:04:56~2020-01-17 10:1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培、我不是尤太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至清则无鱼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毕竟要炸辆车, 不是在实验室里弄个西瓜当人头、一枪爆了看喷溅模式那么简单的事, 领导审批的流程少不得。为此, 林冬写了份申请书。从模拟现场的必要性到实验场地选用、相关专业人员的选定理由、执行细节等等, 洋洋洒洒一万多字。   唐喆学看完就俩字,服气。除了结案报告,上一次他一口气写这么多字还是毕业论文, 前前后后磨了仨月。当然不是说他文笔不好,虽然干刑侦的大多数看着就不是能踏踏实实坐电脑前头码字的糙人, 其实笔头都还不错。这属于基本功,要是侦察笔记和案情调查报告写不好, 开会都不好意思抬头。   罗家楠是个例外, 唐喆学听高仁说,他的报告长期依赖祈铭。不过唐喆学倒是看过罗家楠的侦察笔记和工作周记, 精炼是精炼了点儿,别人写八百字的东西到他那就剩八十了,但总的来说还算过关。   而林冬写的东西, 不夸张地说, 教科书级别。遣词造句一看就是有功底的主,多一个字废话没有,逻辑清晰条理明确,一万多字看下来丝毫不觉得枯燥乏味。   听唐喆学在旁边夸自己,林冬按下电邮发送键,淡淡道:“有机会你可以看看盛副局写的发言稿,想让你哭就哭, 想让你笑就笑。”   唐喆学扔了把药进嘴里,就水咽下去后说:“听过,确实厉害,我还以为是别人给她写的。”   “她的笔杆子是出了名的硬,好多省厅领导的发言稿都是找她写的。二吉,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多写多练,以后总归用的上。”林冬说着,从桌子底下拎出个盒装奶放到桌上,叮嘱唐喆学:“吃完药喝点牛奶,能在胃里形成保护层,不至于吐的那么难受。”   唐喆学正要伸手去拿,却见林冬扯下黏在包装盒上的吸管,揪开塑料包装插到铝箔口里,举起递到他眼前。举了几秒没见唐喆学接走,林冬好奇道:“不爱喝?”   “不是,就是……”唐喆学把牛奶接下,空着的手抓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除了我妈,还没人照顾我照顾的这么细致呢。”   林冬反应了一下,垂眼错开对方的目光。上一个受到他如此照顾的人,是病榻上的母亲,但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父亲去的急,他接到消息赶回家,只看到了遗体。虽然两边的亲戚众多,可工作后为防有人遇事找他走后门,他刻意疏远了他们,因此而被骂自私、孤高、不念亲情。以至于他出了事前途尽毁,连个打电话过来安慰的亲戚都没有。   在这一点上他并不委屈,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他不用心经营亲情,就不该指望别人能在他处于低谷时伸出援手。所以他没有需要照顾、关心的人,独来独往,形单影只。而唐喆学很好的填补了这份空缺,给他爱情的同时也带来了亲情,润物细无声地滋养着他孤寂已久的灵魂。   照顾对方完全是本能的反应。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互的,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哪怕一开始无所求,可当肉体间的吸引褪去最开始的新鲜度,唯有彼此心灵上的浸润才是维系感情的根本。   道理他很早就懂,只不过到现在身边出现了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才真正的有所体会。   —   两小时后,林冬被方局叫去参加紧急会议,讨论他所提出的方案。作为悬案组唯二的成员之一,唐喆学有幸获得了列席旁听的资格,顶着整个局长办公室里最低的警衔,夹在一帮白衬衫中间做会议记录。   “这不是胡闹么!部里特批的办案资金岂是给你们炸车玩的!”   听到有人质疑林冬的提议,唐喆学抬头瞄了对方一眼。没见过,面生,一级警监,领导派头,语气很硬。   “用报废车,预算不高,我在申请书里列明了相关的费用,您可以仔细看一下。主要是那枚炸弹得向军方调用,这个需要省厅来协调。”   林冬站在局长办公桌的左侧,一手轻叩桌面,一手背于身后。警服藏蓝笔挺,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打过来,投在地上的影子岿然不动。他有他的坚持,再严厉的质疑也难以动摇。   对方干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驳斥林冬:“现场调查报告写的不清楚么?啊?你还想找什么证据?要都像这样,死个人就得重现现场,有多少尸体够你折腾的?”   方局赶紧抬手示意:“刘主任,消消气儿,坐下说,坐下说。”   上前一步,林冬迎着对方的视线坚定道:“还有个方法,用3D技术重现现场,但是我咨询了一下有能力做的公司,外包费用大六位数起。是,无论是通过电脑技术还是实际操作重现现场,都有可能是徒劳无功。但是刘主任,这是部里重点督办的案子,破不了的话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如果您有其他侦破思路,我洗耳恭听。”   “你——”刘主任的脸色骤然发黑,随即将目光投向方局,满眼都写着“瞧瞧,这他妈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学生!”。   方局假装没瞧见。在他的印象里,以前的林冬从来不会这样,再有理,跟领导面前也不至于咄咄逼人。话说回来,大部分领导是从一线干上去的,血里汗里摸爬滚打出的功勋,都知道有多难。但是身在高位,方方面面的影响必须考虑到——今天给你林冬开了绿灯,明天张冬李冬王冬都来要,你给不给?   思量片刻,方局说:“林冬,你先带小唐回去,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再讨论讨论,下班之前给你消息。”   拔直身形,林冬脆生应道:“是!”   然后他给了唐喆学一个眼神,示意对方跟自己出去。到进了电梯,唐喆学说:“组长,你可真成,跟刘主任那么说话。”   林冬轻嗤一声说:“别学我,枪打出头鸟,除非你不想干了,毕竟有的人能靠一句话就左右你的命运。”   “那你刚才还那么说。”   “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说……”长长呼出口气,林冬苦笑着摇摇头,“没人一口气死过七个战友,他们早就拿我当个疯子看待了。”   视线微侧,白发落入眼中。如果不是考虑到电梯里有监控,唐喆学真想把他拥进怀里。即便是毒蜂伏法,烙在林冬心上的伤痕也必将伴随一生,直到生命的尽头。   —   前脚出电梯,后脚林冬的电话响了起来。等他挂上电话,唐喆学问:“谁啊?”   “就是那个寄咱俩照片的分拣员,张卓,他说我的外套洗好了,要给我送过来。”   唐喆学皱眉:“你俩还有联系?”   之前让上官芸菲帮忙调查张卓,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信息:本省人,因伤退伍后在邮政系统干了几年就辞职出去打工了;离异,有个闺女;总的来说,普普通通一个人。   只不过想到这男的跟林冬在他们“分手”期间单独相处过,他还是心里酸溜溜的。   林冬笑笑,完全没注意到空气中飘起的淡淡酸味:“嗨,衣服上沾着血了,我说自己去洗,他非坚持,说他有个老乡是开干洗店的,不花钱。”   “以后别这样了,衣服能随便给人啊?警惕性都哪去了。”唐喆学在他身后嘟嘟囔囔,“他几点过来?”   “他腿不方便,回头我空了自己去取。”   “嗯,还挺会心疼人。”   “……”仿佛瞬间置身化学式实验室做有机实验,林冬满鼻子醋酸味。他站定脚步,回身看着一脸不乐意的唐喆学,耐心解释道:“我那天跟你说是人就会犯错,是因为在张卓的事情上,我做出过错误的判断。他帮我挡了箱子,可我却用枪指着他,还把人关了三天,于情于理也不好让人家拖着条瘸腿从岛外奔过来。我上次送他回家一直开到高林厝那边,离咱们这将近四十公里,他又没车,坐公交再换地铁,得两个多小时。”   “你去过他家?”唐喆学的重点完全跑偏。   “送到门口,我没进去,你别多想。”   “没没没,我没多想。”   “行啦,你啊,心里怎么想的都摆在脸上了。”林冬笑笑,“放他出来那天原本我还是想送他的,可从高仁那听说了你的事,我立刻就跑去东湖分局找你了,所以,唐二吉同学,能不能收起你的小心眼?”   “我没——”唐喆学底气略显不足,“我是担心你……哦对,直接让他把衣服给你快递过来不完了?”   林冬无奈道:“他非要请我吃饭。”   “你跟他熟么你就答应啊?”唐喆学刚敞开点的心眼啪叽一下又闭上,差点没梗了。   轻搓着他的胳膊,林冬坦诚道:“二吉,你听我说,张卓的经历跟我很像,他也曾失去过很多战友,我做过背景资料调查,他说的都是实话,所以……”   ——所以你终于找着能互舔伤口的人了?   话到嘴边,唐喆学生生咽下。这事他知道,上官芸菲给的资料里写的清清楚楚。正是因为这个才让他感觉到不安。不管他如何包容体谅林冬,都不如一个有相同经历的人来的能够触及对方内心深处。虽然张卓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像能和林冬有共同语言的人,但光凭失去战友这一点,就能甩任何人——包括他在内——至少十几条街。   “那就现在去吧,我陪你一起,反正方局那边得等到下午才给消息。”   成熟点,他告诫自己。   TBC   作者有话要说:这要楠哥估计就炸了,二吉还是蛮成熟的,嘿嘿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17 10:17:08~2020-01-18 09:1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步非盈花重 19瓶;樱桃树上的小猫 5瓶;夏洛克的风耳、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未免让张卓以为自己是跟着一起蹭饭的, 唐喆学在对方点完餐后假装去卫生间, 实则是把帐先结了。本来拿完衣服他就催着林冬走了, 可面对张卓的执意挽留, 林冬推辞两句便顺水推舟的应下来,让他略感不爽。   还有不爽的。上次见面,张卓脑袋上包着网袋, 胡子拉碴的还穿着脏了吧唧的工服看不出好来。可这回拾掇的精精神神:脸上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理过了;衣服虽然洗得有些褪色, 但由于身材精壮结实毫无赘肉,穿着竟有衣服架子的感觉;连眼角堆起的沧桑纹路, 都透着股子成熟男人的魅力。   也别说, 他看上官芸菲给自己发来的张卓入伍照片时,就感觉这老小子年轻时挺帅气, 比他不差。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容貌有了些许的变化,但架不住底子好。又当过兵, 即便是干力气活身板也没被压弯, 坐在那,脊梁打得笔直。   回到餐桌边,刚坐下,他就听张卓说:“唐警官,虽然我是个打工的,但还请的起一餐饭。”   唐喆学忽觉尴尬,没等他说话, 林冬解释道:“是我让他付的,老张,就当是谢谢你替我挡箱子了。”   “可你上次已经请过我了,还替我付了医药费。”张卓拿出一百块钱,不由分说就往唐喆学手里塞。   “不用不用,没多少钱。”   唐喆学连忙往后闪。这地方连城中村都算不上,而张卓带他们来的小餐馆,就是工业区旁边那种沿街门脸房改建、八成都不符合餐饮业规范标准的地方。价钱便宜到令他咋舌,四菜一汤加起来还不到八十块钱,今儿这顿注定得吃一肚子地沟油。   他琢磨着等会吃的时候加点醋,解解腻。   林冬伸手一挡,直接把张卓的手推回到桌子的另一边:“老张,你要这样,我现在就回去了。”   这大概是国人特有的餐桌文化,在外面吃饭,有些人看着跟要打架似的,实际上十有八九是为了争结账。可既然林冬都说出这话来了,张卓也不好再推,只得讪讪地收起钱。   “上菜了啊,让让。”服务员把五分钟前刚点好的汤“咣当”给撂桌上,毫不在意会泼洒出汤汁——花蛤豆腐汤,十二块钱一份,这价格肯定不包括笑容和耐心。   唐喆学正要给林冬盛汤,就看张卓先自己一步,抄起林冬的碗和大瓷勺,盛满放到对方手边。然后他反应了一下,又拿起唐喆学的碗,有点儿猛一下忘了对面坐的是俩人那意思。   结果汤摆在面前,唐喆学是喝也难受不喝也难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尽管非常明确的知道张卓结过婚还有孩子,不大可能对林冬有什么非分之想,然而在某种难以描述的心情驱使下,他还是忍不住往歪了想——   还好我跟这一起来了,这么殷勤,快赶上我追组长那会了,怪不得楠哥做梦都防着旁人惦记自己媳妇。   —   林冬平时吃饭很快,可今天一碗饭半个小时了还没吃完。主要是边聊边吃,不时放下筷子认真地听张卓讲在部队里的过往,跟着一起笑,一起忧伤。看他认真听自己以外的人忆当年,唐喆学满心不爽,可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再加上药物影响,吃什么都犯恶心,他没吃多少就撂下筷子到门外去抽烟。   望着唐喆学立在门口低头抽烟看手机的背影,张卓小声问林冬:“是不是这地方的东西吃不习惯啊,我看唐警官都没怎么动筷子。”   林冬笑笑说:“不是,他前段时间受了点儿伤,吃消炎药呢,影响胃口,你不用介意,我觉得这的菜炒得不错。”   张卓微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你们真不容易啊,风里来雨里去的,休息不好,三餐不定,还净受伤。”   “嗨,干的就是这份差事。”放下筷子,林冬抽过张餐巾纸擦着手,“局里有个同事,身上留了十四处刀疤,现在说起来是当炫耀的资本,可当时呢,掉了多少泪流了多少血,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有时候我就想,瞬间的死亡其实是种幸运,不用承受痛苦,不需要面临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恐惧,也不用做最后被留下的那一个。”   他不可能当着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倾吐过往,然而言语间刻意隐忍的悲伤,却不受控地自眼中流露。坐在对面的人似是看透了,伸手拍拍他的胳膊说:“我以前也经常想,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就我能活,但是换个角度想,我要也死了,谁帮衬班长家里啊,对吧?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并非是意义深重的大道理,但贵在朴实,真诚。林冬抬眼望向对方,刚想说声“我明白”,就听身后传来声咳嗽——   “组长,咱该回去了啊。”   唐喆学刚转脸瞧见张卓拍林冬胳膊,立马扔下半截烟头冲进来——肢体接触还挺频繁,真是一秒钟眼珠都不能错。   满屋子飘醋味,林冬鼻子没堵,能闻的出来。他收手站起身,朝张卓歉意地点了下头:“下午还好多事,我们先走了。”   “忙你们的,有时间联系。”张卓起身和他握了下手,又挪着瘸腿朝唐喆学走了两步,也朝他伸出手。   有时间联系,不过一句客套话,可在心里的醋缸早已滚出二里地的唐喆学听来,却是格外的不爽。伸手和对方握上,他本想使点劲儿,然而触及到对方粗糙的手部皮肤时又改了主意。于他所见,张卓的指腹、虎口上满是茧子,十分粗糙。   ——这是得干多少活才磨出来的?我跟人家较的哪门子劲啊!   最终他只是轻轻握了握,还冲张卓笑了笑:“先走了啊,回见。”   上了车,林冬拉过安全带后侧头看着他,问:“你刚才怎么回事?”   “啊?什么怎么回事?”唐喆学打轮将车开上主路。   “你对张卓的态度,前一秒还是对待嫌犯的臭脸,下一秒就变了。”   “没有啊,我一直保持职业笑容来着。”   “我可不是祈铭啊,间歇性暴盲。”   “诶,组长你说祈老师坏话,回去我要打小报告。”   林冬冲他比了个中指,回身从后座上拿过外套,拆去包装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捋着,每一颗扣子都不放过。这是他的习惯,送洗的衣服拿回来都得检查一遍,不管是不是熟悉的洗衣店。主要是当初毒蜂安在酒店床头灯里的摄头给他留下阴影了,以防万一。   摸到下方右侧口袋的时候,他忽然怔住。手伸进去,掏出一沓粉红色的钞票。大致数了数,一千上下,跟那天他花的医药费差不多。   余光瞥见林冬从送洗的衣服兜里掏出钱来,唐喆学好奇道:“呦,放这么多钱没丢还真不容易。”   “不是我放的,应该是张卓还我的医药费。”林冬懊恼地皱起眉头,“怪不得他说死也要带走洗,原来是想还我钱……要说老张这人呐,还真是挺有心的。”   “还你你就拿着,要不他心里也过意不去不是?”唐喆学是真不想酸,可听着林冬夸别的男人,醋缸上的盖儿又有要被顶开的趋势,“就到此为止吧,你俩,行不?要不还来还去的,没个头儿了。”   林冬皱着眉,却是笑了:“你是不是特怕我跟人家跑了啊?”   唐喆学冷嗤:“切,我怕什么啊,他能跟我比么?咱俩什么关系。”   “咱俩什么关系?”林冬反问。   “见过家长的关系。”唐喆学信誓旦旦,“就差领个证了,回头我也学楠哥,去国外——哎用不着,就飞对岸,上台湾结去,那不是立法通过了么。”   林冬听了,转头望向窗外,眉头渐展,嘴角弯起更大的弧度。这辈子头回被人求婚,时间地点如此随意,还说得胸有成竹,就好像他已经同意了一样。不过说实在话,他确实没考虑过这件事,能像现在这样相守,已是他不曾想象过的未来。   回过头,他不动声色地瞄向唐喆学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唔,看样子,应该是戴十八到十九号的戒指。   —   下午四点,方局打来电话,说上面同意让林冬进行试验。为此方局耗费了多少口舌,拍了多少胸脯,林冬心知肚明。但于对方来说并不是为了听声谢谢,而是为了破案。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更不能让任何人对自己失望。   挂上电话,林冬又立刻联系找报废车和场地的事儿。根据爆破组当时的报告,那不是普通的低爆型土制炸弹而是枚军用级别的高爆型炸弹,考虑到碎裂物迸溅和热效应,最低安全范围在两百米开外。而在案发现场,方圆五百米的建筑物玻璃都被冲击波震碎,那么对场地的需求也就更大。从理论角度来说,至少得是万人级别体育馆那么大的空地,才有可能实施安全引爆。   连着找了七八个场地,都不符合标准。唐喆学坐他对面浏览着网页,翻了几页,忽然问:“组长,坑地行不行?琴湾那边不是建新机场呢么,有几处挖土留下的大坑,反正最后也要二次填埋,不怕炸。”   林冬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很快他起身走到白板前,擦净之前写的东西,用记号笔唰唰写下个公式。唐喆学打转椅上回身,震惊地发现白板上满眼都是念不出发音的符号,瞬间有种重回高数课堂的节奏。不过具体林冬用的是什么算法他也不知道,早还给教授了。   “组长你这是?”   “根据现场数据,计算爆破时安全的坑体深度和面积。”   林冬低头参考卷宗上的数据,然后往公式里填数。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他用记号笔圈住最后算出的结果,略加思考,直起身扭头命令道:“找深度不低于四米,面积不低于六百八十平米的坑,或者,深度每增加一米,面积可以减少七十六平米。”   “你可真是个天才……”   敬仰之余,唐喆学忽觉压力山大。   TBC   作者有话要说:唔,博士不是白给的……二吉你现在知道你楠哥为什么一天不吹牛逼就活不下去了吧?自尊心呐……   年底太忙,我尽量保持更新,断更基本不会超过一天,如果超过一天我会在留言和围脖里请假的~   恳请谅解,感谢!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18 09:19:07~2020-01-20 09:5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培 50瓶;黄色枫叶 15瓶;33 10瓶;宋雨婷婷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经过现场勘察和详细测量, 最终选定了新机场建筑工地旁的四号土坑作为实验地点。深度四点六, 面积六百五十二, 土层夯实, 有较强的能量吸收能力。同时为防碎裂物迸溅伤害,警戒线拉到了土坑外一百米左右,引爆前必须确保场内人员全部清空。   沙尘扬起, 霸天虎停进指定位置。唐喆学下车朝周围扫了一圈,大概五六十位警员, 还有几位警监级的领导,不由得嘟囔了一声“阵仗够大的”。林冬跟着下来, 远远瞧见厉勤他们正准备下坑装炸弹, 轻拍了把唐喆学的后背,嘱他过去长长见识。   把外套脱了往车后座上一扔, 唐喆学问旁边的同事要了件警服大衣换上,方便进出警戒带。他曾经参与过排爆工作,机场每两分钟起落一架航班, 机场客流吞吐量巨大, 一年少说能接二三十个疑似爆炸物的警。轮到他们当班执勤的时候都得去现场,幸运的是,没一次是真的。   土坑内侧有挖出来的简易土阶,唐喆学顺着走到坑底,看到高仁正弯着腰,跟驾驶座上缝的好似弗兰克斯坦一样的小骨头告别。他过去胡撸了一把对方的头毛,安慰道:“好啦好啦, 别难过,它也算是为警务事业贡献最后一份光和热。”   高仁直起身,表情惆怅地叹息道:“韩老师说,小骨头是自愿把遗体捐献出来做研究的,他儿子在部队的时候跟方局是战友,七九年死在越南了。”   唐喆学听了,鼻子跟着发酸:“这样啊……那回头给它立个碑吧。”   “不用,有碑,衣冠冢。”高仁最后拍了拍用猪皮缝上的脑瓜顶,“拜托你了,加油。”   虽说是猪肉包骨架子缝出来的科学怪人样,但此时此刻,唐喆学竟莫名觉得这具遗骸有些可爱。警察干的越久,坏人看的越多,难免对人性产生质疑。但有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善良的义举、无私的奉献令人感动。   他转身来到车尾,弓身用手支在膝盖上,观摩厉勤连接引爆器。原现场的炸弹是靠连接在车尾灯线路上的电源启动,倒计时引爆。至于为什么会留了段时间差而非立即引爆,根据现场勘察,推测是为了确保车辆驶出车库后在路面上爆炸,以免引起临近建筑物内的人员死亡。   如果说李永锋确实是死于爆炸,那么对方的手法堪称老练。熟悉被害人驾驶习惯,确保不伤及无辜。事实证明,除了被震碎的玻璃,现场确实再无人员伤亡。   反之,若是李永锋故意制造“死亡现场”,这样的方式可以保证一旦被发现是他自己作假,在没有引起他人伤亡的前提下,无需承担过重的刑事责任。   盯着看了一会,唐喆学问:“厉副队,不是用远程遥控爆破么,为什么还得连线?”   “你们林队的要求啊,尽量还原现场。”厉勤笑笑,掂掂手里的引爆器,“反正这模型我都做出来好几年了,正好能用上。”   唐喆学佩服道:“你自己做的?”   “嗯,做这玩意的人还真挺聪明,我之前搭错了好几次线,后来是找公安厅的一位专家指点,才连接出正确的线路。”他说着,轻轻掀开黑色的盒盖,把里面密布的线路展示给唐喆学,问:“小子,看看,知道怎么剪么?”   唐喆学伸手用小指勾起两根红蓝电线,仔细看看,说:“我每次遇到不会答的选择题,犹豫半天肯定选的是错的那个,这要我剪,准保炸了。”   厉勤大笑,一把拍上他的肩膀:“你要一上来就选这两根中的一根剪,剪哪根都是炸,排爆剪线是有顺序的,要做阴极测试,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剪一根了事。”   “涨姿势了。”唐喆学诚意点头,“对了,厉副队,你一共排过多少枚?”   “一千四百一十二。”厉勤脱口而出。干这行快二十年了,每一颗排过的炸弹都铭记于心。   这数字未免让唐喆学惊叹。难以想象,面前这位个头不高身材偏瘦,面相温和皮肤白净的中年人,能在如此危险的战线上成绩斐然。这是一份容不得犯错的工作,失败即是死,最轻都得残。即便是穿着重达四十公斤的顶级EOD-9防爆服,也仅能承受三百克左右的炸药威力,前提还得有五十米的安全半径。   然而人工排爆时都是零距离接触,而且为了灵活操作,双手毫无防护。有时候为了给刑侦同僚查案留存证据,他们就得冒着失去生命的风险人工排爆,而不是选择机械引爆。穿防爆服,大部分时候仅仅是心里安慰,真出了差错,好歹最后能留个全尸。   “您怕过么?”他问。   “嘿,一旦需要人工排雷的时候,我都得先给媳妇打个电话,告诉她我有可能不回家吃晚饭了。”厉勤苦笑着摇摇头,回手从上衣内兜里摸出张照片,“瞧,这我闺女,我就贴胸口放着她,只要想想她,再难也得干,要不她的安全怎么保障?”   话说到这,厉勤眼里泛起水光。他背过身抹了把脸,重重呼了口气说:“行了,通知上面,我这完活了。”   —   倒数三秒,爆炸声轰然响起。尘烟瞬间直冲而上,土坑周围弥漫起滚滚尘云,很快便漫至警戒带边缘。大约半分钟后,又传来另一声巨大的爆鸣——油箱炸了。车体瞬间被烈焰吞噬,黑烟窜起,裹着焦臭味随风四下扩散。油箱里满满一箱油,根据计算,至少要燃烧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   步话机里间或传来“注意!别靠近!”、“小心!还有碎裂物掉落!”、“站远点儿嘿!别他妈过去!”之类的吼声。远远望着那尘烟扩散的景象,林冬眉间的纹路愈加深刻。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等待总是漫长的,但对真相的探寻永远令人兴奋。   终于,火势渐弱,确保没有危险因素后,消防员首先进入警戒带,扑灭余火。见警员们纷纷围至坑边,消防员大声提醒道:“下去的别碰车架啊!还有两百多度的余温呢!”   橡胶燃烧产生的刺鼻硫化物味道令众人不得不捂住口鼻。林冬未下坑就看到车体前半几乎被炸成碎片,只有副驾驶座的位置还残留着座椅框架,坐垫早已燃烧殆尽。小骨头这回彻底寿终正寝了,爆炸瞬间可产生超过四千度的高温,足以将它液化,能不能找到牙齿和头盖骨都有待商榷。   待到烟尘基本散尽,林冬第一个下到坑底,用被消防员戏称为“扒灰棍”的金属棒探查余烬。至于在找什么,他也不知道,但至少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现场呈现在眼前了。   其他人陆续跟了下来,唐喆学也拿了根扒灰棍这戳戳那杵杵,小心躲避还在冒着烟的车架残骸。方局陪着刘主任在坑边等结果。然而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底下还没人给消息,刘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过勘察现场是个细活,何况是当年已经被无数人勘验过的现场,想要找出疏漏之处实非易事。   日头渐沉,有人累得起身捶腰,有人爬上去抽烟喝水,渐渐地,坑底就剩唐喆学和林冬还在坚守。随着时间的流逝,光线愈加不足,他们只好打起手电筒四处观察。   唐喆学上去了一趟,拿了两瓶水下来。他拧开盖子递给林冬一瓶,蹲到旁边谨慎道:“组长,可能李永锋还真是被炸死的……”   林冬默默的喝着水,微微眯起酸涩的眼。三个小时,十几双眼睛看了数百遍,希望越来越渺茫。喝完水,他撑着唐喆学的肩膀站起,执起手电打算再看一遍。然而这时电筒忽闪了几下,灭了。唐喆学见状把自己的手电递给他,起身准备再去上面要一个。   没了照明,他一时没注意到车门框边缘的凸起,警服外套上臂位置“呲啦”被扯了条口子。林冬赶紧把手电光束打过去,下意识地想要查看是什么东西剐了唐喆学。   “没划破皮吧?”他问,同时仔细观察着门框上异样的扭曲块状金属。   唐喆学就光侧头看了一眼,说:“没有,就是这衣服——”   林冬忽然抬手打断他,说:“等等,你看……这是不是安全带的金属卡片?”   想着反正衣服也废了,唐喆学干脆褪下半截袖子,使劲擦了擦那块刚给他剐了一下的铁片。在电筒光线的照射下,烟熏火燎过的金属片渐渐露出银白光泽,虽然已部分熔到了车框之上,但依旧能看出是半片安全带上的卡片。   “是,没错。”他确认道。   林冬立刻点开手机,调出原案发现场的图片,一张张翻看,终于在一张放大到极限的照片里、车架上接近的位置找到了同样凸起的金属片。   至此,他确信找到了解开谜团的突破口。   “如果一个人正常出行的话,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把安全带系上,那么安全带金属卡片应该被炸飞或者熔在这里。”他将电筒光束照向驾驶座边缘残存的金属框架,“李永锋把作为替身的人体骨架放置在驾驶座上后,忘了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也可能是时间上来不及了,毕竟他需要在两分钟的时间里把车开出来,布置现场并跑到安全半径之外的距离。”   唐喆学想了想问:“要是他就没系安全带的习惯呢?”   林冬斜了他一眼:“现在到处都是交通探头,有多少人敢不系安全带上路?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能拿警官证怼交警?”   想起头回上林冬的车,还是坐副驾没系安全带都被吼,唐喆学抿嘴笑笑,转脸冲蹲在坑边的高仁喊道:“高仁,以后坐吕袁桥的车,记着系安全带啊!”   他确信对方没系安全带的习惯,不然怎么能忘记给小骨头系上安全带呢?也大亏如此,否则今儿就是把眼框都看干了,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蹲在坑边的高仁莫名其妙,心说你们勘察现场,和我系不系安全带有什么关系!?   TBC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几期排爆人员的专访,只能说,致敬,致敬。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20 09:55:44~2020-01-20 23:1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至清则无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实验做了, 线索有了, 但在面对颜绮丽之前, 还需要万无一失的询问思路。没有诸如DNA报告之类的确凿证据摆在眼前, 仅凭警方的推论,林冬确信,像颜绮丽这样在商场上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强人, 不会轻易开口。   就在众人商讨询问策略时,罗家楠和吕袁桥带回了新的消息。他们走访了那个对亿华娱乐提起过民事赔偿诉讼又达成庭外和解的女孩, 楚筱筱。面对警方对当年那起纠纷的询问,楚筱筱始终保持缄默。可以确认的是, 楚筱筱实际上被公司雪藏了, 虽然签了经纪约,却没有得到走上星途的资源, 偶尔参加一些综艺节目,也大多是做背景板。   唐喆学翻看过询问记录,支着下巴说:“庭外和解的协议上应该有保密条款, 所以她不敢开口。”   “也有可能是由于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污点, 作为艺人,不可能随意承认。”林冬把报告复印件顺桌子滑还到罗家楠手边,“虽然说为了知名度可以无下限的炒作,但这毕竟事关一个年轻女孩的名誉,如果在网络上恶意发酵起来,她的前途就完了。”   罗家楠抬手按住报告,看看周围, 问:“所以我跟小师弟白跑了?”   “不,这给了我一个思路,”林冬说,“钱露、亮仔和庞宁的死都跟非法代孕及取卵生意有关,楚筱筱是当事人之一,同时又是亿华娱乐旗下的艺人,可以用这个作为切入点来对颜绮丽进行询问。”   罗家楠挑眉:“这种给公司形象抹黑的事儿,那个女董事长会承认?”   林冬看着他,但笑不语,继而将视线投向唐喆学。   相处久了,唐喆学的思维方式和林冬的基本同步,立刻心有灵犀地接下话——   “不需要她承认,而是要让她感到恐惧。”   —   颜绮丽是公众人物,如果被娱记发现她接受警方的询问,很容易引发负面消息。时任市局公共发言人的盛桂兰副局长要求案件相关人员低调行事,最好不要再去公司进行询问。那地方人多嘴杂,更是无孔不入的娱记们的目标。   和媒体打交道久了,盛副局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别小看任何一个记者,哪怕是娱记,这帮人有话语权,个个都是无冕之王”。有的时候并不是说记者有意提出对当事人不利的论调,而是语言、文字的含义难免被人曲解。当一句话从不同角度去解读时,谣言便应运而生。即便是出台了对散播谣言的人的严厉处罚办法,却还是架不住总有人以身试法。   据此,唐喆学打电话给颜绮丽的助理,要求去家里进行询问。过了大概三四个小时那边才给回复,约晚上八点,叫他们到颜绮丽目前居住的、位于金仓路的公寓里面谈。   冬日的夜晚早早降临,街灯亮起,破开厚重的夜色。车载音响里传来电台主持人的男中音,播报路况信息的间隔中插播实时天气情况:“今晚预计有雨,目前空气湿度已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七,雨夜行车注意安全,已经吃完晚餐的各位司机朋友,请牢记不可酒后驾车,严格遵守交通安全行驶规则,好,下面放一首歌给大家,希望诸位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舒缓的音乐响起,林冬侧头望向灯火辉煌的夜景。一座城市是否繁华,由夜晚的灯光见证。这地段无疑是城市里最富裕的区域,璀璨的灯光甚至照亮了邮轮港的海面。   远远的,亿华娱乐大厦上的巨幕霓虹灯每隔一分钟就变幻出不同的图案,地标样的伫立在灯火之中;近处是人潮拥挤的商业步行街、面朝大海背靠青山的五星级酒店、沙粒宛如细盐般的人工沙滩、悬垮于海面的高架桥以及价值过亿的私人海滨别墅;游船汽艇穿梭于港口与岛屿之间,海浪翻起雪花般的泡沫。   音乐临近尾声,唐喆学忽听林冬说:“从承古路那个口出去。”   “嗯?”唐喆学心里有疑惑,手上却已经按指示打轮并线,“直接走高架就到金仓路了,干嘛还要绕承古路?”   林冬说:“我取样东西。”   “取什么啊?”   “待会你就知道了。”   按下车窗,林冬迎着扑面而来的清冷海风,放松地闭上了眼。   —   鼎福金店。   抬眼瞧着门框上那半米多高的招牌,唐喆学忽然有种心跳加速之感。该不会是来订戒指的吧?他琢磨着。只见林冬和门口迎宾人员点了下头,径直朝柜台边走去。   在柜台边站定,林冬从外套内衬兜里拿出张单子递给导购。导购接过单子看了看,摘下手腕挂钥匙的塑料环,弯腰打开柜台下面的柜子锁,取出个藏蓝色的绒面首饰盒。   林冬掀开盒盖看了一眼,没等唐喆学在旁边探头探脑看清楚便给扣上,揣进外套兜里拿好发票转身就往出走。一切发生的过于迅速,就跟不法交易似的,买卖双方甚至连句对话都没有。唐喆学反应过来,紧赶两步追出店外,一把拽住林冬的胳膊。   兴奋感迅速蔓延,他急切地问:“你什么时候订的戒指?”   抽回胳膊,林冬不以为然的看着他:“又不是给你的,管呢?”   “不是给我的你还想给谁?”唐喆学根本不吃这套,伸手就去掏林冬的外套兜,“拿来拿来,你订都订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冬慢了半拍,没拦住,首饰盒被唐喆学一把掏了出去。   “组长你可真成,瞒着我——”唐喆学的声音忽然顿住,因为打开的盒子里,只有一枚戒指。盯着那枚散发着素白光芒的男士钻戒,他愣了楞,问:“怎么就一个?”   林冬冷嗤道:“我给自己订的,你瞎兴奋个什么劲儿?”   “我——”   简直就是一盆冰水浇到了烧红的铁块上,唐喆学心里“呲啦”一声冒出绺青烟。果然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还以为是对戒,结果人家是给自己……不对!他又反应过味来——平时除了手表,连个串珠都不戴的主,没事儿给自己买什么戒指啊!   想到这,他把戒指取出来,往左手无名指上套去。大小正合适,鉴于林冬相对于同等身高的人来说偏小的骨架,他确信这戒指要是对方戴着得在手指头上咣当。   举起手递到林冬眼前,唐喆学得意地、又有点儿跟逼供似的低声质问:“这可是铁证如山啊,你想好了再说,到底给谁订的?根据政策,坦白从宽,抗拒——”   “快闭嘴吧你!我没那么大的脸一气儿订俩男士戒指。”林冬促声打断他,故意刺激某人的小阴谋未得逞,语气不免恼怒:“赶紧摘下来,我还得再找家金店去比着做个差不多的。”   “你那个该我去做,诶你戴多少号戒指?”唐喆学根本不舍得摘,转脸又有点儿后悔,总觉着该让林冬亲手给他戴上。   虽然这时候再好不好意思已经有点儿晚了,可林冬仍旧介意在人来人往的金店门口打情骂俏,抬手推了把兴奋过度的人,“回头再说,赶紧走,跟颜绮丽约的时间快到了。”   “组长,你这求婚也太随意了点吧,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哦。”唐喆学确实兴奋过了头,得寸进尺,说话根本就是找抽,“俗话说,轻而易举得到的向来不值得珍惜,我先问问你准备给我妈多少彩礼钱?”   “滚!”   旁边就是马路,要不是目击者众多,林冬真想一脚给他踹车轱辘底下去。   —   幸福来的太突然,心情大好,唐喆学这车开的有点飘,一路上被林冬骂了无数次。也就是惦记着自己还处于窗口期,检测结果没出来之前不能嚣张,否则管他三七二十一,肯定打轮停路边给人压副驾上啃到闭嘴为止。   就算交警来敲窗,他也能拿警官证怼回去。   不过手上冷不丁多一戒指,他还真有点不习惯,开着车一握方向盘就觉着硌。话说回来,毕竟是甜蜜的负担,除非给手指头剁下来,否则坚决不摘。   至于林冬那个,没必要订完全一模一样的,他有自己的想法——用玫瑰金戒圈,中间嵌颗主钻,配林冬这种皮肤偏白的人正合适。再说就林冬的心态来讲,真做个一模一样的,他肯定不能戴。样式岔开,未免其他人看了浮想联翩。   一路带着好心情抵达目的地,进电梯后他被林冬拍了一巴掌,提醒他注意控制表情,别让人看着笑得跟个傻逼似的。   电梯门开,唐喆学一看,根本不用过走廊而是直接进客厅了。不愧是顶级公寓,整整一层都是住户的使用空间。无怪进地下停车场之前被保安各种盘查,简直比他们当警察的查户口还细致。电梯楼层靠指纹识别,访客想上来必须经由住户确认。这房子本身是复式结构的楼中楼,出了主电梯,他看旁边还有个专门供住户使用的小电梯,不觉内心感慨“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了大约十分钟,才见颜绮丽从楼上下来。她在家里的穿着不像在公司里那么精干,却并不随意。也许是要接待客人,她没穿家居服,丝质旗袍款上衣配阔腿裤,拖鞋还是带跟的,显得身材苗条纤细,气质高雅。   这样美丽的女人,独身又坐拥巨额财富,不知会拥有多少追求者。但自从李永锋“自杀”的消息见诸报端后,并没有有关她的任何绯闻传出。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刚在辅导女儿的功课。”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颜绮丽拿起放在桌上的银色烟盒,打开抽出只细长的女士烟,淡笑着问:“你们不介意吧?”   “您随意。”林冬点头示意,随后拿出关于楚筱筱的资料放到颜绮丽面前,“我们查到条新的线索,可能与您丈夫的死有关。”   颜绮丽倾身翻开那份资料,看到楚筱筱的名字后,往嘴边送烟的手停住了动作。草草翻过几页,她随意地勾了下嘴角说:“这件事早就解决了,她和她父母对处理结果都很满意,再说要是为这种小事就买凶杀人,永锋早死了十次八次了。”   林冬说:“事实上并不是怀疑他们有作案动机,而是我们查到,楚筱筱在艺人训练营里,曾经接受过非法取卵。”   颜绮丽皱起眉头:“非法取卵?这跟我们公司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们别乱说。”   “不,我们不是指责贵公司参与了这项非法活动,而是——”林冬顿住声音,转头看向唐喆学。   唐喆学拿出另外一份资料,直接摊开摞到楚筱筱的资料上面,让颜绮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钱露、庞宁和亮仔的死亡现场照片,同时语调凝重地说:“参与这个买卖的人,都死了,同时我们怀疑,杀他们的凶手和杀死您丈夫的,是同一个人。”   颜绮丽的表情瞬间凝固,香烟飘起的烟雾本该是条直线,此时却因手指细微的颤抖而呈现出了波纹状。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二吉,飘了。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20 23:15:08~2020-01-23 07: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夏洛克的风耳、冻桃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灵蓝 35瓶;樱桃树上的小猫 24瓶;33、黄色枫叶、小紫依 10瓶;1854493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像是无法直视照片里呈现的凶案现场, 颜绮丽偏头避开了视线。指间的香烟似是被忘记了, 燃烧点缓缓攀升, 挂起条细长、摇摇欲坠的烟灰。林冬拿过桌上的景泰蓝烟缸递过去, 她猝然回神,垂手将半截烟头捻熄在里面。   然后她又点起了第二支烟,默默地抽着。从嘴唇的动作能看出来, 她正在用牙齿咬下唇内侧的皮。这往往是人感到紧张,或者全神贯注于某件事上时, 产生的无意识举动。   林冬示意唐喆学把资料夹合上。他能切身地感受到颜绮丽的恐惧,对方的反应就像他拆开快递、倒出自己和唐喆学相片时完全一致。   烟抽了一多半, 颜绮丽问:“你们确定?”   “如果你担心自己的安全, 警方可以提供保护。”林冬刻意回避了她的问题。   颜绮丽不说话了,嘴唇越咬越频繁。唐喆学和林冬交换了下视线, 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早就知道李永锋和钱露私底下在做什么,对么?”   “……我不知道,但是……”颜绮丽叹息着呼出口烟, 眼神闪烁不止, “大概五六年前吧,公司的流动资金出了问题,永锋四处找钱……然后突然有一天,他跟我说要以我的名义增加持股比例,增资两千万进公司账户……我问他钱哪来的,他让我别管,哦对了, 钱露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提到了人事主管的位置上。”   唐喆学拿出本子,边记录边问:“你不是说,公司的事你不过问?”   “日常事务我不管,但作为董事局成员,高管人员变动需要我来投票。”视线投向更远的位置,颜绮丽苦涩地勾了下嘴角,“我一听是个年轻女孩,还吃了番醋……永锋说我是在家待太久了,爱疑神疑鬼。”   林冬插话问:“你知不知道钱露是变性人?”   颜绮丽流露出极其细微的眼神变化,这在林冬看来,如果她说不知道,那摆明了是在撒谎。   “知道,我调查过她,发现她在出国读书以前,是个男的。”她顿了顿,语气稍有放松,“可能在你们看来,我是个心机深重的女人,但作为演艺公司老板的妻子,我必须得搞清楚,能让我老公委以重任的女人是什么来头……我私下里找她谈过一次,她希望我能替她保密,其实钱露人还不错,孩子们的生日的时候,她会以永锋的名义送礼物。”   唐喆学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把她踢出公司?”   “……她后来有点过分了,”颜绮丽的表情略有厌恶,“永锋刚走的那段时间,我被公司的事情和媒体弄得焦头烂额,她经常来家里帮我照顾孩子,有一天我女儿跟我说,钱露让她喊自己妈妈……我不歧视任何人,但她出现这种举动……我没别的选择,只能让她远离我的孩子,我的家庭。”   林冬听了,眼神错综复杂了一瞬,继而将视线投向唐喆学,示意他尽快切入正题。颜绮丽将话题引向钱露,避开和他们谈及李永锋,这说明她心里有鬼。   唐喆学心领神会,截住颜绮丽的话头,说:“颜女士,现在警方能确认,钱露参与了非法代孕和取卵生意,她利用职务便利招募亿华娱乐旗下的见习生,同时我们相信李永锋对此是知情的,或者,他也参与其中。而围绕这件事,算上您丈夫,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四个人,但是线索渺茫,为此我们重现了您丈夫的死亡现场,并就此发现了点端倪……”   他的停顿让颜绮丽的神情紧绷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唐喆学平静地回望着她:“我们发现……您丈夫可能没死。”   “别开玩笑了!”颜绮丽忽然尖声叫道。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抓过火机和烟盒,抽出支烟仓促点燃,然后责怪他们,“人烧得就剩几颗牙,没死不是见鬼了?”   “妈妈?”   楼梯上传来稚嫩的童音。林冬抬头看去,是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趴在扶梯上往下看他们。圆圆的大眼睛,睫毛浓密,面庞娟秀,穿着粉红色的蕾丝睡裙,漂亮的像个洋娃娃。   颜绮丽忙掐灭刚点燃的烟,回头望向女儿,硬挤出丝笑:“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待着么?”   “我刚听到你叫了……”女孩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视线在林冬和唐喆学身上游移,很礼貌地打招呼:“晚上好,叔叔。”   “晚上好。”唐喆学笑眯眯地冲她摆摆手。都说孩子是小恶魔,但这只,哦不是,这个小姑娘,他怎么看怎么像天使。   颜绮丽要求她道:“回房间去,大人说话,你别捣乱。”   小女孩应了一声,啪嗒啪嗒跑回楼上。目送她消失在楼梯尽头,林冬收回视线,压低声音并加重了谈判的筹码:“我有理由相信,杀手还有下一个目标,眼下这种情况你首先得为孩子们考虑。颜女士,关于你丈夫的事情,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请务必——”   “我什么都不知道!”颜绮丽焦躁至极,语气隐隐带着丝怒意,“你们走吧,也别再来我家,我不希望孩子们听到这些东西。”   听到对方下了逐客令,唐喆学转头看向林冬。沉默片刻,林冬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颜绮丽,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李永锋雇来‘谋杀’自己的杀手,杀了我七个同事,颜女士,我的耐心有限,请不要再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   不光颜绮丽,连唐喆学都愣住了。他从未听过林冬当着陌生人撕开自己的伤口,只为换取一个答案。   那汩汩而出的血,红得发黑。   —   “永锋真的死了,虽然他不是被炸死的。”   震惊与混乱过后,颜绮丽平静下来,选择将事实真相坦白。   “你说的没错,林警官,那个杀手是永锋雇来让自己‘人间蒸发’的帮手,他当时真的没的选了……数亿的债务,他不可能把公司拱手让人,那是他半生的心血,他的一切。”   林冬问:“他从哪找的这个人?”   “美国的一个朋友帮他介绍的。”颜绮丽无奈地摇着头,“我当时就跟他说,不能惹这号人,他不听……大概是做那个生意给他的胆子吧,他觉得无论如何,只要花钱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所以你确实知道他和钱露在做的事?”   “只知道个大概,他没跟我明说,是你们说我才知道。”   “那李永锋到底是怎么死的?”   “……假死之后他得偷渡出去,到外面换个身份再回来,结果遇上台风了,整条船没一个人活下来。”   唐喆学听了不知道该作何评价——费尽心思弄个假死,却终归把命赔上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林冬点了下头,又问:“你们欠杀手的佣金么?”   “不欠,对方要求先款,五十万美金。”颜绮丽非常肯定。   “你见过他没有?”   “没有,就通过一次电话,是他安排永锋出境的,也是他告诉我,永锋死了的。”   “能描述下他的声音么?”   “大概四十岁上下的样子,说本地话。”   旁边正在记录的唐喆学大为惊讶,抬头问:“他会说本地话?”   “嗯,”颜绮丽抿了抿嘴唇,视线微垂,“关于这个人,我只知道这么多……”   林冬问:“那么,炸弹是哪来的?”   “是他找的,但是是永锋付的钱。”   “现金?转账?”   “转账。”   “在柜台转的还是?”   “网银,钱是从我名下的卡转出去。”   “麻烦你提供下卡号。”   趁颜绮丽起身上楼去拿卡的功夫,唐喆学小声对林冬说:“没想到毒蜂是本地人。”   “不奇怪,如果说毒蜂是四十多岁的年纪,那么在他童年时期正是偷渡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很有可能是跟着大人一起出去的。”林冬缓缓释出口气,“二吉,我刚失态了,回去别跟任何人说。”   “知道,我又不傻。”唐喆学明白林冬指的是违规透露其他案件,并对证人施压的情况。低头看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勾起嘴角:“我也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想尽早抓到那只害虫。”   林冬皱眉:“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坦诚的人才可爱。”   “不好意思,我跟可爱俩字就沾不上边。”   俩人正说着,颜绮丽从楼梯上下来,将卡递给唐喆学抄卡号。她坐回到沙发上,谨慎地问:“林警官,我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林冬坦言告知:“你对李永锋使用炸弹伪装自杀现场的事知情不报,已经触犯了法律,但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我可以确保你不会惹上麻烦。”   “谢谢,其实我是想问……”颜绮丽稍稍权衡了下措辞,“那个杀手……他……不会知道是我透露的消息吧?”   “不会,警方会封锁一切消息来源。”   “那就好,他曾经警告过永锋,要是敢向警方透露一个字……”颜绮丽的视线瞄向唐喆学腿边放置的资料夹,那里面是钱露他们的死亡现场照片。   “会抓到他的,颜女士,我向你保证。”   唐喆学笑着对她说。   —   “师傅你还没走啊?”   高仁在值班室都睡醒一觉了,回办公室拿洗漱用具,却看到祈铭依旧坐在电脑前工作。祈铭随口应了一声,端起咖啡杯朝后递过去。高仁乖巧地接过杯子,放咖啡壶底下接了满满一杯咖啡拿回到他桌上。   偏头看着电脑屏幕,他边从柜子里掏牙刷边问:“你这查什么呢?”   抿了口咖啡,祈铭说:“做个基因对比。”   “有案子?”   “没有,是我自己想查的东西。”   “哦。”   对此,高仁习以为常。祈铭属于闲不住、没事也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干的主,又喜欢搞研究,给局里捐的设备经常被他拿来做写论文用的试验器材。   刚把牙刷塞嘴里,高仁忽听身后传来“嗙!”的拍桌子声,吓得差点拿牙刷给自己腮帮子捅一窟窿。他心惊肉跳地回过身,只见电脑屏幕上面显示出“匹配”的结果。   他忍不住抱怨道:“师糊……你哈屎我咯……”   “就知道我没看错!”   祈铭是难得的欣喜语气,这在高仁看来基本和办公室里突然出现只大熊猫的概率差不多。他赶紧把嘴里的牙膏涮干净吐了,拽过毛巾抹了把脸,凑过去问:“怎么了?”   “还记得那天林队带来办公室换药的人么?”祈铭反问。   “记得,张卓。”高仁点点头。不过就算说名字祈铭也没概念,不知道大脑什么回路,让他通篇背专业论文行,记个人名却费死劲。   “我通过观察面部骨骼结构发现他和某人很像,就用扔在垃圾桶里的纱布取样,做了Y染色体STR检测。”   “哈?和谁像啊?”高仁丝毫不奇怪祈铭会通过观察骨骼结构来判断谁和谁像。毕竟在他师傅眼里,除了罗家楠,别人基本都是活着的骨架。   “林冬,你没看出来么?”亲手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一向以冷漠著称的祈铭毫不吝啬笑容,“他们有相同的父系血缘,鉴于林冬是独生子,那么应该是堂兄弟。”   “我真看不出来,”高仁顿时一头雾水,“师傅你搞错了吧?他俩说话的感觉完全不像亲戚的样子。”   “不信你明天去问他就知道了。”   祈铭对自己的判断相当有信心。   TBC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有人猜对了……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23 07:56:43~2020-01-24 05:5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曲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唯诺卓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拿到炸弹销售方的信息, 两人赶回局里提交线索。根据以往的经验, 真正的嫌犯不会冒着被核查的风险亲自去办理开户, 往往通过付费借用他人身份证的方式来建立收款账户。在一些地方银行或储蓄所, 有张身份证原件就能代办开户手续,根本不需要户主亲自到场。这为犯罪分子提供了便利条件,但法网恢恢, 疏而不漏,警方依然可以通过缜密的调查来锁定真正的嫌疑人,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不过这种拉网式的盘查就是庄羽他们和重案组的活了,悬案组没时间也没人手来追查这条线索。唐喆学早就习惯了林冬对待功劳的态度, 不争不抢。反正于林冬来说, 立再大的功也是浮云,不会有任何人给他颁发奖章。   然而这一次, 林冬的态度却是反常,交接线索时反复提醒庄羽和陈飞,写案情汇整报告时必须把唐喆学的名字列进去。如此一来, 等案子彻底结了, 不管是评集体荣誉还是个人荣誉,唐喆学必然榜上有名。话说回来,还在调查过程中提这个,未免有争功劳的嫌疑,脸皮不够厚的人根本张不开嘴。唐喆学在旁边听着林冬为自己争取功劳,又看庄羽和陈飞脸上挂起意味不明的表情,不觉耳根子直发烫。   事实证明, 有个力争让下属有机会刷脸的好领导,是多么的重要。   陈飞头回碰见林冬在这种问题上较劲,惊讶之余倒是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再说基于他和老唐的交情,小辈的前途,该拉的时候是得拉一把。他看看摆出副事不关己态度的庄羽,咂了下嘴说:“那就暂时把二吉的关系挂在重案组吧,悬案组没编制,别回头不好落实政策。”   “并不是说一定要给二吉论功行赏,但他带伤查案,这本身就是值得嘉奖的工作态度。”林冬说起场面话跟聊家常一样,旁边唐喆学臊得都快找条地缝钻进去了,他还脸不红心不跳似的随意,“您说是吧,陈队?”   “明白。”陈飞客气地笑笑,心说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这林冬在争取功劳荣誉方面毫不掩饰企图心,就算自己上不去了,也得培养出个将来能言听计从的门徒。   “麻烦你了,陈队。哦,庄组长,有消息请及时通知我,期待你们能早日将嫌犯缉捕归案。”林冬致意告辞,转头往重案组办公室门口走去。   唐喆学已经尴尬到要死,匆匆冲两位中层领导点了下头,跟在林冬身后往出走。还没到门口,忽听庄羽在后面说:“小唐,戒指不错,恭喜了。”   这话跟把砍刀似的,“咔嚓”一记给唐喆学劈得心惊肉跳。眼下装听不见已经晚了,他只好回头讪笑一声,说:“您眼睛真尖。”   “我比较倾向于说,观察力强是侦查员的基本素养。”庄羽也冲他笑笑,眼中流露出一抹温情,“注意安全,别让爱你的人为你担心。”   “谢谢,庄组长,你也是。”   转身出门,唐喆学忽然想起罗家楠说庄羽还是只童子鸡,没结婚甚至没交过女朋友,就感觉自己刚才那话说得可能有点戳人肺管子。   —   爆炸案这条线暂告一段落,接下来要集中精力调查钱露、亮仔和庞宁的死。已知他们的死均和地下交易有关,命都是有人花钱买的。可谁买的?为什么买?按照从亮仔那套出来的话,该是因为钱露想脱身或者揭露这个组织,才导致他们三个全部死于非命。   然而买凶者真正的意图也许并非如此。解开谜题的关键点在林玥身上,她是目前唯一出现在警方视野内的嫌疑人。通过近段时间以来的监视和对其社会关系的排查,确认她有购买毒品的途径。那两个可能为她供货的毒贩经过重案组的调查,其中一个叫串子的确实是改行卖二手车了,没有继续贩毒;另外一个外号老六的毒贩,表面上是模特经纪人,实则还在干不法勾当。   重案组和缉毒三组联手设局,抓了老六手下的一个模特,一查,尿检不过关。经审讯,供货的是老六,但对方提供不出确凿的交易证据。为了把老六钉死,陈飞决定再给他设个套,派个人跟他去交易,在交易过程中实施抓捕,人赃并获。   和老六交易的人选需要仔细斟酌。一来他的销路比较固定,模特、与演艺行业相关的人员,圈子小,不容易走漏风声。二来这种人比猴子还精,饵不鲜,不上勾。   “这活儿必须我去啊,头儿。”开会时罗家楠自告奋勇,“你看就咱这长相,这身材,绝对是当模特的不二人选。”   话音未落,旁边齐刷刷翻起一片白眼。不是说罗家楠长得不行身材不好,而是他那股劲儿,活脱一土匪头子。就他这样的去跟毒贩交易,不定谁卖谁货呢。   苗红勾手抽了把大徒弟的后脑勺,又一眼瞪住对方即将出口的叽歪,对陈飞说:“我觉得还是让二吉去吧,他脸生,各方面条件也比较适合。”   感觉到周围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唐喆学抬起头,略感兴奋。苗红说他脸生,指的是在他没公开在媒体上露过脸,而且没抓捕过毒贩,不会轻易被怀疑是警方的人。再者就是他自身条件确实合适,不管是长相还是个头都有做模特的基础,空少标准,不白给。   另外从编制上来讲,他现在算重案组的人了,该干点活儿来证明自己。毕竟是市局的编制,多少人削尖脑袋也想钻的地方,他就光挂个名,万一有看不顺眼的打个小报告上去,连带陈飞也得跟着一起挨处分。   “我觉着行,就让二吉去吧。”林冬先于众人发表意见。他知道陈飞的顾虑,不是自己的人,真出点事儿,担不起责任。   “行,既然林队同意了,那就让二吉去。”陈飞斜楞了一眼满脸不忿的罗家楠,决定无视这小子自尊心受损的事实,反正肯定不是最后一回,“罗家楠,去给二吉做个身份证,出生日期按二十三算。”   罗家楠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掐着嗓音装嫩:“头儿,我也能来二十三的小鲜肉啊。”   “滚蛋!”   鸡皮疙瘩掉一地,陈飞恼笑着抄起资料朝他扔了过去。   —   头回干特情工作,唐喆学倍感激动,一整天都拿着齐震宇——就是那个老六——的资料仔细研读。林冬提醒他,他在林玥那露过脸,如果齐震宇要带他去林玥那边拍照,一定得注意及时脱身。   准备妥当,唐喆学上门应聘模特。面试过程岂是一个“顺”字可形容,他刚跟齐震宇照上面,就看对方眼里闪出丝精光。上午去应聘,下午那边电话就追了过来,让他晚上八点去跟着出席个酒会,认识点客户。   齐震宇在电话里对他说:“衣服不用自己准备,你提前一小时到公司来,我给你挑行头。”   唐喆学正愁不知道穿什么,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他跟林冬汇报完,却看对方微微皱起眉头,于是安慰道:“去参加个酒会而已,又没危险,说不定今儿晚上就能给他逮着了。”   “反正一切小心,别喝任何人倒的酒,也别抽任何人给你的烟。”林冬说着,看了眼被唐喆学放置在桌上的枪套。回市局的第二天,他就让唐喆学又去领了枪。但是这次的任务不能带枪,技术那边就给唐喆学换了个带监听设备的皮带扣。   “知道,我——”想起现在正有人听着他俩说话,唐喆学把调情话生生咽了回去,口风一转,“保证完成任务。”   “保证自己的安全为首要任务,明白?”   “明白。”   林冬点了下头,垂手扣住唐喆学的皮带扣,轻声说:“戒指摘了。”   “啊?”唐喆学下意识地背过手,也同样用耳语的音量问:“干嘛?”   “你新身份证上才二十三岁,这么早就结婚,还想混娱乐圈?”   “……”   唐喆学只好不情不愿地摘下戒指,交到林冬手里——没办法,谁叫他装嫩呢。   —   晚上七点,唐喆学从监听车里出来,调整好状态上楼去找齐震宇。监听车从外观上看是辆印有“拉货就找货拉拉”的中型面包车。罗家楠和吕袁桥跟驾驶室里待命,一旦需要抓捕嫌犯他俩就上。林冬和赵平生在后面监听,随时准备给唐喆学下达指令。   齐震宇给唐喆学挑的衣服,不像他想象中那么花哨,而是很正式的一套西装。窄腰版,穿上更显身材。正当唐喆学对着穿衣镜整理仪表时,齐震宇从旁边递来个明晃晃的“H”型皮带扣。   唐喆学心头忽的一跳。爱马仕,看做工不像假货。不过不管真的假的,这两竖一横的结构,肯定藏不住监听器。   “把你这个换了,”齐震宇命令道,同时嫌弃地皱起眉头,“今天见的都是有钱人,别拿超市货丢我的脸。”   “知道了,齐经理。”   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唐喆学接过皮带扣,抽出皮带将原来那个拆下替换。然后趁齐震宇转身找袖扣的功夫,把纽扣大小的监听器从皮带扣内侧抠下来,揣进西装外套的内衬兜里。   齐震宇回身给他戴好袖扣,展平衣袖裤脚,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行,走吧,时间快到了,别迟到。”   下楼上车,唐喆学用手机发消息给林冬,告知对方齐震宇所驾车辆的车牌号。齐震宇上了驾驶座,看他正在用手机,说:“把手机关了。”   “啊?”唐喆学一愣。   “我让你把手机关了,我的客户们都很注重隐私。”齐震宇拽开手套箱,抬了抬下巴,“搁里头,放心,丢不了。”   唐喆学心想这是什么客户啊,出席个酒会连手机都不让使?不过不让用手机也没什么大碍,反正林冬那边能监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任何情况可以及时作出反应。   二十分钟后,车停到一处环境幽雅的别墅区内。这里按说还在市区,但周围极其安静,而且每栋别墅之间都隔着十几米远,自带庭院,风格别致。唐喆学以前没来过这地方,不在他所属的分局辖区内,只知道不是便宜的地段。而且看格局和别墅单层面积,没个几千万别想买的起。   这样看来,“货拉拉”肯定是进不来了,只能跟小区外面守着。   步行约两分钟,齐震宇在一处院门口停下,按响门铃。唐喆学注意到,门口有可视对讲系统,里面别墅的每一扇窗户上都拉着厚实的窗帘。不一会,近一人高的铁门自动弹开,两人走进院子在别墅门前站定,齐震宇又按了次门铃。   门从里面打开,有位看着像是侍应生的人面带微笑地迎接他们进门。唐喆学跟在齐震宇身后进去,只见接近两百平米、装潢高档的大厅里有男男女女将近三十个人。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站在落地窗边,人手一杯香槟或者鸡尾酒,谈笑风生。像他这样穿得笔直条顺的大多是年轻人,而年纪稍大的那些,虽然不都是西装革履,但看衣服的面料材质和款式,定是高档货。   原来齐震宇带他来的不是什么商务酒会,而是个私人聚会场所。至于为什么要他穿得如此体面,齐震宇马上就给了他答案——   “要是有人问起你是做什么的,别说自己是模特,就说是私募基金的经理人。”   “为什么?”唐喆学接过他递给自己的香槟酒,就端着,不喝,谨遵组长教诲。   “傻小子,真傍上个富婆,不比当模特强?”齐震宇脸上挂起轻浮的笑意,“哥是看你有潜力才带你来这开开眼,机灵着点,别糟践了哥哥我的一番心意。”   唐喆学简直哭笑不得,哪跟哪啊这是,说好了来卧底抓毒贩,怎么成小白脸预备役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还好楠哥没来干这活儿,要不回去得被小祈飞刀戳漏了   过年期间,回帖都有红包拿,别忘了哦~~~~~~~~~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24 05:54:13~2020-01-26 02:3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冻桃干、道尔家的猫、丿丶可念不可说、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培 50瓶;helenciang 29瓶;33 9瓶;步非盈花重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帅哥, 在哪高就啊?”   “哦, 我在航空公司做乘务员。”   进屋还没三分钟, 唐喆学就被四位女士围住。他没好意思吹自己是做基金经理的, 啥也不懂,专业知识没有,说不了两句就得露馅。要是罗家楠来行了, 吹牛不带上税,别说装基金经理, 装总理怕是都难不倒他。   装空少,这个他在行, 虽然没干过但至少大致了解。虽说空少也是服务行业, 跟这群非富即贵的美女姐姐们比起来算不得高端人士,但总归是个体面的职业。而且就他所知, 空少傍上头等舱富婆、或者娶富X代大小姐的概率并不低。   不是说他爱打听人家的隐私,而是在机场执勤的时候,天天听的净是这些八卦消息。苗红不就说过, 嚼舌根是人类生存的精神支柱。   “哪个航空公司啊?”有位自我介绍姓徐的女士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国航, 我飞国际线,总往欧洲跑。”   唐喆学直觉这是个高端相亲会。一是刚齐震宇提点他的话,二是其他三位女士见有人出手画地盘,纷纷找了借口离开。不知道来参加这种活动得缴纳多少会员费,不过通过桌上摆的进口红酒、高级干酪还有饼干上托着的鱼子酱以及撒了松露屑的甜品来看,估摸着至少六位数起。   话说他刚被女朋友甩了那阵,林静雯为了让他早日摆脱情伤, 还提过给他报个类似的相亲活动。结果一听入场费要缴八万,立马改口说“顶天立地一男子汉,失个恋又不会死,过几天就好了”,弄得他白眼都没好意思翻给亲妈看。   话说回来,就算他妈舍得那八万块钱,他也不会参加。这种聚会,说好听了是交友相亲,往难听点说就是变相的组织卖淫活动。他听史队说过,早两年他爸还在的时候,扫过这么起案子。聚会用的房子就这种格局,三层高的独栋别墅,一楼大厅看对眼,二三楼提供房间,离开之后再有什么发展看个人的本事。来参加聚会的年轻男女,女的多是外围女,男的大部分是鸭,编个光鲜的背景身份,逮谁忽悠谁。来花钱找乐的也不是傻子,但都很有默契地看破不说破。而齐震宇之所以会带他来,该是拿了主办方的好处费,给聚会输送新鲜血液。   行,唐喆学心说,今儿就算是抓不住齐震宇贩毒的证据,八成也能顺手扫个黄。   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把现场观察到的情况传给监听车上的人,他又听那位徐女士说:“干空少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像你这样的条件,完全可以进军娱乐圈。”   说着话,保养得当的玉指搭上了唐喆学的手臂,轻轻滑动,像是在感受衣料之下的肌肉触感。这种带有目的性的触摸使得唐喆学胳膊上的汗毛“唰”地竖起,又不好硬躲让对方尴尬,只好赔笑道:“是,我兼职做模特。”   “嗯,我猜到了,刚看你跟齐经理一起进的门。”对方暧昧地笑笑,眼神带钩,恨不能给他衣服扒了似的,“他以前带来过不少小伙子,可一个个的吧,油头粉面,没一个像你这么有男人味,肌肉跟铁打的一样硬,嗳,你全身都这么硬么?”   ——妈呀!这也太直白了吧!   “我就是常去健身。”唐喆学下意识地捂住左胸下方,干扰监听器的收音效果。他现在根本不敢想,林冬在那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事实上坐在监听车里的林冬一直面无表情,他更注重的是唐喆学的表现而非对方是否跟人调情——大不了被揩两把油,又没真跟人睡。   罗家楠也拽过付耳机,听了笑得直拍大腿:“我去!二吉这是被贼上了,别回头真泡个富婆出来。”   赵平生朝他伸手要回耳机,轻哼一声说:“美色财富当前,必须得坚持住原则,干警察的要连这点定力都没有,白瞎国家浪费那么多钱培养。”   “呦,赵副队,您也有被动摇过原则的时候?”罗家楠好奇地问。按理说这种事他最有发言权,不过他更喜欢听前辈的故事。   就听赵平生云淡风轻地说:“哎呀这一说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个高官的儿子搞走私,正好有一起命案与他有关,落在咱……哦,那会还不叫重案组,叫刑事重案大队。”   “是,我爷爷当队长嘛。”罗家楠接了一句。   林冬摘下只耳机,一边听唐喆学那边被富婆揩油,一边听赵平生说话。吕袁桥也从副驾驶座上回过头,等着听赵平生讲述往日的功绩。   赵平生点点头,继续说:“不管是凶杀案还是走私案,证据都不足以提起公诉,专案组成立之后呢,决定派人去和嫌犯的妹妹接触,找机会收集证据,选来选去,就选上我了。我那会是新人,脸生,干警察时间短,还带着点儿书卷气,真招小姑娘喜欢,诶,罗家楠你别笑。”   罗家楠憋住笑,说:“您现在也是中老年妇女之友啊,看咱局里的大姐,一到冬天就往咱办公室送亲手打的围巾。”   “她们那是知道我肺不好,怕我感冒,再说围巾不都分给你们戴了,我又没独吞。”赵平生谦虚了一句,“他那妹妹啊是真漂亮,人也单纯,完全不知道她哥都干了什么……其实现在说起来啊,还真挺对不起她的,她想让我陪她一起出国读书,手续都替我办好了,钱也准备了,结果我把她哥抓了。”   “那她到最后知道您是干警察的么?”林冬问。   “不知道,任务完成之后我就脱产去读博了,也算是组织上对我的保护吧。”赵平生缓出口气,摇摇头,“头些年我去香港开会的时候还看见她了,带着个十几岁的孩子,跟商场里买东西。”   话音刚落,就听吕袁桥问:“不是您的吧?”   罗家楠笑出猪叫,赵平生的脸色立马黑了一层:“袁桥,少跟你师哥学,别净想那有的没的。”   “我怎么了?我多正直啊!咱就一标准的人民警察楷——”   林冬一抬手,打断罗家楠的话。唐喆学那边正对着监听器传消息,他得专心听对方说了什么——   “齐震宇带着货呢,我刚看有几个人从他手里拿东西然后上楼了,不过人太多,我没办法亮身份抓捕,等我们出去,你们找机会把车截下来哈。”   说完那边传来“啪”的一声响,是打火机的动静,然后又有其他人的说话声响起,看来唐喆学也就来得及汇报这么多了。   —   聚会持续到凌晨两点,唐喆学刚坐进副驾驶,就听齐震宇在旁边责怪他不知道把握机会。   “徐姐多喜欢你啊,跟你聊了那么久,你都没点表示!”齐震宇气呼呼地叨叨他,“又有钱赚,你又不吃亏,你说你矜持个什么劲?”   “我处男,不想找个能当自己妈的□□行么?”唐喆学也没好气,这一晚上被揩走三斤油不止,真当他靠脸吃饭?眼下他是真想给这孙子摁驾驶座上直接逮了,可方向盘在人家手里,还是得罗家楠他们把车截下来。   齐震宇愣了愣,随即笑得直敲方向盘:“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是——你还是——哈哈哈哈哈——像你这么漂亮的小伙子,居然到现在都没被——哈哈哈哈哈——”   使劲运了口气,唐喆学拉开手套箱拿出手机,心说你小子就他妈乐吧啊,待会有你哭的时候。手机开机,他打开微信,看到林冬已经把抓捕方案给他发了过来:“货拉拉”在前面守着,等齐震宇的车过了进隧道之前的最后一个路口,堵截实施抓捕。   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距离进隧道还有两个路口,大概三公里远的距离,唐喆学提前解开了安全带。待会罗家楠他们一拦车,他就得给齐震宇摁驾驶座上,避免产生反抗。   大概是唐喆学的“纯洁”娱乐的齐震宇,他还不时地笑出声,指尖随意地敲着方向盘。突然车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俩人同时往前倾了一下,各自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被追尾了。   齐震宇骂着娘推开车门,下车去找后车理论。唐喆学也推开门下车,回身看向后面,却见是个骑摩托的给他们追了尾。注意到摩托车手转向自己的头盔忽然定住,唐喆学背上莫名攀起一片寒栗。而当他看到对方的右臂出现向后拉伸的动作时,源自职业的本能令脑中电光石火般的闪过个危险念头——   “别过去!”   他大喊一声,同时跨步迈上车前盖,飞身将齐震宇扑进旁边的绿化带里。被消音器减弱的枪声随即响起,子弹擦着唐喆学的后脑勺钉入泥土,“噗”地溅起大量飞沫。一切发生的太快,唐喆学来不及反应,本能地抄起块石头朝摩托车手狠狠摔去。   彼此间距离不足两米,突然飞出的异物令摩托车手条件反射的偏头闪避。就在这瞬间的错神中,绿化带中窜出个人,紧跟而来一记凶狠迅猛的飞踢,正中他的右手!   枪脱手而飞,“啪嗒”一声摔落在地。唐喆学转身就要去捡枪,却猝不及防被踹中膝窝,重心不稳咕咚一下单膝跪地。触地瞬间他干脆顺势一滚,继而翻身跃起拉开彼此间的距离。然而对方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未待他稳住重心又当胸狠挨了一脚,整个人被踹飞出去数米远。落地时后背狠狠撞上坚硬的柏油路面,结结实实摔出他一声“操!”。   爬起来看那人正要捡枪,他根本顾不上疼,猛冲过去给人撞倒在地。随即揪住对方的衣领,将那戴着头盔的脑袋狠狠掼向地面——   咚——喀!   墨色的风镜镜片因猛烈的撞击而崩出道口子,却并没有脱落。而那价格不菲的碳素钢材质头盔更是连块渣都没掉,同时全方位地保护了那颗脑袋不受冲击。如果不是隔着付全黑的风镜,唐喆学就能看到,里面的那双眼睛,正以狠戾中夹杂着嘲笑的目光相视。   “呃——”   肋侧被铁拳凶狠击中,唐喆学吃痛闷哼,依然不肯撒手。肋骨大概是断了,急促的呼吸加剧了伤处的痛楚。练拳的时候首先练的就是抗打击力,而且越是疼,越能激发更彪悍的斗志。他顿挫槽牙,发力生给人从地上提起摔向齐震宇的车,使得杀手的背部猛撞上后视镜。   头盔下溢出沉闷的喊声。然而即便是疼得忍不住叫出声,杀手也在眨眼间就直起腰,指尖寒光毕现,精钢军刀悍然割穿冷风,直冲对手而去!   夺命之刃破风袭来,唐喆学迅速反应,于半空之中格住持刀的腕子,顺势反拧。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招本该是最基础也最实用的擒拿技法,却是对方为他设下的圈套——   只见军刀无声翻落,瞬间落入对方的左手,继而一道寒光横着取向他的咽喉!   来不及躲闪,唐喆学唯一的选择就是松手护头——嚓!胳膊上的衣料被锋利的刀刃割透,血珠霎时细密涌出。锐痛迫使他本能的松手护臂,可就在他松开对方右手的瞬间,太阳穴同时被坚硬的手肘凶狠击中!   这一击简直就跟用锤子照头抡过来一样,换个人恐怕已经被打死了。好在唐喆学抗打击力强,但脑袋还是嗡地就懵了。口鼻处一片温热,视线随之模糊,他踉跄着往左侧栽去,重重撞上车门。血滴滴答答地流着,染红了手臂和胸口的衣服。天旋地转中,他气喘吁吁地摸索着撑住身体,以对抗这不可控的眩晕感。   ——这家伙招招致命……他是……是……   脑震荡使得视线无法对焦,视野一片模糊。远远看着杀手大概是去捡枪了,唐喆学强撑着往前迈出两步,手刚离开车,却脚下一软咕咚摔到在地。   噗!   又是一声被消音器处理过的枪响,一直在绿化带里叫“救命”的声音消失了。人影渐近,蹲到唐喆学身前,抬起枪口抵住他的脑袋。   “啪!”   摩托帽下传来一声轻响,带着极端轻蔑的笑意。   TBC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MMMMMMMMMMMMMMMMMM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26 02:36:23~2020-01-27 08:0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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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脑震荡患者会出现逆行性遗忘,过两天症状就消失了。”医生稍稍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他的外套上沾有血迹,想起病历上有写伤者正处于HIV暴露后的窗口期,提醒道:“你这个衣服,处置下吧,别的地方有沾到血么?尤其是眼睛口鼻之类的黏膜处?”   林冬反应了一下,搞清医生的意图后脱去外套挂到胳膊上,摇了摇头:“没事,他是警察,出任务的时候被HIV感染者咬了一口,有服用阻断剂。”   医生眼里划过抹同情,正要安慰两句,忽听外头喊道:“张大夫!快来!有三位车祸伤者!”   医生前脚出观察室,后脚林冬就听到罗家楠的烟嗓大吼:“哎别管我!我没事儿!就擦破点儿皮!先看我师弟!”   他疾步跟出房间外,只见罗家楠和赵平生站在大厅里,一个脸上挂血,一个捧着胳膊。刚从救护车上下来的轮床被飞快的推进抢救室,躺在上面的人戴着氧气面罩。匆匆一瞥,林冬认出那是吕袁桥。   曾经的记忆瞬间染红了眼,满目鲜红过后,却是急诊大厅白晃晃的灯光和耳边嘈杂的说话声。   片刻的失神,他冷静下来,走上前问:“出什么事了?”   “追过路口,正赶上红灯,被一卡车撞了!还好老子反应快,要不我们仨今儿都得报销!”罗家楠捂着脑袋上垫的纱布,呲牙咧嘴地骂,“操他妈局里给配那破五菱!要换辆路虎绝逼能追上!”   看他这精神劲儿,应该是没事,林冬转头看向赵平生:“您没事吧?”   “没事儿,就胳膊撞了一下,脱臼了。”赵平生忍着疼,皱眉看向抢救室的方向,“袁桥在副驾,正撞他那位置,伤的最重。”   又问:“二吉怎么样?”   “目前看没大事,还得观察,怕脑出血。”林冬垂眼凝视着地板,沉默片刻说:“齐震宇死了。”   赵平生一怔,眉心的皱痕陷得更深。这时护士喊他去正骨,他空下没受伤的胳膊,抬手拍拍林冬的肩,转头进了诊疗室。   —   接到消息,方局匆匆赶到医院。伤了四个,还有一个在抢救,给老头儿急得够呛,上火上的嗓子都哑了。他正在大厅里跟已经处理好伤情的赵平生和罗家楠询问事发经过,忽然看到一辆白车急刹到大厅门口。   陈飞从驾驶座里窜出来,跨步迈上台阶。五十冒头的人了,比二十的小伙子跑的还快,眨眼就冲到了他们跟前。陈飞一把给赵平生薅过去,满处胡撸,声音都打了颤:“没事吧你?啊?伤着哪了没!?”   “没事没事,老陈你别着急。”赵平生反过来安慰他,又拍肩又胡撸背。要不是当着领导和下属还有这满急诊大厅的人,必须得抱上去。   方局看了,稍稍皱起了眉。之前后勤老贾跟他气急败坏地控诉过,说陈飞和赵平生这俩目无组织纪律、不遵守警员行为准则,肆意污染休息室环境,哦对,还浪费床单,要求他找机会好好训训他们。   其实他们俩的事,局里上岁数的人大多知道,那是赵平生拿命换来的感情。人家感情好工作忙,没功夫回家亲热,他能理解。也曾经旁敲侧击地提醒过老赵同志,没说那么明白,都这岁数的人了,给彼此留点老脸。   这边还没消停,门口又停了辆出租。祈铭下车甩给司机一百块钱,没等找零就跑了进来。知道他是冲罗家楠来的,方局赶紧错身让开道,给小两口留下诉衷肠的空间。没等站稳肩膀突然被撞了一下,身边窜了个人过去。他眼瞅着只在睡衣外面罩了件外套的高仁奔进抢救室,紧跟着从里面传出带着哭腔的喊声——   “老公!老公!你睁眼跟我说句话啊!”   老头儿都愣了,脑子一时转不过磨来——怎么个意思?这一个个都特么弯成蚊香是因为什么?是警花不漂亮还是局里风水有问题?还是说,占人口百分之三比例的人,本市的全集中到我手底下了?   不过眼下没人搭理他了,罗家楠和赵平生都忙着安慰家属,他只好去找林冬问情况。刚走到观察室门口,他正要推门,已经抬起的手忽然定住。透过门上的小窗,他瞧见林冬正往唐喆学手指头上套戒指。   哎呦我去,老头儿忽觉胸闷,心说我特么真该晚俩小时来,躲开这群家属。   —   差不多吐了两天,唐喆学才从脑震荡中缓过劲儿来。方局找了院长,在神外病区给他安排了个单间。一是利于休息恢复,二是方便重案组的人过来进行询问。那天支援到的很快,但由于罗家楠他们的车被撞了,跟丢追踪目标,到底是没追上。而杀手于距离事发地二十五公里远的地方拐进一条没有监控小路,从此消失在了镜头以外。   警员两重伤两轻伤,唐喆学脑震荡和吕袁桥内出血得住院治疗,罗家楠赵平生跟急诊处置完了直接回工作岗位。为此突发事件,方局扛了全责,警告处分,全省系统内通报批评。   接到唐喆学彻底清醒的消息,罗家楠赶紧奔病房来录口供。   “那人的胳膊上肯定包了金属护肘了。”脑袋不是铁打的,可杀手的胳膊肘是,对此唐喆学十分肯定,“要不不至于一下给我凿懵了。”   林冬把床摇起来,让他半躺着,递上水杯让他用吸管喝水。罗家楠在旁边一边记录一边念叨:“我看监控了,那一下可真够劲儿,没把你脖子打断就偷着乐吧。”   “他没想杀我,在你们赶到之前,他有机会开枪。”唐喆学闭眼靠到枕头上,还是晕,不过至少不想吐了。   林冬说:“职业杀手通常不会攻击目标以外的人,除非被看到脸了。”   唐喆学睁开眼,侧头看着他,满含歉意地说:“我想把摩托帽掀下去来着,没找着机会,哎,证人也死了。”   “他有枪,有刀,你赤手空拳,还是突发事件,事实上你已经处理的很好了,别自责。”林冬垂眼望向唐喆学遍布着淤血的眼眶,看那俊朗逼人的容貌此时变得触目惊心,心口不由得阵阵揪痛。不过当着罗家楠的面,诉衷肠是不可能的。他虚拢了把对方的头毛,柔声道:“伯母给你打了两个电话,我接的,说你封闭培训去了,无法和家里联系。”   “嗯,别让她替我担心。”   唐喆学让罗家楠把笔记本电脑递过来,看着监控录像,继续回忆当时的情况。生死危急关头,与对方交手时完全是凭多年训练和职业素养产生的本能反应,细节方面根本来不及注意。整件事在他的概念里,至少持续了五六分钟。但监控显示,从杀手故意制造追尾事件开始到驾驶摩托车逃离现场,一共才一分多钟,而他和对方的那段搏命过程仅仅五十三秒。   他一帧一帧看监控,找寻当时没能引起重视的蛛丝马迹。看到自己拎着人往车上摔的镜头,他倒回去,又看了一遍,再倒回去再看,反复看了五遍。当时他怀疑杀手就是毒蜂,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具体是哪不对,一直理不清头绪。   闭上眼,他努力回忆当时的点点滴滴。忽然间一个画面闪过脑海,定格了不到半秒又消失不见,却足以在纷杂中抓住最关键的那一点。   “是个女的。”他说,同时睁开眼,与林冬坚定对视,“她戴着摩托帽,一开始没看清,但把她从地上拎起来的时候,她的头部后仰整个露出脖颈,我很确定没有看到喉结。”   林冬凝神微思,继而将监控视频快进,仔细观察杀手行走的步态。反复看了几遍,他敲下暂停,对罗家楠说:“给监视林玥的人打电话,问问他们那天晚上林玥是否出门了,出了的话,去了哪,几点回来的。”   唐喆学问:“你怀疑是林玥?”   “嗯,你看这——”林冬把视频拖回去几秒,点击播放,“林玥走路就是这样,前脚掌着地以减轻脚步声,不管怎么伪装男性的体态,她都改不这个习惯。”   “……怪不得她看见我下车的时候,愣了一下,她认出我来了。”唐喆学恍然,“那齐震宇的死也有解释了,林玥知道自己被警方盯上,必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消灭对自己不利的人证。”   “看来还是打草惊蛇了。”林冬皱眉。   罗家楠挂上电话,对林冬说:“刚问完,那天晚上她确实出去了,去了家夜店,跟着她的人就一直在外面守着,到大约凌晨四点才见她出来。”   “前后门都守了?”   “就一组人,顶多守前门吧。”   虽然知道仅以相同的步态为由就拘捕林玥十分困难,但林冬还是执意要求道:“通知陈队,派人去那家店调监控,看她是不是一直在。”   罗家楠赶紧又给陈飞打电话。交待完情况,他挂上电话,伸胳膊拍了把唐喆学,嘲笑对方:“二吉,你可真成,让一女的打成这样。”   “那是职业杀手,要不你试试。”   没等唐喆学言声,林冬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TBC   作者有话要说:楠哥的大男子主义是病,得治。   集体出柜,方局心塞塞。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27 08:04:29~2020-01-28 04: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 10瓶;水至清则无鱼 5瓶;夏洛克的风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林队您这话可是抬杠了啊, 我又没跟她交手, 再说我看监控, 二吉当时就该掰腕子摁刀往回捅, 保准不会输。”   看罗家楠连说带比划,唐喆学无奈地笑笑。确实,按罗家楠的路数, 他有很大的概率不会输,起码不会输这么惨。不过话说回来,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职业杀手,和训练、抓捕嫌犯时面对的对手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训练过招, 点到为止, 压制攻击为主。抓捕嫌犯,大部分都是凭蛮力挣吧, 没几个说真练过的。   可林玥这样的,出手皆是杀技,凶狠凌厉。除非是用相同杀招对付, 否则极难取胜, 但很有可能直接把对方打死。作为警察,活捉嫌犯远比杀死对方更重要,活着总能问出东西,死人的嘴可撬不开。就像厉勤他们排爆,明明知道有生命危险还得上,不就是为了收集保留侦破线索么。所以即便是确切的明了自己在体格方面比对方更胜一筹的情况下,唐喆学依然选择拖延战术, 因为他很清楚林冬他们会及时赶到协助缉捕嫌犯。   但刀枪在明,那个铁护肘他真没想到。这一下挨的,用罗家楠的话来说,他现在处于阶段性毁容状态。   门口传来敲门声,林冬过去拉开门,看高仁抱着个保温桶站在外面。他这阵子单位医院来回跑,白天上班晚上陪床,眼底挂起了黑眼圈,脸上的肉也见少。和林冬打过招呼,高仁进屋把保温桶放到小餐桌上,对唐喆学说:“这是我妈给袁桥炖的鸽子汤,说有助于伤口恢复,可袁桥刚动完手术得禁水禁食,别浪费好东西,二吉,你喝吧。”   “谢谢你啊,高仁,也替我谢谢伯母。”   唐喆学欠身坐起来,手还没抬起来,就看罗家楠凑过去拧保温桶的盖:“正好我也来一碗,午饭还没吃呢。”   “你凑什么热闹啊?这是给伤员的。”高仁护住保温桶。   罗家楠抽手指脑袋:“我也受伤了啊,你看看,这还贴着医用创口贴呢。”   高仁嘲笑他:“全长二点五厘米的口子,要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受伤。”   “哟,那你怎么好意思在急诊喊‘老公’?”   “罗家楠!”   “好了,小罗,少说两句,你先去吃午饭吧。”   林冬及时出言制止,他看高仁那娃娃脸红的都快锃出血来了。要说罗家楠这嘴真是欠撕,那天在急诊,高仁哭得都快喘不过气了,这二百五还凑过去问“原来你跟我小师弟不是单纯的室友关系啊?”,被祈铭照着缝针的地方狠呼了一巴掌。   轰走罗家楠,林冬打开保温桶给唐喆学盛出碗汤,看高仁还在旁边待着,没好意思上手喂,直接交到对方手里让他自己喝。鸽子肉本身带腥味,但高仁妈妈给汤里面加了姜片去腥,还有当归、红枣和香菇调味,一打开盖子,浓香扑鼻。唐喆学这两天是吐得北都找不着,什么也吃不下去,本来不觉得饿,可闻到浓郁鲜香的味道,忽觉胃里空得能敲鼓。   汤滚烫,冒着热气,他抿了一口,真香。抬头看看其他两位,他有点不好意思独享这份美味:“你们也喝啊,高仁,柜子里有一次性碗。”   “不用,我吃过饭了,你要是觉得好喝,让我妈明天再给你炖。”高仁歪头笑笑,脸上还挂着被罗家楠挤兑出来的红晕。要说他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可在唐喆学看来,换身校服冒充高中生一点儿问题没有。   娃娃脸就是好啊,不显老。   等唐喆学喝完汤,高仁收好保温桶打算回普外病区。林冬说上去看一眼吕袁桥,让唐喆学睡会午觉,然而跟他一起出了病房。正是午饭点,走廊上飘着各种菜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不但勾不起食欲还有些令人反胃。   按下电梯,高仁抱着保温桶,余光瞄向林冬,观察对方的面部骨骼结构。祈铭说林冬长得和张卓很像,是从骨骼层面的角度来看,这本事他还没修炼出来。看脸都能看出来长得像不像,可要是给他一对儿双胞胎的骸骨,他保准看不出哪像。   林冬一向对他人的视线感觉敏锐,尽管高仁站在他的斜后方,但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正盯在脸上,于是回过头问:“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没有。”高仁忽觉难堪,赶忙错开视线。   DNA检测结果证实林冬和张卓有亲缘关系,可那天林冬带张卓来法医办换药的时候,他并没看出他们很熟的样子。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祈铭是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的测试,虽然只是秉持科学研究的态度而不是为了探寻人家的隐私。他直接问,搞不好会破坏林冬和祈铭之间的关系,如果林冬问他祈铭哪来的自己的DNA样本,他总不能出卖自家师傅——悬案组办公室的门锁是老式的弹簧锁,锁舌呈三角形,祈铭拿卡捅开锁舌,进去取了几枚林冬办公桌上烟灰缸里的烟头,提取了过滤嘴上DNA。   这方法是从罗家楠那学的,高仁当时听了,真心觉得师傅被带坏了。   —   从医院回局里,林冬进重案组去看从夜店拷贝来的监控。监控覆盖全场,但有两条通道没有,一条通往后厨,一条通向卫生间。现场极其混乱,灯光又暗,辨识度很低。反复看了好几遍,林冬确认林玥从监控里消失过一段时间,凌晨一点到凌晨三点之间,她在哪个摄头下都没出现过。   可光凭这点儿证据,即便是他们能把人拘了,林玥不开口供认罪行,检察院那边也不可能批捕,到日子就得把人放了。她确实胆识过人,林冬不得不佩服。明知自己被警方盯上了还敢出手杀人,并且行凶过程完全暴露在交通监控之下。如果不是唐喆学这个计划外的警察出现在齐震宇车上,她连伤都不会受。   等等,受伤。   林冬忽然坐直身体,尔后抓起扔在键盘旁的车钥匙和手机,出门直奔停车场。到了林玥家楼下,他在车里给苗红他们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把监视林玥的机器暂时关闭。   “这不是上面的意思吧,林队?”苗红问。   林冬下车朝电梯间走去,边走边说:“不是,是我要去确认点事情。”   苗红提醒他:“她很危险,林队,我不建议你单独上门询问。”   站定脚步,林冬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红姐,她差点杀了二吉,吕袁桥也躺在医院,罗家楠跟赵副队都受了伤,你不想抓她么?我要做的事情如果放在台面上,很有可能会使她脱罪,所以……你看着办。”   听筒里沉默了一阵,就听苗红对旁边说:“把机器关了。”   又对林冬说:“我会带人在门外守着,林队,需要支援,喊一声。”   “谢谢。”挂断电话,林冬收起手机走进电梯。   没向上级汇报行动,是因为不会获得批准。他太了解这个系统的运作模式了,法律是用来惩罚犯罪分子的武器,更是束缚执法者的枷锁。任何违规行为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关键证据因违法取得而被排除在法庭之外,被告最终无罪释放的情况并不罕见。像林玥这样的职业罪犯,对法律的了解很可能更甚于他们,想把对方绳之于法只能剑走偏锋。   但是她会上勾么?带着唯一的疑问,林冬走出电梯,嵌响林玥家的门铃。   门开,林玥与他四目相对,眼中不见惊讶。她向后退开半步,将林冬让进客厅,回身笑问:“林警官,这么晚来,是又有住家被盗了?”   “没有,是一起凶杀案,我想向你征询点线索。”林冬立于客厅中央,不动声色地环顾周围,确认只有林玥一人在家后,拿出手机调出齐震宇的照片展示给她:“这个人,你认识吧?”   林玥看了点点头:“认识,齐经理,经常带模特到我这拍照……是他死了?”   “对,在你的印象中,他有没有和谁起过冲突?”看她连惊讶的表情都不装一下,林冬不由暗叹这女的心理素质真好。   “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卖毒品?”   “不知道,”林玥忽然沉下表情,“林警官,你是要指控我什么么?我这儿很干净,不信你可搜。”   “不用,我相信你。”林冬假装看挂在墙上的照片,借此向前走了两步,在林玥斜后方的位置站定,“上次来就想问,你的作品为什么都是黑白的?”   林玥淡笑:“在我看来这世界并没有那么丰富多彩,也不是非黑即白,而黑与白之间的那个灰色地带,隐藏了最多引人遐思的东西,所以,我喜欢拍黑白照片。”   “不是非黑即白……确实,你说的没错。”林冬退后一步,谨慎地拉近与半侧着脸看他的人之间的距离。在监控视频里看过林玥的身手,他确信,对方的反应速度在自己之上。   机会,只有一次。   当被侵入安全半径时,人总会下意识的拉开与对方的距离。林玥在林冬靠向自己的同时回过头,往客厅更中间的位置走去。就在她身形微动的刹那,忽觉身后的人也跟着动了起来,紧跟着背上被猛拍了一把——   “呃!”她闷呼出声,继而条件反射的掣肘攻向林冬。   林冬早有提防,闪电般退后躲开,向回身怒视自己的女人勾起嘴角:“林小姐,不小心受伤了是吧?唐警官摔你那一下,看来不轻啊。”   林玥的眼中闪过丝杀意,垂于身侧的手指缓缓蜷起。彼此间不过是两块地砖的距离,却又像隔着道悬崖,在近乎凝固的空气中与他沉默对视——彼此观察,用眼神试探。   “不想说?好,我换个问题。”林冬表面上呼吸平稳,实际心跳早已飙升至几乎跳出胸膛的节奏,“你跟毒蜂是什么关系?”   林玥的额角隐隐绷起青色的血管,自齿间挤出声音:“我不认识什么毒蜂。”   “那么我来告诉你,”林冬缓缓将手伸向腰后,语调阴沉,“他是个杀手,杀了我七个战友,夺走了我的一切,所以,林小姐,我不介意用一些特殊手段来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意识到他要掏枪,林玥身形忽动,猛然抬起长腿当头朝他劈下。这记空劈速度惊人力道凶狠,林冬堪堪闪过对头部的攻击,肩头却瞬间炸开断骨般的剧痛,整个人被狠狠砸向地板。倒地瞬间他猛地曲臂撑住身体,阖紧牙关强忍剧痛,脚底发力拧身横扫对方下盘。林玥险些被他扫倒,身形不稳向后仰去。然而就在这任何人看来都不可能扭转的情势下,她居然腾空后翻,脚尖双手只是轻巧地沾了下地板,立刻又像只发动攻击的猎豹般冲来,举拳狠狠凿中林冬的脸侧。   在这记爆发力惊人的重击,林冬的眼镜被打脱飞至墙边。脸侧顿时失去了知觉,耳中嗡鸣像是奏起了交响乐,眼前黑白交错,金光闪现。现在他彻底明了唐喆学那日的艰辛了,这女人的身手大概在他见过的所有人之上。速度之快,力道之狠,反应之敏捷,简直令人难以招架。可即便是再艰难,他也得完成自己来此的目的!   炸裂的疼痛催生出血性,他曲臂护脸搪住下一记重拳,右手闪电般钳死对方的左腕,朝关节生长的反方向狠狠掰去——   “呃啊!!!!!!!”   林玥生生被他掰脱了臼,难以克制地痛呼出声。她被仰面压在地上,左腕受到钳制,剧痛难忍却始终没放弃攻击林冬。坚硬的膝盖接连不断地砸向脆弱的肋侧,右手紧掰对手的下巴朝后用劲,力道之大,只要林冬稍有放松,颈椎必然会被她扭断!   然而男人的力气终归在女人之上,林冬用尽全力锁住对手,林玥竟是无法挣脱。他在一次次攻击中忍痛抽吸,奋力挤出声音呼唤支援——   “红姐!红姐!”   大门外立刻响起撞击声,几声闷响过后,苗红带人冲进房间。警员们涌上来,七手八脚地给两个人拽开。弓身紧按住不停挣扎着的林玥,苗红厉声大吼:“老实点儿!你袭击警务人员,现在以涉嫌妨碍公务罪被拘捕!”   “他要朝我开枪!”林玥挣扎大喊,“姓林的你完蛋了!我要告死你!”   被同事扶着站起来,林冬弓身撑住膝盖喘了几口气。他抬头看向林玥,露出称得上是狡黠的笑容,继而回手摸向后腰,拽出付手铐朝对方晃了晃。   “我没带枪,不信你搜。”   “——”   手铐边缘反射出的金属光泽,如针尖般钉入林玥急速收缩的瞳孔中。   TBC   作者有话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别惹冬哥,急了咬人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28 04:46:56~2020-01-30 16:3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步非盈花重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3个;唯诺卓、18699963、22555862、我不是尤太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色枫叶 30瓶;30264399 17瓶;步非盈花重 10瓶;银星砂 8瓶;三青初紫 7瓶;水至清则无鱼 5瓶;小紫依、夏洛克的风耳 2瓶;一团软萌软萌の被子、Tinachang、sylvi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对, 先给林玥办好羁押手续, 等我回去再审, 麻烦你了, 陈队。”   挂上电话,林冬将手机递还给苗红,捂着左臂抽了阵气。打的时候肾上腺素飙升, 没觉着伤得有多重,等精神放松下来, 疼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喘气就疼,锁骨、肋骨八成都裂了, 不过这点伤不至于死人, 他选择先把屋子搜查完了再去医院。   唐喆学之前拧不开把手的北屋依然锁着,问林玥要钥匙, 她连理都不理。苗红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抬腿踹门,哐哐两脚, 给门锁踹崩了。亲眼所见, 林冬算是明白罗家楠为什么总是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德行了,什么师傅带什么徒弟,上梁不正下梁歪。   推门进去,打开灯,林冬感觉看到个拍电影的服装陈列室。面积大约十平米的屋子里,左手边的两排衣架占走了大半位置,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男女服装;架子下面整整齐齐码了排鞋, 男女款皆有;右手边是个长条化妆台,台子上并排码放着十款假发,长短形态颜色各不相同,也是男女都有。   最里面角落放着个柜子,林冬走过去,拉开柜门,上下看看,眼神微凝。他从兜里拽出手帕,抖开,弯腰从柜子下面的一个隔断里垫着手帕拿出把枪,转身出屋,将它拎到林玥眼前。   他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问:“你现在又多了条非法持有枪支罪,有什么想说的?”   林玥什么也没说,将头偏向一边,眼中悄然闪过丝不屑。林冬并不指望现在能从她嘴里撬出东西来,袭警和非持板上钉钉,他有的是时间跟她耗。将枪交给同事拍照封存,他返回到房间里,一件一件地扒拉架子上的衣服。能找到林玥袭击齐震宇和唐喆学那天穿的那身的话,至少这件案子可以告破了。   翻过几件衣服,他忽然顿住手,往回扒拉了两件,从架子上取下件男款黑色及膝长风衣。他翻来覆去地看,看着看着忽然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钉在地上一样,攥在衣架上的手指骤然收紧。那长久隐藏在镜片之下、此时毫无遮挡的乌眸之中,怒火无声翻腾。   把衣服挂回架子上,他再次来到林玥面前,垂眼望着蹲在地上的人,语调冰冷地说:“寄照片给我的人,是你。”   一直沉默着的人扬起脸,与林冬的视线短兵相接。她居然笑了,像是得到了一份至高的赞誉,得意洋洋地挑衅着怒意翻腾的对手。   “你怕了。”她对他说,“恐惧将永远伴随着你,直到死亡的降临。”   林冬听了,微微弓下身,贴近对方的耳侧,以一种近乎威胁的语气研磨对方的神经——   “那就得看,咱俩谁先死了。”   —   本打算回家睡宿踏实觉,方局刚躺下,被子还没盖上,电话催命般响起。夫人见怪不怪,老生常谈地叮嘱一番别忘了吃降压降糖的药,然后给老伴儿裹严实了,送出家门。   然而刚进车里,方局就把围巾扯了下去。听陈飞刚在电话里说逮着林玥了,他这火儿腾地就窜了起来。谁下的命令?以什么罪名逮的?抓捕方案呢?为什么缉拿如此重要的嫌疑人,他这个做局长的,居然事前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她无故袭警,林冬和苗红就把她抓了。”陈飞的动静听着就像是在忽悠,“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抓捕流程规范,您甭操心,他们都是熟手了,都按规矩来的啊。”   狗屁!老头儿就差对着话筒骂娘了。但凡“按规矩来”四个字从手底下这帮人嘴里说出来,那准保是让他把脸伸厅长跟前挨大嘴巴的节奏。专案组的领导们天天跟盯贼似的盯着他们办这案子,结果一点预兆没有,人抓了,还是袭警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罪名。他身为专案组负责人,要怎么做这个报告!?   眼下看来,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大概是明儿早晨开会之前他被茶叶梗噎死。此时此刻,老方同志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老伙计老战友老哥们、前任市局局长齐耀祖同志为什么一到退休年龄立马拍屁股走人,丝毫不贪恋在无数人看来金光闪耀的局长宝座了。   烫屁股,谁爱坐谁他妈坐去!   风风火火赶到局里,方局在停车场里抬头一瞧,审讯室那一排窗户全都黑着灯,立马杀进重案组办公室。看见陈飞,劈头盖脸地问:“老陈,人呢?关哪了?”   陈飞气定神闲地答道:“送医院了,苗红跟他们着呢,处理完了就押回来审。”   “还给打伤了!?”方局脑门上亮出更耀眼的光芒。   “啊,袭警嘛,哪有不还手站那让她打的道理,您说是吧?”陈飞眯起眼,觉着该找付墨镜戴上。   “谁动的手?苗红?林冬?”   “林冬。”   “他没事吧?”   “没,在现场收尾呢。”   方局脑门蹦起根青筋:“怎么就袭警了?他送上门去让人打是怎么着?”   “坐,您坐,听我慢慢说。”陈飞把方局按椅子上坐下,摸出烟来分给对方一根,点上,慢慢悠悠地描述事情经过:“是这样,林冬看唐喆学遇袭的监控视频发现了点线索,上门去询问,然后那个林玥呢,说看他要掏枪,就这么着,动的手。”   “那林冬是不是要掏枪?”方局皱眉猛嘬了口烟,抽吧,反正照这样下去,也活不到得癌症的岁数。   陈飞笑着喷出口烟:“嗨,他连枪都没带,有什么可掏的……我接完苗红电话立刻去了趟悬案组办公室,枪在林冬抽屉里躺着呢。”   方局这才一口气喘顺了,缓缓呼出口烟说:“得,明白了,这是我徒弟给那女的设的局啊。”   “要么说呢,名师出高徒嘛。”陈飞从来不是爱拍上级马屁的人,但今儿情况特殊,不让领导舒舒心,怕不是得背过去。   别说方局了,他接完苗红的电话也空白了一阵,等问清楚情况,提起来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要说这林冬也是够胆肥的,谁都不打招呼,只身一人硬闯虎穴。看过齐震宇案交通监控的人都知道,林玥的身手绝对够资格吊打特警大队的擒拿格斗教官。大亏人抓住了,这要中间出点差错,林冬怕不是连命都得搭上。   抬起执烟的手,方局隔空点了点陈飞,没把骂人的话说出口。思虑片刻,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他有没有做掏枪的动作?盯梢的设备拍到什么没?这可是你们当初要装的,所有视频资料都要移交给检察院,别回头让人逮着你们做局的证据。”   陈飞眼珠子一挪,含糊道:“机器没电了,正换电池呢那边打起来了。”   方局一时不知道该夸人还是骂人,瞪着眼干运了半天气,末了他回手把烟掐了,起身重重拍了把陈飞的肩膀——   “刀尖上翻跟头,你们可真成。”   —   肋骨骨折,肩部软组织肿胀淤青。急诊外科的医生看过X光片,建议林冬再去拍个CT或者MRI,以确认肋骨是否也存在骨折。林冬没去,出诊疗室直奔神外病区。到了唐喆学的病房外,他摘下吊胳膊用的悬带,进屋后随手塞进了柜子里。固定肋骨的胸腹带有衣服遮着,无所谓,而且那个如果不绑着的话,确实是喘气都疼。   夜已深沉,唐喆学睡得正香,猛然被开门关门声吵醒,蹭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听到黑暗中传来林冬的声音:“是我,刚忙完,过来陪你待会。”   伸手够过放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唐喆学眯着还不太适应光线的眼睛看了看,皱眉道:“快四点了……干嘛去了折腾到这个钟点?”   林冬走到床边坐下,犹豫了两秒,倾身靠进对方怀里。他自认不是个爱撒娇的人,但眼下这一刻,却无比想要分享对方的体温。林玥确实看穿他了。他怕,怕失去这份温暖,怕那天晚一秒开枪,再面对的就是唐喆学冰冷的尸体。他怕,怕得恨不能用刚搜出来的那把枪,不顾一切地将近在咫尺的威胁清除掉。   但是他抓到她了,而她犯下的罪孽,足以将她送上死刑注射台。   “怎么了?一来就撒娇。”头回见林冬主动示弱,唐喆学心痒难耐,可眼下除了抱一抱,什么也干不了。他收手拢住对方的肩,却不想听到怀里的“嘶”了一声,不由得心头一跳,紧张地问:“受伤啦?”   “没什么,抻了下胳膊而已。”林冬皱眉忍痛,好在屋里黑,唐喆学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诶,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咋?你有了?”唐喆学刚说完肩上就挨了一拳,忙笑着捉住对方的手,轻轻拢回怀里。林冬说的轻巧,可他确信,肯定不是抻了一下胳膊那么简单。   林冬仰起脸,望向爱人的眼中凝起微弱的亮光,“说正经的,我……把林玥抓了,这一次,她死都出不去了。”   “你怎么办到的?”唐喆学愕然,逐渐适应黑暗的视线里映出林冬的轮廓,然后他发现了异样,“你的眼镜呢?”   “摔坏了,明天去配副新的。”林冬尽可能的在不牵动伤处的情况下动作,鼻尖轻轻摩挲过对方干燥柔软的嘴唇,“睡醒了再说吧,好么?我真的累了。”   尽管满心都是想要探寻事情经过的好奇,但听着对方略显沙哑的嗓音,看着那遍布倦意的脸庞,唐喆学按下心中的疑惑,抱着怀里的人轻轻仰躺下去。他往床另外一边错了错身,给林冬留出足够整个躺上来的空间。下巴抵着额头,嘴唇擦过垂落的白色发丝,与心爱的人相拥,分享对方的体温,幸福感和满足感悄然填满心房。   “睡吧,我在呢。”   像以往一样,他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   TBC   作者有话要说:嗯,暴风雨前的宁静【快划掉!】   方局您老保重啊!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30 16:39:35~2020-01-31 01:4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不是尤太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18699963、离、小紫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8544932 5瓶;水至清则无鱼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审讯林玥前, 警方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大家心里都清楚, 这一次面对的不单单是个惯犯, 而是职业罪犯。他们挑战法律, 却不藐视法律,对每一次行动精心策划,步步为营, 使得警方所掌控的证据很难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而且他们恪守游戏规则,有着严格的职业操守, 即便是被抓捕,也几乎不可能供出幕后的主使者。   林冬根据唐喆学之前汇整出的、因吸毒过量死亡人员监控视频资料, 对比在林玥家里那间小北屋中找到的变装装备, 捋出了另外三庄疑似与她有关的命案。加上庞宁和齐震宇,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年轻女人, 居然身负五条人命。也许还有更多的,这些人身上所背负的秘密,通常远远超出正常人的想象。   深挖其身份背景, 林冬发现林玥的记录基本空白。她是被收养的, 收养人已经死亡,没有其他亲属资料。她就像个鬼影,不知从何而来,隐匿在茫茫人海之中,伺机捕获猎物。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和毒蜂有关联,对此林冬深信不疑。审讯前的讨论会上, 他当众提出自己的观点:“林玥很有可能是毒蜂的徒弟,如果她能提供协助我们抓捕毒蜂的有力证据,我认为可以向检察院提出减轻——”   “林冬,”刘主任出声打断他,眉头不悦皱起,“你怎么回事?仗还没开打就先把武器缴了,审人是这么审的?按你说的,五条人命,最高法复核死刑判决根本不用打磕,你居然还想着给她减轻刑罚!”   林冬豁然起身,将手里的一摞资料“啪”地摔到桌上,当着满会议室的人,与厅级领导干部针锋相对:“所有证据都是间接证据,想用口供让她把自己钉死?别说职业罪犯了,就是普通的嫌疑人,恐怕也没人会犯这个傻!”   “你——”刘主任气得左半边眼轮匝肌直抖。   “林冬,坐下,拍桌子瞪眼解决不了问题。”   方局沉声命令。这话既是说给林冬听,也说给在座的各位领导。人一抓着,马后炮全来了,典型的外行指挥内行。就好像冒着生命危险去诱捕林玥,断了两根肋骨一根锁骨外加满身软组织挫伤、喘气说话都疼的人,是他们自己似的。   会议室的气氛一时略显凝重,没人言声了。对,人是抓了,可定罪定不了的话,全白忙活。没人能提出更有建设性的意见,就算是从一线干上去的,但在其职业生涯中碰上过这种罪犯的,几乎可以说没有。犯下多重命案的倒是抓过不少,然而职业杀手比他们对法律还了解,在犯案过程中首先注重的就是破坏警方的证据链。   以庞宁案为例,祈铭在庞宁的生X器上提取到了唾液,分离出了非死者的DNA。对比结果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和林玥的吻合。然而针筒上没有死者之外的指纹,林玥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和对方发生过关系,因为没有证据证明她亲手把毒品注射进了死者体内。或者能证明毒品是她带去的、证实她有犯罪意图也行,可提供毒品的是齐震宇,死无对证。   林冬的提议当然是不得已的选择,然而在其他人看来,他的想法夹带私心。谁都知道他跟毒蜂有血海深仇,为了抓住那个家伙甚至不惜牺牲一切。可眼下想从林玥嘴里套出有关毒蜂的线索,未免操之过急。   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即进来三个人。林冬回过身,看是检察院的姜彬和两位局里法制办的同事进屋,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由于是部里重点督办的案子,在调查阶段就将所有信息同步给了检察院。可预审还没开始检察院就来人了,通常不是个好兆头。而且来的是姜彬,系统内公认最出色的检察官,想必问题很严重。   姜彬快步走进房间,立于长条会议桌的一头,环顾在座的各级领导和警员。置身于烟雾缭绕之中,他跟喘不上气似的松了下领带结,然后双手支在桌面上,语气凝重地说:“我不管你们怎么审,总而言之,谁也不许提那间小北屋里翻出来的东西,提了也没用,上不了法庭。”   林冬的脑子木了一瞬,机械地问:“什么情况?”   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林冬对林玥采取的诱捕行动,最大的成果就是在那间小北屋里发现的证据,这要都上不了法庭,就只剩下袭警一项罪名了。   姜彬以精干著称,向来巧舌如簧,说话语速极快,现在却称得上是一字一顿:“非法取证,在没有取得搜查令的情况下进行了搜查,所有搜查所得都会被排除在法庭之外。”   “姜讼,法律明文规定,在紧急情况下,未取得搜查令同样可以进行搜查,我不是第一天干警察,这点儿法我懂。”苗红不干了,那门是她踹开的,怎么就成非法取证了?   “苗警官,请先看看这个——”姜彬回身朝市局法制办的人伸过手,接过份资料顺着桌子滑向苗红手边,“这是林玥的律师提交的,她和一个名叫‘周连锦’的人签署的租赁协议,那间北屋被她租出去了,在法律上属于周连锦的私人空间,无证搜查,就侵犯了他的隐私权。”   林冬起身绕过桌子,抄过苗红才看了半页的合同迅速扫过,捏在上面的手指渐渐褪白。他抬头看向姜彬,咬牙挤出声音:“搜查范围包括犯罪嫌疑人住处以外其他人的人身、物品和住处,我没记错吧?”   “没错,”姜彬顿住声音,叹了口气,“可你们因袭警而拘捕林玥,而不是因为故意杀人,她当时的人身自由已经被你们限制住了,没有显而易见的威胁,更不涉及藏匿证据,所以后续的搜查不适用紧急原则,必须出具搜查证方可。现在的情况是,哪怕从那间屋里找到的一根头发丝都是非法所得,不能作为合法证据提交法庭。”   方局皱眉问:“这个周连锦,确有其人?”   “出国了,联系不上。”精明的眼中划过一抹无奈,姜彬摇摇头,“能做的调查我都做过了,很明显,这是林玥给自己留的退路,但法律就是法律,身为执法者更要严格执行……各位,抱歉,给你们带来了坏消息,希望你们可以根据已有的线索继续挖掘,提出其他有力的证据来钉死嫌犯。”   他颌首致意,抬眼看向像石化般的林冬。那份租赁合同的复印件紧紧皱起,仿佛攥着它的人,试图从里面挤出水来一样。   —   收到消息,唐喆学不顾医生劝阻,自行签署了拒绝继续治疗的文件,从医院跑回局里。搁谁都得疯,这种时候林冬身边不能没有人。但是除了自己,他想不出林冬还会接受谁的陪伴和安慰。   脸上还顶着扩散的淤血,进办公楼谁瞧见唐喆学谁瞪眼。顾不上跟关心自己的人解释,他匆匆跑下楼梯穿过灯光昏暗的走廊,推开办公室的门。眼前所见跟想象中的差不多,凌乱程度说是台风过境都不为过:架子东倒西歪,资料散落满地;地上摔了台笔记本电脑——唐喆学那台;有把转椅像是是砸墙来着,摔得不成原形。   顺手扶起个倒在门口架子,唐喆学穿过满地狼藉,蹲到坐在地上闷头抽烟的林冬身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对方额前的白发比记忆中的又多了一些。伸手将人抱进怀里,他屈下腿单膝跪地,借以支撑彼此的重心。   彼此沉默了一阵,他听到怀里传出消极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高仁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办公室摔架子砸墙还谁都不让管,我要不回来,怕你给整栋楼拆了。”唐喆学紧了紧胳膊,“别愁了,往好处想,起码抓着她了。”   呼出口烟,林冬怅然道:“关不了多久,之前的心血还都白费了……弹道检测结果出来了,就是杀齐震宇那把枪,可居然不能作为证据递交到法庭上,真他妈的操蛋……”   唐喆学干脆也坐到地上,搂着他轻轻摇晃,语气跟哄小孩似的:“没白费,就算不能上法庭,至少证明我们没抓错人……证据会有的,我们再去找。”   林冬垂手在地板上摁熄烟头,抬脸看着对方处于阶段性毁容的脸,问:“医生准你出院了?”   “是啊。”   “瞎说。”   “别光说我,你这样不也没老实待着。”唐喆学往下伸手,隔着衣服摸摸林冬箍在身上的胸腹带,再看看周围,意有所指地说:“都伤成这样了还折腾,你可真成。”   随意地勾了下嘴角,林冬刚想往唐喆学怀里靠靠,突然听到门响。他猛一把给人推开,蹭的站了起来。高仁谨慎地从门缝里探进头,看到唐喆学已经回来了,松了口气问:“需不需要帮你们收拾一下?”   “要要要。”唐喆学手脚并用地从箱子堆里爬起来,满心不悦地看了林冬一眼——这一把给他推的,后面要是堵墙,有人得守寡了。   仨人收拾了将近一个钟头才把屋里变回原样。唐喆学那台笔记本电脑得送修,椅子不值当修,直接扔。高仁说他们办公室有富裕椅子,让唐喆学先搬过来用。   跟法医办公室里挑了把七成新的转椅,唐喆学拎起来往出走,忽听高仁小声喊自己:“二吉二吉,过来,问你个事儿。”   “嗯?”唐喆学拖着椅子往回走了两步。   就张卓和林冬的关系,让高仁好奇不已。直接问林冬不好张嘴,他琢磨着问唐喆学也成:“你认不认识一个张卓的人?”   “认识啊。”冷不丁听到这名字,又看高仁一脸神秘兮兮的,唐喆学莫名其妙。   “他跟林老师是亲戚么?”   “哈?”唐喆学微微一楞,“不是,他只是个跟案件有关的证人,你怎么突然想起问他来了?”   “呃……”   高仁犹豫了一会,把祈铭的研究结果告知对方。特意强调,千万别让林冬知道祈铭偷偷进过他们悬案组的办公室,更别把他给卖了。听完高仁的话,唐喆学原地愣了一阵,突然松开椅子冲出房间。   “组长!”   他一把推开办公室大门,在林冬疑惑的注视中兴奋地喊道——   “找着你哥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唔~~~~~~喜忧参半~   让姜讼出来跑跑龙套233333333333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1-31 01:41:22~2020-02-01 13:2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红颜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1869996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月 30瓶;18544932 2瓶;唯诺卓、倪小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阳阳, 你看, 妈给你做了最爱吃的肉饼蒸蛋, 趁热吃啊, 吃完再做功课。”   正在换鞋的林冬听到母亲又一次叫错自己的名字,整个人稍稍怔了一瞬,随即直起身, 心酸而又无奈地挤出笑脸:“辛苦你了,妈。”   母亲转身进了厨房, 林冬望着那日渐消瘦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医生说她的日子不多了, 在他出生的那年, 母亲就查出了乳腺癌。十四年过去,发生了肺转移, 而且进展凶猛,什么治疗都没用了,只能维持为主。父亲说母亲的病纯粹是急出来的, 长子林阳失踪的第一年, 母亲几乎没能从床上下来过。是他的出生拯救了这个崩溃的女人,也拯救了濒临破碎的家庭。   家里的柜子上放着林阳的照片,那个时间停留在九岁的男孩,林冬觉得自己和他一点都不像。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只有遗传自母亲的眼睛,在轮廓上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以前妈妈叫错他小名时,他会下意识地纠正对方一句“妈, 我是冬冬”。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经学会不去撕裂母亲的伤口。血脉传承,母亲确实爱他,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事实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在母亲眼里,这具名为林冬的躯壳中,装着的该是那个从小就立志做警察、喜欢拿着玩具枪玩警匪游戏的林阳的灵魂。   然而这种想法他从来没向父母提过,也没有勇气去确认事实。   两个月后,母亲的照片摆在了哥哥的照片旁边。葬礼结束后父亲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失声痛哭。林冬想进去陪陪父亲,可门从里面锁上了,敲不开。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一门之隔,那里有一家三口,有一个悲恸不已的男人为妻子和儿子流泪。父母要的从来都不是另一个孩子,他,只不过是作为某人生命的延续来到这世界上。   父亲希望他能继承林阳的梦想,考上警校。然而少年班十六岁高考,警校不招。他填报了某著名高校的航空动力学专业,录取成绩全系第一。但是父亲没有特别开心的样子,看到录取通知书,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好好学,念多久爸供你多久”。   他觉得自己让父亲失望了,让长眠于地下的母亲也失望了。哪怕他比林阳乖巧听话,比林阳学习成绩更好,但是林阳想做警察,那么他林冬,就该做个警察。   林冬,就是在替林阳活着。   —   唐喆学看林冬光愣神不说话,估计是这个消息过于劲爆,以至于一时半会难以消化。他转身倒了杯水,递到林冬眼前。   “组长,你别激动,我慢慢跟你说——”   “家里说他死了。”林冬打断唐喆学的话,压在头帘下的浓睫微颤。   听着他话音不对,唐喆学纠结了片刻,说:“可……可他没死……你还见过他了……”   林冬皱眉抬脸:“谁?”   “张卓。”   “不可能!”林冬轰然起身,语气是唐喆学从来没听过的焦躁,“林阳失踪的时候都九岁了,什么都记得,要是还活着,能不回来找爸妈?你到底从哪听的?”   “高仁……高仁说的……那个那天……你带张卓去换药,祈老师觉得你俩……”唐喆学顿了顿,回忆了一下高仁的说法,“你俩骨架子长得像,就做了个Y染色体的STR检测,证实你俩有相同的父系基因,我想他既然不是你堂哥,那就只有是亲哥了。”   一瞬间林冬的呼吸都停止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像被水泥浇注了一般,僵硬到极致。过了好一会,他才促声喘出口气问:“祈铭怎么会有我的DNA样本?”   唐喆学心说坏了,照实说就是出卖高仁,而且看组长这态度,好像不是很乐意找着亲哥似的,那么……灵机一动,唐喆学脸不红心不跳的胡扯道:“你去他们办公室不是喝水了么,从杯子上提取的DNA。”   林冬那天喝没喝水他不知道,他估计林冬也记不得了。   确实,林冬现在脑子里除了“张卓是我哥”这件事以外,其他的事都被屏蔽在了大脑皮层之外。怎么可能呢?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九岁的孩子,即便是被拐卖也该记得自己家在哪里,起码父母叫什么,家里电话总该记得。如果是被卖到很远的地方,找不回来还有情可原,而张卓的户口所在地就在本省,这说明他当初离家只有不足两百公里,怎么会找不到家?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小时候跑不掉,长大成人之后呢?也不想着找找亲生父母?   但是DNA不会说谎,况且是祈铭做的测试,考虑到对方的专业和严谨,出现偏差的概率几乎为零。   “还有没有剩余的DNA样本?”他问。   “啊?”唐喆学摇摇头,“不知道,这得问高仁。”   林冬立刻奔出办公室冲到隔壁,一把拽住高仁:“还有没有剩余的样本DNA?张卓的?再做一次测试!”   “您……您等会,我给祈老师打个电话问问哈……”   高仁的娃娃脸皱成一团——臭二吉,你居然把我给卖了!   —   二次对比同样是匹配。看到检测结果,林冬并不激动,更多的是茫然。林阳还活着,他就没想过这件事。事实上他从没想过要找哥哥,那个人在他的概念中就像堵难以攀爬翻越的墙,永远挡在前面,挡在他和父母之间。但是他们又有着相似的人生轨迹,在不同的时空经历着相同的事情,似是冥冥之中,老天给予的安排。   唐喆学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林冬有亲人了,合辙自己一直吃的是大舅哥的干醋。忧的是看林冬的样子似乎不太高兴,仿佛这个消息比林玥不会被绳之于法还让他纠结。   陪着林冬发了将近一个小时呆,他终于忍不住问:“组长,要不要给……给你哥打个电话?”   林冬没反应,过了一会,摇了摇头。   唐喆学想了想,又谨慎地问:“你不打算跟他相认?”   林冬继续摇头。   然而他这个摇头,唐喆学搞不懂到底是不想认,还是不打算不认。也难怪,冷不丁冒一亲哥出来,确实得反应一阵。林冬跟林阳,或者说张卓,没任何感情基础,除了血脉相连之外,没有认亲的必要。而且从林冬之前的描述来看,他在父母眼里等于林阳的替身,说不定心里一直记恨对方,相认未必是好事。   低头看了眼表,差五分十点,唐喆学问他:“组长,你饿不饿?”   这回林冬倒是没摇头,而是轻轻地说了声:“你饿你去吃吧。”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快成仙了。”唐喆学起身离开座椅,蹲到林冬跟前握住他的手,拢住微凉的指尖低头吻着,“你要是不想认,那就不认,反正天荒地老,有我陪着你。”   林冬叹了口气,弓身与他额头相抵:“必须得认,我妈临死前还一直拉着我的手喊‘阳阳’,我只是……不知道认下之后,该和他如何相处。”   “各过各的,他有他的生活,你有你的,逢年过节走动走动就是了。”唐喆学微微抬起下巴,跟他蹭了蹭鼻尖,“诶,你不能有哥哥了,就把我排在第二位了啊,那我可不干,我这人心眼小着呢。”   林冬终于笑了,整整一天,唐喆学就没见对方露出过半点笑模样。这一笑,笑得他心神荡漾。托着对方的下巴往起一抬,他本想好好接个吻,想起自己还处于窗口期,只得生生忍住冲动,在那勾起的嘴角旁轻轻亲了亲。   “走,回家睡觉,等明儿一早,给你哥打电话。”   —   进病房之前,高仁听到屋里传来说笑声。推门进去,看姜彬坐在吕袁桥的病床边,他那自然上勾的嘴角稍稍有点拉平。   姜彬这个人,无论到哪都很引人瞩目。论才华,北大法学院博士后,现在既是检察院的检察官,也是本市政法学院的教授,三十多岁就做博导了。论业务,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迄今为止成功起诉了三百余人,超过二十个犯罪团伙被他一网打尽送进监狱。论长相,不说万里挑一,起码不比开了美颜滤镜的网红差,听说有个助理检察员拍了段他讲座时的视频发到网上,二十四小时就获得了十几万点赞,有上千人留言喊“老公”。   尽管知道姜彬是吕袁桥曾经喜欢过的人,但高仁并不讨厌姜彬,只是有点介意。每当吕袁桥提起姜彬时,他都感觉的到,在对方心里,姜彬是个需要仰视的存在。而且姜彬是除了双方父母外,唯一知道他们关系的人。哦不,自从他当着罗家楠那个大嘴巴的面喊了吕袁桥“老公”,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高仁来啦,那我先走了。”姜彬起身拿过搭在床边的外套,冲吕袁桥笑笑,“好好养伤,过几天再来看你。”   吕袁桥探身坐起,伸手和对方礼节性地握了握:“别来回跑了,你那么忙,我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高仁挪到床边,放下保温桶,也和姜彬握了下手,转头目送对方离开。等门关上,他拧开保温桶的盖子,盛出碗鸽子汤递给吕袁桥:“呐,趁热喝。”   “你今天不喂我?”吕袁桥眨巴眨巴眼,没打算接。   高仁绷紧嘴角,嘟囔道:“我看你今天精神挺好的,笑那么大声,也不怕伤口崩了。”   吕袁桥抿嘴笑笑。这种时候不能接话,接话就是把自己往枪口上送。他端过鸽子汤,盛起一勺吹了吹,确认不烫嘴后递到对方嘴边。   “来,今天我喂你,辛苦你了,天天跑来跑去的。”   高仁嘟起嘴,埋怨道:“真知道体谅我,别喊我天天来陪床啊。”   用罗家楠的话来说,吕袁桥的情商,高到人神共愤。听到高仁的抱怨,他立马摆出副委屈脸,小声说:“怪我没出息,一天看不见你就想。”   “旁边还有人呢,别讨厌!”   娃娃脸顿时红成番茄。高仁回头看看另外那张床上已经睡着的患者,把汤碗端回手里,喝掉吕袁桥喂给自己的汤,又把勺子拿了回来,擓起勺汤吹吹喂到对方嘴边。   吕袁桥一边喝汤,一边拍了个自己被精心照顾的小视频,转脸给罗家楠发了过去。上回他师哥受伤住院,张嘴等着祈铭喂饭,结果差点被饭盒拍一脸。   呵,就当报罗家楠欺负高仁的仇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总沉重是吧,也轻松一下~   虽说放假在家,可这几天日子都过乱了,明儿复工了,尽量保持日更~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01 13:23:46~2020-02-02 21:5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红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879094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林冬并未急着联系张卓, 而是一大早起来, 奔去市第二看守所提审林玥。这在唐喆学看来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事关自己, 林冬总是显得不那么上心。去看守所的路上, 唐喆学忍不住念叨他,要是能把工作上的精力挪出十分之一放在生活上,他肯定过的比现在好。   林冬白了他一眼:“那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对哦。唐喆学心虚了一瞬。但凡林冬早一点重视感情生活, 昨儿晚上哪轮的着他半夜下楼去买套啊。澎湃之际,之前剩的那俩套却怎么都找不着了。虽然林冬说没事, 可他不敢造次,裹得严严实实下楼冲进便利店, 急吼吼地抓了东西喊人结账, 吓得店员以为遇上抢劫的了。   俩伤病号,还勤折腾, 可就是忍不住。事后看林冬疼得抱着胳膊在床上缩成一团,唐喆学心疼之余未免自责,尽管是对方起的头。至少对于男人来讲, 爱和性确实可以分开, 但有爱的性才是充实、圆满和美好的。这样的结合不单受到欲念的驱使,更多的是想和对方贴的更近,靠得更紧,以最赤诚的方式感受彼此。   凝视着林冬认真开车的侧脸,唐喆学的目光细细描摹着被晨光笼罩的俊朗线条,想着对方在自己怀中的样子,胸腔幸福感满溢, 同时升腾起莫名的悲壮。他必须承认,一开始是原始的冲动和无法克制的保护欲促使他接近林冬。现在,这份冲动早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然转化为爱意。   除了死亡,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   第二看守所偏安闹市中的一隅,隐藏在临街的两栋老式六层红砖住宅楼之后。从主路上下来,拐入条单行道,尽头是被荷枪实弹的武警把守的灰绿色大门。被岁月留下斑驳痕迹的大门洞开,“霸天虎”缓缓驶入院子,停进空闲的车位。   唐喆学下车撞上车门,仰脸望向庄严肃穆的建筑。听说这里快要搬迁了。城市不断发展,周围的房价已经突破六万一平米。老楼拆迁,商品楼拔地而起,业主多是年轻一代,法制观念高权益意识重,相当不乐意与罪犯做邻居。像是怕被关在这里的人,能溜出来潜入他们家中一样。老实说这真是杞人忧天了。看守所和监狱的安防等级基本一致,钢筋水泥组成坚固的堡垒,人员进出需要严格审核。夸张点说,苍蝇飞进来都得辨个公母。想从这里逃出去,真得有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事才行。   鉴于林玥的危险性,看守所将她单独关押。这是一份殊荣,至少对在押嫌犯来说。要知道不管什么罪犯,哪怕是将来上了法庭会被判死刑的重刑犯,进来也都是多人间。单独关押多是保护性监禁手段,一来是防止被人弄死,二来是防止畏罪自杀。而对于林玥来说,显然看守所是怕她把别人弄死。   办好手续,林冬和唐喆学分别从窗口递进配枪、手机、钥匙等物品,然后跟随工作人员前往审讯室。这的审讯室和局里的临时审讯室不一样,中间有道明晃晃的栅栏,以钢铁之力分割正义与罪恶。他们在屋里等了一会,林玥被带进来,拖着沉重的脚镣,在水泥地上擦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她的手铐被打开,重新锁在椅子上,处理完一切,工作人员离开了房间。   看守所里没有条件供一个女人来精致的打扮自己,然而坐在他们对面的林玥,并没有因缺少护肤品和彩妆的滋润就显得暗淡无光。她还是原来那样,梳着整齐的马尾,眼里凝着光芒,毫不掩饰看淡一切的神情。她知道重判不了她,袭警而已,尽管林冬已经被鉴定为构成轻伤,但比起他们想要指控她的罪名,这点儿罪过简直不值一提。   每个罪犯或多或少都会有愧疚感,久而久之,这份愧疚在重重重压之下会转化为倾诉欲。这也是为什么有的罪犯在潜逃十多年后被缉捕归案,甚至不等警方摆出多少像样的证据,自己巴拉巴拉就全撂了。然而从林玥的表情和眼神里,林冬看不出丝毫的愧疚,仿佛她才是执法者,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粉碎世上的不公。   更何况警方手里连丁点像样的证据都没有,该如何从这个心思老道、心狠手辣的女人嘴里撬出想要的答案呢?   唐喆学看林冬站起身,绕过桌子,迈步立于铁栅栏之前。那副称不上宽阔的肩膀平缓起伏,背在身后的手指,缓缓碾动。   “不想你爸妈么?”他听林冬问,无关案件,而是尝试打开对方的心扉,“你十四岁就被收养了,在此之前,你也是你爸妈的掌上明珠吧?”   林玥错开视线,漠然地勾起嘴角:“你没别的可问了吧,林警官。”   “确实,你把一切都想到了,让警方无从下手。”林冬的语气堪称平淡,和之前在办公室里摔东西砸椅子时判若两人,“你有位好老师,他把你培养得如此出色,从个人角度出发,我敬佩他。”   唐喆学紧盯着林玥的眼神变化,他看出来了,林冬的话让她心里有了波动。提到父母,林玥表情冷漠,提到导师,她眼里出现了对长者的仰慕之情,以及,一丝自豪。   不过她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转而将视线投到唐喆学淤血未尽的脸上,笑问:“脸很疼吧,唐警官?”   唐喆学没接茬,摄头拍着,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有人看监控,她这是要他在其他同僚面前难堪。没真挨过林玥的打,很难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现在他被人提起时,往往是“哦,那个被女的打进医院”的家伙。   林冬向旁边跨出半步,阻隔了林玥的视线。肋侧的断骨隐隐作痛,左胳膊只能抬到胸口的位置,然而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林玥用枪指过唐喆学的脑袋。曾经他问过唐喆学如果被枪指头时会不会害怕,那时唐喆学说没经历过不知道。前几天再问,唐喆学回答他说,没脑子害怕,那时的念头唯有把人抓住。   这不是匹夫之勇,更非吹嘘之语。那一刻,林冬在唐喆学那双总是温柔的望向自己的眼里,看到了身为刑警的血性。   “有时间关心别人,不如考虑下自己地处境,”林冬对林玥说,“林玥,从你被拘捕的那天算起,警方有三十七天的时间来对你的住所、车辆等进行搜查,而且是有搜查证、合法的,同时和你有过联系的人,会一个一个被叫到公安局进行询问……我们有数百名警力进行侦察,而你只有一个人,我相信,思维再缜密的人也不可能把所有事做的天衣无缝。”   林玥的眼神沉了下去,与林冬冷冷对视。透过那冰冷的视线,林冬看出这个年轻女人试图隐藏的东西——和他一样,担心自己最重要的人,受到伤害。   他很确切的知道,她现在一定在想“我到底有没有疏漏的地方”以及“警方能找到什么来挖出我背后的那个人”。他更知道,毒蜂必然对林玥做过对抗审讯的心理训练,然而那人大概无法想象,一个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所爱,能做到什么程度。   长久的沉默过后,林玥听似轻飘飘说:“你不就是想我死么?只要你能拿出证据来,我保证认罪。”   听到她的话,林冬笑了。然后就在那看似无害的笑容中,他猛地一把拍上铁栅栏,震出恼人的噪音——   “我不想你死,林小姐,我想毒蜂死。”   —   车从看守所里出来,唐喆学看着车窗外倒退的绿化植物,沉默了一会说:“组长,你看林玥刚才出屋时的眼神了没,恨不能杀了你一样。”   “她早就想杀我,”林冬面无波澜,“咱俩那张照片是她寄的,当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意识到她的目标不是你,而是我。”   “……”   唐喆学僵在了副驾驶座上。他觉着这大概就是蝴蝶效应的体现:林冬收到照片,以为是毒蜂寄的,把他轰走;他被HIV阳性的嫌犯咬了,两人才又重归于好;如果他没回来,就不可能上齐震宇的车,那么线索很可能不会追踪到林玥身上;另外如果不是为了追照片的线索,张卓的DNA也不会留在法医办公室,被证实和林冬有相同的父系血缘。   “那她为什么要寄照片给你?吓唬你?”   “嫉妒心作祟,林玥不会允许在所爱的男人心里,有超越自己的人存在。”   “你觉得毒蜂暗恋你?”唐喆学嘴里发酸。   “什么?不,不是。”林冬皱起眉头,唐喆学的臆测令他深感不悦,“我并不清楚为什么毒蜂会留我一命,但是很显然,让我痛苦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而且他确实做到了……我猜,这大概是对我无视他第一条警告的惩罚,让我知道忤逆他是个什么下场。”   唐喆学哼出声鼻音:“嗯,不是暗恋你就好,要不然我就得学楠哥了,找个由头合法击毙他。”   “学点好。”要不是开着车,林冬得翻个白眼给他。   唐喆学撇嘴笑笑,抬眼看了看路,说:“组长,前面路口右拐,我要去取个东西。”   大概知道他要去取什么东西,林冬但笑不语,到路口打轮右拐。果然,唐喆学让他在一家金店门口停下,自己推门下车,不一会又跑了上来。撞上车门,唐喆学等了一会,见林冬还不开车,问:“怎么不走啊?”   林冬垂眼看着他揣在兜里的手,反问:“你没什么要给我的么?”   “没有啊,”唐喆学眨巴眨巴眼,“哦,我是来帮我妈取项链,她那根断了,送这来修,让我今天顺道帮她取一下。”   “哦。”林冬淡淡应了一声,发动汽车。   唐喆学不动声色地打量林冬,看着对方极力隐藏失落情绪的样子,心里冒出小小的罪恶感。然而他确实很享受眼下这个状况,毕竟一向都是自己被林冬牵着鼻子走,好容易找个机会让对方求而不得一次,怎么着也得过足了瘾。   他这正美着,结果林冬那边接通了林静雯的手机:“喂?伯母您好,我是林冬,小唐说您项链修好了,现在顺路给您送过去。”   他戴着蓝牙耳机,唐喆学听不到自己亲妈说了什么,可光听林冬的话,冷汗已经顺着后背往下淌了。   “哦,这样啊……知道了,那好,有空我去看您,再见。”挂断通话,林冬打轮靠边停车,笑里藏刀地看向心虚得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唐喆学,“你妈说,没送修项链……唐二吉同学,我们警方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还有你给我记着,下回想耍人玩,记得先把供串好了。”   当面被拆穿诡计,唐喆学只好战战兢兢地双手奉上戒盒,勉强挤出丝笑:“嗨,我不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么……”   然而林冬没有拿戒盒,他只是看着唐喆学,眼中渐渐被幸福与爱意填满。他并不在乎唐喆学买了什么样的戒指,而是这枚戒指,证明了他被爱着的事实。   凭证据说话,做警察的职业病。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二吉还得修炼~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02 21:54:53~2020-02-04 19:2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879094、夏洛克的风耳 2个;离、红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lamingo 5瓶;18544932 2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林玥跑了。   下午四点, 她被发现吞服异物, 由于看守所条件不足, 只能紧急送医。七点, 她在胃镜室里袭击了医护人员和随行的狱警,然后打破窗户逃脱。胃镜室在五楼,没人知道她是怎么下去的, 执法仪只拍到了她放倒狱警和医生的画面,随后便被破坏。她还换了医生的衣服, 十几个人看了好几十遍医院大门口的监控视频才辨认出她来。然而再调其他监控追寻踪迹,却发现她过了个天桥就不见了。   收到消息, 全局上下所有人的神经骤然绷紧, 每一位领导都面色铁青。   发通缉令,紧急召开搜捕会。会上, 刘主任得知林冬上午见过林玥,当场炸窝,当着满满一会议室的人冲他咆哮:“你去审她了?谁让你去的?你跟她说什么了?!”   面对上级的质疑, 林冬丝毫没有动容, 平淡地说:“我说的每个字都录进监控里了,绝无违规,您可以去查。”   “林冬!”刘主任“嗙!”地拍了把桌子,如果他脑瓜顶还有多余的头发,这会恐怕全都得气竖起来,“别以为上面有人保你,你就可以目无规定!我现在就去调监控, 要让我听见一个不该说的字儿,你他妈等着脱警服吧!”   甩下话,刘主任怒气冲天地摔门而出,方局紧跟其后,临出门之前,表情错综复杂地看了眼林冬。他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林玥的越狱之举和林冬有关,然而所有人都急得火上房,就林冬一副吐沫星子都快喷脸上还稳如泰山的样子。此情此景,实难让人不去联想,眼下的局面正是对方想要的。   陈飞接替方局布置搜捕任务,刑侦、治安、缉毒、安保、交管、特警,总之除了后勤和技术人员,全体出动,全城搜捕林玥的行踪。火车站、飞机场、大巴站、邮轮港满是便衣,跨海大桥、高速收费站、国道、省道、县道均已设卡,巡逻车大街小巷地转悠,天罗地网,除非她往山里跑,要不根本出不了城。   散了会,林冬叫住陈飞,对他说:“陈队,林玥不是想逃,而是要给毒蜂通风报信,她怕我们沿着她这条线,把毒蜂揪出来。”   陈飞表情微怔,片刻后拽住林冬的胳膊给他拉到墙角,小声问:“你到底跟林玥说什么了?”   “我告诉她,我们会一个一个地,把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叫到局里来进行询问。”林冬眼看着陈飞瞪圆了虎目,随即垂下视线,“我原本的打算是盯她的律师,看她会不会通过对方把消息传递出去……抱歉,是我低估了她的实力,更没想到她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   陈飞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不相信林冬没想到林玥会越狱,说那样的话根本就是为了刺激林玥。   而作为职业罪犯,根本不可能把同行出卖给律师,毕竟是个外人,没有任何忠诚度可言。这种方法他们以前不是没用过,故意放跑嫌犯,放长线钓大鱼。但是林玥过于危险,眼下的情况让警方如履薄冰。   末了他叹了口气,对林冬说:“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想抓到毒蜂,可这招棋走的太险了。”   林冬看似随意地勾了勾嘴角:“陈队,您知道为什么自从出事之后,除了我的恩师方局之外,再没有领导愿意接收我么?”   陈飞无声地与他对视。   “因为所有人都觉着我胆子太大了,连那么严重的警告都敢瞒报,怕把我招到手下干活,会给他们找麻烦。”林冬自嘲地摇摇头,眼中随之流露出无法隐藏的悲伤,“对于其他人来说,毒蜂杀的,是七个警察,可对于我来说,他杀的是七个亲人——齐昊、郭俊海、李归源、于成岭、方申、陶广溪、陆磊,我天天看着他们的照片,梦着他们的过去……”   他抿了抿颤抖的嘴唇,闭眼深吸一口:“陈队,我不是想报仇,我想让他们瞑目。”   陈飞刚想开口,却见唐喆学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用哀伤的目光注视着林冬。听到七个人的名字,就好像那些生命还鲜活地存在着,可事实上除了林冬,大概没有人还能全部想得起他们的样子。他退后半步,抬手拍拍林冬的胳膊,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去忙吧,有任何消息,及时联系。”   —   夜幕降临时分,市局大楼依旧灯火通明。一部分人被派出去沿林玥逃离的路线走访,一部分留在局里分析她可能的落脚地。林冬根据林玥的通话记录联系到了一位房主,获知她在另外一个小区租了处房子。   罗家楠和苗红立刻带人赶过去查看,但是没人在。他们通过对小区保洁员的询问获知,就在不久之前,有个男的刚刚离开。根据保洁员回忆,当时她正在打扫楼层卫生,看到一男的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拎着个旅行包,没坐电梯,进安全通道下的楼。那人用墨镜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保洁无法描述其具体长相。   之前杀死钱露的凶手为躲避监控也是走安全通道,据此推断应该为同一人,也就是毒蜂。所以说林冬的判断没错,林玥就是为了给毒蜂通风报信才跑的。现在那间房子已经被封锁,检验科的人全过去了,一寸寸寻找毒蜂可能遗留下的线索。   虽说还是与毒蜂擦肩而过了,但这是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探查到他的落脚点。林玥的租赁协议并没有在公安系统里备案,如果不是林冬从她的通话记录中,发现同一个号码、近一年以来在每个月的同一天给林玥打电话,根本查不到她还租了间房子。而林玥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冒死逃脱,只为给那个在她心目中无比重要的人通风报信。   挂上罗家楠的电话,唐喆学好奇地问林冬:“你怎么看出这号码有问题?”   “五号是电费出账日,全市统一,刚才我也向业主确认了,他每个月的五号都会给林玥打电话,告诉她电费金额,提醒她在网上缴纳。”林冬的表情丝毫没有喜悦,有的,却是错失良机的遗憾,“差那么一点儿就抓住他了……”   唐喆学站到他身后,握住他的肩膀,稍稍用上点力道帮他按摩放松:“会抓住他的,一定。”   “我现在比较介意的是,毒蜂停留在此的目的,”林冬扔下笔,略显惆怅地搓着额角,“他从来不会在同一个地区长时间逗留,可根据林玥租的这间房子的使用时长来看,他至少已经待了将近一年了……为了执行任务,事先踩点儿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我能理解,可钱露他们已经都死了,他还不走,就说明活儿还没干完,那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   “我?”唐喆学说完就看林冬仰脸皱眉瞪自己,赶紧赔笑,“开个玩笑,你别这么看着我,大半夜怪吓人的。”   然而林冬并不拿这话当玩笑。毒蜂发的信息就在他手机里存着,警告他停止追踪自己否则就猎杀他的同伴。虽然那张照片是林玥寄的,但这不代表毒蜂会放弃自己立下的誓言。同时作为和毒蜂关系亲密的人,林玥不可能不知道毒蜂警告过他的事,明明那天她有机会干掉唐喆学,却终归没下手。   他重新盯住唐喆学的脸,想从那张仍处于阶段性毁容的脸上,看出点故事似的认真。唐喆学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头,伸手拿过厚厚一沓的通话记录。   “你歇会眼睛,我看。”说着,他坐回到椅子上,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的往下看。   林冬端过杯子起身问:“咖啡,要不要?”   “不了,我喝茶就行。”   唐喆学顺手端起杯子,边喝边看。排查通话记录是最枯燥的工作内容之一,记录单上的号码密密麻麻,少则数百,多则上千,工作量巨大。况且以往都是有目的性的排查,这一次却可以说是大海里捞针。   连着看了三页,唐喆学标注出重复通话的号码,挨个打了过去。经常联系的通常是熟人,其住所有可能成为林玥潜逃之后的落脚地。现在宾馆酒店入住都得登记身份证,除了无照经营的小旅馆,她无处可去。而小旅馆周围都派了便衣守着,她肯定清楚警方的路数,绝不会冒险露头。所以找熟人家借住是稳妥的办法。更何况她还需要钱,从医院里跑出来的时候,她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也许会向熟人借钱也说不一定。   当然,这些号码里,有可能也有毒蜂常用的那个。   大半夜被电话吵醒,听筒那边多有抱怨,甚至还有人在唐喆学自报家门的时候嘟囔一声“骗子”啪嗒就给挂了。打完第六个电话,唐喆学扔下手机,朝林冬摇摇头。没有人接到过林玥的消息,机主信息也都真实有效,起码可以确定这几个里面没有毒蜂。   唐喆学接着往下捋,一页接一页的翻着。看着看着,有串似曾相识的号码跳入眼帘。他对电话号码的敏感度相当高,他确定,这号码他打过。拿过手机调出呼出界面,他依次输入那串号码,当最后一个数字输入完毕的同时,显示“添加号码”的部分突然跳转成手机通讯录里的一个名字。   本已昏沉的大脑被瞬间炸醒,他立刻将手机屏幕转向林冬,喊道:“组长,你看,林玥和颜绮丽联系过!”   林冬盯着“颜绮丽”三个字看了一会,微微眯起镜片后的双眼,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这女人真有本事,不愧是演员呐,把我都骗了……雇毒蜂的根本就不是李永锋,而是她,她才是做非法取卵和代孕生意的幕后老板,利用钱露渴望成为母亲的心态让她为自己赚钱,当得知钱露要反水时,便叫毒蜂来清理门户。”   “我这就给方局打电话!”   唐喆学兴奋不已,可没等他这边电话拨出去,林冬的手机先响了起来。接起电话,林冬刚听了两秒,神情便凝重起来。   “出什么事了?”唐喆学问。   放下电话,林冬起身拉开抽屉,取出枪别进后腰,说:“金仓路派出所收到110的出警通知,有个小女孩报警说一个女人闯进她家,问她妈妈要钱。”   听到“金仓路”三个字,唐喆学敏锐的意识到问题的关键点:“林玥去找颜绮丽了?”   林冬点了下头:“陈队通知咱们过去,他们已经把林玥堵在那了。”   “狗咬狗,一嘴毛。”唐喆学起身抓过外套,感慨道:“那小丫头真棒,还知道要报警,可惜摊上那么个妈。”   “她现在是人质,林玥挟持了她们母女,和警方对峙。”   “操!”   唐喆学皱紧眉头,大步朝门外走去。   —   颜绮丽家的公寓楼下,停了十几辆警车,红蓝警灯交错成片。怕误伤人质,特警们无法采用垂降破窗的方式突入,狙击手也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射击角度,目前双方处于胶着状态。   林冬下车在人堆里找到方局,把自己和唐喆学的发现简明扼要地汇报给对方。方局听了皱起眉头,一旦击毙林玥,就没人能指证颜绮丽了。可不击毙的话,这个危险的女人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乱子。   唐喆学跑去找陈飞了解情况,听说人质估计为两人时,赶紧向对方提及颜绮丽还有个儿子。   陈飞告诉他:“颜绮丽的儿子上的是寄宿制学校,已经确认家里只有他们母女俩在家。”   “那就好。”唐喆学呼了口气,“哦对了,陈队,颜绮丽就是钱露、庞宁和亮仔三重谋杀案的主谋,林玥是她雇来的,我在林玥的通讯记录里查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怪不得林玥来找她要钱呐。”陈飞点点头,朝旁边一招手,“罗家楠、大伟、小许,你们三个跟特警上去,在门口待命。”   “好嘞!”   罗家楠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被陈飞又叫住:“回来!把避弹衣穿上!”   “她不是没枪么?”   “你知道她有没有啊!?”   “得,我穿我穿,您别嚷嚷。”   接过特警递来的避弹衣,罗家楠边套边朝楼里走去。唐喆学也想去,可他还是伤病号,陈飞肯定不能让他上去。听陈飞说,刚方局和刘主任都上去过了,谈判,要求用他们自己来置换人质,然而林玥根本不理。唐喆学猜她应该没想到会栽在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手里,亡命生涯尚未开始便要划下句号。   林冬和方局他们讨论了许久,强烈要求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击毙林玥。她一死,毒蜂的线索断了不说,颜绮丽也很有可能脱罪。单凭一条通讯记录,到了法庭上根本无法定罪。   林冬对方局说:“我去换人质吧,至少把小姑娘换出来。”   “不行不行。”没等方局说话,刘主任伸手拦住他,满脸的不耐烦,“你之前诱捕过她,她肯定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哪能让你去送死?还是我去,在场的我官最大,没人比我有资格干这事儿。”   唐喆学在旁边听了,对刘主任的印象大为改观。三番五次的看他冲林冬发火,一派保住乌纱最重要的官僚作风。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还真挺有担当。   不过林冬要自己去当人质,那哪成!?   “刘主任,正是因为她恨我,所以我才有机会把孩子换出来。”林冬平静地阐述自己的理由,“眼下的情况,她应该知道逃脱无望,如果她想临死也得拉个垫背的,我正合——”   唐喆学立马打断他:“组长,还是我去吧,我搅过她的局,她肯定也恨我。”   腮侧的肌肉明显绷起,林冬回手从腰后抽出配枪,枪身于指尖翻转,倒着递向唐喆学。无名指上的钻戒凝起警灯的光芒,在深沉的夜幕之中,熠熠发光——   “谁都别跟我争了,我要去问问她,毒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TBC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MMM~~~~~~~~~~自己努力找糖吧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04 19:21:19~2020-02-06 03:2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红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879094、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步非盈花重 12瓶;道尔家的猫 10瓶;夜隐蓝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进入颜绮丽家的通道有两条:和大门连接在一起的电梯井, 以及只能从房间内部打开的安全通道门。经过电话沟通, 林玥同意由林冬来替代颜绮丽的女儿做人质。林冬一并提出连颜绮丽一起放走, 但是林玥没同意。   两队特警正在待命, 一队在天台,做好从客厅的落地窗玻璃垂降突入的准备。另一队守在安全通道门口,连同重案组的警员。只要确认林冬控制住嫌犯, 不会误伤人质,便可破门突入。   劝不动林冬, 唐喆学又不能跟着一起上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冬进入电梯, 与自己被关闭的电梯门隔绝。他什么也没跟林冬说, 所有的话,都等着林冬平安归来后再说。等到电梯门关上, 他立刻转身奔向监控室。一旦林冬进入颜绮丽的公寓,将完全脱离所有人的视线。   “把外套脱了。”电梯轿厢中的可视对讲里传来林玥的命令,“裤腿拎起来。”   林冬一一照办, 让对方看清自己没带枪。通过检查后他屈起左臂, 看似随意地用手背蹭了下下巴。在监控屏幕上看到这一幕,唐喆学的心骤然揪紧,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热。在别人眼里,这只是一个不经意之间的小动作,可他知道,刚刚,林冬是在亲吻无名指上的戒指。   支在控制台上的手缓缓攥握成拳, 他低下头,在心中默念——   知道了,我也爱你。   —   叮!   电梯门缓缓开启,客厅内的一切逐渐收入林冬眼底。颜绮丽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肩上披了件睡袍,神情紧张。听到响动她仓促地转过头,眼里闪过丝亮光,紧跟着又被身后传来的声音震得肩头一抖——   “都别动!”   林冬站在电梯里,看到林玥半靠在客厅中间的大理石花台上,手里拿着把格洛克指向颜绮丽的后脑。偌大的客厅里只开了盏地灯,光线昏暗,但能看出,林玥的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也许是在逃脱时坠落受伤,林冬推测,或者吞服的异物造成了内穿孔,总之,能看出林玥是在硬撑。   然而即便是奄奄一息的老虎,仍有利齿寒光闪现。这个女人的危险程度不亚于林冬见过的任何一个罪犯,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语调平静地要求道:“让孩子过来吧,林玥,我们说好的,一个换一个。”   缓慢地出了口长气,林玥将视线挪向他,漆黑的眸子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芒:“你先出来。”   林冬依言走出电梯,回手按住电梯门,每一分动作都很谨慎,而且缓慢,以免林玥反应过度开枪。他冲被颜绮丽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子温和地说:“过来吧,楼下有警察叔叔等着你。”   女孩仰脸看看颜绮丽,像是不太愿意与母亲分开那样。颜绮丽强作镇定地挤出丝笑,对她说:“去吧,照叔叔说的做,听话。”   女孩懂事地点了点头,亲过母亲的脸颊,娇声说:“我在下面等你哦。”   确保女孩在电梯里站稳,林冬松开扶在门框上的手,看电梯门缓缓关闭。年仅六岁的孩子,发现家中有陌生人闯入后镇定地报警,身处险境不哭不闹。不知是何人的教育,让这孩子如此成熟冷静。   “用你睡衣的带子把他手捆上。”林玥给颜绮丽下命令。她的声音里带着极其轻微的喘息,听起来像是在忍耐疼痛。   林冬在林玥的示意下背过手。颜绮丽战战兢兢地起身往过靠近,在他身后站定,抖着手抽出睡衣的带子。光滑的丝质面料缠到手腕上,继而收紧,勒得林冬微微皱了下眉头。大概是颜绮丽过于紧张,又或者是担心自己的举动触怒林玥,她没给林冬留余地,把带子绑的死紧。绑好林冬,她回过身,紧张地看向林玥手里的枪。   林玥盯着他们看了一会,继而视线下移,继续说:“把他领口的扣子解开。”   “不必了,我没带窃听器。”林冬坦诚道。刚上来之前,刘主任是安排给他戴窃听器来着,以便警方可以随时掌握局势的变化。但他认为没必要,藏的再好,也瞒不过林玥这样的人。   看来林玥是相信他了,并没继续给颜绮丽发命令。她垂下手,稍显疲惫地仰脸呼了口气,冷笑一声说:“林警官,胆子不小嘛,敢单枪匹马地上来。”   “林玥,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该知道,眼下的局势对你有多么的不利……你现在缴械投降,还有活路。”林冬平淡地劝道,“你受伤了,拖得越久,内出血或者感染越严重……我说过,我不想你死。”   “你想他死!”枪口随着吼声举起,这一次,对准的是林冬,“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林冬,这世界上没人能杀死他。”   林冬默默地叹了口气,说:“毒蜂是罪犯,我是警察,不管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会把他缉捕归案。”   “抓他,就凭你?还是楼下那群废物?”林玥不屑地笑着,“全世界的警察都想抓他,可惜啊,没人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厉害。”   林冬眼神微凝,沉声道:“那你来告诉我,他有多厉害。”   林玥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举着枪,缓缓绕过组合沙发,慢慢向他们靠近。在林冬两米开外的距离站定,她一手撑住沙发靠背,一手继续拿枪指着他。   “我十四岁那年被一个畜生绑架了,他把我关在地下室里,没日没夜的糟蹋,警察上门走访过,可他们竟然没发现我被关在地下室……是蜂叔,他看到那个畜生在超市里鬼鬼祟祟买女孩子的东西,就盯上他了……你们不是很牛么?可他救我的时候,你们警察在哪?”   林冬平静地回答道:“他可以报警,让你回到你父母身边,但他选择把你据为己有……林玥,你以为他是在救你?不,他只是换了种方式,让你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俘虏。这种精神上的奴役远比肉体更可憎,看看你现在,明明已经被他抛弃了,却还在为他说话。”   “闭嘴!你懂什么!”林玥暴怒地吼了起来。那个在她心目中如神一般存在的男人,是信仰,是一切,不容任何人亵渎——“他比你们这些警察更懂得如何惩治罪恶!法律不过是把那些该死的垃圾抓了放放了抓!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前,你们警察什么都不做,可等事情发生了,一切都他妈晚了!你们荣誉等身的时候想过没有,那些受到伤害的人,背负的是一生的耻辱和恐惧!咳咳咳咳——”   吼声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呛咳,鲜血溢出嘴角,染红了苍白的唇。林冬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被林玥厉声喝退:“别过来!”   林冬抬起被捆住的胳膊,示意对方自己没有恶意:“林玥,你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到了,别再硬撑,你还有机会活下去。”   颜绮丽也赶紧说:“是啊,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你——”   “闭嘴!你这贱货!居然敢出卖他!”林玥狠狠打断颜绮丽,枪口又指向了她,“他警告过你做叛徒的下场是什么,我今天就是来替他兑现承诺!”   颜绮丽的脸色愈加苍白,隔着十几公分的距离,林冬都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剧烈的颤抖。现在他明白了,这女人提供线索只是摆脱警方纠缠的权宜之计,可能还希望借警方的手除掉掌握她秘密的毒蜂和林玥。却没想到机关算尽,终被反噬。林玥大概也没问她要钱,颜绮丽女儿听到的,该是她用钱为自己向林玥买命。   目光凝于黑洞洞的枪口,林冬的心头掠过一丝遗憾。看来活捉林玥的可能性不大了,她就是死,也要为毒蜂洒尽随后一滴血。缓缓挪动半步,林冬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颜绮丽,无论如何,他都做最后一次努力:“林玥,你还年轻,还有希望。”   对于他用自己挡住枪口保护颜绮丽的行为,林玥的眼中流露出细微的迷惑,随即不屑摇头:“你可真是个烂好人啊林冬,我告诉你,这种贱货根本不值得发善心,她为了钱谁都能杀,连自己的老公也不放过。”   感到身后的气息一滞,林冬稍稍侧过头,问:“李永锋不是死于沉船事故?”   颜绮丽脸色煞白,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面对林冬的质问,她无言以对,紧咬着嘴唇低下头。这时她看到林冬冲自己勾起了手指,反应了一下明白对方是要她松开绑手的带子。视线越过林冬的肩膀,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玥,忽然间身形一晃,靠到林冬背上向下滑去。   林玥警觉道:“你干嘛!?”   颜绮丽将能拿奥斯卡小金人的演技发挥的淋漓尽致,假装腿软站不住勾住林冬的手臂往下瘫,顺势扯松了带子。她不想死,至少眼下这一刻,她想活。   借着托承颜绮丽身体的动作,林冬屈膝压低身形,堪堪避开枪口。腕上的禁锢松懈的瞬间,他猛地挣脱出一只手,打直膝盖如出击的猎豹扑向前方,闪电般地推开了林玥执枪的手。   砰!砰!   连续两声枪响在耳边轰然炸开,震得林冬头皮发麻,瞬间失去了一侧的听力。他将林玥仰面扑倒在地,钳住执枪的腕子狠狠砸向地板!一下,两下,三下!枪终于脱手而飞,“咚”的砸在地板上。林玥怒喊了一声“操!”,曲肘重重撞向林冬的脸侧。然而受到伤痛的影响,这一击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反倒被林冬敏捷地钳制住,用力压向地板。   与此同时,与客厅相连的安全通道门外响起了撞击声。守在门外的特警听到枪响立刻决定突入,正用冲击桩撞门。然而这间高级公寓的门是特制的合金,排柱状的门锁异常坚固,外面攒足劲撞了五六下依旧没能撞开。   “去开门!”   林冬吼了起来。林玥拼了命的挣扎,膝盖一下又一下地撞上他受伤的肋侧,刀割般的疼痛逼出细密的冷汗。左手也使不上劲,如果不是林玥有伤在身力气比以前小了,他现在根本就压制不住对方!   颜绮丽惊慌失措地爬起,正要往连接安全通道的门口跑去,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漆黑的杀人武器,躺在泛着光的地板上,充满了诱惑——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就没人知道我做过什么了……   她弯下腰,捡起那把枪,颤抖着手举起。林冬背冲着颜绮丽,根本看不到这女人在干嘛。但是林玥看得见。她看到那个失去理智的女人朝他们举起了枪,眼中的杀意若隐若现。   ——开枪啊。   她用眼神挑衅对方。   “哐”的一声响,大门终于被撞开。颜绮丽本就心神混乱,被这声巨响震得手上一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条件反射的收紧——   砰!   “组长!”   枪响伴随着惊吼响起,唐喆学猛然扑向置身于枪口之下的林冬。   TBC   作者有话要说:有糖!自己找!   缩进壳里躲刀片……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06 03:20:07~2020-02-07 05:4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颜 2个;魂辞、我不是尤太太、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桃树上的小猫 20瓶;我不是尤太太、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砰!   又是一声枪响, 同时响起的还有罗家楠的惊呼声:“二吉!”   林冬猛然回过头, 却见唐喆学扑到在地, 立刻放开对林玥的钳制, 爬起来冲到对方身边。训练有素的特警鱼贯而入,一脚踹开已经被击毙的颜绮丽手边的枪,继而将挣扎爬起的林玥摁在地上牢牢铐住。   “二吉!二吉!”林冬跪到唐喆学身边, 大声喊他:“没事吧你!?”   “呃……”   近距离一枪打在背上,即是是有避弹衣的抵挡, 但九毫米口径子弹的巨大冲量依然给唐喆学拍到了地上。他疼得牙关紧咬,勉强能挤出点气音, 不过目前危机解除了, 赖在地上撒会娇没问题。   林冬迅速拆开他身上的避弹衣,确认子弹没打透。松下心, 左臂和肋侧的疼痛感迅速蔓延开来,被枪响震到的听觉神经嗡鸣不止。缓了会神,他看向倒在血泊中的颜绮丽, 默默地叹了口气。枪响的瞬间, 他便意识到对方是想杀了自己,幸亏唐喆学替他挡了一下。更值得庆幸的是,这小子穿了避弹衣。   “二吉,记着,哥救你一命啊。”罗家楠也蹲到唐喆学旁边,扬手拍了他后背一把,正拍到被子弹击中的位置, 心满意足地听到一声嚎。他抬眼看向紧张到嘴唇都泛白的林冬,邀功似的说:“这小子非得第一个冲进来,林队你也知道,就这种情况,谁先进来谁死啊,还好我手快把避弹衣扒了给他套上,要不这距离,绝给他打穿了。”   “谢谢你啊,小罗。”林冬诚恳致谢。他弓身把唐喆学的身体慢慢扳过来,托起他的后脑让他枕在自己膝盖上缓疼劲。其实他知道唐喆学应该能站起来了,但是,嗨,让他撒个娇耍个赖也没什么损失。   唐喆学打定主意在自家组长腿上赖一会,半闭着眼朝罗家楠抬抬手,算是道声谢。他刚在底下等了半天实在等不下去了,趁着没人注意自己,顺着安全通道的楼梯爬了上来。听见里面的枪响他立刻窜到门口,紧跟着就被罗家楠往身上套了件避弹衣。   好兄弟,不废话,等结案了喝酒,他请。   “喂!喂!你怎么了!?”   旁边传来特警的喊声,林冬循声侧头。只见林玥的身体出现了无规律的痉挛,皮肤的颜色迅速褪成死人的惨白,很显然是支撑不住了。他立刻把唐喆学往罗家楠怀里一塞,起身过去。他垂手扣住林玥的颈侧,眼中顿时掠过丝惊讶——   “叫救护车!快!她没心跳了!”   “我操!”   罗家楠一听也窜了起来,结果害唐喆学毫无防备地砸到了地板上。不过他顾不上抱怨,咬牙撑着动一下就跟刀割一下的背,爬起来慢慢走过去。林冬正在为林玥实施心肺复苏。这个年轻的女孩跟错了人,走错了路,她将面对的该是法律的严惩,而不是带着秘密死在他眼前。   伤痛随着动作逐渐加重,林冬的胳膊很快就支撑不住一分钟一百二十次的按压频率。罗家楠立刻将他替下,以极其标准的手法实施心肺复苏。按了一会没见有效,他皱皱眉,抬手掰开林玥的下巴,弓身凑了过去——   媳妇儿,对不起啊,我这是为了救人呐!   —   林玥最终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她的肝脏被肋骨刺穿了,内出血相当严重。医生说,如果是普通人出血出到她这个份上,早就产生失血性休克了,更别提能硬撑着和林冬搏斗。   普通人徒手是没办法把肋骨揍到插进肝脏里去的,可以确认林玥的死与林冬无关。督察来走了个过场,对林冬进行了事发经过的询问,随后迅速出具了调查意见。林冬心里很清楚,如果他没去夺枪,没让林玥产生剧烈的挣扎,可能内出血的程度不会致死。但是当时的那种情况,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是唯一一个在林玥宣告死亡后去看过她的人。她躺在手术室的台子上,手术单盖到肩膀,为年轻的女孩保留尘世间的尊严。轻轻触及那苍白的皮肤,尚有残余的体温,柔软,安静,毫无威胁。他不想她死,这是真心话。天使坠入地狱,等来的却是恶魔的救赎。世界本该有光,可惜日蚀遮挡了一切,长久置身于阴暗之中,羽翼漆黑如墨。   “我理解你的选择,为了心里的那个人,可以付出一切。”他像送别熟悉的人那样,弓身在她耳侧轻声细语,尽管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不过我比你幸运,遇到了对的人,他同样可以为我付出一切……”   声音稍有停顿,继而压进凿凿誓言——   “我保证,送他下去陪你。”   —   唐喆学被硬押着拍了片子,还成,没骨折。不过背上的淤血显现出来,红的白的黑的紫的绿的,确实有些触目惊心。医生给他开了散瘀的药,让他回去至少擦一礼拜。从诊疗室里出来,忍着背上的疼,他活动发涩的颈椎,扭出咔咔几声响。新伤摞旧伤,浑身上下,除了头发和牙,哪他妈都疼。   拐了个弯,看到林冬神情落寞的站在走廊上,唐喆学立刻敛起呲牙咧嘴的表情。他过去握住对方的左手,摩挲着棱角锐利的钻石,轻声问:“回家么?”   林冬轻轻摇了摇头,收拢手指扣住唐喆学的手,迟疑了一会说:“我想去……找趟张卓……”   “好啊,我陪你去。”背上疼的不能碰,又熬了两天一宿没睡,这会唐喆学儿只想找张床,摊开手脚趴上去。不过林冬想去见哥哥,他必须得陪着。   这时旁边有人走过,林冬立刻抽回手,低头说:“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林玥死了,毒蜂会有什么反应谁也不知道,这种时候放你一个人,你觉着我能放心么?”   “我觉着他不会有什么反应,他根本就是拿她做一件工具,她都伤成那个样子了,他还让她去杀人……她那么崇拜他爱他,可你看他是怎么对待她的。”   唐喆学仰起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人艰不拆啊。”   从兜里掏出车钥匙交给他,林冬叮嘱道:“这案子暂时算告一段落了,你先开车回去吧,早点休息。”   “我打车就成,张卓住那地方那么远,你开车方便。”唐喆学把钥匙推了回去,想了想说:“要不还是我跟你去吧,再怎么说也是我大舅哥,总得拎点东西——”   林冬那危险挑起的眉梢成功地打断了他的话——大舅哥?这小子欠揍了是吧。   —   将车停到路边,林冬熄火坐在驾驶座上,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抬眼漫无目的地望向车窗外:路边的行人来来往往,电动自行车和摩托车见缝插针地钻来钻去;城管一来就得跑的小贩,叫卖肯定不符合卫生标准的快餐;几个男人站在路边,观摩两个老头在楚河汉界上厮杀;一个黄色的塑料袋从收垃圾的三轮车后斗里飘出,被风吹上了黄昏时分的天空。   再平常不过的街景,再平凡不过的人生,夕阳西下之时的烟火人间。他很久没有过这种近乎安逸的感觉了。总是忙忙碌碌,不给个人生活留余地,生怕一闲下来,埋在心中荆棘便会放肆生长。   拿出手机,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张卓打电话。屏幕亮起,却见唐喆学发来的消息大大咧咧地躺在正中间。他点进去,看着看着,嘴角无意识地勾起——   【别聊的太晚了,早点回来,来日方长,跟家等你啊。】   是啊,我现在是有家的人了。将手机扣到胸口,贴着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林冬默默地等待心跳平复。这种只是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听到对方的声音就能让心跳加速的时刻,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减少,然而激情褪去后的平淡,才是幸福的味道。   电话接通,听到张卓嗓音浑厚的一声“林警官?”,刚缓和的心跳又复剧烈。林冬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声线的颤抖:“老张,我开车经过你家附近,想着在这边随便找家店吃口东西,你吃晚饭了没,要不要一起?”   却听那边歉意道:“呦,不好意思,林警官,我在高仓这边找了份新工作,搬家了,现在住在单位旁边。”   林冬听了,未免有些失落,同时升起了不需要面对某种尴尬局面的释然感。虽然是血亲,但有太多的不确定,从警多年养成的惯性思维让他无法不产生顾虑。以前对张卓有亲切感,是因为彼此相似的经历,可对林阳,更多的则是抵触,甚至嫉妒。   “……这样啊,那……有机会再说吧,保持联系。”   “好,您保重。”   挂上电话,林冬坐在车里沉思了一会,发动汽车朝龙山墓园的方向驶去。相认的事情,再等等,他还需要点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情。但是现在可以告知父母,他们的长子还活着。   目送那辆“霸天虎”驶离视野,张卓放下被撩起条缝隙的窗帘,转身拎起放在床上的黑色旅行袋。走到房间门口,他顿住脚步,放下袋子将手伸进外套内衬兜里取出皮夹。几近黑暗的环境之中,从皮夹夹层里抽出的照片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   ——“蜂叔!你快离开那!警察会查到你的!”   ——“不我走不了了,我受伤了,我不能去医院,会被他们抓到,我不想死在监狱里。”   ——“去老地方留把枪给我,我要去杀了颜绮丽,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有件事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了,我爱你,不是女儿对父亲的爱,是女人对男人的爱。”   ——“还有,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   一声叹息,在黑暗之中重重响起——   “傻丫头。”   【第四卷 -完】   TBC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这卷终于完结了~下一卷也是最后一卷了,估计也还有25-30章?   毒蜂这条线,看到这里我想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其实也不难猜,是吧,毕竟我的脑回路如此简单233333333333。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小天使,这本真是扑到姥姥家了,幸得你们的支持,我才没那么寂寞,么么哒~今天回帖发红包哟~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07 05:47:06~2020-02-08 12:2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颜 3个;蔡莺、勤奋宝宝、我不是尤太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三日的花猫、不会游泳的鱼 10瓶;步非盈花重 9瓶;水至清则无鱼 5瓶;18544932 2瓶;唯诺卓、我不是尤太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卷:锁定目标 第99章   又到春暖花开时, 也到了动物们求偶的季节。楼下野猫整夜地叫, 如同婴儿哭泣一般的叫猫声吵得街坊四邻不得安睡。不过即便是没有猫叫, 林冬也捞不着踏实觉睡。唐喆学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一切正常。之前受伤也都好了,折腾起来再不用小心翼翼,于是乎某条金毛的尾巴差不多竖到了天花板上。苦了仨月,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好好折腾折腾, 对不起积蓄已久的库存。   不过对于林冬这样的“老人家”来说,白天查案子晚上被强制收缴库存, 确实有些力不从心。连着折腾了三天, 他表示如果再由着唐喆学的性子这样下去,趁早给他备个骨灰盒。   马上风了解一下?   “你别骑我不得了?”   唐喆学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装腔作势地怪叫一声随即哈哈大笑。林冬没下狠手,一是唐喆学毕竟颞骨骨折过,二是……他翻身躺回床上, 勾过被踹到床脚的被子裹住冒着热气的身体, 静待剧烈的心跳平复。   炙热、同样心跳剧烈的胸膛贴上后背,热度逼人。唐喆学把林冬抱进怀里,高挺的鼻尖蹭着对方后脑上半长不短的头发,“你该剪头发了,后面都能扎起来了,还是说,你想跟祈老师似的留长头发?”   林冬背对着他, 轻哼出声鼻音:“你喜欢那样的?”   “我还喜欢看大白腿呢,要不给你来条超短——哎呦!”腹部被手肘猛怼了一下,唐喆学登时疼得直咧嘴。他赶忙按住林冬的胳膊,顺着滑下去与对方十指相扣,黏糊糊地嘟囔着:“开玩笑,别生气……我的意思是啊,你用不着故意往颓废了打扮,精精神神的,自己看着也舒心不是?”   “其实我现在这样,已经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了……真的二吉,我……”   怀里的人轻声叹了口气,拢在一起的手指扣得更紧。   唐喆学心里一揪,伸直枕在脸侧的胳膊,把人整个抱进怀里:“不想了啊,诶,你要不要喝水?”   林冬默默地点了下头。唐喆学吻了吻他微凉的耳梢,翻身下床。给撩开的被子掖好,走出卧室。先进卫生间清理了一番,再去客厅倒水。等把杯子端进卧室,却发现林冬已经睡着了。他不想吵醒他,轻手轻脚地将杯子放到林冬那一侧的床头柜上,以便醒来口渴伸手就能够到,不用离开温暖的被窝。   小心翼翼地钻回被窝,因着胳膊腿在外面吹凉了,唐喆学没敢再往林冬身上靠。就在他找舒服姿势的当口,忽听旁边的人发出声半睡半醒间的呢喃:“抱着我……”   唐喆学应声翻过身,将对方拥入怀中。万籁寂静的夜,房间里缓缓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和心爱之人相拥一整晚的安眠,是干他们这行的,不可多得的幸福时光。   ——睡吧,我在呢。   —   难得的休息日,却没办法好好赖个床。早晨八点半,唐喆学正跟被窝里卖力呢,手机铃声犹如滚雷般炸响。一看是亲妈打来的,他赶紧捂住林冬的嘴,用眼神示意对方别出声,随即接起手机。   “喂妈,啊,是……我在家呢……”   眼看着唐喆学的眉心跟牙疼似的皱起,林冬预感这通电话八成是林静雯给儿子传达圣旨。果不其然,等唐喆学挂上电话,刚刚的热情已几近冷却。伸胳膊够过床头柜上的烟盒,唐喆学点上一根,偏头呼了口烟说:“我二伯今天出来,我妈让我去接他。”   林冬了然:“保外就医办下来了。”   “是,办下来了,都是史队帮忙跑的。”唐喆学啧了一声,“通知的挺急的,我堂姐在外地出差,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只能我去接了。”   “起床吧,赶紧收拾收拾,从这开过去得一个多小时。”   “不着急,下午两点呢,咱还有功夫——”   “烟头!”   “呦呦,忘了忘了。”   掐灭烟头,唐喆学争分夺秒解决完问题,拖着林冬去冲澡。洗完涮完,唐喆学收拾屋子洗衣服,林冬做饭。本来唐喆学计划的是下午去射击俱乐部的靶场练练手,头天已经跟罗家楠约好了。结果他妈这道圣旨一来,只好放弃。   专供警员训练的子弹数和训练场地有限,想练出准头基本不可能。不过上警校时教官说过,打人是狙击手的活儿,他们要练的是脑子。枪法准与不准、身手是否过硬,不能用作判断一个刑警好坏的标准。能兵不血刃地抓捕到嫌犯,才是他们应该具有的专业素养。   接到唐喆学的电话,罗家楠倒是无所谓:“把你会员卡号告我,我带祈铭去玩玩。”   “报我手机号就成,应该还剩三百多发子弹,你们敞开了玩。”对于罗家楠慷他人之慨的行为,唐喆学毫不介意。那天要不是罗家楠把避弹衣给了他,这会他的坟头都长草了。再说了,兄弟嘛,算那么清楚没意思。   林冬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出来,看唐喆学歪在沙发上打电话,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紧盛饭。唐喆学挂了电话,起身凑过去闻了闻,由衷赞道:“你这手艺可越来越好了,再这样下去,我该进不去食堂了。”   林冬挂上付“老子早已洞察一切”的表情,问:“吃食堂不用你刷碗,这个理由够不够你进去啊?”   唐喆学一边从电饭煲里往出盛饭一边嘟囔:“我早说买个洗碗机了,你不让呐。”   解下围裙挂好,林冬反手指了指厨房:“搁哪啊,你看你家这厨房,多一个人都转不开身,切菜还得把案板放洗碗池上。”   “老房子嘛,就这格局,要不咱把这套卖了,付个首付买套大的。”   “用卖这套的钱付首付,那你知道一个月要还多少贷款么?”   “呃……”脑子里瞬间冒出的不完整复利公式让唐喆学明显地打了个磕——应用数学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林冬紧跟着说:“至少一万六,就你那点工资,别想了。”   “不是你要不要算这么快啊?”跟不上组长的节奏,唐喆学忽觉脑仁疼。斜眼望向林冬无名指上的戒指,他故作委屈地叹息道:“哎,这就开始了,嫌弃我赚的少,果然呐,谈恋爱跟结了婚就不一样喽。”   林冬抿嘴笑笑,扬起手,迟疑了一下轻轻拍上对方的背:“咱俩还没结婚呢吧?”   唐喆学回过头,嬉皮笑脸地反问:“你打算穿婚纱?”   但见林冬双眼一眯,夺下他手中的饭碗,嘴角危险地勾起——   “想吃饭啊?自己做去。”   —   市一监唐喆学来过几次,都是为工作,虽说二伯唐华关在这里有几年了,从来没探望过。不是他不想见,而是按规定一个月就一次探视机会,只能去俩人,都留给堂姐夫妻了。他妈会把准备好的换季衣物送到堂姐家,让堂姐给捎过去。二伯在里面的生活费,老太太那边安排给,不让小辈们操心。   按理说像唐华这种生活能自理的人,办保外是办不下来的。可去年,就在唐喆学进悬案组没多久,他在牢里犯了次肠梗阻,做完手术身体一下子大不如前。得亏史队长帮忙,跑上跑下递材料催进度,前后不到半年的功夫就把手续全办完了。   唐喆学靠在车门边等人,说两点接,三点能出来算快的。在押人员离开监狱之前得接受番遵纪守法再教育,核对返还被捕时的收缴物品,走一堆流程。有些人还得哭一会,感念自己获得重新做人的机会。   不犯罪好不好?每次看到罪犯声泪俱下地悔过,唐喆学都想这样问他们。唐华是这桩跨国洗钱案中的一个小角色,可案发时由于他抱有侥幸心理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没主动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结果从重量刑,还连累自己三弟唐奎被审查。当时唐喆学他爸听说这件事差点气犯了心梗,要不是媳妇拦着,得冲看守所去揍亲二哥一顿。   二伯刚坐牢的那段日子,唐喆学没少见他爸给堂姐打电话,打听哥哥的情况。让她转告唐华,在牢里该怎么样处事才能少受罪。想来毕竟是亲兄弟,血脉相连,当弟弟的不忍心看亲哥年过半百还去吃苦。然而终归是没能等到兄弟再见的日子,他爸就走了,也没来及的留下只言片语。   作为一个把半生都奉献给刑侦事业的警察,唐奎心里压着多少事,曾经年少的唐喆学无从得知。只是看着那个如山的男人日渐苍老,回家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连话都疲于多和他们母子俩多说一句,却在接到队上打来的电话时立刻原地满血复活,他多少能感受到这份职业的压力所在。等他自己当上警察,尤其是调到刑侦口后,没日没夜的跑案子抓嫌犯,才彻底体会到父亲的不易。   现在他有个家了,有同样能理解他的爱人,而且林冬比他还忙,他们肯定不会像他爸他妈那样争执不断。   三点一刻,监狱大铁门角落的小门开启。唐喆学看到唐华从门里出来,立刻掐了烟头迎上去。和管教挥手告别,唐华回身看到高高大大的侄子迎面走来,鼻子不禁一酸,紧走几步过来和对方拥抱。   唐喆学用力搓了搓唐华的背,只觉手底下一片瘦骨嶙峋,不由得有些心疼。唐华被捕之前胖乎乎的,脸上没几条皱纹,看着比他爸还显年轻。可眼下,经过几年牢狱之灾和病痛的摧残,佝偻成个单薄瘦弱的小老头儿,脸上沟壑丛生,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至少十岁。   他塞给唐华张纸巾,轻声安慰道:“别哭了二伯,身体要紧,我妈在家准备好晚饭了,奶奶也在家等着你呢啊。”   唐华用纸巾抹了抹脸,抽着鼻子问:“你爸他今儿有空回去吃饭么?哎,我这事儿连累他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也没来过,是不是还怨着我呢?”   “……”   唐喆学一时语塞。没让堂姐把他爸的事告诉二伯,是林静雯的意思。老三已经没了,老二再想不开出点什么事,老太太也别活了。唐华在牢里心里压力肯定大,不好拿弟弟去世的消息刺激他。毕竟为了哥哥的事,唐奎没少受委屈,更没少操心,在唐华心里一直觉得愧对兄弟。   见侄子不说话,唐华讪讪道:“他……还不肯见我么?”   “不是,二伯,我爸他……”唐喆学深吸一口气,憋住盈上眼眶的泪水,语调凝重地说:“他已经走了两年了,妈说,等你出来再告诉你。”   这消息无异于一记晴天霹雳,唐华当场呆立,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少顷,泪水再次涌出眼眶,他失声痛哭,人眼看着往下软。   “阿奎啊!哥对不起你啊!”   唐喆学眼疾手快,一把撑住他以防人跌坐到地上,促声说:“我爸是太累了,突发心梗,不是因为你啊二伯,不是因为你,你千万别瞎想。”   连拖带拽的,他给人弄进车里。林冬从驾驶座上回过头,看着哭天抹泪的唐华,抽出面巾纸递过去:“叔叔,别伤心了,出来该高兴才是。”   陌生的声音让唐华暂时控制住了情绪,抬眼望向林冬,迟疑道:“您是……”   唐喆学赶忙替他们介绍:“这是我们组的组长,林冬,哦,这车是他的,我今天借他车过来接你。”   “谢谢,谢谢领导,还麻烦您也跟着跑一趟。”唐华在牢里习惯了,张嘴闭嘴都是领导。   “呃……叫我小林就行了……”林冬忽觉尴尬,从唐喆学那论的话,他得管人家叫一声二伯。现在让人喊自己领导,怎么听怎么别扭。   安抚好唐华,唐喆学回到驾驶座上,发动汽车往家的方向开去。老妈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叫他必须带林冬回来一起吃饭,说史队长也去。要是搁平常日子,唐喆学糊弄两句也就算了,可唐华的事多亏了史队长的帮忙,于情于理得好好谢谢人家。史玉光同志没别的爱好,就好喝口酒抽口烟,今儿他得陪着喝几盅。林冬让他上楼时记得带两条1916,收不收是人家的事,给不给是份心意。   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唐华感慨了一阵城市建设的飞速发展,忽然话锋一转,问:“吉吉,你现在,还在机场派出所?”   唐喆学看了眼后视镜,随口道:“没,调任市局了,干刑侦。”   唐华迟疑了片刻,喏喏地问:“哦……那……旧案子能查么?”   “能啊,我现在就专门查悬案。”   唐喆学说着,飞快地看了林冬一眼,只见对方也凝神等着听唐华接下来的话。罪犯们交待罪行时未必有多坦诚,但在牢里,不管是吹嘘也好还是交流沟通也罢,总会或多或少的向狱友坦白一些没透露给警方的消息。有些没被警方查到的陈年旧案,或者甚至都没人发现过的罪恶行径,就背在某个因其他罪名而被投进监狱的罪犯身上。   唐华咽了咽唾沫,谨慎道:“有个狱友,我听他提起件事,说……他怀疑自己的姐姐是他姐夫杀的……”   TBC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第五卷 开启   最后一卷了,谢谢支持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感谢在2020-02-08 12:23:18~2020-02-11 20:3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红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颜、水至清则无鱼、鸟老板包馄饨、勤奋宝宝、唯诺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缺觉 70瓶;凝霜、33 10瓶;不会游泳的鱼 6瓶;宋雨婷婷 5瓶;黄色枫叶 3瓶;Tinachang、我不是尤太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从市一监到家的一个多小时路程, 林冬和唐喆学正好听完唐华的叙述。唐华有个狱友, 王庆威, 三十出头的年纪, 因打架致对方残疾入狱。抛开他因一时冲动犯下无可挽回的罪责不说,人还称得上仗义。多亏他的照顾,唐华这个入狱前养尊处优的外管局中层干部, 刚进牢里时没吃什么大亏。王庆威说自己高中没念完就混社会了,羡慕上过大学的, 也愿意听文化人说话。   相处久了,唐华跟相差二十多岁的王庆威成了忘年交, 平时能说上些心里话。王庆威一直跟他念叨自己的姐姐王庆娟, 唐华却从来没见那个女人来看过弟弟。后来是听说唐华家里有干警察的,王庆威才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自己怀疑姐姐被姐夫杀死了,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并且, 没有尸体。   事实上没人发现过王庆娟的尸体, 也算不上失踪。娘家倒是报过失踪,可没多久就被王庆娟的丈夫、王庆威的姐夫左睿鹏给撤了案。他给派出所的警察看了妻子发到手机上的消息,说别找她了,她跟他过不下去了,要去外面打工。据此,婆家认定她跟别的男人跑了,还到娘家来闹。一传十, 十传百,街坊邻里都以为王庆娟抛夫弃子,传得有鼻子有眼。   可按王庆威的说法,姐姐不可能抛下两个年幼的孩子离家出走。大女儿七岁,小儿子才三岁,正是需要妈妈的时候。再说姐夫家是搞水产养殖的,辛苦是辛苦了点,一年少说三四十万的毛利,并不需要儿媳妇出去打工。再说到了忙的时候,养殖场还得雇工人,王庆威坐牢之前也去姐夫家帮过工。   他之所以怀疑姐夫左睿鹏不是没道理。左睿鹏好赌,并且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王庆娟不止一次跟丈夫闹翻回娘家,可都被公公上门劝了回去。而王庆娟之所以不离婚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总觉着真离了,苦的是孩子。所以要说她抛夫弃子离家出走,王庆威是一百个不信。但是没有证据,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他无法向警方证明自己的猜测。   “我姐对我好着呢,小时候家里穷,一锅红薯粥,她只喝稀的,干的全都捞给我。”提起姐姐,王庆威就眼圈发红,“我要是没坐牢,就天天去左家要人,不把我姐找出来,我跟他们没完!”   然而他被判了十四年,等假释也得十二年左右,这才服了不到五年刑期,且出不去呢。   唐华本想着给弟弟写封信,让他有功夫去趟王家和左家,问问看看,以一个老刑警的直觉,来判断王庆威的猜测是否值得认真对待。可几次拿起笔,想到自己的事连累弟弟被审查,又觉得不好用这种没影的事来麻烦对方。如今他人是出来了,弟弟却没了,伤心之余,想起王庆威的托付,只好说给侄子听。   听完唐华的叙述,唐喆学为难道:“二伯,我说实话,没立案的话,不太好去人家家里问……不是没有这种事,离家出走多年,然后突然有一天回来了,把家里人都吓一跳。再说左睿鹏没有作案动机,其一,王庆娟并没打算离婚,默许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其二,王庆娟和公婆间没有发生过冲突,夫妻俩也没动过手,矛盾鲜少突然激化到要杀人的程度。”   “是,我知道,可……哎……”唐华欲言又止,哭红的眼睛无奈闭起。   林冬抬眼望向后视镜,只见白发苍苍的老人满面愁容地靠在椅背上,似是心里很难过的样子。他能理解唐华想替王庆威探寻真相的心情。在牢里有个能交心的朋友不容易,精神上的支持对于唐华这种从高位跌落、沦为阶下囚的人来说无比重要,王庆威大概比唐华在外面交过的所有朋友更实在。毕竟,在牢里,任何人都会被扒下那层虚伪的外皮。   话说回来,这也是他回家乡任职后和亲戚保持距离的原因。一个两个三个都托着求办事,小到违章消分,大到孩子上学转户口,甚至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要求从看守所里捞人的,好像他们做警察的就该是万金油。办吧,违反制度给自己找雷,不办,人家说你罔顾亲情,忘恩负义,自私自利。与其弄得个里外不是人,干脆就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给谁添堵。   不过事关一个人的生死,谨慎点,没坏处。   思量片刻,林冬从副驾回过身,对唐华说:“这样吧叔叔,我们这几天抽时间去趟王庆娟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先问问情况,您看这样行么?”   唐华立马睁开眼,满脸的皱纹堆起朵菊花:“行,行,那就麻烦您了,领导。”   唐喆学听了,只是略带疑虑地看了林冬一眼,没发表意见。   —   进门之前,按风俗,柚叶沾水洒身上驱晦气。唐喆学心里明白,这是奶奶的要求,老人家嘛,难免迷信,只是有些惊讶他妈是从哪弄来的柚子叶。按说才开春,柚子叶刚抽芽,居然能找到叶片油绿肥厚的新鲜纸条。   听了儿子的疑惑,林静雯笑道:“嗨,我跟网上买了箱柚子,特意让人放了几根带叶的枝条进去。”   给老妈留了个“母上大人威武”的表情,唐喆学扶着二伯进屋跟奶奶打招呼。老太太看见久未相见儿子顿时老泪纵横,颤巍巍地站起身,上手不轻不重地打了几下,责怪他辜负了国家和党的培养。唐华咕咚就给跪下了,抱着老娘的腿,声泪俱下。他说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活着孝顺母亲,惹得一家人都跟着抹眼泪。   老太太哭累了,由儿子搀进屋里说贴心话。林冬感觉自己闲着跟唐喆学一起坐沙发上看电视不太礼貌,于是挽起衣袖进厨房去帮忙。林静雯正在炸带鱼,瞧见林冬进来,赶紧往出赶。   “不用你,一会就好,玉光刚来电话说马上到楼下了,等他上来,你们跟屋里聊天吧啊。”   林冬没动窝,朝流理台上看看,伸手拿起头蒜说:“我帮您剥个蒜吧。”   “真不用,你去——哎呦!鱼!”回身给锅里的鱼块挨个翻过个面,林静雯转头正打算再跟林冬推辞两句,忽然顿住了声音。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打进来,罩在林冬身上,散出金红色的暖光。扇子般的睫毛半垂着,盖在深邃的眼眶之上。高挺的鼻梁凝着光,阴影投在一侧更显立体。从嘴唇到下巴,线条精致流畅,阴柔中透着阳刚气。骨架子虽说比一般男人小了点,可胳膊上手上血管浮凸肌肉紧绷,整个人看起来并不显得单薄。   ——哎呦,这孩子也太好看了吧。   以前没捞着仔细瞧,今天近距离的观察一番,林静雯是越看林冬越喜欢。再怎么说也是儿子选的人,当妈的不求别的,只要孩子幸福,她心里再有坎儿,也得想方设法地跨过去。   事实上林冬早就察觉到林静雯正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可又不好意思出言阻止,只能默默地剥着蒜。扒开蒜头用刀拍几下,使蒜皮和蒜肉分离,便能轻而易举地剥出一颗颗白胖的蒜粒。   “你会做饭呀?”瞧他剥蒜那利落劲儿,林静雯就知道儿子亏不了嘴。九十分的儿媳妇,这会在她心里“哐当”又往上提了五分。   林冬稍微有点拘谨地点了下头:“爸妈走的早,一个人过习惯了,会炒几个家常菜。”   “吉吉爱吃鱼,你爱吃么?”林静雯笑问。   “嗯。”林冬又点了下头,心说伯母您真不愧是刑警的老婆和妈,审犯人那套用的还挺遛。这哪是问他爱不爱吃鱼,分明就是试探她儿子平时有没有鱼吃。   “喜欢就好,一会多吃点儿,你最近看着比之前可瘦了。”再次给林冬涨了三分,林静雯心满意足地翻着带鱼块,鱼肉的鲜香渐渐被油脂逼出,“冬子啊,我们家吉吉从小让他奶奶给惯坏了,衣服不洗,屋子不收拾,你多担待着点。”   除了点头,林冬没别的回应可选择。就唐喆学那狗窝一样的屋子,他几乎难以想象,对方在警校那四年军事化管理的生活是怎么混过来的。不过即便是从警校出来的,该邋遢还是邋遢,床单被罩不睡出人形不洗的大有人在。还美其名曰累得不想动弹,其实说白了就一个字,懒。唐喆学的懒癌是让他给治过来了,衣服也能洗了屋子也会收拾了,干家务活的麻利劲儿快赶上办案子的时候了。   不过不能让林静雯知道,要不当妈的准保心疼。实习期间他在派出所见识过,婆媳关系能针尖对麦芒到什么程度,有的真能为男的洗双袜子,婆媳俩吵得恨不能把对方掐死。他也奇怪,明明爱着同一个男人,怎么就不能各退一步海阔天空,非让自己的老公儿子跟中间受夹板气。   不,等等,林冬稍稍皱起眉头——就算结了婚,这也该是我丈母娘吧,哪来的婆婆?   —   史队长进屋,拎着满手的东西,让林静雯给数落了一顿。说下回他再敢带东西来,门都不让他进。   “给老太太的,我这不是春节没捞着过来拜干娘么,吃饭还能空手来?”   放下东西,史队长跟林冬和唐喆学打过招呼,敲开老太太的卧房门进去。待了大概有十几分钟,他从屋里出来,招呼唐喆学去阳台那抽烟。唐喆学把从林冬车后备箱里带上来的两条1916拿给他,结果换来张臭脸。   史队长皱眉瞧着他:“不是我说,你小子跟市局待了半年,别的没学会是不是?就学会这溜须拍马的一套了?”   “那你要是不要,我拿回去自己抽了啊。”顺手给两条烟放到阳台的小茶桌上,唐喆学敲出烟分给对方一根,挑眉笑笑。   点上烟呼了口,史队长轻哼一声说:“你抽这个不是糟蹋东西么,留着送别人。”   “我说实话,干爹,这是我们组长让给你拿的,拿着吧啊,反正他得好好谢谢你。”   “我还没谢谢他呢,肯收你这兔崽子。”话音未落,他一把抓住唐喆学的手,冲对方手上的戒指瞪起眼,“嘿你小子,什么时候找着对象了?谁家的姑娘啊?有照片没我瞧瞧。”   唐喆学稍稍使上点劲儿把手抽回来,搓着被攥疼的手腕干笑一声说:“你已经瞧见真人了。”   跟干爹这不用兜着瞒着,反正早晚都得说,择日不如撞日。   “嗯?”史队长一时没反应过味来,还回头朝屋里看了一圈,确认自己进屋之后没落下个大活人。   “哪呢?”他问。   唐喆学抬手指向厨房:“帮我妈做饭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   史某人倒抽一口冷气,烟一下子呛进了气管里,好家伙这顿咳,肺差点没咳出来。唐喆学见状赶紧上手拍,等人缓过劲来,进屋拿纸巾给他擦呛咳出来的眼泪。透过模糊的视线,史玉光同志心虚地望向客厅里唐奎遗像,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嗓子眼里——   唐哥,兄弟对不起你!早知道这俩能滚一块去,打死我也不会给孩子送市局去啊!   TBC   作者有话要说:歇了两天我又洪荒了,今天也更了一章~日常果然写起来既迅速又有趣   我嚼着冬哥不用担心婆媳关系,林妈妈多个帅儿子,有的开心   方局和齐局的头秃茶话会上可以加个史队了233333333333   100章达成,回帖发红包喽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11 20:32:47~2020-02-12 07:4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我不是尤太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步非盈花重 30瓶;不会游泳的鱼 6瓶;水至清则无鱼 5瓶;风乎舞雩、Tinachang 2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林冬这顿饭吃的有点别扭, 莫名有种史玉光同志拿自己当下酒菜的感觉。史队长看他一眼, 闷口酒, 表情瞅着还有点想唉声叹气那意思。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就他在厨房里帮厨这个把小时的功夫,出来再看史队长,楞觉着对方的发际线比进门时后移了半寸, 脑门锃光瓦亮。   吃习惯林冬做的饭了,唐喆学再吃老妈做的感觉有点偏咸。一句话, 林冬做饭的手艺比林静雯强。当然他情商没低到那份上,跟饭桌上把实话说出来。老妈问好吃不好吃, 他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 并拿出饿了三天的架势往嘴里塞菜。   史队长招呼林冬喝酒,让唐喆学给拦了。开车来的, 都喝了还得叫代驾,林冬不喜欢让陌生人侵入自己的安全地带,他很清楚。唐华是被医生禁烟禁酒了, 也不能喝, 要不照他以前的酒量,林静雯准备的那瓶一斤二的酒,不够他们仨人喝的。   奶奶吃的不多,等了一天儿子,人也乏了,早早离席去休息。唐喆学喝了有将近半斤。他喝酒不红脸,这点随他爸。不过再怎么说也是高度酒, 酒劲上来人晕晕乎乎的,直往林冬身上靠。感觉旁边热度逼人,眼瞅着唐喆学的脑袋就要枕肩上来了,林冬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要不是唐喆学腰上劲儿大,这猛地靠空得一头栽地板上去。   没等唐喆学抱怨出声,就听林静雯说:“吉吉,喝多了吧?去屋里躺着,今天晚上就睡家里吧。”   四室两厅的房子,林静雯给唐华安排了一间卧室,让他在这住些日子再回自己家。另外今天给保姆放假了,有空房间能留儿子和儿媳妇睡。   哦不,不好管人家叫儿媳妇,她自我安慰着,就当多养个儿子了。   “嗯?没事儿,我没事儿。”唐喆学喝的舌头有点大。他叼出根烟来打算点上,立马被林冬轻轻踢了一脚鞋——哦对,不是跟自己家的时候了,在奶奶家抽烟得去阳台。   他撑着胳膊搓了把脸,问史队长和林冬:“上阳台抽根烟去?”   林冬没理他,史队长刚要起身,就听林静雯语重心长地劝道:“都少抽点烟吧,听听你们,一会这个咳一声一会那个咳一声,跟奏交响乐一样。尤其是你,玉光,抽烟对心脑血管影响最大了,你都快五十的人了,注意着点儿,别回头跟你唐哥似的,出审讯室扔走廊上。”   “行,听嫂子的,没亏吃。”史队长说着,把剩下的半盒烟推到林冬手边,“打今儿起戒了啊,林队,这半包玉溪,你拿着抽去。”   林冬只想翻白眼。据他所知,这老烟枪一年能戒十二回烟,哪回都超不过俩小时。当初跟唐奎和史玉光手底下实习的时候,他本来是不抽烟的,可一开案情讨论会,屋里乌烟瘴气,能从门缝底下往出冒烟,不知道的得以为屋里着火了。盯梢的时候犯困,只要没死命令说不许抽烟,不管多冷的天儿,车窗都大开。横竖得吸二手烟,慢慢的,他也变得烟不离手了。   林静雯将目光投向他,又说:“冬子你也少抽,还有吉吉,平时互相约束着点。”   “妈,组长烟抽的比我——嗯?”大腿上被林冬拧了一把,唐喆学闷哼一声咬牙咽下话,皱着眉头应和道:“知道了,少抽,少抽。”   唐华在旁边看着,不由得有些感慨。他是坐过牢的人,不管是被审讯还是被管教,警察在他面前都是绝对的权威,不苟言笑严肃犀利是必须的。眼前这三个干刑侦的,想来不管面对多穷凶极恶的歹徒,也势必是铁面之态。可在家里,居然被他弟妹管的服服帖帖,还不敢反抗。   唐喆学和林冬是小辈,长辈说话得给面子,这他能理解。可史玉光同志又是怎么回事?他看对方的面相,眉眼间跟罪犯斗智斗勇的狠劲儿压都压不住,绝非善茬。脾气大概也好不到哪去,却能在林静雯面前,温顺的跟只猫似的。   斜眼看看弟弟的遗像,他试探着问:“史队长,尊夫人是做哪行的啊?”   “嗨,离了好几年了。”史队长端起杯子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把杯子往桌上一顿,苦笑着摇摇头,“干我们这行的离婚率太高,没办法,一天天的不着家,好不容易回趟家,半夜一个电话又出去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撂媳妇一个,谁能不怨啊。”   “谁说不是呢,做警察不易,做警察的老婆更难。”   唐华应和了一句,视线在林静雯和史队长之间打了个来回,眉头稍稍皱起。他好歹做了十几年领导,看人一看一个准。没猜错的话,史玉光同志对他弟妹,有想法。不过林静雯要想往前再走一步,他这做哥哥的不好拦,再说也没道理拦。   他岔开话题,问唐喆学:“吉吉,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我看你戒指都戴上了。”   “呃……快了,等有假的。”唐喆学虽说被酒精糊了脑子,但还没丧失理智。虽说他不是老唐家唯一的孙子,大伯家的堂哥早已结婚生子,他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可毕竟是当着二伯的面,话不能乱说。他爸没了,二伯算他半个父亲,事关择偶取向这种大事,必须得潜移默化,慢慢来。干爹那能说,是因为对方了解林冬的为人,也知道林冬都经历过些什么,肯定不会跟他急眼。   林冬下意识地蜷起了手指,垂下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放到腿上。总是要面对的,他知道。唐喆学不像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即便是林静雯这关能过,可其他亲戚那很难说。尤其是像唐华这个年纪的人,血脉观念根深蒂固,要是让他知道侄子打算找个男的过日子,怕不是得肠梗变心梗。   “妈,快九点了,我们先回去了啊,明儿还有事儿呢。”未免二伯追问,唐喆学打算开溜,撑着桌子站起来,“二伯,你也累一天了,早点歇着。”   ——哪有吃完就跑的?   林冬拽了他一把,接下话:“你去沙发上躺着等会,我先帮伯母把桌子收拾了。”   “我来,你们俩走吧。”史队长朝他们挥挥手。反正没开车,他没少喝,脸上霞光万丈。   “都走都走,就你们刷的碗,我还得再刷第二遍。”林静雯看唐华开始整理盘子里的剩菜,赶紧伸手拦住,“二哥你也别管,我自己慢慢收拾。”   唐喆学想起老妈忙活一天了,决定尽点孝道:“我刷,妈,我现在碗刷的可利索了。”   “……”   林静雯听了,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林冬,表情稍稍有些惆怅——哎呦,我儿子这是被练出来了。   —   帮林静雯收拾完,该休息的休息,该回家的回家。下楼陪史队长打上车,唐喆学伸胳膊搭住林冬的肩膀,靠在人家身上往停车的地方走,有点儿借酒撒疯故意耍赖那意思。林冬懒得跟他计较,就让他靠着、搂着自己。夜风吹过,春寒料峭,有个暖宝宝一样的家伙提供热源,倒也舒服。   走到车边,唐喆学没着急上车而是低头叼出跟烟,然后把烟盒递到林冬嘴边。憋了好几个钟头,又喝了酒,眼下无比想要来一支。   “我抽这个。”林冬把刚史队长的那半包玉溪拿出来,叼出一根点上。那老烟枪还真把烟给他留下了,不过把他给的两条1916拿走了。   仰脸朝夜空呼出口烟雾,唐喆学抽了抽鼻子说:“你今儿怎么回事啊?”   林冬侧头看着他,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回事?”   唐喆学低下头,抬手给他圈到车门和身体之间,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就我二伯说那事,你怎么应了?你不是最烦亲戚朋友托你办事么?”   “万一真是桩命案呢?”林冬反问。   唐喆学挑眉:“嗯哼?我还以为你是想在我家亲戚面前表现一下。”   “唐二吉,在人命关天的事情上,你能不能正经点?”林冬很想朝他竖中指,想了想,还是作罢。太有挑衅的意味了,上一次他朝唐喆学竖完中指,这孙子半宿没让他睡觉。   “行,我正经。”唐喆学敛起玩味的表情,低声道:“你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相认?这都俩多月了,你还拖着。说好春节去找他,又拖到三八妇女节,再拖就五一劳动节了。”   默默地抽了几口烟,林冬摇摇头:“不知道,我还没想好……一个人惯了,突然多个亲戚……”   “不许再说‘一个人惯了’这种话,你拿我当什么?”唐喆学本来想说“电动按摩棒”的,可细一琢磨,做人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不是?   林冬抿嘴笑笑,呼出齿间的烟雾,侧头吻上那炙热的嘴唇。唐喆学用夹烟的手撑在车门上,另一只手滑下去揽住林冬的腰,用力压向自己,让对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被撩拨起来的欲念。就知道林冬得来这招,每次想讨句黏黏糊糊的情话听,对方都用行动来作答,不过他还是相当受用。   话能当饭吃么?不能——说到底还是滚床单最实在。   TBC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继续让他俩腻歪腻歪,应个情人节的景。对我这种不会写感情戏的人来说,下面还是得走案子了,不然血糖值会爆表。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12 07:44:15~2020-02-14 03:1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womoons 3个;小灰灰、我不是尤太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 20瓶;twomoons 15瓶;不会游泳的鱼 6瓶;宋雨婷婷 3瓶;唯诺卓、Tinachang、愛看書的孩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雨哗哗地下着, 窗子上被水珠刮出一条条水线, 朝外看去, 灰蒙蒙一片。高防镇派出所的接警台后, 辅警小吴正抱着手机跟女友发微信,忽听玻璃大门吱呀一声响,他抬眼望去, 只见两位肩头发梢都被雨点打湿的男人一前一后进屋。   小吴扣下手机,起身问道:“二位有什么事?”   “市局的, 你们所长在么?”林冬向他出示过证件,回手抖落肩头的水珠。这场春雨下的还挺急, 可停车的地方离门口就几步路远, 他跟唐喆学都懒得打伞。   扫了眼对方的警官证,小吴赶紧点头:“啊?哦, 在,稍等我去叫他。”   他揣着疑惑的心情朝所长办公室走去。市局的来干嘛?查案子么?高防镇派出所下辖的区域治安极佳,他来所里三年多了, 碰上个偷鸡摸狗的案子都算大案, 安生到他们这些警察都快失业了。   两分钟不到,所长匆匆来到大厅迎接市局同僚。他自我介绍姓闻,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敦实,渔夫般的黝黑皮肤,眼里透着股子精干劲儿。进到所长办公室里落座,林冬简要的向他做出说明, 询问有关王庆娟娘家报警时的细节。   闻所长给他们分完烟,回手拿过放在桌上的烟灰缸,舒展开眉头。刚听小吴说市局来人了,给他弄得莫名其妙,还以为是领导下来突击检查,心脏突突地蹦了好一会。   唐喆学拿出本子和笔,边记录边听林冬问:“当时为什么决定撤销失踪案?”   闻所长说:“哦,她那男的,叫……呃……”   “左睿鹏。”唐喆学出声提醒道。   “对,左睿鹏。”闻所长抬抬夹烟的手,表示自己想起来了,“他给我看了条信息,是王庆娟发的,说跟他过不下去了,去外面打工。他还说,王庆娟跟给他们家看鲍鱼塘的一个小伙子走的挺近,她离开婆家的前几天,那小伙子刚辞职,所以……嗨,在农村这种事不算少见,夫妻感情不和,但是不离婚,不哼不哈地走了,到外头跟相好的一起过。”   林冬细想了想,又问:“可是她连孩子都不管,好几年了杳无音信,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闻所长不屑地笑笑:“要说这女人要是狠下心来,比男人可加个更字……我刚当警察那会碰上起杀夫案,女的给男的砍死了,分尸,喂了猪,你们知道吧,猪什么都吃,为了收集尸块,我们一队人跟着法医洗猪下水啊,啧,那阵仗,永生难忘。”   听着对方的叙述,唐喆学的眉头缓缓皱起,早饭直在胃里翻腾——加他妈什么肥肠?好好喝碗清汤面不行么!   面对同僚绘声绘色的分享,林冬相当沉得住气。恶心的东西见多了,习惯成自然,听听就好,别去想,要不纯粹是给自己添堵。刚干刑侦那会,他出完现场也吃不下饭。后来生被练出来了,前脚在尸体高度腐败的现场踩完蛆,后脚出来照样捧着盒饭吃得津津有味。有一次齐昊见他饭盒里有鸡爪,夹了块自己饭盒里的鸡肉给他,说“换你那几根指头,我喜欢啃”,他当时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事后才琢磨过味来。   想起这件事,林冬闪了片刻神。要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当属齐昊。齐昊对他那么好,可他呢,就因为一心想往上爬,对对方的关心和体贴故作视而不见。到齐昊死,他都没向对方坦诚过自己的性取向,把自己牢牢的封在保险柜里,一丝光也不透。   唐喆学见林冬两眼发直,轻轻用胳膊肘撞了下他。林冬猝然回神,专业素养使得他瞬间调整好情绪,继续问:“王庆娟的弟弟怀疑姐姐被丈夫杀死了,您对这个猜测有没有什么想法?”   “哎呦,那个左睿鹏平时好赌是没错,可杀人……”烟雾弥漫在闻所长周围,他笑笑,“二位,不是我吹啊,干了二十年警察,五十米之内,我能闻出贼身上的味儿来,要是个杀人犯,我不能看不出来。”   关于这一点,唐喆学知道他真不是吹。做贼心虚,要是在人堆里碰上个瞅见警察就赶紧低头或者转身的,准保是有问题。他在机场执勤的时候抓过一逃犯。那人瞧见他和搭档迎面过来,立马溜边走了,他们上前盘查了一番,果不其然是在逃通缉人员。有经验的老警察单凭一个眼神就能确认对方说没说谎,根本不需要考什么心理咨询师等级证,全靠多年的积累和师傅口耳相传。   当然不是所有杀人犯都能一眼看出来,有的人自控能力极强,或者说,根本不认为警方能抓到自己。比如颜绮丽那样的,演技高超,对着镜头说哭就哭,狠下心来又堪比蛇蝎。   这时小吴敲门进来,按闻所长的要求,送当初王庆娟娘家报案时的笔录。林冬稍微翻了翻,抬眼问:“没问问孩子们?”   闻所长摇头:“女儿住姑姑家上学,儿子倒是在家,可他才三岁,话还说不利索呢。”   看来派出所这是问不出东西了,林冬琢磨着,还是得去王庆娟的婆家娘家都问问看。   —   王庆娟婆家所在的村子,离镇上开车约莫半个小时的路程。雨一直下着,也不见小,雨刷器无声地刷着挡风玻璃。盘山公路上来来往往净是大货,路滑以及严重超载使得有效刹车距离倍增,却还一个个开得横冲直闯。所以唐喆学车开得很慢,以防拐弯时发生剐蹭。   看林冬一直侧脸望着外面不说话,他问:“想什么呢?”   “……想起他们出事那天了……”林冬垂下眼,语调异常沉重,“也是个下雨天,押送车也是走这样的盘山路。”   不知道该怎么劝,唐喆学打开车载音响,放出点声音来帮林冬分心。毒蜂不死,这件事永远是扎在林冬心头的一根刺。可那家伙再次销声匿迹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潜逃出境。然而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觉着那家伙还会再次出现。毕竟毒蜂威胁过林冬,只要林冬还追踪自己,就要猎杀对方的同伴。   林玥给毒蜂租的那间屋子,干净的跟没住过人一样。床上没有卧具,光秃秃的一个垫子,包着塑料套,擦的比镜子还干净。黄智伟他们连下水道都掏了,居然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指纹和脚印也少的可怜,放系统里对比只对上一个有盗窃前科的,属于装阳台推拉门的工人。推拉门还是房东去盯着装的,根本没人和屋里的住户打过照面。根据现场的情况,可以判断出毒蜂并不长期居住在那里,也许只是个安全屋一类的地方。俗话说狡兔三窟,他肯定还有其他落脚点。   真是个鬼影一样的家伙。   林冬听了会音乐,伸手调低音量,说:“二吉,我想这周末约我哥来家里吃饭,把事情跟他说开,行么?”   唐喆学笑了笑:“行啊,那有什么不行,你早就该跟他说了。”   林冬点着头,同时怅然地叹了口气。他跟张卓一直有联系,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对方童年的事。张卓说他小时候摔过头,十岁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爸妈,不记得自己是被谁拐走的,什么都不记得,还以为是那对养大他的夫妇的亲生孩子……如果他的养父母还活着就好了,至少能调查出他们是从谁手里买的我哥。”   “我估计那人贩子早死了,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还能长寿?”唐喆学冷嗤,“拐卖妇女儿童的人渣,我觉着比他妈贩毒的还可恨,就该抓一个毙一个,尤其是卖孩子的,不是毁一个人,是毁人家一家——”   他忽然顿住声音,飞快地看了林冬一眼,发现对方的表情比刚才更消沉,不免有些自责说错了话。   林冬的命运齿轮,从林阳失踪的那一刻开启。他作为林阳的替身被养大,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他放弃自己的航天梦来做警察,并且遭遇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惨痛过往。可以说,如果林冬不做警察,一切都不会发生。那该死的人贩子肯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她当初卖的,竟会是七条警察的命。   “你爸给我讲过一个案子,”林冬说,“他主导调查的一起失踪案,当妈的在每年女儿生日那天都去局里找他,问他案子进展……问了十年,到第十一年的时候,她没去,唐队去家里找,结果被告知那女的自杀了……我开始查悬案后,第一个办的案子就是这个,找到的却是小女孩的尸体,在一口井里,只剩骨头了……是给他们家装修的工人干的,看那家人有钱,想绑孩子勒索赎金,却没想到失手给孩子捂死了,只好给尸体丢到了废弃的暖气井里。”   “我操!”唐喆学忍不住爆粗口。   “我特别能体谅那位妈妈的心情,从小我就看着我妈在思念我哥的煎熬中过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心被吊着,既绝望又忍不住盼着、念着。”林冬低头转着手指上的戒指,“我能理解她把我当林阳的替身,如果不是这样,她活不下去。”   唐喆学空下只手握住林冬的左手,用力握了握:“现在你哥找着了,也算给你父母一个交待。”   反手与唐喆学十指交握,林冬将视线投向雨幕的尽头。有亲人了,意味着他要向林阳坦诚自己和唐喆学的关系,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够接受他的选择。   TBC   作者有话要说:嗯,快到兄弟见面的时候了……   希望没人被中间那段恶心着了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感谢在2020-02-14 03:18:32~2020-02-16 06:3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是尤太太、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至清则无鱼、晓瑜 10瓶;糖糖糖小玲 3瓶;我不是尤太太、风乎舞雩 2瓶;唯诺卓、Tinach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从王庆娟婆婆家出来, 林冬和唐喆学无奈对视。对于王庆娟的不告而别, 婆家怨气满满。唐喆学进屋刚把来意说明, 就听那婆婆扯着嗓子嚷嚷了一声“我们家没这人!”。公公也没给他们好脸, 听说是找王庆娟的,已经端出来的茶水又给拿了回去。   左睿鹏不在家,唐喆学好歹是问他爸妈要来了他的电话。出门联系了一下, 对方说在鲍鱼塘干活,他们俩又奔那边。跟邻居大婶打听鲍鱼塘的位置时, 唐喆学顺便打听了一番关于王庆娟的评价。   邻居大婶哼笑了一声说:“要说庆娟这人啊,哪都好, 模样好看, 手脚也勤快,可就是不踏实。按说从她们那个穷地方嫁到我们村来, 该是烧高香了,左家娶她的时候,光彩礼就给了三十八万八, 也没要他们家还, 她倒好,一天天的跟婆家待不住,找个由头就往娘家跑。”   “他们夫妻俩,经常吵架?”唐喆学问。   “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鸡毛蒜皮什么都能吵。”大婶皱皱眉,“头她走的那个春节, 从三十儿晚上开始吵,吵到初七,初八没动静了,后来就听说她去外面打工了。”   “动过手么?”   “没瞧见他们俩谁身上有伤,倒是经常摔东西。”   “行,谢谢您。”   谢过邻居大婶,唐喆学跟林冬一起朝鲍鱼塘那边走去。路不远,走十来分钟就到,雨也停了,不用开车。村子里净是搞水产养殖的,算十里八乡比较富裕的地界,路边盖的都是小楼,三到五层高低不等。路过一个个相邻的院子,唐喆学看着院墙内外的花草植物,视线所致生机盎然,层叠的绿色舒服极了,不由升起回归田园的安逸之感。   他跟林冬商量:“等咱俩退休了,来村里租块地吧,种种花养养狗,多舒服。”   ——之前谁说要去环游世界来着?想起一出是一出。   林冬皱眉笑笑,随口应道:“行,都听你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唐喆学开始畅想未来:“咱盖个木屋吧,我前几天听楠哥说,他打算退休后找块地弄个木屋给祈老师,还给我看了几张图,感觉挺不错的。”   “木屋容易招蚂蚁……”林冬顿了顿,认真地说:“还有蜘蛛,乡下蜘蛛挺多的,个头比城里的要大。”   “……”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胳膊,唐喆学冷不丁哆嗦了一下,美好的幻想瞬间破灭。真得想个辙治治这毛病。前些日子在技术部办公室跟上官芸菲那查资料,有一只小蜘蛛突然蹦到了键盘上,给他吓的,差点没窜人家芸菲小妹身上去。现在全局都知道他怕蜘蛛,罗家楠那孙子瞧见他就“嘿!二吉!有蜘蛛!”,楞是给他折腾得对“蜘蛛”这俩字都快麻木了。   不过他从来不是吃亏的主,潜心收集了一堆诸如《咒怨》、《午夜凶铃》、《鬼来电》等恐怖片的经典片段,发微信给罗家楠。效果不错,罗家楠有日子没跑法医办轰高仁出去喝奶茶,大概是进法医办公室必须得路过停尸房。而且听苗红说,罗家楠最近晚上值夜班的时候,办公室里必须灯火通明。   对此,祈铭评价他俩“放出去纯粹是丢市局的脸”,林冬则叹了一声“你俩能不能都做个人?”。   唐喆学心说我没学网上那个趁人洗澡的时候,戴个假头套从天花板倒吊下来的视频,已经算保留人性了好吧。不过话说回来,他真敢那么干,罗家楠准保和他玩命。   —   询问过鲍鱼塘的工人,两人在一件简陋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左睿鹏。左睿鹏正在用电脑,见有人进屋,立刻点了下鼠标最小化界面。他的电脑贴着墙放,林冬一眼扫过去,发现他刚点下去的该是个线上赌博网站。   这东西基本是骗人圈钱的。近年来凶杀、抢劫、绑架、强奸等恶性案件大幅下降,而线上赌博、非法集资、杀猪盘网贷、黑客袭击等网络案件频发。侦破这类案件,老刑警们以往的经验大多无用武之地,主要得靠网安部门。同时随着科技的发展和天网工程的全方位覆盖,侦破工作越来越依赖技术和监控。无怪有的技侦吐槽说,现在的刑警只剩工具功能了——出门抓人,回来审人。   但罪恶终归不只发生在网络上。网络犯罪大多是造成财产方面的损害,而当实质的人身伤害发生,在犯罪意图和嫌疑人皆不明的情况下,依旧需要他们这些刑警一点一滴的挖掘线索,追踪嫌犯。   “你好,我们是市局的,我姓唐,这位是林警官。”唐喆学公事公办地向左睿鹏出示证件,“今天是想来问问你,有关你妻子王庆娟的事情。”   “啊?有她的消息了?”左睿鹏是个小个子,撑死了一米六五,跟唐喆学说话需要略微仰脸。   林冬开门见山地说:“没有,是她弟弟拜托我们来看看情况,他认为他姐姐不是外出打工,而是……死了。”   说话的时候,林冬紧紧盯住左睿鹏的眼睛。如果他真的杀了妻子,那么当听到有人提起这件事时,有很大的概率瞳孔会惊吓而因缩小。大概是长期对着电脑并且经常熬夜的缘故,左睿鹏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目光有些涣散,同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哦,王庆威啊,那小子就是个无赖。”他拿过烟盒,叼出根烟点上,不屑地呼出口烟,“他姐跟别的男人跑了,他还有脸来我们家要钱,那三十多万彩礼钱我还没叫他们家还呢!”   看他的样子,再听他那语气,林冬基本可以判断,左睿鹏没杀人。不过事无绝对,尤其是经历过颜绮丽的事情之后,他现在对待潜在的嫌疑人是慎之又慎的态度。   “你说你老婆跟别的男人跑了,有证据么?”林冬问。他看过王庆娟的照片,老实说单从外表上来看,搭左睿鹏这种娘胎里没长开的长相,确实有点不般配。但是左家有钱,彩礼给的大方,王家穷,还有个儿子得娶媳妇。这段婚姻该是没什么感情基础,所以王庆娟如果真觉得过不下去离家出走,倒也说的过去。   “哎呀家丑不可外扬啊,不过既然你们警察来问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左睿鹏冷哼,“那娘们跟宋冰眉来眼去不是一天两天了,真当我没瞧出来?两位警官,我看你们也都结婚了吧,啊?你们老婆要是给别的男的洗裤衩,你们看见了,能怎么想?”   唐喆学心说那绝对不能够,我老婆裤衩都我洗!   林冬支胳膊轻碰了唐喆学一下,示意他做记录,然后问:“宋冰是?”   左睿鹏勾手挠挠头,皱着眉头说:“以前我们这的一工人,就王庆娟走的那年,头春节,他辞工了,王庆娟非说是我给人挤兑走的,跟我从三十儿吵到初七。初八她说去娘家接孩子,一早就走了,晚上也没回来。到第二天中午我往她手机上打电话,打不通,给她爸打电话,她爸说她根本没回家。”   唐喆学接下话问:“所以她娘家就报警了?”   “是啊,我刚开始也挺着急,后来到了下午三点多吧,她给我发了条信息,说什么去外面打工了。”左睿鹏无奈耸肩,“我就去找派出所的,让他们销案。”   他和闻所长所述基本一致,也和从邻居那听来的对上了。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王庆娟抛夫弃子离家出走的可能性远大于死亡。可他们既然来了,还是得确认人活着才能放心。   林冬问:“这个宋冰,你有他的身份信息么?”   “有张身份证复印件,来我们这帮工的,都得留身份证复印件。”说着话,左睿鹏转过身拉开抽屉,在一堆杂七杂八的纸里翻找起来,“派出所也要过,往他老家那边打了电话,他哥说他好久没回过家了,联系不上。”   唐喆学侧头看了林冬一眼。这个信息闻所长倒是没提起过,可能是忘了,毕竟是六七年前的事情。   他们等了好一会,却见左睿鹏皱起眉头,啧了一声说:“日!找不着了!”   “既然你提交给过派出所,那边肯定有留底,我们去派出所要就行。”林冬抽出张名片递给他,“想起什么再给我打电话,哦,还有,别赌了,只会越输越多。”   左睿鹏面上一绷,回头看了眼电脑,尴尬地扯扯嘴角:“我那个,我玩的小……就随便打发打发时间……”   “你打的是百家乐吧?”唐喆学刚才也扫了眼屏幕,清晰地看到了上面显示的数字,“起底三千,你跟两轮下来,一把输赢将近一万了,还小?就你这么赌,金山银山也不够输的,我要是你老婆,我也得跑。”   被厉声责难了一顿,左睿鹏垮下肩膀,幽怨地叹息道:“两位警官,你们要是找着娟子,跟她说,她要是愿意回来跟我过,我还要她……主要是孩子没妈,太可怜了……”   ——这婚姻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唐喆学未免感慨。不过,哎,清官难断家务事。再说还有孩子,要是真能找着王庆娟,她愿意回来未必不是件好事。   从办公室里出来,林冬给闻所长打了个电话过去,让他帮忙找一下宋冰的身份证复印件和对方的联络人信息。也就从鲍鱼塘走回到停车地的十来分钟功夫,闻所长那边把资料拍了照片给他发了过来。唐喆学按号码给宋冰的哥哥拨了过去,看能不能问出宋冰的联络方式。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起,接电话的人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按身份证信息显示,宋冰是四川那边的人。唐喆学自报家门,然后客气地询问对方是否能提供宋冰的手机号。   那边立刻说:“宋冰?他老啦!”   唐喆学一愣,没听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电话开着外放,林冬也听到了,他反应了一下,侧头贴着唐喆学的耳根小声说——   “这是那边人避讳的说法,老了,就是死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最近更的断断续续,我尽量日更,断更也尽量不隔过一天哈~   二吉是被冬哥练出来了,楠哥怕鬼也是局里人尽皆知233333333333333333   乃们自己找糖吧,真的有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16 06:38:36~2020-02-18 06:1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步非盈花重 60瓶;炭烧瓜子、风乎舞雩 2瓶;40109108、唯诺卓、Tinach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敲开悬案组办公室的门, 罗家楠进去把一摞卷宗扔到唐喆学桌上。刚想说话, 瞄到林冬的脑袋,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   “林队你剪头啦?”边说, 他边接过唐喆学递到手边的烟盒,敲出一支低头点上。办公室里有苗红在,不让跟屋里抽烟, 外头又下雨。他下来送卷宗顺便忙里偷闲抽一根,再说这是悬案组拜托他的活儿, 理应收份谢礼。   林冬应了一声,伸手拿过份卷宗翻看。拗不过唐喆学的碎碎念, 他昨儿终于在超市里找了家十五块钱的快剪店把头发理了。习惯了半长不短的发尾, 现在后脑勺上推得整齐利落,脖颈子感觉凉飕飕的。前面只是修了修, 长度没去太多,理发的小哥说他留头帘好看。然而修剪过后,那绺白发更像故意挑染出来的一样, 除非仔细扒着他脑袋看, 不然根本看不出连发根都是白的。   林冬想过贴着头皮刮短,省事。唐喆学让对方想想反黑组那几个光头,不穿警服跟刑满释放人员一样,遂成功说服林冬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拍拍卷宗,对罗家楠说:“谢了啊楠哥,我还以为得下礼拜才能拿到呢。”   “上午去安庆办事,顺道去趟市局给你们把卷宗带回来。”罗家楠伸手弹了下烟灰, “这都结案了,你们要查什么?”   宋冰因车祸致死,迄今已有五年之久。   唐喆学说:“有个说是跟死者在一起的女的,和家里失去联络六年了,家里人想让警方帮忙找找。”   罗家楠浓眉一挑,笑道:“再这样下去,你们悬案组可以改名叫‘寻人组’了。”   “悬案本来就数失踪案占比最大,你看——”唐喆学抬手指向罗家楠身后的架子,“那些卷宗全都是失踪案,有一百四十多份。”   罗家楠回过头,烟从脸侧飘出:“我去!咱市有这么多人失踪?”   “不光咱市的,还有临市的,外省的,都是慕名把卷宗递来让我们组长帮忙的。”   唐喆学望向林冬,眼里盈起丝笑意。林冬侦破的两件案子上了内部刊物,悬案组这个编外部门名声大振,一时间卷宗从各地源源不断地寄来,最多的时候他一天要跑七趟门卫室取快递。除了外出办案,俩人每天光是看卷宗就要看十来个小时,尽可能地为求助的同僚提供侦破思路。   “林队,要不我跟陈队打声招呼,调你们悬案组来吧?不用天天出现场,周末还能休息。”罗家楠调笑道。   “不要,”林冬果断拒绝,也不管罗家楠脸黑不黑,“打从进门起你就晃来晃去,屁股上跟长了钉子一样,你说你能踏实坐下来看俩小时卷宗么?”   “我……”罗家楠气短。   唐喆学搭腔道:“是啊楠哥,还要写案情分析笔记,你不是最烦这个么?”   “操!我结案报告还没写呢!陈队让下班之前给他!先走了啊!”   罗家楠说完,碾灭烟头一溜烟跑了出去。唐喆学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抬眼对林冬说:“组长,你知道么,我来悬案组之前也跟楠哥一样的急脾气,跟你这段时间算给我磨出来了。”   “近朱者赤。”林冬轻飘飘地说。   唐喆学笑笑,没接话,继续低头看卷宗。林冬没说后半句,算给陈飞留点面子。要说急脾气,全系统怕没一个人能比过陈飞。而且他不光急,还暴,那真是炮仗捻,一点就着。外打嫌犯内顶撞领导,听罗家楠说,早些年他爷爷罗明哲二次返聘回重案组挑大梁,就是因为空降的队长搞不定副队长陈飞,被气进了急诊。也正是因为陈飞的臭脾气“远近闻名”,以至于他虽然功勋卓著,却错失了好几次警督晋警监的机会。   刚过完春节那会,陈飞还去后勤处拍了贾处长的桌子,具体因为什么不知道,反正跟罗家楠掀庄羽的办公桌比起来,动静差不多。   脑子里一边转着八卦,唐喆学一边看尸检报告,看着看着忽然皱起眉头,把卷宗倒了个个递给林冬说:“组长,你看这个。”   接过卷宗,林冬飞快地看了两页,重重呼了口气。宋冰的尸体本来要正常焚化,但焚烧工偶然发现,尸体腹部有缝合过的伤痕。工人感觉刀口非常新鲜,于是对了下死亡证,发现死亡证上写的是脑出血,察觉有异,报了警。   尸检报告显示,宋冰的尸体,角膜、肝脏、双肾、心脏都缺失,刀口是取器官所留下的。他的死因确实是脑出血,根据医疗记录,他送医后呈深度昏迷状态,而且可以说基本没有苏醒的可能。   死因正常,但缺失的器官去哪了?捐赠系统里没有他本人或者他家属签署的捐赠协议,由此,案发地所在的安庆市市局重案组判定这与器官买卖有关,于是决定立案侦查。   林冬扔下法医报告,抽出口供那本,直接翻到最后。看完他把卷宗往唐喆学桌上一扔,说:“找着王庆娟了,她在牢里。”   —   安庆市,女子监狱。   五年时间,王庆娟在牢里老了不止十岁,容颜和照片上的美貌少妇相去甚远。唐喆学在会面室里看到她时,一眼都没认出来。不知道是监狱发出的挂号信她家人没收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从被抓到现在,她家里人居然都不知道她已经坐牢了,更没人来看过她。   等到狱警出去,唐喆学问:“你怎么不和家里联系啊?他们都以为你失踪了。”   “……我没脸……没脸联系他们……”王庆娟一张嘴,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哭得稀里哗啦,“我鬼迷心窍了……弄成这样……我……”   林冬摸出纸巾递给她,静待她情绪平复。当年王庆娟确实跟宋冰私奔了,但她并不是出去打工,而是跟着宋冰一起踏上了犯罪的道路。宋冰的一个老乡做非法器官贩卖生意,把刚失业的宋冰给拉下了水。他们蛰伏在各大医院,游说家属出售将死之人的器官。很少会有人答应,但只要做成了一单买卖,就可以拿到二十万的提成。当宋冰出了车祸之后,王庆娟禁不住宋冰老乡的游说,把他身上能卖的都给卖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的所作所为被经验老道的焚烧工识破,涉案人员均按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罪被批捕并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根据量刑标准,他们属于“情节特别严重”的那一类,依法重判。   看过审讯记录,林冬发现王庆娟纯粹是被洗了脑了,认为自己在做的是件积德行善的好事。从受体的角度来看,有重获光明或者延续生命的可能确实是件好事,而等待捐赠是如此的遥遥无期,必然有人会铤而走险去器官黑市找寻货源。   然而器官来源是否经过检验?有没有传染病或者癌症?会不会造成受体的感染?事实上,器官贩子并没有义务提供供体的体检报告。而且如果不严判这些非法买卖器官的人,那么暴利当前,会有多少正常人受到伤害?之前的煤堆尸块案还没破,那些无家可归者像牲畜一样被宰杀,分尸后如垃圾般被抛弃。   这些犯罪分子已经猖狂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草菅人命,用别人的鲜血来滋养自己罪恶的人生。又是谁纵容了他们,给了他们生存的土地?是那些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人。他们想活,于是花钱买命。可只要东窗事发,他们同样要为参与了非法器官买卖而付出应有的代价。   哭了好一会,王庆娟抽噎着问:“我爸妈……他们还好么?”   “身体还不错。”唐喆学点点头。他和林冬都没想到王庆娟会坐牢,不然往系统里输个身份证号码,就会跳出服刑人员的信息。   “我弟呢?”   “呃……他坐牢了,故意伤人致残……”   “……”   王庆娟又开始失声痛哭,唐喆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消息传回去,婆家可能还会落井下石,无怪她不想让家里知道自己坐牢了。   在两人的劝说下,王庆娟答应给家里打个电话。事已至此,她掉再多的眼泪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早点跟父母说实话,别让他们为自己的生死挂心。她也想孩子。跟左睿鹏过不下去,想出来自己赚点钱把彩礼钱还给左家,换得自由。   从监狱里出来,唐喆学给二伯打了电话,将情况简明扼要地告知对方。唐华听了,除了惋惜,别无他法。王庆威十四年,王庆娟八年,这一家子,俩孩子全坐牢了。他说回头等自己这边踏实了,去看看王家父母,送点钱,也算报答王庆威在牢里对他的照顾之恩。   挂上电话,唐喆学上车对林冬说:“要是每个悬案都能破这么快就好了。”   林冬斜楞了他一眼:“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   “呐,我昨天还真梦见咱俩的婚礼了。”   “是么,你穿婚纱了?”   “我穿婚纱能看么?”画面太美,唐喆学自己都不敢想,“穿西装,我穿黑的,你穿白的。”   林冬抿嘴笑笑:“你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赶紧去找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姑娘,穿婚纱保准好看。”   “说这话有意思?我这辈子还赖上你了,别想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唐喆学刚说完胳膊上就挨了一下子,皱眉搓搓,问:“去哪?回局里还是回家?”   林冬想了想说:“先去趟超市吧,家里没什么菜了,明天约了我哥来家吃饭。”   “哦对,你不说我把这茬都忘了。”   唐喆学忽然有点紧张——明天就要面见大舅哥了,要是人家不接受他这个弟夫,咋整?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二吉,保重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18 06:11:29~2020-02-19 07:0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樱桃树上的小猫 3个;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离、道尔家的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道尔家的猫、黄色枫叶 10瓶;糖糖糖小玲 5瓶;风乎舞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早起两人一起晨跑了五公里, 回来洗澡收拾屋子准备食材。唐喆学看出林冬有些紧张, 还不时的走神, 蒜拍完, 没剥皮就铲进了不锈钢托盘里。他怕林冬心神不宁切着手,于是主动包揽下动刀的活计,然而事实证明, 他完全不是块做饭的料。   给唐喆学的手指头上包完第二个创口贴,林冬诚恳地表示, 不想看他再受血光之灾。唐喆学心生不满,不是因为自己主动帮忙被嫌弃了, 而是他切了手指头, 林冬没帮他嘬血。   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是吧。   一边切着豆干,林冬一边听他背后碎碎念, 忍不住吐槽道:“第一,你满手的蒜味,第二, 你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切个手指头而已,少在那叽歪——嘶!别闹!”   唐喆学朝林冬的后脖颈子上吹了口气,结果下一秒就被菜刀竖到眼前。这点威胁根本不算什么,他依然执拗地揽住了对方的腰,还把下巴搁在人家的肩膀上蹭来蹭去。灶台的两个火眼上都炖着东西,小火慢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香气渐浓。蒸汽被大功率抽油烟机吸起,淼淼而上。外面下着小雨,这几天倒春寒,外冷内热,窗户上凝起薄薄的水雾。   耐不住纠缠,林冬侧头亲了他一口,命令道:“把香菇递给我。”   伸胳膊够过泡发香菇的瓷盆,唐喆学用没受伤的右手捞出香菇,攥了把水放到案板上,转脸就要倒掉泡香菇用的水。   “别倒!”林冬见状叫了一声,“那是原汤,提香就靠它了。”   唐喆学顿住手,疑惑道:“不是这汤里都是渣子啊……”   “放那静止一会就好,”林冬无奈皱眉,给香菇去柄展平,细细切成丝,“行了你别在这添乱了,把拿回来的那几份卷宗都过一遍,晚上讨论。”   “组长,今天休假诶。”唐喆学觉得手疼,脑袋疼。   “你来悬案组之前,我一天假都没休过,脑子不转就废了。”   “我还要考在职研究生呢,这几天书看得头都大了,能不能让我喘口气?”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   “别别别!别说教!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去!”   唐喆学转脸逃出厨房。关于读书用功方面的事情,跟博士没理可讲,他早就深刻地领悟到了这一点。当然林冬是为他好,学历上去了,上面提拔起来也痛快。俗话说不想穿白衬衫的警察不是好警察,很多老警察干一辈子只能干到两杠三花,和学历有很大的关系。就像林冬说过的,他很清楚这条路该怎么走,只不过他没机会了,办案之余,便把精力全都用在了培养唐喆学身上。   没放床的那间卧室被改造成了书房,电脑桌转椅书柜都是他们一起挑选组装的。组装家具时,林冬连图纸都不用看,板子零件拿在手里,立刻就知道该怎么装。一个人生活惯了,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什么都得会。   从书房里抱出摞卷宗扔到客厅茶几上,唐喆学坐到正对着厨房门的位置上,翻开卷宗。这个位置他一挑眼就能看到林冬系着围裙忙碌的背影。看累了卷宗看看自己的爱人,能够有效地缓解疲劳。   手头的案子正好都结了,经过王庆娟的事,林冬决定把当年那个器官缺失的浮尸案拿出来重新调查。关联案件有县公安局招待所的煤堆尸块案,和祈铭父母当年的凶杀案。煤堆尸块案的主调工作不在本地市局,而是在尸块源头地的刑侦大队手上。此案在当地成立了专案组,从这边抽调了重案组的许杰和乔大伟过去,调查信息基本可同步获知。   而祈铭父母的案子,和毒蜂有关。唐喆学明白林冬的想法。假设祈铭父亲去做线人的、十三年前的那起浮尸案和煤堆尸块案的上线为同一个组织,那么只要抓到相关人员,一定能查出当初雇佣的杀手信息。只是从明面上看,除了器官贩卖,这三个案子并没有任何关联。而且时间跨度长达二十余年,很难说它们是否真的有内在的联系。   但从王庆娟他们那起案子的线索来看,林冬的坚持是有道理的。这种暴利生意不是几个社会闲散人员就能干的。首先要拥有雄厚的资金来打通各个关键环节,其次,客户网络、卖方诚信度都需要长时间的经营,所以必然是个庞大的犯罪组织。通过国际刑警组织提供的资料,可以确认其整个销售网络遍布全球。而他们这里由于是较早开埠的口岸,经济发达,医疗水平高,交通条件便利,境外买家持旅游或商务签证进入后,很快就能接受移植手术。   根据把宋冰拉下水的老乡交待,他们这波人不过是底层的小喽啰,上面还有个代理人,提供物流、医疗、资金和场地,联络买家等方面的支持。可惜他提供不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信息,那人从不露面,只通过电话联系。手机号更换频繁,有些号主身份虽然真实有效,但查来查去,都是些身份证资料被窃取、或者自行贩卖的无关人员。   难归难,可还得查。不抓到毒蜂,林冬一辈子都得活在噩梦里。   —   十一点整,门铃响起,唐喆学起身去开门。听到门口传来说话声,林冬顿住手上的活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深吸一口气,转脸走出厨房站到门廊上,冲来人温和地笑笑。   张卓很客气地拎了一堆水果来,进屋放到鞋柜边。唐喆学听林冬说,张卓本来是不想来的,觉得不好意思打扰他们。是林冬一直坚持,对方才答应。他看起来过的不错,精精神神的。听说是给某工厂当保安,比在快递公司做分拣员轻松。   客气了一番“以后来别带东西”,唐喆学将人让进客厅,在沙发上落座。张卓有些拘谨,目光四下游移了一番,落到唐喆学放在茶几上的卷宗之上。唐喆学刚才正在看祈铭父母的案子,现场照片正面朝上,虽然是复印件,可黑色的血和苍白的尸体依旧触目惊心。   注意到张卓目光微滞,林冬赶紧弯腰给卷宗合上,责怪地看了唐喆学一眼,转身抱进书房。张卓没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不过看表情是有点别扭。   “麻烦你们了,还惦记着请我来家吃饭。”他接过唐喆学递到面前的茶水,点头致谢,然后朝厨房那边看去,问:“需要我帮忙么?”   林冬从书房里出来,回手带上门,对他说:“不用,还剩一个菜,马上就好。”   又对唐喆学说:“盛饭吧,你们先吃。”   “成,”唐喆学应道,转脸问张卓:“大哥,你喝啤的还是白的?”   他这一声“大哥”叫的过于顺嘴,以至于林冬听了,浑身不自在。虽说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称呼,可放在他和张卓,或者说林阳之间,却显得无比陌生。   张卓说:“我晚上还得值班,啤酒就行。”   唐喆学开冰箱拿啤酒,张卓站起身,拖着微跛的步子过去接下,转手放到小餐桌上。桌上已经摆了五菜一汤,肉末蒸蛋、香菇炖猪脚、丝瓜炒竹蛏、苦瓜煎蛋、鱿鱼酱油水和龙骨石橄榄汤。汤碗腾腾地冒着热气,清甜的草药味香飘满屋。   张卓由衷地赞道:“真香啊,我好多年没吃过家里做的饭菜了,都是在外面解决。”   厨房里的人听了,紧紧抿住嘴唇。这些都是林阳以前爱吃的菜,林冬从小就看母亲日复一日地做着。然而他总觉得自己做不出母亲的味道,调料、工序全都一致,可就是缺点什么。也许是妈妈对孩子的思念吧。他曾经看到过,母亲对着灶台发愣,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进沸腾的汤锅里。   “组长!鱼好了吧?”   唐喆学端着饭碗,看蒸锅的锅盖被蒸汽顶的噗噗作响,出声提醒林冬。   林冬猝然回神,打开盖子给清蒸石斑洒上葱丝辣椒丝和豉油,浇热油出锅。最后一道菜上桌,林冬坐到张卓对面的椅子上,平静地望着对方。张卓也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尔后叩开啤酒听的拉环,向他举起。   “承蒙款待,谢谢。”   林冬没动,始终注视着张卓的眼睛。确实,他们的眼睛都像母亲。母亲有四分之一的南洋血统,眉眼深邃,脸型小巧精致,年轻时是个大美人。然而思念与悔恨加速了她的衰老,那天生丽质的容颜,只有在年代久远的照片上才能看到。   唐喆学见张卓被尴尬地晾在那,赶紧叩开听啤酒递到林冬手里:“组长,组长?”   “抱歉,我刚走神了。”林冬接过啤酒,轻轻举起。绕在嘴边的话,终是在一种复杂到无以描述的心情中倾吐出来:“张大哥,我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你,是我的亲哥哥,有DNA鉴定报告作证。”   张卓明显呼吸一滞,眼中闪烁出极大的疑惑。片刻后他缓缓放下手,将啤酒听置于桌上,手指微蜷,捏得啤酒听吱咯作响。唐喆学没想到林冬这么快就把事情说出来了,还以为起码得热热乎乎吃完饭,循序渐进地来。   “哪来的……DNA报告?”   他听张卓语调低沉地问。   TBC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MMMM,那几道菜其实是我爱吃的233333333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19 07:01:34~2020-02-20 05:5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木瓜一只 8瓶;33 6瓶;风乎舞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你之前去法医办公室拆线留下了医疗垃圾, 从那上面提取到的DNA, 是我拜托同事查的, 因为我觉得……你和我长的有点像, 年龄也和我失踪的哥哥差不多,老实说我没抱任何希望,却没想到真的会是你。”   林冬平静地解释着。不好把祈铭卖了, 虽然对方并无恶意,但这种探寻他人隐私的事情, 通常会引人不快。亲人相认是件好事,该高兴, 别在好日子里闹出不愉快。   见张卓光是垂着眼不说话, 唐喆学堆起笑脸:“大哥,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我知道这种事搁谁都得懵一阵, 不过总归是件好事,开开心心的,来我敬你——”   抬手挡住唐喆学端到面前的酒, 张卓抬起眼, 目光警惕地在他们俩人中间打了个来回。这种警察审视嫌犯时的眼神,林冬几乎天天能看见。他能想象张卓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刚听到唐喆学将消息告知自己时的那样——不愿意相信。   这其中掺杂了很多因素,却很难清晰地描摹出内心的想法。父母对林阳的遗憾,左右了林冬的半生。而于张卓来说,意味着养父母对他撒了弥天大谎。   唐喆学放下啤酒听,看看左右, 感觉自己有点儿多余,硬着头皮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下楼买包烟,你们先聊。”   茶几下面放着刚拆的一条烟,只要张卓不是瞎子肯定看见了。不过唐喆学顾不上那些,起身朝门口走去。出门回手撞上门,他摸出兜里的烟盒和火机,戳楼道里点了根烟。   听到门响,林冬回神抄起筷子,夹了块鱿鱼放到张卓碗里:“这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菜,我跟妈学的,你尝尝味道。”   “我不记得了。”张卓语气凝重地叹息着,“我摔过头,我跟你说过。”   林冬点点头,从兜里拿出钱包,抽出夹层中的一张照片置于桌面,轻轻推向张卓的手边:“这是你失踪之前照的全家福,你看看,也许能想起些什么。”   照片保存的十分完好,虽然年代久远,波浪边角却没有丝毫的损坏。像是一直放在相册里压着,才刚刚取出来那样。照片上是一对眉开眼笑的年轻夫妻,中间是他们的儿子,头戴一顶专门给小孩子玩的大盖帽。   张卓低头看着,如扇的眼睫微微颤动。   “你从小就想当警察,爸妈总和我念叨,所以,我长大后去考了警校。”林冬试着唤回他的记忆,当然这不太现实,“他们虽然申报了你的死亡,但其实……他们并不相信你死了,爸爸休息的时候会到处发印有你照片的寻人启事,妈妈每个礼拜都去派出所打听有没有你的下落……你不叫张卓,你叫林阳,阳光的阳,你是他们的一切,他们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张卓抬起手,将照片扣过去,背面朝上用掌心压住。林冬立刻了然,这举动传递了一个信息——不想再听过去了。对方需要时间来消化一切,这种时候不该再向他施加压力。确实不能再说下去了,林冬觉得,要不自己可能会忍不住抱怨,爸妈拿他当林阳的替身养大。   执起筷子,张卓朝门口张望了一眼说:“叫唐警官回来吃饭吧,我听他在楼道里都抽了两根烟了。”   林冬起身过去打开门,把唐喆学叫进屋。唐喆学进门后用眼神询问他谈的如何,林冬耸了下肩以示没什么可说的。没有热泪盈眶的相逢场面,这倒是在唐喆学的预料之中。亲情虽说是刻在血缘里,但其实是处出来的,说日久生情一点不为过。两兄弟连面都没见过,一点儿感情没有,除了一纸DNA报告,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联。   饭菜虽香,但多少吃的有些别扭。张卓闷不做声,林冬话也少,全靠唐喆学没话找话满桌子张罗,张嘴闭嘴的大哥长大哥短,叫的林冬直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脚。   —   吃完饭,唐喆学负责收拾桌子刷碗。厨房早收拾干净了,林冬有个好习惯,随着做随收拾,最后一个菜上桌,厨房里跟没进过人一样干净。一边刷盘子,唐喆学一边支棱着耳朵听人家兄弟俩在客厅里说话。   林冬从书房里出来,坐到沙发上,将一张卡递向张卓:“哥,我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还有爷爷奶奶家的拆迁补偿款,以及爸妈的存款,共计六百三十三万,我买车用了一百多万,这卡里还有五百万,都给你。”   然而张卓的表情丝毫不见喜悦,反倒是有些不悦:“你是不是觉得我瘸了条腿,还混的特惨,需要接济?”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林冬立刻否认,“这本该就是你的,如果你没失踪根本不会有我……嗯,拿着吧,你还有孩子,得为孩子着想。”   听到“孩子”两个字,张卓的眼神沉了下去。他沉默片刻,摇摇头说:“用不着,她靠自己的本事挣饭吃,日子过成什么样都是命……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林冬叹了口气:“可你离婚那么久了,不想再找一个?”   张卓再次摇了摇头,随即撑住膝盖站起身,跛着腿朝厨房走去,站到唐喆学身边撸起袖子:“唐警官,我帮你刷吧。”   “不用,你坐着,我这马上干完了。”   唐喆学抬胳膊肘拦他,结果不留神碰掉个空啤酒听。却见张卓悬在半空的手猛然垂下,瞬间接住了啤酒听。他愕然地瞪大眼,心里冒出个“我操”。这反应也太迅速了。按常理说,人的眼睛看到某个影像,大脑约需0.4秒做出反应,如果是运动指令则会更久。就好像开着车突然看到车前头窜出个人来,从看到人到踩下刹车,大概需要1秒钟左右。   可张卓刚才的动作完全跟没经大脑一样,可能也就半秒甚至更短。除了肌肉记忆产生的条件反射,唐喆学给不出任何解释。他接受师傅训练的时候,挨了不知道多少打,才训练出不用经脑子来拆招的反应。军人的训练必然严格,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有这反应能力,想来当初的训练肯定相当艰苦。   他好奇地问:“大哥,你以前是特种兵啊?”   “没有,就是普通的工程兵。”张卓把啤酒听放到台子上,视线微垂,望向唐喆学手上在泡沫里隐隐而现的戒圈,压低声音:“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跟林警官……哦,我弟,你们俩为什么要住一起?”   唐喆学表情一绷,心说这他妈不是送命题吧?看张卓刚才那反应速度,即便瘸了,估计身手也不差——这要是不爽我和林冬的关系,端出大舅哥的身份揍我一顿,是还手还是不还手?   咽了口唾沫,他干巴巴地笑笑说:“嗨,组长不是把房子卖了么,没地方住,我那个……就让他跟我回来住。”   张卓点点头,拽过块干净的布擦起洗好的盘子。过了一会,他又问:“我弟这些年过的很辛苦吧?”   唐喆学稍稍松了口气,“其实他一直很辛苦,大哥,有的话也许不该我说,但是……他从出生起就活在你的影子里,真挺不容易的。”   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张卓回头看向客厅。林冬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手里还攥着那张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为他了。”回过身,张卓抬腕看了眼表,放下盘子,“我得回去了,单位还有活儿,谢谢招待,回头请你们吃饭。”   “别客气,都一家人,以后——”话说一半,唐喆学抿住嘴唇——不打自招,脑子有包。   “其实我早看出来你俩什么关系了,就第一次见面,你给他搭外套的时候。”张卓擦干手,大方地拍上他的肩膀,“放心我不歧视,好好过,找个能彼此坦诚相待的对象,不容易。”   “谢谢大哥,我一定,呃——好好对组长。”   唐喆学最后几个字是咬着牙挤出来的,肩膀上跟罩了个铁爪子一样,掐得生疼。要不是顾及到面子问题,他真得呲牙咧嘴“哎呦”出声。   这劲儿,徒手开椰子估计没问题。   —   张卓要走,林冬说开车送他,被推辞了。想来张卓是需要一个人静静,林冬没坚持,拎了垃圾下楼,顺道把人送到车站。   最近常常是阴雨连绵的天气,而今天的天空,格外的蓝。并肩走在午后的街道上,春日的阳光洒满肩头,温暖和煦的风,轻轻吹过。走着走着,林冬忽然顿住脚步,侧头望向路边的生鲜超市。   林玥拍下那张照片时,他就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借着路灯的光芒核对购物小票。唐喆学在他旁边,笑他贤惠过了头。他没有想到,在那么温馨的时刻,暗处里居然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有时他会想,也许是这段感情过于安逸,使得他沉溺于此,失去了应有的警惕性。   “看什么呢?”张卓回过头喊他。   林冬赶上一步,跟着他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哥,跟你说件事。”   “你说。”   “我被一个职业杀手盯上了,就是他,杀了我七个同事,他还说,如果我还继续追踪他,就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顿住脚步,张卓侧头看着他问:“警察到现在还没抓到他么?”   “暂时吧,涉及到保密纪律,我不能和你透露更多。”林冬犹豫了一下,抬手握住张卓的胳膊,诚恳地说:“我不是不想和你多联系,但是在抓到他之前,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问题。”   收于臂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控制力道和情绪。张卓抽出揣在外套兜里的手,扣住林冬的手背,轻轻拍了拍:“我明白,你们做警察的,不容易,不过这么说来,小唐不也很危险么?”   “他毕竟是个警察,”林冬局促地笑笑,“我想你能看出来我们俩是怎么回事,所以说,分开也挺难的。”   “是,我看出来了,那小子对你是真心的,挺好,甭管男的女的,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张卓长长呼了口气,忽然抬起手用力抱住林冬的肩膀。   林冬怔住片刻,随即收拢手臂也抱住对方。体温隔着衣料缓缓传递,分离的血脉再次相连到一起。他终于越过那堵墙了。照片中形象单薄的九岁男孩立体了起来,有血有肉,有着暖人的温度,不再只有疏离之感。   将张卓送上车,林冬隔着车窗和他挥手告别,目送公交车远去。公交车向前驶过两站,张卓下车,确认附近没人,拿出个老款的翻盖手机,调取了通话记录中唯一的一串号码,回复过去。   “我在外面办事,刚不方便接你电话……嗯,我尽快找机会动手,等着看新闻。”   挂断电话,他将手机卡拆出来折断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前后左后看了看,随即迈着平稳的步伐,朝停在街边的一辆保时捷走了过去。   TBC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中间很多细节要反复打磨,实在不好意思,我会努力更新的!   蜂哥,有钱人……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20 05:55:10~2020-02-23 13:0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109108、小灰灰、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步非盈花重 40瓶;凝霜 20瓶;黄色枫叶、20125191、小紫依 10瓶;40109108 4瓶;风乎舞雩 2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敲门进屋, 唐喆学看祈铭不在, 便把需要调用的资料目录交给高仁。主要是招待所煤堆的尸块案法医报告, 案子没落在市局, 资料得到处要。重案组的乔大伟和许杰被派驻去省会协同专案组侦办,他们那边发来的消息是,目前调查的进度十分缓慢。   确实难, 头没找到,死者身份不明, 除了腿部的旧伤没有可供识别辨认的体貌特征,也就没地方去找认识死者的人问询行踪。侦查员们沿着货运火车运行的线路盘查无家可归者的聚集点, 收获甚微。那些人来来往往, 流动性极强,几乎不向任何人透露真实身份, 同时对和警察打交道相当抵触。毕竟拾荒、打零工并不能满足他们的生存需求,小偷小摸顺手牵羊乃家常便饭,看见警察, 能躲当然要躲。   调取好报告, 高仁点击鼠标发送打印指令,抬脸对唐喆学说:“类似的案子,祈老师说肯定不止这一个,就是不知道还有多少尸体没被发现。”   “嗯,组长也这么说,从抛尸的方式来判断,像是不得已之举, 可能是之前的抛尸地出现了问题。”唐喆学说着,斜眼瞄向高仁的左手,眉梢微挑——呦呵,戴上戒指了,急诊那一声“老公”没白叫。   不过,等等,局里有多少对儿啊?唐喆学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和林冬,罗家楠和祈铭,吕袁桥和高仁,听说赵副队和陈队好像也住一起……嗯,比例有点高。   高仁看他的眼神逐渐空洞,伸手敲了敲他的胳膊问:“想什么呢?”   “啊?哦——”唐喆学回神笑笑,“戒指不错,恭喜。”   下意识地蜷起手指,高仁拉平嘴角,耳梢微红。戒指很早就有了,一直没好意思戴。自打在急诊闹那么一出,干脆豁出去了,省着局里的警花们天天惦记吕袁桥——家里巧克力从来没断过,从头年二月十四吃到来年二月十三。吕袁桥不爱吃甜食,扔了又浪费,只好他吃。再加上罗家楠隔三差五下来塞二十让他出去喝奶茶,害他的体重以每年二点五公斤匀速递增。   高仁看看他的手,说:“你家的……不拉出来遛遛?”   唐喆学笑笑:“等彻底踏实了,准保介绍给你认识。”   “戒指都戴了还有什么不踏实?”高仁好奇地歪过头。自打唐喆学来了,吕袁桥在人气榜上的排名直线下降。如果在食堂里看到警花们扎堆,不用问,中间的花芯儿肯定是唐喆学。老实说他还真有点同情唐喆学家的那口子,这么个招蜂引蝶的老公搁外头,那心得多大才能过的下去?   “我这个情况有点复杂,以后慢慢跟你说。”唐喆学抓起打印好的一摞资料,戳齐了装订好,向高仁致谢,“多谢帮忙。”   “不客气。”高仁弯起嘴角。   唐喆学看着那张不显年龄的娃娃脸,忽然想逗逗他,问:“诶,你真的快三十了?我第一眼瞧见你,还以为你大学刚毕业呢。”   “哈哈哈哈,这招对我没用,你留着哄警花姐姐们去吧。”   “不是拍马屁,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实诚。”   “那你最大的缺点是?”   “太实诚。”   “行,你比罗家楠要脸。”高仁笑得眼角湿润,“罗家楠说他最大的优点是帅,最大的缺点是太帅。”   “客观点说,楠哥挺帅的,要不祈老师也瞧不上他。”这话唐喆学上警校的时候就听罗家楠说过,见怪不怪,“行,我先回去了,组长等着呢。”   等唐喆学出屋,高仁坐回到椅子上,琢磨了一会拿起手机给吕袁桥发了条微信过去——【我看着很显小?】   【谁说的?】那边秒回了一条。   【唐二吉,说我看着跟大学刚毕业似的】   【嗯,你是挺显小的】   回完消息,吕袁桥将手机扣到桌上,浓眉不悦皱起——唐二吉,你小子喝了我丈母娘几顿鸽子汤喝美了是吧,想挖墙角?   —   进办公室猛打了个喷嚏,唐喆学揉揉鼻子,把法医报告递给林冬。林冬抬眼看看他,问:“感冒了?”   “没,鼻子突然痒痒,估计谁想我了。”   赶在被卷宗拍脸之前,唐喆学端起林冬的杯子,闪到饮水机旁边接水。想到刚刚掰着手指头算的几对儿,他跟林冬提了一句,感慨局里的同道中人真多。   “庄羽也是。”林冬低头翻着法医报告,等了一会没听到唐喆学言声,抬脸一看,叫道:“水洒了!”   唐喆学即刻回神关闭水源。水已经满出来了,他端起杯子先喝了一口,以免撒林冬桌上。放好杯子,他抱臂于胸,仰脸望向天花板。   林冬喝了口水问:“想什么呢?”   唐喆学低下头,满脸疑惑:“庄组长?你确定?”   “打赌么?不信你可以去问。”   “不不不,这种事哪好直接去问……可庄组长……诶……真看不出来啊。”   “你当然看不出来,你以前是直的。”   “我现在也不弯啊,不是你,换个男的我肯定硬不起来。”   “未必吧,你又没试过。”林冬不以为然,“长期处于单性环境中,多数人对同性一样可以产生性欲,比如监狱。”   弓身趴到办公桌上,唐喆学盯住林冬眼睛,忽然坏坏地勾起嘴角:“那你给我解释解释,我不缺女的喜欢,怎么还对你——”   嗙!   卷宗拍脸。   唐喆学“哎呦”一声,酸出泪眼朦胧。捂住高挺的鼻梁,他瓮声瓮气地抱怨道:“组长,你干嘛啊?”   林冬朝对面的椅子一指,语气冷淡:“干活去,少跟我这起腻,不是不缺女人喜欢么?”   得,吃醋了,这破嘴。唐喆学拍拍脸,挪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翻开卷宗点上支烟,边看边念叨:“开个玩笑,别那么小气嘛,现在我戴着戒指,已经没人惦记了。”   翻了他一眼,林冬没接话。以前不觉得自己是个小气人,不过真动了心,独占欲渐渐彰显出来。当初唐喆学被咬了,情绪时常低落,他想让对方开心才不管不顾地订了戒指。事实证明,他做的对,现在去食堂吃饭,再没未婚警花围在唐喆学身边。这小子嘴忒甜,溢美之词脱口而出,还他妈显得倍儿真诚,到处放电且毫无自觉。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唐喆学试探着叫他:“组长?”   “嗯?”林冬的视线从眼镜框上缘飘出。   “还生气呐?”   “跟你置气得少活好几年。”   “那就别气了,咱谈工作,谈工作。”唐喆学把笔记本倒着递向林冬,“你让我看十三年前的那起浮尸案,我看完了,这是调查思路,你瞧瞧?”   接过本子,林冬垂下眼,仔细研读。这起案子的死者身份同样没有确定,只能从身体状况大致判断出是个流浪汉。很多流浪汉都有滥用药物的习惯,安眠药止疼药,有的还染有毒瘾,心脑血管十分脆弱,极易在麻醉过程中出现心跳骤停的情况。根据当时的水文条件,综合水体的水位、水量、流速、水质及流向的变化,入海口宽度、深度、海床结构,以及尸体的泡发状态来判断,将抛尸地点锁定在海堤路附近。   那是条拥有超过五十年历史的老路,曾经是连接离岸岛屿与内陆的唯一陆上通路。没有监控和收费站,无从调取车辆经过的信息。同时由于死者身份不明,调查几乎毫无头绪。侦查员走访了全市以及周边地区的所有有能力进行外科手术的诊所,逐一排查,可除了揪出几个非法行医的以外,毫无收获。   看到唐喆学写在最后面的笔记,林冬问:“你怎么想着要去问韩老师?”   “这案子是他尸检的,也许有些细节或者存疑之处,他可能还记得。”唐喆学举起手机朝他晃了晃,“我跟韩老师约了晚上七点,去他家吃饭。”   听他一副邀功的语气,林冬勾勾嘴角说:“我该夸你思路活跃,是么?”   “来者不拒。”唐喆学说完紧跟着抬起手,“打人别打脸啊!”   林冬放下扬到半空的笔记本:“行了,这都快五点了,赶紧收拾收拾,咱俩去趟超市。”   “啊?”   “上门请教,人家还包你顿饭,好意思空手去?”   “对,是不能空手去,那……买点什么啊?”   “买两盒铁观音,韩老师喜欢喝茶。”   “你认识他?”   “认识好些年了,不过我来市局的时候,他刚退休没多久。”林冬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你哪来的韩老师电话?”   唐喆学眨巴眨巴眼:“问高仁啊,他那有,之前他跟我聊天,说了好多韩老师的事。”   “以后没事别去法医办给人家添乱。”这话林冬本来不想说,显得他多小气似的。可话到嘴边,一把没勒住——鸽子汤喝美了这是?   高仁的娃娃脸天生自带微笑表情,手脚勤快人又热情,情商高说出来的话谁都喜欢听,是挺招人喜欢。之前唐喆学被林玥打伤住院的那段日子,高仁总下来送鸽子汤,然后在病房里等唐喆学喝完汤,他收碗上去洗。俩人经常聊得热火朝天,动不动笑得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唐喆学不傻,能听出来林冬的话说得酸溜溜的,于是笑问:“韩老师说,晚上师母包饺子,组长,到时候给你多来点醋?”   嗙!   卷宗直接照脸扔了过来。   TBC   作者有话要说:打人不打脸啊冬哥……这章从头到尾都飘着醋味   老韩要出来客串啦~有没有人想他啊~这个老头儿蛮可爱的~   哦对,我下一本要写的已经在准备了,目前暂定书名叫《阎王不靠谱》,看名字大概就知道是啥类型的,在专栏里放了,有兴趣的可以帮忙收一收,万分感谢!   虽然还是在家办公但其实事情蛮多的,好多报告要做,所以最近的更新总是断档,感谢各位小天使的不离不弃和耐心等待。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23 13:03:45~2020-02-24 18:3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 20瓶;40040525、大木瓜一只 5瓶;风乎舞雩 2瓶;唯诺卓、Tinach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韩师母包的饺子, 饺子皮儿居然是黑的。味道是真鲜, 唐喆学一口气吃了十个, 都没吃出是什么东西做的馅。他没吃过这种饺子, 味道像鱼肉,可口感又不像,挺有嚼劲。   都吃饱了, 师母才告诉他说,这是墨鱼馅的饺子, 面皮是用墨汁揉的,所以是黑色。还抱怨说老韩一南方人, 不爱吃饺子, 刚结婚那阵,她包猪肉韭菜馅的, 老韩根本不吃。后来为了照顾对方的生活习惯,她改包海鲜馅的饺子,这才成功收服了老公的胃。   老韩夸赞道:“你包的饺子那可是闻名全局, 只要听说我带饭带的是饺子, 局长都得下来拎几个吃。”   “还说呢,谁上班带饭带五十个饺子?开食堂呀。”师母嘴上抱怨,笑得却是开心,“都吃饱了吧?老韩,你带他们去书房聊吧,不愿意听你们谈尸体。”   招呼林冬和唐喆学进书房,老韩回身把门关严实, 招招手,让他俩坐下说。进门先吃饭,吃完再谈工作。他是无所谓,干了三十多年法医,跟尸检台边上都能吃得下饭。不过看唐喆学年纪轻轻,怕说早了倒孩子胃口。   重新翻看过一遍浮尸案的卷宗,老韩摘下眼镜,问他俩:“有什么问题么?”   “这不等您提么。”唐喆学笑笑,“我跟组长翻了好多遍了,找不出突破口。”   凝思片刻,老韩朝唐喆学手边的卷宗抬抬下巴:“把那个给我,我看看。”   唐喆学探身将煤堆尸块案的卷宗递过去,坐回到沙发上看了看林冬。林冬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手敲出烟来递给老韩。老韩有慢性支气管炎,夫人管他抽烟管的严,也就家里来客人了,老烟枪才能偷着享受一支。说到底这尼古丁和焦油都不是好东西,可习惯了,尤其是动脑子的时候,不来上一支,感觉脑细胞的活跃度调动不起来。   跟高仁聊天的时候,唐喆学听说老韩有位师兄,尸检的时候不戴口罩而是叼着烟。可手被占着,于是练就了一番拿舌头弹烟灰的绝技。   老韩只看尸检部分,一支烟抽完,刚好看完一遍。他碾灭烟头,眉心微皱,陷入沉思。明面上看,两起案子唯一的相同之处是受害者死于手术事故。手术目的是取器官,这个可以肯定。应该是取单肾或者部分肝脏,提供活体移植。而发生了事故之后,人死了,所以能卖钱的干脆全部取下来。   又翻回去看了看照片,老韩忽然拍了把腿。唐喆学和林冬立刻提起精神,等着听他的发现。   “这两具尸体啊,都被冻过。”老韩将祈铭当时拍的残肢照片给唐喆学和林冬看,“你们看这个大腿骨的断面处,骨髓呈粉红色,这就说明尸体在被分解之前,曾经被至于冷库中。常温之下的尸体,在腐败初期阶段骨髓应该是白色的,举个例子,宰杀牲畜后会放血,防止腐败生酸,但是血不可能放得一干二净,低温破坏了红细胞的结构,化冻之后渗入骨髓和肌纤维,这也是为什么鲜肉和冻肉的口感及味道会有区别。”   专家的解释深入浅出,同时成功地让唐喆学刚吃下去的饺子在胃里闹腾了一会。碍于师母的要求,他没好意思抽烟,不过眼下真得来一根。敲出烟点上,他皱着眉头问:“您之前经手的浮尸案,尸体也被冻过?”   “嗯。”老韩点点头,“当时条件有限,而且尸体被水泡发的厉害,细胞检测结果不准确,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应该是被冻过。”   “两具尸体都被冻过,然后抛尸……”林冬喃喃地念叨着,抬眼望向老韩,“这是在什么地方被保存过?”   老韩说:“只要是低于零下十六度的储存环境,都可以保存尸体。”   “这也正常啊,抛尸之前总得有地方搁尸体吧。”唐喆学提出自己的看法。   林冬说:“没错,但是那些敢动手术的小诊所没有条件建冷库,要么放家用冰柜里,要么送到医院的太平间,可太平间不能随便收尸体,所以基本可以排除……而冰柜的话,如果断电就没法保存了,解冻后还会加速尸体的腐败,抛尸是不得已之选。”   “停电!”唐喆学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浮尸被发现的时候,刚刮过一场台风,好多地方都断电了,同时由于降水量暴增,湖泊河流水流速度加快,尸体很快就会被冲到入海口,抛尸人希望借此来消灭证据。”   林冬表示赞同:“对,给陈队打个电话,让他通知专案组,调查煤堆尸块案源头的周边停电情况,也许能有发现。”   唐喆学兴冲冲地拿出手机,给陈飞拨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乱糟糟的,还有警笛声。   “什么事?”陈飞的动静听起来有点急促。   “呃,是关于煤堆尸块案的事情,我们有些发现想跟您汇报一下。”   “待会吧啊,我待会给你回电话,这正忙着呢。”   “有案子?”   “嗯,一起坠楼案。”   “那我们也过去吧,在哪?”唐喆学捂住话筒,跟林冬说了声“有案子”。   “我叫人给你发定位。”   陈飞挂断电话,朝罗家楠招招手给人喊过来,让他给唐喆学发定位信息。   —   约莫半小时后,唐喆学和林冬赶到了案发现场。老韩也跟着一起来了,还给带了盒饺子。罗家楠看见老韩,热情的拥抱了老头一把,听说有饺子当宵夜,更是开心,说回头一定得给师母打电话表示感谢。   “别都吃了啊,不是给你一个人带的。”   老韩叮嘱了他一句,问人要了手套和鞋套,弓身钻进警戒带。祈铭和高仁正在对尸体做初检,见着老韩,都有些惊讶。老韩跟他们打过招呼,蹲到摔的得从地上揭起来的尸体旁边,就着手电筒的光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又抬抬尸体的胳膊腿,掰了掰嘴,遂皱起眉头。   他问祈铭:“几点发现的?”   祈铭说:“不到两个小时。”   “这不是摔死的,尸僵已经开始缓解了。”   “是,死亡时间根据尸斑和尸僵程度判断,至少在两天以上。”   “抛尸手法如此粗犷,现在的凶手真够胆大的。”高仁哼了一声,“直接扔下来,不说找个地方埋了。”   抬眼望了望三十多层高的住宅楼,老韩眉梢微挑。从尸体的损伤程度判断,至少是从二十层以上的高度扔下来的。通常来说不太会有人从家里往出扔尸体,而且家家户户都安有不锈钢防护网,基本可以判断抛尸地点在顶层天台。   不过拖着个尸体上天台,坐电梯不怕被监控拍下来么?   老韩的疑问也是唐喆学的疑问,罗家楠听他问完,解释道:“我们一来就调监控了,没发现有人拖着个大袋子上顶楼。”   走上去的?拖着一百多斤的分量爬三十层楼?唐喆学的心跳频率忽地提了起来,转头对林冬说:“还记得么?毒蜂杀钱露时,也没坐电梯。”   林冬点了下头,下意识地扫视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被维持秩序的警员赶到了警戒带五十米开外,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包裹在夜色之下,表情或好奇,或惊悚。没什么特别的,每一次在公共场所发生警情,围观的人都是这样。   这个案子真的和毒蜂有关么?他无法立刻做出判断。首先作案手法完全不符合毒蜂的习惯,他总是一枪毙命,大大方方地将尸体留给警方;其次尸体不是死于枪击,更不是被摔死的,好像是凶手故意把尸体拖到天台,扔下来让人发现。   可如果不是毒蜂这样的职业杀手,会是什么样的人有体力拖行上百斤重的尸体攀爬三十层楼,并且有胆量将其扔下。扔尸体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生怕警方发现不了?没必要啊,直接扔路边就好了。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陈飞过来说:“林队,我上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   林冬回神道:“我等会,二吉,你先跟陈队一起上去,把那个尸块案的发现跟陈队汇报一下。”   “好。”   唐喆学应下,跟着陈飞一起进楼,在电梯里向他汇报情况。电梯到顶楼后,还得走一段台阶才能上天台。平时走廊里通往天台的门是锁着的,以防出现小孩子跑到天台失足摔落的情况。痕检勘察现场,发现锁被破坏了,有明显的撬痕,可以判断抛尸地点确实在天台。   黄智伟蹲在门框边刷指纹,看到陈飞他们过来,起身让开位置。天台上积土很厚,却没有拖拽痕迹遗留,只有一堆凌乱的脚印。看起来是嫌犯将尸体扛到天台边上,然后扔了下去。   站在天台边缘,陈飞低头朝下看看,呼了口气说:“力气可真他妈大,扛着尸体爬这么高。”   “是啊,一般人爬三十层楼早喘不上气了。”唐喆学说着,环顾了一圈周围。现在的商品楼密集度过高,楼与楼之间几乎挨着建。前后两排的距离也不过百来米远,住户开着灯再不拉窗帘,从对面看可以一览无余。不过天黑,房顶上看不太清楚,没有光源。   陈飞走到天台把角的位置,避风点上支烟,然后给乔大伟打电话,将唐喆学和林冬的发现告知对方。好几个案子一起抓,于他这个重案组负责人来说乃是常态。哪个都得惦记,哪个都得追,能破一个是一个。最近忙的连家都没空回,今天好不容易说下班早,刚进屋拿起筷子,电话就追了过来。大晚上的出现场,他没让赵平生跟着一起来,老家伙肺不好,回头被冷风吹感冒了再喘上可就闹心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像老韩那样,打报告提前退休。老韩经常去警校讲课,要不就是到处做专业顾问,没事还写写书,退休时光一点儿不无聊。他要是退了,天天在家跟赵平生大眼瞪小眼,早晚闲出病来。再说破案这玩意上瘾,没卷宗看没案子查,他反倒坐立不安的。   挂上电话,他把正跟痕检了解情况的唐喆学叫到身边,递给对方支烟,赞道:“二吉,你可是越来越出息了,这次的线索提供的不错。”   唐喆学不好意思地笑笑:“嗨,都是组长和韩老师的功劳,我就是一传话的。”   “我听说你要考在职研究生,怎么着,平时查案子还不累啊?”   “组长的要求,再说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我其实毕业之前想接着往上念来着,不过考上机场派出所,就想着先工作几年,积累点实战经验再说。”   “嗯,好好学,将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陈飞拍了把他的肩膀,“罗家楠要是有你一半勤学就好喽,那兔崽子,给他进修的机会都不去,没法弄。”   “人各有志嘛,论资历,楠哥比我强多了,我这不得靠学历弥补么。”   “我跟你说,就罗家楠那兔崽子犯起混来,老子是真想撅他一顿。”陈飞笑叹,“狗脾气,紧随他爸。”   罗家楠刚跟林冬一起上天台,听见陈飞念叨自己,抱怨道:“头儿,骂我就得了,怎么还连我爸一起骂?”   陈飞理直气壮:“嗯,说的你多孝顺似的,你爸昨儿还给我打电话呢,说打你的不接,你记着给他回电话。”   罗家楠白眼一翻,只当没听见。陈飞回手在围栏上摁灭烟头,看看旁边没扔垃圾的地方,随手给揣进兜里。唐喆学看了,正想夸对方一句,忽然间瞪大了眼——   陈飞的脑门上,不知从何冒出个狙击枪瞄准器的红点!   砰!   一声枪响如惊雷般炸裂夜空!   TBC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求别撕了我。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24 18:38:43~2020-02-26 08:2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曲 20瓶;30264399 10瓶;水至清则无鱼 2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所有人听到枪响的第一反应都是就地趴下, 尤其是训练有素的警员们。声速为三百四米每秒, 而远程狙击枪的子弹速度可以达到八百甚至更高, 也就是说, 在他们听到枪响之前,子弹已经命中了目标。   林冬迅速单膝跪地,静待几秒没有再次听到枪响, 高声询问:“谁受伤了!?”   或蹲着或趴着的人互相看看,好像没人受伤。与此同时天台的角落里响起唐喆学的喊声:“组长, 枪手的目标是陈队!”   刚才他看见陈飞脑门上有个红点,连脑子也没过直接给人摁到了地上。几乎就在同时, 枪声响起。天台空旷, 除了围栏和两个通气孔连个遮挡都没有,他护着陈飞缩在天台把角的位置, 一动也不敢动。   突如其来的枪击令陈飞也白了脸,惊魂未定却仍不忘自己的职责,拽出步话机大吼:“苗红!安排人迅速封锁小区所有出入口!一个人一辆车也不许放出去!吕袁桥!通知特警增援!注意防护!注意保护群众的安全!”   将身体拉低于天台围栏的高度, 林冬弓身摸到他们身边, 确认人都没事儿。罗家楠端着枪凑了过来,上下胡撸了一把陈飞,咬牙骂道:“哪他妈来的王八蛋!看老子不剥了丫的皮!”   天台上的技术员们刚趴得横七竖八,见没子弹再过来了,纷纷爬起。林冬朝后面一抬手,示意他们先进楼道。然后扒住围栏,稍稍探出点头, 开启手机摄头的望远镜模式搜寻周围的楼顶。可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从刚才的枪声方向判断,像是从斜对面那栋楼的天台上射过来的。如果是职业枪手,一枪没打中目标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该是已经撤了。   “罗家楠,二吉,你们俩带人去那栋的天台,封锁现场!”林冬指了指对面,继而将视线投向陈飞,“没事吧,陈队?”   陈飞朝林冬晃晃手里抓着的步话机,顺了口气继续安排封锁小区和疏散群众的任务。听见枪响他没紧张,可听到唐喆学吼那一嗓子“枪手的目标是陈队”,倒是有点后怕。别的不说,今儿他要是撂这,赵平生估计也得过去。   等那俩猫着腰摸进楼道里,林冬打开电筒在周围照了一圈,没发现子弹。他蹲回到陈飞身侧,等对方停止向步话机喊话后说:“陈队,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这话问的,我他妈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儿!”   陈飞语气暴躁地吼着,回手搓了把脑门。刚被唐喆学一把摁地上,老脸差点磕花了,满头满脸的土。他叼出根烟来,啪啪搓了好几下火机,不知道是风大还是别的原因死活点不着,气得他一把摔到地上。林冬摸出自己的火机帮他把烟点上,垂手拍了拍他的腿以示安慰。   能不急么,差点被一枪爆头。   —   对面天台的楼顶空无一人,痕检技术员迅速勘察现场,给每一个鞋印都标上了牌子。枪手的目标是同事,不用任何人说,他们也会竭尽所能地挖掘线索。   唐喆学用手电筒转着圈的照,在围栏边缘处发现了隐在尘土中的两个圆点,看起来像是狙击枪支架的痕迹。往后照了照,浮尘之中还有一个鞋印和一个近圆形的印记。如此看来,枪手单膝跪地,长时间地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从瞄准镜里观察并寻找下手的机会。他探身向下看去。楼下绿植茂盛,树冠连成一片,影响狙击视野,所以枪手要等陈飞上天台。但是从陈飞上天台到枪声响起,这之间还有几分钟,那地方无遮无拦的,为什么拖那么久才动手?   按照原痕迹的位置单膝跪地,唐喆学比这支架的位置微微侧头模拟枪手的视角。斜对面是他们刚刚待着的那个天台,黑暗中看的并不真切,只能看见个隐隐约约的轮廓。忽见之间,他有种心脏漏跳一拍的感觉——陈飞刚才站在把角的位置那抽烟,他也过去了,这个时候枪手扣下扳机,保证连陈飞带他打一对穿。   是毒蜂。除了那家伙,他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做。陈飞干了三十多年的警察,得罪过的人不计其数,一定会有人恨不能食其骨啖其肉,雇杀手买人头并不奇怪。至于他自己,今天本不该出现在现场,可他来了,正给了毒蜂履行承诺的机会。   【你停止追踪我,我就停止猎杀你的同伴】——林冬手机上的那条信息,他还没忘,也不可能忘。   “二吉!干嘛呢!再往前掉下去了!”罗家楠揪着唐喆学的后脖领子给他往回拉了两步。好家伙,三十多层的楼高,这小子戳围栏边上也不觉得眼晕。   “啊?哦,我在考虑枪手的视角。”唐喆学深吸了口气,勉强压下狂乱的心跳。他不光救了陈飞的命,也救了他自己的。也许是毒蜂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迅速,以至于失了手。   纷乱的心情稍稍平复后,他拿出手机打给林冬汇报这边的发现。   “这事儿就是个圈套,尸体是引陈队上勾的饵,作为负责人,他必然要到天台来勘验现场,枪手埋伏在对面楼顶伺机下手……”林冬那边传来声叹息,“二吉,我觉得,这像是毒蜂能干出来的事。”   唐喆学喉咙一揪,促声道:“没证据别瞎想!”   听筒里沉默了一阵,问:“你急什么?”   “我——”唐喆学干咽了口唾沫,垂于身侧的手紧紧攥握成拳。毒蜂打算连他一起杀的事,绝不能让林冬知道。上一次收到照片林冬的反应都那么大,这一次会作何反应,他不敢想。   缓了缓,他放平语气:“没什么,抱歉,突然遇到这种事,我有点上火。”   “……行了你赶紧下去帮红姐吧。”   “嗯。”   挂断电话,唐喆学回眼望着斜对面的天台,眉头缓缓皱起。   —   坠楼尸体的身份很快确定。这不是一起凶杀案,他本该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有人把他偷了出来,运到这里,从天台扔下。和林冬推测的一致,这就是个引陈飞上勾的诱饵。   那么枪手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他们考虑和陈飞的工作状态有关。他回家的点儿不定,除了单位,没有固定时间去的固定地点,行踪难以捕捉。而作为一个老刑侦,他的警惕性相当高,上下班开车的路线随机选择,实难在路上伏击他。   枪手的计划相当缜密。尸体选的是死亡时间两天以上的,尸僵开始缓解,猛一打眼看上去,跟刚死的人差不多,会让人误以为是坠楼身亡;小区周围道路四通八达,利于逃脱;枪手于楼顶狙击陈飞,楼下的警员不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法及时封锁人员和车辆进出;夜晚光线不足,难以锁定枪手准确位置,撤离时间充裕。   唯一的失误是唐喆学的出现,如果当时唐喆学没站到陈飞身边发现那颗红外瞄准点,一切堪称完美。大家都说是陈飞好人有好报。他把唐喆学的人事关系落在重案组,因此重案组有案子出警,唐喆学到场实属应该。也都夸唐喆学反应迅速,救了陈飞一命,据说上面还要给唐喆学申请个人三等功。   面对嘉奖和称赞,唐喆学的反应在众人看来堪称宠辱不惊。谁说,他都只是随意地笑笑,然后迅速岔开话题。   袭警事件震惊了整个系统,省厅领导第二天就到了,带来了部里的指示——此案必破,以振警威。警员被挟私报复不是新鲜事,但如此明目张胆的下手,堪称闻所未闻。楼上楼下加起来三十多个警察,不说是天罗地网也差不多,这都敢干,胆大包天,简直是挑衅。   出于安全考虑,省厅领导和方局都要求陈飞去其他地方暂时避一避,等人抓着再回来。陈飞是哪都不去,就跟局里待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劝,给他劝烦了,扬起巴掌“嗙”地一拍桌,瞪着俩虎眼跟领导们吼“我他妈就不信那孙子敢进公安局来杀人!”。   不是他不识好歹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也有自己的坚持。案子哪天能破?不知道。这一走,归期不定,万一等到七老八十了还破不了,他下半辈子就得隐姓埋名的活着。再说这种事儿也不是头一回遇上。有一次他跟外面吃饭,餐厅服务员里有个被他抓过的小子,瞧见他心生歹念,从后厨抄了把刀就奔他去了。幸亏他认出那小子来了,发现对方鬼鬼祟祟地兜到角落里,提前有所防备。他假装去餐厅门口抽烟,引蛇出洞,在对方掏刀时迅速将其制服。   就算抓着昨天那个,这种事儿以后还得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躲,躲到哪天算个头?   领导们劝的口干舌燥,赵平生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方局见没人能劝的动陈飞,暗搓搓拿胳膊肘杵杵老赵同志。别人说的话陈飞不听,可赵平生说的话,他不能不听。当初赵平生肺部中枪差点成烈士,陈飞怎么说的来着?不干了,给他们家老赵守坟去。这陈飞要是出了事儿,赵平生能在他坟头挖个坑自己躺进去。   赵平生是警队里少有的,干了将近三十年警察还能不挂像的主。金丝眼镜上凝着半圈光,眼神沉静,面带温和之气,不穿制服看气质跟大学教授似的。听说陈飞差点被爆头,他一没嚷嚷二没发脾气,进会议室往椅子上一坐,一声没吭到现在。   可就是这么个性格稳重心思细密的人,却爆发出了方局前所未见过的一面——他轰然起身,掏出枪以雷霆之势“嗙”地拍到桌上,从警近三十年来沉淀的刚毅和决绝瞬间自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   “老陈哪都不去!抓不住那孙子,我陪他一块死!”   TBC   作者有话要说:有糖,自己找   夕阳红最美,老房子着火嘛……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26 08:24:01~2020-02-27 10:3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040525、夜隐蓝 4瓶;水至清则无鱼、风乎舞雩 2瓶;Tinachang、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夜晚的健身房里静悄悄的, 只有搏击台顶部的几盏灯亮着, 黄湛湛的有些昏暗。台子旁边的沙袋被打得砰砰作响, 悬吊着沙袋的钢索因频繁的晃动而扭出恼人的吱嘎声。   汗水湿透了唐喆学身上那件藏青色训练服的前襟后背, 他每出一拳,汗珠便随着迅猛的动作飞扬至半空。剑眉锋利皱起,眼中凝满杀气, 仿佛打的不是沙袋,而是那个想要他命的混蛋!   啪!   听到清脆的开关声响起, 唐喆学猛地顿手扶住摇晃的沙袋,气喘吁吁地回身望向来人。赵平生朝他笑笑, 边往他那边走, 边解开制服上衣的扣子。脱下制服上衣扬手扔到搏击台上,赵平生立于唐喆学身侧, 朝他的手抬了抬下巴。   “借护带用用,没准备。”   唐喆学甩去头上的汗珠,拆开护带一圈圈绕下。没戴拳套, 打的手都木了, 这会有点儿抖。然而再怎么练也不可能把血肉之躯练成钢筋铁骨,一颗子弹就能要他的命。   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无尽的愤怒。毒蜂要杀他,要让林冬再一次陷入绝境,他绝不能让那个混蛋得逞!   活动活动筋骨,赵平生摘下眼镜折好, 让唐喆学帮自己拿着,尔后缠好护带拉开架势,凝神屏息,“砰!”的一拳狠狠击中沙袋。唐喆学看的出来,赵平生和他一样,满腔的愤怒无处宣泄。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拳头砸在沙袋上的砰砰声和金属摩擦产生的吱呀声,空气里只剩下愈加粗重的呼吸声。   毕竟不再年轻了,肺部还有旧伤,赵平生没打一会,衣领边缘便被洇出了水痕。他退后几步靠到搏击台边上,弓身撑住膝盖粗喘了一阵,无奈地自嘲道:“唉,不服老不行啊……”   拎了瓶矿泉水过来,唐喆学递到他眼前,“喝口水,赵副队。”   顺着台子靠坐到地板上,赵平生接过水瓶拧开盖,仰脸灌了几口。他跟陈飞暂时住市局招待,那里防护到位,无需担心生命安全。林冬怀疑枪手就是毒蜂,上面还没给消息确认这个推测。不过他相信林冬,也相信毒蜂失手之后,不会就此销声匿迹。   边解护带,他边问唐喆学:“小唐,大晚上不睡觉,你跑这干嘛来?”   “您不也来了么?”唐喆学撑着台子做俯卧撑。心情焦躁,得把力气都用光了,疲惫到极致才能入睡。   赵平生侧过头,盯着唐喆学看了一会,问:“吓一跳吧?”   “没有,我还好,我心大。”   “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老陈这回——”赵平生咬了咬牙根,释出口长气,“你不光是救了他一命,也救了我啊。”   “嗨,换谁都一样,我当时不就正好站陈队旁边么。”唐喆学故作轻松地笑笑。   干了近三十年警察,又是研究心理学的,赵平生能轻而易举地听出他言语中试图隐藏的情绪。仔细想了想,他旁敲侧击地问:“跟着林队做事,不轻松吧?”   唐喆学停下动作,起身弯腰抄起瓶水,说:“能学到真东西就成,干什么轻松啊,您说是吧。”   “他给你看过毒蜂的警告么?”   抵在唇边的瓶口猛然顿住,唐喆学迟疑着点了下头。希望赵平生没看出点什么,否则真报给上头说枪手的目标不止陈飞一个人,林冬必然会知道。只有他很确切的知道自己当时也在子弹射程内,即便是陈飞也没意识到这一点,毕竟没看到枪瞄在哪了。   赵平生眉头微皱,好心提醒他:“要不跟上面打声招呼吧,先把你调去其他部门。”   “除了悬案组我哪也不去。”唐喆学促声道。说完忽觉自己态度有些生硬,赶忙岔开话题,“对了,有怀疑对象了没?”   “嗨,老陈干三十多年警察了,得罪过的人不计其数。”赵平生的语气略有惆怅,“不过有能力雇的起像毒蜂这样的职业杀手,幕后主谋一定是身家不菲,这样范围就缩小很多……我跟老陈考虑的是,可能和金山有关。”   “金山?乔军么?”唐喆学知道这人,缉毒处头号目标,然而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把他跟毒品联系在一起。听说和谭晓光的加入脱不开关系,这哥们以前是缉毒警,犯了事坐了牢,出来之后投靠了乔军。如何规避警方的侦察,他比谁都明白。   赵平生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根据庄羽的线人提供的可靠消息,乔军不是真正的金山,不过是个傀儡。考虑到保密纪律,有些事不能跟其他部门的人明说,只能挑挑拣拣:“我说的是老金山,就是当年被陈飞击毙的那个毒枭,庄羽那边给的消息是老金山有个儿子,好像子承父业了,所以……”   “所以他儿子回来报仇了?”   “有这个可能。”   “真他妈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还不消停。”   “杀父之仇啊,多少年也得报。”   赵平生敲敲肩,无奈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打沙袋时用力过猛,旧伤隐隐作痛。当年若不是他替陈飞挡下金山的子弹,陈飞早就躺进烈士陵园了。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那一枪,他跟陈飞不定到不到的了一块去呢。   话说回来,他来打沙袋不光是因为陈飞遭枪击的事,重点是罗卫东去招待所看陈飞了。人家老哥俩在那忆往昔,拍大腿摸胳膊看得他憋气,出来打一顿沙袋散散火。   就冲这个也不能比陈飞早死,他琢磨着,攒口气好好活,把老婆看住喽!   同一时间。   冰块清脆地撞击着玻璃杯内壁,红棕色的液体缓缓注入杯中。偌大的房间内,只有吧台上方的射灯亮着,两米开外的地方几乎全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警笛声远远响起,立于窗边的人警惕侧头,观察窗外的动静。   “没想到你会失手。”酒杯递到面前,说话的人面带笑意,眼神却是冷漠,“看来你真的老了。”   对方回过头,没接酒杯,抱以同样的冷漠态度回应:“单骏桐,你只比我小两岁。”   “可我看起来比你年轻十岁不止,我早就说过,别去干那些力气活,老的快。”微弱的光线柔柔地罩在那男生女相的脸上,单骏桐摆出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少爷’,毒蜂,就像咱们小时候那样。”   “我现在叫张卓,你别顺嘴喊错了。”张卓眉头微皱。   “你每回都是摸黑来,谁能看见咱俩在一起?”单骏桐收回手,自己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威士忌。他眼前的这个人,不喝烈酒,不抽烟,不沾毒,随时随地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欣赏这样的人,但是太无趣了,好像除了计划如何杀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毒蜂多花费一点儿心思。   不过这本来也是毒蜂存活于世的理由,他从小被训练的目的,就是要制造一台杀人的机器。   张卓的视线落到单骏桐颈间的红痕之上,冷嗤道:“上次乔军突然半夜跑来看到我在,气成什么样你忘了?”   “他那个人啊,嫉妒心太重,成不了大事。”单骏桐撇下嘴角,轻轻歪过头,靠到张卓的肩膀上,“说正经的,你必须得杀了陈飞,他欠我爸一条命。”   不动声色地躲开他,张卓拿起放在咖啡台上的摆件假意观察:“不好做,现在一天有几十个警察明里暗里保护他,我一露头就会被抓到。”   “你怕了?”单骏桐抬起执杯的手,伸出食指沿着张卓的背缓缓下滑。   隔着两层衣料,指尖的硬度触感分明。张卓微微眯起眼,放下摆件,猛然回身从单骏桐手里抄走酒杯。他的速度快到单骏桐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回神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没人能抓到我,我也不会活着让警察抓到。”将杯子置于咖啡台上,张卓抬手扣住单骏桐的颈侧,拇指轻轻抚过抽动着的喉结,眼神和语气一并沉了下去:“单骏桐,我已经不是你爸养的狗了,你想要的话,求我。”   单骏桐笑了起来,白皙的颈子在对方手中微微颤动。突然间他止住笑意,扣住张卓的手腕缓缓靠近对方,直到彼此间近得几乎嘴唇相触:“你从来都不是我爸养的狗,而是我养的,记住了,不管到什么时候,你永远都是我养的狗。”   空气凝固了一瞬,紧跟着他眼前一晃,整个人被掼到了沙发之上。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他产生了本能的反抗,扬手捶向张卓的脸侧。然而这种程度的进攻于职业杀手来说跟幼儿园小孩差不多,瞬间便被压制,全身上下除了嘴唇之外没地方能动了。   手腕被扭住,单骏桐难耐地皱起眉头,刚才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瞬间被疼痛驱散:“你疯了你!放开我!”   “乔军不老管我叫疯狗么?我今天就疯给他看。”   话音未落,张卓垂头照着单骏桐颈上的红痕狠咬下去。   TBC   作者有话要说:唔…………………………唔…………………………唔…………………………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27 10:32:02~2020-02-29 13:3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宋雨婷婷 15瓶;凝霜、十三日的花猫 10瓶;水至清则无鱼、风乎舞雩 2瓶;唯诺卓、青青小青青、Tinach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一大清早, “哐”的一声巨响, 市局大楼五层的窗玻璃被大力的撞门声震得整齐一抖, 走廊上随即传来罗家楠穿透力极强的暴躁吼声, 上下三层听的一清二楚——   “我他妈就不明白了!有什么难!?你们怕事儿我去!老子就一科员!不怕丢乌纱帽!”   唐喆学前脚出电梯,后脚差点被怒气冲天的罗家楠给怼进去。他一把撑住轿厢门框,稳住身形问:“楠哥, 出什么事了?”   罗家楠横眉立目一抬手,拳头悬在半空, 捏了捏,重重一拳砸上墙, 咬牙切齿地骂:“真他妈跟那帮当头儿的置不起气!提人问个话还他妈要证据!妈了个XX!老子有证据早他妈抓人了!用他们说!”   大会议室就在离电梯不到十米的位置, 门开着,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了进去。唐喆学完全能想象坐在里面的白衬衫们脸有多黑, 毕竟罗家楠这嗓门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最近大家都在集中精力办陈飞遇袭的案子,估计是与此有关。   弹头找着了, 测试结果确认膛线被刮, 结合枪手的行动规律和习惯,考虑有很大可能就是毒蜂。事关在国际刑警组织挂牌的通缉犯,其目标又是警务人员,上层极为重视。最近几天,所有人加班加点进行全市搜捕。火车站、大巴站、飞机场,高速出入口省道国道县道设卡盘查,天罗地网抓毒蜂。毒蜂暂时没抓着, 不过也不白干,真查着俩网上追逃人员。   看罗家楠眼底发青,眼里布满血丝,唐喆学错身给他让进电梯,说:“你去休息会,这状态也不适合执勤了。”   “我先去食堂吃口东西,妈的昨儿晚饭还没吃呢!”   罗家楠猛敲了把楼层按钮,跟和那小玩意有仇似的。熬了两天两夜,缺乏睡眠自然没好心情,又听说不准备提审头号嫌疑人乔军,他这暴脾气立马炸开了锅。   唐喆学送完资料,把林冬叫出会议室,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冲庄羽发脾气。”站在走廊尽头,林冬推开窗户点了支烟,无奈地摇摇头,“刚开会的时候,庄羽提出乔军是缉毒处的重点侦察对象,如果没有证据贸然把人提过来进行审讯,会影响缉毒处的工作进展,使得他们多年以来的工作功亏一篑,罗家楠一听就窜了。”   唐喆学听了比他还无奈,心说也就是会议室的大桌子罗家楠掀不动,要不能砸庄羽脸上去。   “说实话,我觉着庄组长这次有点过了,禁毒工作再重要,也得优先考虑陈队的生命安全吧?”   回头看看空旷的走廊,林冬压低声音:“谁的命不是命啊,缉毒处肯定安排了卧底在乔军那,每一分钟都面临着暴露的风险,他们当然不敢打草惊蛇,只不过这种话不能拿到会上公开来讲。”   “也是。”唐喆学伸手掐过林冬手里的烟,在窗台上碾灭,对冲自己瞪起眼的人笑笑:“少抽,忘了我妈怎么叮嘱你的了?”   “你少抽了?”   林冬白了他一眼。昨儿晚上跟重案组的一起汇整资料,他这一盒烟打开,还没抽两根呢,全让罗家楠和唐喆学给抽了。其实他觉得最近唐喆学的烟抽的才凶,还动不动就陷入沉思,好像有什么事压在心里不能说出来一样。以及这小子最近跟闹猫似的,逮个空就得来一发,就好像异地恋的恋人难得见回面,但凡有点功夫都得用来干那事。   唐喆学撇下嘴角:“我最近都没买烟。”   “是,你净抽我的了。”林冬皱了皱眉,“你最近状态不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得过你啊?就你这黑猫警长一样的铜铃眼。”唐喆学笑着打岔,“行了赶紧回会议室吧,领导们等你呢。”   “你不开会?”   “我去休息室睡会,自打关系挂到重案组,我是两头跑啊,这不三天才睡了四个小时,困死我了,有什么指示你传达给我就好。”   你少闹两回猫,睡觉的功夫不就有了?林冬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还是心疼他,点了下头说:“行,去睡吧,我开完会叫你。”   “开久点啊。”   “……”   要不是走廊上有摄头,林冬得照屁股踹他一脚。   —   困是困,可躺在休息室的床上,唐喆学却辗转难眠。不敢当着林冬的面睡觉,最近总做噩梦,有好几次从梦中惊醒。再睡就睡不着了,瞪着眼睛看床板或者天花。   ——我死了的话,组长该怎么活?   这些天来唐喆学的脑子里始终转着这个疑问。当初被林玥用枪指头,他没怕过,事后回想起来也没有胆战心惊之感。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怕了,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伤林冬的心。那七个人在林冬心上留下的伤口还没愈合,而且一辈子都愈合不了,根本承受不起再砍一刀上去。   以前可以坦然面对威胁,可当杀机真的毕现之时,震撼身心的冲击力远超他的想象。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几厘米的偏差,几乎血溅当场。   唐喆学正面朝墙背朝外独自伤感着,忽然感觉床上多了个人。回头一看,是罗家楠大大咧咧地挤到了背后,健硕的体格给千人睡万人躺的破床压出“吱嘎”一声响。   “楠哥,那边还有张空床,你干嘛非跟我挤?”唐喆学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罗家楠吃饱喝足过来的,外套一搭眼一闭,懒懒道:“你过去闻闻,不知道昨儿晚上谁把脚丫子放枕头上了,差点没给我熏一跟头。”   唐喆学探头看看,瞧见高仁缩成一团把着床角补觉,低声说:“那你跟高仁挤啊,咱俩这块儿凑一起不是难为床么?”   “打住,我跟袁桥可是亲生的同门师兄弟,别想挑拨我们俩的关系。”罗家楠说着翻过身,连胳膊带腿给唐喆学压一瓷实,活脱拿人当了抱枕,“哎呀赶紧睡吧,别叽歪了,睡不了俩小时。”   唐喆学是真不想跟他一起睡,不是没一起挤过,也不是他嫌弃人家,问题在于……   “哥,咱换个姿势成不,你顶着我了。”   罗家楠迷糊地眨巴了两下眼,等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吼道——   “那他妈是枪套!你丫想哪去了?”   —   开完会,林冬去休息室叫唐喆学。进屋看见罗家楠跟骑抱枕似的骑在唐喆学身上,俩人睡得一个比一个香,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让他们再多睡一会。太辛苦了。城市繁华商业发达赚钱的机会多,光外来人口逾百万,信息普查光靠电脑根本没用。而拉网式的入户盘查需要大量人手,所有人无不连轴转,工作量巨大,一天跑好几个社区,真是开着车都能睡着。   这样做能不能找到毒蜂,老实说希望渺茫。但起码有一定的震慑力,他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对陈飞下手了。林冬将工作重心放置在煤堆尸块案上,要是能揪出这个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核心成员,该是能得到有关毒蜂的线索。职业杀手不可能广而告之地散自己杀人的案例招揽生意,得靠口碑接单。二十年前的网络通讯技术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用他的人一定见过他的面。   轻轻带上休息室的门,林冬返回到办公室继续研究卷宗。看了没两页,桌上的座机响起,是门卫打来的,说有人找唐喆学。林冬让门卫把听筒交给来访者,很快那边便传来了唐华的声音:“吉吉,你现在忙么?”   林冬应道:“伯父你好,我是林冬。”   “哦哦,林队啊,你好你好,我刚给吉吉打电话,他没接。”唐华依旧很客气,在监狱里待习惯了,对于“领导”多少有些诚惶诚恐的态度。   “他睡觉呢,可能没听见,”林冬柔声询问,“有事找他?”   “是这样,我不是要办个进出口贸易公司么,仓库得装套监控系统,想让他帮我介绍个在警局备案过的供货商,顺便请你们一起吃个午饭。”   “他这几天都忙,难得能睡一会……这样吧,你来办公室等他,我去安保处给你找几套资料。”   “呦,那真是麻烦你了。”   “不客气,把电话给门卫,我跟他交待一声,不然你进不来。”   交待好门卫,林冬挂上电话,去楼门口接唐华。唐华出了电梯,只觉一阵阴风迎面吹来,又远远瞧见白底黑字的“法医办公室”“停尸房”之类的牌子,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你们就跟这办公啊?”他谨慎地问。   “嗯,部门成立的晚,楼上没空办公室了。”林冬随意地应了一声,打开门给人让进办公室。   唐华进屋看里面贴墙摆满了架子,箱子都快堆到房顶上去的状态,心里更是一凉——怎么跟这地方办公啊,隔壁就是法医办公室,屋里跟仓库一样,我侄子咋混这么惨?   林冬接了杯水给他,指了指唐喆学的办公桌说:“那个是小唐的桌子,你坐那等,我去安保处拿一下资料。”   接下纸杯,唐华忙不迭道谢:“谢谢谢谢,麻烦你了。”   林冬出了办公室,在走廊碰上高仁搬着骷髅架子迎面走来,笑问:“终于到了?”   “是啊,谢谢你啊林老师。”   高仁眉开眼笑地举起骷髅架子的手,朝林冬摆了摆。之前把小骨头炸了,林冬承诺补他一骷髅架子,等了仨月终于等来了。要说这玩意着实不好找,模型有的是,真骨架可是凤毛麟角,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还得走一大堆手续。   路过悬案组办公室,高仁想起唐喆学刚来报道时被小骨头吓丢半条命的模样,心想再跟对方开个玩笑。他轻轻抬起骨架的手,顺着微微开启的门缝塞了进去。   对面就是停尸房,隔壁是法医办公室,屋子连个窗户都没有,周围静得有些诡异。唐华一个人跟屋里坐立不安的,端着杯子的手微微发抖。正心里犯毛呢,忽听“吱呀”一声门响。他梗着脖子僵硬地转过头,赫然看到森森白骨探进门缝,登时吓得发根直竖!   “我的——”   一声惊叫没喊完,老头顺着椅子出溜到了地上。   TBC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水字数啊!就是想穿插点日常,承接一下之前的一些小情节~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2-29 13:39:22~2020-03-01 11:3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依米 33瓶;黄色枫叶 10瓶;18544932 5瓶;水至清则无鱼、风乎舞雩 2瓶;唯诺卓、Tinach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被祈铭叫醒听说二伯晕过去了, 唐喆学蹭一下从床上窜了起来, 差点给压身上的罗家楠掀地上去。等他赶到办公室, 唐华已经醒了, 正躺行军床上靠在高仁怀里顺气。   高仁也给吓得够呛,一张娃娃脸煞白。听见屋里的叫声他就知道吓错人了,立马推门窜了进来。其实当时唐华还没晕, 可眼瞅着一骷髅架子张牙舞爪地直奔自己而来,俩眼一翻, 哐当背过气去了。   “二伯!二伯你没事吧?”   唐喆学急得心脏砰砰乱跳,扯得喉咙口直疼。刚跑过来的时候祈铭跟他大概阐述了事情的经过, 说高仁收到新骨架想跟他开个玩笑, 没想到屋里有个老头儿。祈铭听见叫声从隔壁冲过来,帮高仁给唐华弄醒, 问明白此人姓甚名谁是谁家亲戚,赶紧上楼喊唐喆学。   歪在高仁怀里,唐华闭着眼眉头紧皱, 嘴里含糊地念叨着:“哎呦喂……可吓死我了……”   “我真不知道屋里有别人, 叔叔对不起啊,对不起。”高仁一个劲儿的道歉,满面歉意,“胸口疼的厉害么?要不送您去医院看看吧。”   祈铭收回搭在唐华颈侧的手,对唐喆学说:“心率有点快,我觉得还是去医院做个心电图看看,毕竟这岁数了。”   “行, 我这就——”唐喆学顺手摸了把裤兜,想起车钥匙在林冬那,转头拉开抽屉取备用钥匙,又背过身蹲到床边,“祈老师,高仁,帮个忙。”   帮唐喆学把唐华背到背上,高仁忙忙叨叨脱掉白大褂往旁边一扔,跟着一起出了屋。祸是他闯的,去医院他必须得跟着,否则良心不安。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林冬进屋,看屋里就祈铭一个人蹲地上拿纸巾擦水,问:“刚屋里的人呢?”   “让高仁吓躺下了,二吉送他去医院,刚走,你没碰见他们?”起身将纸巾扔进垃圾篓,祈铭顺势扫了眼摊在林冬桌上的卷宗。他父母的案子,卷宗他都快翻烂了,随便瞄一个字都知道是在第几页。   “他们可能走楼梯了吧,没碰上。”林冬看了眼立在墙角的骷髅架子,摇摇头,把取来的资料放到唐喆学桌上。注意到祈铭的视线停留在自己桌面的卷宗上,他走过去合上,敲出烟来递给祈铭,“我记得你好像抽烟吧?”   “戒了。”祈铭没接,拿起搭在转椅靠背上那件高仁的白大褂搭在臂弯里,靠到桌边抬眼盯住林冬,“我父母的案子,重启调查了?”   林冬将烟盒揣进裤兜里,点了下头。   “袭击陈队的枪手,就是杀死我父母的凶手,对么?”   “目前是这么怀疑的,但不排除——”   “除了毒蜂还有谁能做到?”祈铭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想从我父母的案子里找什么?”   “你父母的死和器官贩卖组织有关,找到他们,就能找到当初雇毒蜂的人。”林冬又把烟盒掏了出来,叼出一支,“啪”地弹开火机点上。   祈铭伸手掐下他嘴上的烟,自己抽了一口,问:“二十多年了,你怎么知道雇毒蜂的人没死?”   烟雾从眼前飘过,林冬沉默片刻说:“就算雇毒蜂的人死了,这个组织的其他人也该知道如何联络毒蜂,总归是能找到线索……祈铭,这案子你别掺和,你和毒蜂打过照面,而且他肯定不知道你当时看不见他,如果让他发现你回来了,你也危险。”   祈铭随意地勾了下嘴角:“那你怎么就不想着,我还是这案子最重要的人证呢?你不直接问我情况,光看卷宗能看出什么线索来。”   这话说的有道理,林冬无法反驳,但他还是希望祈铭能正确看待自己的处境:“毒蜂能算计陈队,自然也能算计你,祈铭,想想罗家楠,你要是出事,他怎么办?”   “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说句唯心点的理论,我好像天生就是个招杀手的体质。”祈铭抬起执烟的手拢起发根,露出头皮,“我在美国的时候,被个连环杀手袭击,后来回国,又碰上一个,不过都化险为夷了,我相信,我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林冬视线微凝,只见乌黑的发丝之下,赫然是一道手术刀留下的疤痕。他并不清楚祈铭遭遇过什么,但看这道疤,当时的情况必然是命悬一线。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蜷起,食指和拇指微微碾动了一阵,他无奈地点了下头:“好,那你有什么线索能提供?”   回手在烟灰缸里碾灭只抽了一口的烟,祈铭说:“第一医院的院长兼移植中心主任,韩征,你觉着以他在行业内的地位,会不会对黑市交易有所了解?”   林冬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反问:“那么你认为,他有什么必要透露给警方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信息?”   “韩征是我爸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可以说没有我爸就没有他的今天。”祈铭垂眼默叹,“我爸妈死后,叔叔不肯领养我和妹妹,本来是他要收养我的,不过我的养父比他动作快,带我去了美国……后来我妹跟我说,她的收养人是韩征的远房亲戚,其实他一直都在关注我们,所以……”   “所以我带你上门询问的话,他应该会知无不言。”林冬替他把话说完,“那这样,你看你什么时候能忙完,咱俩去趟第一医院。”   “现在就行,我去换衣服,你上电梯那等我。”   说完,祈铭快步离开房间。   —   给唐华送进急诊,做完心电图,高仁总算松了口气。除了心动过速,没别的毛病,就是吓的。不过唐华本身有高血压,为防万一,他说服对方去做了个颅脑CT。脑血管别再崩了,真出人命他担不起责任。   在CT室外等着的时候,唐喆学垂眼看向打蔫的高仁,略带责怪地问:“你说你怎么想的,拿骷髅架子吓唬我?”   “我以为你起床回办公室了,就想跟你开个玩笑嘛……”高仁后怕不已,人靠在墙上腿还哆嗦,“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瞧高仁那委屈得快哭出来的样,唐喆学不好再多责怪对方。他自己还发鬼片吓唬罗家楠呢,跟高仁半斤八两,谁也没立场说谁。再说唐华刚从监狱里出来,医社保还没恢复,看病全自费,是高仁抢着付了所有检查费。不过刚瞅着二伯脸上红橙黄绿蓝靛紫的来回变,跟变色龙一样,真给他急的够呛。老爸已经不在了,二伯再没了,这不是要奶奶的命么。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抬手胡撸了一把高仁的头毛以示安慰——诶,软蓬蓬的,手感真好,怪不得红姐有事没事就胡撸一把。   这时CT室的大门开了,唐喆学进去把唐华扶出来。唐华脚底发虚,靠着侄子一步一挪地走出检查室,坐到走廊的塑料椅上歇气。   高仁蹲下身,扶住他的膝盖,扬起脸小心翼翼地问:“叔叔,你感觉好点没?”   “啊……好多了……好多了。”唐华说一句话喘三喘,这把给吓的,差点去找他三弟,“我说孩子啊……听叔的话,以后可不敢这么闹了啊。”   “不了不了,再也不敢了。”高仁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诚恳地说:“您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成,千万别憋着。”   唐华颤巍巍地摆摆手,勉强挤出点笑意:“那倒不至于,吉吉小时候比你皮多了,我也没舍得打过他一下……哎呀,一说就远了,就这小子,简直是孙猴子转世,他那会——”   “二伯,先喝口水。”唐喆学赶紧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给二伯的话堵回嘴里——这是要揭他老底的节奏啊。   高仁弯起嘴角:“老话不是说,男孩小时候越皮,长大了越聪明嘛,唐喆学在单位可出色了,谁都夸他,这不上面还要给他发三等功奖章呢。”   “是么,哎呀吉吉啊,这回你爸在九泉之下能瞑目了……”唐华说着,抹起了眼角。一想起三弟他就难受,总觉得是被自己气着了,要不就那牛一样壮实的身体,怎么说没就没了。   “叔叔别哭,您血压高,得注意着点。”   高仁摸出纸巾帮唐华擦眼泪,顺势给唐喆学使了个眼色。唐喆学心领神会,抬手轻轻拍了拍唐华的背,劝道:“是啊二伯,不提我爸了,你在这歇会,让高仁陪着你,我去医生那看看报告出来没。”   说完他把唐华的包和外套交给高仁,转身朝急诊那边走去。急诊报告出来的快,他在医生办公室外没等了一会就被叫了进去。医生在电脑上看完片子说一切正常,给开了点安神平喘的药。唐喆学拿着医疗卡去结算取药,穿停车场奔药房时看到林冬和祈铭从罗家楠平时开的那辆车上下来,立刻迎上前去。   “你怎么来了?”他问。   “过来找院长问点情况,”林冬说,“哦对,你二伯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就是给吓着了,高仁陪着他呢,我去取药。”唐喆学对祈铭的出现倍感好奇,“祈老师,你来看病?”   “不是,我陪林队一起来找院长。”旁边人来人往,祈铭不好说太直白,“这的院长是我爸以前的副手。”   一听和案子有关,唐喆学立刻说:“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吧,稍等我一会,我先去把药取了。”   林冬说:“不用,你送伯父回家,下午也不用来局里了,好好陪陪他。”   “那……那成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先走了。”   目送祈铭和林冬并肩走进主楼,唐喆学忽觉心里空落落的。认识林冬这么久,头一次见他和别人搭档办案子。重点是这俩人的气场十分接近,站在一起给人一种很搭调的感觉。   ——诶,等会,我为什么要吃祈老师的醋?他不也是下面那个?   想起当初Jonny跟自己说的“Leo猛着呢”,唐喆学置身于灿烂的阳光之下,却觉背后阴风阵阵。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二吉啊,祈老师还没吃罗家楠骑你的醋呢……诶,也不一定,保不齐楠哥回家要挨揍2333333333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01 11:33:02~2020-03-03 00:4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步非盈花重、樱桃树上的小猫 10瓶;黎璃梨子汁 7瓶;18544932 5瓶;风乎舞雩 2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三甲医院里人来人往, 电梯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等了两趟电梯才坐上, 进去之后, 林冬看祈铭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 眼角轻弯。   “想什么呢?”他问。   “嗯?没什么。”   祈铭回神敛起笑意,同时错开与林冬对望的视线。他想起以前跟罗家楠去医院办案子,在人挤人的电梯里罗家楠的枪套硌着他了, 他伸手去拨,却被对方当成了小偷。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开始, 可抱着罗家楠替对方调整搭扣位置时胸口相抵的触感,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那是他成年之后, 第一次拥抱某个人。   林冬没有追问, 静待电梯慢慢悠悠爬到行政楼层。出了电梯,走廊上一片寂静, 四只鞋底踏在瓷砖上,传出清脆的脚步声。院长办公室大门紧闭,祈铭抬手敲了敲, 片刻后里面响起声“请进”。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韩征应声从电脑屏幕上挪开视线。看到两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进屋,他稍稍一愣:“你们是……”   祈铭在门口站定,望着发色花白的长辈,想起小时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忽觉鼻酸,情绪纷杂地应道:“韩叔叔,好久不见, 我是祈铭。”   “祈……祈铭?”   韩征猛地站起来,匆匆绕过桌子走到祈铭面前,激动地抬起手像是要抓他的肩膀,却最终还是选择握住他的手使劲攥了又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出去这么多年,怎么不和叔叔联系啊?”   “回来有段时间了,太忙,抱歉一直没来看你。”祈铭眉心微皱,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像记忆中的那样,韩征的手掌依旧温暖有力,他小的时候经常被对方摸着头夸“这孩子会挑啊,长得像妈妈,脑子像爸爸”。每当这时,父亲祈东翔的脸上总会浮起自豪的笑意,嘴上却说“脑子也随他妈妈”。   本该幸福平淡的一家四口,却在某个夕阳染血的黄昏时分,蓦地,支离破碎。   “快,快坐,”松开手招呼祈铭坐下,韩征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还站着个人,问:“这位是……”   祈铭引荐道:“我同事,市局悬案组的林警官,哦对,我现在在市局做法医。”   听到“法医”二字,韩征明显地怔了一瞬,同时望向林冬的视线有些微妙。   “韩院长,你好。”   林冬礼貌地伸出手与韩征握了握,只觉对方手心有些湿润。人在过分激动的情况下,手心是会冒汗,也可能是紧张。看韩征的情况,应该是前者。   “悬案组啊……”韩征坐到祈铭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迟疑着问:“是来调查祈主任的案子?”   和祈铭对视一眼,林冬点头应道:“是,今天来是有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韩征的手在腿上轻轻搓了搓,眉头微皱,显得有些惆怅:“我知道的都和当时调查案子的警官说过了……而且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还能帮你们什么。”   “韩叔叔,”祈铭接下话,“出事之后,有传言说我爸的死和非法器官交易有关,这你知道。”   面色微愠,韩征一巴掌拍上沙发的实木扶手,沉声道:“那都是记者乱写的!你爸不是那样的人!我给他作证!”   祈铭叹了口气,说:“谢谢,我知道,我从来没怀疑过他,而且事实证明他确实没做过那样的事,他是国际刑警安排进该组织的线人,他和我妈也是因此而死……韩叔叔,我们现在有机会找到当年杀我爸妈的凶手,这事关器官黑市交易,你是移植中心的主任,所以我冒昧地认为,你能帮我们挖掘到一些线索。”   韩征的怒气忽然消散。他收起手,抱臂于胸。这是典型的自我保护姿态,是内心不安的下意识举动。林冬当下判断,祈铭的想法没错,韩征确实对黑市交易有所了解,同时有些话不太好说出口。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一阵子,只见韩征拍了拍胳膊,皱眉道:“铭铭啊,你看,现在的器官移植非常公开透明了,我们这个移植中心呢,在行业内也算排名比较靠前,啊,多亏你爸当年基础打的好……不过这个黑市交易,我还真不太了解。”   听他把父亲抬出来夸,祈铭心下明白,这是不想说真话,于是坦诚道:“韩叔叔,我在国外也做了段时间医生,有些行业内的潜规则,我懂,我们不是来调查第一医院移植中心的,我们只想知道,如何能联系到上层的代理人。”   “……”   韩征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开始四下游移,似乎是在权衡些什么。通过他的肢体语言,林冬能感觉到他们的问题让对方产生了压力。不难想象,韩征身居移植中心主任之位,说白了是手里攥着别人的命。器官移植,有危重缓急之分,同样是等一个肾,谁的生存指标差谁先上手术台。然而判断急重症的标准,有的时候就是主任一句话的事。他不信韩征干了这么多年,一例违背规定的手术都没做过。不是没有医德,说到底,他一个做医生的,根本抗不过金钱与权力的压迫。   手术可以违规,那么器官来源呢?哪有那么多出意外或者脑死亡的患者家属愿意捐器官?观念问题,绝大多数人还是宁可把尸体烧了,也不愿意让亲人死后残缺。一方收钱,一方续命,民不举官不究,医生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说能干这行的,保密工作必然严格。倘若有知情人敢往外透露半点风声,等待他的,一定是对待“叛徒”的严惩。祈铭的父母就是最好的例子。祈东翔是警方的线人,被发现了必死无疑,可他们连他的妻子也不放过。也许要的是一家人的命。可能是当时的毒蜂还年轻,干杀手的时间短,心底尚残存未被泯灭的人性,面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他下不去手。   然而现在的重点不是考虑毒蜂当初为什么没杀祈铭,而是要从韩征那挖掘线索。林冬收敛思绪,诚恳地劝说对方:“韩院长,你是祈主任的旧识,也曾是他的助手,现在我们有机会让他的案子沉冤昭雪,你真的得帮这个忙。”   “不是我不帮忙,我是真的……唉……”韩征的视线与祈铭的接触了一瞬,又立刻错开,似是心虚,“铭铭,我也想抓到杀你爸妈的凶手,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什么上层代理人……再说了,真碰上那种人,我早报警抓他了。”   “韩叔叔,我刚进楼的时候,在大厅里看到有关于你的介绍,全都是你在移植中心创造的辉煌成绩。”祈铭的语气变得有些犀利,置于膝头的手紧紧攥握成拳,“我爸当年是怎么力排众议组建移植中心的,你没忘吧?”   韩征的嘴角明显绷紧。祈铭的言外之意是,没我爸,就没你的今天。正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如果他感念祈东翔的提拔,就该知无不言。   他伸出手拍拍祈铭的腿,试图通过肢体接触来缓解对方的情绪:“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铭铭,东翔是我最好的朋友,失去他痛苦的不光是你,我也一样……还有你妈妈,她为了说服家属捐赠,挨过多少打骂,我从来没忘过,他们都是好人,理应被人铭记……嗯……你看这样好不好,就在大厅的院长简介旁边,我派人安个玻璃框,把你父母的生平简介放上去,然后再跟院里申请一笔钱,以作——”   没等他说完,祈铭推开他的手轰然起身,语气简直是出离愤怒:“韩征!我不是来要钱的!我要的是让我爸妈瞑目!”   尴尬地收回手,韩征仓促解释着:“不是,铭铭,我没那个意思,我知道多少钱也补偿不了你的损失,但这是我的一份心意,哦,我个人出也没——”   “韩院长,请别继续侮辱他了。”   林冬跟着站起来,把祈铭拽到身后,阻隔开两人的视线。谈崩了,他估计祈铭也没想到,韩征居然能一点儿旧情都不念。刚来医院的路上,祈铭跟他说了很多有关韩征和父母之间的事,单从祈铭的印象来说,韩征是个非常有正义感的人。但人是会变的,二十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事实证明,现在的韩征早已不是祈铭记忆中的“韩叔叔”了。   与此同时,望着面带愧色的韩征,他不禁冒出丝疑问——如果现在被故人之子如此责难还不肯张嘴,那么案发当时被警方询问时,韩征也真的知无不言了么?   或者,他不是不肯说,是不敢说。不是惧怕被报复,而是因为他本身就牵扯其中。   意识到这一点,林冬回手按住祈铭的胳膊,毫不意外对方气得浑身发抖。安抚祈铭的同时,他用空着的手掏出警官证,“啪”地在韩征眼前抖开,以警察的身份义正言辞地命令道:“韩征,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明天上午九点,到市公安局接受有关‘四三零’案件的询问,如果你不出现,警方有权利对你采取强制措施,听明白了没?”   面对几乎贴着鼻子尖展开的证件,韩征愕然地瞪大了眼。   TBC   作者有话要说:冬哥护祈老师,站两秒高智商组!   诶,等会,好像跑偏了,二吉啊,妈妈对不起你……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03 00:45:47~2020-03-04 01:2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我不是尤太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ng 20瓶;夜隐蓝 5瓶;风乎舞雩 2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唐喆学趴桌上睡得正迷糊, 忽觉肩头搭上了什么东西, 一激灵睁开眼, 条件反射地抓住只正欲收回的手。抬眼对上林冬的视线,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赶忙松开钳在人家腕子上的手。这过分的警觉全然被林冬看在眼里,他顺势将那颗毛扎扎的脑袋按到身上, 手指插进粗硬的发根之间,微微收紧。   房间里静悄悄的, 一点动静也没。唐喆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林冬的, 胸口贴着耳朵, 一下接一下有力的传来。噩梦不会成真,他收拢手臂揽住林冬的腰默默祈祷, 好好活着,一起到白头。   指尖绕着唐喆学头顶的两个发旋画着“8”,林冬轻声问:“不是让你回家陪你二伯么?怎么又来办公室了?”   “我姐过去了。”唐喆学跟被胡撸舒服的猫一样拱着他的肚子, 语气故作不满:“干嘛, 不想看见我啊?”   垂手揪了把他的耳垂,林冬将手里拎的东西放到唐喆学桌上,命令道:“把里面的音频都拷贝出来,我马上要用。”   唐喆学扒开纸袋,掏出盒光盘问:“这什么啊?”   “这是‘四三零’案的证人询问录音,你电脑有光驱,帮我转一下。”林冬在证据室翻腾了半天才找出这盘落了灰的录音。二十多年前用光盘存储还算先进, 可现在都是U盘或者存服务器里。再说现在的笔记本电脑很少有配光驱的。还好没用磁带录,要不早消磁了。   “祈老师父母那案子?”唐喆学回手弹开光驱,掀起盒盖给光盘起出来放好。之前林冬因为在林玥家搜的证据不能用,在办公室里发脾气砸东西,他的电脑光荣了,暂时领了台十年前出厂的笔记本电脑来用。电脑九成新,就是慢,用着有点销魂。   “嗯,我明天要问个证人,想听听他当时的口供。”   林冬脱下外套挂好,冲了杯咖啡端到桌上,坐下掀开电脑屏幕。休眠的屏幕亮起,他看了微微一愣,将视线投向唐喆学:“你动我电脑了?”   “啊,我下载几个表格,这破电脑死活登不上咱局的OA系统。”唐喆学说着话,就听光驱喀拉喀拉直响,显然是读盘费劲,弄得他特想祭出维修电器的最古老方式——上手拍两下。   林冬揪了张纸,摘下眼镜边擦边问:“下载表格……那你换我壁纸干嘛?”   起身走到林冬身后,唐喆学弓身亲了他一口,笑得像只偷油的老鼠。他是给林冬的电脑屏幕换壁纸了,就是很早之前在县公安局招待所里拍的那张。林冬当时逼着他删除,他偷偷留下来了。刚才用林冬的电脑下东西,他怎么瞅那个清汤寡水的灰蓝色屏幕背景怎么不顺眼,突发奇想,给照片传进去设成了壁纸。   “我今天整理手机里的照片,发现这张给你拍的特好看,想给你个惊喜。”   照片拍的是不错,当然人长的好是重点。不过林冬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靠脸混饭吃,忍不住责怪道:“这要让别人看见,得以为我多自恋呢。”   唐喆学摸摸鼻尖,挑眉笑道:“其实你有时候是挺自恋的,我只是没好意思说。”   “……我哪自恋?”林冬皱起眉头。   “忘了?你昨儿还问我穿警服裤子是不是显得你腿长来着。”   “我——”   林冬一下子被噎得接不上话。对,他昨天是这么问了一句,可那是有语境在前。要不是唐喆学说他穿牛仔裤浪费两条长腿了,他怎么可能顺嘴问出这么句话来?再说了,谁不是穿制服裤子显腿长啊,裤型在那摆着呢!   眼瞅着卷宗又照脸来了,唐喆学赶紧闪身躲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拷贝录音。逗林冬开心是他的日常工作,虽然往往最后的结果要么是气急败坏要么是恼羞成怒,但起码能让对方放松心情。自从林玥死后,他时常看到林冬对着齐昊他们的照片发呆,仿佛又回到了他刚来悬案组时的状态。   他能理解林冬的心情,来之不易的线索断了,刚升起的希望复又破灭,搁谁都得难受。前些天林冬大晚上的出了门,也不跟他说去哪。他担心对方,出门打了辆车跟在后面,一路跟到了烈士陵园。   三个小时,他远远地躲着,伫立在清冷的夜风之中,默默地陪林冬一起哀悼逝者。   半小时后,录音全部拷贝完毕,唐喆学问林冬:“你要听谁的?”   “帮我找下韩征的那条。”林冬刚好过完一遍韩征当时的口供记录,可是光看文字无法准确的体会到韩征当时的语气,不好捕捉存疑之处。   调出韩征的口供记录,唐喆学传给林冬。林冬点开音频文件,只听前面有一段长时间的空白,尔后传来陈飞年轻时的嗓音——   “韩大夫,你跟死者认识多久了?”   “十二年,我从进医院开始,就跟着祈主任。”   韩征的话里带着鼻音,听上去像刚哭过。   “能跟我们简单形容一下,祈主任的为人么?”   抽鼻子的声音传来,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大概是谁在找纸,因为紧跟着就是擤鼻涕的声音。   “祈主任他……是非常出色的外科大夫,在业界有很高的知名度……他去国外进修过,带回了很多先进的理念和技术,同事们都很敬佩他……他医德高尚,待人亲切……”   韩征断断续续地说着,说一会,哭一会。唐喆学安安静静地听,视线不时飘向林冬。那偏白的皮肤被电脑屏幕打上层金属质感的光泽,浓长的睫毛顶着镜片,乌黑的眼中凝着深沉的光。有人说,颜值再高也有看腻的一天,可他总觉得看不够这人。不光是因为林冬好看,而是只要看着对方,就有安心之感。   “韩征对祈东翔的评价,真是相当高呢。”   他听林冬嘀咕了一声。调查凶杀案时,听到死者身边人对死者的评价通常是两个极端——特好,或者特坏。有一部分人会刻意地隐瞒某些会对死者造成声誉影响的事情,好像说死人的坏话不道德,又或者是害怕半夜梦见对方。   关于祈铭的父亲祈东翔,他所有同事朋友的评价是一面倒的好,母亲庞静也一样。话都差不多,说他们夫妻俩是佳偶天成,事业家庭双丰收,幸福美满,突然出了这种事,夫妻双双毙命,实乃整个医疗界的损失。   “那么,死者有没有和患者或者家属起过冲突?”   他们听到录音里的陈飞问。案发时根据现场调查和行凶手法,初步判定是仇杀。一开始,陈飞他们将调查方向锁定在与祈东翔发生过冲突的患者及其家属身上。不过那时医改刚刚开始,莆田系的“你有病,病很重,我有药,药很贵”十二字真言尚未在医疗系统内大举盛行,医患关系还不像现在这么紧张,伤医事件极为罕见。   “祈主任和不少患者家属起过冲突,为了劝说家属捐赠遗体器官,”韩征说,“庞静还因此而挨过打,她在医务处工作,祈主任就安排她去给做家属工作……她其实才是最无辜的。”   林冬忽然伸手点了下鼠标,暂停音频,反向拖了几秒进度条,再次点开,于是唐喆学又听了一遍“她其实才是最无辜的”。这时林冬轻推了下他的胳膊,说:“去把韩征的档案资料调出来。”   唐喆学按领导指示行事,几分钟就把韩征的履历打印出来。林冬快速过了一遍,又点开录音,反反复复地听韩征那句话,继而陷入沉思。唐喆学在旁边安静地等,这种时候不便打扰,以免破坏林冬的思路。   过了好一会,林冬问他:“你觉得,韩征说庞静无辜,是指什么?”   “挨家属打这事儿。”唐喆学提出自己的看法。   点上支烟,林冬像以往整理思路时那样,将自己浸入缭绕的烟雾之中:“我觉得,他指的是庞静被杀这件事。”   唐喆学的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韩征知道祈东翔会死?”   “你听到他是怎么夸赞祈东翔的了,祈东翔于他来说,亦师亦友,也是提拔他的伯乐,于情于理,他都该竭尽所能为抓到杀害祈东翔的凶手而提供线索,”林冬谨慎而清晰地梳理着思路,“可我跟祈铭去问他有关器官黑市的事,他三缄其口,不管祈铭怎么发难,也不肯透露哪怕半点消息,最后祈铭都跟他翻脸了,我只好采取强硬措施,要求他明天一早来局里接受正式询问。”   唐喆学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你想说,韩征不干净?”   “我认为,他在祈东翔的案子上,没那么干净。”做出判断时,林冬的语气是惯有的沉稳,“韩征是祈东翔最得力的助手,关于器官来源和去向,以及手术安排之类的事情都是得走必要的流程的,他没道理一点儿内情都不知道,而且,祈东翔是国际刑警安插进器官贩卖组织的线人,这件事是谁泄露的,一直没有定论……”   认真考虑着林冬的推断,唐喆学同时提出自己的疑问:“可是出卖祈东翔,对韩征来说有什么好处?”   “也许是祈东翔挡了他的路,或者……”林冬抬手点了点韩征的档案,“他和庞静是同一所医科大学的同期,又进了同一家医院实习,我昨天去他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墙上挂着他和很多人的合影,其中就有庞静,但是没有祈东翔。”   唐喆学愣了愣,说:“我只见过庞静的尸体照片。”   林冬回手在电脑上调出庞静的照片,展示给他。唐喆学看了,眼睛一亮:“我的天呐,祈老师简直是他妈妈的翻版。”   “这么美的女人,容易遭男人惦记呐。”   林冬不带任何情绪的评价道。   TBC   作者有话要说:顺带手夸一把祈老师~楠哥真是福气啊~   王婆卖个瓜:《致命卧底》因政策原因无法成文,广播剧预定3月15日发第一期,现在B站和猫耳都有预告,对庄羽和谭晓光那一对感兴趣的可以去听听。超棒的CV!超棒的后期!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04 01:21:45~2020-03-05 22:3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樱桃树上的小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璃梨子汁、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城茯酽、风乎舞雩、夜隐蓝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不出林冬所料, 韩征带了律师来接受询问。唐喆学瞧见雷智敏出现在问询室里并不惊讶, 毕竟是知名大律师, 收费高昂, 专为高端客户服务。韩征是三甲医院的院长,必然请的起他。   不过他看林冬并不急着进屋,而是在走廊上靠着墙刷手机, 未免有些好奇:“组长,你等什么呢?”   “等人。”林冬淡淡道。   “人不是来了么?”唐喆学回手指指屋里, “还等谁?”   正说着,斜前方的电梯门开了, 只见姜彬从里面出来, 边走边抱怨:“林冬,我正开会呢!你有什么急事非得把我叫来?电话不能说?”   林冬朝屋里偏了下头, 姜彬隔着玻璃门一看,瞬间翻出个白眼。明白了,林冬这是叫他来做后盾。通常来说, 证人携律师来接受询问, 警方轻易不会向检方求援。别的警察不敢说,起码林冬律考过了,业务熟练精通法律,就算是碰上雷智敏这位号称最牛刑辩的律师,正面刚完全不在话下。看来这案子是有点棘手,否则不至于临时喊他来救场。   “这人谁啊?什么案子?”他问。   林冬快速向他做出说明:“因为非法贩售器官案,祈东翔和庞静的谋杀案重启调查了, 这个人叫韩征,是移植中心的主任,也是他们的同事,我怀疑他和祈东翔的死有关。”   “证据?”   “我跟祈铭昨天去问他有关黑市器官交易的消息,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拒绝提供任何线索。”   “这么说,他作为移植中心的主任,对行业内的黑幕一点不了解。”姜彬咂了下舌,语气不无讽刺,“哎呀他要不带雷智敏来,我还说不定还能信他两句,诶,你知道现在我们检察院怎么说雷智敏么?”   林冬但笑不语,唐喆学在旁边好奇地支起耳朵。   姜彬属于讲笑话能把自己先乐背过气的主,这会笑得直扶墙:“我们都说,哪个被告要雇雷智敏当辩护律师,赶紧把那案子发回去补充侦察,绝对有比起诉书上更严重的罪名没查出来呢!”   唐喆学跟着笑了起来:“那不就是说雷智敏很厉害么?这是夸他呢。”   “雷大讼当然厉害了,不但业务精专,还很会搞人际关系。”林冬接话道,“当初他要是没离开检察院自立门户开律所,下一任检察长非他莫属,是吧,老姜?”   姜彬的笑意瞬间止住,表情随即沉了下去。目前的检察长热门候选人是他,可在这之前却是雷智敏,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他并不嫉妒对方。同窗八年,一起进入检察系统,他们对法律的热爱和相同的理念,使得他们成为了十分默契的搭档。姜彬欣赏雷智敏在钻研法律方面过人的天份,更敬重他在实务中的刻苦与坚韧。和生于法学世家、自小受熏陶的姜彬不同,雷智敏出身寒门,取得的成绩全凭自身的努力。每接一起案子,不管路途有多遥远,雷智敏肯定会逐个走访证人,探查案发地,反复验证所有的证据,以求不出一起冤假错案,更不会让任何一个罪犯逃脱法律的制裁。   可就在雷智敏在检察院的事业蒸蒸日上之时,他却做出了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选择——离开,自立门户。当然这是很多人都做过的选择,毕竟,做律师比做检察官赚的多多了,在系统里积累了经验和人脉后看准时机跳槽,无可厚非。可难免遭人咀嚼议论的是,雷智敏的时机来自于他当时的准岳父,邮轮集团的大股东,赵瑞祥。   赵瑞祥早年丧妻,独得一位掌上明珠。赵小姐法硕毕业后进入检察院实习,上面安排她给雷智敏做助理。赵小姐为人低调,当时没人知道她的身家背景,只道雷智敏有眼福,有个青春靓丽的大美人做助理。直到雷智敏的律所开业当天,前去参加开业庆典的同事们才知道,那位貌美如花的助理,就是经常在报纸上露脸的赵瑞祥的亲生女儿。赵瑞祥当众公布了女儿订婚的消息,并以准岳丈的身份预祝女婿马到功成。   当然雷智敏的样貌和学识自然是配得上赵家小姐,而有了赵瑞祥这样功成名就且在政商两届都享有盛名的后台,他想不成功都难。一时间,新闻媒体上到处能看到他的消息,打的官司社会影响力也非常大。他的出身也为人津津乐道,寒门贵子,成了鸡汤文里极为常见的例子。   然而在别人那里,雷智敏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姜彬来说,这个人,却是横在胸口的一道疤。曾经他们的理念是那样的契合,并肩战斗,誓要在同一阵线上捍卫法律。可惜的是,雷智敏最终选择了更现实的生活方式,离他而去。   可他没办法怨他,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何况雷智敏的家庭条件并不优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困难。为了替患有肾衰竭的父亲支付医疗费,雷智敏靠助学贷款上的大学,从大一开始就到处勤工俭学。刚工作没两年,母亲患了白血病,一个月一万多的靶向药,还要攒父亲透析和换肾的钱,以至于他不得不去律所兼职赚外块。这严重违反了单位的纪律,好在大家都知道他不容易,体谅他给他开绿灯,连他们的顶头上司庄检察长也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雷智敏律所开业的那天,滴酒不沾的姜彬喝了很多酒,一向语速连珠的他却没说一句话。因为每一个字,都就着泪咽进了肚子里。从此他们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死对头,一个绞尽脑汁的往牢里送罪犯,一个费尽心思的往出捞,在法庭上针锋相对,丝毫不给彼此留余地。   姜彬自是明了林冬叫自己来的用意。毕竟私底下雷智敏还是敬他几分的,再说有他在场,雷智敏那套拿法律法条和司法解释噎人的手段也用不上。   稍稍整理了下仪表,姜彬推门而入,缓步行至长条桌边,在雷智敏意味不明的注视下,大大方方地堆起职业笑容:“早上好,我姓姜,是检察院的检察官,今天应林警官的邀请,来旁听此次询问,不知道二位可有异议?”   韩征上下打量了一番连头发丝都挂着“精明”二字的姜彬,皱眉偏头和雷智敏耳语了几句。雷智敏点点头,随即坦然地对姜彬说:“从程序上来讲,姜检,你不该出现,但是从法律层面来说,我也没理由把你轰出去,既然来都来了,就坐下听吧……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我的当事人,韩征先生,并未被指控犯有任何一项罪名,所以,即便是出现可能引证其罪的证词,都不能出现在法庭上作为证据,否则你就得和你的检察官生涯说拜拜了。”   “雷律师,这屋里不光你一个人是学法律的,不过还是谢谢提醒。”   姜彬正脸朝他们笑,转脸在人家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结果让林冬瞧见了,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他还挺喜欢看姜彬翻白眼的,每一个白眼都翻的恰到好处,意味深长。   唐喆学隐约感觉到两位大讼师之间有电光石火闪现,但是这一屋子的人里数他资历最浅,没资格搭茬。翻开记录本坐到一边,他认认真真填好日期和在场人员姓名,随即递给林冬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可以开始询问。昨天询问韩征时他不在场,可听林冬那意思,韩征一副铁嘴钢牙,死活撬不开。今天还带律师来了,难度看起来更上一层楼。   林冬先是围绕祈东翔和庞静的案子,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这些问题陈飞当年大多都问过,韩征的答案也几乎和先前的笔录毫无偏差。他本以为今天是要来回答有关器官黑市的事,先前雷智敏给他做过提醒,只要问到相关的问题,拣能回答的答,不能答的如果警方逼问,他会替他阻拦。然而林冬的问题却始终绕着祈东翔和庞静打转,不知道用意何为,弄得他稍稍有些紧张。   问了几个问题,林冬从卷宗里抽出张复印纸,倒着递向韩征:“韩院长,这是当时陈警官调查案件的时候,从死者的遗物中发现的一封信,用的是印有你们医院抬头的信纸,你看看,这上面的字迹你认不认识。”   韩征看到后整个人顿时愣在原地,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就是他自己写的。这是他写给庞静的信,那时庞静还没和祈东翔结婚,他一直喜欢庞静,但是怕被拒绝,写了封匿名信表达爱意。其实他知道就算不留下姓名,庞静也知道是他写的。   庞静以前经常管他借笔记,夸他字写的漂亮,没道理不认识。   一封年代久远的情书,尽管是死者之一的遗物,但并没有引起当时的侦查员的重视。案子定性为仇杀,和感情有关的东西并不在侦查员的视线范围之内。不过陈飞有个好习惯,那就是把案发现场发现的所有纸质物品,只要是带手写字的,除了书籍以外全部留存备案。   昨天在证据室翻光盘时,林冬将所有证物一并带回到办公室,正是这封信,印证了他对韩征暗恋庞静的猜测。他半夜给值班的黄智伟敲起来,用电脑进行笔触细节对比,确认这封信出自韩征之手。   见韩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纸,林冬随意道:“写这封信的人真是才华横溢啊,这样的人肯定能让人印象深刻,韩院长,你好好想想,应该是你认识的人。”   置于桌面的手指不自然地蜷起,韩征干巴巴地问:“这……这和案子有关系么?”   林冬说:“我的原则是,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雷智敏扫了眼复印纸,多年积累的经验让他敏锐的意识到问题所在,当即提出抗议:“林警官,我的当事人没有帮助警方辨认字迹的义务,你们没权利用这件事来为难他。”   就听姜彬在旁边慢慢悠悠地调侃道:“雷律师,别过度保护了行不行,这是问询室又不是母婴室。”   “嗯——咳——”   姜彬骂人不带脏字,唐喆学在旁边一个没忍住,好险笑出猪叫。   TBC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没来得及赶在12点之前发……唔……我争取晚上再补一章   其实一直想写雷律和姜检的故事(划重点:雷律不是渣男),俩律师唇枪舌战,用法律做武器攻击对方,不过其实挺难写的,专业性更强,我还得再好好学习学习(保不齐等我研究透了试试考个法考?)   啊,下本改成《以灵之名》了,写灵异的,我觉得还是文艺点好2333333,求帮我收一收啊~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05 22:36:35~2020-03-08 00:1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离、勤奋宝宝、清水河、依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色枫叶、依米 10瓶;风乎舞雩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不悦与挑衅的视线于空气中相撞, 擦出无形的火花。唐喆学感觉自己闻到了火药味, 又见雷智敏转头和韩征咬了咬耳朵, 起身对姜彬说:“姜检, 私下聊两句?”   “只要是跟案子有关的事,在座的所有人都有知情权。”姜彬悠哉挑眉,屈指敲敲桌面。   雷智敏沉下语调:“有些话, 你真想让我放这说?”   闻言,姜彬立马敛起无所谓的表情。转椅哗啦一声响, 他站起身,扭头朝外走去。雷智敏紧随其后。林冬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唐喆学的鞋, 暗示他跟上去。唐喆学心领神会, 说了声“等他们回来再说吧,我先去趟卫生间”, 也出了房间。   他晚出来几秒,就看雷智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他转身奔安全通道,下到下一层, 悄悄摸到楼梯口偷听。那俩人站在两层楼的中间位置, 把着墙角说话,声音很低,但逃不过唐喆学的耳朵。   “我是在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雷智敏语重心长,“姜彬,你该明白,涉及到器官移植, 有些话韩征不能摆在明面上说,他得保护患者的隐私。”   姜彬冷嗤了一声:“手续和器官来源是合法的,怕什么?”   “都是合法的,只是受体的身份需要保密。”   “是啊,有你在要还出问题,好意思收律师费?”   “……你想指控我什么?”雷智敏的声音又沉了一度。   “别逗了,像你这种血管里流法条的人,我能指控得了?”   唐喆学光是听,就能想象出姜彬翻白眼的模样。正如雷智敏所说,器官移植这个行当,水太深。毕竟心脏这种东西,不是光有钱就能买的来的。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并不是要查谁买了谁的器官,而是要查那个在中间运作的人,拉出其背后的组织,顺藤摸瓜找到毒蜂。至于接不接着往下深挖,追究某些人的责任,那是领导们该头疼的事。   “哒哒”的声音传来,像是谁在用鞋跟磕地板,然后唐喆学听到雷智敏说:“我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做事,姜彬,不是只有站在公诉人台子后面的人才有资格捍卫法律,对吧?可为什么到了我这,你就一定要冷嘲热讽?这样做,你真的快乐么?   磕鞋跟的声音停了下来,就听姜彬不屑反问:“别说的好像你很在乎我的感受一样,我快不快乐跟你有关系?”   “我怎么不在乎?”雷智敏的音量略有提高,“当初我不就是因为你一句话才进了检察院?最难的时候,我没动摇过,我一直告诉自己,咬咬牙,什么都能过去,可你——”   他顿了顿,咬牙挤出后面的话:“是你把我推开的,自己做的决定,别怪到我头上。”   说完他就走了。唐喆学谨慎地探出头,看到姜彬抱臂立于楼梯的角落里,表情异常阴沉。   进屋给了林冬一个“晚点跟你说”的眼神,唐喆学坐回到椅子上,继续记录。屋子里的气氛比刚刚更凝重。姜彬低着头,神经质地拽着西装外套领子上的国徽。   雷智敏把那张让韩征坐立不安的复印纸推回到林冬面前,略显不耐地说:“林警官,有什么问题请尽快问,韩院长下午还有手术,要早点回去准备。”   林冬坦然地收起复印件。他并不指望韩征现场承认,只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以韩征不断变换坐姿、手都不知道往哪搁的状态来看,他能肯定对方现在心里已经毛了。   他抽出另外两份复印件,递到韩征面前:“根据当时的调查,确认祈东翔主刀的两个移植手术所使用的器官来源有问题,韩院长,这是手术报告,上面有你的签名,我需要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来源不详的器官,也能上手术台。”   看雷智敏冲自己点了下头,韩征沉思片刻,说:“那时的管理并不完善,通讯也不发达,有些因意外脑死亡的患者,短时间内联系不到其亲属……但是器官每一秒都在衰竭,我们等不起捐赠授权,所以遇到这种情况,祈主任通常会选择去挽救另一条生命。”   “你的意思是,这些决定都是祈东翔授意的?”   “嗯,他说,出问题,他扛着。”   未待林冬继续提问,雷智敏阻止道:“林警官,手术方案都是祈东翔定的,韩院长是他的助手,听命行事,履行的是身为医生的职责,即便这两台手术涉嫌违法,你们也不能因此而指控他共同犯罪。”   林冬低头笑笑,翻开卷宗,抄起供体家属的笔录展示:“可摘取了器官,你们事后并没有向家属进行说明,这是不是违反了医生的职业道德?”   扫了眼笔录,雷智敏不为所动:“医生的职业道德是救死扶伤,而且今天你们请我的当事人来,应该不是为了讨论医德问题,还请不要道德绑架他。”   “衡量是否道德的准绳,法律是最明确的一条。”姜彬抬起眼,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语调轻快,“雷律师,你的当事人既然二十多年前能违规操作,那怎么让我们相信他后来没做过?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配合警方的调查,他要是一句实话没有,我一样可以追究他的法律责任,既然你是知名刑辩律师,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教吧。”   “法律讲求的是用证据说话,要是有能驳斥我当事人证词的证据,请拿出来。”雷智敏朝上摊开手掌,随即勾起嘴角,“不过你们没有……我的当事人已经履行了林警官对他提出的要求,来市局接受询问,如果你们没有其他问题可问,我想我该带他离开了。”   姜彬俩眼一瞪:“谁说问完了?老林,你继续。”   “老林”是姜彬对林冬的昵称,就像林冬喊他“老姜”一样。唐喆学是不知道他俩关系好到可以互相埋汰,听到姜彬如此称呼林冬,表情略显诧异。   林冬看了姜彬一眼,问韩征:“既然你觉得这件事没问题,那么为什么又在祈东翔出事之后,把实情告诉了陈警官?你是不是想暗示警方,祈东翔的死和这两台手术有关?”   眼瞧着雷智敏又要张嘴,姜彬抬手往他眼前一指:“你的当事人当时的回答引导了警方的调查方向,所以现在必须解释清楚!”   唐喆学闻言瞄了眼雷智敏的反应,只见对方一脸的隐忍。再看韩征,神情更是紧绷。老实说他有点想劝韩征换个律师,要不夹在姜雷两人之间,再加上林冬的步步紧逼,别回头跟这屋里犯了心脏病。   沉默片刻,韩征叹息道:“我没暗示什么,我也只是猜测,因为祈主任那时候接触的人比较有背景……他都得罪不起的,我一个干副职的更得罪不起……接受那两台手术的患者都是直升机转运过来的,下了机就进手术室,病历上的名字也是假的。”   “这个我知道,”林冬顿了顿,“可我不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怀疑他的死和这两台手术有关,关于这两台手术,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真的不想说死人的坏话……”韩征的眉心拧出条沟,“其实……祈主任收钱了,那两台手术,他都收钱了……有个人在手术结束后到他办公室,进去的时候拿着个厚厚的档案袋,出来的时候,手上是空的。”   林冬从卷宗里抽出张年代久远的照片,展示给对方:“是这样的档案袋,没错吧?”   眯眼看了看,韩征点点头:“是,因为是白色的而不是普通的牛皮纸袋,我记得很清楚。”   林冬又问:“这事只有你一人知道?”   韩征确认:“我只跟陈警官他们说过。”   闻言,林冬倾身向前,轻声道:“当时警方在祈东翔家的保险柜里发现了档案袋,里面的现金加起来有三十万,而考虑到祈主任的工资水平,所以记者才把他写成个器官贩子……不过韩院长,警方是不会给记者透露这类案件细节的,那么你认为,记者是从谁那得到的消息?”   雷智敏皱眉反问:“林警官,你不会是想指控我的当事人侮辱死者名誉吧?”   “过诉讼时效了啊,承认也无妨。”姜彬悠哉接话,“他自己说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雷律师,你刚没听见?”   雷智敏的额角绷起青筋,望向姜彬的眼神顿时利得像把刀。韩征在一旁紧抿住嘴唇,老半天才吭吭哧哧地说:“我没那个意思……祈主任的案子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天天都有记者到医院来采访,我真是不堪其扰,不给他们点料,他们就堵在我家门口不肯走。”   林冬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问:“韩院长,其实你一直很嫉妒祈东翔吧?”   “林警官!注意你的措辞!”雷智敏看起来要拍桌子了。   然而林冬根本不吃他这套,语速飞快地说:“他娶了你的心上人,拿了不该拿的钱还在业界享有崇高的声誉,更重要的是,庞静因他而死,所以,即便是他已经死了,你也想借记者的手出出这口恶气。”   “我就看不惯他那副伪君子的德行!”韩征忽的拍案而起,面色涨红,激动到连声线都颤抖了起来,“凭什么?他凭什么!?就因为出了趟国,什么好事都他占上了!那个进修名额本来该是我的!”   他炸得雷智敏表情骤变,一把拽住对方的衣袖,促声劝道:“韩院长!别激动!”   挣开雷智敏的手,韩征愤然吼道:“祈东翔为了保证移植中心的手术数量,把自己老婆推到家属面前去,像个乞丐一样低三下四!庞静挨了多少打多少骂!他知道么!?我们这些在底下干活的,被其他科室明里暗里脊梁骨,他管过么!?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荣誉等身名利双收!可我们呢!?”   “可现在荣誉等身,名利双收的人是你呐,韩院长。”林冬说着,从卷宗里拿出张纸,“你看啊,我是这么想的,庞静留着你写给她的情书,说明她心里有你,所以当她觉得自己的家庭会因祈东翔的决定而遭到威胁时,她去找了你,向你倾诉……可你呢,你却把这件事告诉了往主任办公室送钱的人,因为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会采取什么样的举动,而除掉祈东翔的话,庞静,以及移植中心主任的职位就都是你的了,我没说错吧?”   韩征跟被雷劈了一样,当场呆愣。雷智敏一把扯过林冬手中的纸,快速看完,紧皱的眉头竟有一丝舒展。这是庞静的日记,字里行间满是忧虑之词,却没有一个字指向韩征。   他把复印件递给韩征。凝视着复印纸上那一行行娟秀的字迹,韩征的眼眶倏地红了起来。透过那些熟悉的字体,曾经爱过的女人,音容再现。   林冬见状立刻将庞静的尸体照片推了过去,一举摧毁韩征的心理防线:“但是你没想过,这会害死庞静。”   雷智敏立刻阻止道:“韩院长你什么都不用说,他们没——”   “雷律师,别说了……”韩征按住雷智敏的肩膀,颓然跌坐回椅子上,闭上眼,不去看庞静的惨状。   “林警官,我以医生的名誉起誓,我没跟任何人泄过密……你说的没错,庞静是来找过我,我当时很生气,因为我太了解祈东翔了,说是为了正义,归根结底不过为了成就他自己……我去找祈东翔,劝他赶紧撤出来,别把老婆孩子的命当儿戏,可他那个人呐,过于自负……   “那天我们俩吵了起来,正赶上那个人来送钱,我不知道他都听到了什么,见有人来我就走了……后来他们死了,我才意识到那帮人有多可怕……我不能实话实说,我也有家人,我也得顾他们的命呐,我只能……只能透露给警方祈主任收过钱,希望陈警官他们能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可谁知道居然这么多年都没能破案……我对不起庞静……是我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都……都怪我……”   说着,他埋首于掌中。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白发,随着哭泣而颤抖散落。   TBC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我说一下最近为什么更的断断续续的:大约半个月之前,我的心脏出了点问题,晚上无法入睡,因为白天还要工作,所以精神一直不太好,没办法支撑日更,但是由于疫情的关系,不敢去大医院,就一直自行吃着药。然后今天终于没有新增病例了,我就去了三甲医院,约了一些检查,目前看来应该是没大问题,等检查全部结束之后再看,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貌似不是心脏本身的问题,可能是焦虑症或者甲状激素问题……】。   以上,感谢各位的不离不弃,我还是那句话,活一天写一天,就是可能会慢一点,如果觉得追更很不爽,那就等完结之后再看吧,爱你们~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08 00:12:01~2020-03-09 23:0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颜 2个;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有钱 50瓶;曲曲 20瓶;黄色枫叶 13瓶;33 8瓶;水至清则无鱼、风乎舞雩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一旦委托人激动起来什么话都往出说, 大部分律师只能在旁边干瞪眼。然而雷智敏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一小挫人, 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应对突发事件经验也丰富。韩征情绪崩溃, 泣不成声,他一边拍着对方的背稍作安抚,一边和姜彬讨价还价——   “案发前韩院长并不知道祈东翔庞静夫妇会惨遭杀害, 而且当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个送钱给祈东翔的人会杀害他, 所以,在这件事上, 韩院长没有任何责任。”   姜彬冷嗤:“案发前不知道, 案发后接受警方询问时,他也没说明白啊。”   “凶手如此残忍, 换做是你,姜检,你会把一家老小的性命押上去赌么?”雷智敏抄起照片, 朝姜彬和林冬他们晃了晃, “明知自己的行为会导致侵害产生,后续产生的任何行为与决定都符合避险原则,因此,韩院长无需对其当时的证词负额外的责任……还有,你们真不该用这种方式来压迫证人,不过既然你们敢做就得敢当,今天的事我会整理好资料, 递交给公检系统的监察部门。”   林冬伸手把照片拿回来夹进卷宗里,坦诚道:“我们不是要他负责,我们要听真相,二十多年了,无论是对死者还是对家属,甚至当初调查案件的警官来说,这件事都是横在心里的一道疤……哦,既然话赶话说到这,我再多句嘴——雷律师,我要想让你的当事人颜面丧尽,就不会单叫老姜过来旁听了,还得加上祈老师和陈队他们……至于投诉,呵,你愿意挑灯夜战写材料,我也不拦着你。”   雷智敏眉头微皱。这年头谁不担心被投诉?辛辛苦苦干出的成绩,一张单子下来,全打水漂,保不齐还得停职审查背处分。可林冬是债多了不愁,本身就背着停职的处分呢,就是告到总警监那也告不出个所以然,横竖是不能扒了他那身警服。   现在看来,这林冬跟姜彬完全是一路货。你跟他玩命,他能让你被定性是自杀。上一次当着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拘捕他的当事人,最后人家还把案子给破了,雷智敏就知道,这块铁板踢上去肯定自己脚疼。可话已出口,要是往回收,纯粹是把脸皮揭下来扔地上让人踩。再说姜彬还在这呢,他丢不起这人。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紧绷,唐喆学左右看看,见没一个表情和善的,硬着头皮开了口:“各位,我是觉得,现在不是追究过去的时候,放眼当下吧,再怎么说陈队的生命安全首先要得到保障,毕竟杀祈老师父母的凶手就是前几天袭击他的人。”   林冬闻言垂手捅了把他的肋侧,责怪的目光随之而来——什么话都往出说,是不是嘴欠缝?   肋侧传来阵钝痛,唐喆学回手按住,同时转过头委屈巴巴地看着林冬。案子没结,不该向无关人员透露案件细节,规矩他懂。可这不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嘛?不把问题的严重性摆出来,雷智敏肯定还得继续搅和这滩浑水。   要说善于察言观色,雷智敏不会比在场的任何一位差,明白唐喆学并非不懂规矩而是有意为之,当下心里略有感激。他故作为难地松了下领带结,回手叩着桌面,叹道:“既然事关陈队,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总归就一点,只要确保韩院长不会被牵扯在内,任何问题你们随便问。”   听雷大讼发话了,林冬立刻就坡下驴,扯了两张纸巾递过去:“韩院长,你稍微休息一下缓缓情绪,等会我们继续?”   韩征接过纸巾,擦着泪点点头。   —   出屋进安全通道,林冬推开扇窗户,边抽烟边问唐喆学:“你刚听他们说什么了?”   唐喆学几乎一字不漏的把话学给林冬。林冬听了,皱着眉头笑了笑:“这个老姜啊,纯粹是凭实力单身。”   “啊?”唐喆学震惊得烟差点从嘴里掉出去,“他俩……他俩也是?”   顺手朝垃圾桶弹了下烟灰,林冬面无波澜地聊起八卦:“嗯,他俩以前有过一段,分手之后,雷智敏就离开检察院出去自立门户,还跟一位富家小姐订了婚。”   唐喆学眼睛瞪得更大:“他还能跟女的在一起?”   “你以前不也喜欢女的?”林冬不屑反问。   唐喆学被噎得没词,沉默了一会,禁不住八卦之血的沸腾,又问:“那后来呢?雷智敏结婚了没啊?我好像没看到他戴戒指。”   “没,那位富家小姐的父亲因为经济问题被调查,跑到国外去了,她也跟着走了,后来听说是嫁给了一位俄罗斯的石油商人。”林冬轻巧地耸了下肩,“跟你前女友的故事是不是很像?”   “咱不提前女友行不行?你都不让我提你跟Jonny的事儿。”唐喆学不满地嘟囔着。   嗅到空气中飘起淡淡的醋味,林冬掐灭烟头,将手伸向唐喆学的腰侧:“刚弄疼你没?”   “没,我这皮糙肉厚的,你那——诶嘿!别挠!就那地方怕痒。”   攥住林冬的手腕,唐喆学一把给人拉到跟前,酸溜溜地问:“我看你跟姜彬关系挺好啊,你俩怎么认识的?”   林冬无奈地笑笑:“你这话问的就多余,我是警察,他是检察官,当然是办案子认识的,再说我们俩认识快十年了,关系好不很正常?”   唐喆学撇撇嘴:“哦,我还以为你没朋友呢。”   “说老实话,我跟他算不上朋友,平时没事的话,谁也不会找谁。”林冬说着,不由得叹了口气,“姜彬这人啊,面热心冷,表面上跟谁都能聊得天花乱坠,其实呢,真正能让他看进眼里、放在心上的没几个。”   “嗯,单从这点上来说,你俩还挺像。”   “……”   眼瞅着林冬眼神挂霜,唐喆学赶紧往回找:“不是我这不夸自己呢么,是吧,像你这样的,一般人高攀不上。”   “你这嘴可越来越像罗家楠了。”林冬简直不知道该夸他还是骂他好了。   “楠哥要有我这两下子,祈老师保准舍不得用解剖刀剁他。”唐喆学换上嬉皮笑脸的德行,顺便接下刚才的话题,“诶,你说你跟姜彬算不上朋友,可连人家交朋友分手都知道,这可是隐私啊,他就随随便便拿出来和你分享?”   林冬歪过头,表情玩味地笑道:“我就是有让人说实话的本事,你不是领教过好多次了?”   “哈,那你一分钟之内能把我工资卡密码套出来么?”   “455433。”   “……”   “你的手机、电脑、支付宝、微信支付、局里OA系统都是这一个密码。”林冬的眼里凝起丝狡黠,“我没说错吧?唐警官。”   唐喆学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半晌才挤出句“你咋知道的?”。   “七乘二十四小时拴在一起,我又不瞎,你用这些东西的时候从来不背着我,”林冬顿了顿,“哦对,你该定期换换密码,一直不变的话,很容易被黑。”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表,催促对方回问询室。唐喆学琢磨了一会,不甘心地说:“喂,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机开屏密码呢,你从来不当我面划。”   一手推着安全通道的门,林冬一手摸出手机,当着面点给唐喆学看——   “我现在用的这套密码,是你的身份证号后六位。”   —   坐回问询室里,唐喆学压下内心的喜悦,一本正经地开始工作。   前后不过十来分钟,韩征看上去却像老了几岁,然而他的肢体动作显示他的心情比之前轻松不少。压在心头的愧疚得以坦诚,他现在就和那些在逃多年终于落网的嫌犯一样,尘埃落定,终于可以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了。   通过他的陈述,祈铭父母当年被杀一案,逐渐还原出真貌——   祈东翔在美国进修期间,于器官移植交流会上认识了一位FBI探员。此人便是祈铭后来的养父,维克多·李。维克多有半份华人血统,中文说的很好。身为医者,祈东翔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到器官移植领域,而维克多则是专门打击黑市器官犯罪的执法者。两人一见如故,聊得十分投机。   那时的内地沿海城市因政策优势发展迅速,水陆空交通极为便利,同时伴随着走私、贩毒、偷渡等犯罪日益严重的情形。其中最让祈东翔感到愤慨的,就是黑市器官交易。明码标价的人体器官,堂而皇之地被贩卖,他无力阻止,同时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里本该能得到移植机会的患者,因某些非法勾当抱憾而终。   在祈东翔回国之前,维克多得到了调令,前往里昂的国际刑警总部任职三年,专司处理协调调查黑市器官交易以及人口贩卖。听闻祈东翔要回去建立移植中心,他提出让祈东翔加入到一项打击跨国器官交易组织的计划之中。他的理由是,根据国际刑警组织的数据统计,全球约有百分之五十的器官交易发生于亚洲,而祈东翔所在的城市,正是该计划中被列为一级输出地的地方,暗地里的非法交易已经到了猖獗的地步。   带着如山的责任和医者的热诚,祈东翔回国之后,不到一年时间就建立起了移植中心。正如维克多所料,很快便有人暗地里接洽祈东翔,提出相当丰厚的条件,邀请他参与到器官贩卖和非法移植的交易链当中。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祈东翔将获得的情报完完整整地传递给维克多:接洽他的人有境外的资金支持,其组织架构庞大,几乎遍布全球;他们以偷渡去发达国家打工为名招揽志愿者,将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贩卖到境外打工榨取劳力,而老弱病残则作为摘取器官的受体圈养起来;他们的手上血债累累,视人命如草芥,每一个可以卖钱的器官,都被打上了明晃晃的价码。   根据祈东翔提供的情报,国际刑警组织协调亚洲各国进行了一次大规模跨国执法行动,几乎摧毁了这个组织的半壁江山。然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没暴露的集团成员不久便卷土重来,同时下达了一道非常隐秘的命令——找到并诛杀那个出卖他们的叛徒。   彼时的祈东翔还不知道自己将会家破人亡,依旧全情投入到救死扶伤的一线。维克多收到消息,该组织已经安排杀手要对叛徒进行清洗,于是千里迢迢奔赴中国,当面劝说祈东翔携全家离开,暂避风头。他们的谈话被庞静听到了,庞静担心孩子们的安全,极力劝说丈夫听从维克多的建议。然而祈东翔当时已经是知名的移植专家,带着一大批助手和学生。他实难抛下自己热爱的这份事业和培养新人的责任,表面上应承妻子,走,可实际上却把离开的日子一拖再拖。   女人的心思总是细腻,且有着科学都无法解释的第六感。庞静总感觉要出事,甚至以离婚相要挟都说不动祈东翔。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去找韩征,拜托他帮忙劝劝自己的丈夫。也正是因为庞静提出了离婚,祈东翔便把曾经追求过庞静、现在前来当说客的韩征认定为离间他们夫妻感情的第三者,两人没说几句便吵了起来。而他们的对话,被守在主任办公室门口等着送钱的那个家伙,听得一清二楚。   祈东翔和庞静出事后,那家伙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韩征。他把当初开给祈东翔的条件翻了个番,让韩征继续为他们服务,并承诺通过“上面”的关系,确保韩征可以接手移植中心主任一职。韩征的妻子当时刚刚怀孕,而祈东翔夫妇惨死的事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根本由不得他拒绝。   大约在十二三年前,那个人突然销声匿迹了,自此韩征才算重获自由。再不用担心某天睡着睡着觉家门突然擂响,然后套上黑面罩塞进车里,拖去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做手术。后来陆陆续续也有一些干这行的找上门,但他一概不予理睬,老婆孩子都送到国外去了,死也是死他一个。   听到这里,林冬忽然抬手示意韩征停下,尔后跟唐喆学耳语了几句。唐喆学立刻跑回办公室,将十三年前的那起浮尸案的卷宗拿了上来。拿到卷宗,林冬抽出法医拍摄的死者面部照片,平置于桌面尔后调转方向推到韩征面前。   “韩院长,你仔细看看,当初要挟你的,是不是这个人?”   尸体因眼球被挖、海水泡涨呈巨人观状等因素已面目全非,但恶魔的容貌细节却在韩征脑海里牢牢刻下了不可抹去的印记。盯着照片仔细看了又看,他的神情骤然紧绷起来——   “没错!就是他!我记得很清楚,他的眉毛上有疤,毛囊受损,有一小块秃了!”   唐喆学闻言垂眼望向五官扭曲的尸体照片,真真切切地看到一条“断眉”。   TBC   作者有话要说:有糖,自己找   啊,前面的伏笔终于都用上了~愉快,脑浆子不白喷……   《致命卧底》广播剧(预告已发)第一期将在本周日,也就是3月15日晚8 点正式上线猫耳和B站,期待各位小天使前去捧场【剧透一下:有光哥羽哥的学生时代哦,酸甜可口】~嘿嘿,彩虹屁我就不吹了,总之剧组的每一位都非常拼,质量绝对有保证!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09 23:04:56~2020-03-11 01: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拥抱柏拉图 56瓶;樱桃树上的小猫 30瓶;水至清则无鱼、风乎舞雩、我爱mama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案子有了眉目, 无可避免的, 林冬得把信息同步给祈铭。法医办公室里, 祈铭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听着林冬的陈述,眼睛死死盯着照片上面目全非的尸体,面上看不出一丝情绪。高仁在一旁默不作声陪着听。先前他并不清楚祈铭家里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下得知,娃娃脸上挂满了惋惜。   来找祈铭之前, 林冬已经将韩征的证词报备给了重案组。根据韩征的证词,此人姓丁, 具体叫什么不清楚, 只知道他当时经常开一辆原装进口的墨绿色BMW。没等陈飞发话,罗家楠拽着吕袁桥就奔了车管所, 去核实死者身份信息。有车,人就好找,不管是不是在丁某名下, 总归是能查着谁上的牌照。   听完林冬的叙述, 祈铭盯着照片沉默了许久。当初指使毒蜂杀害自己父母的,这个丁某一定有份参与。然而看着这具惨遭剖肝挖心,连眼球都被摘走的尸体,他居然恨不起来。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个人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生前卖别人的器官,死后成了自己卖过的商品。   “罗家楠去追丁某那辆车的线索了, 尸检报告你再仔细看看……”林冬说,“韩老师尸检时,因死者处于严重营养不良状态而推测其为流浪汉,我考虑这可能和死者生前所处的环境有关,也许他被拘禁了,难以获取食物,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造成,你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祈铭回神点头,说:“嗯,我研究一下,有发现再讨论。”   说着,他拿过手机,划开屏幕拨出个号码。   “喂,祈珍啊,是我,”祈铭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和,“我挺好的,嗯,你最近怎么样?……是么,那还不错……哦,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是这样,爸妈的案子有进展了,我想你能不能回来跟进一下,写篇报道,也算替爸爸正个名……是,在哪发表无所谓,我也可以通过局里帮你介绍这边的媒体……嗯,那好,你订好机票通知我,到时候让罗家楠去接你……不用订酒店,回家住就行,我那有空……嗯?还有个人?谁……”   唐喆学眼瞧着祈铭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也稍微强硬了起来:“这样啊,那你们住酒店吧,我让邵辰给你订房间……不我没有不高兴,哥相信你的眼光……那好,晚点联系,我先挂了……”   等他挂断电话,林冬问:“你妹妹?”   “嗯,她是战地记者,最近一直在叙利亚那边。”祈铭把手机扔回到桌上,表情略显惆怅。   “怎么,妹妹回来不高兴?”   “她说……跟未婚夫一起。”祈铭抱臂于胸,瞬间陷入“我妹要带男朋友来见我了”的兄长状态。   林冬淡笑道:“这是好事,你做哥哥的该替妹妹高兴。”   “希望是个配得上她的男人吧。”祈铭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愉快。   唐喆学闻言内心稍有波动,不由得想起张卓那天抓在自己肩上、铁钳一般的手指——看来做大舅哥的都很挑剔啊。   回到办公室,唐喆学闷头看了会复习资料,忽然问林冬:“组长,你哥最近和你联系没?”   “没,我跟他说了,暂时保持距离。”林冬顿住笔,抬眼看向他,“你想他了?”   “不是,我没事想他干嘛……”唐喆学讪笑,“诶,那天你送他走的时候,他跟没跟你说,对我的印象怎么样?”   林冬支着下巴扬起脸,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番,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唐喆学一脸的“我好失望哦”。   林冬安慰他说:“其实我跟我哥,彼此间相当于陌生人,他贸然评价我身边的人会显得很不礼貌,而且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你该看的出来,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也对,唐喆学确实有被安慰到。张卓那个人,看面相就很稳重内敛,该是不会轻易表露对他人的看法。说心里话,他愿意和张卓这样的人交朋友,别看不怎么言语,但这种人往往处变不惊,遇事能靠得住。   哪天约出来喝顿酒吧,他琢磨着,跟大舅哥搞好关系,没亏吃。   —   重案组开晨会,唐喆学作为挂名组员需得列位旁听,而事关祈东翔夫妇案子的线索调查汇报,林冬也一起参加。   “车查着了,登记在一个叫李全的人名下,我跟小师弟跑去找了他一趟,八十多了耳背的厉害,说话也不利索,我们俩费老劲了才问出来丁某的信息……那个小师弟,你跟大伙说说吧。”   罗家楠说着,给吕袁桥递了个眼色。轮不着他带徒弟,只能使唤小师弟,过把当师哥的瘾。   探身拿过鼠标,吕袁桥把相关信息投影到大屏幕上,对众人说:“丁源,祖籍江西新余,一九六二年生人,一九八四年曾因诈骗、拐卖妇女等罪获刑八年,于九十年代初刑满释放后来我市工作,名下注册有多家商贸公司,主营农产品进出口贸易。根据李全的供词,丁源用他的名义,以每辆车三千元的价格,使用对方的名字为水货车上车牌号。”   唐喆学听了,瞬间了然。水货车,顾名思义是走水路过来的,也就是走私车。看来这个丁源的生意不单只是贩卖人体器官,还干走私。这也说明丁源在交易环节中的重要性。不管做什么生意,渠道最重要,他可以把走私车弄进来,必然能把其他东西弄出去。然而一个刑满释放人员,摇身一变成为大老板,肯定得有人提供启动资金。   “公司股东信息查了么?”林冬的疑问正好也是他的。   罗家楠接话道:“让经侦的给查了,都是企业控股,一家套一家,追着往上捋,资金都来源于境外。”   赵平生说:“嗯,这倒是和预估的一样……袁桥,你继续。”   “李全能提供的信息仅限于此,丁源是他的远房亲戚,他们的合作也只限于给走私车上牌照,至于车给谁用,他并不清楚,每次去车管所上完牌照,都是丁源亲自把车开走。”吕袁桥顿了顿,“这条线最大的用处,就是确认了死者的身份信息。”   “行,那就接着查丁源的社会关系网,能挖多深挖多深……”陈飞屈指敲敲桌面,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昨儿晚上大伟给我打电话,说煤堆尸块案有进展了,专案组通过对电力故障报修的记录,排查到一间冷库曾出现过长时间断电的情况,并在冷库中采样到了与尸块相吻合的DNA,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冷库出租给别人使用,老板对此并不知情。”   “承租人怎么说?”林冬问。有关断电导致尸体无法保存,不得已抛尸的思路是他和唐喆学与老韩讨论得出的,看来确实帮上了忙。   “承租人是做鲜果生意的,也不知情,现在还在排查冷库的工作人员。”   “先查司机,货物运进运出,车上装具尸体,司机不可能不知情。”林冬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敛起视线,“不好意思陈队,我没指挥你们工作的意思。”   陈飞大方地笑笑说:“我会替你转达的,林队,你别多想,在我这啊没那么多规矩,有什么话该说说,能破案就成……哦对,为了我个人的事,最近辛苦你和二吉了,我还没跟你们说谢谢呢。”   听领导说谢谢,唐喆学赶紧说:“陈队您别客气,再说这真不是您一个人的事,任何胆敢威胁警员生命的人,我们都会不遗余力地追查。”   “好,等破了案,我请大家吃饭。”   说完,陈飞挥挥手,示意众人散会。   唐喆学打会议室里出来,看罗家楠站走廊上打电话,皱着眉头说:“我得值班啊哪有功夫去机场,她多大个人了还不能自己打车?……哦,你要去啊……别别别,你别自己叫车,现在这帮开滴滴的净是新手配新车,你忘了那天给咱追尾的那个,看见红灯都不知道刹车的傻逼……好好好,不骂人不骂人……要不这样,我找个人送你过去……呃……诶!二吉!二吉你过来过来!”   唐喆学溜着墙边走,本来想假装没听见,结果生被罗家楠一把拽了过去,就见对方捂着听筒的位置,神秘兮兮地说:“二吉,帮哥一忙,祈铭他妹来了,祈铭让我去机场接她,我没功夫,辛苦你一趟?”   “啊?几点?”   “今儿晚上九点,我要不值班我就去了。”   “那我得问下组长他晚上用不用车。”   “没事儿,开我车去,我下班前把钥匙给你拿过去。”没等唐喆学再找理由拒绝,罗家楠兴冲冲地对着电话说:“我找好人了,让二吉送你过去……啊对,你就跟办公室等着吧。”   唐喆学在旁边只想翻白眼,心说罗家楠你忒拿祈老师不当成年人了吧,自己打个车有什么不行的?   挂断电话,罗家楠一把拍上唐喆学的肩膀,说:“二吉,谢谢你了啊,回头请你喝酒。”   唐喆学好奇道:“祈老师不会开车啊?”   “会也不敢让他开啊,动不动俩眼一抹黑的,万一出车祸怎么弄?”罗家楠皱眉摇头,烟嗓陡然压低,“不是我叽歪非得麻烦你,要没陈队遭枪击那事儿,让他自己去也就去了……你知道么,当初毒蜂去杀祈铭父母那天,和祈铭打一对脸,要枪击陈队的真是他,我担心他对祈铭下手。”   我知道,唐喆学心说。看来是误会罗家楠了,还以为对方保护欲过度,原来是有这层担忧。不过考虑到毒蜂的行为模式,他安慰对方说:“楠哥,我多句嘴,你其实没必要担心,他要想杀祈老师当时就动手了,再说了,他现在的目标也没在祈老师身上,还是得重点保护陈队的安全。”   “那肯定,敢动陈队,我必须得活劈了那王八蛋。”   “别介,我们组长那还有七个人等他偿命呢。”   罗家楠听了,稍显不屑地撇下嘴角——   “你真觉着,那种亡命徒会让咱活着抓到?”   TBC   作者有话要说:祈老师的妹妹要来了~这一群小姑子大舅哥的,多热闹2333333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11 01:58:26~2020-03-12 04:2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乎舞雩、水至清则无鱼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四号候机楼, 国际航班通道口。   接机口上方的大型液晶屏幕, 上百架航班的信息不停滚动。唐喆学一边暗暗观察周围来来往往的人, 一边在上面找寻祈珍的航班信息。已经降落了, 应该正在过海关,最多半小时,就能看到那位高仁口中的“长腿大美人”。   就算毒蜂想斩草除根, 也不会傻到在这种公开场合动手。但以防万一,他仍将手撑在围栏上贴到祈铭身后, 不动声色的将对方护在自己的安全半径之内,随意挑起话头:“祈老师, 你跟你妹多久没见了?”   “一年多了, 上次她来只待了半天。”   祈铭探身盯着通道口里面,翘首以盼, 眼里亮晶晶地闪着光。离开局里,他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法医办公室日光灯下一身冰冷雪白的装束, 换成暖洋洋的米黄。说不上盛装打扮, 但唐喆学看的出来,这是祈铭特意为见妹妹而准备。   “女孩子做战地记者,真有胆识。”唐喆学衷心赞道。   “她的养母是做新闻工作的,言传身教吧……”祈铭淡淡地笑着,为妹妹感到自豪的心情溢于言表,“她是个坚强的姑娘,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把战争的残酷展示给世人……但是,我更希望她平安快乐。”   “她一定很快乐,不是说要带未婚夫回来?”唐喆学话音未落,就看祈铭勾起的嘴角瞬间拉平——得,捅人家肺管子了,这天聊的,给聊死了。   果然,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祈铭再没说一个字。直到在涌出通道的人群里看到个黑长发个子高挑的美人,他的笑容才重回脸上。   “祈珍!这儿!”   “哥!”   祈珍扬起手臂招了招手,快步而来隔着围栏紧紧拥抱祈铭。眼见为实,唐喆学现在确定,高仁所言不虚。祈珍和祈铭长得很像,身材高挑容貌清丽。上着齐臀小风衣,下面是热带地区常见的帆布短裤,脚蹬军靴,两条大长腿晒得微微泛出麦色,狂野却不失性感。   上上下下看了妹妹几个来回,祈铭忽然想起身后还戳着个人,赶忙替他们介绍:“这是我同事,唐……呃……我们都叫他二吉。”   “我叫唐喆学,双吉喆,你好,美女。”唐喆学一边笑着向祈珍伸出手,一边在内心呐喊——不是吧,祈老师你到现在还记不住我名字?   “哇哦,现在警局是按空少标准招聘?”祈珍和他握过手,大方地称赞,“你是我见过的最帅的警察了。”   “我以前确实是在机场派出所工作。”唐喆学含笑致谢,心说这话可千万别让罗家楠听见。那家伙追在祈铭屁股后面问“我是不是全局最帅”的画面,他见过不知道多少回。   “Ange?”   浑厚的嗓音响起,唐喆学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推着行李车的男人在祈珍身后站定。此人看着像亚欧混血,个子跟祈珍差不多,算不上很高,身板结实硬朗,五官立体刚毅,很有男子气概。就是这个岁数,看上去得四十开外。   祈珍回身挽住对方的手臂,一秒切换到小鸟依人状,挂上幸福满溢的笑颜:“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未婚夫,Vincent,他是法国外籍军团的指挥官。”   祈铭的表情僵了僵,机械地抬起手,用法语和Vincent自我介绍。唐喆学一个字也听不懂,戳旁边干瞪眼。然而就算听不懂,他也能从祈铭的语气里听出来,大舅哥对这个妹夫并不满意。年龄是硬伤,祈珍也就二十五六岁,可Vincent四十好几。不过他可能没看上去那么大岁数,也许是职业的缘故,显得饱经沧桑。   简单的寒暄过后,祈铭招呼妹妹两口子去停车场。不好拖唐喆学太晚,把他们送到酒店办好入住手续,祈铭就说要走了。祈珍说给他罗家楠带了礼物,得拆行李箱,要他上楼去拿。   祈铭对唐喆学说:“二吉,你先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今天麻烦你了,谢谢。”   “我等你,答应好楠哥给你送到家。”唐喆学看了眼挂在礼宾台里面的挂钟,快十二点了,想着等会给林冬发个消息,告知对方晚点回去。   “我家离着不远,两条街的距离,走回去就行。”   “祈老师你别让我难做。”   “……”   祈珍拖住祈铭的胳膊,撒娇道:“哥,让唐警官也一起上来喝杯水嘛,刚送到就轰人家走,不礼貌。”   唐喆学推辞道:“不用,祈珍,我在大堂等就好。”   “一起来吧,哥们。”一直保持沉默的Vincent冲他笑了笑。   唐喆学顿感惊讶。不是法国人么?中文这么利索?他正琢磨着,忽觉视野边缘有个黑影倏地闪过,随即敏锐地侧头追逐。然而视线所及之处,空空荡荡。时间已近午夜,没有客人进出,大堂里除了身着制服的酒店服务人员,就只有他们四个人而已。   Vincent付过小费给帮忙送行李的门童,回身见唐喆学四下扫视,问:“有什么问题?”   “哦,没有。”唐喆学说着,放下刚条件反射伸进怀里摸枪的手,他觉着自己可能是神经过度紧绷,以至于看花了眼。他示意Vincent 往电梯那边走,说:“作为一个法国人,你中文说不错啊。”   “我不是法国人,我是塞尔维亚籍,随我母亲,我父亲是中国人。”Vincent稍作解释,垂眼瞄过唐喆学的肋侧,压低声音,“你带着枪?”   唐喆学迟疑片刻,点了下头。   “我听说,中国警察不常配枪,眼下是有必须防范的情况么?”看唐喆学面露难色,Vincent解释道:“我不是要破坏你们的保密纪律,而是既然你如此警觉,那么……”   他顿了顿,嘴角隐隐透出丝幸福的笑意:“Ange怀孕了,我必须要确保她们母子安全……所以,唐先生,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我以军人的荣誉起誓,保证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唐喆学听了,正要说恭喜,忽见Vincent的视线飘向祈铭和祈珍的方向。他的声音非常轻,那俩人已经在电梯间等电梯了,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唐喆学意会,毕竟这种事还是要祈珍亲口告诉哥哥才好,再说看祈铭对Vincent的态度,大概没办法立刻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惊喜。   灵机一动,他冲祈铭喊道:“祈老师,我那个……我跟Vincent上外头抽根烟去啊。”   说着,他示意Vincent跟自己一起离开大堂,到外面的吸烟区站定。Vincent接过他递来的烟,低头护着火机点燃,问:“我听Ange说,这一次是为了她亲生父母的案子回来,那个凶手,抓到了?”   “还没,就防他呢。”唐喆学缓缓释出口气,将烟雾吹向风刮来的方向,“祈老师当年和他打过照面,现在他又开始行动了,我们怕他危及祈老师的人身安全。”   夜色之下,Vincent浅淡的瞳孔显得比有灯光时更显幽深。唐喆学并不了解法国外籍军团的背景,但看对方周身散发的沉稳气质,想必是自枪林弹雨中历练出的。   他略加思索,垂手轻弹了下烟灰说:“有关Ange父母的案子,我看过资料,凶手非常专业,类似这样的人我接触过,在西非执行任务的时候……说来惭愧,那个家伙居然在我们的重重保护之下,暗杀了当地的政治首脑,他还很嚣张地发了张照片到暗网上,标注‘I DID THIS’来挑衅我们。”   一瞬间,唐喆学往嘴里送烟的手顿在半空。标有“I DID THIS”的暗网截屏图片,是国际刑警提供给中国警方的,有关毒蜂的资料之一。他记得非常清楚,复印件就放在悬案组办公室档案柜里。   “毒蜂。”嘴唇轻轻开合,倾吐出罪恶的代号,唐喆学沉下语调,“你说的这个人,就是杀死祈珍他们兄妹父母的凶手。”   Vincent的表情随之凝固,继而皱眉叹道:“世界真是小啊,没想到,我们居然在追踪同一个人。”   “你跟他交过手没?”唐喆学问。   Vincent摇摇头:“没有,不过为了追查他,我去过缅甸,打听到一些消息……唐警官,你听说过‘果图’没?”   “那是什么?”唐喆学一脸迷茫。   “中缅边境秋坪郡一带拜敬的死神,传说住在黑松林里,”Vincent讳莫如深地压低声音,“当地盛传,进入到那片森林里的人,无一例外会因触怒果图而死,所以即便是走那里可以将运送毒品的路程缩短一半,也无人敢踏入,但是毒蜂,他年纪轻轻便带着马帮深入林海,为毒枭运送毒品……所以当地人都说,他有不死之身。”   唐喆学闻言冷嗤:“搁我们这,这叫封建迷信。”   “是什么都无所谓,总之,他在当地是个传说,唐警官,我还听接触过他的人说,如果他想让谁今天晚上死,那个人绝对看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阳。”Vincent语重心长,“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恐吓你或者代表我对他有任何畏惧,我只是想让你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对手。”   在不锈钢垃圾桶边缘碾灭烟头,唐喆学诚恳地点了下头:“他曾经试图杀过我,百米近距离狙击,不过失手了。”   “……”   Vincent听了,表情变得有些玩味。   “以我做狙击手的经验来看,那不是失手,应该是他临时改变主意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祈大舅哥知道自己要做舅舅了,得炸窝吧23333333333333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12 04:28:08~2020-03-14 00:3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红颜、喵喵个咪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颜、勤奋宝宝、我不是尤太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 10瓶;风乎舞雩 5瓶;唯诺卓、米兰米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先前跟罗家楠说好了, 车第二天早晨开回单位给他钥匙就成。唐喆学把祈铭送到家门口, 看着他进屋, 转脸下楼开车回家。也许是因为听了Vincent的话, 又或者是暂时不愿纠结那份暗藏的危险,他一路上心思放的很空,有种莫名的轻松感。   到了楼下, 停好车下来,唐喆学仰脸望向自家的窗户。时间已过午夜, 整栋楼都熄灯了,唯有自家客厅的窗帘还透着亮。林冬大概是没睡, 他琢磨着, 要不就是躺在沙发上浅眠,而且一定会卷宗盖脸。那人的生活过于简单, 甚至可以说是单调,醒着就在工作,对工作以外的一切似乎都不感兴趣。   林冬的神经衰弱极其严重, 长期入睡困难。即便是睡着了, 周围稍微有一点动静也很容易惊醒。睡觉时唐喆学得抱着他,或者让他抱着自己交换体温,才能换得对方一份安稳的、顶多四五个小时的睡眠。还有一个助眠的方法,做累了,自然而然能睡着。   轻轻旋开门锁,唐喆学进屋的瞬间,林冬猛地从沙发上坐起。盖在脸上的卷宗“啪”地落地, 两人的视线隔空相交,各自勾起嘴角。   “回来啦。”   一声淡淡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迎接语,却让唐喆学心里瞬间盈满幸福感:“啊,接着睡吧,我先冲个澡。”   弯腰换鞋时,唐喆学看地板上有双专供访客穿的拖鞋放置在鞋架旁,正欲询问,又听林冬稍显拘谨地说:“我哥刚才来待了一会,你……不介意吧?”   “没事,这也是你的家,你愿意让谁来都可以。”唐喆学换好鞋,把放在外面的那双拖鞋收进鞋柜,边换衣服边问林冬:“大哥怎么想起今天过来了?”   “路过,顺便上来看看我。”   “聊什么了?”   林冬随手捡起卷宗扔到茶几上,声音里透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他说认识个老板,想雇能做私人保镖的司机,薪水开的还不错,就是要去北边……”   “哈?他要走?”唐喆学顿住脱衣服的动作,线条分明的腹肌明晃晃地跟林冬眼前刷了把存在感。   “还没定呢,他说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具体我也没问。”盯着那百看不厌的漂亮肌肉,林冬下意识地换了个姿势,躺回到沙发上朝他伸过手,“过来,待会再洗澡。”   唐喆学一听就乐了,回手关掉客厅的灯,摸黑压了上去:“咋的,有想法?”   “废话真多。”欲拒还迎的话语刚刚出口,尾音便全都落进了炙热的嘴唇里。   窗口变黑的同时,停在楼下车道边的一辆保时捷的车门被悄然推开。司机下车走到唐喆学刚开的那辆车旁边,里里外外观察了一番。老款的切诺基,无电脑中控系统,超过十年的车龄,偷车贼看都不会看一眼,当然也没有防盗警报器。确认无人路过,他将擒在手中的极薄钢钩片紧贴着车窗插进缝隙中,向上一勾,“啪”地弹开了车锁。   从容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的位置上,他抬起手弹出车载记录仪的闪存卡,将其插入随身携带的读卡器中。读卡器上的红灯转绿,闪烁不止,几秒钟的功夫,复制完毕。   将一切恢复原状,他回到自己的车边,仰头望向刚刚还亮着灯的窗帘,平直的嘴角微微勾起。   —   “我特么要疯了。”   唐喆学给罗家楠送车钥匙,结果被瞪着俩兔子眼的人揪住抱怨。   “又不是我让祈珍怀孕的,他冲我发什么火啊!?”罗家楠是真委屈。昨儿晚上刚躺下,祈铭这电话就追了过来。他还以为人家想自己了,美滋滋地接起电话,结果被劈头盖脸一顿骂,顿时灵魂出窍。   实话实说,唐喆学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昨天从酒店出来,祈铭这脸色就不对,他估计对方是不好当着妹妹两口子发作,当时就觉着罗家楠得遭殃。按道理来说,该高兴的事,昨天晚上在酒店房间里,他看祈铭听说自己要当舅舅了眼泪差点掉出来。不过转脸看到孩子爹,眼神骤然犀利,好心情立马灰飞烟灭。   唐喆学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祈珍二十七岁,Vincent四十六岁,四舍五入,差了二十。不怪祈铭郁闷,他也才三十一岁,搁谁有这么个妹夫都得脑充血,快能当爹了啊!唐喆学还没见过祈铭发火什么样,不过看罗家楠今早这状态,昨夜必然十分惨烈。   “师傅,师傅,咱俩今晚换班啊,我接着值。”罗家楠挂在唐喆学身上,可怜巴巴地向苗红求援。最近可不敢回家了,指不定祈铭怎么拿他散邪火。   “不做亏心事,还怕鬼敲门?”苗红笑着调侃他。吃早饭的时候已经被徒弟拉着哭诉过一通了,声情并茂,比窦娥还冤。   罗家楠握拳敲敲脑门,苦大仇深地问:“师傅,你说你们女人是怎么想的?找一比自己大二十的当男朋友,那不是找一爹么?”   “你说什么!?”   苗红杏眼一瞪。没等她发飙,赵平生一把给罗家楠揪着领子薅出办公室,连带着被罗家楠勾着肩膀的唐喆学一起。跟走廊上站定,赵平生抬手点了点罗家楠的鼻子尖,低声呵斥:“不许跟你师傅面前说这种话!”   “不是我……我说错什么了?”罗家楠一脸懵逼。   赵平生皱了皱眉,权衡片刻,说:“你师傅啊,以前有个男朋友,也比她大好多。”   “谁啊?我认识么?”罗家楠瞪大俩兔子眼,心说还以为只有乔大伟那样禁打禁摔的敢往我师父跟前凑,没想到还有先驱啊!   唐喆学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跟旁边支着耳朵听八卦。   “你认识,曹翰群。”赵平生的语气里不无惋惜。曹翰群殉职多年,每每提起,与他共事过的人都深感怀念。   这下罗家楠不吱声了。很早以前祈铭就跟他说过,苗红心里有人,而且那个人肯定已经不在了,没想到居然会是曹翰群。小时候爷爷带他来重案大队办公室玩,他还追着人屁股后面喊曹叔叔。爷爷走后没多久,曹翰群也殉职了,他跟爸妈一起去参加过葬礼。他记得曹翰群有个女儿,比他小点。很坚强的一个小姑娘,四岁没妈,十四岁没爹,却没有在与父亲的遗体告别时崩溃。   唐喆学也知道曹翰群,不过是从卷宗上看到的名字。当初调查祈铭父母凶杀案的主要侦查员,就是陈飞和曹翰群。据他所知,曹翰群的牺牲堪称壮烈。被穷凶极恶的歹徒捅了十几刀,即便身负重伤仍坚持与歹徒缠斗,血迹拖行了几十米远,直到支援赶到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大厅等电梯回办公室时,唐喆学凝望着大厅正中悬挂的警徽,心中无限感慨。一代代警员前赴后继,前辈洒下热血,黄土埋忠骨,后辈继承他们的精神,于高悬的警徽之下庄严宣誓——   “我宣誓,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   —   回到办公室,唐喆学将从Vincent那里听来的,有关毒蜂的消息告知林冬。昨儿晚上爱人热情如火,什么闲话都没来得及说,折腾完了就睡了。早晨出门各开一辆车,到局里他先去给罗家楠送钥匙,也没赶上说这事。至于毒蜂当时是否临时改变主意,他依旧不准备让林冬知道。   林冬听完,拉过笔记本电脑,在百度搜索栏键入“果图”二字,然而并未找到相关的信息。他想了想,打开了一个软件,又点开了谷歌页面,将“果图”用音译输入英文进行搜索。   此举不禁令唐喆学哑然失笑:“你可真成,网监办公室就在楼上呢,你居然敢明目张胆地翻墙,这哪来的程序啊,你不怕连累局里内网被黑?”   林冬边试各种音译字母组合,边无所谓道:“这程序就是跟网监要的,再说我这台本子上内网要切系统,黑也黑不到他们那去。”   正说着,屏幕上跳出了有关果图的信息。点进去之后是一个缅甸语网页,看不懂,翻译器翻的也乱七八糟,不过网页中间那张图腾照片倒是很醒目。   保存图片并打印,林冬退掉软件,拿过打印出的图,仔细观察。不同于想象中的青面獠牙,这位死神的模样看起来更接近于神佛,浮雕于树干上的脸,眉眼口鼻竟透着丝慈祥。颈部看起来像是盘了条蛇,蛇眼的位置特别突出,邪恶地眈视众生。   —   昏暗的房间内,窗帘厚重地遮挡住了日光的照射,唯一的光源来自电脑屏幕。伏于地板上的人正在做单臂俯卧撑,伴随着外放出的录音,有节奏的上下起伏。屏幕散出的光芒柔柔地铺在肌肉虬结的背部,照亮了布满汗水的蛇形纹身。   电脑里传来车辆发动的声音,尔后是一段清晰的对话——   “师哥,一点儿线索没有,上哪查丁源的社会关系去?”   “这丁源不是干走私的么?我以前卧底的时候跟的那个老鹰,他就是干走私起家的,跟他同时期从香港背货的,有一个叫高金海的,咱找他问去。”   “那种人能跟咱说实话?”   “换个人去问肯定没戏,可你师哥我去了,他保准有什么说什么。”   “不愧是师哥,脸够大。”   “不是你小子骂我呐?”   期间夹杂着了几声笑。   “我的意思是,你面子大。”   “嗨,咱不居功,说实话是祈老师面子大。他当初看了一眼高金海走路的姿势,就一眼啊,立马判断出高金海骨头有问题。果不其然,去医院一查,髋关节长瘤了,幸亏是早期,动完手术跟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的。”   “是么?祈老师这么厉害,不光能检查死人,活人也能治。”   “必须厉害,要么说是我媳妇呢。”   “后来呢?”   “后来高金海就把祈铭当成救命恩人了,隔三差五地送东西约出去吃饭,我也不能让他自己去不是?每回都得跟着。嘿,别提了,我他妈看见高金海那张大脸就烦。”   起伏中的身躯忽然定住,继而站起来,伸手按下暂停键,倒回去又听了一遍刚刚那句话。   “……后来高金海就把祈铭——”   音频再次停止,黑暗之中,屏幕幽幽地散着淡蓝色的光芒,视线凝于之上的双眼,危险眯起。   ——祈铭,是祈东翔的那个儿子吧。   TBC   作者有话要说:楠哥,一天不吹牛逼能死   话说车载记录仪能录车里人对话这事,我刚装上那会根本不知道……唔,以后跟车里说话得留神,要不真出剐蹭事故什么的,交警调记录仪录像,聊啥别人全听见了……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14 00:34:44~2020-03-16 10:3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我不是尤太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264399 20瓶;33、小紫依 10瓶;风乎舞雩、水至清则无鱼 5瓶;唯诺卓、Xuannie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分局上报案件请求协调, 重案组人手掰不开, 赵平生一个电话给唐喆学招呼上楼出现场。唐喆学上车一听案子先懵了——车祸?车祸用重案组出什么警, 那不是交警大队的事儿么?   事故发生地位于快速路主路, 一辆突然失控的越野车翻进了绿化带,因惯性搓到对面车道上,又撞上了两辆疾驶的轿车。越野车司机和乘客当场死亡, 其他伤者已经送进医院,事故现场各条路段被堵得水泄不通, 交警正在分流车辆。唐喆学看到史队长蹲在撞得快报废的越野车旁边,紧走几步过去。这里是东湖分局的辖区, 想来向陈飞请求协调的电话该是史玉光同志打的。   “史队。”唐喆学跟背后喊了他一声。   史队长回过头, 迎着光眯起眼,语气有些惊讶:“怎么派你来了?”   “重案组都在查陈队遇袭的案子, 人手实在掰不开了,哦,赵副队在那边停车, 马上过来。”唐喆学解释完, 蹲到史队长身侧,“车祸干嘛给重案组打电话申请协调?”   打旁边捡起根树枝,史队长敲敲破烂不堪地缠在轮毂上的橡胶,说:“小子,涨姿势的时候到了,好好瞧瞧,爆胎能爆成这样么?”   唐喆学凝神细看, 只见轮胎里的纤维都爆出来了,轮胎边缘支离破碎,破损极其严重。他伸手揪了一小块晃荡着的橡胶下来,拿在手里仔细观察了一阵,又将目光投向后轮那个完好的轮胎,看到米其林的标志后摇摇头。   “这是新胎,橡胶没有老化,现在天气不热,正常行驶不至于爆胎,再说这个质量的轮胎,就算是爆也不该爆的这么厉害……对了,当时车速多少?”   史队长撑住他的肩膀站起身,岁数上来了,蹲久了这膝关节不给长脸。他扔掉树枝,慢慢悠悠地说:“车速八十左右,像这样的情况,轮胎大概只有在受到外力作用的情况下才会爆成花……交警大队的吴队长一看到现场立刻给我打了电话,他也感觉这不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   唐喆学随后站起身,朝不远处分散寻找着什么的技术人员看去,琢磨了一会恍然道:“是被子弹击中的?”   “嗯。”史队长仰脸望向道路边高耸林立的建筑物,眼角深深皱起因常年出外勤风吹雨打而留下的纹路,“等找到弹头就能确认了,诶你说,这手法,这准星,会不会和枪击陈队的是同一个人?”   毒蜂。唐喆学缓缓握紧拳头。那家伙真是疯了,光天化日就敢开枪,袭击的目标还是在车流密集的主干道上,简直是罔顾人命!   他嗓音干涩地问:“死者身份确认了么?”   “啊,司机叫周志刚,后座上的乘客叫高金海,这车在高金海名下。”   高金海?唐喆学的心跳陡然攀升——这不是前两天,罗家楠和吕袁桥刚去询问过的一个船务公司老板么?   史队说完看他脸色微变,正欲询问见赵平生迎面走来,先朝对方招了招手。赵平生过来和史队长握过手,简单询问了一番,眉心顿时皱起。   “杀人灭口啊……”   他重重一拳捶在车上,肩膀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唐喆学看着他那既愤怒又无处宣泄怒火的样子,心里也是五味陈杂。现在基本可以断定此案为毒蜂所为。罗家楠跟吕袁桥去问高金海打听丁源,转脸没两天人就死了,可见毒蜂下定决心要把一切隐患排除,制造“意外”,妄图骗过警方的视线。   ——可他是怎么知道罗家楠去找高金海了?他跟踪罗家楠?   —   “不可能!要是有车跟着我,我不能发现不了!”   罗家楠听了赵平生和唐喆学带回的消息,猛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自从他跟祈铭被大货车撞进海里去一回,开车出门格外警觉。真要是有车跟踪自己,他早就发现了。另说他虽然极其反感高金海对祈铭纠缠不休的德行,但听说人死了,心里真挺不是滋味。   据此来看,他担心祈铭不是没有道理,那毒蜂简直是条疯狗,妈的逮谁咬谁!   陈飞抬抬手,示意他稳住情绪:“小罗,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是在国际刑警组织那挂号的职业罪犯,出现任何情况都不能自乱阵脚,再说事无绝对,你啊,好好回忆回忆去找高金海那天的情况。”   “我他妈——我——”罗家楠焦躁的用手支着皮带在屋里转圈,转到唐喆学跟前,俩眼一瞪:“二吉,林队呢?他是最了解毒蜂的人,这种时候他去哪了?”   唐喆学无奈道:“他去纪检委接受询问了……是,他最了解毒蜂,可他也是被毒蜂伤的最深的人,楠哥,你别去为难他,你现在该按陈队说的,想想毒蜂是怎么知道你去找高金海的。”   “我他妈还能打电话告诉他是怎么着!?”罗家楠这火腾地就被搓了起来,抬手朝抱臂沉思的吕袁桥一指,“那天袁桥也在车上!你问他!有车跟踪我们么!?”   被点到名的吕袁桥抬起脸,环顾了一圈,摇摇头:“我开车的时候也会注意后面的情况,那天真没车跟我们。”   房间里陷入沉默,所有人都不言声了。对于毒蜂是如何探查到警方的侦察进度的,他们简直一头雾水。总不可能是装了窃听器在办公室里,他也得进的来公安局大门不是?然而有林冬的前车之鉴,酒店房间里被安了摄像头,这方面还是得多加点小心才是。   安静了一会,就听赵平生问:“那你们俩有没有在公开场合讨论过这件事?比如,在餐厅吃饭的时候。”   “没,那天我们俩直去直回,中间没在外头耽搁。”罗家楠浓眉狠拧,眼底浮起丝恨意,“高金海还说帮着打听打听,过几天给消息,这他妈倒好,托梦吧!”   唐喆学抬手按上罗家楠的肩膀,用力握了握。他并不介意对方刚才的无礼,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被毒蜂呛然斩断,自己也牵扯在内,难免不痛快。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毒蜂,不知这个幽灵般的家伙究竟经历过何等的历练,又是何等的聪明,能在众多警员眼皮子底下神出鬼没,还令人对他束手无策。   忽然之间,唐喆学心里冒出个念头——这样的人做杀手真是太可惜了,要是能做警察,得多破多少起案子啊。   —   林冬中午回的局里,在食堂里找见唐喆学,往他旁边一坐,打听上午跟重案组出警的详情。满食堂飘菜香,却全然激不起林冬的半点胃口。   “你不吃饭啊?”唐喆学看他就拎了瓶矿泉水,不禁皱起眉头。每次林冬接受完询问回来,都一副被气饱了样子。他没接受过纪检的调查,但是和督察打过交道,听他们打着官腔说话是挺憋屈。   “不饿,你跟我把上午的情况说说吧。”   林冬挑眼看向罗家楠和祈铭坐的那桌,边听唐喆学说话,边在思考着什么。当听到唐喆学说高金海的车祸案极有可能与毒蜂有关时,他的表情明显顿住。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在向我们宣战。”垂下手,林冬轻轻搓着唐喆学的大腿,低声叮嘱:“你最近要多加小心。”   “嗯。”   唐喆学含糊地应了一声。那天在天台上,毒蜂决意杀他,却不知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这个疑问始终困扰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精心策划的一场行动,当时那么好的位置可以连他带陈飞一锅烩,像毒蜂那样的杀手怎么会错过呢?   食堂里人头攒动,林冬观察了一番周围的视线,确认没人看他们,微微向唐喆学靠过去,肩膀挨着肩膀,小声说:“跟你商量个事。”   咽下嘴里的汤,唐喆学问:“什么?”   “刚才我哥给我打电话,说想在走之前请祈铭吃饭,我觉着别去外面吃了,就跟家里随便做点。”   “他请祈铭吃饭?”唐喆学倍感意外,“为什么?”   “如果不是祈铭测我俩的基因,我跟他无法相认。”林冬歪过头,几乎枕到唐喆学的肩膀上,“他刚开始还以为是高仁呢,因为那天是高仁给他换的药。”   感到温热的气息吹在耳边,唐喆学真想给他一把箍怀里来,不过大庭广众的不可能那么干:“祈老师愿意去就成,我没意见。”   “我待会去跟祈铭说,约周六吧,周日你还得值班。”   “成,你定就好。”   “二吉。”   “嗯?”   “谢谢你。”   “谢我干嘛?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视线微垂,林冬凝视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勾起嘴角。哪怕有再多的人质疑他,他也不在乎,转过身,总有个坚实的肩膀可以依靠。无着无落漂泊着的心,终于停进了静谧的港湾。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声音湮没在周遭的纷乱之中,很轻,但是唐喆学依然听得真真切切。   TBC   作者有话要说:撒把狗粮……   12点前发的,表示我还是日更2333333333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感谢在2020-03-16 10:32:10~2020-03-17 22:2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红颜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 20瓶;风乎舞雩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面对林冬的邀请, 祈铭显得兴趣缺缺。他跟林冬的哥哥又不熟, 甭管这俩是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在他手里不过是标着数字的材料样本, 谈不上对人家恩重如山。结果刚想开口拒绝,就听罗家楠一张热脸贴了人家的热屁股——   “去去去,正好周六我休息, 二吉总念叨林队手艺好,祈铭, 咱也去尝尝。”   事实是,罗家楠并非贪图林冬的手艺, 而是休息日必须回家母慈子孝, 他怕老妈又在祈铭跟前念叨抱孩子的事。要说婆婆和儿媳妇是天生的冤家,这话一点不假。他妈平时对祈铭那绝对挑不出半个不字, 唯独在孩子这件事上,婆婆大人意志坚定,甭管儿媳妇爱听不爱听, 见面必念叨。   老妈的原话是:“又不是让你们自己生, 抱一个有什么不行的,你们没功夫,我帮你们带,老罗退休返聘,我这一天天一个人在家没着没落的,总不能老跟他们爷俩的照片聊天吧。”   每每听到老妈说这种话,罗家楠难免心里酸溜溜的, 可又不好让祈铭为难,只能拖一天是一天。祈铭的意思是,养孩子,要是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去照顾去关爱,干脆别养。他就是被领养的,深知融入一个陌生家庭的不易。诚然,养父们对他疼爱有加,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的和他人保持距离,成年后依旧是副与人疏离的性格。如果不是碰到罗家楠这种被别人甩冷脸也知难而上的人,他到现在恐怕还单着呢。   用饱含“你跟这凑什么热闹”的责怪眼神翻了罗家楠一眼,祈铭无奈应道:“那就周六晚上吧,我白天要去祈珍那。”   “行,晚上七点,早点到也没问题,”林冬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祈老师,你有什么忌口的没?”   “我晚上不吃红肉,其他随便。”祈铭说。   罗家楠在旁边举了下手:“我不吃折耳根啊。”   他要不说,林冬还计划着那天煮份折耳根鲫鱼汤。罗家楠、唐喆学还有他抽烟都凶,时不常喝点可以清肺祛痰。既然罗家楠不吃,那就换车前草或者牛奶根,嗯,虎尾轮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用弄太多,随便做点就行。”   祈铭不大会做中餐,他会做三明治汉堡墨西哥卷,煎牛排煮意面之类的,别到时候去趟人家家里再给罗家楠嘴吃刁了。当然了,谁的日子谁过,罗家楠要是觉得林冬手艺比他好,以后想吃饭自己做去。不过话说回来,罗家楠他妈那五星级酒店餐厅大厨的手艺,她儿子不照样吃儿媳妇做的牛排吃得舔盘子。   呸!哪来儿媳妇。   “我来安排,你们什么也不用带,说好了。”林冬是真担心他们跟史玉光同志似的,去吃请还大包小包拎一堆东 西。搁林静雯那倒是无所谓,家里总有人,一日三餐都得做。可他跟唐喆学一礼拜都回不了几次家,回去也近凌晨更别提开火做饭了,撑死了早晨起来煮个粥,东西堆冰箱里干等着放坏。   “知道,就带嘴去,争取扶墙进扶墙——诶!”   罗家楠话还没说完就跟椅子底下挨了祈铭一脚,立刻弓身搓腿摆出委屈脸——这媳妇儿忒凶了,怎么就不能学学人林队和高仁,我在外面不要面子的啊?   当然这话也就是想想,真说出来,怕出人命。   —   办案,跑外勤,写报告,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毒蜂的出现和消失都毫无预兆,但是没人忘了他,每一条线索,每一趟奔波都是为了追踪他。开案情进展汇报会时每个人的脸上看上去都云淡风轻,但其实无一例外,心里的弦都绷得很紧。   煤堆尸块案终于告破,一举打掉了一个非法贩卖人体器官的组织,乔大伟和许杰载誉归队。表彰名单上并没有林冬的名字,尽管最有价值的突破口是他提供的。对此唐喆学感到有些忿忿不平,可林冬习以为常。早几年那火箭般的提拔速度已让他历练得宠辱不惊,个人二等功的表彰于他来说仅仅是张印着红章的纸而已,他卖掉房子之前扔了好多。   可惜的是,乔大伟他们参与的专案组打掉的这个组织,处于供应链底层,没有任何组织成员知道毒蜂是谁。林冬仔细地看过每一帧审讯记录,当审讯员向他们提起“毒蜂”二字时,每个人表情流露出的都是迷茫。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然而总有下一条线索等待他们去追寻探查,这一点,林冬深信不疑。   “组长,明天咱们去哪个市场买菜?”唐喆学从浴室里出来,胯上裹着条浴巾,大大咧咧地坐到正在翻卷宗的林冬身旁擦头。   沐浴露的香气沁入鼻腔,林冬轻推了下滑到鼻梁正中的眼镜,转头盯着他笑笑:“想吃海鲜还是想吃肉?”   “都行,你定。”空下只手摘掉林冬的眼镜,唐喆学贴上去就要吻他,结果被五指伸开的巴掌呼到脸上,推向一边。   “别闹,我还没洗澡呢。”林冬夺回眼镜戴好,将视线重新投回到卷宗页面之上。   某人死皮赖脸地贴过来,发梢湿漉漉地蹭着额角,热气吹到耳边:“我不嫌你,别看了,这都快十二点了,该睡觉了……”   一把抓住探进衣摆下方的手,林冬向后躲开唐喆学的嘴,一字一顿地说:“家里没套了,下楼买去。”   “没就没了吧,我这都洗完澡了下楼还得套衣服,再说你又不会怀孕——我去!”   肚子上狠挨了一巴掌,唐喆学立时弓身呼痛。林冬好歹正规科班出身,擒拿格斗样样在行,虽说打不过他吧,但手劲儿不容小觑。这一巴掌堪称内力浑厚,瞬间给他兄弟打老实了。这种时候他就很羡慕罗家楠和吕袁桥了,人家找的都是技术员,肯定不能天天跟家挨打。   知道唐喆学是装样,但林冬还是回手搓了搓自己刚抽了一巴掌的位置,同时别过脸假装看卷宗。紧跟着,意料之中地被耍赖的金毛用爪子一把摁住手,顺势往下按去。   “你再不睡我可就来硬的了啊。”   大金毛冲他笑得呲出犬齿。   —   抽油烟机嗡嗡地响着,八十平米不到的房间里,煎煮烹炸食物的香气溢满每一个角落。骨节分明的巧手利落地处理着食材,格子衬衫的袖口挽到肘弯,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系着围裙的背影干净利落,全然落在客厅里的人眼中。   林冬认认真真地刮着海鲈的鱼鳞。鱼贩卖鱼时会帮客户处理鱼鳞鱼鳃和内脏,不过鱼鳞刮得简直是糊弄,他做菜仔细,必须处理得干干净净才好端上桌。蓦地,一片鱼鳞飞溅了起来,崩到镜片下方,可他手都占着,只好抬起胳膊蹭。   一只手伸了过来,帮他摘去贴在脸上的鱼鳞。林冬一怔,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开,随即转头望向不知何时站到身后的兄长:“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在看电视呢。”   张卓把鱼鳞甩进水池中,随意道:“你这警察当的,警惕性也太低了,身后戳个大活人都没感觉。”   “嗨,跟家嘛,难得放松。”听到不轻不重的责怪,林冬不好意思地勾了下嘴角,拧开水龙头冲洗鱼身。   “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快好了,你去看电视吧。”   “没什么好看的,”张卓随手拿起把刀,又拿过磨刀器,唰唰地磨着,“唐警官干嘛去了?”   “他去买点饮料,顺便接祈铭他们上来,他们是第一次来。”   将洗净的鱼用厨房用纸裹上吸取水分,林冬麻利地起锅热油。干煎海鲈,曾经是母亲的拿手菜,也是林阳喜欢吃的做法。以前母亲做给他吃的时候,经常会念叨“阳阳,多吃鱼肉,脑子聪明”,让他觉着吃到嘴里的鱼肉,索然无味。   做了林阳三十多年的替身,他终于能活出自己了。   鱼身触及热油,溅出“呲啦”一声响。张卓向后闪了下身以防被油星溅到,看了眼窗外的万家灯火,随即将视线投到林冬的脸侧,眼神微凝。骨肉血亲,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堵冰冷透明的墙。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住林冬的肩膀。林冬随即转过头,笑问:“怎么了,哥?”   这声“哥”喊得张卓眼眶骤然发紧。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家的感觉,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幸福这么回子事,除了鲜血与刀枪,他的世界只剩无边的黑暗。可那天在天台之上,当他准备扣动扳机之时,却因狙镜里亲生兄弟一闪而过的身影,蓦然生出份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迟疑。   ——如果当着你的面杀了那个小伙子的话,你会不会疯了?   嘴唇动了动,张卓没说话,只是不太自然地冲他笑了笑。林冬正欲说话,忽听门口传来响动,转身朝外探出头。唐喆学将祈铭和罗家楠让进屋里,拎出拖鞋让他们换上,随即念叨了一声“楠哥你怎么不穿袜子?”。   “懒得洗。”   罗家楠随口应道。进屋瞧见张卓,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对方是个硬朗汉子,堆起职业笑容上前打招呼:“大哥你好,我姓罗,是二吉同事。”   “听他提过,罗警官你好。”张卓伸手与罗家楠握了握,随即将视线投向一脸冷漠的祈铭,客气道:“您就是祈老师吧?谢谢,多亏了你我才能和弟弟相认。”   “不客气。”祈铭压根没记住眼前这人叫什么,姓什么都忘了。哦对,应该是跟林冬一个姓吧?   又听对方说:“诶,祈老师,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看你有点面熟。”   “……应该没有。”   祈铭不光记人名费劲,还脸盲,用他的话来说,没用的东西不喜欢占脑细胞。罗家楠在旁边听了,接下话:“我们祈老师在法医界声名远扬,你可能是在报纸或者网上见过他的照片。”   祈铭给了他一记“不吹牛逼能死啊你”的眼刀,脸上挂起不咸不淡的笑意:“谢谢你的邀请,其实没必要特意请我吃饭,我是看你们颅骨结构相似才取样做的测试。”   认脸费劲,认骨头没问题。   张卓看起来有点尴尬:“哦,这样啊……那也得谢谢你,谢谢你。”   唐喆学去厨房放好东西,出来见仨人都戳客厅里,赶紧招呼他们到餐桌边坐下。客厅二十来平米,平时只有他和林冬不觉着,人一多,就显得有些小了。   摆好碗筷,唐喆学问:“楠哥,你喝什么?”   罗家楠眉梢一挑:“来点儿白的?”   “你不是得开车么?”   “叫个代驾就成,再说我也不多喝。”   “那祈老师呢?”   祈铭想了想说:“有红酒么?威士忌也行。”   “等会,我去书房柜子里看看,我记得是有瓶红酒。”   唐喆学转身奔书房。这时祈铭拍了下罗家楠的胳膊,示意他跟自己去卫生间洗手。祈铭学医的,多少有点洁癖,出门进门都得洗手,罗家楠也习惯了,至少现在亲个嘴不用被科普嘴里有多少细菌。   俩人前后脚进卫生间,老式卫生间面积小,祈铭弓身洗手,顺便让开点位置给罗家楠。罗家楠看洗手池上方的柜子造型别致,好奇心作祟,伸手拉开柜门看结构。祈铭洗完甩手直起身,没留神,脑袋“哐当”就撞柜门上了,眼镜“啪嗒”掉进洗手池里,疼得登时缩肩捂头。   “罗家楠!你开柜子怎么不说一声啊!”   “呦呦呦!没事吧!怪我怪我,疼不疼?”   眼看祈铭眼镜都给磕掉了,罗家楠心疼坏了,赶紧上手胡撸。要说这一下磕得真够狠,瞬间手底下能摸着个包。祈铭恼怒地挥开他的手,忽然眼前一片漆黑。   阵发性失明,刚磕那一下让他又犯病了。   见自己被嫌弃了,罗家楠赶紧转身奔厨房:“林队!家里有冰块么?祈铭磕着脑袋了!肿一大包!”   祈铭被罗家楠的吼声震得直皱眉头。他摸索着从洗手池拿起眼镜,凭着记忆摸向门口。然而他看不见门口的防溢槽,一脚绊在了上面,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   “祈老师!”   随着喊声,他没像预料的那样摔倒在地,而是落入一副结实的臂膀之中。刚听到动静张卓就起来往这边来了,眼瞅着祈铭被绊倒,立刻伸手扶住。他的反应异常敏捷,甚至连那条平时微微跛行的瘸腿,也在一瞬间灵敏了起来。   然而没有人看到,此时此刻,唐喆学还在书房翻酒,而罗家楠正急吼吼地催林冬找能给祈铭冰敷的东西。   失去视觉,其他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听到似曾相识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摔在张卓怀里的祈铭忽然浑身一僵。那双无法视物的眼睛猛然定在眼眶中,分明地流露出震惊与恐惧。   这个感觉,他是——   TBC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妈呀!写了43万字,终于写到这了!忽然有种孩子生出来的感觉……   是不是都等着完结再看呐,我看最近没多少人留言了233333333333   《致命卧底》广播剧第一期已经发布了,猫耳B站都有,拜托拜托一定要去听啊,光哥羽哥甜死了~嘤嘤嘤!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感谢在2020-03-17 22:26:36~2020-03-18 06:0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妈妈?”   推开虚掩的房门, 男孩手中的书“啪嗒”掉落在地。血腥味扑面而来, 就像在父母工作的医院里闻到过的那样。母亲俯卧在客厅, 背上鲜血汩汩而出。此情此景宛如一只无形的手, 紧紧扼住他纤细的脖颈,教他惊恐至极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顿时一片漆黑,瞳孔中的光芒随之消散。   空气死亡般沉寂, 却突兀地响起鞋底踏过地板的声音。有人靠近了,他感觉的到, 却看不到那个人的模样。不是父亲,肯定不是。他不敢动, 不敢尖叫, 事实上他早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身体在发抖,咽喉在痉挛, 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视觉以外的感官无限放大,那人离得越来越近, 呼吸声近在咫尺。   硝烟的味道, 血的味道,还有,死亡的味道。   几秒钟的时间,却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那人擦身而过,脚步声渐远,男孩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绷断,身体, 摇摇欲坠——   “祈铭!祈铭!”   罗家楠从厨房出来,眼看祈铭摔进张卓怀里,三步并作两步窜过去从对方手中接过人来。张卓退到一边,低头看向刚扶住祈铭的手,眼中划过丝无人注意到的冷冽。   听到罗家楠的吼声,祈铭自血腥的记忆中骤然回神。他紧箍住抱在胸前的胳膊,无神的双眼逐渐凝起亮光,牙关紧阖追逐张卓的身影。视线仍然模糊不清,只能辨出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祈老师没事吧?”唐喆学举着瓶红酒从书房里出来。刚在屋里听见罗家楠猛一嗓子喊祈铭,惊得酒瓶险些从手里滑脱。   “没事,我没事——”祈铭强压下几欲冲破胸腔的呐喊,撑着罗家楠的胳膊站直身体。他感觉到身体在颤抖,试图努力控制,却还是被抱着他的人发现了。   “没事你怎么浑身直抖啊?刚磕太重了?”罗家楠惦记着祈铭脑袋上的包,赶紧把从冰箱里淘换出来的一袋速冻饺子扣对方头上。瞧瞧这时候赶的,要给祈铭磕出毛病来,估计祈珍能把他凌迟了。   祈铭屏息摇头,抬手推开那袋速冻饺子,将眼镜戴回到脸上。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当着林冬的面,他什么都不能说。毒蜂是怎么发现罗家楠去找高金海的,没人知道。如果张卓就是毒蜂,那么基于他和林冬的关系,这件事似乎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单凭失明瞬间的感觉,这世界上除了罗家楠,谁还会相信他呢?也许不该怀疑林冬,但他跟张卓毕竟是亲生兄弟,人心难测。罗家楠的枪在车里,至于毒蜂有没有枪,他不知道。而就算对方没带任何武器,只看林玥的身手,想必做师傅的只会更好。况且还不知道唐喆学立场为何,一旦真动了手,如果三对一,罗家楠肯定打不过。   思虑至此,他轻轻推开罗家楠的胳膊,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硬挤出个无所谓的笑容:“没事,去吃饭吧。”   在饭桌旁落座,祈铭按住罗家楠伸向酒杯的手,低声道:“别喝了。”   罗家楠顿时皱起脸:“不是,今天难得休息,我就——”   “让你别喝!听不懂人话!?”祈铭瞪起眼。   得,媳妇发威,不喝就不喝。罗家楠顾不上颜面扫地,转脸问唐喆学要了听可乐。张卓端起啤酒听,视线与祈铭的隔空相触,只见对方盯着自己,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两个窟窿一般。   ——等你落单时再说。   —   吃完饭,唐喆学送他们下楼。时间太晚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已停驶。张卓站在路边等出租,罗家楠带祈铭奔停车的地方。上了车,祈铭忽的释出口气,一把按住罗家楠扣安全带的手。   感觉到攥在腕上的手异常用力,罗家楠错愕地转头问:“嘛呀媳妇。”   “待会,跟着张卓的车。”过度的克制使得祈铭牙关咯咯作响,然而忍耐到极限便是爆发,言语间呼吸瞬间急促——“他是毒蜂!”   “什么?”罗家楠的脑子嗡一下就懵了,反应了几秒立马抄起手机给陈飞打电话,“你怎么知道!?确定?”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刚在饭桌上强压住的情绪彻底发泄出来,祈铭隔着挡风玻璃紧紧盯住张卓的身影,浑身颤抖,指甲几乎嵌入罗家楠的皮肉之中:“我刚看不见了,他抱我那一下,我确定,他就是当年杀我父母的人!但是我不确定林冬知道不知道,更不确定他会不会维护自己的亲生哥哥,所以,我刚才什么都不能说。”   这时张卓在路边拦到了一辆出租,上车之前,与唐喆学握手告别。罗家楠一边心急如焚地等着陈飞的电话接通,一边发动汽车。此时此刻他不得不佩服祈铭的忍耐力,面对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居然还能在一个饭桌上对坐两个多钟头,且丝毫没有表现出异样。   ——不,其实他表现出来了,只是我光顾着吹牛逼来着,没多想。   罗家楠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可眼下不是后悔的时候。欠下累累血债的杀手就在眼前,绝不能让那家伙再逍遥法外!   “说话。”陈飞终于接起了电话。   “头儿!找着毒蜂了!”罗家楠打轮并入车道,不远不近地跟着张卓搭乘的那辆出租。虽然听到“毒蜂”俩字他就已经血冲上头了,但从警多年的专业素养让他仍能在此刻保持必要的清醒以及敏锐的思路。像毒蜂这种职业杀手,他但凡有一丁点的失误,可能都会让对方逃脱。   电话那头静音了一瞬,随即传来陈飞语调凝重的询问:“你是怎么发现毒蜂的?”   “祈铭发现的!”   “在哪?”   罗家楠眼看前面要变红灯,猛轰了一脚油冲过路口,同时匆匆解释:“我刚从二吉家出来,正跟着那孙子呢。”   陈飞显然是无法相信:“二吉家?不是你们这——”   “哎呀头儿别问啦!赶紧——我操!”差点跟一辆并线的车剐上,罗家楠猛打轮闪避,惊魂未定还得顾着讲电话,“赶紧让技术部定位我的手机!派人过来支援!”   “马上!”   现在是宁可错抓也不能放过。陈飞立刻联系技术部,让他们立刻定位罗家楠的手机,随即通知赵平生,重案组全体出动!   —   一路跟着出租车出了岛,罗家楠只觉这路周围越开越荒。陈飞那边已经派人跟上来了,大概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差。他不能别车逼停。张卓是否持有武器不详,不能连累出租车司机身陷危险。最好的选择是等对方下车后他暗地跟踪,确认藏身处,等支援到了一起给人摁住。看当初的监控视频,他确信,如果林玥不玩阴的,身手至少也和唐喆学能打平。而毒蜂又是林玥的师傅,那么他和毒蜂单打独斗,老实说,胜负难测。   出租车七拐八拐,拐到看起来已经停工许久的烂尾楼工地边。这里连路灯都没,人下了车,一闪身就找不着了。罗家楠不能再明目张胆地开车跟了,只好远远停下,熄了火。他将配枪抽出,反手递给祈铭。   “保险开着呢,要是有情况,照着我上次在靶场教你的方法射击,还有,记住喽,陈队他们没到之前,别下车。”   “家楠——”祈铭一把拽住他,心跳狂飙不止,“我跟你一起,别自己去。”   “不行,他要有枪怎么办?我还得分心保护你。”罗家楠狠心推开他的手,下车撞上车门,“咔哒”落了车锁,给祈铭锁在了车里。   “罗家楠!”祈铭猛捶车窗,焦急的声音隔着玻璃传出,“你给我开开!”   黑暗之中,罗家楠背朝他比了个“老实待着”的手势,弓身潜入路边将近一人高的芦苇丛。跟人的活儿他擅长,用苗红的话来说,快赶上警犬了。   张卓沿着土路走了一段,忽然停下脚步。罗家楠迅速蹲下身,将自己隐没在芦苇丛里。夜幕低垂,视野有限,但他眼看着张卓回过身,朝来路张望了几秒,随即拔腿快步拐进了废弃的工地里。   这下罗家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操!这孙子不瘸!   如果说刚才还对祈铭的推测有那么一丁点的怀疑,现在,他百分之百确定,祈铭的感觉没错。正常人有必要装瘸么?没。这孙子太他妈会演了,尼玛奥斯卡欠丫一座小金人啊!   远远传来声玻璃破碎的声音,然而眼下容不得他多想,再耽搁就要跟丢了。可往前就没芦苇提供掩护了。罗家楠磨了下后槽牙,钻出芦苇丛,溜着破烂不堪的围墙边往前摸去。走了一段才发现张卓拐进去的地方根本不是个入口,而是围墙上的一个破洞。罗家楠之前没来过这地方,置身于陌生的环境,神经骤然绷得死紧。   四下漆黑,连点光都没有,除了风声就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蹲下身,他用手机自带的电筒照亮地面,追踪新鲜的脚印。然而就在他于乱石与杂草中辨别踪迹的同时,旁边猛地传来“咔!”的一声响。   那是鞋底踏断木板的动静,听声音就知道这一脚下去力道有多重。罗家楠条件反射曲臂护头,紧跟着便挨了重重一击,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哐当”砸进建筑材料堆里扬起一片积尘。土腥味混着铁锈味撞进口腔,这一下摔得他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被碎石砖块搓得满手是血。   “操!”   咬牙咒骂了一声,他还来不及爬起,身前忽的多了个黑影。衣领一紧,一股惊人的力气将他从地上生生提起,拳头带着风朝太阳穴招呼了过来!   换个人怕是躲不过这虎虎生风的一拳,但罗家楠架打过不计其数,什么阴招狠招没拆过?来不及躲闪,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御。他当机立断朝前猛撞,一个头槌撞上对方的脑门。头盖骨撞头盖骨,看谁比谁的硬!   猛然被撞,张卓吃痛皱眉,拳路依旧却没能按预计中的那样一击打中对手的死穴,而是招呼到了颧骨上。这一下也不轻,罗家楠的脑子立刻跟撞墙上一样嗡的木了。殊死之争激起了暴戾的血性,尽管脑袋木着可身体早已对攻击形成了条件反射。转瞬之间他猛然擒住揪在胸口的手,提气屈膝照着张卓的肋侧猛顶。   然而眨眼间他就被摔到了地上,紧跟着那只本该瘸着的脚当胸踏下。罗家楠就地一滚,躲避攻击翻身爬起并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朝旁边啐出口带血的吐沫,他喘着粗气摆出防御的架势——操!这孙子反应太他妈快了,简直跟电脑一样精准预测出了他的攻击。   “我知道祈铭认出我来了……我也知道,顶多十分钟,你们的人就会到。”张卓说着,回手搓了把脑门,刚罗家楠撞他那一下,挺疼,“所以,罗警官,你有什么遗言,尽快交待吧。”   面对赤裸裸的挑衅,罗家楠愤然骂道:“去你大爷的!向来只有老子威胁别人的份儿!”   话音未落,对面的人身形已动。罗家楠眼看着他要出拳,迅速矮身闪避,却不想这只是一记虚招,实际上是那伪装多时的瘸腿带着上百公斤的力道旋踢而来。而为了躲拳头,罗家楠放低重心的动作正好把脑袋送进了对方的攻击范围内,刚没让张卓用拳头凿中的太阳穴生生挨上了绷得如铁板一样的脚面。   被踹得腾空飞起狠撞上水泥围墙,罗家楠摔落在地后晕头转向,挣了两下竟然没爬起来。要说单打独斗他是真没吃过这种亏,也就是他皮厚抗打耐揍,要搁没脸过的,这一下直接能给踹晕了,保不齐脖子都得折了。   这家伙——太他妈猛了!   鞋底踏过碎石的声音越来越近,罗家楠咬牙忍着浑身的疼和无法抑制的眩晕感,在地上摸索片刻艰难地撑起身体。当脚步声足够接近时他骤然转身,用刚抓住的一截钢筋猛地抽向身后。没想到他挨了自己一脚还能有力气反抗,张卓猝然闪避,带锈的铁条堪堪划过脸侧,血珠霎时细密渗出皮肤。   一把抓住再次挥来的钢筋,他朝罗家楠冷冰冰地勾起嘴角:“行,小伙子,多少年没人能让我见血了,你开了个先例。”   咔嚓!   金属的银白光芒划破黑暗,精钢手铐已然扣上了他的左腕,被他攥在手中的钢条末端猛地一松,又是“咔嚓”一声响,罗家楠把自己和他铐在了一起。然而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底的杀意愈加浓重。   罗家楠几乎站都站不住了,全凭意志力撑着自己:“我他妈不管你叫什么……总之,你因涉嫌多起谋杀而被逮捕……老子说过……向来只有——呃!”   茬口锋利的钢筋穿透皮肤肌肉,旋动着扭进胸腔。   TBC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MMMMM……楠哥……啊,二吉和冬哥的戏份还要等等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别打我就是好事】   感谢在2020-03-18 06:05:29~2020-03-21 07:4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红颜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我很欣慰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是尤太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 20瓶;风乎舞雩、水至清则无鱼、百尺登危楼,千里望寒、小紫依 5瓶;18544932 2瓶;唯诺卓、一团软萌软萌の被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身体被钉在了钢筋之上, 锐痛炸裂, 眼前霎时黑红一片。力量, 敏捷, 这只毒蜂的实力超乎任何人想象的强大。罗家楠本能地扣住张卓的腕子,拼尽仅剩的力气阻止那只试图将钢筋捅向心脏的手。那锐利的尖端宛如毒蜂的尾刺,正一毫米一毫米的刺入猎物的身体。   然而他的对手并不将这垂死的挣扎放在眼里。张卓收拢被手铐铐住的手, 一点点掰开罗家楠紧扣在一起的手指。感觉到指关节传来即将折断的痛楚,罗家楠暴吼一声, 猝然抬脚踹向张卓的下盘。生死关头,没有任何章法可顾, 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这家伙松手!   小腿上生挨了一脚, 张卓嘴角微绷却不为所动。这点疼,跟他以前受到的“惩罚”比起来, 简直不值一提。   砰!   高速旋转的子弹打在腿边,溅起半米多高的尘土。而枪声响起的同时,张卓已拧身将罗家楠当盾牌一样转到身前。罗家楠比他高比他壮, 完美的将他挡在身后。   “放开他!”   眼看罗家楠胸口插着根钢筋, 震惊和愤怒令祈铭握枪的手无法克制地抖了起来。他用在车座底下找到的灭火器,依照当初罗家楠在海里救他时采取的措施,打破了挡风玻璃爬出来。毒蜂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绝不能让罗家楠独自面对。   风中传来声轻笑,还有手铐的哗啦声。一手掐住罗家楠的脖子,张卓抬起胳膊,向他展示和罗家楠靠在一起的手腕:“是罗警官不放我啊, 祈老师。”   “开……开枪……祈铭……开枪……”脑震荡造成的冲击使得罗家楠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祈铭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或者,全都是幻觉。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能碰触到钢筋锐利的尖端。   “听他的,开枪。”张卓怂恿道,“不然你们都得死在这。”   食指微扣,祈铭急促抽吸。当然不可能开枪,他摸枪的次数屈指可数,根本没有准星可言。即便是有,也不敢冒着连罗家楠一起打死的风险扣动扳机。   僵持间,张卓又说:“知道我为什么当初没杀你么?”   眉峰骤然压低,祈铭保持持枪瞄准的姿势,丝毫不为所动。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跟你那时差不多大吧。”说着话,张卓缓缓收紧扣在罗家楠颈间的手指,铁钳一般的手指压在颈动脉窦上。只消再施加点力道上去,十几秒便可让人陷入昏迷,甚至可以引起心跳停搏,这一点,他相信做法医的祈铭该是相当清楚。   “我认为,每个人都该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机会,我给过你一次,可是你却不懂得珍惜。”   散落在腮侧的长发被夜风吹起,祈铭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声音自齿缝间艰难挤出:“没错,路是自己选的!毒蜂,你好好听听,警方很快就会将这里包围。”   随风而来的,是震慑人心的警笛声。虽然还很遥远,却是黑暗之中的光芒,绝境之中的希望。   “那就得看,谁先死了。”   “呃——”   张卓再次收紧指间的力道,瞬间将罗家楠压得喘不过气,喉间发出濒死的抽吸。祈铭见状猛地往前跨出一步,全身都呈紧绷之态,却在下一秒分明看到罗家楠的嘴唇开合着——   开……枪!   热意模糊了双眼,祈铭已然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然而仅仅几秒钟之后,罗家楠掰着张卓的手无力垂下,头歪向一边,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   砰砰砰砰!   震耳的枪声回荡在夜空之中,警用九四式枪口朝天,滚烫的弹壳噼啪砸在祈铭的肩头,和炙热的泪水一起坠落在地。支援离得不远了,应该能循着枪声找到他们。   只要罗家楠活着,就行。   “……你走吧,”扔下枪,祈铭张开双手,抽吸中沉满不甘,“手铐钥匙在他的……裤兜里……”   清晰的开锁声传来,随即,罗家楠因失去支撑而瘫软倒地。祈铭奔过去撑住对方的身体,再抬眼寻找那个恶魔的踪影,周围却只剩深沉如墨的夜色。   警笛声渐近,红蓝交错的警灯照亮夜幕下空寂的废弃工地。脚步声喊声凌乱急促地响起,少顷,陈飞带人冲到事发地点,拿手电一扫罗家楠的惨状,登时头皮发麻。   “快叫救护车!”   “直接用警车送到最近的医院!他可能伤到心脏了!”   话音未落,就看祈铭猛着劲儿横抱起罗家楠,步伐艰难地朝警灯闪烁的方向走去。许杰和乔大伟见状赶紧上前帮忙,周围的警员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给罗家楠抬上了车。祈铭坐到后座上,抱起罗家楠的上半身保持他呼吸通畅。苗红窜进驾驶座“哐”的撞上车门,拉响警笛,一脚油下去,轮胎碾起大量尘土,警车呼啸冲入夜幕之中。   —   “组长,我看你哥是认可咱俩了。”   躺床上搂着林冬,唐喆学托起对方的左手和自己的手掌比大小。他当然毫无悬念的胜出,身高差摆在那呢,更何况林冬的骨架偏小。微弱的光亮凝于戒圈细碎的钻石之中,再从内部折射出来,让戴着戒指的整根手指都散着朦胧的光晕。   屈指刮着他的掌心,林冬轻声问:“他认不认可,对你来说重要么?”   “他是你的亲人,也就是我的家人,得到家人的认可当然重要了。”收拢五指将林冬的手整个包住,唐喆学侧头在那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刚我送他走的时候,他跟我说——小唐啊,我弟就拜托你了,虽然我不太了解他的生活状态,但是我看的出来,他这些年过的并不好。”   歪头枕进唐喆学的颈窝,林冬曲臂将叠在一起的手压到胸口,淡淡道:“有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太不真实了,林阳居然还活着……要是爸爸妈妈能活到看着他回家,那该有多好啊,可我居然把那个房子卖了,把他们拥有和林阳在一起的回忆的家,给卖了……说到底,我是真的很恨林阳吧……”   唐喆学感到肩头微热,回手一抹,是林冬的眼泪。他抬掌扣住林冬的眼眶,在微微颤抖的唇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安抚性的吻。认识林冬的人大概都无法想象,这个坚强得有如绝壁之松的人,私下里泪腺会是如此的脆弱。这些眼泪并非源自懦弱,而是无法克制的自责,他无处宣泄,只能让身体里的水分从情感表达最直接的器官里涌出,带走那无尽的悲伤。   “不想了啊,都过去了……虽然他要离开了,但现在交通这么便利,想见随时可以见。”吻去他眼角的湿意,唐喆学顺势翻身压了上去。   “还来?”林冬一把推住他的下巴,不悦制止。   “难得休息,你还不让我痛快痛——”   他话还没说完,忽听门廊处传来清脆的叩门声。两人惊讶对视,片刻后各自翻身下床,抓起散落一地的衣服手忙脚乱往身上套。   “谁啊?”   一边套T恤,唐喆学一边往门口走去。十二点多了,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   “是我,陈飞,开门。”   陈队?唐喆学一愣,回头看了正往沙发上抱被子,假装同居不同房的林冬一眼。林冬表情微怔,紧跟着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开门。   开门一看,唐喆学更是莫名其妙。门外头不光站着陈飞,还有方局,以及另外四名身穿制服的同僚。   “林冬在你这吧?”   陈飞公事公办的语气令唐喆学略感不安,他点点头,错身让开位置。林冬站在客厅里,神情紧绷,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蜷起。这场面他经历过,队里人出事之后,督察去家里提他时,也是类似的阵仗。   陈飞往房间里走了进来,方局紧跟其后,另外四个人把住门口,并将手背向身后。这动作唐喆学再熟悉不过——他们带着枪呢。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试图阻隔陈飞和方局的步伐。与此同时紧把着门口的两位同僚突然跨步迈进房间,四个人,两前两后将他控制起来。   这他妈是来抓人的!?   “陈队!方局!你们这是——”唐喆学震惊不已,再想往前,却被四只手同时按住了肩膀,正欲挣脱却听林冬说了声“二吉!别动!”。   于林冬身前站定,陈飞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从里面抽出张身份证照片的复印件,置于对方面前,沉声问:“林冬,这个人你认识么?”   照片上的脸令林冬的瞳孔迅速收缩了一瞬,随即确认道:“认识,他叫张卓。”   陈飞和方局交换过视线,又问:“你们俩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亲哥。”   “你今天见过他么?”   “见过,在一起吃的晚饭……”脑子里被无数种可能性塞满,林冬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问:“他出什么事了么?”   两位领导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少顷,方局上前一步,低声说:“你去把衣服换好,跟我们回趟局里,哦,就是走个流程,你清楚的。”   “流程?”林冬双拳紧握,视线、语调都沉了下去,“上一次走流程的时候,我在禁闭室里待了一个月……方局,能把话说明白点么?”   就听陈飞压着脾气说:“就在刚才,罗家楠被他打进了医院,现在还处于危险期,林冬,你别让我们为难。”   被四个人堵在门口的唐喆学又懵又惊:“什么?陈队你们搞错了吧?张卓怎么可能把楠哥——”   “现在我们怀疑他是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的,代号为‘毒蜂’的职业杀手!”   陈飞愤然打断唐喆学的话,继而向石化般的林冬摇了摇头。   “现在,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吧。”   TBC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加更了,亲妈,舍不得儿子受苦……楠哥这回可是吃大了亏了,嘤嘤嘤,要祈老师嘴对嘴喂饭才能好起来【啊呸!】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21 07:41:30~2020-03-21 20:5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颜 100瓶;33 20瓶;风乎舞雩、小紫依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你们连着下一章再看吧,单看完这章一定会想打死我的…… 第125章   已近破晓时分,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清清冷冷的, 等待区只有一个被灯光惨白笼罩的身影。祈铭坐在塑料椅上, 目光涣散地空视前方。钢筋自腹腔斜向上刺入, 胃和横膈膜都被刺穿,还伤到了肺,胸腔满是积液, 万幸的是心脏没事。胸腹联合大型手术,县级医院做不了, 中途还转了个院。   电梯门开,唐喆学匆匆冲出来。看到平日整洁利落的祈铭此时发丝散乱、裤子衣服上沾满尘土的模样, 憋到嘴边的话被他生生咽了回去。林冬的事, 上头不许他碰,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他给重案组的人挨个打电话, 却没人肯接。是苗红在他打到第六通电话的时候忍不住接起,告诉他,所有信息都来源于祈铭, 有什么话, 问祈铭去。   在自动贩卖机上买了瓶矿泉水,唐喆学走到祈铭身边,心情忐忑地递了过去。听苗红说罗家楠伤的很重,刚进急救室就发生了一次心跳骤停,电击了好几次才抢救回来。他完全能想象祈铭现在的心情,这个时候问对方有关毒蜂的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可眼下林冬被关, 他也在调查组那挂上了号要求随传随到,不问清楚事情的始末,真是连口水都没心思喝。   水瓶递到跟前,祈铭却没反应,好像唐喆学并不存在一样。唐喆学踌躇片刻,收手拧开瓶盖,再次递向对方:“祈老师,喝点水吧。”   咚!   矿泉水瓶被猛地推飞,摔落在地滚到墙边,沿途撒了一地的水。祈铭仰脸瞪了他几秒,轰然起身。唐喆学只觉衣领一紧,整个人被祈铭大力推着向后倒退了数步,“哐”地砸到墙上。   视线如刀,锋利切割呼吸的节奏。   “他差点死了你知道么!”   累积的情绪瞬间倾泻,祈铭压在唐喆学胸口的双拳止不住的颤抖。罗家楠在抢救室里心跳骤停时,他的世界瞬间漆黑一片。机器发出的警报声将他的耳朵堵得死死的,到现在还鸣响不止。   背上传来阵钝痛,唐喆学硬生生控制住被训练出的条件反射,没把攻击自己的人当场掀翻在地。这是他第一次见祈铭发怒——发丝凌乱覆盖的额头上绷起青筋,乌瞳里燃起火光,喷在脸上的呼吸无比炙热。   “对不起,祈老师,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是——”   看到祈铭的眼泪,唐喆学顿住声音,迟疑片刻抬手拢住对方的肩膀,将宣泄恐惧和愤怒的人压向自己。重案组的人都忙着追捕毒蜂,苗红在罗家楠进手术室后就被召回了现场,数小时以来只有祈铭独自等待未知的结果。现在祈铭需要的不是一声抱歉,而是一份支撑。   将一切疑问压进心底,唐喆学把人扶到椅子上坐下,待到祈铭呼吸逐渐平复,谨慎地问:“你看……要不要通知楠哥的父母?”   轻轻摇了摇头,祈铭鼻音浓重地说:“他在车上短暂清醒了一会,特意交待我……别让他爸妈知道。”   闻言,唐喆学无奈地叹了口气。报喜不报忧,对他们这些警察来说乃是家常便饭。本来家里人就天天提心吊胆的,出了事也不敢跟家里说,待到一切安好,再云淡风轻地说声“没事儿,就这点小伤算个屁啊”。   空气沉寂了一会,手术室的大门“唰”地打开,有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出来,问:“谁是罗家楠的家属?”   “我是。”   祈铭立刻起身过去,唐喆学也跟上前,就看那位医生一脸凝重地说:“伤者术中出现单侧瞳孔放大的情况,根据他之前拍的颅脑CT片子,考虑颅内出血量增加压力增高,得进行颅骨去骨瓣减压术,待会会有人拿手术通知书给你签字,有关手术预后和并发症问题,找你签字的人会做出说明。”   余音未落,就听刚自称家属的这位连珠炮似的:“是硬膜外还是硬膜下出血?出血量多少?伤到什么位置了?额部?颞部?顶部?中线有没有偏?有没有对冲伤?”   医生被他问得一愣,心说这哥们怎么比我还明白?   没等他再说话,祈铭急道:“片子在谁那?我要看下!”   不同部位的创伤可能引起的后遗症也不尽相同,伤着脑袋没小事。万一罗家楠被揍成白痴或者植物人,他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刚脑子一片空白,都没想着去看眼片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片子在CT室的电脑上。”医生略有不悦。   祈铭转身就去摁电梯,唐喆学赶忙跟医生道歉:“不好意思,大夫,他也是搞医学专业的,有点儿……有点儿职业病。”   “哦,他是干嘛的?”   “他是……法医。”   唐喆学说完转脸追着祈铭进了电梯,留医生自己跟手术室门口瞪眼——法医啊,怪不得,那是得什么都明白,诶,不对——   “回来嘿!你们都走了谁签字啊!那还等着开颅呢!”   —   禁闭室的门开了,方局站在门口,望着里面的人,满心不是滋味。从被告知张卓是毒蜂的那一刻起,林冬整个人像是被掏走了魂儿一样。细看,甚至连眼珠都不会动了。机械麻木的服从指令,让出门出门,让上车上车。从进禁闭室到现在好几个钟头了,还保持着刚进屋时的站姿:背对大门,面朝灰墙,一毫米的位置都没挪过。   但那副平整如衣架般的肩膀,似是被无形的重量压弯了。看着爱徒寂寥的背影,方局从心底里相信,对于张卓的真实身份,林冬毫不知情。但是他信没用,别人不这么认为。毒蜂的手上沾满了警察的血,其罪之甚,罄竹难书——杀死七名警员在先,枪击陈飞在后,眼下又给罗家楠打进了医院。现在所有人都憋着口恶气,找不到他誓不罢休。纵是老家伙上赶着用自己头上的一顶乌纱来为林冬做担保,也没人肯给他这个机会。   抬手制止准备进去拖林冬出来的警员,方局轻声说:“林冬,出来吧,上面来人了,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他说完之后过了许久,似乎石化的肩膀才稍稍起伏了一下。屋里的人回过身,低着头,朝门口缓缓走来。方局眼神一震,眉头倏地皱起——林冬额前的白发比原来更多了,本来只是一绺,现在一个巴掌盖上去都未必能遮得住。   最无法面对真相的人,却要为真相负责。   擦身而过之时,方局低声提醒林冬:“说话留神着点,来者不善。”   迈出门槛的脚稍作停顿,林冬机械地扭过头,无光的眼底凝起丝闪瞬即逝的感激:“方局,求你件事。”   “说。”方局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上面怎么处置我,无所谓,就别让他们碰二吉……他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林冬说着话,干涸的眼眶微微泛红,“一开始把他推开就好了,都怪我。”   “他没事,有人要求停他的职,让我给驳了。”   “谢谢。”林冬顿了顿,“还有件事。”   “嗯?”   “能让我回趟办公室么?”   “干嘛去?”   林冬垮了几个小时的脊背缓缓直起,镜片上映出同僚那庄严的银色帽徽,语气异常坚定:“我去换制服,我是个警察,绝不会让任何人像审犯人一样审我。”   旁边等着带林冬去“过堂”的警员听了,忙将视线投向方局,低声道:“方局,那边等好久了,要是再去换衣服的话——”   方局瞪起牛眼打断他:“这是市公安局,谁说了算?”   对方一梗,随后挂起“你是局长当然你说了算”的委屈表情。方局也不跟他多废话,亲自“押”着林冬去悬案组办公室换制服。出于对对方隐私的尊重,他并没进屋,而是守在了门口。   回手带上门,林冬走到衣帽架旁边,凝视着刚送洗回来、熨烫平整的制服。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再穿上这身衣服。无论结果如何,警队里也容不下他这样有个杀警哥哥的人存在。退一万步说,便是同僚能容他,媒体呢?记者的穷追猛打仍历历在目,鲜血滚烫划过脸侧的触感依旧。   几个小时以来他想了很多,从收到毒蜂的第一条警告,到张卓临别时留给唐喆学的那句话。他现在无比确信,毒蜂早就知道他们是亲生兄弟,小时撞头的故事根本就是个可笑的谎言。是祈铭意外地发现他们的关系,迫使对方不得不在他面前演戏,也让他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他以为,有了家,有了亲人,有了未来。   然而没有,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没有。林冬的出生是代替林阳慰藉失独的父母,当警察是为了完成林阳的夙愿,而一旦林阳回来了,他的这身伪装也将被彻底扒下。   脱去身上的便服,一件件换上制服。他用前所未有的虔诚一颗颗系起纽扣,平整掖进裤腰的边角,系紧鞋带,将裤线拉得笔直,对着镜子将警帽戴正。镜中映出笔挺干练的身形,压在帽檐下的眼,沉得宛如深渊。   “组长,吃个包子吧,还热的。”   他猝然回身,望向办公桌的方向。声音犹在耳边回荡,说话的人却消失在空气之中。灰蓝色的衬衫领口被悄无声息地洇湿,他怔了片刻,强迫自己挪开视线,不去贪恋回忆。拉开抽屉,他褪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放到显眼的位置,随后拿出唐喆学领给自己的那把警用九四式,“喀拉”一声将子弹上膛。   他缓缓闭上眼,喉头一滚,咽下满口的苦涩——   二吉,没有我,你会好好的吧? 第126章   “二吉。”   突然听到林冬喊自己的声音, 唐喆学骤然抬眼望向走廊的尽头。可那里空荡荡的, 并没有人在。应该是做梦, 他掐了掐鼻梁, 捂着嘴偏头打了个哈欠。陪着祈铭在手术室外等了好几个钟头,熬得是人困马乏,刚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起身走到自动贩卖机边买了两瓶水, 他坐回到椅子上,递给祈铭一瓶。这一次祈铭没拒绝, 拧开盖子一口气喝了半瓶。之前看完片子,他立刻返回去找医生, 要求把手术方案改成钻孔而非开颅。开颅后要做颅骨补片, 要不罗家楠的脑袋就得缺一块头盖骨。可PEEK补片的抗打击力远不如头骨,罗家楠属于高风险职业, 这绝不会是他最后一次受伤,原装的总归是比打上去的补丁强。   一开始医生没答应,于是唐喆学就在旁边听祈铭和医生争论, 罗家楠的脑袋到底用不用开颅。他能听懂的不多:祈铭坚持片子上显示的是硬膜外出血, 钻孔释放压力即可;医生则担心罗家楠遭受打击的位置可能会引起迟发性出血,应该选择直接开颅规避风险。   后面的对话唐喆学跟听天书似的,感觉是祈铭穷尽毕生所学说服了医生,采取相对保守的方式来救治罗家楠。当然了,风险自担,签字为证。   唐喆学看祈铭喝水的架势,推测对方应该会饿, 于是说:“祈老师,我去给你买点早餐吧。”   只见祈铭摇摇头,拧好瓶盖弯腰放到脚边,胳膊支到膝盖上,背部缓缓起伏。罗家楠进手术室快十个小时了,不知道还得多久才能出来。他的精神一直绷着,手术室每出来一个人都得上前问问情况。虽然没人明白地告知目前病患如何,不过令他略感安心的是,医生没中途出来找家属再变更手术方案。   他对唐喆学说:“你回去吧,不用陪着我了。”   “我陪你等到楠哥出来吧,反正……回去也是闲着。”唐喆学不大自在的勾了下嘴角。受到与张卓关系的连累,林冬被审查,现在上面明令要求悬案组这个编外部门停止一切工作。重案组的人都不带他玩,虽然他没被停职,可回去也是闲人一个。   听到他的话,祈铭缓缓直起身,默叹了口气说:“你等了这么久,其实是想问我有关毒蜂的事吧?”   唐喆学立刻解释道:“我也担心楠哥啊。”   “我知道你更担心林冬,”祈铭边说边扣住肩膀活动僵硬的颈部,“张卓当着我的面承认他就是杀我爸妈的人了,所以,你不用觉得我是发神经才怀疑林冬。”   “……我没那个意思,祈老师……我可以用人格担保,我们组长对此毫不知情。”唐喆学面露难色,“方局陈队他们来家里提人的时候,组长整个人都傻了,真的,他——”   “那是他哥!他亲哥!”祈铭皱眉打断他,继而无奈叹息,“二吉你是独生子,没有体会过手足间的那种感情……我跟祈珍分开了二十多年,当初为了找到她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你懂么?”   “我懂,但是祈老师你别忘了,组长有七个同事死在毒蜂手里,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亲情和正义,孰轻孰重?”   “那你怎么解释毒蜂知道罗家楠去找过高金海的事?就算林冬不知道毒蜂是张卓,他会不会无意间透露给对方相关信息?他们有没有私下见过面?他们间的对话你一字不漏的听到了?”   “我——”   唐喆学一梗,无法作答。张卓确实在高金海死前去找过林冬,而那天晚上他正好陪祈铭去接祈珍了,具体那俩人说了什么,无从得知。当然他相信林冬不会向无关人员透露任何调查信息,再说也没必要说啊!   沉默片刻,他无可奈何地站起身,低头看着祈铭说:“祈老师,那你该连我也一起怀疑,是,我是独生子没体会过手足之情,但是我爱林冬,为了保护他,我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视线撞到一起,祈铭微微眯起眼:“你是在威胁我?”   “没有,我只希望你能客观地看待林冬,也许你并不了解他的为人,可你见过他是怎么为了惩罚自己而将胳膊上烫满水疱的……他不是那种会为了私情而放弃信念的人。”将手里未开封的矿泉水瓶放到祈铭身旁的椅子上,唐喆学轻点了下头,“你现在应该不太想看到我,我就先回局里了,等楠哥出了手术室,报个平安,我是真地担心他。”   偏头错开视线,祈铭没再给他任何回应。   —   会议室里,十几位领导围坐在长条会议桌旁,目光全都锁在正襟危坐的林冬身上。按常规流程走,该把林冬提进审讯室,但是被方岳坤同志给拦了。而且林冬穿了身警服,要是坐在审讯椅上,显得特别讽刺。   主审的刘主任拎起张卓的身份证复印件,朗声问:“林冬,你和照片上的人,是什么关系?”   “亲兄弟。”林冬平静作答。   “在重案组的陈飞通知你之前,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代号为‘毒蜂’的职业杀手?”   “不知道。”   “你怎么证明?”   “谁主张谁举证,如果你们怀疑我在此之前就知道他是毒蜂,请拿出证据来。”   刘主任表情微沉,与此同时长桌边响起阵阵窃窃私语。审嫌犯尚需要绞尽脑汁,何况是审个以前专门审人的警察。林冬常年在一线拼搏,对审讯的套路烂熟于胸,抗压力绝不比最狡猾的嫌犯差。   这时于副厅长朝刘主任抬了抬手,示意他接下来由自己发问。只见他倾身向前,肢体语言呈现出关切的态度:“林冬,在座的各位领导都愿意相信你,但是你得明白,毒蜂是个极度危险的罪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抓到他,今天叫你来是为了获得线索,不是为了给你定罪。”   林冬坦然道:“我跟他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是通过电话,而你们已经没收了我的手机,想必已经拿到了号码,不过我估计现在那号码已经打不通了吧。”   拿出手机,于副厅长当着所有人的面拨出个号码,点开外放,不出所料地传出“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系统提示音。   “他的工作单位、住址我们都已掌握,也派人去查过。”于副厅长又拿起一张复印纸,是银行的流水单,“经查,你曾给张卓名下的银行账户转了一笔钱,高达五百万,虽然被退回了,但我们还是需要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给他转钱。”   “那是我父母的遗产,我当面给他,他不要,我只好自行查找他的账户信息进行转账。”   “转账的时间点,正好在高金海死的那天。”   “这不是交易,我只是替我父母表达对他的重视。”   于副厅长的眼里凝起丝笑意:“你也一样重视他,对么?”   表情一沉,林冬轰然起身,双手撑于桌面,视线严厉梭巡过个个表情紧绷的领导——   “作为兄弟,是的,我重视他,但是作为警察,我更重视把罪犯绳之于法!于副厅长,刘主任,在座的各位领导,你们大可以把我关在这里问他个天荒地老,但是这对抓住毒蜂一点帮助都没有,他在这世界上最需要逃避的人就是我!他欠我七条命,他得还!”   “林冬!你给我坐下!”刘主任厉声呵斥他,“轮不着你指挥工作!先把你的问题交待清楚!”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林冬侧头瞪视刘主任,视线胶着间突然抓起面前写交待材料的本子朝他扔了过去。刘主任一惊,侧身闪避,会议室里顷刻间乱作一团。他正要破口大骂,忽见林冬窜上桌面,眼瞅着奔自己就来了!   翻身跃下桌面,林冬一把锁住刘主任的脖子。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没人来得及制止,待到众人从惊变中回神,却见一把九四式指到了刘主任的脑袋上——   “都别动!子弹上膛了!”林冬卡着刘主任的脖子吧人从椅子上拖了起来。屋里的人没一个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给刘主任拖出会议室。   刘主任又惊又气,边被林冬拖着从楼梯上往下走,边咆哮了起来:“林冬!你反了天了!这是市公安局!你以为你能出的去!?”   “横竖是出不去了,我不如搏一把!”   说着话,林冬已经把他拖到了大厅里。零散路过的同事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见他持械挟持省厅领导,个个目瞪口呆。重案组值班的人接到消息冲了出来,掏枪指向林冬。然而林冬贴着墙倒退着走,前面挡着刘主任,谁都不敢开枪。   领导们纷纷追下楼,同时人堆里有人喊:“他哪来的枪啊!?”   方局听了面皮一紧,心说林冬你小子真他妈能毁我,不说换制服么?居然还拿了枪出来!?   一路退到停车场,林冬反手拽开车门,回身把刘主任往驾驶座里一推,自己上了后座,同时枪还指着对方的后脑勺。   “开车。”他命令道。   刘主任顽抗道:“你跑不了的!”   砰!   林冬朝车窗外放了一枪,震得刘主任肩头一耸。他摆正枪口,一字一顿道:“我让你开车。”   霸天虎缓缓驶出车位,一干警察不远不近地跟着。车窗的深色贴膜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没人知道车里是什么情况。刚那一声枪响震慑了所有人,有枪不敢贸然开枪,没枪的干着急。   眼看着车就要开出大门了,于副厅长促声命令道:“还等什么!上车追!”   “等会儿!”方局吼了一声,正要上车的警员纷纷回头,就听自家老大沉声道:“让他走。”   于副厅长眼看着要窜:“方岳坤你疯了!刘主任还在车上呢!”   “就是因为刘主任在车上才不能贸然追击,真追急了,出了车祸怎么弄!?”方局大手一挥,“通知交警大队,立刻把周边监控同步过来,什么时候他把刘主任放了,什么时候再跟上去。”   “方岳坤!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于副厅长真窜了,手指头快戳到方局脸上去了,气得直抖,“你要放跑他是不是!?”   方局一把卡住于副厅长的脖子给人拖到旁边——什么师傅什么徒弟,林冬卡刘主任脖子的姿势跟他一模一样——坚定地说:“林冬不是要跑,而是要去找毒蜂,他说的没错,把他关在这里一点用都没有,老于,给他一次机会吧!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于副厅长被卡得面色涨红,这顿骂:“方岳坤你大爷!你丫求人倒他妈有个求人的态度啊!先把老子放开!”   “你先答应我!”   “你先放开我!”   这边正僵持着,就听有人大喊:“二吉!把车拦下来!”   唐喆学刚从出租上下来,正低头看手机上祈铭发来报平安的消息,听到喊声顿住脚步,抬眼却见自家组长的那辆霸天虎晃晃悠悠朝自己开了过来。定睛一看,驾驶座上的人是刘主任,瞬感莫名其妙。视线微偏,看清林冬正持枪指着刘主任的脑袋,他立刻张开双手拦车。   吱——   离他也就几厘米的距离,霸天虎仓促刹住。不远处的同僚看唐喆学把车拦下来了,都松了口气,拔腿往过追。然而下一秒,唐喆学拉开副驾驶窜上车的举动,又让所有人同时跟心里骂了声“我操”!   “组长!怎么回事?”   没等震惊不已的林冬把自己轰下去,唐喆学也把枪掏了出来,指向一脸“我日你先人板板!”的刘主任。   TBC   作者有话要说:哎,好好的一场逃亡戏,我特么居然还在逗逼……   话说方局和于副厅长居然写出了CP感……不行我得冷静冷静去……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23 01:58:24~2020-03-24 08:0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很欣慰 3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是尤太太、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乎舞雩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荒郊野外, 草长莺飞的地方, 霸气的SUV缓缓停下。   抬腕看了眼表, 林冬估算了下支援追上来的时间差, 对前座上的两个人命令道:“你们都下去!”   他上通缉令是板上钉钉了,唐喆学不必。虽说唐喆学拿枪指了刘主任,但只要不跟他一起踏上后续的亡命之途, 一切还有缓和的余地。本来他就没打算拽着唐喆学跟自己一起玩命,可事已至此, 只能朝着将影响对唐喆学最小的方向降低。   唐喆学没言声。他的枪早就收起来了,之前看到林冬用枪指着刘主任,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是信任林冬。他不后悔自己的鲁莽。自从林冬被带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对方有极大的可能出不来了, 除非是亲手把毒蜂抓了。但被关起来的话,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现实。   刘主任抹了把脑门上的汗,从后视镜里盯着林冬, 气呼呼地质问道:“持械挟持省厅领导干部, 你他妈活腻味了是吧?”   “不好意思刘主任,让您受惊了。”   林冬的道歉显得并不是那么有诚意。他弹出弹夹,拉动枪栓将枪膛里的子弹一并褪出,继而将空枪扔给了刘主任。这样做的意义在于,针对持械逃跑的嫌犯,上面的宽容度极低,会提出击毙的要求。他孤注一掷逃出来不是为了送死, 而是要亲手抓到那个欠他七条命的亲哥哥。   枪砸到腿上,刘主任肩膀一绷。见是把脱了栓的空枪,他意识到林冬的意图,回过脸冲人家摆起领导谱:“那么多领导在场,有什么想法你说不行么?非他妈玩什么命啊!?”   “他说你们也得听啊。”唐喆学满心不悦地插了句嘴。   刘主任一听就火了,顿时咆哮得吐沫星子满天飞:“你小子别废话!你以为你就能置身事外了?那么多人看着你上车,你现在是共犯知道不知道!?”   “刘主任,回去你别为难小唐,就告诉所有人,他上车是为了救你。”林冬的声音从后座上阴沉沉地传了过来。   刘主任的眼珠子眼看要瞪出来:“你这是教我做伪证!?”   “没有,但是我记得,三年前省厅督办的那起连环强奸杀人案,抓捕行动中如果不是我临时更改了你的错误决策,你现在已经回家养老了,更罔提升任政治部主任。”林冬伸手扣住驾驶座的靠背,表情淡漠地看着他,“做人呐,得懂得知恩图报。”   “林冬!”刘主任鼻子差点气歪了,“你敢威胁我!”   “是人都会犯错,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给年轻干警应得的宽容度,毕竟在一线抛头颅洒热血的是他们。”林冬将视线投向一直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唐喆学,含着满嘴的苦涩硬挤出丝笑,“下去吧,送刘主任回去,记着我刚说的话——你上车,是为了救人。”   “我跟定你了,哪也不去。”   言之凿凿,唐喆学按刚才林冬的操作,退出弹夹,将空枪扔给刘主任。可怜刘主任捧着两把空枪,气冲上头又奈何不了这俩夯货,简直有心用枪托给他们一人来一下子。   “你——”见状,林冬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你疯了?你想坐牢么?”   “你一个人怎么抓毒蜂?就算找着他了,你打的过他么?”唐喆学反问,然后给出答案:“我刚去医院看过楠哥了,你知道毒蜂下手有多狠么?楠哥在手术室里连脑袋都得开,离死就差一口气了。如果说你以为能用亲情感动毒蜂,让他乖乖束手就擒跟你回来认罪,我觉得你还是放弃这天真的想法为好。”   林冬无意反驳,他压根就没想着感动毒蜂。能抓活的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实在不行,玉石俱焚。但不能带着唐喆学玩命,他没有未来了,他爱的人不能有事。   沉默片刻,他说:“他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你必须得回去。”   “可你是我的责任。”当着刘主任的面,唐喆学不能对林冬做任何过分的动作,这点自觉他还有,但话得说到点子上,“你是我领导,我服从你的指挥,但不能眼看着你去送死……实话实说,单打独斗,你没胜算,就是想拖着他跟你一起死,你都未必能做得到。”   一语中的,林冬瞬时怔住,眼眶阵阵发紧发热。他推不开这个人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不会有开始。   但是,还会有未来么?   刘主任在旁边都快气乐了:“就凭你俩去抓他?几千个警察都吃干饭的是怎么着?”   “能抓早抓着了,”林冬冷冷斜了他一眼,“我有我的办法,一旦找到他的行踪,我会立刻请求支援,还请回去告知各位领导,再最后相信一次我对警察这个职业的忠诚……刘主任,你下车吧,回去告诉他们,唐喆学上车救你,换你做的人质。”   眼看刘主任脸上阴沉得能刮台风,唐喆学决定下车给他拖下去。刚推开车门,就听老头儿憋着劲儿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怎么着?你挟持我,我没机敏搏斗奋力反抗?毫发无伤地回去我这脸往哪搁?”   唐喆学:“……”   林冬:“……”   和林冬对视了一眼,唐喆学摆出职业笑容征询刘主任的意见:“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刘主任昂首挺胸,大义凛然的:“来吧!”   唐喆学领命下车,绕到驾驶座那边拽开车门,活动活动手,指关节吱嘎作响。   哐!   “哎呦!”刘主任捂脸叫了一声,热腾腾的鼻血顺着指缝溢出。   这拳招呼的,林冬听动静有种刘主任鼻梁折了的感觉。   —   霸天虎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开到尽头,见无路可走了,唐喆学熄了火。夜已深沉,这地方荒得连个鸟都没有,周围只有清脆的虫鸣声。林冬拆了他的手机卡,撅了扔出窗外以防被追踪,然后从手套箱里翻出张新卡换上,这会正用他的手机打电话。   点上根烟抽了两口,等林冬挂了电话,唐喆学转头问:“你给谁打电话?”   “霍哥,让他帮我送辆车过来,开这车太扎眼了。”林冬说完,推开车门下车,绕到车尾打开后备箱,从置物箱里翻出身便服换下身上的制服。以车为家的好处,家当都在车里。   盯着后视镜看林冬换完衣服,唐喆学掐灭烟头,推门下车。走到林冬身边,他看对方从座椅下方拖出个黑色的旅行包,拉开拉锁,是一沓沓的现金,粉粉的一大堆,目测有个二三十万。裹了身衣服扔进旅行包,林冬把包往他怀里一扔,转身细致地叠好制服放进置物箱里。   “你要把这车留给霍哥?”想起那个黑X会气质的网红厨子,唐喆学不禁有些忧虑,“他值得信任么?你没听刚广播上说的,你现在已经被通缉了。”   问他要了支烟,点燃后林冬缓缓呼出口烟雾:“他当过兵,能明白我的难处……无条件服从命令固然重要,但有的时候对事情并没有任何帮助。”   唐喆学对此毫无疑义,沉默片刻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毒蜂现在暴露了,他必须走得,留下来就是等死,我被通缉了,我也得走,找蛇头肯定能找到他。”仰头望向无星无月的夜空,林冬长长地叹了口气,“二吉,你真不该跟着我。”   遗憾,自责,惆怅。   “不让我跟着,你想让谁跟着?”唐喆学把装满现金的包扔到脚边,伸手揽住他的腰,避开烟头炙热的燃烧点贴上地方的颊侧,故作哀怨状,“你是不是想着跑出国去,找个老外当男朋友?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要去找Jonny?果然初恋最难忘哦。”   林冬并未像以往那样,听他提起Jonny就摆出一副“你无不无聊?”的表情,而是放平了紧绷的嘴角。把烟头从嘴上掐下去,他侧过头,热情地回应了对方的吻。   如墨的天空中,一颗星星隐隐探出轮廓,无声地见证着这满怀感激与决绝的爱意。   大约三小时后,唐喆学眼瞅着一辆破得大概除了喇叭不响哪都响的起亚车摇摇晃晃停到跟前。听说是跟霍哥借车,他满怀期待地品味了一番当初开法拉利超跑的愉悦感。不过林冬被通缉了,不可能开辆拉风的车招摇过市,他有心里准备,就是没准备到眼前这辆十八手破车的程度。   下了车,霍哥就着大灯的光亮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俩,皱眉笑笑。林冬的通缉令上电视了,他正瞪着眼珠子看晚间新闻呢,那边电话就打了过来。不需要林冬解释什么,他相信对方的所作所为必然是迫不得已。不过借好车,他有,破车,还真费劲找了一圈。   上前握住林冬的手使劲摇了摇,他叮嘱道:“车门留点神关啊,容易掉。”   唐喆学在旁边听了,立刻努力克制住嫌弃的表情。   “谢谢,多亏你帮忙。”林冬把霸天虎的车钥匙交给他,“我这车留给你了。”   “那我不是血赚?”回手指向发动机跟哮喘一样的破车,霍哥嗤笑一声,“就这破玩意从废车厂拉过来的,倒贴钱都没人要……行了,车我替你保管,什么时候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再去找我拿钥匙。”   林冬感激的点点头,“开的时候小心点,别让摄头拍着,现在到处都堵我这辆车呢。”   “有地方搁,不用进城。”   “嗯,别连累你。”   “身上有钱么?”   “有。”林冬朝旅行包斜了下眼。不用网络支付,他习惯往车里放现金,以备不时之需。   “不够言语一声。”霍哥转脸跟唐喆学伸出手,握了一把笑道:“行啊小子,你怎么没上通缉令?”   “我是人质。”   唐喆学实事求是地说。   TBC   作者有话要说:逃亡也不忘逗逼~   大概还有几章正文就完结了,啊,这本写了好久啊……最后这卷更的断断续续的,实在是老要跑医院啥的还得上班,又不敢玩命熬夜了,抱歉抱歉。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24 08:02:18~2020-03-27 14:3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很欣慰 3个;樱桃树上的小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很欣慰 2个;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是尤太太、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糖小兔 10瓶;风乎舞雩、水至清则无鱼 5瓶;唯诺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镇海夜市。   天气回暖, 小龙虾新鲜上市, 临近凌晨时分, 来吃宵夜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停车场里一位难寻, 唐喆学绕了好几圈,才找着个勉强能塞进SMART的车位,将那辆不留神能把车门摔掉的破车停好。以前没觉得停车费劲是因为不怕被开罚单, 路边逮个地方随便扔,现在当然不行了, 毕竟车上有个通缉在逃人员。   压低棒球帽的帽檐,林冬推门下车。回手关车门时听到“喀拉”一声, 他略感心惊的回过头——还好, 车门没掉。霍哥真没吓唬他们,他第一次上副驾驶就给把手拽掉了, 只能摇下车窗掰窗框关车门。好消息是,这车还没报废,手续齐全, 年检环保标有效期未到, 开马路上不至于被交警拦下。   唐喆学下了车就念叨,说什么看电影里的英雄出逃好歹能混辆公羊皮卡,到他们这成十八手待报废车了,混的也忒惨了点。   “嫌惨别跟着我啊。”林冬“冷血”地回他——揭都揭不下来的狗皮膏药,这会儿知道抱怨了,早干嘛去了?   “那不成,我得看着, 要不老婆让人拐跑了。”唐喆学刚说完,肋侧便挨了一记,赶紧赔笑脸,“动作小点嘿,这人多,回头被认出来就热闹了。”   话音未落,林冬下意识的低下头,与迎面而来的人擦肩而过。被通缉实属意料之中,不过通缉令上并未直白的写明他所犯何罪,只告知人民群众他是重大案件的相关嫌疑人,广泛征询此人线索。想来是有人在背后保他,愿意给他一点时间,来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唐喆学认可林冬的想法,毒蜂暴露了,必然要在段时间内逃离国境。他的容貌特征已经公之于众,假身份随之失效,那么肯定会找蛇头偷渡。然而干蛇头这行的,不可能像律师那样明晃晃地挂个牌子昭告天下,必须通过有口碑的中间人介绍。而在林林总总的中间人里,名声最大、路子最野的,便是外号“老B”的毕宗宇。   他们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之前跟罗家楠他们来撸串,就在老B的店里。要说这老B也是个传奇人物,十四岁便混迹社会,案底摞起来得有板砖那么厚。他的表姐夫是曾经名震一时的黑老大“老鹰”,后来这个组织被连锅端了,唯有他能独善其身,只关了不到一年就放了出来。而老鹰之所以能被抓,罗家楠卧底其组织三年功不可没。看罗家楠和老B关系,林冬确信,这肯定是弃暗投明立功减刑的结果。   当然他肯定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不就罗家楠那脾气,不可能保他。一旦被抓,尤其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想立功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这种团伙性质的犯罪组织人员。谁不想活啊?又有谁不想少蹲几年大牢?什么他妈的江湖义气,进了审讯室全忘娘胎里去了,生怕自己说晚了捞不着一个“好的认罪态度”。   今天林冬冒着风险来人潮人海的夜市找老B,是为了让对方将自己引荐给蛇头。通缉令是他最大的危机,却也是最好的一张通行证。一个被通缉的人,走投无路,只能偷渡出境。根本不用他编理由,自然能获得信任。   两人停到老B开的那间,名为“龙虾就酒,越喝越有”的大排档前,先行观察了一番周遭的情况。店里店外皆满座,光头老B正喜笑颜开地招呼客人,脖子上那条手指粗的金链子明晃晃地荡来晃去。人多,不便这个时候凑上前,林冬朝后厨的方向一抬下巴,唐喆学立刻心领神会地朝那边走去。   客人多,菜有点跟不上了,老B进后厨一通嚷嚷催单,转脸拎了两大包黑色的垃圾袋出去扔。后厨外面的巷子里飘着恼人的泔水味,他丢下垃圾,低头点上支烟。结果这一口烟还没呼出去呢,就觉旁边“忽”的窜出个黑影,给他“哐当”一把怼到了墙上,给脸上的横肉撞得抖了三抖。   老B好歹经历过些风浪,只是心惊肉跳了一瞬,立刻硬气道:“嘛呀哥们?大半夜的缺钱花了?”   一条胳膊横着架在老B的脖子上,唐喆学用空着的手抬起棒球帽帽檐,露出整张脸。老B看人那是过目不忘,一瞧是跟罗家楠一起来撸过串的警察,吊起来的心落回肚子里,缓下语气道:“我的妈呀,唐警官,你跟楠哥怎么一路子?说话就说话,还非得动什么手啊?”   “得罪了,毕老板,今天来是求你办件事。”唐喆学压根就没得罪人的意思,更别提求人的态度了,语气十分生硬,“我不缺钱,而是想问你借条路。”   “路?”老B一时没反应过来,瞪着俩大眼珠子问:“什么路?”   “水路。”   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飘来,老B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隐隐的轮廓立于墙边,没灯,看不清脸。不过他现在反应过味来了——水路,那就是要偷渡啊。不过……他收回视线,打量着一脸严肃的唐喆学,心说这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警察,怎么也开始帮人找路子偷渡了?别是来驴我的吧?   “水……水路?什么……什么意思啊?”老B开始玩起装傻充愣那一套。要搁罗家楠来,该说就说了。可这位唐警官,他一不了解对方的底细二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工作的,随随便便就撂了,真给他抓了找谁哭去?   “老B,明白人不说糊涂话,钱,不会少你。”林冬自暗处走出,摘下帽子,让老B看清自己那张已经上了通缉令的脸,“我要最好最快,最保险的那条。”   通缉令跟着法制新闻循环播出,一天能看三遍。老B瞧见林冬,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   那天罗家楠带林冬他们来吃饭,林冬他们先走了,他跟罗家楠聊了几句,听说这位当场喝趴下的警官曾经有过相当辉煌的过往。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通缉了,他还有点替人家惋惜。另说架在脖子上的胳膊压得喘气都费劲,而且人家冒着被抓的风险来找他,他现在要是立马拒绝,肯定是损人不利己。   眼珠子一转,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不是,林警官,唐警官,钱不钱的,咱不提那个,俗!可你们看啊,这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你说你们这当警察的……我……我也不好给人介绍是不是?”   “上了通缉令的警察,还需要有人给做担保?”林冬随手扬起一张刚从夜市入口处揭下的通缉令,语气阴沉地发出警告:“而且你见过我了,老B,今天要是得不到我想要的,我不介意再背上一条罪名……还有,别指望罗家楠能给你撑腰,他现在躺在ICU里,连电话也接不了。”   “……”老B干咽了口唾沫,脑门上汗津津的,试图转移话题,“楠哥……楠哥出事了?跟哪家医院啊?我明儿瞧瞧他去。”   唐喆学臂上一使劲,低声喝道:“哪那么多废话?先把我们的事儿办了!”   “哎哎!唐警官,我胖,我这……快喘不上气了!”   眼看老B被压得脸膛发紫,唐喆学垂下手臂,但依然以迫近的姿态守在他跟前。来之前林冬对他说过,对付这种在道上都快混成油饼的老油条,来软的肯定不行。   老B咳了两声,捋顺了口气,把捏在手里的烟盒递向二位警官,被用眼神拒绝后讪讪的收回手,自己点上一根——刚才那根早在唐喆学冒出来的时候,手一抖扔地上了——于缭绕的烟雾中眯眼道:“我说句实话啊,自打高金海死了,现在水路都快干了,谁有他路子野啊,是吧?好走的就剩一条了,我倒是能给你们引荐,但是人家愿不愿意运,那得……得看你们的运气了。”   唐喆学听了,侧头与林冬对视一眼。怪不得毒蜂要杀高金海,必然是曾经借过高金海的路,得知警察去找高金海,立刻斩草除根以免对方把自己揪出来。而且如果真如老B所说,现在好走的路就剩一条了,那么毒蜂必然会选择这条路。   这种路警察肯定进不去,但是被通缉的警察?还有比这更好的跑路理由么?   林冬伸手问老B要了支烟,缓和彼此间的气氛。低头就着老B弹开的火机点燃,他轻飘飘地说:“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做你分内的事即可……就是要快,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能发船。”   “呦,林警官,这您就不懂了。”松下心,老B那副混迹于龙蛇堆儿的样子又挂回到脸上,老气横秋的,“人家干这行的横不能一个个跑单件啊,又不是送快递,就是送快递,也得一车车拉省钱不是?一般来说,起码得凑十个,要不跑一趟才挣个十万八万的,人家图什么啊是不是?”   这更是个好消息,林冬不觉松了口气。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三天了,他还真有点担心毒蜂已经跑了,照老B的话来看,他们必然会在同一条船上。   “现在凑了几个了?”他不动声色地问。   “那我哪知道?哦,你等等,我打个电话,马上啊!”   在两人警觉的注视下,老B摸出手机拨通电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他说的是自己的老家话,和唐喆学他们平时听的当地话有区别。不过唐喆学大概听明白了——昨天刚上船了一个,现在还有俩位置。   那么昨天刚上船那个,会不会就是毒蜂呢?   TBC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有两章完结,最后一章可能会很长……   写完正文就可以开始撸蜂叔的番外喽!YES!   下一篇接档的我要写灵异题材——   《以灵之名》【极简文案】   这是一场跨越千年的纠葛。   知道永生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么?看着自己曾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一世世轮回,再一次次死去,不能爱他,甚至不能与他相认。   但求孟婆汤一碗,以解这尘俗的愁肠。   愿意支持的帮忙收一下吧,感谢感谢!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27 14:32:35~2020-03-29 06:3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我很欣慰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很欣慰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很欣慰、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至清则无鱼、灵蓝、小灰灰、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灵蓝 20瓶;宋雨婷婷、凝霜、道尔家的猫 10瓶;风乎舞雩 5瓶;唯诺卓、Tinach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凌晨两点, 破车呼哧带喘地开到码头。唐喆学刚停到路边, 还没熄火就听“嘭”的一声响, 车前盖四周瞬间冒出一阵白烟——得, 水箱开锅了。后座上的老B瞪圆了眼,震惊不已,憋了好一会才挤出句“这车够给面子的啊, 到地方了才坏”。   “下车。”林冬斜了他一眼。横竖今儿必须得上船,这车的使命已尽, 坏就坏了。   带着海腥味的风迎面吹来,唐喆学下车后警惕地观察周围, 看是否有夜巡的警车经过。抓不到毒蜂, 林冬回去必定得坐牢,当然他可以等, 可实在不忍看对方进大狱里受罪。警察进监狱没好果子吃,所以有人犯了事,宁可自杀也不甘被抓。如果让林冬自己来, 那就跟自杀没区别。罗家楠的身手在局里算得上数一数二, 还被毒蜂干进了ICU。虽未亲眼见识过毒蜂的路数,可只要想想林玥的身手,唐喆学依然心有余悸。   老B下了车,顺着海堤边的土路小跑下去,熟门熟路地找到条延伸进水中的栈道上。木质栈道踩上去吱嘎作响,左右都是水,老B带着他们走了一段, 抬手指向栈道尽头的铁皮房子。   “到了二位,就那。”他说着,抹了把脑门上不知道是走出来的汗还是凝起的夜雾,讳莫如深地压低声音:“待会啊,你们都别说话,我来,要是让海蛇知道你们都是警察,那谁也走不了。”   “知道,有劳了。”林冬弯腰拉开唐喆学拎在手里的黑色手提袋,抓出三摞捆扎结实的百元大钞,递向老B,“毕老板,我不懂你们的规矩,别嫌少。”   老B赶紧往后闪了半步,仓促地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从楠哥那论,咱都是兄弟,兄弟有难,毕某当是义不容辞……再说出去了,钱不禁造,省着点吧。”   “一码归一码,是我林冬求你办事,不是罗家楠。”林冬硬把钱往他手里塞。   老B依旧推拒,同时轻笑道:“甭看我那店小,一天流水也不止这个数,真没必要,收着吧,谁还没个难的时候啊。”   见他死活不收,林冬未再坚持,将钱收回旅行袋里。他琢磨着等一切都尘埃落定,返回头把铁皮屋子里外号“海蛇”的蛇头扫了,到时候再跟局里申请一笔提供线索的奖金给老B。   诚然,希望一切顺利吧。   —   铁皮房的房门四边透光,窗户上挡着块磨砂玻璃,已经缺了一个角。打牌时的笑闹声从破洞里传出。等待屋里人来开门的时候,林冬偏头从那个破洞看向屋里,大致判断出有四五个人的样子。   房门打开,来开门的人显然是认识老B,用他们那边的家乡话打过招呼,视线警觉地投向对方身后。没等他看清这俩人隐在帽檐下的容貌,老B往屋里跨入两步,笑道:“蛇哥,好久不见啊。”   对门而坐,光着上身叼着烟的人闻声从牌面上抬起眼,冲老B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角,露出镶在虎牙位置的金牙:“你小子现在是发财了啊,都想不起我们这帮穷哥们了。”   “哪能啊,这不给你介绍生意来了。”老B赶紧回身招呼林冬和唐喆学进屋。   林冬刚抬脚就被开门的人拦在门口,紧跟着胳膊又被蛮横地抬了起来。唐喆学一看条件反射地抬手要推人,却被林冬握拳制止的警示生生压住了动作。守门口那个黑铁塔一般的壮汉,把林冬从脖子摸到脚踝,确认他没随身携带武器和窃听器之类的玩意才把人放进屋内。唐喆学也一样的待遇,并且对方要求检查他拎着的行李包。   唐喆学向林冬递了个眼神,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拉开旅行包的拉锁,将里面一沓沓粉红色的现金展示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海蛇一看见钱,笑得另一边金牙也录了出来。他扔下扑克牌站起身,拎了拎快掉下去的裤腰,喷着烟朝他们走过来。   他抬胳膊搭到老B的肩膀上,话是对老B说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林冬帽檐下的那张俊脸,“呦,我怎么看这位……有点眼熟啊?”   “我是警察。”林冬话音未落,就见刚还在牌桌边不动声色观察他们的三个人哗啦啦站了起来,又见老B在旁边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随即补充道:“不过现在被通缉了,得尽快离开。”   “哦!我想起来了。”海蛇一拍巴掌,敛起刚刚瞬间锐利的眼神,换上副笑脸,“晚间新闻还见过张通缉令呢,诶不是我说啊,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言多必失,老B眼珠一转立马接下话:“不是大事儿能上通缉令么?蛇哥,你看,人我带来了,钱也准备好了,能不能上船给个痛快话。”   海蛇又朝唐喆学斜过眼,意有所指地问:“就他一个啊?”   老B说:“俩,这帅哥也走。”   海蛇微微眯起眼,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多年练就的直觉,让他对一脸正气的唐喆学未免产生了提防:“他也被通缉了?”   老B有点想擦汗:“他……他没有,他就是……那个……必须得跟着一起。”   “为什么啊?”海蛇一口烟喷向老B脸侧。   “哦,他——”老B汗珠子顺脸滚,心里直骂——尼玛这小子今儿吃错药啦?哪他妈那么多问题!   “我是他男朋友。”唐喆学毫不在意屋里这群大老爷们投向自己的诧异视线,一把揽住林冬的肩膀,给双拳紧握的人拉到身边,“他去哪,我去哪。”   气氛瞬间尴尬,海蛇盯着面前的俩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忽然爆笑出声。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仿佛唐喆学的理由比相声还可乐。感觉到掌下按着的肌肉紧紧绷起,唐喆学微微收拢手指,安抚被笑声刺激得浑身僵硬的林冬。   “真够可以的嘿!诶你们说男的有他妈什么好搞的,哈哈哈哈哈哈——”海蛇笑得直拍大腿,忽然之间,他顿住声音,看向唐喆学的视线有如盯住猎物的毒蛇,金牙闪闪发亮——   “亲他,你亲他一口,我就信。”   “——”   林冬猝然抬头,身体往前一倾似是按捺不住要给海蛇一拳。但他的肩膀生生被唐喆学按住,紧跟着下颌上传来手指压迫的力道,脸被硬掰向一侧。棱角分明的俊朗容颜在瞳孔中不断放大,直到嘴唇上传来熟悉而坚定的触感,方才认命的闭起双眼。   笑声消失了,耳中灌满了海浪的哗哗声。林冬紧紧抱住唐喆学的背,刻意漠视周遭的一切。不是蜻蜓点水的敷衍亲一下,而是相爱之人浓烈热情的吻,呼吸交错间,吹在脸上的清冷的海风似乎也升了温。   “行了嘿!你俩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啃吧。”老B实在瞧不下去了,出声制止。不过话说回来,这俩人亲起来的画面还挺带劲,就是不能再看下去了——回家得好好亲亲老婆,洗眼睛。   海蛇是没亲眼见过俩男的抱一起啃,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半天才回过神。他又点上支烟,语气略显怪异地说:“那个……一个人三十万啊,先付一半,到地方补齐,钱要是不够,打工还债。”   哗——   成捆的百元大钞从旅行袋里倾倒在木质地板上,钞票落地,尘土飞扬,砸出噼啪一阵钱响。   “三十万,你点好。”   林冬说着,将弹到脚边的一沓钱踢回到钱堆里。   —   趁着夜色,海蛇派人用快艇将两人送上一艘停泊在外港的中型渔船。这种船长超四十米、满载排水量超五百吨的渔船可以进行远洋捕捞。现在远洋捕捞利润低风险大,有些船长选择铤而走险,跟蛇头合作,走私水货帮人偷渡。   在快艇上时,林冬旁敲侧击地问了下开船的人,探听自己的哥哥是否在这艘船上。然而对方还挺敬业,客户信息一概不透露,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上这艘船的都不是善茬,让他们别惹事,低调着点。不然等船开进了公海,真要是出了人命,那就是喂鲨鱼的结果。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林冬是警察,否则,他俩都得被扔进海里。   船长五十上下,不苟言笑,皮肤黝黑,眼角有两道海风雕刻出的深纹。林冬和唐喆学刚一上船,就被一人扔了一条防水雨裤。开快艇送他们上船的人说过,在船上不能吃白食,要帮忙干活。等到地方了,如果拿不出欠蛇头的钱,还得再给当地的老板打工还债。那就不是一个人十五万了,利滚利,大概要做三年左右的白工才能把钱还清。   林冬非常清楚,不能让船进公海,否则会给警方的追捕带来麻烦。可他现在没办法通知任何人,针对偷渡客,手机之类的电子设备严禁带上船。而且还没确定毒蜂是否就在这艘船上,不能轻举妄动。   早晨五点发船,船长安顿好他们就去睡觉了。底舱前半部是七个冷冻舱,装鱼用的。后部是船员的宿舍,包括厨房、储物间、轮机室等,共计两层十多个房间。唐喆学跟林冬被和另外两个船员安排在一间宿舍,屋里上下铺,跟卧铺车厢一样的结构。   林冬进屋就看到一个铺面上放着正在充电的手机,随即心里有了谱——联系外界看来不成问题了,问题在于,他的哥哥,张卓,或者说毒蜂,是否在船上。   与人打交道是唐喆学的长项,进屋他就掏烟分给屋里的船员。船员一看是1916,乐呵呵地接过。按规定船舱里禁烟,但没人守这规矩。船员对偷渡客见怪不怪,还语调古怪地嘲笑说,像他俩这样看着就是体面人的家伙,居然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唐喆学没理这茬,闲扯了几句,将话题引入正轨:“我听说……咱这趟,有个狠人?”   “嗨,什么狠人呐,真狠别他妈跑啊,跟警察干去!”船员不屑地呲出口烟,“哎呀,要说这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只要上了这条船,嘿,都他妈得服软,到了海上就知道了,五级浪能让你吐死,那真是恨不能把胃掏出来洗!”   唐喆学干笑一声,心说还好我不晕船。旁边背冲他们假装睡觉的林冬忽然睁开眼,眉心稍稍皱起。在警校接受水上训练时,他就发现自己晕船,不知等到了海面上会是何的光景。   算了,他再次闭上眼——抓紧时间睡会,再有两三个小时便会知晓,孤注一掷,是否真的值得。   TBC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的强迫症没办法发作了,再有一章肯定写不完……   对不起啊,最近忙着锻炼还得上班还要保证一天8小时睡眠,所以更的比较慢,不过也快完结了,各位小天使可以等正文完结再一起看~~~~~~~~~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3-29 06:34:53~2020-04-01 09:3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很欣慰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颜 50瓶;银星砂 30瓶;33 20瓶;小紫依、我爱mama、轻云 10瓶;crystalwall 7瓶;风乎舞雩、唯诺卓 5瓶;要炸了的铜 3瓶;Tinachang、倪小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哐哐哐!   被急促的砸门声惊醒, 满怀心事刚勉强睡过去的林冬猝然起身。梦境依旧鲜明, 心跳狂乱, 手在黑暗中习惯性的摸向后腰。旁边如雷的鼾声戛然而止, 早已习惯这恼人作息的船员骂骂咧咧地爬下床铺,顺手拽过毛巾牙缸出屋去洗漱。   趿拉着人字拖的声音逐渐远去,走廊上热闹了起来。唐喆学翻身从上铺下来, 坐到眼睛直勾勾盯着空床铺的林冬身边。他根本没睡,也睡不着, 一直躺那支棱着耳朵。   “你刚说梦话来着,”他小声说, “一直喊‘二吉, 跑!跑啊!’……”   闭眼皱眉摇了摇头,林冬抬手按住额角。门缝里透出的光照亮了他的动作, 唐喆学见状忙抬手帮他揉太阳穴。每次惊醒,不管是被噩梦还是特殊的响动,林冬总会头疼一会。从技术层面来讲, 是血管突然收缩所致, 需要放松。   抓住唐喆学的手,林冬长长叹了口气,“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必须首先确保你自己能活下去……”   反手握住林冬冰凉的手指,唐喆学压到唇边用力印下一吻,轻声说:“不管遇到什么情况, 我首先要确保的是,我们能一起活下去……放心吧,一切都会顺利的,我向你保证。”   纠结地点了下头,林冬说:“六点吃早饭,你在餐厅门口观察一下,如果发现他,立刻回来给方局打电话,让他通知海警行动。”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船员放在枕边的手机。先前看对方用手机时,他已经记下了密码:“屏幕密码是870709,打完记得删通话记录。”   “嗯。”唐喆学琢磨了几秒,问:“那你呢?”   “我去摸清船体结构,如果情况有变,好随机应变。”   “行,那……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   两人正说着,船员洗漱回来,开灯后看他们还待在屋里,冲着抽了唐喆学几根1916的面子上提醒道:“赶紧去刷牙洗脸啊,马上吃饭了,哦对,那抽屉里面有一次性牙刷,随便用。”   “谢谢。”   唐喆学拉开抽屉翻出两套洗漱用具,跟林冬一起去洗漱。船上的洗手间狭小拥挤,进俩人就快转不开身了。林冬一边刷着牙,一边观察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有的一看就是经年累月跑船的水手,皮肤晒成古铜色,即便是年纪轻轻,脸上也有被海风刮出的皱纹;有的则是素白的一张脸,不说养尊处优,起码不是在船上吃苦干力气活的主。这些人大概和他一样,都是惹了麻烦“跑路”的。   现在为钱出去打工偷渡的越来越少了,国内的钱不难赚,国外的月亮也未必更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极少有人会下定决心抛家舍业远渡重洋,到一个语言都不通的地方从零开始。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他哥不在这条船上,只要能抓住这些人,也不枉他冒着被当场击毙的风险“逃跑”。   但是抓不住毒蜂,他的冤屈和仇恨,永无天日可见。   洗漱完毕,两人分头行动。一部分船员上岗开船,一部分则先去吃早餐。餐厅人不多,稀稀拉拉坐了不到十个人。一大锅速冻海鲜煮出来的挂面,闻着挺香。唐喆学站餐厅门口抽烟,帽檐挡住半张脸,视线来回梭巡。反复看了几遍,他确认张卓没在。不知道是没打算来吃饭,还是真就不在这条船上。   同屋的船员吃完出来,看唐喆学在门口抽烟,说:“进去吃饭吧,一会都凉了。”   “啊,抽完这根儿就去。”唐喆学敲出烟分与对方,弹开火机替他点上,小声问:“大哥,问你个事儿。”   “说。”抽人家嘴短,船员很大方的点了下头。   “咱这船,多久能到地方?”   “哎呀,那得看浪有几级。”船员眯眼想了想,“一般来说,没什么意外的话两三天能到冲绳,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在那霸港下船了。”   冲绳?唐喆学反应了一下——原来是往日本去啊。   就听对方又问:“你带护照了没?”   唐喆学摇头。   “呦,那你还得多准备点钱,到那边有帮忙办护照的,日本籍,好多国家免签,到时候你想去哪都成。”   “大概多少钱?”   “听他们说……一百四五十万吧,老弟,听哥哥一句话,这钱你可不能省,要不只能黑在那打一辈子工。”   唐喆学咂了下嘴,摇头笑叹:“哎呀,这自由的代价是真他妈昂贵啊。”   “可不!不过既然你抽的起这么好的烟,想必那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船员抬起胳膊肘杵了杵他,调笑道:“就算没钱也没关系,凭你的长相和身材,去牛郎店,保准成堆的女的跟你开酒,到时候你往死里宰她们,很快就能攒够了。”   “……”   唐喆学干巴巴地笑笑,心说老子当过一次牛郎了,这活儿,真他妈干不了。   —   船员的住宿区域并不大,林冬找遍了所有地方,并没有发现张卓的踪迹。回到屋里见唐喆学也一无所获,失落感顿时笼罩全身。也许他真的错了,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甚至连唐喆学也被拖下水,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将从船员那听来的话转告林冬,唐喆学问:“要不要通知方局啊?等到了日本,别说抓毒蜂了,连咱俩都得被卖牛郎店去。”   明知他在说笑,但林冬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不过唐喆学说的有道理,船本来就在外海停泊,开起来要等海警追上还有个时间差,这一船“跑路的”总归是不能放了。   沉思片刻,他说:“再等等,等下要上去干活,如果他在的话,必然会露头。”   唐喆学认同林冬的考量。和同屋船员那探听来的说法是,这种渔船上不养闲人,偶尔碰上巡逻检查,海警通常不会为难干活的水手。但若是在船舱里瞧见不干活的,那必须查个底儿掉。等上了甲板,人究竟在不在,但见分晓。   七点,船上的人陆续出屋。甲板上有个个子不高,身材精壮的男人给大家分配工作。唐喆学和林冬被分配的活儿是刷油漆。船天天在海上飘着,盐分大,侵蚀严重,围栏等地方有破损剥落的地方得时常刷新漆保护,不然很快就会锈蚀,一碰便折。每艘船出海都要储备大量的油漆,有些小偷瞄准了这条生财之道,船舶靠港停泊时,半夜经常能抓到摸上船的油漆贼。   油漆桶的盖一掀开,漆味扑面而来,林冬本就发白的脸色更是青了个色度。今天四级浪,对跑惯船的人来说,算得上是风平浪静,但对于晕船的人来说却一点都不友好。在船舱里时还不觉得,刚上甲板站了一会,晃晃悠悠的,他开始晕船了。而且刚没看到张卓,让他的心情愈加纠结,再被漆味一刺激,空空如也的胃里此时翻起了波涛汹涌的海浪。   “唔——”   忍无可忍,林冬把刷子往旁边一扔,转身把住船舷围栏,探头呕出口胃酸。唐喆学一看他吐了,赶忙起身去拍背,结果不留神踢翻了刚打开盖的油漆桶,“哐当”一声响,浓稠的淡蓝色液体应声洒满甲板。   听到动静,船长从上面的驾驶室出来,低头一看满地的油漆,火儿“腾”的窜了起来,扯着狂风暴雨都压不住的粗门大嗓吼道:“会不会干活!?告诉你们!不管你们在岸上有多风光,只要上了老子的船,耍滑偷懒的全他妈扔海里去!”   他生气自是有生气的道理。这些个跑路的大爷,大多养尊处优惯了,到了船上掰不开手脚,要让海警看见,一逮一个准。到时累他一个组织偷渡的罪名,那真是得把牢底坐穿。   “不好意思,他晕船。”   唐喆学一边解释,一边换了个姿势架住林冬的身体。接连不断的反胃,呼吸受阻呛咳不止,林冬攥在围栏上的手指褪尽血色,让唐喆学看了心疼不已。就算他当初服用阻断药胃肠反应大,也没吐得这么凶。   船长皱眉听了几秒,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弄舱里去,别他妈跟这捣乱了。”   林冬吐得眼前金星直冒,要不是唐喆学,早就跪到甲板上了。好容易缓过口气,仍是头脑发胀,眼前模糊一片。被唐喆学架着胳膊扶起,他靠在对方厚实的肩头上,听着轻声细语的安慰,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找不到张卓,洗不清嫌疑,伸张不了正义,还连累了唐喆学,现在又晕船晕得跟个废人一样。   已经堵得呼吸不畅的鼻腔骤然发酸,他转头将脸埋进唐喆学的胸口。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不断,唐喆学紧揽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啊,过去这劲儿就好了,先回去躺会……我待会找机会到处转转,他肯定在船上,我相信你的判断没错。”   走下甲板,林冬忽然抬起头,坚定地说:“通知方局,联系海警拦截。”   “不找……他了?”唐喆学下意识的摸了把揣在裤兜里、从宿舍摸出来的船员手机。在甲板上干活的船员动不动就被浪拍,一般不把手机带在身上,以免泡湿。   抹去脸上的泪痕,林冬说:“茫茫大海,无处可逃,他真在的话,总不可能插上翅膀飞了。”   “嗯,我待会上去就给方局打电话,舱里信号不行。”   “把情况跟他说清楚,做好两手准备。”   “知道。”   “背着点人,千万别让人发现。”   “行了,别担心我了,你睡会。”   推开舱门,唐喆学把林冬架到床上,又转身倒了杯水递给他:“要不要去给你找点吃的,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晕船肯定难受。”   脸白的像张纸,林冬虚弱的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你赶紧去吧。”   尽管有万般的担忧,但唐喆学明白,眼下必须以大局为重。安顿好林冬,他匆匆跑上甲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拨通方局的号码。那边响了一声随即被接起,紧跟着传来方局着急冒火的动静——   “林冬!?”   “是我,方局,唐喆学。”边谨慎注意周遭的情况,唐喆学边用极低的音量向对方汇报,“我现在和组长在去往冲绳海域的渔船上,船上有好几个偷渡的,您得赶紧联系海警来拦——”   那边急吼吼地打断他:“毒蜂在船上么?”   唐喆学迟疑片刻,无奈道:“……不确定。”   听筒那头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的沉默,随后传来方局语重心长的声音:“你们俩可想好了,抓不到毒蜂,林冬回来就得坐牢。”   唐喆学叹息道:“您了解他,他是出于对警察这个职业的尊重才作此选择……没关系,他坐牢我等他,多少年都等,他不会一无所有的。”   “好,”方局的语调陡然严肃,“船上有没有人持有武器?”   “不清楚。”   “多少人?”   “二十个。”   “船号?”   “75081。”   正说着,唐喆学忽然顿住声音。海浪声淹没了脚步声,此时此刻,近在咫尺的压迫感告诉他,有个人站到了自己身后——   “难为你追到这里了,唐警官。”   背后传来的冷漠声音令唐喆学头皮乍紧。   TBC   作者有话要说:哎,我就知道,凑整数不好凑啊……   嗯,大舅哥也不好惹啊……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4-01 09:30:03~2020-04-02 19:0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我很欣慰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勤奋宝宝、路 2个;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蘇 25瓶;SY.L 16瓶;风乎舞雩、我爱mama、18544932 5瓶;443601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他要想杀我, 我已经死了。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唐喆学平静而决绝地对电话那头说:“已发现目标嫌疑人, 就在这艘船上, 方局,此次追捕行动由悬案组负责人林冬计划执行,汇报完毕, 再见。”   “什么?他在——唐喆学!唐喆学!”   挂断电话,他垂下手, 深呼吸了几下,转过身, 与行踪诡秘此时却自动现身的人面对面。刚才那通电话一定会被录音, 追踪到毒蜂,林冬起码不用坐牢了。然而接下来才是最艰难的部分——他得在海警追上来之前想方设法拖住对方, 并且,保住自己的命。   将唐喆学堵在堆放着旧拖网的角落里,张卓背朝围栏, 身后是波澜壮阔的海平面。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渔民:防水靴, 工作手套,脏兮兮的蓝色工服,还有一脸被海风刮出的沧桑。   现在唐喆学明白自己和林冬为什么找不到他了。他们只盯着非工作人员,却全然没有关注那些埋头忙碌的船员。谁也没想到,张卓不是以“跑路人”的身份上船,而是作为船员踏上了这趟出逃之途。不知道这家伙都经历过些什么,什么都会干, 还干什么像什么。   往旁边走了两步,张卓弯腰拎起条手腕粗的拖网锁链,一边往胳膊上绕,一边坦然地对他说:“你们一上船我就知道了,昨儿我夜班,另外船长觉着你们俩看着不太对劲,让我盯着点。”   “你腿没瘸。”   铁链哗啦啦地响着,唐喆学神经紧绷,同时真心觉着自己这位“大舅哥”实在是太能演了。   “我的膝关节碎过,后来换了个新的,没瘸多久。”手上的动停顿下来,张卓抬眼望向他,冲他笑了笑,“其实你们没必要回去……我听林冬说,你将来想带他去周游世界,不如趁这次机会提前退休,好好享受人生,不比窝在市局那个仓库一样的办公室里,让规矩像锁链一样缠在身上舒服?”   上百斤重的锁链“哐啷”砸到脚边,唐喆学条件反射地退后半步,指关节收紧至泛白,力道之大,几乎将手机屏幕攥碎:“我们是警察,和你这样的杀人犯价值观不同。”   笑出声气音,张卓摇了摇头,语气甚至有些惋惜:“警察……是个神圣的职业啊,看把你们给骄傲的,觉着自己特牛逼是吧,高人一等?”   唐喆学反问:“你小时候不也想做警察么?你的初衷又是什么?”   “惩恶扬善,我现在也可以做的到。”   “事实上,你在滥杀无辜。”   “有么?”张卓的眼神看似纠结了一瞬,尔后耸了下肩,“可能真的有一两个被误杀的,但那是因为他们看到我的脸了,干我们这行的,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是不是?”   他那副对人命满不在乎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唐喆学,当即低吼着质问:“那林冬的七个队员呢?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甚至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张卓眼神一沉,与此同时有只海鸥呼啦一下落到甲板上。它摇摇摆摆像只鸭子般踱步到旧拖网边,将头埋进去啄食残留在网隙间的海洋生物。海鸟经常会落到渔船上问人类讨要食物,而见到海鸟就证明离陆地不远了,以前通讯不发达时将其作为迷失航向时的指引。所以在海上漂泊的人从来不会伤害它们,它们也无需畏惧人类。   望着从天而降的小生灵,张卓紧绷的嘴角放松下来,笼罩在眼中的阴霾随之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唐喆学琢磨不透的释然:“如果我说,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你信么。”   唐喆学表情微怔,他当然不信,但是仍然想听一听对方的理由。这就好比审讯嫌犯,给对方撒谎的机会,然后再用如山的铁证来戳穿,自然便可探寻到事实的真相——   “我凭什么相信你?”   然而张卓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眼神空洞的望向海面——那是海岸的方向。少顷,他叹息道:“……三十七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想回家……但是我回不去了,而且此生再无踏上这片土地的可能……我不希望林冬追踪我的唯一理由,就是想在这世界上,留个亲人。”   “可也是你亲手把他推开的,林阳。”   喊出对方的真名,唐喆学眼见那双本已平和的眼,视线又骤然犀利起来。   “张卓!把手举起来!”   张卓闻声回身,但见林冬一手撑在围栏上,一手持枪指向自己——兄弟、血缘、亲情,全然不在林冬的眼中,有的,只是满腔的愤怒与恨意。他脸上血色尽失,全身乃至嘴唇无法克制地发着抖,即便如此,说出来的话仍是字字铿锵——   “张卓!你因涉嫌故意杀人而被逮捕,如果你敢反抗,我就开枪!”   被两人呈直线状夹在中间,还有把枪指着脸上,张卓非但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一扫之前的伤感,轻松地说:“非要鱼死网破才甘心?林冬,你有的可选,放下一切,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你,更不会约束你指摘你的地方,和你所爱的人,重新开始一段人生……或者我现在大喊一声‘船上有警察!’,你们俩都活不到海警追上来的时候。”   “现在还没到公海,除了你,谁敢杀人?”林冬毫不畏惧威胁,然而眩晕感挥之不去,他唯有咬紧牙关才能硬撑着围栏站住,持枪的手颤抖不止。   “你以为,船长就靠运几个跑路的赚钱?”张卓抬脚跺了下甲板,“这船的龙骨下面藏着数百公斤的毒品,一旦被抓那可就是死刑,谁不跟你们玩命?”   唐喆学闻言一惊,和林冬迅速对视一眼。除了运偷渡客还贩毒,这条船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别动!”   林冬见张卓将手伸进裤兜里,立刻严厉制止,却见对方对自己的威胁置若罔闻,扬手一撒,数枚子弹噼里啪啦滚落在地。   张卓沉声敛笑:“你这把枪是从船长室偷出来的吧,没觉着拿着有点轻?”   海风刺骨,可豆大的汗珠仍接连不断地从林冬额角滑落。大概是低血糖了,他感觉。缓缓垂下持枪的手臂,他往护栏上歪靠过去,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这样的船通常船长都会准备枪,以防行至公海上时有人闹事。确实,刚拿到枪时他就发现枪里没子弹,但船长只是临时走开一会,他没时间再找子弹。本以为是船长怕有人偷枪,故意将子弹与之分开藏置,却没想到是被张卓给卸了。   也正如张卓所说,船上的人要是知道他和唐喆学是警察,他们根本活不到海警追上来的时候。   只能博一把了!   他咬牙撑起身体,松开围栏强撑着往前迈出一步,忽然双腿一软,朝着甲板栽倒下去。张卓离他仅仅两步之遥,眼见他不支倒地,随即跨步上前一把揪住他肩膀的衣料,正欲把人提起却觉视野边缘“呼”的闪过道黑影!   “——”   口唇被死死捂住,空悬的胳膊瞬间被唐喆学扭向与关节生长相反的方向。揪在林冬肩膀上的手,也被颤抖不止却又拼命压上力气的胳膊绞住,前后夹击,一时间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缺氧很快便会使人昏迷,唐喆学下死劲儿紧捂着张卓的嘴巴和鼻子,阻断对方的氧气来源。刚林冬在装晕之前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当即明白这是行动的指令。机会只有一次,容不得半点失误。然而未待他庆幸自己抓住了这闪瞬即逝的时机,整个人忽然失去了重心,生生被自己禁锢住的人一个背摔,腾空而起掀倒在地。   咚!   唐喆学被撂倒的瞬间,林冬的身体也猛地坠下。揪在他肩上的手力道奇大,硬扛着被扭至关节错位的剧痛将他狠狠掼到甲板上,猛烈的撞击使得本就虚弱的人喉间涌上口腥甜,眼前登时黑红一片,失控的松开了钳制。没给他们任何喘息的余地,张卓一把揪住唐喆学的头发,将对方的脑袋凶狠地撞向围栏。只听“哐!”的一声响,坚固的金属管上留下了斑斑血迹。   之前被林玥的金属护肘击打骨折的颞骨再次遭受重击,唐喆学的脑子“嗡”的就懵了,一瞬间仿佛整个银河系都出现在了视野范围之内。温热的血顺着脸侧滚落,没入嘴角,满口盈满铁锈的味道。   活动了几下差点被他们扭脱臼的胳膊,张卓垂眼看向两个挣扎着爬起的人,略有不屑地嗤道:“实不相瞒,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凭你们这点儿从警校里学来的花架子,连阿鬼都打不过。”   ——阿鬼?是说林玥?   耳朵里蜂鸣不止,唐喆学含着满嘴的血腥,咬牙抓住护栏撑起身体。他和林玥交手的教训是,都是杀招,一击制敌,毫不手软,且动作迅猛短时间内消耗体力极大。对付这样的人,只有扛住前面几下,耗尽对方的耐心才能捕捉到破绽。   而他的长处在于,扛揍。   看着染血的对手摇摇晃晃站起来,拉开架势要和自己拼命,张卓轻轻勾起嘴角:“我师傅说过,心软是干我们这行最大的致命伤,看来我不能再辜负他老人家的教诲了。”   血腥味随风飘荡,染红了彼此的眼。   TBC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今天不娱乐,向在疫情中逝去的生命致哀,我记得上一次全屏灰色是汶川地震……生命总是脆弱的,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感谢在2020-04-02 19:03:25~2020-04-04 10: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很欣慰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桃树上的小猫 40瓶;30264399 10瓶;风乎舞雩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动物预知危险的本能远比人类更敏锐, 早在唐喆学与林冬出手夹击张卓的瞬间, 那只在拖网中寻找食物的海鸥便振翅飞起。它并没有飞远, 而是落到了不远处的围栏上, 歪过小小的脑袋,漆黑的瞳孔中映出人类自相残杀的身影——   咚!哐!   重拳与铁膝接连不断地砸在唐喆学身体各处,迅猛且力道凶狠的攻击使得他几无还手之力。就像精密设定好程序的武器, 张卓的攻击快、准、狠,每一下都像拼尽全力, 紧跟而来的下一击却又游刃有余到令对手为之胆颤!唐喆学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的致命之处,以免被对手击倒在地。   一秒, 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在涛声中缓慢流逝, 额上滚落的鲜血混着汗水杀入眼中,模糊了视线。无处不在的疼痛使得意志与体能都撑到了极限,仅仅一瞬间的疏忽, 唐喆学闪避不及被当胸一脚踹飞, 背部狠狠撞上舱壁。骨折般的剧痛霎时如刀片横切入胸腔,喉间一呛,喷出口鲜血。   船被浪推着,左右扶摇。他眼前的人却如履平地,跨步飞身冲来,裹了金属的膝关节狠狠撞向头脸。千钧一发之际唐喆学反手撑住身体猝然歪向左侧,堪堪避过这致命的一击。就听“咚”的一声闷响, 刚刚他头靠着的位置,金属舱体赫然陷出一个坑!   致命一击没打中唐喆学,张卓的眼中分明闪过丝不耐,正欲补上一脚却突然被一股沉重的力道牵制住了动作。回头垂眼,是刚被摔得爬都爬不起来的林冬抓住了自己。青白的手指像镣铐一样钳在他的脚踝上,露出衣袖的臂上,血管根根暴凸于皮表。   冷汗滴滴而下,混着炙热的泪,林冬不但人抖,甚至连声音都颤抖不止:“哥!跟我回去——自首!”   “……”   浓长的眼睫盖住了瞳孔,张卓的肩膀轻轻起伏了一下,忽然拔腿将拖在脚上的人狠狠踹向围栏!   哐!喀!   饱经海风侵蚀的围栏螺丝早已锈迹斑斑,林冬这一下猛地撞上去,承力最集中的那根终于不堪重负呛然断裂!此时一个被跑海人称为“狗浪”的邪浪横着拍上船舷,船体随之剧烈倾斜。湿滑的甲板上毫无攀附之物,眼看着的林冬顺着围栏间的空隙滑落而下——   “组长!”   刚奋力爬起的唐喆学一声惊吼,扑到围栏边一把拽住林冬的胳膊。他一手抓着吱嘎作响、固定螺丝分分钟都有可能崩断的围栏,一手死命的拖住对方。林冬意识模糊地悬在船舷边,全靠唐喆学拽着才没落入海中。海浪扬起白色的泡沫,瞬间打透了他所有的衣服。   一浪接一浪,船身不断地摇晃,唐喆学使不上劲将林冬拖上甲板,伤痛和海水更增加了坚持下去的难度。船体又是大幅度的一倾,林冬猛地向下一沉,手臂上瞬间被唐喆学抓出几道血痕。另一只手攥着的围栏也开始传来不堪重负的吱嘎声,陷入绝境的恐惧令唐喆学额角脖颈的青筋尽数暴起。   一只手腾空而下,紧揪住林冬脖颈处的衣领,发力将人提了起来。身体落回到甲板上,陷入昏迷的人呛咳一声,缓缓睁开了眼。唐喆学抢身上前将林冬拖离张卓的攻击范围,顾不上自己满身的伤痛,紧紧抱住冻得脸色青白颤抖不止的人,气喘吁吁地警惕着眼前的一切。   张卓盯着伤痕累累的二人,片刻后摇了摇头:“别坚持了,没意义,唐喆学,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你应该好好珍惜。”   “我的命早就和他拴在一起了。”血和海水混在一起,沿着唐喆学线条犀利的下颌滴滴落下,浸入早已湿透的衣料,“……他拼了命来找你,为什么你知道么?他怕你被别的警察先找着,你反抗然后被一枪崩了明不明白!”   眼神微凝,张卓随即不屑道:“被谁抓都是死刑,有什么区别么。”   “你不想要个赎罪的机会么?将你所有的罪行公诸于众,向这个世界坦诚一切!林阳!死在你手里的,有多少人你记得清么!?”   “我记得他们每一个!”   张卓怒睁起眼,一把拍在摇摇欲坠的围栏上,紧跟着噼啪吱嘎几声响,固定螺丝又断了几个,整个围栏歪向船舷外侧。与此同时驾驶舱的方向传来船长的嘶吼声,张卓侧头分辨了一阵,立刻弯腰拾起枪,继而抬手指向唐喆学——   “老老实实待着,让你们干嘛就干嘛,记着,这船上容不下警察!”   —   前甲板上乱作一团,船长站在二层的驾驶室外,冲下面高声咆哮:“所有非工作人员都回舱里去!立刻!别他妈找老子踢你们的屁股!”   顺着舷梯走到驾驶室外,张卓低声问:“怎么了?”   “妈的这船上有‘鬼’!”船长气急败坏地吼道,“刚接到海警的警告,要这船立刻返航,这他妈绝对是有人使坏!货还在底下藏着呢,这他妈要是让海警逮着,一船人全是死刑!”   “抛货吧,别找事。”   “光抛没用,‘鬼’就在那群偷渡客里,得连他们一起解决了!”   “……”   沉吟片刻,张卓问:“你打算怎么办?”   船长脸上那些被无数风浪刻出的深纹凶戾拧起,狠呆呆地说:“咱们的人上救生艇,到公海的避风港去躲一躲,炸了这船,连人带货一起沉入海底!消灭所有人证物证!”   闻言,张卓微微皱起眉头。垂眼向下看去,只见船员正像赶牲口一样将偷渡客们往船舱里轰。不多时,又见伤痕累累的唐喆学抱着浑身透湿的林冬,也让大副赶下了船舱。显然他们没时间去管唐喆学和林冬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反正,都会变成死人。   站在船长的斜后方,他的眼神逐渐阴沉:“没必要做这么绝吧。”   船长不耐低吼:“无毒不丈夫!别他妈像个娘们似的!你想死,陪他们下去!”   他的出言不逊令张卓垂于身侧的手骤然攥握成拳,随即又缓缓放开。劝说无用,船的所有人不是船长,他也只是雇员,炸了这船他一点不心疼。而和他自己的命比起来,舱底那十个人的命显然不值一提。   ——我的罪过?呵。   仰面望向蔚蓝的天空,张卓轻轻释出盈满胸腔的浊气。   ——这世界上比我罪孽深重的人,何止千万。   —   偷渡客们被集中在餐厅里,一个个惊恐不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副点过人头,出来带上舱门,顺手拽过旁边的一根抄网,横着插入圆盘状的把手,将舱门死死卡住。又转身招呼船员拎来柴油,泼洒到船舱之内。   唐喆学到厨房里寻了桶果汁给林冬灌下去,终于看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丝红润。林冬慢慢撑着桌子坐起来,下意识的抹了把脸,发现眼镜不知道掉哪去了。不过近距离面对面,他还是能看到唐喆学满脸的伤痕和血迹,不由得心口紧紧揪起。   环顾周围,他发现所有的偷渡客都在餐厅里,赶紧问唐喆学:“人怎么都下来了?我哥呢?”   “可能是海警追上来了吧,船长让所有人都到底下躲着。”唐喆学的声音近乎蚊呐,“张卓还在船上,那个……他刚救了你。”   “……”   林冬皱眉低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正欲开口,忽然纵了纵鼻梁,眼中瞬间闪过丝惊讶,一把揪住唐喆学的衣袖:“你闻!是不是有柴油的味道?”   唐喆学扬脸抽了抽鼻子,可惜张卓给他打的太狠了,现在鼻子还堵着,喘气都得靠嘴,什么味儿也闻不见。等不及他的反馈,林冬撑着椅背站起身,走到被关得死死的大门边,蹲下身,仔细闻了闻,脸色登时一变——   “他们要炸船!所有人都出去!”   他这一嗓子吼得本就惴惴不安的偷渡客们全都慌了,纷纷冲到门口用力推门。然而门外的转盘把手被卡死了,里面怎么推也推不动。有人抄起椅子砸门,却根本砸不动成吨重的金属密封门。一时间咒骂声哭声此起彼伏,死亡的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   他们被彻底困在这里了,就像被关在罐子里的老鼠,只等活活被烧死。   林冬仰头观察天花,未见有排风口,片刻后他转头望向厨房的方向,推了把正在安抚其他人情绪的唐喆学说:“卸抽油烟机!从排烟管道出去!”   咬牙忍疼,唐喆学狠狠几脚踹断根木质桌腿,抄起来冲进厨房。除了林冬,还有两个人也跟进来帮忙,连撬带砸,忙活了好一会,终于将灶台上方的大型抽油烟机卸了下来。黑洞洞的排烟口露出,也就一人多宽。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气温逐渐攀升,外面显然是已经烧起来了。惊魂未定的人们争先恐后要上去,却都因管道周围的油腻且无处攀附而以失败告终。   被挤到人堆外围的唐喆学大吼:“一个个来!别急!后面的托前面的!”   有人维持秩序,惊慌失措的人群稍稍安静下来,一个接一个,爬上灶台,林冬和唐喆学在底下连顶带托往上送人。有个胖子,目测二百多斤,腰围快赶上身高了,钻进去肚子卡在那不上不下,脚底下狠命的蹬,踩在唐喆学肩膀上差点没给他踩出口血来。   轰——   外面骤然传来什么东西爆炸的闷响,给胖子吓一跳,提气嚎了一嗓子,正好收腹,扑哧一下被唐喆学顶进了排风通道里。现在就剩林冬和唐喆学了,唐喆学力气都快耗光了,抬手指了指排风通道,对林冬说:“来我托你上去。”   “你先上,我最后一个。”   林冬说着,弓下背,示意唐喆学踩着自己往上钻。唐喆学当然不肯了,他上去了,没人托林冬,林冬怎么往上爬?这灶台上也放不住把椅子,连个垫脚的东西都没。   “我个儿高,我好钻,你先上去!”   不容林冬争辩,唐喆学一把拦腰给人抱起就往排烟口塞。钻进排烟管道,林冬仗着骨架小,艰难地在里面蜷起身体,一寸寸调转方向。筋骨挤压到极限,每动一下都像是被液压机压榨血肉那般的剧痛。终于,他转成了头朝外的姿势,奋力从里面探出手,一把扣住唐喆学无处攀扶用力的手臂。   “来!拽着我使劲儿!”   这一截管道几乎直上直下,林冬倒吊在里面,用脚面勾住拐角处的金属棱,再一点一点单手撑着油腻的管壁往上挪,牙关紧阖,汗水随着升高的气温滚滚而下,拼尽全力将唐喆学拖进排烟管道里。   刚钻出去那个胖子在出口处见着双脚先出来,赶紧一把给抱住,使上吃奶的劲儿连林冬带唐喆学一起拖出了管道口。然而即便出来了也并非逃出生天。满身油污的人们茫然的站在甲板上,眼见船艉处腾起滚滚浓烟,随着更猛烈的爆炸声,瞬间火光冲天!   两艘救生艇摇摇晃晃地飘在不远处的海面上,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张卓与立于船头的人遥遥对望,缓缓释出口气。离开船上之前,他踹断了卡门用的抄网杆,但似乎他弟弟没用上他的好意,所有人都是从排烟管道口钻出来的。   不过无所谓了,他已经仁至义尽,事到如今,怕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老大!那帮人都出来了!”救生艇上的船员大喊。   船长当即暴吼:“甭管他们了!船马上就沉了!赶紧往公海的方向开!”   救生艇的马达轰响而起,伴随着渔船上传来的一声声爆鸣,朝向更波澜的海面驶去。   轰!轰!轰!   千疮百孔的渔船底舱灌入大量海水,过重的水量导致船体猛烈地向一侧倾斜,甲板上的人来不及攀附固定物纷纷坠入水中。唐喆学紧拽住围栏和林冬,却不想船体的倾斜只是开始,整艘船正被沉船产生的漩涡拽向大海深处!   “跳!”   随着林冬的喊声,唐喆学猝然松开抓在围栏上的手,两人自几乎垂直于海面的甲板上摔落,同时落入冰冷的海水之中。入水的瞬间,唐喆学便被浪猛呛了一口,挣扎中不可控地松开了与林冬紧扣的手。   “扑哈——”   奋力钻出海面,他甩去满头满脸的水,睁大眼睛四下寻找——只见林冬扒着块木板,正将之前那个死活顶不进排烟口的胖子用力往上拖。   “救人!”   朝他吼了一嗓子,林冬深吸一口气钻回海中。有好几个不会水的,掉海里就沉了,不能见死不救!   拖着满身的伤痛,唐喆学一次又一次的潜入水中,在有限的视野范围之内找寻幸存者。好在落水的间隔都不远,不一会他便拖了三个人上水面。劫后余生,被救上来的人一个个口唇青白,或抱着木板,或抱着救生圈,泡在春夏交界之际的冰凉海水里瑟瑟发抖。   此时唐喆学已是力竭不支,再无下水找人的力气。被张卓重踹的胸骨大概率是骨折了,每动一下胳膊,胸口都像有刀片拧着往里钻。他气喘嘘嘘地抱着块木板,边划水边望向周围,不多时便觉一阵极致恐慌涌上大脑——   林冬呢!?   TBC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MMMMMMMMM   我估计还有两章能完结?   哎呀我好想加更啊,迫不及待想写蜂叔的番外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4-04 10:58:06~2020-04-05 11:1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喵喵个咪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rystalwall、勤奋宝宝、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乎舞雩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救生艇拖着急促的浪花飞速远去, 张卓目光凝重的注视着沉船方向的海平面。林冬第一次出水拖了个胖子上来, 第二次浮出水面一无所获, 但看起来似乎只是为了上来换口气, 那辨识性极高的白发只在日光下闪了一瞬,便再次没入水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却始终没有看到他再次浮出水面。   “往回开。”张卓沉声对驾驶救生艇的船员命令道。   发动机的轰鸣混着海浪声, 噪音极大,船员一时没听清, 正欲询问忽听船长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你他妈疯了!回去!回去送死啊!你看看!军舰都他妈追过来了!”   众人循声望向远处,正如船长所说, 遥远的海平线上, 洁白的军舰正破浪而来。目标远离海岸线,海警追击会有时间差, 如遇紧急情况,往往会协调在附近海域巡逻的海军拦截。这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时间视线纷纷投向莫名其妙要求他们自投罗网的张卓。   无视了周遭如刀的视线, 张卓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命令:“回去。”   “就算你是金山的人, 也他妈没资格在我这发号施令!”船长一边骂一边将手伸向扔在脚边的背包,没摸到枪,表情瞬间一怔。   “找这个?”   黑洞洞的枪口在船长浑浊的眼珠中逐渐放大,死亡的威胁压迫得瞳孔骤然收缩,面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但毕竟是风里浪里混饭吃的人,没到公海,他就不信这个替金山送货的“马仔”, 有胆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凶相毕露,船长起身就要夺枪——   “去你妈的!有种你——”   砰!   硝烟的味道霎时散开,血和脑浆喷溅了船长周围的船员满身满脸。所有人都傻了,眼睁睁地看着张卓一脸漠然,抬腿将神经反射尚在、兀自抖动着尸体一脚踹入大海。水面瞬间飘起血雾,身负无数罪恶的尸体缓缓沉入蔚蓝的海水。   “回去。”   调转枪口,他指向已经吓得尿了裤子的救生艇驾驶员。晴空之下的海平面上,救生艇扬起的海浪陡然划出条优美而华丽的弧线,调转方向驶向沉船。   —   “林冬!林冬!”   出水换气的间歇,唐喆学一边期盼奇迹的出现,一边嘶吼林冬的名字。没有,视线所及之处根本没有林冬的身影,只有几个漂在水面上的偷渡客而已,一瞬间可怕的念头如海浪般拍进大脑——   不!我得找到他!他不能死!   深呼吸,将氧气大口压进已不堪重负的肺部,唐喆学再次沉入水下。体力所剩无几,筋骨肌肉处处犹如刀割,四肢沉重得如同灌铅。海水冰冷,水下视野有限,在这种情况下找人,正是所谓的在大海里捞针。可不能放弃,哪怕还有一线希望,他也得找到他!   咕噜噜噜噜——   串串气泡从口鼻处不断冒出,升腾至海面斑斓破碎,释出一团团血雾。已近极限的氧饱和度使得唐喆学眼前阵阵发黑,本就模糊的视线此时更是摇晃不止,虚实难辨。远远的,他仿佛看到个人悬浮于水中,立刻犹如被打了针强心剂,奋力朝那边游去。   忽然之间,一串银色水浪滑过视野,快速冲向那虚幻难辨的目标,继而调转方向浮向海面。   来不及判断是否是幻觉,唐喆学赶在氧气被耗尽的刹那浮出水面,眼前所见让他顿感如释重负——张卓扒在救生艇边缘,正将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林冬往船上推。   眼见林冬获救,强撑着灌进手脚的力气瞬间消散,紧绷至极限的神经呛然绷断,唐喆学眼前一黑,仰面沉入水中。在海水即将淹没他的口鼻瞬间,一股蛮力随着粗喘的气音而来,将他奋力提出了水面。   “醒醒!你可别死啊!”   先前被他和林冬奋力推进排烟通道的胖子,扬手“啪”地给了救命恩人一大嘴巴,愣是给累晕过去的唐喆学生生抽醒。浑身酸疼地趴在浮沉于海面的木板上,唐喆学顶着火辣辣的半边脸,眼前金星直冒。反应了几秒,他猝然回身看向救生艇的方向,视线正和张卓隔空相撞。   只是看了他一眼,张卓便转过身体,弓身合掌,用力挤压林冬的胸腔。晴朗温暖的日光照在肌肉遒劲的光裸背部,蛇口大张的刺青,泛出粼粼水光。无人知晓,这是遥远土地上的人们对死神的信仰。烙下蛇形图腾的人便是死神的使者,生杀大权,一己掌握。   “咳——”   猛然呛出口水,林冬仰躺在船舱底部,急促抽吸。堪堪从死亡线上被拖了回来,一时间脑子里混乱得如同塞进了整个蜂巢。捞上胖子之后,他看海里还有人,一次没救着,上来换气再下去,却因水体冰冷的刺激而小腿抽筋,挣扎中呛入海水,丧失了浮出水面的力气。   意识陷入飘渺之际,他仿佛听到了唐喆学喊自己的声音,想要回应却无能为力。又觉着就这样死去也挺好,活着,才是对他这样的人最大的惩罚。不如放弃挣扎,任由疲惫不堪的灵魂沉入幽深的大海。   “还活着还活着!”   旁边响起陌生的喊声,紧跟着林冬的眼皮被强硬地翻开,日光直刺入眼,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瞬。瞳孔光反射正常,说明大脑没有因缺氧受损。张卓放开手,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捞起下水前扔到一旁的工服上衣,直起身正欲套上,又见几艘快艇载满荷枪实弹的海军,正朝他们包抄而来。   逃,可能有一线生机,大不了拼他个鱼死网破!   裤脚忽然被揪住,张卓低下头,看到气若游丝的林冬,嘴唇正在微微开阖。俯身下去,他在海浪声中艰难地分辨出对方的气音——   “……哥……别逃了……”   海水自发梢滴入眼中,视线瞬间模糊,张卓苦涩的勾起嘴角:“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你,你却一心要我死?”   “……爸妈……一直……等着你回来……”泪水溢出林冬紧闭的眼角,混着腥咸的海水,没入覆盖着银丝的鬓角,“……回家……我带你……回家……”   伸出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手指抹去滚烫的泪水,张卓闭眼默叹了口气。回家,这两个字如此的沉重,却又充满了诱惑。在外漂泊多年,心却没有归属。像他这样的人,即便是今日侥幸逃脱,他日也难逃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的命运。腐烂生蛆,变为苍苍白骨,直到化作尘土,被所有人遗忘。   ——不,没有人会记得我,除了……   他站起身,从容的穿好衣服,转头看向旁边那几个自乱阵脚的船员们,平静地说:“枪走火,船长自己打死的自己,所有罪过都是他的,只要嘴闭严实了,你们都不用坐牢。”   说完,他将别在腰后的枪抽出,扬手扔入大海。   —   第一医院,住院部,胸外科病区。   高仁来送鸽子汤,进屋就闻着股烟味,自然上勾的嘴角顿时往下拉出不悦的弧度。   “你们俩不要命了?一个肺部严重感染,一个胸骨骨折肺挫伤,还敢躲出去抽烟?”   唐喆学赶紧扬手扑腾烟味,同时辩解道:“我没抽啊!是那个——哦对!楠哥刚走!他带的烟味!”   “别蒙我,罗家楠都那样了还敢抽烟,祈老师得活剖了他。”将保温桶放到小餐桌上,高仁转脸看向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林冬,无奈地沉下语调,“林老师,你前几天都烧到四十一度了,这烟,能不抽就先别抽了啊。”   林冬抬起扎着点滴的手,一脸无辜:“我真没抽。”   “无则加勉,出院之后也得禁烟仨月啊。”   高仁拧开保温桶的盖子,香气瞬间溢满病房。其实他知道唐喆学不缺嘴,林静雯每天来送两顿饭,变着花样的做,色香味俱全,连汤带水生生给儿子那张俊脸补圆了一圈。但是林冬比以前更瘦了,宽宽大大的病号服挂在身上,来回咣当。都怪上头那帮官僚主义作风的老头子,林冬前脚出急救室,后脚就被“哐当”铐病床上了,二十四小时监管。摊上这种事,搁谁都没心情吃饭。   得知林冬还是被当做通缉在逃人员对待,唐喆学拖着输液架子去找方局玩命。为了救人林冬自己差点死在海里,除了毒蜂,这次还缉捕归案了八个涉嫌各种罪名的嫌犯,不说给他颁发奖章也就罢了,居然还敢铐人!   眼瞅着唐喆学快把输液架当金箍棒舞了,方局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只能语重心长地劝。流程嘛还是要走的,对吧,等调查清楚了,该谁的功谁领,该谁的过罚谁。总不能说林冬在众目睽睽之下持械劫持了省厅领导干部,转脸抓几个嫌犯回来,所有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唐喆学气得要命,却又撼不动领导的大腿。后来是罗家楠给他支了个招,给他爸遗照搬来挂病房里。让前来慰问的领导们好好看看,他们老唐家差点满门忠烈,现在连点合理的要求组织上都不能满足。这招儿说白了就是耍无赖,但还真挺有效。遗像没挂两天,林冬的铐就被去了,不过上面还是二十四小时派人看着,直到把林冬所有的“问题”调查清楚。   剩下的慢慢来吧,唐喆学觉着,反正毒蜂缉捕归案了,林冬的生活早晚能回归正轨。   TBC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有一章能完结~~~~~~~嘤嘤嘤!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4-05 11:19:46~2020-04-06 10: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很欣慰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不是尤太太 2个;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灰灰、勤奋宝宝、猕猴桃糖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道尔家的猫、斜倚美人榻 20瓶;30396927、Wang、风乎舞雩 5瓶;水至清则无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夏天来的猝不及防, 昨天还阴雨连绵不穿外套就冻得瑟瑟发抖, 今天的阳光便格外逼人。到了该换夏季制服的时候了。唐喆学晨跑回来冲过澡, 把在衣柜里挂了好几个月的制服取出, 熨烫平整。出院复职后他一直在重案组干活,虽然那边没有必须穿制服的规定,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要去见特别的人,他觉得还是庄重一些的好。   厨房里传出“滋滋啦啦”的油响, 煎蛋的香气飘满房间。晨曦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亮客厅,餐桌上的粥锅腾腾冒着热气, 白瓷碗竹木筷摆放整齐。两枚茶碟里各盛着半块咸鸭蛋, 青色的蛋壳边缘,油花澄澄。   “吃饭了, 把粥盛上。”   将盛着煎蛋的碟子放到餐桌上,林冬回身朝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声。门向里面拉开,唐喆学衣着笔挺的跨出房间, 冲他笑出八颗白牙。   “帅么?”   对于某人的自恋, 林冬习以为常,平静的拽开椅子坐下说:“还没吃饭就换衣服,小心别弄脏了。”   “不会,哦对,你那身我也熨好了。”唐喆学回手把领带掖进衬衫里以防蹭脏,盛好一碗粥递到林冬手边。   “我就不穿制服了,”林冬轻叹了口气, 夹了片煎蛋放到唐喆学的粥碗里,“等调查结束再说吧,还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再穿那身衣服。”   咬了口香喷喷的煎蛋,唐喆学边嚼边满不在乎地说:“你啊就是想太多,方局不都说了么,等把人送去北京,咱这边就算结案了,到时候对你的调查也同步结束。”   戳筷子的手稍稍停顿,林冬低下头,轻吹着滚烫的蔬菜粥。张卓被捕的第二天,部里的人就到了。相关案件跨度长达二十余年,涉及面广,“毒蜂”又是国际刑警组织的重点追踪对象,人得押回北京审理。明天押运张卓的专机便会起飞,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今天便是他们兄弟最后一次见面。   事实上审讯张卓的工作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但没人能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来。即便是审讯人员将“张卓”的前妻带到他面前,当面剥下他的伪装身份,他给出的反应也是一笑了之。而作为需要避嫌的人员,林冬自始至终都没能参与审讯工作,甚至连他手里有关毒蜂的所有资料也全部被收走。   但他还有问题要问对方,而且,一定要得到答案。   —   九点整,驻防武警基地。   守卫看过唐喆学递来的通行文件以及他和林冬的证件,开启大门,放行那辆洗得车体上每一寸金属都反着光亮的霸天虎。考虑到嫌犯的危险性,放看守所里不放心,上面特意要求将张卓关押在武警基地里。禁闭室改造的监房连扇窗户都没,关进去日夜不分,外有持枪武警把守,房间内有探头,二十四小时监控。禁止探访,禁止与外界联系,堪称最高级别的防范。   为了争取这次见面机会,林冬发了无数份申请,终于赶在哥哥被转移前得到了允许。但时间只有一个小时,还要被全程监控。来基地的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过,就只是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出神。   停好车,唐喆学侧头看向手指支在唇边,神情平淡如水的林冬,轻声说:“下车吧。”   恍然回神,林冬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进了楼,由一位基地领导带着他们从特殊通道下到地下二层,穿过寂静的走廊,脚步止于沉重的铁门外。   与守在门口的武警交待了一声,随行的基地领导要求他们:“手机、钥匙、领夹、戒指,任何金属物品都不能带进去。”   他们逐一照办,将身上所有跟金属沾边的东西交给对方。基地领导低头看了眼唐喆学的皮带扣,说:“皮带扣也得解了。”   “……”   这可就有点尴尬了,唐喆学迟疑了一下。虽说不至于解了皮带裤子就掉下去吧,但……他看了眼一身便装的林冬,心说早知道我就不穿这么正式了!   见唐喆学磨磨唧唧的,基地领导也是无奈:“真不是故意为难你,实在是这个犯人太危险了……就上个礼拜,部里的几位领导审讯他,等出屋的时候,他居然自己掀开手铐板往出走,十来双眼睛盯着他,楞没人看见他是怎么把铐打开的……要说这家伙可真是个人才,要不是他身上背着那么多条人命,我都想聘他做技术指导了。”   林冬不自然地勾了下嘴角,问:“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们不参与审讯,这边接到的命令仅仅是看守和押运。”基地领导接过唐喆学递来的皮带,转头示意守门的武警打开门锁。   武警转身在控制器上输入开锁密码,伴随着“嘡”的一声响,各有两指宽的三道锁舌弹回,铁门缓缓打开。房间不大,顶多二十平米,四面、天花和地板都是灰秃秃的水泥,连张床也没有。左手边的角落里叠放着一套被褥,边角折得整整齐齐,堪比当兵的叠的豆腐块。豆腐块上放着本书,林冬扫了一眼,是余华的《兄弟》。   听到门响,赤裸着上身,正在做单手俯卧撑的人并没有起身,而是换了只手继续。汗水顺着背部的刺青蜿蜒而下,蕴藏着极强爆发力的肌肉完全不同于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样饱满圆润,隆起的皮肤之下,甚至连筋膜的走向都清晰可见。   就在林冬抬腿要往里走的同时,基地领导伸手拦住他,最后一次确认道:“确定不用去审讯室?那里有铁栅栏隔开,安防措施比较好。”   “不用,谢谢。”   致过谢,林冬跨步迈入房间,在距离兄长两三步开外的地方站定。唐喆学跟在他后面进去,随即那扇铁门便在背后呛然关闭。从门开到关门,里面的人已经做了至少二十个单手俯卧撑了,全然没有接待“访客”的意图。   沉默了一会,林冬蹲下身,轻声说:“哥,我来看看你。”   汗珠“啪”地掉落在地,张卓终于停下动作,闭眼平缓气息,随即撑起身体,盘坐于水泥地板上与林冬平静对视。一个多月没见,他多了把浓密的胡子,看起来是没人愿意冒风险给他把刮胡刀,让他好好打理下仪容。   唐喆学本来海拔就高,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觉得有点别扭,于是撤膝蹲了下去。上身挺得笔直,保持守护之态。本来林冬是要自己来的,他没答应。虽然说林冬现在不需要他的保护,可在他看来,精神上的支持还是必要的。   张卓从林冬脸上移开视线,先跟他搭了话:“伤好没,唐警官?”   “早好了,本来也没什么事。”生怕被看轻,唐喆学此时虽是胸口仍会隐隐作痛,但嘴巴还是硬。现在陈飞都不让他出外勤,天天跟办公室里整理卷宗接电话,快长蘑菇了。   笑着点点头,张卓又将视线挪回到林冬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你瘦了,得好好吃饭啊。”   林冬抿住嘴唇,垂下眼,浓长的睫毛顶在镜片上,微微颤抖。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啊,”他问,“既然不打算再逃避了,就该坦诚一些,至少……对自己是个交待。”   瞄了眼墙角的摄头,张卓云淡风轻地说:“并不是我坦白一切就可以结案了,事实上,那才是开始……林冬,你是警察,我是杀手,你有你的职业道德,我也有,所以如果你今天来是想让我开口交待罪行,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家的好。”   “我不代表任何人,我只是以弟弟的身份来问你——”林冬将一张照片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到地上,轻轻推到张卓的腿边,“你在船上的时候对小唐说,他们七个不是你杀的,现在,我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张卓垂眼看向照片,上面的八个人,除了林冬,都已魂归天际。这些年来他杀过的人,每一个都记得,但是这七个,他对他们的印象却十分模糊。因为,他们不是死在他的手里。   然而他只是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他们是不是我杀的,还重要么?”   林冬坚定道:“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张卓伸手将照片推回到林冬手边:“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愿意恨我就恨我吧,如果那样能让你觉得好过一些。”   “你失去过重要的人,你明白我的心情!”林冬又拿出另外一张照片,这一次他没有放到地上,而是直接举到了兄长的眼前,“这是从你的钱包里找出来的,她们已经不在了,对吧?”   “还给我!”   急促的喊声响起,张卓猝然抬手的动作令唐喆学一惊,迅速扳住林冬的肩膀把人往后拖了几寸。尽管如此,那张照片还是被快到难以看清的动作抢走。呼吸瞬间紊乱,张卓的胸腔大幅度起伏,捏在照片上的手,甲盖处因格外的用力而发白。   美丽的女人,可爱的孩子,曾经的幸福美好,早已在那血色的夕阳之下,化作泡影。   挣开唐喆学按在肩上的手,林冬倾身向前,刻意缩短与张卓间的距离,步步紧逼——“我是恨过你,恨爸妈将我当你的替身,恨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但你是我哥,我亲哥哥!我现在要你亲口告诉我,他们七个,不是你杀的!”   “那是个意外!”张卓吼了起来,“货车司机是他妈毒驾!在山路上横冲直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你撞下悬崖!”   “——”   脑子里瞬间空白,许久,林冬才喃喃道:“所以你开枪打死他,是为了阻止车祸发生?”   张卓反倒笑了,但语气中更多的是无奈:“是啊,可他妈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那车超载会那么严重,惯性太大了……是我报的警,说山道上有交通事故发生,你要是还能找到当时的报警录音,应该能听出我的声音……我后来去了医院,看到你没事,你知道我当时——我——林冬,我在这世界上没有亲人了,一个都没了,只有你——”   声音哽住了,他低下头,将手中的照片抵到唇边,手掌整个盖上去,泪水滚滚而出,随即又一把扯住林冬的衣领,将人拉到眼前,脸压着脸质问——   “我不希望失去你!可你却在追踪我,查我!我不怕死,不怕被抓,我的报应已经够多了,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惩罚!可你是我弟,我亲弟弟!我警告你,要你远离跟我有关的案件,可你为什么不听!啊!?”   林冬整个人都呆住了,毫无反抗的意图。唐喆学见状立刻冲上前,去掰张卓那青筋暴起的手。看监控的人见嫌犯出现攻击性的行为,按响了警铃。守在门外的武警冲进房间,拉动枪栓,子弹“哗啦”一声上膛,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指向张卓。   基地领导本就守在外面,听见警铃跟着一起冲进来,把林冬拉起来,连推带拽给人往出轰:“会面结束,请你们立刻出去!”   林冬被拖到门外,失神的双眼忽然凝起光亮。他挣开基地领导的禁锢,一把推住即将合拢的铁门,从门缝里朝张卓喊道:“哥!我保证!带你回家!”   他喊得唐喆学的鼻子都跟着酸了起来——结局已定,林冬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兄长的骨灰安葬回故里。   哐啷。   铁门沉重合拢。   —   正如方局保证的那样,随着嫌犯的移交工作顺利完成,针对林冬的调查也彻底结束。停职停薪三个月,算是对林冬的惩罚。这是最轻的处罚了,不光林冬,连唐喆学也能心平气和的接受。他之前的打算是,上面敢扒林冬的警服,他就敢抱着他爸的遗照去省厅讨说法。   高仁听完翻了个白眼给他:“罗家楠出的馊主意你也敢用?”   唐喆学不以为然。主意馊不馊的,管用就好。最近在重案组闲的快长蘑菇了,他跑去问方局悬案组何时可以重新开业,结果被轰出了局长办公室。   得了,人微言轻,接着回重案组办公室长蘑菇去。   入伏之后,天气热得蝉都懒得叫。顶着四十度的高温出现场,还是高度腐烂的尸体,长了仨月蘑菇的唐喆学本来兴冲冲的,结果刚进屋就被熏出来了,跑去跟吕袁桥一起撑着墙吐,被罗家楠好一顿嘲笑。   “你俩也怀孕了?吐的比我师傅还厉害。”   抬手朝罗家楠比了个中指,唐喆学接过吕袁桥递来的纸巾抹了把嘴,转脸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重案组的警花、罗家楠和吕袁桥的师傅苗红,因怀孕被禁止出外勤,他来补缺。以前光听林冬说过,出现场踩蛆踩的鞋都没法要了,今儿算是让他赶上了。   还好林冬没在,要不吐成这样,忒丢脸。   “来来来,抽根烟压压。”   罗家楠刚把烟掏出来,就听屋里传出声河东狮吼:“罗家楠!你肺不要啦!”   敲烟的手僵在半空,罗家楠眼珠一转,回道:“我给二吉拿!我不抽!”   生无可恋地白了他一眼,唐喆学顺手把一整包烟抄到手里:“正好,我替祈老师给你没收了。”   “嘿你——”罗家楠瞪起眼,转脸朝屋里看了看,确认祈铭没往他这边瞧,推着唐喆学走出老远一段距离,猴急道:“快给哥来一根儿,妈的憋死我了,在家不让抽,在单位不让抽,出现场还他妈不让抽!”   “祈老师也是为你好嘛,你那胸腔积液不是才吸收干净?”   弹开火机给罗家楠叼在嘴里的烟点燃,唐喆学自己也点上一根。他还挺听话的,出院仨月没抽烟。前几天去复查,肺挫伤什么的彻底好了,算是可以开斋了。   “诶,我听说,那个毒蜂,一直没审呢。”好不容易能抽口,罗家楠猛嘬了口烟,那架势看着跟大烟鬼似的。   “嗯,牵扯到涉外警务了,说是要移交给国际刑警组织。”唐喆学说不上是惋惜还是庆幸地呼了口气,“祈老师要是知道的话,会很不开心吧。”   “嗨,他自己也说了,该恨的是下令杀他父母的人,何必去恨一把枪呢。”说着,罗家楠朝旁边看看,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前几天才知道,就祈珍那老公,他妹妹和毒蜂结过婚,可惜啊,都死了。”   想起林冬带给张卓那 张照片上的女人和孩子,唐喆学恍然道:“看来组长没说错……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家楠叹息道:“Vincent说是仇家寻上门,好像是把孩子弄死了,然后他妹妹是自杀的。”   唐喆学背上一凉:“毒蜂的仇家?”   “嗯,不过那个时候Vincent并不知道张卓就是毒蜂,只知道妹妹嫁给了一个雇佣兵,是祈铭拿资料给祈珍写报道,他看到照片才认出来。”罗家楠摇摇头,“其实跟那些人比起来,毒蜂算不上残忍,起码他没杀祈铭。”   “是啊,他连只猫也不愿意杀呢。”   “嗯?”   “就钱露那案子,你还记得么,他进屋之后把猫放走了。”   “操,真他妈是个怪人!杀人不眨眼,对只猫倒能手下留情。”掐灭烟头,罗家楠决定不再去追究那个把他送进ICU里俩礼拜的人,脑回路究竟有多清奇。扇扇烟味,他朝案发现场那边一偏头,招呼唐喆学:“走,干活去。”   唐喆学也碾灭烟头,拔腿正要走,远远看见林冬那辆霸天虎停到了路边。和罗家楠招呼了一声,他朝车那边走去。林冬一早就去省厅了,虽然调查已经结束,但还得有个听证会之类的玩意做收尾。反正是走过场,不用担心。   “你怎么来了?”话音未落,唐喆学眼前一亮,一把扳住林冬的肩膀,欣喜道:“呦!升官了!”   出门之前林冬的制服肩章还是两杠一花,现在成了两杠三花,越级晋升。看来上面还算讲点道理,没亏待大义灭亲、亲手将哥哥缉捕归案的林冬。   但是林冬看起来并没有过多的欣喜,只是很平淡地点了下头:“我来接你回局里,经省厅领导研究决定,正式成立悬案组,编制归属市局刑侦处,你的关系可以从重案组转过来了。”   “真的啊!太好了!”   不用再回现场踩蛆就已经很让唐喆学开心了,听到悬案组正式成立,更是欣喜若狂。这说明林冬的辛苦没有白白付出,上面终于承认他的功绩了。   “别高兴的太早,省厅安排了一百七十五宗悬案下来,做好熬夜的准备了没?”   “不是,有正式编了,咱不能多招几个人么?”   “可以,上面给了一共六个人的编制,哦对,还要搬办公室。”   “……”   想到仓库一样的办公室里那堆积如山的卷宗,唐喆学忽然觉得,回去踩蛆似乎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看他一秒纠结的样子,林冬终于露出了笑容,伸手为抹去他额角的汗珠。   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灼热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烁出璀璨的光芒。   END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撒花!唔……这篇写了好久啊……感谢各位小天使的一路支持,谢谢!   接下来就是番外了,先写蜂叔!!!!!!!!!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0-04-06 10:56:21~2020-04-07 21:0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会游泳的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徐可 2个;唯诺卓、勤奋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菜头 33瓶;阿喵 20瓶;Flamingo、风乎舞雩 5瓶;一团软萌软萌の被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