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证法医 作者:云起南山 文案: 宁折不弯直男癌末期用肌肉多过用脑子打人专打脸警察攻VS家财万贯专业过硬脑子聪明长得好看又不是我的错法医受 严肃正经破案,嬉皮笑脸搅基 现代都市刑侦,单元剧,一卷一个案子,敬请期待 内容标签: 强强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家楠,祈铭 ┃ 配角:陈飞,赵平生,苗红,许杰,乔大伟 ┃ 其它: 第一卷:无头男尸 第1章 在分局三年,进重案组一年,再算上警校四年,里外里八年警察生涯,罗家楠头一回听说查案要请个“招魂师”来帮忙。 这不是搞封建迷信么?公安局刑侦处重案组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队长,爱派谁你就派谁去接人,反正我不去。”大长腿往办公桌上一翘,罗家楠翻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天花板,“丢不起这人。” “小罗,把脚拿下去,别把卧底时候的流氓气带进办公室。”队长陈飞朝他身上扔过去厚厚一摞卷宗,“祈老师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凑,别迟到。” 收起腿把卷宗往办公桌上一撂,罗家楠站起身阴沉着脸说:“队长我是来做警察不是给跳大神的当司机的,另外我对搞封建迷信的人一向没有好感,您安排我去办这事是不是因为看我是新人就欺负我?” “能在重案组待上一年不算新人了,小楠。”副队长赵平生热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忘了上个月在案发现场哭出来那个了?还吐得法医得先抢救他。” “切,那种废物就不该考警校。”罗家楠撇撇嘴,抄起车钥匙朝窗户那边按了一下。停在窗根下面的越野车大灯闪烁了一下,车辆已完成启动。“走了走了,队长,等下人接过来往哪送,停尸房么?” 陈飞瞪了他一眼。 “法医办。” ———————————————————— 坐进驾驶座,罗家楠点开导航输入“祈老师”的地址,一看定位标志心里立刻“我操这他妈都出了城了”。一路按着导航开,距离目的地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就没有车可以走的路了,只有嵌在坡道上的石阶。罗家楠下车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景象,脑子里冒出“荒郊野外”这四个字。 下车顺着石阶往上爬——至少有五百级——罗家楠迈上最后一级时已经是气喘吁吁,早知道让那个“祈老师”到路边等他了!抬头一看,他原本就郁闷的心情更是蒙上一层阴影——这“祈老师”果然是个跳大神的,居然住庙里! 在门口打扫的和尚看着罗家楠黑着脸朝自己走过来,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施主,请问您是来上香的还是——” “找人!”抹去高挺鼻梁上的汗珠,罗家楠双手支在皮带两侧,等喘匀了气后冲和尚抬抬下巴,“祈铭在哪?” 祈铭?谁? 和尚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 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罗家楠转身朝大开的庙门走去。据说祈铭不用手机——简直是个怪胎——所以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来找人。在庭院里站定,他用双手拢住嘴侧运足了气大喊:“祈铭!我是重案组的罗家楠警司,队长陈飞让我来接你去市公安局的法医办!” 话音落地,树上的乌鸦应和着叫了几声。 没人搭理。 就在罗家楠恨不得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过去时,从正殿里走出个身穿僧袍但披着长发的娘娘腔眼镜男。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罗家楠,片刻后挂起“没教养”的表情。 “云静师傅。”跟在罗家楠身后的和尚对眼镜男合掌弓身行礼,“这位施主来找叫祈铭的人,我不确定咱们寺里哪位师傅的俗家名字是这个。” “我就是祈铭。”祈铭向和尚微微偏了下头,走到罗家楠跟前,“你迟到了,耽误我的行程安排。” 你一个和尚能有多忙?罗家楠觉得自己真是修养好,要不他就得把这句话怼回去。“你就是祈铭?那好,跟我——” “等我十分钟,我去换件衣服。”打断罗家楠的话,祈铭转身朝正殿后面走去。 罗家楠本以为会看到祈铭换上身黄袍子拎把桃木剑出来——跳大神的不都这打扮?但重新出现在视野里的祈铭却一身笔挺窄款小西装,手里拎的不是桃木剑而是电脑包和旅行包。他的长发整齐地扎在脑后,露出方正的颌骨后一点也不显得娘娘腔。刚才穿着僧袍还看不出来,祈铭的身板就跟运动员一样精壮结实。 虽然不想承认,但罗家楠真心觉得对方去八点档里演个男一号丝毫没有问题。 “云风师傅,这些日子多谢照顾,请代我向住持转告一声,走得匆忙,勿怪。”祈铭向云风和尚颌首致意。 云风和尚合掌弓身:“阿弥陀佛,云静师傅,祝你此番下山,一路平安。” 一旁的罗家楠白眼都快翻出声了。 这是拍古装剧呢? ———————————————————— 坐进车里,祈铭按下车窗,掏出香烟弹出一根叼在嘴上,翻开火机盖点燃朝窗外呼了一口。但他就只抽了一口,然后便将烟捏碎。 “你这是——”罗家楠本来还想跟对方要一支,结果看他这样也没好意思张嘴。 “我在戒烟。”祈铭偏头看了他一眼,“开车。” 老子不是你的专属司机。压下心里的怨气,罗家楠发动汽车,沿着颠簸的石子路往回城的方向开去。 车开了一段,祈铭问:“什么案子?” “无头尸,一周之前清淤时从河里打捞上来的。”罗家楠并不想给对方陈述案情。他真不知道队长脑袋是驴踢了还是干嘛,找一个“招魂师”协助办案。 “性别,年龄,死因。” “男,根据骨骼磨损年龄约四十五到五十之间,死因就——”罗家楠拖了个长音,“等你从尸体上问出来啊。” 祈铭没说话,而是从电脑包里拿出手机——手机?罗家楠用余光瞥到之后立刻嚷了起来:“你有手机干嘛不用!?” “寺院是清修之地。”祈铭调出邮件,翻了几眼后收起手机,“你刚说,你叫什么?” “罗家楠。” “哦,南瓜。” 要不是还没活够,罗家楠真得一把轮把车开山路旁边的悬崖下去摔死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哪有一上来就给人家起外号的,老子跟你很熟? 还他妈南瓜,靠! “我记人名有障碍,不起外号记不住。”看罗家楠黑了脸,祈铭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不劳您费心。”一边搜肠刮肚地给祈铭起外号,罗家楠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咱俩也就这一面之缘,以后不会再见。” 轻推了下眼镜,祈铭想了想,说:“陈队长说,今天来接我的人,以后归我差遣。” 别逗了!我归你一个跳大神的差遣?罗家楠被气笑了。 “祈老师,你一定是搞错了,我是重案组的,可你——甚至都不是警局的人。” “我是特聘的法医顾问。” “哈?你不是‘招魂师’么?”罗家楠忍了又忍才没把“跳大神的”说出口。 “那是别人给我起的外号。” 祈铭微微扬起下巴,直直看向路的尽头。 “因为我能让尸体‘说话’。” ———————————————————— 让尸体说话?吹牛逼。 站在尸检台边上,罗家楠等着看祈铭怎么让一具无头尸“说话”。别说嘴了,脑袋都没有,拿哪说,肚脐眼么?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小气,罗家楠抽橡胶手套的时候帮祈铭也抽了一副,递过去对方却没接。“你是嫌我少说个‘请’字?”罗家楠瞪起眼。 祈铭正在翻看局里正牌法医老韩的尸检报告,听到罗家楠的话,随意地应道:“没必要,我不能碰尸检台上的尸体,违法。” “你是法医,却不能碰尸体。” “我没有法医执照。” “……”罗家楠额角绷起根血管,“陈队知道这事儿么?” “我已如实告知。” “那个……你慢慢看,我先出去透口气。” 罗家楠一脸“我家队长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的表情退出尸检办公室。陈飞正在打电话,看罗家楠进来冲旁边指了一下,示意他坐到椅子上等会。打完电话,他问罗家楠:“祈老师接回来了?” “已经送停尸房——不是,法医办公室。”罗家楠故作口误地拍了下脸,“队长,你没毛病吧,祈铭可没有法医执照。” “有老韩帮忙,这不是问题。” “他真那么牛逼?” “小罗,注意用词,这是公安局不是你卧底时待的贼窝。”陈飞略略皱起眉头。当初把罗家楠调来就是看上对方的卧底经验,小伙子敢闯敢拼,头脑灵活又擅长和各色人等打交道,重案组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可就是卧底卧出来的这一身匪气怎么也脱不干净。 “好,队长,我换个说法——你请来的祈老师,真那么厉害?” 陈飞正要张嘴,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听之后站起身,招呼罗家楠和自己一起去法医办。 走进电梯,陈飞对罗家楠说:“他是否真那么厉害,你自己判断。” ———————————————————— “无头男尸,身份不明,根据切口骨骼血液浸蚀及失血量判断,死者的头部是在死亡后被切下的,但尸检未发现致命疾病以及其他肢体创伤。” 祈铭合上尸检报告,转头看向老韩。老韩点点头,确认他说的都没问题。罗家楠背着手,手里转着车钥匙,等着听祈铭的高见。 “凶手会将头颅割下通常是三种情况:一,致命伤在头部,缺失会干扰鉴证;二,死者有独特的面部特征可供辨识身份,缺失同样干扰鉴证;三,凶手对死者恨之入骨,通过斩首的方式来羞辱死者。”祈铭刚说完就听到罗家楠“切”了一声。他看着罗家楠问:“你有意见?” “说点儿我们不知道的行么?”罗家楠不屑地翻翻眼睛,“这些东西随便一个搞刑侦的都清楚。” 陈飞咳了一声,提醒罗家楠保持耐心。 “我要说的是第四种情况——”祈铭抬手比划了一下死者颈部的创口,“颈椎的断口整齐,但气管血管和乳突肌的断口却粗糙,就是骨头是被切断的,而其他部分是因腐烂而脱落。据此,我判断死者的头部是被螺旋桨打断,并非凶手故意为之而是抛尸时的意外。” “老韩,这你都没看出来?”罗家楠小声抱怨了一句。老韩耸了下肩膀,没说话。 “老韩的尸检报告上写的是鱼虾啃咬所致,通常来说,这没错。但我查过那片水域的地理位置,上游五十米处就是排污口,根据尸体表皮的反应可以判断水体PH值小于5,鱼虾无法大量存活,况且尸体被淤泥所掩埋,除了微生物以外生物破坏影响非常小。”祈铭将尸检报告拍到罗家楠身上,“这不是老韩的责任,现场报告上没提及排污口的事,你让他怎么往那方面想?” 罗家楠翻翻眼睛,好吧,现在祈铭又开始教他们怎么当警察了。 “所以死亡时间的推断也要重新考虑。”祈铭对老韩说。 老韩说:“之前判断是三至四周,但酸性环境下需要缩减时间。” “两周左右。”祈铭拿下插在灯箱上的X光片,“死者的颈椎管狭窄,这会引起偏头疼或者晕眩,需要长期治疗,去医院骨科查一下诊疗记录,看看有谁一直治疗但最近半个月没去复诊,也许能查到死者身份。” “祈老师,你以前是骨科大夫?”老韩笑着问。 祈铭摇摇头,然后低头看了眼表,对罗家楠说:“我要到假日酒店见一位朋友,劳驾?” 罗家楠刚对祈铭有了那么一丢丢——针尖大小吧——的认同度,结果被对方一使唤就全没了,一脸不爽地看向陈飞。“头儿,我去送他,谁调查死者身份?” “身份查询的事让小许和大伟去。”陈飞说,“小罗,这段时间你就跟着祈老师。” 罗家楠语调古怪地叫着:“我还得跟着?那他上厕所我用不用在外面守着递纸?” “罗家楠!”陈飞眼睛大,瞪起人来压迫感十足。往后退了半步,罗家楠撇下嘴角说:“队长,生气长皱纹。” “可以走了么?我不喜欢迟到。”祈铭要求道。 甩下脸,罗家楠大步走出房间。 ———————————————————— 祈铭和朋友约在假日酒店里的一间港式茶餐厅喝下午茶。罗家楠翻了眼菜单,价格贵得令他咋舌。一杯奶茶就要68!喝金子呐!还不如去楼下星巴克来的实惠。 余光瞄到罗家楠挑离原位的眉毛,祈铭语调平淡地说:“别担心,我请。” 废话,当然你请,老子白给你当司机?罗家楠在心里哼了一声。这时有位身穿浅灰色西装的年轻人出现在餐厅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一圈后朝他们这桌走来。“铭哥,不好意思,刚办公室有点事,来晚了。”年轻人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朝服务员招招手,“点单。” 服务员刚站到桌边,没等祈铭和那个年轻人说话,罗家楠抬手比划了一下,问:“有龙虾么?这么大的那种——” “隔壁店有,先生。”服务员一副忍着白眼没翻出来的表情,“要帮您点一份端过来么?” “不用理他,这人有病。”祈铭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罗家楠的鞋,“一份芒果冰沙,一杯原味奶茶,一杯咸柠七,再要三份大理石蛋糕。” “甜的吃太多会得糖尿病。”罗家楠从鼻子里哼出声。祈铭斜了他一眼,改口说:“两份蛋糕,他不要。” 罗家楠狠狠挖了祈铭一眼。 等服务员转身走开,年轻人问:“铭哥,这位是?” “重案组的——”祈铭想了想,“叫他南瓜就行。” “罗家楠!”咬牙切齿地说完,罗家楠伸手和对方握了一下。 “邵辰,我是这家酒店的商务部经理,需要住宿可以找我,给你打折。”邵辰起身给罗家楠递了张名片。接过名片,罗家楠往兜里一塞,挤出个客套的“谢谢”笑脸。 饮品上桌,祈铭将听装七喜和装着咸柠檬的杯子推到罗家楠面前:“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听你清嗓子,喝这个,化痰。” 罗家楠愣了愣。他抽烟抽的多,嗓子就没一天清爽过,不时轻咳一声已经成了习惯。没想到祈铭居然注意到这个,还特意给他点了化痰的饮品。嗯,原来这个人也没想象中的刻薄嘛。 就在罗家楠心里小感动时,又听到祈铭说:“身边像放了只蛤#蟆一样,烦人。” 你大爷的。 罗家楠的白眼快要翻到天花板上去了。 ———————————————————— 祈铭和邵辰在那聊天,罗家楠无聊地翻着手机。突然有一句话让他竖起了耳朵—— “铭哥,你妹妹的事怎么样了?”邵辰问。 “没消息,时间隔得太久。”祈铭摇摇头,“我一回来就去福利院查,记录上写的是她七岁的时候被领养了,收养人留的联系方式已经失效。” “地址呢?” “我也去看过,拆迁改建,早没了。” “那可真是难办。”邵辰咋了下舌,“你叔叔那边呢?没去问过?” 罗家楠偷偷瞄见,祈铭的表情在听到“叔叔”时稍稍凝固了一下。 “没去找他,当初要不是他把我和我妹从家里轰出来,也不会害我们兄妹失散。”祈铭语调冰冷地说着,“算了,不提这个,那天跟你说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已经弄好了,就马路对面那个小区,这是钥匙。”邵辰掏出两把钥匙放到桌上,“不过你订的家具还没到,得先住几天酒店。” 拿过钥匙,祈铭将其中一把递给罗家楠。“你拿着这把。” “这是什么?”罗家楠皱眉。 “我公寓的钥匙。” “给我这个干嘛?” “要是我在局里加班,方便你去帮我取换洗衣服。” 老子堂堂重案组警司,你个娘炮还真把我当碎催使唤啊!?罗家楠脖子一梗,根本没有接钥匙的打算。祈铭没和他多废话,直接把钥匙塞进他的兜里,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事实上他也没给钱,只是在账单上签了个房号而已。 “你住这?”罗家楠挑眉。 祈铭点点头。“是。” “多少钱一天?” “铭哥订的房间前台价是3680。”邵辰接了一句。 罗家楠愕然地瞪起眼:“喂喂,这钱不是让局里给你报销吧?” “用不着。”祈铭看了他一眼,“我是这家酒店的股东。” 操,土豪啊你!不过,等等。罗家楠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这么有钱,干嘛还要坐局里的车?” “雇你当司机不花钱。” 祈铭的眼里闪烁出商人的精明。 第2章 第二天上班,罗家楠一整天都拉长个脸。虽然只是一大早去酒店把祈铭接到局里而已,但陈队长说了啊,任凭祈老师差遣,所以他随时要做好准备。这哪行,他是警察,哪有闲功夫给一个连法医资格都没有的顾问当免费司机?!另外他真该把祈铭硬塞给他的那把钥匙扔下水道里去。 “队长,有线索。”同事许杰和乔大伟一起走进办公室,将一份病历放到陈飞桌上,“同和医院骨科有一名患者叫王辛集,患有颈椎管狭窄,预约本周一去医院复查,但人没出现,年龄和体态都符合死者。我们去过他家,没人在,您看是不是申请份搜查令。” “我先看一眼。”祈铭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走到陈飞的办公桌边,抽出病历里的X光片对着窗户看了看,确定地点点头:“没错,这就是死者。” “你这眼睛自带DNA鉴定功能啊?”罗家楠吐槽他。 “骨骼和指纹一样,每个人都不相同,有颈椎管狭窄病变就更容易判断。”祈铭略显不耐烦,要不是周围还有人等着听,他根本懒得和罗家楠解释,“不过再说下去就是专业性问题了,你也听不懂。” “对,你是专业人士,你多牛。”正说着,罗家楠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他低头一看,扯开嘴角笑笑,“看来你也不需要我这种非专业人士来帮你打听祈珍的下落了。” 听到妹妹的名字,祈铭立刻绷起表情。“你说谁?” “这丫头。”罗家楠把手机屏幕转向祈铭,“你妹。” 听着罗家楠骂人般的口气,许杰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乔大伟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这么失礼。祈铭是顾不上考虑罗家楠的语气了,大步上前把手机从对方手里抢下,盯着里面的照片仔细观察。虽然时隔多年,照片里的姑娘也明显大于他和妹妹分别时的年龄,但一看对方的眉眼,他立刻就认出这是祈珍。 “你哪来的照片?”祈铭追问罗家楠。 “啊,这是专业问题,说了你也不懂。”罗家楠以牙还牙,“她现在不叫祈珍了,收养之后改了名,叫韩悦。” 祈铭将手机放到桌上,抬手扣住桌边急促地呼吸着。陈飞见状赶紧起身招呼:“都别在这闲着,小许,大伟,你们立刻申请搜查令去死者家里取证,小罗,带祈老师出去透口气。” —————————————— 坐在花坛边的石台上,罗家楠叼出支烟,然后敲出一颗递到祈铭跟前。祈铭看了眼烟盒,伸手抽出一根,就着罗家楠弹开的火机点燃。 “我给福利院打了电话。”罗家楠打破沉默,“查到有个姑娘叫祈珍,我猜应该是你妹,毕竟姓祈的不多。院方给我提供了收养你妹的那户人的家庭住址,然后我又在市局的户籍登记里查了下那家人的信息,已注销。我就想他们是不是出境了就给在出入境管理处的哥们打了个电话,这不刚查到他们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移民加拿大。” 祈铭点点头,照例将只抽了一口的烟掐灭。知道人在哪就好办,雇私家侦探,哪怕花上十年二十年,也要找到他唯一的亲人。祈铭直起身,长长出了口气。“谢谢你,南瓜。” “嘿,有点诚意。”罗家楠眯起眼,“叫人外号很不礼貌。” “那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罗家楠,罗是罗列的罗,家是家庭的家,楠嘛……孤生有石楠的楠。”罗家楠挑衅地看着祈铭,“用不用给你写下来?” 祈铭略略思索片刻,说:“冷翠多崖竹,孤生有石楠——取自苏轼的《入峡》……嗯,看上去给你起名字的人有相当深厚的古诗词修养。” “那当然,我爷爷可是——”罗家楠反应了一下,垮下脸,“我说,不带这么夸自己的哈。还有,你记人名费劲,记古诗词倒挺快。” “没用的东西不喜欢占脑细胞。” “嘿!我他妈——”罗家楠作势撸起袖子要揍祈铭。 “现在我记住了。”祈铭不慌不忙冲他绽开笑颜, “罗家楠,我会用记苏轼的诗的方式来——”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站起身往法医办公室跑去。罗家楠正被他笑得有些晃神,一看人跑了立刻回过神追上去,边跑边问:“子弹咬你屁股啦,跑这么快?” “我刚刚想起苏轼的‘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句。”祈铭跑到法医办尸检办公室门口,一把拽开推拉门大喊,“老韩,给尸体做LC-MS分析!我怀疑死者是河鲀毒素中毒导致死亡。” 老韩愣了一下,说:“市局没有能做LC-MS分析的仪器,省厅的司法鉴定中心倒是有,需要的话,我现在取样本。” “那要等多久?”从盒子里抽出一副橡胶手套戴上,祈铭张着手冲老韩偏了下头,“取神经样本给我,我来做检测。” 取神经样本是个精细活儿,老韩的麻利劲儿让祈铭露出赞赏的表情。等取好的样本放到台子上,祈铭用滴管往涂片上滴了几滴洗涤剂,静待几分钟后让罗家楠关上照明的大灯,然后用紫外灯照射上去——针尖般的星点微弱光芒出现在涂片上,罗家楠看到后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 “河鲀毒素遇碱水解后的产物,做LC-MS分析可以做出准确的判断。”扯下手套扔进垃圾桶,祈铭打开照明灯,“送血液样本去检测,老韩,证实下我的结论。” “河鲀……螺旋桨……唔……”罗家楠抓了抓脑袋,“我怎么觉得凶手是个渔夫?” “不错。”祈铭随口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连脑子里都长的是肌肉。” 罗家楠握了握拳头——他妈的河鲀都没你嘴巴毒! —————————————— 听完罗家楠的汇报,陈飞沉思片刻后说:“小许和大伟在死者家里调查,现在人手不够,你去水务局查一下登记在册的渔船信息,祈老师给出螺旋桨的尺寸了,按照那个规格排查。” “这么说我可以不用给那个跳大神的当司机了?”罗家楠只觉窗户里射进一道曙光。 “查完赶紧回来,水务局又没多远。” “……”罗家楠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队长,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我看你们这几个兔崽子哪个都不顺眼!”陈飞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一天到晚除了违反规定就是违反规定,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 副队长赵平生见状赶紧劝道:“老陈,消消气,年轻人嘛,有闯劲是好事。” “好事?就这个——”陈飞指着罗家楠,“在火车站进站口开枪,嫌人少是吧?” 罗家楠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说:“队长,咱得摸着良心说话,我不鸣枪示警,嫌犯跑了怎么办?” “那你怎么不说把二百多位旅客全都吓趴到地上去了?” “又没人犯心脏病!”罗家楠说完就闪身出了办公室。 要不是赵平生拦着,陈飞手里的卷宗就得砸到罗家楠脑袋上去。“好了,老陈,别和小孩子置气。”给陈飞的杯子里接满水放到桌上,赵平生拍着他的胳膊说:“想想你当初,不比他们让老队长省心。” “报应啊……”陈飞运了口气,“以前我把老队长气得骂娘,现在他孙子把我气得骂娘。” “我看罗家楠这孩子不错,真的,你说当初做卧底,风险那么大,他磕都不打一个就去了。” “嗯,倒是没给他爷爷丢脸。” “说到这个,有日子没去看过老队长了,周末不加班的话,一起去趟墓地?” 陈飞惆怅地点点头。“是啊,好久没去看过他了。”他拍拍办公桌,“老队长当了一辈子警察,到最后死都得死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你说,这算不算战死沙场?” 握住陈飞的手,赵平生点了点头。“当然算,不过你可得保重好身体,老家伙,别让我一个人过完下半生。” “这是办公室,注意点影响。”陈飞冷着脸抽回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以掩饰尴尬,结果一口喷了出去—— “你大爷的!倒开水!?想烫死我啊!” —————————————— 等水务局办公室的小妹给自己拷贝船舶注册资料时,罗家楠和旁边的一位阿姨没事逗贫。阿姨笑呵呵地问他“今年多大啦?”“有没有对象啊?”,一听说没有笑得更是脸上挂起一朵菊花:“那阿姨给你介绍一个呗。” 罗家楠赶紧摆手说不用。他们家三代单传干警察,爷爷是刑警老爸是特警,他从小到大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奶奶和妈妈因担心丈夫的安危而偷偷抹眼泪,所以他真不打算再祸害个好姑娘。一个人也挺好不是么?回家倒头就睡也没人嫌你加了三天班不洗澡就上床,也不用和哥们痛快喝顿酒还得找个晚归的借口,最爽的就是,不用哄人啊! 他以前谈过一个女朋友,还在警校的时候。对方在外语学院学英语专业,憧憬着将来出国读研以后罗家楠能在放假时去看她。可事实上罗家楠根本就不能出国,除非因公不然根本拿不到护照——出去看女朋友?看你妈也不行! 后来女孩走了,去了英国,然后罗家楠去卧底就断了联系。等他重回警队用回原来的手机号,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那姑娘发了张婚纱照,新郎是个老外。好吧这不算他被人绿了,一句话都没给人家留下就去卧底,凭什么让人家等?同事劝他不然就在警队里找一个得了。可要两口子都是警察,加起班来没黑没白的,家不像个家,何必凑合? 除非真能遇到爱得天崩地裂的人,罗家楠想,不然这辈子不结婚。 拿着拷贝好的资料回到局里,罗家楠刚打开电脑手机就震了起来。一看是祈铭打来的,他根本就不想接。 没过五分钟,祈铭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罗警司,送我回酒店。” “没看我这正忙着么?”罗家楠没好气地甩了他一句,头也没回——自己打车去,妈的还真逮着不花钱的司机玩命使唤是怎么的? 祈铭看了眼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船舶注册信息,弓身握住鼠标——罗家楠的手还在上面——逐页快速翻看,说:“排除吃水超过两米的船舶,河床高,超过这个数值会搁浅。” 被祈铭握着手、脖子上还被对方喷着呼吸,罗家楠浑身上下就没一个地方自在,脸上还有点发烧。可祈铭看上去丝毫不在意,依旧直视电脑屏幕。 “诶诶,注意点影响,这是在办公室。”许杰一屁股坐到罗家楠的办公桌上,笑道:“这么黏糊,不嫌热啊?家楠,用不用帮你开空调?” “开你妹!滚一边去!” 祈铭松开手直起身,低头看了眼罗家楠,微微皱起眉毛。他也没干什么吧?怎么对方脖子都红了? 许杰耸了下肩,把手里的资料扔到键盘上。“虽然还要等牙刷提取物和尸体的DNA对比结果,但我认为祈老师的判断是正确的,死者应该就是王辛集,鞋架上的鞋都是43码的,和尸体的一致。” “有没有找到亲属的联系方式?”罗家楠搓了把脸,有点烫。 “王辛集不是本地人,那是他租的房子,等DNA结果出来就可以向户籍所在地查询。”许杰想了想,“邻居说经常看到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进出他的房间。” “老婆?情人?”罗家楠问。 “不清楚,大伟带邻居到素描师那去了,等下画像出来录入面部识别系统查一下。” “最快也得明天下午出结果。”罗家楠站起身,冲许杰偏了下头,“我这摊活儿归你了,排除吃水深度超过两米的,剩下的资料都打印出来。” “靠!我加了一礼拜班了!” “那你送他回酒店。”罗家楠反手指了下祈铭。 “别,这是队长交给你的重任。”许杰给了祈铭一个大大的笑脸,“祈老师,明天见。” “呃……明天见。” 祈铭死活想不起来这个总是挂着一副笑脸的警察叫什么。 —————————————— 华灯初上,越野车挤在下班高峰期的密集车流中,好一会才往前蹭出一点距离。罗家楠注意到祈铭一直凝视着窗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路灯透过车窗打在他身上,照出一层朦胧的光晕。 “在想你妹的事?”罗家楠问。 “嗯。”祈铭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们……很小就分开了?” “我八岁,她四岁。” 罗家楠憋了一会,问:“你们的父母呢?” “都死了,叔叔不肯收养我们,把我们扔进了福利院。”祈铭微微叹了口气,“我比祈珍先被领养,从此和她失去了联系。” “那……你养父母对你好么?” “不是养父母,是两个男人。”祈铭侧头看着罗家楠,“一对儿来自美国的情侣,当然福利院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申请表上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我求他们带祈珍一起走,他们也不希望我们兄妹分开,可福利院规定单身男性只能领养男孩,所以只得作罢。是的,他们对我很好,供我念书,死后还把遗产都给了我。” 直到后面的车按响喇叭,罗家楠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又开车往前蹭了一段。咽了口唾沫,他问:“所以你在假日酒店的股份,是他们留给你的?” “不光假日酒店,他们还有很多投资,事实上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有多少钱,都是信托基金公司在运作。”祈铭轻轻推了下眼镜,“他们两个人去世的时间前后仅相差一个礼拜,我觉得这是一种幸运,相爱的人不该忍受分离之苦。” “哇哦,这可真——”罗家楠不知道该如何发表自己内心的感慨,从刚听到“两个男人”开始他就处于过度震惊的状态。 “真什么?不可思议?”祈铭长长舒了口气,“有什么意见要发表,我洗耳恭听。” 罗家楠赶紧澄清自己:“没有没有,我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别紧张,我没有歧视。” 祈铭嗤笑道:“干嘛紧张?我又没说自己喜欢男人。” “哦,那就好。”罗家楠莫名松了口气。 “你说什么?” “啊?哦,我是说,那挺好的,有机会可以给你介绍个妹子。” “你自己还光棍一根,上哪给我介绍妹子去?” “我只是懒得谈恋爱,真要想谈,大把的妹子可挑。” 听到这话,祈铭笑着摇摇头。“反正碰不到真心相爱的,我肯定不凑合。” 嗯,这感情观倒是和我的很像嘛。 罗家楠边想边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第3章 送完祈铭都开出离酒店有段距离了,罗家楠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提示音是青蛙的叫声——他特意给祈铭设定的。扣了下蓝牙耳机,他不耐烦地问:“干嘛?” “我的电脑还在后备箱里,给我送回来。”没等罗家楠拒绝,祈铭说完就挂断电话。 大爷的!自己忘了东西还得老子给你送?前车密布的红色车尾灯看着就让人心烦,罗家楠堵在左转弯加掉头的那条线上至少等了五个红灯才过去。将车停进地下车库,他按电梯时才想起来不知道祈铭的房间号。给祈铭打电话响到断都没人接,罗家楠无奈之下只好到大厅去查询。房号是1907,在门外站定,罗家楠看到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按响门铃,他拎着电脑包在门口等了好一会,祈铭才来开门。门一开罗家楠就感觉到有股混着浴液清香的湿气迎面扑来——祈铭刚洗完澡,除了腰上围着条浴巾基本光着,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肩膀上,滴落的水珠沿着胸肌和腹肌中间的凹槽一路滚落,隐没在浴巾的边缘。 呦呵,这小子身材练的不错啊。罗家楠费了点劲才把目光从对方起伏的胸肌上挪开。祈铭没戴眼镜,眯着眼伸出手。“电脑给我,你可以走了。”他抓了个空,并不是因为视力问题,而是罗家楠故意撤了下手。 “已经这个钟点儿了,帮你送东西不请我吃晚饭?”罗家楠往后退了一步,他打赌祈铭不敢只围一条浴巾就往走廊监控摄头的拍摄范围之内走。 “你会请快递员吃饭?”祈铭的胳膊又往前伸了伸,“给我!” “那结个快递费吧,先生,同城八块,到付加倍。”打定主意要祈铭难堪,罗家楠拎着电脑包又往后退了一步。祈铭眉头微皱,抬脚走出房间。结果没戴眼镜没看清地毯翘起来一个边,一脚绊在上面朝着罗家楠迎面扑了过去。罗家楠本能地抬手接人,全然忘了手里还有个电脑包。 “电脑!” 祈铭摔进罗家楠怀里,手里牢牢抱着被对方扔飞的电脑包。就在两个人惊魂未定地喘粗气时,有位楼层服务员听到动静出现在楼道口。他眼见一个大老爷们抱着另外一个半裸的大老爷们后,赶紧抬手致歉说了声“打扰”便消失在拐角处。 一把推开祈铭,罗家楠捂着被对方撞到的下巴,低声咒骂:“大爷的,东西重要人重要?差点撞歪老子的下巴!” 祈铭则皱眉捂额头:“你下巴是铁做的吧,能撞出脑震荡知道么?” 两个人正互相抱怨着,罗家楠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陈队长打来的。 “小罗,去趟第一医院,刚接到报警,那有个枪伤患者正在抢救。” “靠……队长,我晚饭还没吃呢!” “少吃一顿饿不死。” 挂上电话,罗家楠皱着脸冲正在关门的祈铭说:“明天早晨你自己去局里啊,第一医院有个枪伤的,我得过去调查情况,今晚不定加班到几点。” 第一医院?祈铭顿住手上的动作,片刻后说:“等我十分钟,和你一起去。” “人还没死呢,正在抢救,你去也——” 没等罗家楠的话说完祈铭一把将门撞上,几乎拍断对方的鼻子。 ———————— 急诊大厅人满为患,发烧感冒的一大堆,外加急症和外伤的,比菜市场还热闹。罗家楠向护士出示警官证,询问枪伤患者的情况。护士告诉他人在楼上手术室,其他情况一概不清楚,要调查得去手术室外面等医生出来。等电梯的时候罗家楠注意到祈铭四下环顾,一副打量多年未归的家乡老房子的模样。 “你对这很熟?”进到电梯里,罗家楠问祈铭。 “我父母以前都在这家医院工作,我放学就来我妈的办公室做功课,这地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前几年老楼重新装修,又起了两栋新楼。”罗家楠想了想,“这栋楼是老楼。” “我知道,我妈妈的办公室就在这栋楼里。”祈铭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罗家楠猜他大概是想起小时候的事,眼下父母都不在了自然会感到遗憾。但他不想多问——就祈铭这种人,不想说的话多一个字都不会说。他拽住一位从手术室里出来穿着手术服的大夫,向对方询问枪伤患者的情况。 问完话,罗家楠转头对祈铭说:“刚麻醉师说还得等一会。我先去楼下麦当劳吃点东西,饿死了。你要不要一起?” “我不吃垃圾食品。” “……” 罗家楠心说你这土豪也太难伺候了吧? 祈铭一点儿都不饿,但他还是吃光了罗家楠买回来的草莓新地。看情况要熬上一会手术才能结束,他得补充点体力。尽管有冰块镇着可新地还是化了一些,吃起来甜得发腻。 虽然是自己买的,但罗家楠还是在祈铭吃东西的时候嘟囔着“一个大男人居然爱吃甜食,也不怕得糖尿病”——这成功地把祈铭那声“谢谢”给堵了回去。 临近午夜医生才端着个托盘从手术室里出来,里面装着取出来的子弹。伤患被抢救过来了,但失血过多尚在昏迷之中,短时间内无法录口供。 “九毫米口径。”罗家楠用镊子夹起弹头看了一眼,然后“当啷”一声扔回托盘里,“麻烦一下,大夫,帮忙给装无菌袋里,这是证据。另外伤者是从哪送来的您知道么?有没有身份证明?” 医生想了想,说:“镇海广场的夜市,伤者突然冲进人堆里,有人打电话叫的救护车。送来的时候没发现有钱包或者手机在身上,像是遇到了抢劫。” “谢谢。哦,这上面有我的电话。”罗家楠取出名片交给医生,“一旦他醒了立刻通知我,无论几点。” 收好名片,医生点点头。坐进车里,祈铭问罗家楠:“现在去哪?” “送你回酒店。” “那你呢?” “去镇海广场,夜市要到凌晨四点才收摊。”罗家楠发动汽车,“那里有个帮派聚集点儿,我去打听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祈铭说完发现罗家楠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怎么了?” “又没尸体,你去干嘛?” 祈铭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既然不想做免费的司机,我总得知道你是否有资格做我的搭档。” 搭档?罗家楠点上跟烟,就着呼出的烟雾笑笑说:“行,那就让你看看我罗家楠警司是怎么查案的。” ———————— 镇海广场的夜市是全市最大也是最热闹的夜市,虽然已近凌晨一点但依旧家生意红火。卖花的孩子们穿梭于支在广场上的桌子中间,看到有貌似情侣的就凑上去撺掇男的给女的买支玫瑰。 “大哥哥,给姐姐买支玫瑰吧,才十块钱。”清脆的童音在背后响起。罗家楠回头一看,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举着支包裹在劣质塑料包装里的红玫瑰,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把长头发的祈铭当成女的了,等对方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犯了错,一时愣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祈铭一脸“这他妈什么鬼”的表情,罗家楠憋笑憋得想哭。他大方地掏出二十块钱塞给小姑娘,从对方手里抽走那支打蔫的玫瑰。“早点回去睡觉,小姑娘。”然后他把玫瑰递给祈铭,“拿着,别害羞,‘大姐姐’。” 当着孩子的面祈铭不准备骂人,他一把抢过玫瑰,又递还给小姑娘。 “下次看清楚再叫人,姑娘。” 白拿了二十块钱,小姑娘开心地朝他们鞠躬,转脸就忘了祈铭的叮嘱:“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姐姐!” 罗家楠笑得直咳嗽。等小姑娘走远后,祈铭冲罗家楠竖起根中指。 停在一家名为“龙虾配酒越喝越有”的大排档前面,罗家楠扫了眼桌边的顾客,走到其中一桌旁边,弓身一巴掌拍到其中一个光头的肩膀上。这突如其来的巴掌吓了对方一跳,拎着酒瓶子就窜了起来,可一回身看到是罗家楠,光头满脸的横肉立刻组合出一张笑脸—— “呦,楠哥来啦?” “几天不见,脾气见长啊,老B。”从对方的手里抽走啤酒瓶放回到桌上,罗家楠掏出烟盒敲出跟烟。光头老B看到之后赶紧弹开火机给他点上,点头哈腰地问:“哪敢跟楠哥这甩脾气。对了楠哥,你吃了没?不然跟兄弟这凑合一顿?” 看到像老B这样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混混居然对罗家楠毕恭毕敬,祈铭推测这应该是罗家楠的线人。 “别瞎忙活,我来找你谈点正事。”箍着老B走到排挡后面的清净处,罗家楠问:“最近是谁卖了把9毫米口径的枪?” “哎呦,楠哥,瞧您这话问的,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干——诶诶!楠哥!有话——好好说!”被罗家楠掐着脖子按到墙上,老B立刻哭丧起脸,“上礼拜黑虎那出了一把9毫米的勃朗宁,我可没给他牵线,也是听说,听说的啊!” 松开手,罗家楠拍着老B的脸,用半威胁的语气说:“记着,不想再回号子里待上十年八年的,那些不该沾的玩意儿就他妈别沾!” “是是是,楠哥教训的是,多亏楠哥当初把我捞出来,不然我现在哪能抱上大胖儿子?满月酒您可一定要来喝啊!” “生了?这么快?是你的么?”罗家楠刚说完就觉得小腿被踢了一脚,他回头看着祈铭,而对方则是一脸“会不会说人话”的表情。他瞪了祈铭一眼,转身拿出钱包抽出二百块钱往老B手里一塞。“满月酒我就不去了,省得让熟人看见说闲话。” “呦呦呦,楠哥,这可不行,哪能收你的钱?”老B赶紧把钱往回推,“怎么着也该是我孝敬您。” “滚蛋!我他妈缺你那仨瓜俩枣?”甩开手,罗家楠招呼祈铭离开这油烟呛人的地方。 “现在去哪?”祈铭问。 罗家楠撩开外套,冲对方展示了一下别在腰间的手铐。 “抓那个非法买卖管制枪械的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大修了一把~ 第4章 在车上罗家楠打了个几个电话,问出外号黑虎的嫌犯所在地。祈铭听他一句接一句可自己却听不懂多少便好奇地问:“你从哪学的这些黑话?” “呵,卧底三年,学了门外语。”罗家楠设置好导航,“啧”了一声,“这孙子住他妈坟地里。” 祈铭偏头看了一眼,目的地显示的地址名为“龙山墓园”。现在凌晨一点,这个时候去墓地可真够酸爽的。罗家楠的表情显示他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这让祈铭略感可笑。“怕了?”他问。 “怕?”罗家楠的语调有些古怪,“老子的字典里就没这个字。” 一听这语气,祈铭更加肯定罗家楠怕鬼。当然他不会因为这个而嘲笑对方——恐惧未知事物是人的本能,但他也不打算就此放过罗家楠。“那我给你讲个事,我念书时候的经历。”他边说边看了眼罗家楠的侧脸,发现对方腮帮上的肌肉明显绷了绷。“上解剖课之前,学生要去停尸房领尸体。我们这组分配到的是一具女尸,缢死,你知道的,那种尸体的舌头伸出来都有这么——长。” 祈铭偏头吐着舌头给罗家楠做演示,搞得罗家楠手一抖差点开到逆行线上去。打正车轮,他冲祈铭暴躁地吼道:“讲故事就讲故事!你比划个什么劲!?” “省得你开夜车犯困。”祈铭暗自笑笑——确实提神,他都被罗家楠这一嗓门吼精神了,“解剖课是上午第一堂课,八点,我们这组排的是五点半去领尸体,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会是冬天,天亮的很晚,停尸房的走廊灯还坏了,一闪一闪的。” 罗家楠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面对尸体他从未感到过恐惧,但在这种黑漆漆的氛围下讲鬼故事?三伏天都会起寒栗的好吧! 祈铭只当没看见,继续说:“组里四个人,只有我一个男的,其他三个都是女孩子,所以我就自己去。管停尸房的老师签完字就去吃早饭了,我按着编号去拉抽屉,结果——”他顿了顿,“拉不开。” “卡住了呗!”罗家楠急促地接了一句。 “我刚开始也这么认为,顺手拉了下旁边的抽屉,没问题。”祈铭幽幽地说,“而且不是卡住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里面用力拽着那样。” “一定吓死你了吧,哈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罗家楠盯着路面的同时,用余光注意着祈铭。这家伙就是故意吓他,绝不能让对方得逞。 “我是无神论者,所以没多想。”祈铭挑眼看向后视镜,发现罗家楠正在看自己,“我又使劲拽了两下,突然——”他猛地顿住,“确定还要继续往下听?” 尽管已经开始脑补抽屉里的尸体睁眼瞪着祈铭的画面,罗家楠还是咬牙切齿地说:“继续。” “抽屉把手掉了。” 罗家楠猛地一脚踩死刹车,害祈铭结结实实被安全带勒了一下。转过头,罗家楠一脸恨不得撕人的表情冲祈铭吼道:“这他妈什么狗屁转折!能不能好好的讲个鬼故事?!” 说的好像你敢听一样。祈铭搓着被安全带勒痛的胸口,挑衅地回瞪罗家楠的眼睛。“专心开车,不然咱俩都得进停尸房。” 揣着一肚子火,罗家楠把油门一脚踩到底。 龙山墓园坐落在龙山脚下,据说这座山是龙脉,在当今这种没死就要先买墓穴的风气下,有眼光的商人在周围陆续建起了五个墓园,龙山墓园是其中最大的一个。这地方温度比市区低,冷风刮过杉木的瑟瑟声更是给夜深人静的墓地里增加了诡异的气氛。 下了车,罗家楠心里揣着的火被风一吹就散了。他远远望见一排平房,只有一间幽幽地从窗户里透出黯淡的灯光。祈铭跟在他后面下了车,往周围环顾一圈,借着月光看到一些待刻的墓碑和一座干涸的喷泉,再往前就是一排接一排的墓穴。是个干非法勾当的好地方,祈铭想,大家都忌讳墓地,谁也不会没事就往这跑。 往平房那边走着,罗家楠问祈铭:“你多高?” “一米八。”祈铭说。 “穿鞋量的吧?” “你到底会不会说人话?”祈铭转身往回走。罗家楠赶紧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笑着说:“开个玩笑,周围阴森森的活跃下气氛。说正事,等下你去敲门,就说警方查案,我去窗户那守着,万一嫌犯要跑我好给他摁住。“ “那和我身高有什么关系?”镜片后的眼睛里含着怒气。 “那你讲个抽屉把手掉了的故事吓唬我干嘛?” 刚才一路上罗家楠都没说话,原来是在憋这个——祈铭不免觉得罗家楠有些小气。气氛阴森森的怎么了?他又不害怕。但心里不爽归心里不爽,案子是重点,医院里躺着的那个还要面对各种并发症,随便一个都能要了他的命。甩开罗家楠的手,祈铭大步走到亮灯的屋子前,待罗家楠就位后抬手叩响房门。 这个钟点儿听见敲门声又是在墓园里,罗家楠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里面的人警觉地转过头。那人的左脸上有块疤,正是他要找的黑虎。据说这家伙以前是个当兵的,执行任务时炸伤左脸破了相,退伍回来没女人肯跟他工作也不好找,就在这地方做了守墓人。老B说这孙子除了毒品什么都卖,只要有钱赚。 “谁?”黑虎沉声问道。 “派出所的。”祈铭事先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刚接到报警说墓园里有人盗窃,过来看看。” “上这偷纸钱啊?”黑虎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观察着站在门口的祈铭——没穿警服,还只有一个人。 罗家楠贴在窗户边上避开对方的视线,同时看到黑虎手里拎了把□□。他蹲下身在黑暗中摸索到一块石头,趁黑虎观察祈铭的空当猛地敲碎窗玻璃。黑虎一惊,转身冲着罗家楠就举起了枪。罗家楠迅速从破碎的窗户里伸手进去握住枪筒,一把将枪抽出窗外。 祈铭一看动枪了立刻抬脚踹开门,冲进房间将黑虎扑倒在地。 黑虎是当兵的出身,虽然被罗家楠抽走枪,但他还有拳头。祈铭这一扑让他本能的做出反抗,扬手就打在对方脸上。眼看祈铭吃亏,罗家楠反手用枪托砸开窗户翻身跳进去,将枪扔给祈铭后一把将黑虎从地上拎起来,照着对方的肚子上狠狠来了一拳。黑虎被打得呕出了胃酸,弓着身子挂在罗家楠的胳膊上“嗬嗬”倒气。 “没事儿吧你?”罗家楠偏头看了祈铭一眼。祈铭用手背抵在被拳头擦中的颧骨位置——幸亏他躲得快,不然拳头得招呼在鼻子上——摇摇头。把黑虎的手用手铐反铐在背后,罗家楠将人扔到旁边的一张板凳上。 黑虎喘了几口粗气,朝地上啐了口吐沫后抬眼看向罗家楠,脸上的疤痕狠狠皱起:“你他妈是干什么的?” “警察,你刚才算袭警,懂么?”朝黑虎亮出警徽,罗家楠抬脚踩到对方的大腿上,稍稍使了点劲,“说,9毫米口径的勃朗宁,卖给谁了?” “什么勃朗宁,不知道!”黑虎呲牙咧嘴地回答。捉贼捉赃,没有证据摆在面前,他才不会承认。 “不承认,行。”罗家楠双手揪住黑虎的衣领把人从椅子上提起来,“你刚打我搭档那一拳,这帐回警队再跟你算!” 黑虎权衡片刻——他刚刚用枪指着警察,就算没证据证明他卖枪也得在拘留所里蹲半个月。再说冲眼前这位爷匪气十足的面相,不用等进警队,路上找个没人的地方就敢先暴揍他一顿。光刚刚那一下子就够他疼上个把月。 “不是我卖的,我只是给了个电话号码。”黑虎软下口气。 “把自己择得挺干净啊。”罗家楠松开手,反手指了指被祈铭攥在手里的□□,“这把有证么?” “有,登记过,合法的。”黑虎朝写字台努了下嘴,“手续在抽屉里。” 祈铭过去拉开抽屉翻了翻,找到一张持枪证,仔细核对过有效期后冲罗家楠点点头。 “龙山是珍惜鸟类保护区,我是护林员,所以有证。”黑虎自觉地解释道。 “拣重要的说,谁卖的勃朗宁?”罗家楠点上根烟,眼看黑虎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弹出一根给对方叼上点燃。 “有个男的,整天整天地守着墓碑,我看他可怜,上去搭了几句话。”黑虎的眼睛被袅袅上升的烟雾熏得眯起,“造孽哦,女儿才十七岁,被逼得自杀。” 和祈铭对视一眼,罗家楠皱着眉头问:“什么情况?” “那个丫头生的漂亮,我看墓碑上的照片都觉得她好看。那男的说,他家囡囡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趁没人又摸又亲的,孩子给吓着了,回家好几天不敢去学校。他问了半天孩子也不肯说,就以为孩子被同学欺负了,还去找那个畜生让他来家里给孩子做心理辅导,结果姑娘一看见老师就缩在卫生间里不肯出来,还哭个不停,他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操……”罗家楠从牙缝里挤出声咒骂。祈铭微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黑虎使劲嘬了口烟,继续说:“他去找学校,学校的意思是,孩子的一面之词不可信。他又去报警,但囡囡的脑子被吓出毛病了,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警方无法立案,还得先带孩子去看病。这一看就是半年,孩子学也上不了。等孩子好点了,那个畜生接受调查的时候又坚决不承认自己干过丧良心的事,非说是那丫头在课堂上挨批了报复他才这样说。警方不立案,连律师都不接医药费赔偿的申诉官司。” 罗家楠眉头紧皱,缓缓呼出口烟雾。骚扰案极其难以取证,双方各执一词,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的确无法立案——这是对控辩双方的公平保护,以防有人利用法律来制造冤假错案。 “然后呢?”看黑虎停下,祈铭追问道。 “然后?然后囡囡就自杀了,死前给她爸爸留下一封遗书,问他自己到底哪做错了,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黑虎把烟头吐到地上,用脚碾灭,“那男的自己都不想活了,可又觉得就这么死了对不起姑娘,所以我就……” “嗯,所以你就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罗家楠冷冷瞪了他一眼。 “嘿嘿,警官你真聪明。”黑虎扯扯嘴角,抖抖背后的手铐,“给解开吧?” “你这个叫教唆杀人,懂么?” “我可没让他杀人啊,我就说打这个电话能帮他出口气。” “电话号码给我。” “我估计那号码早废了。”黑虎嘟囔了一句。 “那他妈是你操心的事儿么!?”罗家楠又把人从椅子上拎起来,作势要揍他。祈铭伸胳膊拦住罗家楠,说:“赶紧把枪找回来是正事,说不定那位父亲想要自杀,能救一命是一命。” 松开手,罗家楠指着黑虎的鼻子说:“我盯上你了啊,孙子,别他妈让我知道你再卖不该卖的东西!” “知道,知道。”黑虎使劲点点头。 拿到女孩的姓名,罗家楠给陈飞打电话做案情简报,让他派人赶紧去找女孩的父亲。然后他发动汽车朝着回市区的方向一路猛飚。祈铭系好安全带,问:“你着急干嘛去?” “拔中枪那孙子的氧气管。” 罗家楠恨恨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苏我楠哥一把了……请大家多多收藏,我更新很快的! 以后可以开个祈老师讲鬼故事系列2333333333 第5章 罗家楠把枪伤患者的氧气管差不多扭成个中国结,三十秒都没到心跳监护仪就开始报警。转眼间医生护士呼啦啦冲进来好几个,罗家楠朝他们晃了一圈警徽后松开氧气管。躺在床上那个在镇痛泵作用下昏睡的伤患活活被憋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涣散的目光慢慢在罗家楠脸上对焦。 “没事儿,打肩上又死不了,我着急录口供,你们几位先回避一下?”等医生检查完患者状况,罗家楠示意他们给自己和患者留个私人空间。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凶残”的警察,医生护士纷纷退出病房。好家伙,这哥们可真敢下黑手,就不能等人自然醒了再问? 祈铭一直在外面的走廊上等着,他决定不掺和罗家楠掐人氧气管子的烂事。而且他对这种冲小姑娘下手的人渣极度反感,他要是进去可就不止掐氧气这么简单了,别回头罗家楠再拦不住他。 “嘿,嘿。”罗家楠拍拍伤患的脸——说是给了一嘴巴比较贴切,对方的脸上立刻出现红红的手印,“醒醒,我问你点事儿。” 那人脑子里就跟一团浆糊似的,但抽在脸上的一巴掌挺脆,这多少让他清醒过来一点儿:“啥……啥事儿?” “你班上是不是有个叫邱海娜的姑娘?” “啊……是……” “漂亮么?” 扯起干燥的嘴角,那人神情荡漾地说:“漂……漂亮……是个……当明星的……胚子。” 没错了,就是这孙子。罗家楠关掉镇痛泵,等待了一会将手放到对方中枪的左肩上,稍稍使上点劲儿一按—— “妈呀——!” 杀猪般的嚎叫响彻楼道。祈铭迅速站起身,拦住想要再次冲进去的医生:“那是个杀人犯,我同事正在询问线索。另外,从现在开始任何镇痛的药物都不许给他用,我们需要他保持清醒以便随时接受询问,明白?” 医生张了张嘴,迟疑片刻点点头,然后转身返回办公室。 “听着,我是警察。”罗家楠再次拎起那根氧气管在手中把玩,“就你这种垃圾不配为人师表,明儿个一早我就派人过来,啊,你把自己干过的事都一五一十交待清楚,懂么?” “我没……没干过什么……”那人疼得基本算是清醒了。 “你什么都没干,这儿他妈是因为什么啊?!” 罗家楠又狠戳了一下对方的伤口。这下可好,整栋楼都被惨叫声给嚎醒了。祈铭往医生办公室看了一眼,大门紧闭。 “我真的……我就……”眼瞧着罗家楠的“罪恶之手”抬起来,那人立刻哭丧起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警官,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你他妈害死个十七岁的姑娘,还敢提以后?”罗家楠转手去按输液针头。眼看对方还没落下去的冷汗又疼得冒出一层,他冷笑道:“记住了啊,坦白从宽,要不老子找人天天堵你家门口抽你丫的!” 那人快被罗家楠折腾的背过气去了,只剩点头的力气。 把人铐在病床的围栏上,罗家楠推门出去,站在走廊上给陈飞打电话。陈飞听完汇报后表示立刻就安排人去医院,另外他还告诉罗家楠,邱海娜的父亲邱广平已经被控制住,现在就关在局里的临时牢房里。警察赶到时他确实试图自杀,但似乎没有朝自己开枪的勇气。 “哎,算他自首行么,头儿?”罗家楠搓着下巴上的胡茬,“这一宿我也算不白忙活。” “我这一宿就睡觉了?”陈飞喝了口浓茶——赵平生给泡的——还行不烫人,“行了,臭小子,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赶紧把祈老师送回酒店,自己也回家睡会,中午之前不用进办公室,但别忘了把报告写完。” “谢了,头儿。” 挂上电话,罗家楠招呼祈铭一起下楼。 ———————— 祈铭在车上的时候被晃悠得昏昏欲睡。清晨五点,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打扫街道卫生,天空露出一抹晨曦,整座城市正逐渐从酣睡中苏醒。罗家楠也一个劲的打哈欠,把车停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他跟着祈铭一起下了车。 “你跟着我干嘛?”祈铭莫名其妙。 “上去睡会,现在开车回家我非他妈开着开着就睡着了不可。”罗家楠顾不上理会祈铭镜片后瞪大的眼睛,抬手按下电梯,“你不是酒店股东么?打个电话让前台给我开间房。” 祈铭翻了个白眼。“得了,别占用酒店房间,我那是个套间,客厅沙发归你。” “铁公鸡。”罗家楠嘟囔着走进电梯。 祈铭住的房间算不上豪华,简洁的陈设倒很有北欧家居风格,这在五星级酒店里可不怎么常见。罗家楠没精神参观,倒头往沙发上一躺,拿出手机设定好闹钟转脸就睡了过去。他腿长,搭在沙发把手上还得伸出去一块,但即便是这样也不会影响睡眠质量。看他外套一裹就那么睡了,祈铭给前台打了通电话,让客房服务送条毯子上来。 给罗家楠盖毯子的时候,祈铭注意到对方耳后发际线的位置有道疤,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刀伤愈合后的瘢痕。伸手轻轻拨开粗硬的发丝,他看到头皮上留下了粗糙的三针针孔。 把自己扔进床铺里,祈铭给手机上好九点半的闹钟。还能睡不到四个小时,勉强够了。几乎在闭眼的瞬间他便陷入深眠。 闹钟准时响起,祈铭伸手按掉,刚想赖一会床突然意识到外面天已大亮,一骨碌爬起来,戴上眼镜揉着沉甸甸的额头往卫生间走。刚推开卫生间的门他便立刻“哐”的一下把门拽上——罗家楠正光着在卫生间里刷牙。 “懂不懂规矩!进卫生间不知道锁门!?” 把门拉开一条缝,罗家楠挤出半个身子,满嘴泡沫叼着牙刷堆起笑脸,含含糊糊地说:“一个人住,没锁门的习惯。没事儿,昨天我看你,今天你看我,咱俩扯平了。” 废什么话啊!我昨天是光着让你看来着!?祈铭现在彻底醒了。 “你着急用厕所?”罗家楠的心比臭氧空洞还大,“不然你先用,我正准备洗澡。” “赶紧洗。”祈铭往后退了退,“我不急。” “肾功能真好。” 罗家楠缩回去把门关上——这回他没忘记锁门。 虽然只是一撇而过,但祈铭还是看到罗家楠身上有几处陈旧的刀疤,缝合针孔和头上的一样粗糙。 ———————— “祈老师,吃午饭了没?” 在走廊上碰到,许杰热情地跟祈铭打招呼。然后他注意到祈铭脸上的伤,又问:“呦,您这伤是怎么回事?” “蹭的。”祈铭抬起手,在自己的脸侧比划了一下,“你这里,骨折过?” 许杰点点头。“是啊,您怎么知道?” “你笑的时候这里的肌肉不会动,一开始我以为是先天的,但多看几次确定是骨折修复术过程中导致神经断裂所致。”祈铭解释道。 “哇哦,你果然像传说中那么厉害。”许杰感慨,“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小时皮的像只猴子,从三楼阳台摔下来弄的,我爸还说‘完了完了儿子脸歪了这以后可怎么好娶媳妇哦’。” 祈铭把住许杰的下巴,掰着他的脸左右看看,说:“几乎看不出来,修复的挺好,以二十年前的医疗水平来说,给你开刀的医生算得上医术精湛。” “我爸托朋友找的第一医院的外科主任。”被祈铭在走廊上掐着下巴,许杰稍微感到有点不自在,所以他没注意到祈铭听到他的话之后的表情变化。 “第一医院?谁?”祈铭松开手。 许杰想了想,说:“韩主任。” “韩征?” “对,就他,你认识?” “不认识。” “……”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人家的名字?许杰一脑门问号。 “哦,对了。”祈铭正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你怎么称呼?” “许……许杰……” 许杰心说原来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啊? ———————— 罗家楠最烦写报告,主要是他在调查过程中的违规操作不能落在纸面上,只能拣能写的写。结果抽了半包烟案情叙述才写完一行。乔大伟拿着一摞资料进屋,一看罗家楠那张便秘脸就知道他报告编不出来了。 乔大伟拍拍罗家楠的肩膀,叮嘱道:“别在办公室里抽烟,我刚进门之前看见门缝呼呼往出冒烟,待会队长回来非得骂你。” 罗家楠翻楞着眼睛掐灭烟头。“我得申请给配个秘书。” “队长都没秘书,你想什么呢?” “不是,大伟你说,咱们干刑警的,还天天得和这破玩意打交道——”罗家楠掀起那摞纸重重拍到桌面上,“早知道我就去特警队了,从来没见过我爸为报告发愁。” “罗叔的报告我见过啊,写得特好,那字,苍劲有力。”乔大伟瞄了眼罗家楠的报告,“你这字写的倒挺像你爸的。” “诶,这就叫遗传。”罗家楠骄傲地扬起下巴。 “罗家楠!滚出去抽烟!” 背后传来的犀利女声让罗家楠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他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身冲对方点头:“师傅你回来啦。” “红姐。”乔大伟也立刻站直身体。 苗红把手里黑色的旅行包往墙边一扔,走到罗家楠跟前抬手往对方的脑瓜上狠狠敲了一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就去省厅开几天会,你看你把这屋里弄的,乌烟瘴气跟贼窝似的。” “师傅,你别总打我头,打傻了怎么办?”搓着脑袋,罗家楠委屈地看着她。苗红个儿本来就高,这为了开会还穿着高跟鞋,原本两米八的气场这会儿又窜了十几公分,压迫感十足。 “打傻了我省心。”踢掉高跟鞋,苗红弯腰从自己的办公桌下拖出一双匡威帆布鞋蹬上。穿高跟鞋累不说,道儿都走不利索。她从不化妆,剃着军队里寸头——“长得漂亮的人不需要发型来修饰”这句话在她身上得到了验证。 给苗红倒了杯水放到桌上,罗家楠满脸堆笑地问:“师傅你怎么提前回来啦?” “陈队打电话说有个无头尸案缺人手,叫我赶紧回来。”苗红打开电脑,“案件编号多少?” “769980-X。”乔大伟接下话。这案子是他和许杰侦办,罗家楠肯定不知道。 趁苗红看档案的功夫,罗家楠赶紧打开所有窗户往出散烟味。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怕被陈飞训,队长嘛,上下级关系给对方尊重是必要,但苗红——好吧这女人敢跟局长拍桌子叫板,还不止一次。罗家楠一开始还想不通为什么许杰和乔大伟会羡慕苗红做他的师傅,一个眼神不对就照着他脑袋招呼,三十多了还没结婚——罗家楠猜是没人敢娶她——的老姑娘。 跟了苗红几个月后他终于服气了。有一次追捕嫌犯,嫌犯驾车逃跑。那是在高速公路上,苗红开着警车用超过140公里的时速在车流中擦着人家的车头变线,追上后一打轮把嫌犯的车撞进隔离带。罗家楠在副驾驶座上直接被晃晕车了,下车就扶着车门狂吐——坐他师傅开的车比过山车还刺激。 至于违规操作,那也都是跟苗红学的。 门口响起敲门声,技术部的上官芸菲拿着平板电脑冲他们晃晃。 “昨天的画像对比有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0-0好看不好看的,给句话儿呗~ 第6章 人手一份盒饭,大家聚在会议室里边吃晚饭边听许杰在那介绍案件相关人员情况—— “汪海霞,四十二岁,本省陇县人。十年前因诈骗被判有期徒刑五年,出狱后在咱们市开了间婚介所,专门给五十往上的单身中老年人介绍对象。”许杰用筷子指着投影到大屏幕上的照片。罗家楠把一次性饭盒扣上,抬头仔细看着照片里的女人——她尚且算得上有些姿色,大眼睛翘鼻子,眼角眉梢透着一股子风尘气。 “诈骗?具体因为什么?”陈飞问。 乔大伟放下筷子抓过档案,翻了翻说:“这汪海霞就一婚托儿,骗了三位事主共计两百四十万,按说该判十年以上的,但她认罪态度较好,又退还了部分诈骗所得,最后只判了五年。” “婚托儿出狱后还开婚介所?”苗红擦了擦嘴,“我看是重操旧业。” 陈飞端起杯子吹开漂在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后说:“邻居确认进出死者家的就是这个汪海霞了?” “刚去问过了,没错。”许杰说完趁机扒拉几口饭,别人都吃完了就他光顾着说话没怎么吃。 “苗红,汪海霞归你和罗家楠。”陈飞开始安排工作,“小许和大伟,你们继续追渔船那条线。” 苗红在桌子下面踹了满脸“又加班啊”的罗家楠一脚,问:“上门询问还是带回局里,头儿?” “就这种坐过牢的都是滚刀肉,带回局里问话。” 上了车,苗红问罗家楠:“你刚去哪了?开会之前。” “局里来了个新法医顾问,队长安排我给他当碎催,下了班先把人送回酒店。”自从被苗红甩吐过一次,罗家楠每次都抢着当司机,“师傅,帮我和队长说说,换个人吧,我真干不了这个。” “女的?”苗红勾了勾嘴角。 “要女的我就不纠结了。” “也没见你对哪个女人上心过。” “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暖男,要么就霸道总裁之类的,跟我这样的说不上三句话。”罗家楠朝窗户外头翻了个白眼。 “呦,你还相过亲啊?” “我妈逼的。” 也不管方向盘在谁手里,苗红一巴掌呼到罗家楠脑袋上,瞪着眼吼他:“不许说脏话!” 我没说脏话啊!罗家楠这叫一个委屈。 ———————— 汪海霞本人比照片上看着漂亮,但也更显岁数。她眼角有条笑纹,一说话就特明显。妆容精致,就是口红艳得有点吓人。往招待室里一坐,汪海霞点了支烟后朝罗家楠挑起柳叶般的细眉。 “警官先生,你们局里的警察,都像你这么帅么?” “他是我们这儿长得最寒碜的一个。”苗红拉过椅子在汪海霞对面坐下,挥开飘到眼前的烟雾。女证人通常由她来询问,这是惯例。“把烟掐了,这栋楼禁烟。” 汪海霞哼了一声,将烟扔进装水的一次性纸杯里。苗红把死者照片展示给对方:“王辛集,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这老鬼是我的客户,说是老婆死的早,想续个弦,要求还挺高。”汪海霞不屑地撇撇嘴,“岁数大的看不上,长得不好看的不要,身材还不能太胖太瘦,诶,妹妹,你说说,就他这模样的,没个千万身家谁嫁啊!” “我看你挺上心的,有目击者证明,你经常出入他家。”罗家楠在旁边接下话,“我们查过,王辛集名下的四十万存款在一个月之前取消了定存并从银行取出,汪海霞,他把钱给你了对吧?” 汪海霞面无表情地看着罗家楠。“怎么,他报警说我骗钱么?告诉你们,那笔钱是他缴纳的婚介所会费,合同在我办公室抽屉里,不信派人去查啊。” “他死了。”苗红说着,仔细观察汪海霞的表情——惊讶和恐惧,不是装出来的。 “哎呦呦,这是怎么话说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捂着肉质丰厚的胸脯,汪海霞使劲咽了口唾沫,“这事儿可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警官,我这人胆子小,平时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 “你胆子小?”苗红把案件记录往她面前一甩,“两百四十万,我看你骗钱的时候胆子可够大的。” 几乎就在瞬间,汪海霞又恢复了刚刚那种趾高气昂的态度。“男人都他妈一个德行,跟你的好的时候把你捧上天,要什么给什么,等到了手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我不提前给自己存点养老钱,等年老色衰没人要了,去大街上等死啊?” “你不付出真心,指望谁对你好?”苗红反问。 汪海霞轻佻地笑着:“呦,妹妹,瞧你这样儿,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吧?” 没等苗红说话,罗家楠直接怼了回去:“我师傅是全警局的女神,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罗家楠!这录音呢!”苗红瞪了他一眼,转脸继续问汪海霞:“王辛集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和谁起过冲突之类的?” “切,那把老骨头,不吃药都硬不起来,全身上下都他妈是软的,怂包蛋一个,跟谁能起冲突?”汪海霞说话的时候,眼睛不住地往罗家楠身上瞟,就跟要扒了他的衣服似的。罗家楠轻咳一声,别开眼神。 “那么他有没有和你提过,跟船或者渔夫有关的话题?” 汪海霞的眼神忽闪了一下,说:“没有。” “真的?再仔细想想。”苗红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语气变化。 “哎呀,警官,我喘不上气,我有心脏病,我——”汪海霞突然大口急喘,身体还有往下倒的趋势。罗家楠见状赶紧一把架住对方的胳膊,没想到汪海霞顺势倒进了他怀里,还用胸脯上的两坨肉使劲挤他的胳膊。 这下罗家楠松手也不是,不松手也不是,只好朝师傅投去求助的目光。苗红是见多了这种滚刀肉的无赖手段,她伸手揪住罗家楠的后脖领子把人拽开,眼看着汪海霞“噗通”一下趴到了地板上。 “不好意思啊,我们罗警官对女的过敏,不然一会该抢救他了。” 苗红蹲下身,笑盈盈地看着发型都摔乱了的汪海霞。 ———————— 汪海霞不肯张嘴,但又没有合理的借口扣押她。陈飞听完苗红和罗家楠的简报,沉思片刻后问赵平生:“老赵,你有什么主意?” 别看赵平生平日里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是局里第一批招收的公安大学刑侦专业的大学生,在职从研究生读到博士,脑子比谁转的都快,往前倒推一百年算是军师级别的人物。原本有机会去省厅却一直留在市局里,局长每每恨铁不成钢地数落他时,他也只是呵呵一笑。 “给税务那边打个电话吧,老陈。”赵平生说,“我就不信汪海霞开的那个婚介所没有偷税漏税的情况存在,我们告不了她诈骗,但税务方面的问题该够她喝一壶的,应该能拿这个撬开她的嘴。” “明儿一早我就打,苗红,小罗,赶紧回家睡觉,都快十一点了。” 没等罗家楠从办公室里出去,又被陈飞给叫了回去:“小罗,你那个报告写完了么?” “呃……明天给你,队长。”罗家楠一听“报告”这俩字就浑身难受。 “别拖啊,不然扣你工资。”陈飞一脸严肃地警告他。 罗家楠揪出裤子口袋的内衬,假装义愤填膺:“队长,别闹了,再扣工资我得倒找局里钱,会饿死人的。” “食堂馒头不要钱,饿不死你。”陈飞抬了下手,示意他别和自己打哈哈,“祈老师那边怎么样,对局里有什么要求?” “他没要求,我有,队长,换个司机给他,我这一天天的光弄案子都没空睡觉,回头再出车祸。” “小罗,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不许闹情绪。祈老师一分钱顾问费都没要,这什么觉悟?你给我把人照顾好了,少一根头发馒头都不给你吃!” 他一土豪要什么觉悟啊!? 罗家楠白眼翻上天花板。他决定了,以后去假日酒店楼下的餐厅吃饭,签单就写祈铭的房间号。 ———————— 祈铭的右眼皮莫名跳了一下。他摘下眼镜往眼睛里滴进眼药水,闭上眼摸索着拽过张纸巾擦去顺着眼角流下的多余液体。长时间看电脑导致眼睛疲劳酸涩,这种时候除了清凉的眼药水,远离屏幕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换上运动服,下楼夜跑。 临近午夜,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路灯之下影子时短时长,沉默地陪伴在主人脚下。祈铭跑步时不戴眼镜,视线稍远处尽是一片模糊,但没多大的妨碍,不至于五十米开外就人畜不分。 迎面跑过一位身材火辣的美女,瞧见祈铭那张俊脸就朝他飞了个眼色。祈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从那白乎乎的人脸转向的动作分辨出对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便礼节性地点了下头。没成想这举动怂恿了那姑娘,她停下步伐,恰好拦在祈铭前头。 “晚上好,帅哥。”自信心十足的姑娘主动向祈铭示好。出于礼貌,祈铭放慢脚步缓缓停到距离对方一臂开外的位置,回应道:“晚上好。” “没在这片儿见过你啊,我天天夜跑。”姑娘往前走了一步,而祈铭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无视祈铭刻意表现出的疏远,那姑娘势在必得地推销自己:“我是健身教练,就在这附近的健身房上班,留个电话吧,帅哥,有空去我们那看看,课程绝对专业。” 好吧这不光是搭讪,还顺带给健身房拉生意。祈铭有点儿哭笑不得。就在他盘算着要如何委婉地拒绝对方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刹车响。 “呦,祈老师,兴致不错啊,大半夜的出来泡妞?” 罗家楠的声音从车窗里飘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楠哥你大半夜来找祈老师是要干嘛? 第7章 酒店楼下的茶餐厅二十四小时营业,罗家楠是来吃宵夜的。他没跟祈铭客气,刚坐下就点了份标价158的烧鹅饭。祈铭回房间拿了趟眼镜,他并不打算看着罗家楠吃东西,只是想听听案子上的进展。其实要不是刚刚罗家楠在车上一直调侃他泡妞的事,他这会已经可以回去洗澡睡觉了。 关于泡妞他一句话都没解释,没那个必要。 听罗家楠边吃边做案件进展陈述,祈铭沉思片刻后说:“我晚上看尸检记录的时候,考虑到一个可能性——死者的头颅有可能不是腐烂断落,而是被切断骨骼后卡进螺旋桨里拽断的。这会造成螺旋桨的损伤,供你们排查渔船时参考。” 罗家楠呛咳了几声,“啪叽”一下把筷子拍到桌上,眉头深皱:“嘿嘿,这吃饭呢,别倒人胃口。” 你这胃口还用人倒?祈铭扫了眼快被吃得精光的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天没吃饭了。” “别拿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来衡量我啊,我一天到晚东奔西跑的,热量消耗大。”罗家楠倒出根牙签,捂着嘴剔牙——虽然这家贵但是有贵的道理,真挺好吃的就是鹅肉容易塞牙。 “你下午不是写报告来着。” “诶!不提‘报告’这俩字还能做朋友。” “哦?我们现在是朋友了?”祈铭轻笑,“我以为大名鼎鼎的罗警司不屑于和我这个‘跳大神的’做朋友。” 被当面戳破背地里给人起的外号,罗家楠倍感尴尬,但他不准备道歉。“是你自己说的,能让尸体‘说话’。可尸体说了么?我一句也没听见啊。” “从尸体上挖掘线索、提供破案依据是一种无声的陈述,我没想到你连这点儿修辞手法都领略不到。” 罗家楠垮下脸。“我收回刚才的话,不提‘报告’也做不了朋友。” “那你自己结账,别签我房号。” “铁公鸡。” 祈铭不准备跟他争执下去,而是低头看了眼表问:“十二点半了,罗警司,你还打算睡我的客厅沙发?” “倒找我钱都不睡。” 罗家楠冲服务员招招手。签完单他冲祈铭抬了抬下巴—— “明儿早晨七点半来接你,别迟到。” —————— 苗红一早起来要去局长那汇报工作,等电梯时看到罗家楠和祈铭一起走进办公楼大厅。她昨天稍微打听了点儿关于新来的法医顾问的事,于是没等徒弟介绍就大大方方地向祈铭伸出手:“苗红,重案组的。” “这我师傅。”罗家楠紧跟着接了一句。 “祈铭,法医顾问。”和对方握过手,祈铭按下电梯的下行按钮——法医办在地下二层,有单独的通风管道,这样不至于把尸体的味道散播到整栋楼里。 苗红上下打量了一番祈铭。嗯,看起来虽然和罗家楠岁数差不多,但明显比她徒弟要稳重得多。穿着也很得体,甚至称得上讲究。不像某人,一件磨毛了边的皮夹克能从十月穿到来年四月。而且想必是真有点本事,不然就冲罗家楠那脾气,当一天碎催就得炸毛。 正巧有人找罗家楠有事,他朝苗红点了下头就先行离开。 “祈老师是本地人?”等了好一会电梯还没下来,苗红主动打破沉默。 “是。”祈铭礼貌地回应。 “父母身体可好?” “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妹妹。” “你妹妹一定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 苗红大方地笑笑:“祈老师,罗家楠那小子脾气不太好,你多包涵。” “我不会介意。”祈铭说,“他本质是好的,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这类人的语言和肢体动作往往富有攻击性,但他没有恶意。” “这评价可真够一针见血的。”苗红赞赏地看着祈铭,“你还研究心理学?” “皮毛而已。”正说着,电梯门开了。祈铭绅士地扶住电梯门让苗红进去。电梯要先上行,他得等下一趟。 “回见,祈老师。” 电梯门缓缓关闭,苗红冲金属门上映出的自己笑着摇摇头。她现在有点明白陈飞为何会把罗家楠安排给祈铭了——重案组里都是火爆脾气,罗家楠需要像祈铭这样一个人来磨他的性子。 老话不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她还挺期待看到徒弟“长大成人”的模样。 —————— 罗家楠正和乔大伟讨论案情,突然听到楼道上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他推开办公室门,冲楼道上拦人的两名辅警问:“什么情况?” “罗警官,这两个人说是死者家属,非要找局长。”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辅警解释道。 “局长这会儿正开会呢,没时间。”罗家楠挥挥手,示意他来处理。他走到那俩人面前,问:“你们是谁的家属?” “你是干嘛的?叫你们领导来!”和罗家楠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语气激动,上手就要推他。罗家楠一看立刻抓住那人的胳膊往旁边一扯,厉声警告对方:“嘿!这是公安局,说话别动手动脚啊!不然拘你!” 几乎就在同时,旁边那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地面干嚎起来:“我不活啦——老公死了都没人给做主啊!警察还要拘留我儿子!老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上来就号丧的家属罗家楠不是没见识过,但眼前这位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说是撒泼还差不多。他松开手,往后退开半步,示意辅警把那女的架起来。“领导现在都不在,你们跟我说明白,到底是谁的家属?” “王辛集是我爸!”年轻人扬着下巴往他跟前凑,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昨儿有个姓许的警察打电话到家里,说我爸死了让我跟我妈来协助调查!哦,我们来了倒不让进门了!这他妈算怎么回事啊?” 罗家楠眉头一皱,心说我还真他妈看不出来你像死了爹的,这态度倒像是外头碰瓷儿讹钱的。乔大伟听到动静也从办公室里出来,听到那人的话便小声对罗家楠说:“许杰上午有事,早上打电话跟我说今天王辛集的家属会来。” 罗家楠低头看了眼表,估摸着陈飞在局长那应该差不多开完会了,于是转头跟年长的辅警说:“曲叔,麻烦你去趟局长办公室通知陈队一声,就说王辛集的家属来了。” 曲廉在这里干了差不多三十年,局里的年轻警察都尊敬地称呼他为“曲叔”。虽然年过半百但身体素质很好,听到罗家楠的话,他赶紧往电梯间那边一路小跑过去。 罗家楠又转头招呼那两位家属:“都冷静一下,先去会客室。” —————— 通过简单的交谈,罗家楠了解到这女的叫白月梅,是死者王辛集的前妻。年轻人是王辛集的儿子,叫王明启。五年前王辛集离异之后便辞去工作到这里打工,据说是因为男女问题导致他没脸留在老家。 “那个死鬼从年轻的时候就爱和其他女人勾勾搭搭。”白月梅恨恨地说着,“仗着肚子里有点子墨水儿,天天往厂子里的女职工宿舍钻,说是什么——什么成人自学辅导?我呸!就吴歌那小丫头片子,还不是看上我们家老王的工程师身份就玩了命的倒贴!” 说实话,罗家楠一向对说死者坏话的人没什么好感,但他能理解白月梅的态度——老公出轨,哪个女人不恨? “工程师?”乔大伟回忆了一下王辛集的资料——这人在本市的大学里当校工,有工程师资格的人何必干那个——问:“哪方面的?” “我爸是造船的。”王明启冷冷地接下话。 罗家楠问:“你和你爸最近有过联系没?” “没有,那老家伙抛家舍业,对不起我妈,我还联系他干嘛?”王明启哼了一声,“死了活该,报应!” “嘿,那是你爸,说话留点儿口德。” 王明启蹭一下站起来:“我们老家的船厂是当地最大的企业,我也在那上班,可就因为他的事我他妈在同事面前都抬不起头,谈好的对象也吹了!” “别激动,坐下。”罗家楠指了指沙发,等王明启坐下之后他问白月梅:“您前夫有一笔四十万的存款,这事儿您知道么?” 好家伙,他没想到母子俩同时站了起来。 “四十万!?我就说那死鬼瞒着我藏了私房钱!”白月梅又开始干嚎,“离婚的时候他跟别人说自己是净身出户,这下露馅了吧?啊?!” 王明启扶着母亲的胳膊,用逼问的语气质问罗家楠:“钱呢?那是我爸的遗产!” 看反应这母子俩不知道钱的事,那么至少可以排除他们为财谋命的嫌疑。有时凶手往往是死者最信任最亲近的人,□□的事并不少见。所以在没查出真凶之前,任何和死者有瓜葛的人都是嫌犯。 和乔大伟对视一眼,罗家楠遗憾地耸了下肩膀。“钱被你爸交给一家婚介所了,如果你想追回来可以走法律途径。” “婚介所!?”王明启愕然。 “哎呀儿子,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你爸不给家用,都攒着贴小妖精去了!”白月梅还真挤出一滴眼泪——罗家楠觉得她应该是心疼钱。 白月梅在那指天骂地,要不是苗红和陈飞进来的及时,罗家楠和乔大伟的耳朵一定会被她给嚎聋了。 —————— “这个吴歌是什么人。”安抚好家属,陈飞边翻看乔大伟的笔录边问。 “据说是王辛集在船厂工作时的姘头,王辛集离婚之后她也从船厂辞职了。”这是乔大伟趁白月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朝陈飞哭诉自己的不幸婚姻时,见缝插针从王明启那问出来的信息。 “苗红,让技术部的上官芸菲按身份证号码调取手机卡和信用卡的使用记录,尽快找到这个吴歌。”陈飞合上笔录,“大伟,船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昨天和许杰走访了官汀和西渡两个码头,没有发现符合描述的船只,下午等许杰来了我们再去嵩涌码头排查。” 陈飞点了下头,将目光投向罗家楠:“你的报告呢?” 罗家楠偏头翻了个白眼。陈飞的眉头刚皱起来就看到祈铭敲敲办公室的门走进来,把一摞纸扔到罗家楠的办公桌上。 “你的报告,昨天晚上落餐厅了。”祈铭说着,看了罗家楠一眼。 罗家楠愣了愣,迅速抄起那摞纸——这是关于枪击案的报告,写得有板有眼,既不脱离事实又规避掉了所有违规操作,一看就不是他写的。不过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罗家楠把报告往陈飞手里一递,下巴一扬—— “头儿,报告在此。” “这是你写的?”陈飞的眉毛终究是皱到一起。罗家楠的字他认识,骨架分明笔锋苍劲。可手里这份报告的字迹却如行云流水一般,像是写英文写惯了地向右偏出微小的角度。 “我口述,祈老师代笔。”罗家楠反应迅速。 苗红正要出办公室,听到这话回头分别看了看祈铭和罗家楠,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陈飞用报告拍拍手,对祈铭说:“祈老师,你可不能这么惯着罗家楠,这小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蹬鼻子上脸。” 祈铭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陈队长,罗家楠是行动派,我认为与其让他花几个小时去写一份报告,不如派他出去办案更有效率,您说呢?” “祈老师英明,头儿,我先出去查案子了,有事儿下午回来再说啊!”没等陈飞接话,罗家楠推着祈铭的后背把人弄到走廊上。离开办公室有段距离后,他略带诧异地问祈铭:“你怎么想着帮我写报告了?” “我这人不爱欠人情,雇你当司机自然是要付报酬的。”祈铭歪歪头,“而且我认为,帮你写报告比给你钱更实际。” 嘿,还挺会收买人心。罗家楠偏头笑笑,刚想说声“谢谢”就又听到祈铭说:“那报告我二十分钟就写完了,搁你写二十个小时都费劲。” “什么意思?想说你比我聪明?”罗家楠瞪起眼。 祈铭抬手推了下眼镜,直接把话题岔开—— “明天周末,给你个报恩的机会,过来帮我搬家。”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能看到小天使的想法哦》3《 第8章 罗家楠并不打算牺牲自己宝贵的休息日来报答祈铭的“狗屁恩情”,等价交换了不是么?别以为帮他写份报告就能收买他,就这么点小忙还要报恩的话,以后要是祈铭再替他干点别的,还不得以身相许? “不去。”罗家楠横着把话甩出来,也不管是不是会让祈铭感到尴尬。 “这不是请求。”祈铭冷眼看着他,“而是命令。” “嘿,你还真拿自己当领导啊?除了陈队的命令,我还——”罗家楠话说一半,掏出在兜里震个没完的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后嘴角微微抽了抽。“喂,妈,啥事儿?”他冲祈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妈在电话那头叨叨了一长串,弄得罗家楠把听筒稍稍远离耳朵,过了好一会才轮到他插嘴:“不,我明天不休息……对,加班……别啊!你别给我们队长打电话!不是队上的事!是——”罗家楠用挫败的目光看了祈铭一眼,“新来一个,呃,领导,要搬家,我得去帮忙……晚饭?晚饭我也没空……后天我值班……下礼拜?这礼拜还没过完呢我哪知道下礼拜有什么事……好了不说了,我这忙呢。” 挂断电话,罗家楠一脸“我他妈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的表情。老妈特意打电话喊他周末回家吃中饭,这绝逼是要相亲。比起跟一位不认识的姑娘面前赔笑脸到面部肌肉抽搐,他宁可去帮祈铭搬家。 “行,这下随你的愿了。”罗家楠对祈铭说。 “你妈叫你回去吃饭?”祈铭问。 罗家楠点点头。 祈铭垂下眼,说:“你还是回去吃饭吧,多陪陪父母。” “嘿!你这人——”罗家楠满脸都是大写的无奈,“我这不是正好拿你当借口不回家嘛!” “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我爸凶,我妈絮叨。”罗家楠哼了一声。祈铭微微叹了口气,抬起眼苦笑着说:“你这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罗家楠刚想回一句“有本事你和他们相处俩小时试试”,突然咬住嘴唇内侧生生把话憋住。 真是的,他怎么给忘了,祈铭的父母都不在了。 —————— 到了下班点罗家楠手头还有事就加了会班,等他忙完一抬眼看表发现都快八点了,可祈铭并没有上来找他送自己回酒店。他跑到地下二层的法医办公室,可办公室的大门已经锁了。在走廊上踌躇片刻,他拿出手机拨通祈铭的号码。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通。“你去哪了?走的时候怎么没叫我?”罗家楠问。祈铭那边沉默了一会,说:“我去哪用不着和你报备。” 这话听着就搓火。罗家楠皱眉踢了脚墙,他觉得祈铭是在闹别扭。听到背景音里有海浪的声音,他压着脾气问:“你在海边?” “嗯。”那边冷漠地回应了一声。罗家楠听得出来祈铭心情不佳,其实上午接完老妈那通电话之后他就发现祈铭的情绪有些低落。祈铭童年时便失去了双亲,在这一点上罗家楠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对方的心情,但作为朋友他应该做点什么:“定位发过来,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明天不是要帮你搬家?我还没吃晚饭,你先请一顿呗,不吃饱了怎么干活?” “自己去酒店楼下吃,签我房号。” “你这太没诚意了啊。”罗家楠边说边往电梯那走,“再说今天周五,啤酒烤串小龙虾才是正经东西,别想拿吃不饱的套餐打发我。” 听筒里一片沉默,就在罗家楠以为祈铭那边断线时突然听到对方说:“店名和地址发过来。” “就老B那,你记得吧?” “嗯,等下见。” “叫上小许和大伟还有我师傅如何?人多热闹,你也正好和大家熟悉一下。” “可以。” 挂断祈铭的电话,罗家楠又分别给其他人打。许杰有事来不了,乔大伟和苗红都去。 —————— 周五晚上老B店里的生意特别火爆,罗家楠到那的时候已经满桌了。老B从旁边的店里借来张桌子,摆好凳子招呼他坐下。没几分钟乔大伟也到了,然后是苗红。祈铭差不多半小时之后才出现,他那身西装革履的打扮和夜市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开车还喝酒?”见罗家楠抄起啤酒瓶,苗红按住他的手腕。 “等下叫代驾。”罗家楠嘿嘿一笑,拿瓶子和乔大伟手里的碰了一下,“大伟,走一个?” 乔大伟一言不发地干掉了整瓶啤酒。苗红剥好一只龙虾尾放到祈铭面前的盘子里,笑着问:“祈老师,你不喝点?” “我不喝啤酒。”祈铭看了眼盘子里的龙虾尾,冲苗红点了下头,“谢谢。” 罗家楠也看到了那只虾尾,垮下嘴角故作生气状:“师傅你偏心眼,都不给我剥!” “残废啊,自己没长手?”苗红翻了他一眼,继续问祈铭:“那祈老师想喝点什么,我陪你。” “我师傅这是色迷心窍了……”罗家楠小声和乔大伟抱怨,紧跟着就挨了苗红一脚。还好苗红穿的是平底鞋,不然这会他脚上该出个洞了。 祈铭朝柜台那边张望了一下,说:“我猜这里不会有威士忌,随便吧,我都可以。” “老B。”苗红冲老B招招手,“给来瓶白的。” 罗家楠瞪起眼:“师傅,你是要灌醉咱顾问然后趁机——” “再胡说我拿啤酒瓶子抡你啊,臭小子。”苗红拍了巴掌桌子。她是东北姑娘,酒量好,喝个半斤八两的没问题。“平时工作忙也没什么时间放松,今天就当给顾问开迎新会了。说好了啊,这顿我请。” “我请,苗警官,让女士付钱是男人的耻辱。”祈铭接下话。 闻言,苗红感慨道:“哎,祈老师,你对面那俩的耻辱史能写本书。也就许杰不在,要不他们仨能来个合订本。” 罗家楠和乔大伟各自偏头翻了个白眼。 —————— 夜市里除了卖花的孩子,总少不了串桌献唱的歌手。一首歌十块二十块看着给,觉得歌手唱得好的就多给点,常来夜市的都懂规矩。有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抱着吉他到罗家楠他们这桌问要不要点歌。通常来说罗家楠不愿意点歌,他倒不是心疼钱,只是觉得这种情况自己很像旧社会听曲的大爷,怪别扭的。但看着小姑娘一副期待的表情,他点上根烟,冲苗红抬了抬下巴。 “师傅,你点,我请。” 苗红的脸蛋喝得红扑扑的,听到罗家楠的话,她转过头,问小姑娘:“《人鬼情未了》的主题曲……叫什么来着?” 姑娘想了想,摇摇头。 “《UnchainedMelody》。”祈铭说。他喝了大概有二三两白酒,这会儿脸上也飞起了红晕。 “对,就这首。”苗红眼里荡起一丝惆怅,又立刻用笑意冲散,“会唱么,丫头?” 姑娘继续摇头,略带尴尬地说:“就中文歌……还行……” 苗红的表情瞬间归于落寞。就在她想着换一首歌时,看到祈铭向小姑娘伸出手:“吉他借我用一下。” 给那把廉价的吉他调好音,祈铭冲苗红微微一笑:“苗警官,《UnchainedMelody》我唱不好,但希望这首《Boy\'sRoundHere》可以让你开心。” 说完,他用拨片弹起了前奏。待祈铭歌声一出,罗家楠心里立刻冒出“我操这该去参加好声音”的想法。托英文专业的前女友的福,罗家楠英语还算OK,祈铭唱的这首歌他虽然没听过但大致能听得懂,是男孩追求女孩的主题。乡村风格,轻快又甜美,和祈铭之前表现出来的冷漠态度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直到被燃到尽头的烟头烫了手,罗家楠猛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等祈铭唱完,苗红带头鼓起了掌。“祈老师,唱的真好,话说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事么?” 祈铭把吉他递还给那个姑娘,腼腆地笑笑:“我不会开车。” “我教你,保证俩小时就会。”苗红斜了罗家楠一眼,示意他掏钱。 罗家楠掏出钱包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给那姑娘还是该给祈铭。 吃饱喝足,罗家楠叫了代驾,顺便把祈铭送回酒店。并排坐在后座上,罗家楠盯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直到离酒店还有两个红绿灯时转头看向祈铭,问:“你是不是,想追我师傅?” 祈铭平静地摇摇头。“苗警官心里有人。” “别逗了,我怎么不知道她心里有人?”罗家楠的表情略带惊悚。他还真想象不出来得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苗红装进心里。 “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祈铭沉思片刻,“酒后吐真言,你听她点的歌,还有她当时脸上的表情。” “这样啊,我没注意。”罗家楠努力回忆着当时苗红的表情,可想不起来。当然他不会去向苗红求证这件事,这是对方的隐私。 “师傅,到了,就这。” 祈铭拍拍驾驶座的靠背。车子停到路边,他拉开车门正要下去突然被罗家楠拽住胳膊。 “明天几点?”罗家楠问。 扒开他的手,祈铭说:“你先回去陪你爸妈吃完饭再来,我叫了邵辰来帮忙。” “邵辰?哦,那个酒店商务部的经理。”罗家楠挑起眉毛,“我肯定不回家吃饭,你就说几点吧。” “九点,直接去我公寓,没什么行李,主要是拼装家具。”祈铭反手指了下身后街对面的小区,“六号楼,1808室,钥匙你有,如果九点我们还没到,你自己先进去等。” 罗家楠顿时僵住身体——对哦,祈铭给过他一把钥匙,可好像自从在祈铭房间的客厅里睡了一觉之后就再没见过那把钥匙!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小龙虾就威士忌是什么滋味…… 第9章 面对罗家楠突然提出要再去睡客厅沙发的要求,祈铭直觉对方有什么企图。综合罗家楠的表情、反应以及前因,他略加思考便做出判断——罗家楠把钥匙丢了,并且对方怀疑是丢在他的房间里,具体点说,是沙发附近。 祈铭的推断从罗家楠进屋之后的举动上得到验证:这哥们先是假装系鞋带去看沙发和茶几下面,顺带还掀起茶几下面的地毯,没找到;然后是沙发后面的墙缝里,看起来也没结果;现在,罗家楠正一边和他打哈哈一边把手塞进靠背和坐垫之间的缝隙里摸索。 看到罗家楠眉毛一挑,祈铭以为他找到了,结果下一秒茶几上就多了枚硬币。紧跟着罗家楠又从沙发缝里摸了个包装完好的保险套出来,赶紧一脸惊悚地扔到垃圾桶里。就在祈铭忍无可忍想要出言制止对方时,他看到罗家楠嘴角一勾,抽出手揣进衣服兜里。 “别戳着啦,都快两点了赶紧睡觉。”罗家楠把外套脱下来往沙发靠背上一搭,躺下枕着扶手闭上眼,“麻烦帮我关下灯,有毯子么?来一条。” 从卧室的柜子里取出条毯子扔到罗家楠身上,祈铭关掉灯返回卧室。酒意上头,虽然满腹心事,但他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罗家楠睡觉很轻,外界稍微有点动静就能惊醒他,这是卧底时养成的习惯。所以当卧室里传出说话声时,他猛地睁开眼睛。仔细一听,像是祈铭在说梦话——听上去不是什么好梦,那些短促的“不”“跑”“别”之类的字眼不断重复。 放在平时罗家楠一定不会去管这个闲事,但今天祈铭喝了酒,如果困在噩梦里醒不过来可能会被呕吐物呛死。自黑暗中起身,他走到卧室门口,拧动了一下门把手。祈铭把门反锁了,但这种锁根本拦不住罗家楠。他从钱包里抽出张卡塞进门缝,顶住锁舌一别,把手上的锁就弹开了。按亮卧室灯,他看到祈铭眉头紧皱,眼球在眼皮下剧烈颤动,身体紧绷满脸冷汗呓语不断的模样赶紧冲过去,用力将人摇醒。 祈铭惊醒后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抬手照着罗家楠的脸就是一巴掌。这一下打得罗家楠半张脸都木了,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用力压住祈铭的胳膊,大喊:“醒醒!祈铭!是我!” 现在祈铭彻底清醒了,他喘息粗重地躺在那,被灯光照得眯起了眼。罗家楠放开手,搓着脸抱怨:“你小子劲儿够大的,这一巴掌快给老子打出血了!” 抬手扣住眼睛,祈铭深吸一口气后平静地说道—— “出去!” ——————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 气愤地揉着差点被打歪的下巴,罗家楠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客房服务送个冰桶上来。早知道会挨一下子还他妈被轰出来,我管他死活!罗家楠恨得牙痒痒。他要是刚才没看错的话,祈铭脸上有水痕。 哭了?该不会是口水吧。 罗家楠刚想笑就被扯痛的嘴角逼得嘶嘶抽气。用毛巾裹好冰块,他敷在脸上躺回沙发上,从兜里摸出祈铭公寓的钥匙眯眼对着灯光看了看,片刻后从兜里取出车钥匙把它穿在上面。 行,这下丢不了了。 一觉睡到天亮,罗家楠刷牙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被祈铭打的那半张脸简直是家暴现场,虽然没怎么肿但手指印却很清晰。邵辰看到他脸上的伤后吃惊地瞪起了眼,问:“罗警官你受伤啦?” “啊,被个神经病打的。”罗家楠斜了正在给搬运工付钱的祈铭一眼。 祈铭的手停顿了一下。他记得是自己打了罗家楠,按说该道声歉,但这家伙半夜摸进他房间实在是失礼。他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哭得满脸泪水的样子,就算是做噩梦也太丢人了。 好在罗家楠的心比臭氧空洞还大,他没打算计较这事。既然是来帮人搬家的就该兑现承诺,他撸起袖子用美工刀割断捆扎家具的包装,摊开图纸照着上面用工具拼装起来。 邵辰帮祈铭租的房子基本是空的,上下两层的复式结构,简单装修不带家具。罗家楠组装好一个衣柜,正满心骄傲地欣赏成品时听到祈铭在背后说道:“这个放二楼。” 你大爷。 罗家楠恨不得用手里的电钻给祈铭开个孔。既然放二楼怎么不早言语?非等他装完了再说。这下可好,两百多斤的柜子是要他扛上去么? 见罗家楠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祈铭站到柜子边上卷起衬衫袖口,偏头冲他抬了抬下巴:“别愣着,一起搬。” 邵辰也过来帮忙,三个人废了老大的力气才把柜子从环形楼梯搬到二楼,结果往床边一放,比墙多出一块塞不进去。眼看祈铭朝楼下打量,罗家楠赶紧抬手制止:“打住啊,别他妈想让我再搬下去,老子不伺候!” 祈铭没搭理罗家楠,转头对邵辰说:“你把尺寸量错了。” “啊,真是抱歉,铭哥,不然退了我再订一个?”邵辰擦着汗,满脸歉意。 左右看看,祈铭摇摇头:“不用,罗家楠,把电脑桌搬下去放阳台。” “我他妈——” 罗家楠刚抱怨出个脏字就感觉到手机在裤兜里震。陈飞打来的,说是技术部追踪到死者王辛集那个姘头吴歌在商场的信用卡消费记录,要他加个班赶紧去把人截住。 “来活儿了,我得赶紧走。”罗家楠冲祈铭晃了晃手机。 “案子上的事?”祈铭问。 “嗯。” “我和你一起去。邵辰,剩下的交给你了。” 这下轮到邵辰一脸苦大仇深了。 —————— 吴歌在商场大门口被罗家楠出示警徽拦住后,手里拎着的东西“咕咚”一下掉到地上。眼看她人直打晃,祈铭立刻伸手撑住她的胳膊。“吴小姐,找个地方坐着谈。”他朝商场门口旁的咖啡厅侧了下头。 一坐进位子里吴歌就开始抹眼泪。罗家楠最怕看见女人哭了,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找出张面巾纸来,就在他想要问侍应生要餐巾纸时看到祈铭掏出块黑色的手帕递了过去。 祈铭问她:“你知道我们是为何事而来的?” 吴歌接过手帕,捂在嘴唇上点点头。这姑娘长相精巧,一双丹凤眼眉目含情,现在哭起来更是梨花带水惹人怜爱。虽然罗家楠并不认为出轨这种事值得原谅,但想想白月梅那副泼妇样——听说前夫死了就只想着钱——他倒是能理解王辛集。可这俩人岁数也差得太多了吧,王辛集都能给吴歌当爹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王辛集都有吴歌这么个小妖精了,干嘛还要去婚介所找老伴? “王叔出事了,对么?”吴歌抽抽鼻子,“我快一个月没他的消息了,去他家找他人也不在,电话也打不通。” 将装着柠檬水的杯子推到她手边,祈铭反问:“既然知道他失踪,你为什么不报警?” “我跟他,非亲非故的……”吴歌的语气中掺杂了一丝无奈,“我还以为他回家了,上个月他说他儿子来找他,要钱买房子。” 这话让罗家楠皱起眉头。之前王辛集的儿子王明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联系过父亲,现在看来分明是在说谎。他立刻给苗红发信息,把这个情况通知给对方。 “王叔说没钱,还被儿子推了一把摔了一跤。”吴歌叹了口气,“那个王明启不务正业,就知道喝酒打牌,班也不好好上,女朋友和他吹了他就怪是王叔没给他买婚房。王叔离婚的时候一分钱财产都没分,他们还不满意。” “你对他们家的事倒还知道的挺清楚。”罗家楠边说边打量吴歌的表情。 吴歌苦笑了一下,解释道:“船厂的人都说我是王叔的姘头,其实是误会,我跟王叔之间是清白的,他照顾我是因为我父母都是他的大学同学。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非洲援建了,发生事故死在那边。我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后来进了船厂工作,王叔知道之后就对我照顾有佳,还帮我复习功课参加高考。我辞职是因为考上大学了,不是厂里人说的破坏王叔家庭。” “大学?哪一所?”罗家楠想起王辛集是在大学当校工。 “城市建筑学院。” 这正是王辛集打工的那所学校。罗家楠现在有点想不明白了,就算王辛集想要照顾同窗的遗孤,可跟着人家去大学里打工是不是稍微有点过分?这时祈铭用胳膊肘轻戳了他一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借口出去抽烟,罗家楠在咖啡厅门口和祈铭站定,问:“你想到什么了?” “根据死者照片和吴歌的面部骨骼,从遗传学角度来判断,我认为他们有可能是父女。” 祈铭回头看了眼落地玻璃窗旁的吴歌。 “等把手帕拿回来,让老韩做个DNA对比。” 第10章 那边加急送检DNA,这边苗红从招待所把王明启提回局里审讯。说谎的未必是真凶,事实上罗家楠很少碰到实话实说的证人,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有见不得光的秘密。而且查案就是这样,越查枝节越多,铺的面也越来越大,但真正有用线索的肯定只有一条。 罗家楠把审讯台上的灯一掰,强光往王明启脸上一打照得他眯眼缩肩。敲敲桌子,罗家楠唬着脸问:“诶,你不是说没联系过你爸么?现在有人能证明你上个月可找他要过钱。” 一听这话,王明启立刻叫了起来:“我——我就是来市里出差,偶然碰上他了!打了个照面就走了,没要钱啊!” “小子,想好了再说啊!”罗家楠抬手指着对方的鼻子,“欺骗警察?这叫妨碍公务,我现在就能拘留你信不信?” 正在做笔录的苗红看到王明启心虚地转着眼珠,立刻用笔敲敲记录本,示意对方别想着再编瞎话。刚刚她去招待所找人时,白月梅听说要带儿子回局里立刻躺在走廊上撒泼打滚。就冲当妈的这性格,想必王明启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好家教。 又踌躇了半天王明启才苦着脸开口:“警官,我真没打他,就轻轻——轻轻推了一下谁知道他就坐地上了。” 哦,原来这小子是怕被追究人身伤害。罗家楠和苗红对视一眼,继续说:“动手推亲爹一跟头,你小子够有本事的啊。” “谁让他说自己没钱!我这好不容易人家给介绍个对象,一听说没房眼看要黄,我也是没辙了,听说老头儿在这儿就找他来要钱。” “谁告诉你你爸在这儿?” “我妈。” “你妈一直知道你爸的地址?” “她也是去厂里问的,技术上的事儿厂里偶尔还要找我爸帮忙,厂长那有他的联系方式。” 罗家楠贴着苗红的耳朵说:“师傅,我看白月梅那边也得审审。” 苗红点点头。清清嗓子,罗家楠问王明启:“那你要到钱了没有?” “没有,对象也吹了。”王明启说着突然往前探了探身,“诶,警官,你之前说我爸给了婚介所四十万,是哪家婚介所?能帮我出个证明么?我找他们要钱去。” 罗家楠是真想把台灯凿这孙子脑袋上去。亲爹死了一滴眼泪没有不说,还张嘴闭嘴都是钱,这要让停尸房里那个听见八成得气坐起来。 突然他想起祈铭讲的那个拉停尸房抽屉的“鬼故事”,周身莫名爬满寒栗。 ———————— 白月梅一看要把自己往审讯室里带又有要撒泼的趋势,此时正好吴歌从会客室里出来,俩人打了个照面。饶是罗家楠眼疾手快都没拽住白月梅,眼瞅着她蹭一下窜到吴歌面前,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个小狐狸精害死我老公!你得偿命!” 祈铭赶紧将吴歌护到身后,同时挡住白月梅再次挥起的巴掌。苗红上前抓住白月梅的另一边胳膊,把人往后拽开一段距离。吴歌被一巴掌打蒙了,委屈地登时哭了出来,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砸。 白月梅撒不起泼,嘴巴倒也没闲着:“臭□□你还有脸哭?当初我是怎么对你的,啊?看你个没爹没娘的让你来家吃饭带你买衣服,你反过来勾引我老公,看我不撕了你那张——” “闹什么!?在公安局打人还有理了!?”罗家楠吼了一嗓子,底气十足语调严厉,瞬间把白月梅的气焰打压下去。 “白婶,我和王叔不是那种关系,真的不是——”吴歌边哭边解释,“王叔和您离婚也不是因为我,他实在受不了您的脾气了。” “别说了,她根本听不进去。”祈铭低声叮嘱吴歌,然后他看向白月梅,“白女士,这件事我会给您合理的解释,请耐心等待一会。” “呦,警察还管调查狐狸精偷汉子啊?”白月梅哼了一声。 “诶诶,别张嘴闭嘴狐狸精的,这不是菜市场。”罗家楠推开审讯室的门,“先进去,把你的事儿说清楚。” 往椅子上一坐,白月梅斜楞着身子摆出气鼓鼓的模样。“审我干嘛?人又不是我杀的。” “作为死者的前妻,你有义务协助警方调查。”罗家楠双手抱胸靠在审讯台边上,“你去厂里问王辛集的联系方式是要干什么?” “那死鬼离了婚就一分钱都不往家里寄了,儿子要结婚,没房,不找他要钱找谁要?”白月梅翻了下眼睛。 “可我听说他离婚时是净身出户,你们那房子又不贵,他一个工程师在单位干了将近三十年却攒不出个首付?钱哪去了?” 这下白月梅不吱声了,转着眼珠子眼神到处游移。苗红敲敲桌子:“诶,问你话呢。” 白月梅的脸皮跟纸糊的似的说撕就撕,一秒钟都没没到就换上副全天底下人都欠她的哭丧脸:“那个死鬼哦,天天就知道在外面胡搞,家里也不管,孩子也不教,害我儿子被那群狐朋狗友给带坏了,成宿的喝酒耍钱啊,讨债的上门,不给钱就要老娘的命咧!” 嗯,我看倒像是被你惯坏的。罗家楠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时祈铭敲敲门进来,把一份报告递给他。罗家楠翻了几眼,又把报告交给苗红,然后对白月梅说:“以后别张嘴闭嘴管吴歌叫小狐狸精,她是你前夫的女儿。” 听到这话,白月梅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 周一早晨刚一进办公室,罗家楠就被陈飞叫了过去。 “罗家楠,跟你师傅去趟税务,那边给派了俩人,接上一起去汪海霞的婚介所。”陈飞看上去没休息好,眼眶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不过搞刑侦的常年累月觉不够睡,大家都习惯了。 “吓唬人去啊,这事儿我擅长。”罗家楠嘿嘿一笑。 “我手头有点事,走不开,队长。”苗红的声音从外面的办公区传过来。陈飞想了想,对罗家楠说:“那你带祈老师一起去。” 罗家楠的眉毛拧成一团:“头儿,祈铭不是法医顾问么?让他掺和调查上的事儿干嘛?” “当初祈老师接受顾问邀请时和我提过,要求参与案件调查,他好像在写关于破案的书,需要素材。”陈飞摆摆手,“赶紧去,税务那边抽两个人出来纯属帮忙,别让人等着。” 臭着张脸坐进车里,罗家楠给祈铭打电话通知他和自己一起出外勤。等祈铭坐进车里,罗家楠嘴角一撇,问:“才子啊你,还写书?” “我受邀给公安大学写教学案例。”祈铭扫了罗家楠一眼,“你会以化名出现在案例里,所以,认真干活儿,别给自己脸上抹黑。” 发动汽车,罗家楠傲气十足地说:“我就一标准的人民警察楷模。” “楷模的报告应该自己写吧?” “……” 罗家楠心说算是被他妈这四眼给捏着短了。 ———————— 正如副队长赵平生预计的那样,一看税务派核查员来了,汪海霞顿时神色慌张起来。她招呼完两位核查员坐下喝水,赶紧把罗家楠拽到里面的办公间,阴阳怪气地问:“罗警官,这是干嘛,刑讯逼供啊?” “我们不搞那一套啊,别栽赃陷害。”罗家楠四下打量了一番,看到墙上挂了不少漂亮姑娘的照片。看他盯着墙上的照片瞧,汪海霞轻推了他的胳膊一下,说:“有瞧上眼的没?姐给你介绍。” “我说你这人——”罗家楠往后退开半步,拉大与汪海霞的距离,上次被对方拿胸脯挤胳膊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再给你一次机会,坦白从宽,不然我就让外头那俩核查员开始干活了啊。” “哎呀你们这些警察真是要逼死人啊。”汪海霞烦躁地拢了把头发,转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合同扔到桌上,“钱我不要了成不,别再来烦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罗家楠招呼祈铭进来,拿着合同和对方一起翻看。这是王辛集和婚介所签署的协议,虽然缴费项目写的是会费,但其实是一份集资合同。合同规定,每季度发放三万红利,期限为三年,之后返还本金。也就是说,连本带利王辛集可以拿到七十六万,几乎翻番,比存银行的利息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种东西风险太大,电视上天天报,有太多人投资这种合同最后血本无归。 “你这是非法集资。”祈铭说。 “打住,钱投的可是正经项目。”汪海霞从烟盒里抽出根细长的香烟点上,朝旁边呼了一口,“老王亲自去考察过的。” “所以他根本不是来婚介所找老伴,而是为了赚钱?”罗家楠把合同摔到桌上。 汪海霞撇撇嘴,轻叹了口气:“是,那老鬼说,女儿有出息,考上研究生了,以后想她送去香港读设计,算下来两年差不多要八十万,听说我这有这个项目,想过来考察考察,看完就把家底都掏出来喽。” “到底是什么项目?”祈铭问。 “生态渔业。”汪海霞说完咬了下嘴唇,“咱这不是有海港么,这几年网购发达,捞上来的海鲜都不够卖的,躺着就能赚钱,不投是傻子。” 生态渔业?现在罗家楠明白为何当初汪海霞在局里一听“渔船”就立刻装死了——投资人的死和投资项目有关,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她这项目也就别干了。当然了,这个项目是否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好赚还有待商榷。 “把你知道的,和项目有关的船主名字都写下来。”罗家楠从笔筒里抽出支笔放到汪海霞面前。 “这我哪记得住!”汪海霞愕然,“渔船是海哥在管,都是签的临时合同,来来往往好几十艘船,隔壁市的也有。” “海哥是谁?” “金海贸易公司的董事长。”汪海霞的眼神朝外面两个核查员身上飘去,“罗警官,帮个忙,把那两位爷带走呗?” “请神容易送神难。”罗家楠冲她“友善”地笑笑。 “得,我再给您上点供。”汪海霞挫败地碾灭烟头,“海哥,就是高金海,他是做走私起家的,老油条一根,他手底下的渔船不光打渔,有时候还会夹带‘水货’。” 听到这个,罗家楠翻翻眼睛掏出手机——这是要让陈飞给缉私队打电话借人的节奏。 作者有话要说:  祈老师面冷心热~楠哥需要“鬼故事”降温233333333 还在等榜,上了之后就恢复日更~~~~~ 第11章 高金海五十过半的年纪,方头大脸身材敦实,门庭宽阔浓眉虎目,耳垂厚厚地垂在脸侧,满脸福相又不失威严。瞧见罗家楠的警徽后,他伸出把玩着核桃的手示意两位不速之客坐下。罗家楠和祈铭对视一眼,分别在办公桌前长条沙发和单人沙发上坐定。一位穿着旗袍的窈窕茶师为他们沏了一盏功夫茶后便坐到旁边的古筝后面,弹起一曲《高山流水》。 “高先生好雅兴。”罗家楠抿了口茶。茶叶不错,在产地也得起码千把块一斤。 洪厚地笑声出来,高金海胡撸了一把半秃的脑袋,说话声中气十足:“传统文化嘛,年轻人喜欢听流行歌曲,我们这些老人家还是得听这个才顺耳。” “我今天要说的话可能就没那么顺耳了,高先生。”罗家楠搓了搓手,老实讲他并不认为高金海是个和善的人,说是笑面虎还差不多,“警方最近在调查一起无头尸案,目前线索指向渔船。您是这方面的行家,有些问题需要请教您。” 高金海站起身,从雪茄盒里抽出两支雪茄递给罗家楠和祈铭。祈铭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罗家楠倒是接了过来,抄起茶几上的雪茄剪剪掉一头后就着高金海划燃的火柴点上。他一向遵循的原则就是,查案的时候没必要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越是轻松的氛围越能问出想要的东西。 “行家嘛就不敢当,但我十分愿意和警方合作,罗警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高金海给自己也点上一支,他这边抽雪茄边把玩核桃的模样倒很像民国时期的商贾大户老爷。 点点头,罗家楠问:“是这样,您知道不知道,有没有渔夫专门钓河鲀的?” “呦,河鲀都是养殖的。”高金海想了想,“倒是跨海大桥那边有一片海域还能钓到野生河鲀,可也没人吃啊,大船都走那条线,油污味重,钓上来的都扔回海里去。” “我们在找一艘渔船。”祈铭皱眉挥开飘到眼前的烟雾,他有点嫌罗家楠拐弯抹角,“吃水不超过两米的,螺旋桨大约在六十到八十公分之间。” 高金海上下打量了一番祈铭,冲他笑了笑:“那种不是我手下的渔船,要么是私人的小船,钓海鳗或者石斑的,要么是清污船。” 罗家楠算是明白为何许杰和乔大伟走访了三个码头都一无所获了,高金海说的那种船不会花钱停泊在大码头上。高金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祈铭和罗家楠的表情,意识到他们对自己的回答感到失望。他理了理唐装的对襟领口,淡笑道:“当然了,这一片只要是下海的,哪怕它是片木板也得我点头才行。” 放下雪茄,罗家楠说:“高先生是业内翘楚这毫无疑问,现在,得烦劳您提供一下清污船和私人船主的信息。” “罗警官您说笑了,上百条船的资料,我怎么可能记得住?”高金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罗家楠。 罗家楠沉思片刻问:“你有什么条件?” “罗警官,我就喜欢和你这样聪明的小伙子打交道。”高金海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份资料递给罗家楠,“海关扣了我三船货,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就是些小玩意儿,说是手续不全,现在要我补四十万的税,你说说,啊?这哪是税啊,根本就是罚款嘛,那三船货加起来都不值四十万。” 沉下脸,罗家楠将那摞纸扔到茶几上,表情严肃地说:“知情不报,我可以告你妨碍公务。” “我一没藏匿凶手二没阻挠你们办案,这算哪门子的知情不报啊,罗警官?”高金海轻哼一声,“大不了我缴罚款就是喽。” 祈铭侧头给罗家楠传递了一个眼神。办案时为了找寻线索,适当的妥协是必要的,这就好比用减轻刑罚来换取污点证人的证词,只不过现在换成了给证人省钱。罗家楠当然清楚这个,但他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要让你失望了,高先生,警方不接受威胁。祈老师,我们走。”罗家楠站起身,表现出离开的意图。他算准了高金海担心他们出了这个门就不会再回来。 果然,高金海立刻说:“着什么急走啊,喝茶喝茶,来来来,罗警官,坐下坐下。你总得尊重下老人家吧,在外面你也得叫我声叔叔不是?对了,话说我当年和老鹰一起从香港往回背货的时候,你们还都在念幼儿园呢。” 听到“老鹰”的名号,罗家楠的眼神立刻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耳后的伤疤。高金海说的这个老鹰曾经是本地最有势力的大佬,他卧底三年就是为了把这家伙送进监狱。当初为了能用最快的速度取得老鹰的信任,他替对方扛了十四刀。虽然现在伤口早已愈合,但听到这个名字,曾经以命相搏的画面又历历在目。 而高金海提起老鹰就是在暗示他们,自己的关系网足够广,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一条解决问题的路可选。但和警方合作无疑是最快捷,最不需要搭人情的选择。 “高先生,虽然我是晚辈,但有句忠告还希望您能听一听。”祈铭直视着高金海的眼睛。 罗家楠看着祈铭,猜不透他在打什么主意。 高金海坦然地笑着:“但说无妨,啊,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 “并不是案子上的事,高先生。”祈铭抬起手,朝高金海左侧比划了一下,“您曾经常年出海,对吧?” 高金海点点头。 “最近几年,每逢阴雨天气,您的左下肢是否会感到麻木和疼痛?” 高金海又点点头,眼神微露惊讶之意。 祈铭继续说:“我从您走路的姿势判断出,您的左髋关节磨损严重,应该尽快就医,拖延治疗到后期有可能需要更换人工髋关节,这是大手术,卧床时间久,并且有可能引起一系列的并发症。” 高金海手里的核桃也不转了,扶着座椅把手微微探身道:“呦,没想到警队里还有医生?” “我是法医顾问,专门研究尸体的。”祈铭的话让高金海的嘴角微微抽了抽。罗家楠憋着坏笑在旁边煽风点火:“我们祈老师是从美国回来的专家,他的话您可得听,高先生。” 高金海讪笑着点点头。“哎呀,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你还别说,我一直以为是常年在海上待的,寒气湿气重这腿才老疼。” “您走路习惯将重心压在左腿上,想必在海上干活的时候,也习惯用左腿吃劲。您说的寒气和湿气重是会导致风湿,但那通常是在膝关节或者踝关节上发病,而您的问题显然是在髋关节上。”祈铭说完,轻啜一口茶水。 高金海呵呵地笑了两声,说:“行,我明天就去医院,说实话,我老高活到这把岁数,还真他妈不知道医院大门朝哪开的。” “身体健康是好事,但既然岁数到了,必要的体检还是要做的。”祈铭放下杯子,看向罗家楠,“可以走了么?” “啊?哦,走。”罗家楠再次起身。 高金海这回倒是没留他们,而是一并起身,对他们说:“罗警官,祈老师,咱们今天算交个朋友,啊,资料呢,明天我派人给你们送局里去,另外罚款的事……” “我和队长商量一下,高先生,但不保证能帮的上忙。”罗家楠也是给台阶就下。 “叫海哥,别见外。”高金海朝弹奏古筝的姑娘招招手,“小刘啊,给两位警官一人拎一盒海鲜礼盒放车上去。” “这可不行,我们不能收东西!”罗家楠赶紧制止那姑娘,“你坐下,别拿,拿了我也不要。” “见外了不是,小刘,快去!”高金海的商人做派立刻显现出来。 祈铭及时出言化解了两边的争执—— “别麻烦了,我吃海鲜过敏。” 回去的路上,罗家楠问祈铭:“你海鲜过敏啊?” “不是,那样说只是为了防止他往你后备箱塞满海鲜。”祈铭朝车窗外看去,片刻后突然笑了出来。罗家楠被他笑的有点迷糊,问:“吃错药啦?” 祈铭摆摆手,摘下眼镜拿出手绢擦了擦,笑着摇摇头。“我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个案子。” “哦?说来听听?” “田纳西州的一件事,那边每年都会发洪水,经常有人失踪。我那会还是实习生,跟着老师去当地做尸体辨别,你知道的,被水泡上一个礼拜,外加高温,尸体涨得像气球。” 罗家楠心说我当然知道,可问题在于,这有什么好笑的? “有一个菜鸟,取DNA样本的时候被喷了一身的腐败组织,臭味一个星期都洗不下去。”祈铭边说边笑,也不管罗家楠的脸皱的有多难堪,“后来都回学校了,有一天他突然从白大褂兜里翻出条鱼干,应该是从尸体里喷出来的,洗衣服时没洗出来,直接被烘干机烘成鱼干了……从那之后他再也不吃鱼了,人家问他为什么他就说自己过敏。” 我以后也不想吃鱼了,罗家楠翻了个白眼。这种大概只有法医能听得懂的冷笑话真挺膈应人的。 老韩被医院请去做尸检了,法医办公室里空荡荡的。罗家楠拽过把椅子坐下,抬起大长腿翘到老韩的办公桌上,随手抄起本《法医协会月刊》翻看。 “把腿拿下去。”祈铭捧着个盒子站到他旁边,“这是控菌环境,你要想在这泡着就去把鞋套穿上。” 罗家楠低头看了眼祈铭脚上的竹拖鞋,翻翻眼睛站起身。“哎,好人难当啊,这不怕你一个人守着——”他朝斜对面的停尸房抬了抬下巴,“那些东西害怕嘛。” “也不知道谁害怕。” 祈铭低声嘀咕了一句,把手里的盒子往台子上一放,打开盖子。罗家楠套上鞋套凑了过来,手里举着书随意地扇着,探头问:“这什么啊?” “骨——罗家楠!”祈铭往后猛的退开半步,因为罗家楠手里的书把盒子里的骨灰给扇起来了。罗家楠倒是被骨灰糊了一脸,他朝旁边呸了呸,边掸衣服边问:“这什么鬼东西,怎么这么涩。” 祈铭将排风系统开到最大,说:“骨灰。” 罗家楠好险被自己的吐沫呛死,捂着嘴冲出法医办公室直奔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苗红正好下来拿资料,差点被自己徒弟风风火火地撞个跟头,紧跟着又被卫生间里传来的呕吐声弄得皱起眉毛。 “罗家楠怎么了?怀孕啦?”走进法医办公室,苗红一脸坏笑地问正在清理台子上散落骨灰的祈铭。 祈铭笑着摇摇头,没接话。过了一会罗家楠扶着墙进来,抄起瓶放在墙边的矿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苗红打开老韩的电脑,边打印资料边调侃自己的亲生徒弟:“怎么回事啊,罗家楠,谁干的?” 罗家楠抖着手指向祈铭。 作者有话要说:  楠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12章 抛开自己吃了一嘴骨灰这糟心事不说,逢人就冲他说“恭喜”的现象让罗家楠很是纳闷了一阵。后来他终于从技术部的上官芸菲那打听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迫于苗红的“淫威”,他也不敢去找对方拍桌子。而且这种“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不正之风是重案组的传统,就算是换个人传更不着边的谣言也没地方说理去。 刑警工作压力大,心理负担重,打趣彼此共同的朋友也是种不花钱的解压方式。再说了,谣言止于智者,明儿大家就都得把这事儿给忘了。 “小罗啊,下班早点回去,注意身体。”陈飞路过罗家楠办公桌旁的时候甩下句话。 “不是,头儿,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啊!”罗家楠的脸皱得比吃了一嘴骨灰还厉害,“别说老子没那功能,就是有也不跟他祈铭生啊!” “在我面前别老子老子的,臭小子!说话没大没小。”陈飞轻拍了罗家楠的脑袋一下,“说正事,高金海那笔罚款我给海关打过电话了,降到二十万,按线索悬赏标准冲抵。钱该花还得让他花,不能让他们这群钻法律空子的家伙以为给警方提供点线索就值了大钱了。” “要我说,免十万都算给他脸了。”罗家楠抽出张纸巾抹了抹嘴。这口骨灰吃的,到现在他都觉得嘴里涩了吧唧的。 “还有,昨儿你妈可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为什么给你排那么多夜班,连回家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陈飞比他还不爽,“自己不回家还连累我挨骂,我看是真得给你多排点夜班了。” 罗家楠赶紧握住陈飞的手,一脸委屈相:“我的队长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妈那人,她今天叫我回家吃饭,明天就得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后天就得追着我要抱孙子。” “正好,给她打个电话报喜讯。” “队长咱能不提这事嘛!?” “陈队长。”上官芸菲举着平板电脑敲敲办公室大门,探进半个身子,“你让我查的资料已经上传到服务器里了,就在重案组公共文件夹的二号子文件夹里。” 陈飞冲她招招手:“芸菲啊,来,问你个事。” “啥事啊,陈队长?”上官芸菲背着手走进来。她是今年新招的研究生,声音甜甜美美,人也长得白白净净,虽然称不上是大美女但做技术的女孩自带书卷气,看着就招人喜欢。 “你觉得罗家楠怎么样?”陈飞笑眯眯地看着她。罗家楠挑起半边眉毛,扬着下巴问:“菲菲,是不是觉得你楠哥我帅呆了?” 上官芸菲抿着嘴唇笑笑,然后说:“呦,陈队长,您这是要给楠哥介绍对象啊?” “嫂夫人的要求,不是说非得让你跟他处对象啊,就你身边儿的小姑娘,觉得有合适的,给他介绍一个。”陈飞无奈地摇摇头。 歪头打量着罗家楠,上官芸菲问:“楠哥,你多高?” “一米八七。”罗家楠一字一顿地说,紧跟着就听到陈飞不满地咳了一声,立刻改口:“好吧,一米八三,光脚量的啊。”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等等,认真的?我可不去相亲啊。”罗家楠蹬着地坐在转椅上往后滑开一小段距离,“菲菲,甭替哥操心,保不齐明天就给你带个嫂子回来。” 上官芸菲故作惊讶状:“呀,那你和祈老师的孩子怎么办?” 罗家楠突然有拿头咚咚撞墙的冲动,他琢磨着这事儿没一个礼拜大家忘不了。 ———————— 高金海送来的资料里有将近两百条记录,这要一个个查下去,到明年这时候也查不完。陈飞召集组员开会,探讨排除嫌疑人的想法。这属于犯罪行为分析的范畴,副队长赵平生读博期间主攻犯罪心理学,开这种会时一般由他来定框架。 “根据法医办提供的结论,死者系河鲀毒素中毒死亡。”赵平生在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打出司法鉴定中心给出的报告——祈铭的推测是对的。“考虑到凶手作案时的思维严谨性——投毒后抛尸,再结合死者的体格,我判断凶手是年龄在三十五到四十五之间的男性。另外提取河鲀身上的毒素需要一定的经验,因此我认为可以排除排污船上的工作人员。” 上官芸菲被借调过来协助重案组进行排查,她噼里啪啦地在电脑上打字,片刻后对陈飞说:“还剩七十三艘渔船的船主符合。” “尸体于排污河道内发现,这说明凶手熟悉城市河道分部,是本地人。”祈铭提出自己的想法。通常来说法医是不需要参加这类会议的,但他并非正牌法医,反倒是顾问的工作占得比重更大。 “嗯……还有五十一条记录。”上官芸菲说着,冲他甜甜一笑。 新来的顾问长得好看,有大学问,又文质彬彬的和那些警察糙汉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局里的小姑娘们就像挖到宝一样。连带法医办的门庭都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弄得老韩一个劲感慨自己早生了三十年。 “菲菲,这开会呢啊,别挤眉弄眼的。”罗家楠敲敲桌子。苗红拍了把他的脑袋,提醒他别冲小丫头摆脸色,然后说:“我认为,凶手应该是单身。” 眼看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自己,苗红解释道:“凶手不是冲动杀人,而是有条理,有计划地设计了投毒和抛尸,他需要一定的私人空间。就我所知,出海的一般都是夫妻船,两口子一起。” 陈飞和赵平生交换了一下目光,沉思片刻后点头确认。“芸菲,按苗警官说的进行排除。” “稍等啊,这个要切民政局的资料库对比——”上官芸菲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游走,大概等了有十分钟,她说:“还有十五条信息。” “差不多了,就按这个查,小许和大伟一组,老赵你跟苗红一组,罗家楠,你和祈老师——” “头儿!你要拆散我和我师傅?”打断陈飞的话,罗家楠满脸不爽。 “该断奶了,臭小子。”陈飞摆摆手,“苗红,下个月来新人,你接着带。” “队长,你要再拿我当免费保姆,我可递辞职报告了啊。”苗红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依旧点了点头。 戴正警帽,陈飞宣布—— “每组分配五条船,立刻出发!” ———————— 连着查了三条船都没有进展,罗家楠拿着第四条船的信息向一位正在岸边补渔网的老大爷询问。老大爷眯着眼看了看船主的登记照片,点点头:“这是阿斌啊,不过最近没看到他,你们找他有事?” “有点事情要问他,大爷,您知道他的船停在哪么?”罗家楠大声问。这大爷有点耳背。 “那边,那边。”老大爷朝远处指了指。 几艘中型汽艇一字排开底朝上晾晒在沙滩上,罗家楠和祈铭分别对照着船侧的注册号寻找嫌疑人的船。 “罗家楠,来看这个。” 祈铭蹲到一艘汽艇的尾部,向罗家楠展示自己的发现。罗家楠弯腰凑过去一看,注意到汽艇尾部的螺旋桨上有撞击的痕迹。再对比注册号,船主正是嫌疑人之一严正斌。 祈铭指着螺旋桨转轴部分的接口处对罗家楠说: “这里卷的看上去像是头发,叫老韩他们来。” “是这个没错了。”电话通知陈飞派人过来封锁现场取证,罗家楠又通知严正斌身份证地址上所属的派出所,让他们协助重案组对嫌疑人进行抓捕。 严正斌没在家,而且看样子有段时间没回来过了,家具上都积了一层薄尘。祈铭戴上手套拉开冰箱门,立刻反手挡住口鼻。 死者的头找到了。 ———————— “严正斌名下没有车,火车票、机票和大巴票的购买记录也没有他的身份证号码。”陈飞向局长报告调查所得,“但不排除他用乘坐黑车、在车站外搭车补票的方式离开本市。” “安排警力到车站排查,发布全省通告,将嫌犯的身份信息列入通缉系统。”局长起身从衣帽架上摘下外套,“老陈,跟我去趟省厅,给厅长做汇报。” 陈飞咳了一声,说:“我就不去了吧,局长,这么多事走不开啊。” “我说你和赵平生怎么一个德行,一说去省厅就躲!”局长不乐意了,“陈飞我告诉你,向上级汇报是你的工作职责之一,别总想着让我替你张嘴!” “得,别生气,我去还不行。您上车等我一下,安排好工作我立马下去。” 结果局长在车里等了十五分钟还没见陈飞出来,立刻气哼哼地下车去重案组办公室拎人。往办公室门口一站,他看到里面的人跟打仗似的忙活着。陈飞正在接电话,看到局长大人戳在办公室门口,抬手示意对方稍等。放下电话,他对局长说:“刚接到东坪派出所的通知,有人报警说邻居家在吵架摔东西,但敲不开门。地址和无头尸案的证人汪海霞的一致,派出所确认在汪海霞家里的就是本案的嫌疑人严正斌,已经现场布控了,我得立刻过去。” “一起。” 局长戴正警帽。 作者有话要说:  上官妹子乃是我同道中人啊~ 期待多多的回帖~红包咣咣发【水贴不算哦】 第13章 汪海霞住的是高档小区,门口的保安从来没见识过如此多的警车呼啸而至。朝小区保安出示过警徽,罗家楠把车开到汪海霞的居所楼下,刚一下车就看到不远处停着车厢喷有“SWAT”标志的特警专用车。他默默地绕到副驾驶座那边,跟在祈铭身后往陈飞和局长那边走。 祈铭见他把自己当防爆盾牌,不解地问:“你这是干嘛?” “安全第一,听说劫匪有刀。”罗家楠耸了下肩膀,表情略显不自然。 “不是说你字典里没‘怕’字么。” “谁说我怕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苗红从后面拍了罗家楠脑袋一把,然后对祈铭说:“别听这小子胡吹什么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给他讲俩鬼故事你就知道了。” 祈铭忍不住偏头笑了一下,这事儿他早就知道了。 派出所那边掌握的情况是,嫌犯严正斌一大清早就持刀入室挟持了汪海霞。邻居听到汪海霞家里传出打砸摔的响动,去敲门没人应,然后从走廊窗户看到汪海霞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用刀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立刻报了警。根据邻居的描述,警方确认此人为通缉犯严正斌。 “房间里面的情况一概不清楚,嫌犯把窗帘拉上了,特警那边的狙击手正在待命,但找不到合适的射击角度。”陈飞向组员们说明现场情况,局长也在旁边听,“现在我们并不了解他劫持汪海霞的目的,大楼的出入口已经布控,小罗,苗红,大伟,小许,你们几个跟我上楼,由特警队配合本次抓捕行动。” 祈铭在罗家楠眼里看到一丝犹豫,但他确定对方并不是因为害怕即将到来的行动。 上楼之后替换下守在门口的特警,陈飞比了个手势,苗红敲敲门迅速闪到一边喊道:“警察!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来。” 有什么东西砸到门上发出声闷响,紧跟着就是汪海霞的一声尖叫。陈飞当机立断,下令让特警队的人用冲击桩撞开房门,第一个冲了进去。罗家楠在他后面,进屋一看明晃晃的刀刃顺手抄起放在门口花架上的花盆就砸了过去。严正斌正被撞击大门的动静惊呆在原地,迎面拍来个花盆砸得他手一松把刀甩了出去,只嚎了一嗓子疼就被乔大伟和许杰压在地板上钳制住。 踢飞地板上的刀,罗家楠用膝盖压住嫌犯的后背,拽出手铐把人铐上拎起来往门外推。苗红过去坐到沙发上,低声安慰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汪海霞。 —————— 把嫌犯押上警车,罗家楠这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听到背后响起“罗家楠,过来!”的严厉声音。眼见罗家楠的表情变得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一般,祈铭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位身穿特警制服的警官,年过半百的岁数但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剑眉鹰目,猛一看和罗家楠还有点像。 “爸,你也在啊,刚没看见。”罗家楠搓着脖子走过去,一副不情不愿的德行。 “你躲着我走当然看不见。”罗卫东微微皱起眉头,“站直了,像什么样子?!” 罗家楠立刻垂手下来腰背挺得笔直,目光朝他爸的头顶上飘去,嘟嘟囔囔地说:“给留点面子,爸,回家再训成么。” 罗卫东压着脾气说道:“回家?你几个月没回过家了?罗家楠你给我听好了,再不回家你就给我从你爷爷的房子里搬出去,爱住哪住哪!” “讲点道理,爸,一回家妈就让我相亲,我才二十六!她着什么急啊?!”罗家楠的倔脾气被炸了出来。虽说老子训儿子天经地义,可在出警现场当着一干同事,还有领导,他这面子也忒不值钱了吧? “相亲不就是吃顿饭么,有什么难的?你妈叫你回家那是担心你,看不见你她觉都睡不着!” 罗卫东是出了名的疼媳妇,打年轻时候就是。这退休返聘回特警队之后天天能正常上下班回家了,看见媳妇给儿子打完电话唉声叹气的样就恨不得把罗家楠拎回家抽一顿才好。用罗家楠的话来说,那就是“我妈高兴我爸就高兴,我妈不高兴我爸的天就塌了”。 “周末就回去,成吧?”罗家楠倒不是说因为住哪而发愁,只是一听他妈睡不好觉,他心里也倍感愧疚。当初他卧底三年一个电话都没往家里打过,回家听奶奶说儿媳抱着孙子的照片整宿整宿的掉眼泪,给他心疼坏了。 不就是相亲么,罗家楠想,比起自己笑僵面部肌肉当然是老妈的睡眠质量更重要。 —————— 严正斌脑袋上被花盆砸了个包出来,往审讯室的椅子上一坐灯光一打,半秃的额头肿得亮晶晶的。陈飞亲自审讯他,许杰做笔录。除了苗红去给汪海霞录口供其他人都在审讯室旁边的隔间里看监控,等着听嫌犯的自白。 整整一小时过去了,严正斌嘴里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他在实施犯罪的过程中被捕,持刀入室板上钉钉,现在要审的是关于王辛集的谋杀案。按照经验来说,真正的凶手在被捕后往往会沉默很久,但有的人沉默并不是不愿意认罪,而是在绞尽脑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又过了一会,苗红从会客室出来,把陈飞叫到隔间里。 “根据汪海霞所说,这个严正斌要她和自己走。汪海霞不肯,他就拿刀胁迫她。”苗红把笔录交给陈飞,“汪海霞说自己不认识严正斌,甚至连打过照面的印象都没有。” 陈飞微微皱起眉头,片刻后转身走回审讯室,双手支在审讯台上,直视着严正斌空洞的双眼。“说说吧,你要让汪海霞跟你去哪?” 严正斌的身体稍稍动了动,抬眼看向陈飞,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天涯海角,双宿双飞。” 陈飞和许杰对视一眼,又问:“你们在谈恋爱?” “她很害羞,不愿意承认。”严正斌个头不高,坐在带围栏的审讯椅里显得更是瘦小,“但她心里有我,我知道。” “她说没见过你。” “我说过,她很害羞。她前段时间天天去渔港,我们一天能见好几次。” 想起汪海霞曾说过带王辛集去考察过项目,陈飞又问:“你见过汪海霞和王辛集一起去渔港?” 听到王辛集的名字,严正斌突然挣了一下手铐。许杰见状立刻厉声道:“老实待着!” 严正斌偏过头,瞪着灰秃秃的墙壁,脸颊腮帮上的肌肉明显绷起。 祈铭在监视器上看到这一幕后说:“典型的偏执型人格,多疑,固执,活在自己的妄想之中。”他拿笔写下张纸条交给罗家楠,让他给陈飞送进去。纸条上写的是“情杀”,罗家楠琢磨了一下,觉得祈铭说得在理。就冲汪海霞那动不动就把胸往人胳膊上挤的架势,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她和别人的关系。 看过纸条,陈飞走到严正斌的视线范围内,问:“你是不是觉得,王辛集要和你抢汪海霞?” 严正斌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老家伙凭什么和我抢女人?他不配!为了小三抛抛妻弃子,亲生儿子找上门要钱都不给,算个屌球!” “看起来你对他了解的还挺深。”陈飞边示意许杰重点记录接下来的话,边缓缓踱着步子,“你跟踪他?” “我听说他是个大学教授,一开始还觉得,海霞要是跟了他吃不了苦,对吧?我一个打渔的,是有点儿配不上海霞,她那么漂亮。”严正斌不屑地哼了一声,“后来我发现他不过是个在大学里打工的校工,装什么啊?他带小三去码头的海鲜排挡吃饭让我撞见了,你是没看见,他们俩那个头挨得那个近啊,搂搂抱抱的。呸!不要脸,他都能当她爹了!” 陈飞站定脚步,抬手扶住椅子靠背,压低身体,问:“所以你就打算替汪海霞打抱不平?” “哪个男人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受委屈?”严正斌反问。 “没错,保护心爱的女人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陈飞顺着严正斌的话往下说,“对你来说,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彻底除掉王辛集?” 严正斌眼神一滞,喃喃道:“我没想杀他……一开始没有,就想着,跟他谈谈……他说我误会了,说那姑娘不是他情人,海霞也不是他女朋友……可我都看着了,真真的,海霞在码头上挎着他的胳膊……我就想吧,海霞怎么会喜欢这种男人呢?不行,他得消失,要不然海霞不知道得被他骗得多惨……” “然后你就决定用河鲀毒死王辛集?”陈飞继续问。 “我十五六岁就跟着父亲出海打渔了,那时候还没这么多大船,钓上来的鱼也没有柴油味,好吃。”严正斌的目光又空洞起来,“河鲀汤最鲜,但那东西有毒啊,好多人不敢吃,现在污染又重,钓上来的都扔了,怪可惜的……我攒了几条,约老家伙来我船上,就说之前都是误会,想跟他交个朋友……结果他不敢吃,我就当着他的面喝了口汤。” 听到这,陈飞略感惊讶:“你怎么没事?” 那种诡异的笑容再次回到严正斌脸上:“我打小就吃那种东西,再说我只喝了一口,他把那一整盆都喝了……‘拼死吃河鲀’,我想这话你该听过。” 陈飞点点头。“继续。” “老家伙躺在底舱里一动不动,我把船开进河道,那地方水脏,烂的快。上游有个排污管,淤泥一埋漂都漂不起来。”严正斌咽了口唾沫,“等我把船开回去才发现,老家伙的头还他妈挂在螺旋桨下面,呵,阴魂不散。” 许杰朝旁边咳了一声,端起杯子大口喝水,强压下生理上的不适。第一次出现场的时候他吐得胆汁都出来了,连着做了一个月的噩梦,饭也吃不下去,到后来慢慢才习惯。可刑警就是这样,尤其是重案组,凶杀案全归他们管,总得有人承受这个。 干了二十多年刑警,陈飞早已练就不去脑补任何画面的本事。他从桌上拿过笔录,递到严正斌手边:“严正斌,你将以谋杀罪被逮捕,这是你的口供,签字、按手印。”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是真的误会了,那个年轻的姑娘是王辛集的亲生女儿。” 严正斌愣了楞,片刻后低头用手捂住脸,肩膀不住地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0-0楠爸你儿子别的没继承你,疼媳妇这点…… 精彩的回帖有红包拿,首杀必发红包 第14章 罗家楠进法医办公室的时候,祈铭正在为尸首分离的死者进行缝合。“你不是不能碰尸体么?”罗家楠皱着眉头问。 “已经结案了,尸体不再算证据。” 祈铭的缝合技术堪比外科大夫,走线的位置在皮层下方,外表看上去只有一圈细细的伤口,不像老韩缝合时留下的那些粗大针脚。当然老韩的手艺没问题,但等下家属要来认领尸体,身体上的缝合线可以遮住,脖颈处的却是要露出来。 祈铭秉承的观念是,整理好死者的遗容是对死者及其家属的尊重。 事实上罗家楠就是带吴歌来认领尸体的。白月梅和王明启母子拒绝认领王辛集的尸体,无奈之下,罗家楠只好给吴歌打电话。现在吴歌就站在走廊上,神经质地揪着上衣下摆,等待看自己的亲生父亲最后一眼。 “我给外婆打过电话,她告诉了我一切。”在来警局的路上,吴歌泪眼婆娑地把有关自己身世的秘密告诉给罗家楠,“王叔和我妈妈爸爸都是大学同学,他和我妈在念书的时候就谈恋爱了……他考上大学之后家里穷念不起,是白婶的父亲资助的他……王叔临近毕业的时候白婶的父亲病危,他回去见老人最后一面,老人就把女儿托付给他了……为了不让王叔落下个忘恩负义的骂名,妈妈选择和他分手,分手之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可不舍得把我打掉……爸爸一直喜欢妈妈,两个人就结婚了……后来我去船厂工作,王叔看到我立刻想起妈妈,他去向外婆求证,知道了我是他女儿,从那时起他就决定要离婚了……哎,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爸爸从来不带我回奶奶家了……” 罗家楠不像祈铭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好在兜里还有半包纸巾就全都给了吴歌。他挺同情这姑娘的,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好不容易有个亲爹疼了,对方还死于非命。“对了,听说你要去香港读设计?”他问吴歌。 吴歌摇摇头,叹息道:“要好几十万,我哪有那么多钱,父母工伤的抚恤金都给外婆治病用了,我大学学费还是贷款交的。” “其实……”罗家楠权衡了一下措辞,“你王叔,哦,你父亲,死前留下一笔钱,四十万,可以让局里出个DNA证明,证实你有继承权。” “这事儿我知道,苗警官跟我说了。”吴歌抽了抽鼻子,“可王叔要不是为了给我攒学费,也死不了。” 罗家楠并不擅长安慰人,搜肠刮肚地找了半天词儿后说:“他是你父亲,觉得这么多年愧对于你,当然要补偿。而且你这么有出息,对吧,考上研究生了,他也高兴啊。” “老实说,我宁可不要这份补偿,有亲人在比钱更重要。” 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喽。想起王辛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罗家楠真心不希望王明启知道这笔钱追回来的事。 —————— “准备好了么?” 站在停尸房外面的走廊上,罗家楠问吴歌。隔着玻璃窗,吴歌看到被白布盖着的尸体,祈铭正站在旁边等着掀开。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罗家楠抬手敲敲玻璃,给祈铭传递家属的决定。 白布掀开的刹那,吴歌猛地抬手捂住嘴,极力压抑住哭声。罗家楠看她浑身抖得厉害,赶紧再次敲击玻璃,祈铭听到后立刻用白布重新盖住死者的面部。等他从停尸房里出来,看到吴歌趴在罗家楠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祈铭用金属文件夹板敲了下罗家楠的后背,说:“等她平静点儿,让她来办公室找老韩签字。” 哭了有半个多小时,吴歌终于平复下心情。签完字,老韩对她说:“局里会安排火化事宜,但骨灰盒是用普通的,如果你有额外的要求,要自己补差价。” “用好一点的,需要多少钱,我补。”吴歌抽抽搭搭地说,同时拉开包翻出钱包。老韩赶紧按住她的手,说:“这个火葬场会和你联系,不是在我们这交钱,姑娘,节哀顺变。” 吴歌的眼泪又成串地滚落出来,她握住老韩的手,使劲点了点头。罗家楠本来是要送吴歌回学校的,但她说想一个人静静,于是罗家楠就把她送到路边,目送她坐上出租车离开。刚要转身往回走,旁边突然停下来一辆保时捷的SUV,降下的车窗里是高金海那张大脸。 “呦,高老板,你怎么来了?”罗家楠笑着问,“怎么着,嫌罚款交的少?” “不是钱的事。”高金海从车里下来,挥挥手让司机往前开别停在公安局门口挡道,“祈老师在局里么?” “在,找他有事?”罗家楠注意到高金海手里拎着医院里装X光片的那种袋子。高金海直眉瞪眼地就往里走,边走边说:“救命的事。” 啊? 罗家楠一听这话也赶紧跟了上去。 —————— 把高金海带来的片子往办公室里的灯箱上一插,祈铭看了看,云淡风轻地做出诊断:“髋关节滑膜软骨瘤。” “啊?真是瘤子啊,祈老师?”高金海登时面如死灰。 “这种通常是良性的,医生没跟你说么?”祈铭指着片子上那一小堆簇成团的游离骨,“处于一期,癌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通过手术就可以清除病灶。但要定期复查,这种病有复发的可能性。” “恩人!救命恩人!”高金海猛地冲过去握住祈铭的手使劲摇了又摇,“要不是你让我去医院看病,还发现不了这个呢!” 祈铭被对方粗糙的大手攥得生疼,眉头因此而微微皱起。罗家楠一看他的表情,立刻出言替他解围:“诶诶诶,高老板,我们祈老师的手可禁不住你这么攥啊,人家那是拿解剖刀的。” “哎呦,你看我这一激动……攥疼了吧,祈老师?不好意思啊,我就一粗人,给你揉揉,揉揉。”高金海说着,赶忙把祈铭的手放在掌心里来回搓着,弄得祈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揉你妈个头啊揉?罗家楠偏头翻了个白眼。 高金海揉了好一会才放开祈铭的手,拍着胸脯对他说:“祈老师,以后我高金海就是你的头马,啊,有什么需要你言语,别看我这把岁数了,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没等祈铭接话,罗家楠往他跟前一挡,说:“这公安局啊,演古惑仔呐?” “哎呀,罗警官,罗老弟!”高金海如释重负,随手拍了拍罗家楠的肩膀,“我和祈老师这是警民情深嘛!” 去你妈的警民情深,攥着不撒手还有理了你! 罗家楠的肤色本来就深,这会脸比锅底还黑。 —————— 下班给老妈打了个电话,约好周末回去吃饭,罗家楠开车将祈铭送回公寓。邵辰请了家政公司来打扫,现在公寓已经焕然一新。罗家楠之前上楼看了一眼,玩了半天挂在墙上的大屏幕体感控制电视。他家倒是有台XBOX ONE,但只有刚买回来的时候玩过一次,现在一直放在柜子里落灰。 冲过澡出来,从冰箱里掏出芒果和柠檬切好扔进搅拌机榨好果汁,祈铭刚喝了一口就听到手机响了起来。罗家楠打过来的,说等下过来找他。 “有案子?”他问。 “没,我家这边地下水管爆了,现在路挖得乱七八糟,物业说要停水停电半个月。”罗家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丧气,“许杰女朋友休假回来了不便去打扰,大伟住宿舍没地方塞我,我本来想去住局里的招待所,结果满了。” “所以你要来我家过夜。”祈铭把手机放到流理台上,按下外放,“罗家楠,你不会穷的住不起半个月酒店吧?” “我这带着枪呢,哪能天天住酒店?!” “为什么不回家住?” “你不是见过我爸了么?回去住我早晚得被烦死。而且天天接送你上下班,我住你那还能多睡会。” “我跟你真没那么熟,罗家楠,而且我不喜欢有室友。”祈铭举着果汁杯想了想,“不如这样,你去假日酒店住,商务楼层的安保措施很好,枪肯定丢不了,去前台签我的——”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挂断的嘟嘟声传来。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祈铭完全可以想象出罗家楠现在那张自尊心受损的脸。他决定不去理会心里那点小小的内疚感——罗家楠一个本地人,怎么可能找不到朋友家凑合半个月? 不过他带着枪呢,去谁家也不方便吧?思来想去,祈铭到底是无法忽视逐渐膨胀的内疚感,又把电话给罗家楠拨了回去。 “再敢挂我电话我就录两个小时鬼故事天天在你电脑里循环播放。”祈铭一句话就把罗家楠震住了,“为了彼此的隐私,你只能睡一楼的储物间,另外,上卫生间必须锁门。至于其他规矩,等你来了再说。” 罗家楠举着电话愣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 “晚饭想吃什么?我去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案子到此完结,敬请期待第二卷:案中案 首杀红包,希望有多多的回帖,在此感谢各位读者的不吝赐教 第二卷:案中案 第15章 “这就是你说的‘冰箱里什么都有’?” 拉开冰箱门,罗家楠一脸踩了狗屎的表情。刚他说买晚餐,祈铭说冰箱里什么都有——是,这一冰箱的芒果柠檬苹果香蕉牛油果车厘子倒是能开水果店了,可肉呢?菜呢? 祈铭正在啃苹果,听罗家楠跟那抱怨,想了想说:“你要是水果吃不饱,保鲜层的抽屉里有胡萝卜、乳黄瓜和土豆。” “你拿我当兔子啊?”罗家楠一把撞上冰箱门,转头教训祈铭,“老爷们就得吃肉,你看你瘦的那鬼样,再瞧瞧咱这肌肉。”说着,他冲对方屈起小臂,展示自己露在短袖T恤外面的二头肌。他还琢磨着要不要给对方展示下八块腹肌和饱满的胸肌,不过那样做好像有点太刺激对方。突然他想起之前在酒店看见祈铭只围条浴巾的画面——肌肉线条分明,体脂率很低的样子——莫名感到有点尴尬。 “从营养学角度来讲,人类一天吃一个土豆就可以存活,看过《火星救援》没?”祈铭不屑地啃了口苹果。在美国多粗的胳膊他没见过?就罗家楠这样的扔健身房里顶多算副精肉排骨。当然这是人种问题,但他不准备和罗家楠讨论基因科学。 “没空去电影院。”罗家楠说着摸出手机,“你这具体地址是什么?” “干嘛?” “叫外卖。” “在局里还没吃够盒饭?” “您这要什么没什么,我想自己做饭也得有材料啊!” “楼下有超市,元初食品。” “……” 看着罗家楠目光游移到别处的样子,祈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不会做饭?” “君子远庖厨。”罗家楠脖子一梗。 “别找借口,百分之九十的大厨都是男性。”祈铭摆摆手,站起来,“走,去楼下,给你弄点肉吃。” 罗家楠从门后摘下外套——进门就被祈铭鄙视了,嫌他把外套往沙发上扔。唉,寄人篱下就得听主人的话,一向回家就光脚的主破天荒穿着拖鞋在屋里走来走去。 ———————— 超市不大,东西不少,罗家楠挨架子扫过一遍,发现净是些进口食品。他看祈铭站在生鲜柜那对比两块不同厂家牛排的认真劲,突然有种像是和自己老妈逛超市的感觉。他走过去随手顺了下祈铭脑后的马尾,大大咧咧地说:“诶,还在保质期的就行哈,用不着拿上尸检台那一套分析食——” “啪!”祈铭立刻用手里的牛排拍开罗家楠的手,冷冽的目光透过镜片直逼罗家楠的眼睛。罗家楠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顿在那不知所措。他没想到祈铭的反应能这么大,不就是揪下辫子么,念书的时候谁不揪前排女同学的辫子玩?就算是女孩子也不会介意成这样吧? 祈铭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眼神一闪挪回到牛排上,像是对空气说话一样甩出一句“别那么无聊”。就算心如臭氧空洞般大的罗家楠也感觉到彼此间的气氛无比尴尬,他举在半空的手被生鲜柜的低温慢慢沁透皮肤,稍觉到一丝凉意。 “那个……”将手放在脖子上捂暖,罗家楠没话找话,“你这洗发水还挺好闻的。” 祈铭脸侧的肌肉明显绷了绷。“有什么忌口?”他岔开话题,不想和罗家楠再在头发的问题上纠结下去,虽然他最烦别人揪他的辫子。 一看祈铭不介意了,罗家楠也松了口气,说:“除了人肉,什么都吃。” “人一天吃下去的自身细胞有拇指的指甲那么大。”祈铭将选好的牛排递给他,“去结账。” 报复,纯粹的报复。罗家楠指的不是谁结账这事,而是祈铭用专业知识来恶心他。要说这帮法医刚摸完尸体还能吃的下饭也是真本事,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人恶心出二里地去,惹不起惹不起。 都结完帐了罗家楠突然反应过来:“就买一块?你不吃?” “我晚餐一般不吃肉。”祈铭转向他,“另外你没听说过‘吃人家嘴短’这句话么?当我的室友,你最好安静一点。” 罗家楠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他刚刚好像看到祈铭的眼镜上闪过一道警示性的反光。 ———————— 也许是祈铭的手艺好,也许是牛排品质够高,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肉,罗家楠开始搜肠刮肚的找词想要表示下感谢。不过没等他那二百字的微缩论文出口,就看到祈铭没戴眼镜穿着运动服往门口走。 “你干嘛去?” “夜跑。” “哦,注意安全。” 祈铭回头看了他一眼,问:“吃了那么多肉,你不运动一下?” “有时间的话我会晨跑。”罗家楠端起盘子往洗碗池那边走,“对了,等下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带把剃须刀上来,刚忘了买。” “卫生间的橱柜里有新的,自己找。” 见祈铭拉开门,罗家楠局促地说了一句:“谢谢,晚餐,以及,借我地方住。” 祈铭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表示接受对方的感谢就出门了。罗家楠刷完盘子打开电视,随便调出个电影当背景音,趴到客厅的地板上做俯卧撑。自从进重案组之后个人时间变得极其宝贵,他没时间再去泡健身房,除了晨跑以外的力量型锻炼通常都是在家里进行。要么说当警察累呢,脑子得转得快体力还得跟上,不过每次成功破案之后的那种满足感真是给多少钱都不换。 有时罗家楠觉得自己天生血管里就流淌着警察的基因,爷爷、爸爸都是警察,到了他这原本罗卫东是希望他去做律师或者法官的,结果叛逆如他还是报了警校。等他爸回家一看儿子都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气得一礼拜没和他说话。但老爷子对孙子的选择表示了支持,所以他爸终归没强迫他复读重考。罗家楠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去学校报道第一天,爷爷送他进警校大门时说的那句话—— “家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人民警察了,记住,这份职业是你对社会的承诺,她意味着牺牲和奉献,无论遇到任何事也不可使你的警徽蒙尘。” 彼时的罗家楠只觉得当警察是件很酷的事,但听过从警多年的教授们讲述了那些尘封的案卷,初出茅庐的热血警校生们彻底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被现场照片恶心吐的比比皆是,那时罗家楠才明白为什么爷爷和爸爸回家之后对工作上的事绝口不提了。 ———————— 挥汗如雨过后冲个热水澡无比舒畅,罗家楠哼着小调对着镜子刮胡子。祈铭用的剃须刀是他在超市没见过的牌子,说明全英文,看上去像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刚刮完他就听到外面响起大门开合的声音。从浴室里出来,罗家楠边擦头边冲祈铭抬了抬下巴。 “这么快就回来了?” “啊,稍微活动一下就——罗家楠!我说没过说过在我的房子里必须穿衣服!”虽然没戴眼镜看什么都模糊,但祈铭还是能看到罗家楠光着个膀子在屋里晃悠。 “我这不……围着浴巾呢么……”罗家楠还特意低头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光着。 戴上眼镜,祈铭刚想重申“同居规则”,目光突然被罗家楠身上陈旧的疤痕所吸引。上次只是一眼而过,这次却清晰无比。刀疤,根据隆起的瘢痕组织判断,有一些当时必定是深可见骨。 “你这些伤……怎么回事?”祈铭问。 “卧底时候弄的,最深的一刀砍在这。”罗家楠随意地指了指耳后,“差点把老子耳朵给砍掉,大爷的,真破了相我妈得哭死。” 说着,他转过身,将背部更多的伤痕展示给祈铭。祈铭走过去,抬手划过一条针脚粗糙的伤疤,问:“给你缝合的大夫是兽医吧?” “专业,还真是宠物店的兽医。”罗家楠不以为然地笑笑,“哎哎,你别摸我,痒痒。” 收回手,祈铭垂下眼睛。“值么?”他问。 罗家楠根本就没想,话直接脱口而出:“没什么值不值的,完不成任务,丢我老爸和爷爷的脸。” 祈铭沉默片刻,解下扎辫子用的皮筋,撩开一绺头发。“我留长发是为了遮这道疤。”他说,“一个连环杀手留下的,警方抓不住他就把我送进证人保护计划,我用假身份生活了一年,然后决定在自己患上抑郁症之前回国。” 虽然罗家楠对解剖学不太了解,但好歹也见过尸检,他感觉那道疤像是尸检时法医在尸体头部下刀的位置,这让他同情之余还多少有点心疼祈铭的遭遇。正当他想要多问几句关于事件始末时,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抓起电话,同时冲祈铭竖起食指:“别抑郁了啊,那孙子我将来一定替你抓住。” 虽然心里对罗家楠的大言不惭深感不屑,但祈铭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喂?头儿,我正要睡觉……哪?仁和医院?好,我马上过去。”放下电话,罗家楠对祈铭说:“今晚加班,仁和医院的一位护士长被发现死在办公室里。”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首杀红包 啊,上榜了,要恢复日更了哦哦哦 有任何意见都可以提,谢谢指教 第16章 在车上罗家楠试图从祈铭嘴里打听出对方头上留疤的细节,但祈铭表示不愿回忆那段噩梦般的经历,于是他只得作罢。罗家楠几乎没有和活着的“受害人”打交道的经验,能让重案组出警的绝大多数都是躺着的,但他多少能体会到祈铭对这件事的感受。那道疤很明显,如果头发不留长点确实遮不住,看起来祈铭是不愿一次次面对他人的询问。 他们抵达医院时检验科的人正在取证,老韩已经到了,正在给尸体做初检。死者名叫冯文玥,四十二岁,是呼吸内科病区的护士长。接过同事递来的手套戴上,祈铭蹲到尸体旁边,问老韩:“听说是上吊自杀?” 老韩指着尸体手指关节说:“这里有防御伤,死前留下的。” “自缢过程中人会因缺氧而无意识地挣扎,有可能是撞到门或者墙壁上导致的,得让检验科的人在尸体周围检测DNA。”祈铭仔细观察着死者指关节上的红肿和擦伤,然后又回头看了眼吊在门上的半截绳子,眉头突然皱起,“这不是法医解尸体的手法,谁把尸体从门上弄下来的?” “死者的丈夫,来给爱人送晚餐,发现她上吊立刻割断绳子把人抱下来。”老韩耸了下肩膀,“我倒是能理解他的心情。” “可现场被破坏了。”祈铭并非冷血,只是亲属情急之下破坏现场的事他之前没少遇到过,有时最细微的证据就在这个环节被破坏、污染掉了,“帮个忙,老韩,给我看下她的膝盖,如果是防御伤,那里可能也会有。” “前几天我才来过这儿,应病患家属要求给猝死的死者做尸检……哎,医生又不是神仙,有些家属真的是无理取闹。”老韩边嘀咕边拉起死者的裤腿,结果两位法医一齐瞪起了眼睛——死者的小腿上遍布着抓伤和淤痕,并且看上去有一段时间了,伤口周围已经出现色素沉淀。 “再看下手臂。”祈铭说。 死者的手臂上有着和腿上一样的抓伤和淤痕,拉开上衣看腹部和背部也一样。祈铭和老韩对视一眼,问:“您有什么想法。” “她要么是被卡车碾了,要么就是——”老韩目光深沉地望向门外,死者的丈夫正颓然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满面泪痕,高壮的身躯佝偻得不成样子。 “家暴。”他轻声说。 祈铭略带厌恶地皱起眉头。 “不管她是不是自杀,总得有人对她这一身伤负责。” ———————— 冯文玥的办公室门口位于监控的死角,没有可供调取的视频证据。而死者的丈夫还处于无法说话、失魂落魄的状态,罗家楠只得先向死者的同事——护士和医生们——录口供。见罗家楠往护士站这边走,几个凑在一堆儿哭的小护士们立刻神情紧张起来。 朝她们亮出警徽,罗家楠向一位看上去最年长的护士询问:“我叫罗家楠,是市局刑侦处重案组的警官,有几个问题需要您来回答,请配合下我的工作。嗯……您怎么称呼?” “潘静。”潘护士抽出张纸巾擦着眼泪,“护士长下午还好好的,怎么说上吊就——” “节哀顺变。”罗家楠已经开始怀念和苗红一起出现场的时候了,通常是他师傅对女证人进行询问,他一看见眼泪就有点方。等潘护士稍微平静点了,他问:“你们冯护士长,平时是那种有事藏在心里不说的人么?” 潘护士抽抽搭搭地摇着头。“护士长人很好,对待病人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也很照顾我们,平时谁家里有点事临时请假都是她主动顶上去,哎……她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从不抱怨。” “天大的委屈?”罗家楠挑起眉毛。 “就那些职业医闹,您应该知道吧?” 罗家楠点点头。“听说过,没见过。” “您明早七点半到门诊楼大门口去看,那帮人一早就在那等活儿。”潘护士说到这,语气变得义愤填膺起来,“一帮社会蛀虫,没本事在外面混口饭吃,见天就知道忽悠家属投诉医生护士,真把医院当自动提款机了。” “那些人和冯护士长起过冲突?” “上到院长,下到清洁的阿姨,有一个算一个,您去问问,这医院里谁没被他们找过茬?护士长前几天还挨了记耳光,我们要报警,结果她不让,因为打她的那个是个孕妇。” “孕妇还当医闹?真成,也不怕伤着孩子。”罗家楠感慨道。 潘护士咬牙切齿地说:“她会在乎孩子?那帮人眼里只有钱!真在医院里流产了她更有的嚣张了,怕不是要把医院告到倒闭才满意。” 罗家楠在小本子上写下行字,然后抬头继续问:“那你觉得……冯护士长会不是因为受了委屈一时想不开才……” “应该不会,护士长平时还劝我们不要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潘护士的表情又归于落寞,“哎,天大的事也不该用死来解决啊,您看看这些个病人——”她指向走廊,“就算是只能睡走廊上的加床也挣扎着要活下去,她天天看这个,怎么就选了那条路了?” 这时祈铭走到罗家楠身边,轻拽了下他的袖子和他耳语了几句关于自己和老韩的发现。罗家楠听完皱起眉头,将医闹的事情告知给祈铭,然后转头看向潘护士:“您知道打冯护士长的那个医闹的名字么?” 潘护士摇摇头说:“不知道,但她很好认,总穿着件藏蓝色的孕妇服,头发染成金黄色。” 记下这些外貌特征,罗家楠转身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 病区的值班医生看上去很年轻,白白净净的,戴着副眼镜——倒是和祈铭的感觉很接近。罗家楠觉得这帮学医的都白可能是因为见天晒不着太阳闹的。他自我介绍的时候看了下对方的胸牌,夏勇辉。“夏大夫,您看过现场了?”罗家楠并没有按对方的示意坐到椅子上,而是站着进行询问。 夏大夫点点头。“我听到呼救就冲了过去,实施了心肺复苏,但死亡时间超过半个小时了,无力回天。” “心肺复苏?这么说,做过人工呼吸了?” “是的。” “这样,和尸体有过接触的人检验科要做DNA取证,以区别和嫌犯的DNA,等下麻烦您配合下我们的工作。” 夏大夫愣了愣,问:“嫌犯?护士长不是自杀的么?” “这个还在调查中,警方会给出最终的调查结果,在此之前,请您不要把我们的对话告知其他人。” “我明白。”夏大夫起身关上办公室门,转身站到罗家楠对面,“罗警官,如果怀疑不是自杀的话,我有个线索提供。” “请说。”罗家楠翻开小本本。 “护士长曾经抓到过一个在护士站偷东西的小偷,他当时用死亡威胁攻击护士长来着。” 罗家楠的手顿了顿,问:“这人没被警方关起来?” “那一次他行窃的时候没得手,警方来了也没从他身上搜出任何东西。”夏大夫叹了口气,“捉贼捉赃,听说是放了。” “是片区派出所接的报警?” “对。” “那就有身份记录,好,谢谢,这个线索我会跟踪调查。” 和夏大夫握过手,罗家楠正准备去叫检验科的同事来取证对方的DNA,突然又听到他说:“罗警官,护士长是个好人,无论如何请你们还她一个公正。” “一定。” 罗家楠郑重地向他保证。 ———————— 死者的丈夫——姚俊——就像尊雕像般地凝固在走廊的座椅上,罗家楠和祈铭在他面前站了得有十分钟,他都丝毫没有反应。两人对视一眼,罗家楠伸手轻推下了那人的肩膀。“能说话么?”他问。 姚俊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罗家楠,喃喃地说着:“我要怎么跟她父亲交待……文玥死了……她死了……” “这个你可以稍后慢慢考虑,现在就是要把她的死调查清楚。”要不是刚听到祈铭说关于家暴的推测,罗家楠对这哥们多少还能有点同情心。但如果真证实这男的是个败类,他绝对得把人拖回局里好好“招待”一顿。 打女人算他妈什么老爷们! “有什么可调查的……我进屋就……就看见她……挂……挂在……”姚俊说不下去了,将脸埋进手里发出压抑的哭声。 他的悲伤倒不像是装出来的,可这并不奇怪,祈铭冷漠地看着姚俊——惯于使用暴力操纵他人的人往往会在失去施虐对象后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心态,如果这男人真是个对妻子拳脚相向的人渣,他只不过是在为自己伤心罢了。 不愿意看对方的这副嘴脸,祈铭单刀直入地问:“我看到冯文玥身上有大片的伤痕,是你干的?” 姚俊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警官!那都是她自己让我弄上去的!她就——她就——她就喜欢这个调调!” 罗家楠在姚俊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说谎者的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从这一卷开始才是正经搅基,啊不,正经办案【一不留神说实话了】 首杀红包,精彩的回帖也红包 第17章 通宵加班。 听到老韩一会咳嗽一声,祈铭倒了杯水递过去。“歇会,老韩。” 老韩摘下手套口罩,用消毒液洗过手后端起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杯,然后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疲惫地揉着眼睛。祈铭用手背试了下他的颈侧,微微皱起眉头。 “体温偏高,老韩,回去休息。” “没事儿,都习惯了。”老韩无所谓地摆摆手,“烟抽的太多,支气管炎,一换季就犯。” 祈铭叹了口气。虽然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抽烟的危害,但还是有不少法医选择做烟民。一是掩盖味道,二是平复心情。尸检台上的每一具尸体都曾是鲜活的生命,法医要面对的是他们人生最终的结局,而这个结局通常和完美根本沾不上边,要保持平常心确实是件相当艰难的事情。 “为什么不招实习生来帮你干活?”祈铭问。 “怎么不招,铁打的法医办,流水的实习生。”老韩无奈地笑笑,“通常都是跟完一个案子就走了,法医专业人才本来就少,能一来就上手的寥寥无几,想从别的地方挖人吧,人家局长把电话打到咱局长那去投诉我。” “等我的资格证审核完,你就能轻松点了。”祈铭安慰地拍拍老韩的肩膀。老韩沉默片刻,对他说:“祈老师,我上周递交了退休申请,老了,真干不动了,消毒液挥发的味道一刺激都咳出血了。” 祈铭心头一惊,立刻把老韩从椅子上拽起来。“我给你照张片子。”尸检台那边配有小型X光机,他得看下老韩的肺里长没长东西。 “照了,没大事,别担心。”老韩笑呵呵地抽回手,“老伴儿也退休了,想出去旅游……我呢,在局里干了三十年,可真正陪她的时间加起来可能都不到三个月……这些年家里老人孩子都是她在操心,我欠她的太多,现在既然你来了,我也能放心把这个摊子交出去。” 说完,老韩重新拽出一副手套,再戴上口罩继续干活。祈铭看着老韩微驼的背影,想象他这三十年来在尸检台前的点点滴滴,心中不免感到有些怅然。三十年前的法医科学缺乏精密仪器的协助,死因凶器、病理毒理大都需要靠经验来判断,像老韩这样的富有经验的法医就是本活的教科书。 站到老韩身侧,祈铭在对方侧头看向自己时保证道:“放心,老韩,我绝不会丢这间法医办公室的脸。” 老韩露在口罩上方的眼睛笑得微微眯起。 ———————— 把整理好的出警记录放到陈飞的办公桌上,罗家楠掐了掐因熬夜看电脑而酸胀的鼻梁,抄起座机往法医办拨了个电话。 “去吃早饭,饿的前心贴后心了。”他对接电话的祈铭说,“叫老韩一起。” “老韩刚在休息室睡下,他有点发烧。” “啊?严重么?” “还好,吃过药了。”祈铭侧头用肩膀夹住听筒,手上继续录入尸检报告,“我这还有活儿,早饭你自己去吃。” “那我给你和老韩一人带一份,豆浆牛奶油条包子,拌面馄饨烧麦皮蛋粥,你吃什么?” “咖啡和鸡蛋三明治。” “……”罗家楠强忍住白眼,“食堂不提供西式早餐,您看三明治换成烧饼夹鸡蛋行么。” “咖啡也没有?” “中国人有几个早起喝那玩意的?牛奶倒是有。” “那就牛奶,还有你说的那个烧饼夹鸡蛋。” “不来根油条?牛奶泡油条可是经典。” “别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人。” “昨天谁拿我当兔子喂来着?” “不是喂你吃牛排了?” “啊,说到这个,你做饭的手艺和我妈有一拼。” “忙着呢,先挂了。” 听筒里传来“嘟嘟”声,罗家楠放下电话,打着哈欠朝食堂走去。十五分钟之后,他拎着三袋子早餐走进法医办公室。祈铭还在听着录音整理尸检报告,看见罗家楠进来朝旁边偏了下头,示意他把早餐搁那就行。 没在尸检台上看到尸体,罗家楠放心地扯出根油条泡进牛奶杯,坐在祈铭旁边的椅子上嘎吱嘎吱吃东西。祈铭被他制造出来的响动分了心,恼火地瞪了他一眼。罗家楠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膀,鼓着腮帮子大嚼特嚼。 终于被罗家楠翻塑料袋的哗啦声弄得额头跳起根青筋,祈铭抬手往门外一指:“出去吃!” “我吃完了。”罗家楠把装着牛奶杯和烧饼夹鸡蛋的袋子放到祈铭手边,“你也歇会再弄吧,先把饭吃了。昨儿晚上你就什么都没吃,这一会要低血糖了,还得把老韩敲起来救你。” 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因缺乏睡眠而脾气有些暴躁,祈铭歉意地摆摆手:“弄一手油没法摸键盘鼠标。” 罗家楠回身从纸盒里“啪啪”抽出两只橡胶手套,往祈铭眼前一递。“戴这个就蹭不上油了。” 虽然知道对方是好心,但祈铭还是把人轰出了办公室——就算是崭新的,可戴着摸尸体用的手套谁吃的下去东西? 法医也是人,哪能一点忌讳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温情一章,高冷并不是法医专属技能啊,看老韩多可爱~ 其实楠哥还是很会疼媳妇的【不是!】 因为最近比较忙,为了不断更只能压缩一下每章的字数,敬请谅解 首杀红包,精彩的回帖也红包 第18章 吃完早饭只睡了两个小时,罗家楠又爬起来去仁和医院所在片区的派出所查询。老韩那边给出的死因鉴定虽然为自杀,但在后面打了个问号,还重点标注出尸体的外伤情况。他昨天在医院里也打听过了,有人证明那个小偷白天的时候在其他科室的住院病区出现过,所以该跟踪的线索还是得追。陈飞听完他的简报也是这个意思,毕竟,现场并未发现死者留下的遗书,是自杀还是他杀伪装一定要查清楚。 罗家楠本想着叫上祈铭和自己一起去,但到了法医办办公室外面看到祈铭趴在桌上睡着了,旁边的早餐也没动,就冲坐在电脑前的老韩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惊醒祈铭。但询问证人必须至少有两名警员,这是规定,所以罗家楠又回办公室把苗红叫上。 一看罗家楠眼睛里的血丝就知道他没睡好,为了安全起见,苗红从他手里把车钥匙给顺走了。刚开出局里,她问徒弟:“诶,昨天路过你家小区门口看到施工的了,怎么挖成那样,人都快过不去了。” “地下水管爆了,物业贴出通知,说停水停电半个月。”坐在副驾驶座上,罗家楠晃晃悠悠地往眼睛里滴眼药水。 “那你住哪?又去许杰那蹭床?” “没,他女朋友,就那个空姐你记得吧?这段时间休假,我去不方便,先搬祈铭那凑合几——”被苗红一脚踩死刹车的惯性险些拍挡风玻璃上去,罗家楠举着差点杵进眼睛里的药水瓶惊悚地吼道:“师傅!还是我开吧!” 苗红翻了他一眼。“把安全带系上!” 罗家楠一边扣安全带一边皱着脸抱怨:“别人当司机要钱,你当司机要命。” 举巴掌“爱抚”了一下罗家楠的脑袋,苗红用调侃的语气问:“行啊你小子,才认识几天就跑去和人家同居了?” “师傅,你这是跟队长副队长混久了,看谁都基?”罗家楠刚说完脑袋上又狠挨了一下子。这一巴掌明显是惩罚性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他能感觉出来苗红生气了。 “罗家楠,你小子给我听好了——”苗红又开始擦着别人车头变线,明显是拿驾驶方式撒气的节奏,“再敢拿陈队和赵副队的事儿开玩笑我他妈抽死你!他们俩那是拿命换来的交情!” 罗家楠深吸一口气,偏头看向车窗外面,过了好一会才说:“师傅,我不是那个意思……” 听到自家徒弟委屈巴拉的语气,苗红将车速稍微减慢了一点,然后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问:“打疼啦?” 罗家楠撇撇嘴:“快打傻了。” “别废话!就你那脑壳,比砖头还硬。”苗红伸手胡撸了徒弟的脑袋一把,算是安抚。见苗红不生气了,罗家楠勾起嘴角:“诶,师傅,你给我讲讲队长和副队长的事儿呗。” “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那么八卦?” “这不你勾起来的?” 苗红想了想,说:“周五晚上要是不加班,去老B那,想听故事就得请客知道不?” 罗家楠刚想点头答应,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这周五不行,我跟我妈周六约好回家吃中午饭,这要头天晚上喝得跟三孙子似的,回去我爸肯定抽我。” “又叫你回去相亲?”苗红幸灾乐祸地笑笑。 “必然啊,不过我有个计划,能让相亲对象知难而退,刚刚你给我的灵感。” “那你又多欠我一顿饭。”正好在红灯前停下,苗红侧头看向罗家楠,“什么计划?” 罗家楠得意地扬起下巴。“让祈铭跟我回家,到时候饭桌上我对他殷勤点儿,不信那姑娘看不出来,反正我爸我妈肯定不会往那方面想。” “装同志?”苗红皱眉摇头,“罗家楠你可真够缺德的。” “这叫谋略,师——诶!别又打头啊!真傻了!” 一看苗红巴掌都扬起来了,罗家楠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肩膀。苗红没打他,只是伸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 “赌二十块钱。”她说,“祈老师能跟你去就活见鬼了。” —————— 周六会不会活见鬼罗家楠尚且无从得知,但在派出所查询那个小偷的信息时他才觉得真是“活见鬼”了。根据报案记录民警查到他们要找的小偷叫唐建忠,虽然他对死者发出过死亡威胁,但绝不可能付诸实践——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罗家楠差点把管片民警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给掰过来,“昨天还有人看见他呢!” “户口一个月之前注销的,吸毒过量致死,还是仁和医院出的死亡证明。”那位民警本能地抬手护住电脑屏幕,“这个唐建忠是个惯犯,我们抓到过他几次,但都因为金额不够立案标准只能做批评教育处理,他身上还有病,拘留也不能收监。可我们前脚把人放了,后脚他就又去医院或者超市游荡。至于你说的有人见过他……”民警为难地看着他们,“可能是长得像吧?” 和苗红交换了下目光,罗家楠略显挫败地扣住办公桌的边沿,说:“麻烦把他的身份证打印一张给我,我去医院核对一下。” 民警把打印好的身份证递给他,好奇地问:“这小子犯什么事儿了?” “死了能犯什么事?应该是看错了。”罗家楠咂了下嘴,“得,谢谢你了,回见。” 跟在罗家楠后面从派出所里出来,苗红突然拍了他一巴掌,然后神神秘秘地问:“有没有觉着后背凉飕飕的?” 罗家楠回头苦哈哈地冲她一笑——这还能不能愉快地做师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短小的一章 队长和副队长的故事会有的,吃着小龙虾撸着串再配上啤酒,嗯,请关注“红姐讲八卦” 红姐不是霸道,她就是这脾气,好在徒弟脑袋硬,轻易打不傻 首杀红包,欢迎回帖 第19章 一是缺觉,二是罗家楠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死了一个多月的人昨天还能被看见”,导致开车时精神不够集中,遇到红灯放缓车速时险些刮到一位从旁边车前窜出来、骑自行车横穿机动车道的老大爷。要不是苗红大喊一声“注意”,他得连人带车一起碾过去,幸亏一脚刹车踩的及时。 然后,就在罗家楠准备下车查看情况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那位老大爷慢动作般地倒地,倒下去之后还把自行车往罗家楠的左前车轱辘底下推了推。 好么,这是要碰瓷儿的节奏啊! 罗家楠和苗红互相看了看,憋笑差点憋出内伤。拉开车门下去,他蹲到老大爷跟前,冲对方抬了抬下巴:“嘿,爷们儿,摔疼了吧,来来我看看,摔哪了?”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眼见周围慢慢聚起看热闹的人,大爷把自己浑身上下指了个遍,故作虚弱状,“小伙子……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你看,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心脏病高血压……啊……那禁得起……禁得起这么撞啊?” “那您说怎么着?”罗家楠反手一指车驾驶座那边,“我有行车记录仪,回放一下?要真是我撞的,咱立马报警!” 一听这个,老大爷立马精神了:“就算你没撞着我,我这摔一跟头,是不是因为你吓的啊?” 罗家楠朝周围扫了一眼,见不少人都拿出手机录像,转头压低声音问那位老大爷:“您这是……要讹我?” “年轻人,说话别那么难听。”大爷冷哼一声,“反正我是摔到你车轱辘底下,你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可有的是功夫跟你耗。” 说着,老大爷就地一躺,和自行车并排。 罗家楠算是见识这帮碰瓷儿的有他妈多赖了。他拍拍车轱辘说:“大爷,您别看我开三十万的越野,可这是公司的车,我就一穷司机,一个月工资还不够给老板换一轱辘。” 老头满脸不屑。“没钱?没钱就报警,让警察叔叔给断断。不过,小伙子,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就是警察来了,他也得让你先送我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你知道现在做一核磁多少钱么?” “呦,我还真不知道。”罗家楠说着从兜里拽出钱包,顺手一抖,垂直于老头的视线将警徽亮给对方——正好是无法被别人用手机拍下来的角度,“不过您这岁数叫我叔叔,可有点折寿啊。” 老头的脸骤然涨成猪肝色,憋了半天憋出声咳嗽,紧跟着爬起来推着自行车就跑。 “这老爷子身手够敏捷的啊。” 苗红的声音从车里慢悠悠地飘出来。 ———————— 到了仁和医院的保卫科,罗家楠把唐建忠的身份证标准像交给方科长。他跟苗红都和方科长打过交道,之前因为案子上的事有过合作。为了昨天晚上的事他还跟方科长见过一面,才知道的冯文玥办公室门口是监控死角。 “昨天呼吸内科的一位护士说在血液科的病区看见过他,麻烦您给调一下监控。” 方科长看了看唐建忠的照片,点点头。“不用调了,我昨天也见过他。在血液科病区那边鬼鬼祟祟地转悠了好几个小时,最后让我给轰出去了。” “哈?他都死了一个多月了!”罗家楠这会真觉得后背一凉。苗红立刻补充道:“我们刚从管片派出所过来,他的户口确实已经注销,还是你们医院出的死亡证明。” “这样啊……”方科长皱眉胡撸了一把头发,“等等。”他又仔细盯着唐建忠那张脸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不对,昨天轰出去的不是这人,你们等等,我调一下监控。” 监控视频看上去并不是特别清晰,罗家楠和苗红盯着画面里的“唐建忠”看了半天,并不觉得和照片上的人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真要说有区别那是肯定的,谁的身份证照片和本人不差样?通常都丑得不愿承认是自己。 但方科长是见过真人的,他指着自己的下巴对他们说:“昨天被我轰出去那个人这个地方有道疤,得有点年头了,可这张身份证——”他晃了晃手里的打印纸,“我刚没注意看发证日期,这是今年年初刚换的。” 听到这儿,苗红和罗家楠都猜出了个大概——长得像的兄弟姐妹混用身份证的情况并不少见。罗家楠拿出手机给技术部的办公室打过去,让上官芸菲帮忙把唐建忠的亲属信息立刻查出来。过了一会,芸菲小妹的信息发了过来,罗家楠看了眼后把手机递给苗红,对方科长说:“唐建忠有个双胞胎兄弟。” 方科长也松了口气:“一猜就是这个,要不真他妈活见鬼了。” “瞧您说的,哪来的鬼——” 罗家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位闯进办公室的保安打断—— “方科长,您快去看看吧!家属把患者尸体摆到门诊大厅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时间写太长~抱歉抱歉~ 其实这章前半截是插花来的,碰瓷儿的老大爷是我亲身经历改编,创作来源于生活,嗯 首杀红包,老规矩。 第20章 门诊大厅里简直人挤人,全是看热闹的,罗家楠亮出警徽才给自己和苗红弄出条路来。有几个披麻戴孝——没错,披麻戴孝的家属正在那嚎丧,地上摆着具尸体,脸用白布盖着,露在外面的手指泛着瘆人的青灰色。 “这干嘛呢!?”罗家楠往尸体前一站,朝嚎得最大声的那个女人出示警徽,“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灵堂!嚎丧也不能在这嚎啊!” 没想到对方扑上来就抱住他,嚎得更大声:“哎呀青天大老爷啊!他们治死了人,还不给个说法,你可得替我们做主啊!” 冷不丁被对方突然抱住腰,罗家楠本能地想要推人,但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踢自己的大腿。再一看对方满头的黄毛和蓝色的衣服,罗家楠立刻想起这是昨天潘护士说的那个孕妇医闹。警方拿这种人最没辙,骂不得打不得。还有就是抱孩子的,就算能按扰乱公共秩序进行治安拘留处罚,也只能留案底不收监。 他赶紧抬手去掰对方箍在腰上的胳膊:“大姐,你别这么抱我啊!孩子!留神孩子!” “这帮无良庸医就要逼得我母子一尸两命啦!”那孕妇倒是松开了条胳膊,气势汹汹地指向被另一帮不知道是家属还是医闹围攻的大夫,“就是他!他治死我干爹,他得偿命!” 罗家楠这时才注意到夏大夫被那帮人夹在中间,前面要不是有两个保安护着他这会恐怕白大褂都得被扯烂了。夏大夫没戴眼镜,白净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罗家楠往地上一看,尸体旁边倒是有一副,但镜片已经碎了,框架也踩得变了形。 苗红一看这架势立刻上去扳住那孕妇的肩膀把人拖开,厉声教训道:“有问题解决问题!把尸体放这算怎么回事?” “他们有解决问题的态度么?啊?五万块?我干爹的命就值五万!?”孕妇双手叉腰,挺着个肚子趾高气昂地叫骂,“要是我一针打死夏勇辉,我赔他家五万块他家属干么!?” 罗家楠算是见识到职业医闹的专业性了,把主治医生拖到尸体前施加压力,这几乎可以构成暴力胁迫了。但也只是几乎,单就这个行为来说他们并没有违法。不过诈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之前听说经济罪案调查科这些年了结过好几起职业医闹的案件。方科长早就被这些人闹得不厌其烦,他调来其他楼层的保安,把那帮“家属”团团围住,等着管片派出所的民警来调解。 “你有证据说是医疗事故么?尸检了么!?”罗家楠质问孕妇。按说这种事不归重案组管,但看夏大夫满脸倦容的还被人围攻,他打心底里冒火。 这帮人真是见钱眼开,死者不能入土为安,反倒被他们陈尸在此当做致富的道具。 那孕妇冷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对罗家楠说:“医院花钱请法医来尸检,法医拿了好处费能不替医院说话!?” 罗家楠是真想抽她。老韩去做尸检的费用医院是付给公安局检验科的,公对公,就算科里发奖金给他那也是劳动所得,这满嘴跑火车的女人怎么就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贬低他人的人格!? “说不出话了吧?警官先生,您要是觉得我犯法了,就抓我呗。”那女的挑衅地伸出手。 罗家楠正憋得没处撒火,听她这么说立刻抬手擒住她的手腕:“你还真得跟我们走一趟,关于呼吸内科护士长冯文玥的死,警方有问题要问你。” 眼见那孕妇脸色一变作势要往地上出溜,苗红一把架住她的肩膀,警告道:“别耍花样,有人证明你之前和死者起过冲突,你现在是谋杀案嫌疑人。” 这话把孕妇镇住了,她没想到能招惹上刑警。眼见主事的被警方带走,其他人都乱了阵脚,有两个人抬着尸体就往外跑,被方科长一声令下拦在门口。 弯腰捡起地上变形的镜架,罗家楠把它交还给夏大夫,安慰他说:“别想太多,他们不是针对你,就是想要钱而已。” “谢谢,罗警官,也不是头一回碰见这种事,我自己能调整。”夏大夫长长叹了口气,眼眶稍稍有些发红。罗家楠注意到他脸上有点擦伤,皱着眉头问:“他们打你了?” “不是,他们只是把我从办公室里拖出来,撞门框上蹭的。” “就没人拦着他们?” “我没让护士们上手,医生这会都在门诊,办公室里就我一个。” “真他妈的……”罗家楠烦躁地搓着下巴,“等下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你把动手的人指出来,最次也是治安拘留七天。” 夏大夫把眼镜收到白大褂的兜里,抬眼冲罗家楠苦笑了一下。“你还不知道吧,罗警官,这些人要是被拘留一天能从死者家属那赚五百。算了,他们给亲人治病已经花了不少钱,我这也没大事,不给他们增加负担了。” 虽然罗家楠觉得这个夏大夫善心发的有点不是地方,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想了想,对夏大夫说:“留个电话号码,要是那帮人再敢找你茬,直接给我打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楠哥就是仗义 我尽量后面多写一些~请不要抛弃我啊2333333333 首杀红包~期待回帖 第21章 将孕妇押上车带回局里,由于她情况特殊,所以罗家楠没让她进审讯室,而是在会客室里问话。孕妇名叫张晓华,罗家楠进去审人之前在电脑上按对方的身份证号查询了一遍犯罪记录,调出她被治安拘留过的档案。 祈铭正好进办公室,看罗家楠风风火火拿着摞资料往出走,伸手拦住他:“刚怎么不叫我?” 罗家楠嬉皮笑脸地对他说:“我看你睡的哈喇子都出来了,没好意思扰您清梦。” 别说祈铭了,就是陈飞听到都跟着翻了个白眼。罗家楠这嘴要是能忍住一分钟不欠,他得去庙里烧香。他还以为让罗家楠跟祈铭一段时间能成熟点、收敛点,没想到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带嫌疑人回来了?”根本就接罗家楠的话茬,祈铭伸手从他手里抽走那摞资料,扫了几眼又塞还给他,“我跟你去。” “不是嫌疑人,只是例行询问,她那样杀不了人。”罗家楠边走边和祈铭解释,“不过这女的真够猛的嘿,上来就抱我腰,死箍着不撒手。” “那你不是占便宜了?” “可拉到吧,肚子里的都会动了,直踢我腿,就这样,这样。”罗家楠说着用手指戳了戳祈铭的胳膊,“感觉可他妈诡异了。” 祈铭皱眉胡撸开他的手。 —————— 张晓华平时骂起医生护士来一套一套的,就是派出所的民警也晓得她那张嘴的厉害。但眼下进了公安局,门口挂着刑侦处的牌子,她的气势一下子减掉半截。又看到罗家楠扔到桌上的一摞案底记录,她抿着嘴巴半天没吭声。 “冲你这摞资料,我现在把经济调查科的同事叫过来,立马就能按诈骗刑拘你信不信?”罗家楠上来就吓唬她,“一天天的不干正事,跑医院闹什么闹?” 张晓华抹了把鼻子,垂着眼说:“家里几张嘴等着吃饭呢,再说他们治死了人,就该赔钱!” “你几个孩子?”苗红问。 “三个,都是丫头,赔钱货。”张晓华撇撇嘴,“超生一个就罚,老娘不出来赚钱,得他妈喝西北风去。” 苗红一听这个立马沉下脸:“罚款还生?怎么,生个儿子就证明你能了?” 张晓华抬脸翻了苗红一眼,结果下一秒就被祈铭伸手掐着下巴撑开眼皮,她立刻惊叫起来:“诶诶!?警察打人啦!” “别吵!”祈铭厉声喝断她,“你最近一次产检是什么时候?查肝功了没?尿蛋白和血压高不高?” “我三个丫头都在镇上卫生所生的,屁事没有,产什么检?” “你有黄疸症状。”祈铭抓起她的手翻开掌心,看到她掌心星罗密布的红色斑点后皱起眉头,“还有肝掌,在这儿待着别动,我要给你做检查。” 张晓华被祈铭说愣了,直到对方拿着针筒和血压计重新返回到屋里,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血压113/167,妊高症。”祈铭收好血压计,取出针筒,“我现在怀疑你是子痫前期,袖子撸上去,要抽血检测几项指标。” “子什么玩意?”张晓华听都没听过这白大褂说的名词。 罗家楠也没听说过,想他一个未婚未育的单身男性,从听到祈铭说产检开始就有点蒙。他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看向祈铭,摆出一副“我也想知道那个子什么玩意是啥”的表情。 “子痫,癫痫的痫,由妊娠高血压症导致的一种疾病,常在产后发作,极为致命。”祈铭见张晓华没动静,示意苗红帮个忙,然后边抽血边向他们解释,“子痫前期的预警信号包含肝损伤以及黄疸,我现在去做生化检测,半个小时之内就能出结果。”然后出门之前他还特意提醒罗家楠和苗红:“先别审她了,血压再飚高点她得死在这。” “诶你这警察怎么咒人啊?” 张晓华气愤地喊道。 —————— 检测结果显示多项子痫前期的指征性指标偏高,祈铭要求罗家楠立刻把张晓华送回医院。听完罗家楠的汇报,陈飞也表示认可:“如果她不是嫌疑人就先放了,万一真来个一尸两命,这责任谁也担不起。” “我不认为把她放了她就会去治疗,她再回医院也肯定是为了要钱。”苗红忧心忡忡地说,“陈队,有没有强制他人就医的规定?” 陈飞摇摇头。“除非是烈性传染病,否则警方没权利强制他人就医。” “那就任凭她朝着作死的方向一路狂奔下去?”罗家楠摊开手,“头儿,你可是没看见,她在医院撒泼的时候那叫一个猛。” 沉思片刻,陈飞问祈铭:“祈老师,这个病,死亡率很高?” “如果是产前产后做足抢救准备措施,死亡率可以控制在百分之一以内。”祈铭顿了顿,“但如果没有任何准备,死亡率接近百分之百,因为从发病到死亡通常只有几分钟而已。” “那这么办,法律规定如果某人有明显危害自身安全的行为,警方可以采取强制措施。”陈飞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郑重地宣布:“罗家楠,苗红,把张晓华拘了,按拘留管制人员医疗流程送医院进行治疗,通知管片派出所的民警进行二十四小时监视,什么时候医生说她可以出院了再放人。” 罗家楠说:“头儿,不是我说,您这好人得当出点埋怨来。” “那也比看她死了强。”陈飞朝办公室门口一指,“赶紧干活去,有投诉我担着。” 果不其然,前脚刚把张晓华送进医院,后脚回局里罗家楠就听说内部调查处给陈飞下了张单子。说是接到举报投诉陈飞滥用职权,非法拘禁无辜群众。罗家楠气的冒火,转头就要回医院把那个不知好歹的婆娘狠狠骂一顿,好在被苗红给劝住了。 憋着一肚子气,罗家楠午饭只吃了几口就扔下筷子就在那刷手机。祈铭坐他对面,瞧见他满面的怨气忽然一扫而光换上副笑脸,忍不住问:“看见什么了,笑得像个傻子。” “我看小夏大夫发朋友圈的一个笑话,真逗,我给你念念啊——”罗家楠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有一位哥们是肛肠科的大夫,一次聚会我们问他为什么选择这个科室,哥们叹口气说道:‘那时还在转科,一次和医院的几位老大夫吃饭,打探那个科室挣钱多,有说外科的,有说骨科的。这时有位德高望重的主任说了句【屁!眼科最挣钱!】……于是我就最后选了肛肠科’……哈哈哈,多可乐啊!” 祈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这有什么可乐的?” 罗家楠收起手机,双臂抱胸支在餐桌上,反问祈铭:“要么说智商高的人情商都低呢,这不可乐?那你给我讲的鱼干就可乐了?” “我觉得挺可乐的,以前给谁讲都笑得前仰后合。不过你说的没错,有些笑话是得专业人士才能听出笑点。”祈铭说着稍稍错了下眼珠——小夏大夫?仁和医院呼吸内科的夏勇辉? “对,你是专业人士,捧着条鱼干都能笑背过气去。”罗家楠又开始嘴欠,可他没想到祈铭真的生气了,“啪”一声将筷子拍到桌上,起身就走。 苗红正好打完饭过来,看罗家楠一脸“我他妈说错什么了”的表情盯着祈铭的背影,便用胳膊肘撞了下徒弟的肩膀。 “怎么着,同居还没到一天就开始吵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祈老师:我讲的笑话就不是笑话,人家讲的就是笑话。 楠哥:你为这事儿生气?也太小心眼了吧? 祈老师:今晚你别回我那了,就睡值班室。 楠哥:…… 首杀红包。 我看涨收不咋滴啊,是主题过于沉重还是我写的不好啊?嘤嘤嘤 欢迎和我讨论剧情,精彩的评论一定有大红包拿! 第22章 虽然察觉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但罗家楠还是决定放低姿态。星期六还得靠祈铭帮他摆脱相亲对象呢,更何况又寄人篱下,赌着气一起生活多别扭?他去外面买了两杯鲜榨芒果汁——当初祈铭在酒店下面的茶餐厅不就点的芒果冰沙么,老韩那又病着,补充点维生素准没错——拎到楼下法医办,给两位大法医一人桌上放了一杯。 祈铭瞧着罗家楠那副“你一定喜欢这个”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来道歉的,只是给彼此个台阶下。也好,握“杯”言和尽释前嫌省得别扭。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吧,祈铭想,以前他从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吐槽而摔筷子。 老韩端起果汁冲罗家楠道了声谢就出屋去了,也没说出去干嘛。这下屋里就剩祈铭和罗家楠俩人,气氛略显尴尬。祈铭喝了口果汁,放下杯子继续在电脑上打字。罗家楠坐到他对面的办公桌后面漫不经心地拿起本书装着看,目光谨慎地从书页上方飘出,观察祈铭的表情。祈铭看起来倒是全神贯注,眼睛就没从屏幕上挪开过半秒。 “啊,对了,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个事。”罗家楠没话找话,“第一次去接你是在庙里,可你不是说过自己是无神论者么?” “敬佛不必信佛。”祈铭依旧没看他,“我尊重的是他人的信仰。” “嗯,这有学问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大气。”罗家楠自己说着都觉得牙酸。这马屁拍的,要是让苗红听见了,估计要拿折叠椅拍他。 祈铭终于把目光挪到罗家楠脸上:“别以为一杯芒果汁加一句奉承就能让我飘飘然了。” “一杯当然不够了。你要爱喝,以后让对街的奶茶店天天给你送,月底我给他们结账。”罗家楠拍拍胸口,“咱是高级VIP,甭在乎钱,敞开了喝。” 穷大方。祈铭摇摇头,摘下眼镜边擦边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儿求我?” “祈老师英明。”罗家楠堆起笑脸,“那个……周六,我妈叫我回去吃午饭,你能……跟我一起不?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有外人在的话,我爸骂我的时候还能收敛点。” 祈铭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罗卫东当时在出警现场训罗家楠的画面他是亲眼所见,这还是在外头,要是关起门来搁家里饭桌上指不定得把这小子熊成啥样。沉思片刻,他问:“你们家庭聚会,我一个外人去,不合适吧?” “那有什么,就说你刚从国外回来,想尝尝家乡菜。”罗家楠一看有戏立马松了口气,“不是跟你吹啊,就我妈那手艺,五星级酒店厨师长级别的,我外公是华侨饭店的主厨,我妈可是得他真传。当年我爸去我外公家,一顿饭就被我妈收了。” 祈铭点点头,又问:“你父母是相亲认识的?” “嗯,一见钟情,相濡以沫这么多年,从没见他们吵过架。”罗家楠感慨道,“当然我爸以前很少回家是真的,他从部队转业之前在新疆那边,一年回来一次。转业之后进特警队,一个月回来一次。家里的事一点都顾不上,可我妈从未抱怨过他一句。” “伯母是做什么的?” “没结婚之前在我外公上班的酒店负责外宾接待,后来嫁给我爸,有了我之后就辞职在家照顾老人孩子,当了二十多年家庭主妇。”罗家楠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有时候我总觉得是我耽误了我妈,她英语法语都说的溜着呢,要是一直在酒店工作,现在应该也是总经理级别的人物。” “牺牲事业换来家庭的稳固,就算是做家庭主妇,伯母也是当之无愧的女强人。”祈铭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行,我周六跟你去,伯母喜欢什么?我带点小礼物。” 罗家楠伸长胳膊攥住祈铭的左手,使劲摇了摇:“恩人,救命恩人!什么都甭带,我妈好客,带嘴就行。你要是撑得扶墙出门,她能高兴一个月。” 被罗家楠攥着的手抽不回来,祈铭刚柔软下来的目光又犀利起来。这时罗家楠兜里的手机震起来,他赶紧松开手接电话:“头儿,什么事?” “我刚看到老韩拿来的冯文玥尸检DNA报告,检测到指缝里有他人DNA,对比结果和一个叫唐建忠的前科犯吻合。”陈飞皱眉捏着打印出来的报告,“我记得你说这个唐建忠死了一个多月了,那他那个双胞胎兄弟有消息了么?” “没有,我现在去查。”放下电话,罗家楠问祈铭:“忙完了么?我还得去趟医院,你去不去?” “我先跟你去,报告晚上回家再弄。” 祈铭起身脱下白大褂,从衣帽架上摘下西装外套穿好。和罗家楠一起等电梯的时候,祈铭突然问:“对了,你有什么信仰?” 罗家楠转头冲他笑笑。 “我的信仰就是——邪不压正。”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楠哥应该去搞外交,能屈能伸的…… 首杀红包,谢谢支持 第23章 一天跑三趟医院,门口的警卫都认识罗家楠了,瞧见他的车开过来就主动按下横栏。警务用车不收停车费,但这会儿停车场里都停满了,警卫把罗家楠的车引导到家属楼后面的空地上停下。 下车后罗家楠敲出颗烟递给警卫,顺便打听消息。他把嫌疑人的照片给对方看,问记不记得这人出门朝哪个方向走了。警卫边抽烟边盯着照片仔细看了一会,摇摇头。“这个地方一天来来往往好几千人,你还是找我们方科长调监控吧,只要他走的是正门肯定拍到了。” “谢了,哥们。”罗家楠拍拍对方的肩膀,转身将烟头摁熄在垃圾桶上面,招呼祈铭去找方科长。 保卫科办公室在门诊楼的二十二层,等电梯的人和庙会一样拥挤,俩人等了三趟电梯才挤进去。祈铭刚进去就被后面的人挤到罗家楠身上,俩人脸对脸贴着站,互相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罗家楠的枪套硌到了祈铭,顶在肋骨上还挺疼。他本打算忍忍等人少能错开身就好了,结果这电梯一层一停,患者和家属上上下下,还有推轮椅的,越挤空间越小。 无奈之下祈铭只好抬手伸进罗家楠的外套,想着把枪套往旁边推推。为了不把鼻息喷在祈铭脸上罗家楠一直仰着脸,冷不丁感觉到有只手贴着衣服伸进来立刻条件反射地攥住对方的手腕,刚想喊“警察也敢偷”突然意识到这是祈铭的胳膊。 “你摸我干嘛?”罗家楠莫名其妙地问他。 “你那东西硌着我了。”祈铭没敢说“枪套”,怕吓着这一电梯的人,“挤成这样你自己没感觉?” “习惯了,你等等,我往下弄弄就好。”罗家楠抬胳膊往怀里伸手,结果胳膊肘碰到旁边的人,惹来一记白眼。“操,怎么下不去……”罗家楠不敢大动作,可枪套怎么拽都不动。“帮我把后面的搭扣松一格。” 祈铭将手顺着外套下面伸到罗家楠后背去解搭扣,那姿势差不多就是抱着对方了。他们旁边有位坐轮椅的老太太,看着这俩人在电梯里摸来摸去,外加老眼昏花把长头发的祈铭当成姑娘了,于是扬脸跟推轮椅的老伴儿感慨:“哎,年轻真好啊。” 听到这话,祈铭的手稍稍僵硬了一下,顶着交织成网的视线——网上还有刺——把搭扣弹开。 老爷子扭头看着祈铭和罗家楠,轻咳一声让他们注意点影响。他并不歧视同志,但这毕竟是公共场所,搭个电梯还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调整好枪套位置后罗家楠才感受到周遭投来的灼热视线。“我脸上有东西?”他低声问祈铭。 正好电梯门又开了,祈铭有点把这个反应迟钝的傻子一巴掌糊出电梯的冲动。 —————————— 方科长调出来的监控证实唐建忠的双胞胎兄弟——唐建孝,出了医院大门之后朝西边走了。罗家楠又搭了趟拥挤的电梯下去,跑到医院大门口查看沿途监控摄头的分布。祈铭没和他搭同一趟而是坐医疗专用梯下来的。 罗家楠站在人行道上给陈飞打电话:“头儿,我要调仁和医院门口这条街东向西方向三公里以内的所有交通监控,应该可以追踪到嫌犯。” “好,等下让大伟和小许去交通队,你送祈老师回家休息。”陈飞并不知道罗家楠暂住在祈铭那的事,“你也不用回局里了,都熬了一宿,开车注意安全。” “这案子我侦办的,怎么抓人的事倒是不让我参与了?”罗家楠的不满显而易见。 “别不知好歹,臭小子,现在让你回家休息,这是命令!” “我去值班室睡。” “不用担心会错过抓捕行动,只要确认嫌犯的藏身处,我保证第一个给你打电话,不管几点。” “那……也行,谢啦,头儿,老实说现在我枕着砖头都能睡着……头儿,我先挂了,祈铭给我打电话呢。”他把电话切到祈铭那条线上,问:“你在哪?” “我在住院部产科一病区,刚过来找医生询问张晓华的情况。”祈铭的声音有些焦急,“她的情况很严重,医生建议她做引产,但她不肯,趁着检查时医生离开办公室的空档跑了!” “什么时候的事!?”罗家楠一听这个赶紧往住院部的大楼那边跑,“负责监视她的民警呢!?” “就刚刚,民警在检查室门口守着,她从窗户逃走的,检查室在一楼。” “她一个孕妇跑不了多远,我在大门口没看见她。” “医院有后门,民警已经朝那边追了,但出门就是大街,出租车很多。” “真他妈的,这傻娘们不想活了!?” “她说这回超出来是个男孩,死活都得留下。” “去他大爷的!” 挂断和祈铭的通话,罗家楠又赶紧给方科长打电话,让他安排人手排查医院周围。结果一大帮人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天都黑了也没能把张晓华找回来。罗家楠还向蹲活儿的医闹询问张晓华的去向,可他们都说不知道,甚至连张晓华留给他们的电话号码也是假的。 罗家楠给陈飞打电话汇报,问用不用按拘留期间脱逃的罪名通缉张晓华。陈飞听完之后重重叹了口气,说:“由她去吧,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连着折腾了两天一宿,罗家楠这会已经是筋疲力尽。他坐到医院的花坛边上,弓身用手肘撑住膝盖,垂头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发呆。祈铭走到他旁边,犹豫片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按照医生的诊断,张晓华如果不进行治疗随时有可能会猝死。 “张晓华不信任医生,认为医生说的都是在吓唬她,还说这是院方挟私报复,因为她替死者的家属出头就要弄死她儿子。”祈铭坐到罗家楠旁边,远远望着街道上来往的车辆,“这人啊,心要是脏了,看谁都脏。” 罗家楠无奈地点点头。“饿么?先去吃点东西。” “不饿,就想睡觉。” 站起身,罗家楠掏出车钥匙——那上面还挂着祈铭的家门钥匙——朝祈铭晃了晃。 “走,回家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睡~觉~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睡觉哦,都累成狗了已经…… 这一卷从开头到现在才过了24小时,可怎么感觉已经忙活了好几天了似的…… 首杀红包 第24章 祈铭冲完澡出来发现罗家楠的枪套就扔在茶几上,旁边还放着吃了一半的面包,可人已趴在沙发上睡得深沉,显然是累坏了。看着罗家楠睡得毫无防备的样子,祈铭摇摇头,转身上二楼从柜子里抱出条被单下去给他盖上。 调暗客厅灯光,祈铭到迷你吧台那给自己倒了差不多杯子底厚度的威士忌,坐到阳台上的电脑桌旁透过落地窗遥望城市的夜景,享受这片刻的安宁。阳台被房东改造成了阳光房,外景近处没有高楼,视野开阔,以及房屋的整体构造都是他喜欢的风格。为此他送了帮忙找房子的邵辰一瓶好酒作为感谢。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邮件提醒。祈铭打开一看,是以前的同事发来的咨询,询问他有关一具保险公司要求做尸检的遗体可能罹患何种癌症,才会导致全身充满癌细胞却找不到原发病灶。这事关巨额的保险金赔偿,如果查出来原发病灶不在保单承保范围之内,保险公司就能省一大笔钱。邮件里附有详细的诊疗报告以及尸检报告。死者为非裔女性,从入院到死亡仅两个月。医生没能查出原发病灶,没想到尸检也查不出来。 祈铭边喝威士忌边认真阅读每一条记录。杯子里的酒喝完,资料刚好阅读完毕,他挪动手指给对方回复邮件:【有可能是黑色素瘤,虽非裔患此病概率极低但记录显示她有二分之一的白种人血统,故需考虑该病为原发病灶。可在手掌、脚掌、甲盖下缘、大腿内侧等肤色较浅处寻找黑痣做病理切片。】 放下手机,祈铭起身去厨房冲洗杯子,刚洗好就听到身后传来罗家楠的声音:“还不睡啊……你可真行。” “马上。” 关上水龙头,祈铭回头看了眼罗家楠——哥们有条腿骑在沙发背上,睡相难看得令人咋舌。他被水流声吵醒,迷迷糊糊地在那嘟囔。祈铭懒得搭理他,擦干杯子和手,关掉迷你吧台上用来照明的小灯,转身摸黑往二楼的卧室走。 “等等……”罗家楠抬起只手,“给留个亮……” 踩亮沙发边的地灯,祈铭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罗家楠满足地勾起嘴角,这让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多大个人了还怕黑? 监控显示唐建孝出医院后上了859路公交车,乔大伟和许杰一大早就去公交公司调车载监控,直到中午才回局里。 “车载监控显示唐建孝在东埔站下车。”照旧是午餐时间开会,许杰用筷子指向定格的画面,“东埔那边是本市最大的一片待改造老旧建筑区,私搭乱建极为严重,电线网线都拉在空中,道路狭窄车辆无法驶入。” “确定唐建孝下车后是进入这片区域了?”陈飞问。 乔大伟调出另外一段视频,说:“这是公交车站旁边的监控拍到的,也是唐建孝最后一次被拍到。由于已经列入改造计划,目前该区域内没有安装执法机构的摄像头。” “罗家楠。”陈飞敲敲桌面,“吃饱了没?” 罗家楠举起根香蕉。“饭后水果还没吃。” “搁那,没人偷你的。”陈飞斜了低头偷笑的赵平生一眼,对罗家楠正色道:“你不是怕被抢功劳么?现在就去东埔,给我挨家问,找不到唐建孝的下落别回去睡觉。” “没问题,头儿,查到之前我就睡车上。”罗家楠把香蕉往苗红手里一塞,“师傅,替我看着啊,谁敢偷吃你就帮我敲他。” 结果苗红当着罗家楠的面把香蕉剥开给吃了。 在车上祈铭一边听着罗家楠叨叨自家师傅有多冷血,一边给前同事回邮件。同事在死者的外/阴内侧找到了癌变的黑痣,跟他吐槽保险公司理赔调查员得知原发病灶在承包范围之内后,一张白种人脸阴沉的比死者还黑。 罗家楠用余光瞥见祈铭低头摆弄手机,提醒道:“在车上别老看手机,容易晕车。” “我的三半规管功能良好,从不晕车。”祈铭说着,收起手机。 “三什么?” “半规管,脊椎动物内耳中控制体平衡的器官。”抬手敲敲耳侧,祈铭意味深长地看了罗家楠一眼,“没见过?下次尸检的时候给你切开一个看看。” “谢了,我怕我以后吃不下凉拌猪耳。” 罗家楠干巴巴地挤出个笑——珍爱生命,远离法医。 —————— 东埔原来是大型国营工厂的厂区宿舍,九十年代末旧城改建时工厂被拆掉了,迁移到工业开发区,员工们也绝大多数都随厂搬迁到那边。现在这里的房子多被外来人口租住,路面被一层接出来的门脸房挤得满满当当。罗家楠绕着外面的大路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停车的地方,不得已只好把车开上人行道,停到一家小超市门口的空地上。 老板一看门口堵了辆越野,立马走出来敲罗家楠身侧的车窗。等他按下车窗后满脸不耐地嚷嚷着:“这不让停车,挪开,挪开,交警会来贴罚单。” 罗家楠把警徽一亮,开门下车。老板一看是警察,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又有逃犯藏进来了?” 由于区域内道路错综复杂,违建众多房租便宜,东埔这片曾是著名的通缉犯藏身处,以前刑侦处的老警员们就有“十个逃犯有八个在东埔,还有两个在去东埔的路上”这样的说法。近几年来多方协力整治,加强了流动人口的管理和房屋租赁的备案,现在已经很少有逃犯再来这里落脚了。 “这人你见过没?”罗家楠不会向无关人员透露案情细节,这是规定,也谨防打草惊蛇,“有一起案子需要他协助调查。” 老板眯起眼看了看照片,摇摇头。“没印象。这儿人太多了,流动性又大,今天来明天走的,来买东西的都是熟客。” 侧头看了祈铭一眼,罗家楠示意接着往里打听。一连问了十来间铺面,都没人认出唐建孝。再往里走有两条岔路,祈铭用手机拍下照片,和罗家楠分头进行询问。可岔路之后还有岔路,祈铭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在蛛网般的巷子里迷路了。这地方的路因为违建而成斜的了,无法分辨方向。墙与墙的间隔仅有一人多宽,连天空都被加盖出来的屋顶挤成一条线。 恰好罗家楠打来电话,说有人认出唐建孝了,让他到和自己在刚才分开的岔路口汇合。祈铭挂断电话返回头找路,老实说他现在已经转晕了,有的巷口看起来像是自己刚才走过的,进去却又发现根本没来过。但这里已经没有做店面的门脸房了,他走了得有五分钟都没碰见个活人可问路,野猫倒是有几只。 罗家楠的电话又打过来催他,问他在哪。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祈铭如实告知,“迷路了。” “找人问啊!” “没人,我好像走到最里面的居民区来了。” “真麻烦。”罗家楠不耐地咋舌,“你把定位用微信发给我,我过去接你。原地待着啊,别乱跑!” 将自己的位置发送出去,祈铭站在巷口等待罗家楠出现。有只小黑猫蹲在围墙上冲他“喵”了一声,歪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人类。从猫身上收回目光,祈铭朝左右两边分别张望着,猜测罗家楠会从哪边冒出来。 寂静的巷子狭窄地延伸着,逼仄压抑,尽头是贴满小广告的围墙。这里没有绿色,只有灰扑扑的水泥和被风化了的红砖,以及反射着日光的铁皮棚子。心里莫名感到一阵萧瑟,祈铭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期盼过别人的出现了。 好在罗家楠没让他等太久,但声音比人先出现:“祈铭?祈铭?” 祈铭左右看看,然后发现声音是从正对着自己的方向传来。“我在这。”他回应道。紧跟着罗家楠就从他对面的墙头上冒了出来,跳下来边拍衣服上蹭的灰尘边抱怨:“我靠,你怎么进来的?我按定位走着走着都没路了,穿了好几个院子才过来。” “你肯定是错过了某个巷口,我刚走的时候,有一个地方要侧身才能过。”祈铭抬手帮他拍去衣袖上的灰尘,“现在走哪边?” 罗家楠左右看看,朝右边一指。“这边。” “按照人类的行为习惯来说,迷路时遇到岔路选择左边走,回到入口处的可能性比较大。”祈铭认真地看着他。 罗家楠笑出了声:“打住,你说的这套要行的通还用我来接?” 这下祈铭不说话了。也是,他就一直往左边拐才拐到这么个就算抛尸也不会被人发现的鬼地方。 —————— 兴许终于是压了祈铭一头,罗家楠这嘴一路上就没停过—— “你说你一不会开车二不记路还老爱出外勤,这不给我找麻烦呢么?” “别总相信专家的话,真的假的你知道么?” “下次再遇到这事我就报失踪人口了啊,诶对,你身份证号多少?” “不说话?你这人也太小——诶,祈铭?” 罗家楠的声音在回头时戛然而止,祈铭又不见了。刚才还跟着呢!这怎么又丢了!?他立刻返回头去找,发现祈铭停在刚刚走过的一处拐角那垂头扶着墙。罗家楠大步走到他身边,看到祈铭的脸色有些苍白立刻伸手去扶对方的胳膊。 “怎么了这是?头晕?” “放开我!”祈铭的声音里带着罗家楠从未听到过的紧张和焦虑。没等他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祈铭就挣开他的胳膊扶着墙往前走,刚走了两步就被一块碎石绊了一下。 “嘿!看着点!”幸亏罗家楠手长腿长,一步跨过去拦腰撑住祈铭,“你到底怎么了?不舒服别逞强啊,我背你走。” “我没事!你别管——”祈铭胡乱地挥开罗家楠的手,又去摸索墙壁。看着他那副试探着的样子,罗家楠猛地反应过来:“你看不见了!?” 祈铭没说话。他摸到墙壁后靠在上面,急促地喘息,镜片后的双眼涣散无神。这下罗家楠是真急了,也不管祈铭乐意不乐意上手就把人架起来。祈铭没能挣开他的钳制,又感觉到罗家楠是要背自己,立刻说:“没事!只是阵发性的失明,几分钟就好!” 罗家楠停下动作,转头看着祈铭,惊讶地问:“你以前就有这毛病?” 沉默了一会,祈铭点点头。“先天性脑血管畸形,偶尔会因缺血引发失明,通常几秒到几分钟就可以恢复。” “这个……偶尔是有……多偶尔?”罗家楠抬手在祈铭眼前晃了晃,呃,还没恢复。 事实上祈铭的视力已经开始恢复了,他能模糊地看到罗家楠在自己眼前晃悠巴掌,于是抬手拍开。“不一定,有时几年也没事,有时一两个月就犯一次。” “没的治?”罗家楠讪讪地收回手。 “动手术的话,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造成永久性失明。”祈铭摘下眼镜,摸出手帕揉眼睛,“但畸形血管的供血能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减弱,假设我活得足够长,最终的结局也会是变成瞎子。” 罗家楠真心对祈铭的遭遇感到抱歉,但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从来不是。所以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没事,就算你瞎了,也是个聪明的瞎子。” 作者有话要说:  楠哥这是要躺着进法医办的节奏 祈老师不会瞎的,我保证 老规矩:首杀红包,戳我肺管子的回帖红包 第25章 听到罗家楠那种跟安慰连边都擦不上的话,祈铭倒是觉得挺舒坦。他不愿意被人可怜,以至于刚才罗家楠动手扶他的时候产生了本能的抗拒。从小到大,就因为这个病他不知道被多少人用怜悯和惋惜的目光看过。 “你现在……好点了么?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罗家楠谨慎地问。他不好再抬手跟人家眼前晃了,显得过于失礼。 祈铭戴上眼镜对他说:“赶紧走,确认嫌犯藏身地更重要。” 罗家楠看到祈铭的眼睛已清澈如初,稍稍松了口气。巷子过于狭窄,两人只能一前一后,但罗家楠没像刚才那样不管不顾地自己走,而是走两步就回头看下祈铭。他一想到对方随时会突然失去视力,便莫名生出股强烈的保护欲。 “怪不得你不开车,有这毛病是挺危险的。” “不光是不能开车,一切会对其他人产生威胁的工作都不能做。”祈铭用目光催促他往前,“我是医学博士,曾一门心思想进神经外科,你可能不知道,神外医生的手被同行们称为‘上帝之手’。况且我自己本身有这个毛病,也希望通过大量的实践来找出安全的解决办法。” “这不挺好。”罗家楠说着又回头看了祈铭一眼。他已经尽量不表现出担心的样子了,但刚刚祈铭那副似乎世界末日降临的表情,让他现在想起来也还倍感揪心。 “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祈铭叹息着,“我实习是在急诊中心,有一天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连环追尾,急诊大厅爆满,分配给我的那个伤者因多普勒显示腹腔有内出血要立刻进行手术,可所有的主刀医生都在手术室里……伤者的血氧饱和度和血压一直降,输血赶不上内出血的速度,护士催我想办法,按说我当时是没资格独立进行手术的,但危急情况可以例外……打开腹腔探查出血点时我发现里面简直是一团糟——肝动脉撕裂,胃肠穿孔,脾脏还被断裂的肋骨刺破……清创、止血、缝合,老实说我干的不错,有不少多年从事创伤外科的医生都称赞我的技术已远远超越了实习生的水平。” “嗯,能想象。”罗家楠附和着。按照正常思路,辉煌过后便是陨落,他等着听祈铭的“但是”。 果然,片刻的沉默之后,祈铭说:“但我还是放弃了,放弃成为一名外科大夫……我在手术台上突发失明,当时我刚刚夹住一根缩到胃底的血管,可我却看不见护士递到眼前的止血钳。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十秒,但这件事让我彻底明白,下一次,如果下一次我站在手术台边上时再出现这种情况,病人很有可能就会死在我手里。” 要不是路窄,罗家楠倒很想给对方一个安慰性的拥抱。思来想去他还是作罢,毕竟祈铭自尊心那么重,要是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可怜他,这又是个糟心事。 “所以……救不了活着的人,你就决定和死人作伴了?” “一开始没有,我转攻诊断医学,同期拿到心理学博士学位。” “……” 这什么脑子,畸形血管闹的么?罗家楠有点对自己感到抱歉了——人和人的差距要不要这么大啊! 祈铭当然不知道罗家楠内心的呐喊,继续说道:“我第一次接触到法医这个领域,是为警方的一起案件做死因鉴定。死者有哮喘,警局法医办给出结果是死于呼吸道水肿窒息,这符合哮喘发病的特征。但警察的调查所得是,死者发病时手边的呼吸器是满的,他们认为这起案件没那么简单,甚至怀疑是谋杀。” “然后呢?”一听案子罗家楠就来了兴趣,转身边听边倒着走,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似的。 “我检测到死者血液内的免疫球蛋白过高,便提出死因不是突发哮喘而是过敏性休克的假设,因为水肿的呼吸道有可能是过敏的一种症状。而且尸体发现的时间在死亡二十四小时后,法医将过敏产生的皮肤反应误认为是尸斑,我们通过检测证实了这一点。”祈铭说着,低头看向罗家楠脚下,提醒道:“后面有个——” 罗家楠“咕咚”一下坐地上了。 “坑。”祈铭陈述完毕。 “早点说不行啊?”被祈铭拽起来,罗家楠边抱怨边拍土,可他其实关注点还在案子上,“那是谋杀啊,还是死者不小心误食致敏的东西?” “后面的故事,用现下流行的话来说就是狗血了。”祈铭的脸上终于绽出点笑容,他不是故意害罗家楠掉坑里的,真是没来得及,“死者新换的床单中有一种合成染料对他致敏,所以其实他是在睡梦中死去的。家属把厂商告上法庭,获得了一千两百多万的赔偿。” “美金啊?”罗家楠问完还在心里换算了一下折合成人民币是多少。 “是的。”祈铭点点头,“从那时起就经常有保险公司的理赔员、死者家属以及警方邀请我去协助调查。后来我就想,既然不能救活人的命,那么替尸体说话、昭雪亡者的冤情也是项挑战,所以又去拿了个法医学博士的学位。” “三个博士学位!你超人啊?”罗家楠震惊地瞪着祈铭,“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二十九,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祈铭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十六岁上大学,学分够了就可以读研究生、博士。这三个学科的专业课有交叉,很多学分不用重新拿,况且博士学位主要还是看论文。我实操经验多,导师挑不出毛病。” “你这么牛——”罗家楠本来想说“牛逼”的,话到一半生咽下去——祈铭的三个博士学位让他肃然起敬。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他在警校拿过擒拿格斗比赛第一名的事儿往人家三个博士学位前一摆简直黯然失色。 当然他不是嫉妒祈铭,脑瓜聪明是老天爷赏饭吃。内心的波澜迅速归于平静,罗家楠问:“你干嘛来市局当顾问,去省厅或者更高级的地方也完全没问题啊。” 祈铭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头部留下疤痕的位置。 “这里是我的家,落叶归根,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上。” ———————— 本来罗家楠还沉浸在祈铭的三个博士学位所带来的冲击中,结果刚拐了个弯,迎面就撞上了唐建孝。按说这会他应该装着不认识对方,暗中跟踪,等摸清对方的藏身处后汇报给陈飞,再安排警力来进行抓捕。但不知道唐建孝做贼心虚还是怎么的,和他目光接触的刹那,突然脸色一变转头就跑。 真他妈的日了狗了。罗家楠甩给祈铭一个无奈的表情,拔腿就追。 “站住!警察!” 唐建孝一听这话跑得更带劲了,而且他显然对这一带极为熟悉,拐了几个弯之后人就不见了。罗家楠前后观察了几秒,确定这孙子是钻楼里去了。这里面遍布着五层高的筒子楼,楼和楼之间还有通道相连,一进去就跟迷宫似的。不过这会已经有人在楼道上开始煮饭了,唐建孝跑的时候不停带翻东西或者撞到人,罗家楠爬了三层就听到有人大声咒骂“要死啊!不长眼”。 从楼梯间冲到通道上,罗家楠一看唐建孝已经快跑到通道拐角了,立刻猛追几步跨上围栏纵身一跃,扑到斜对面的围栏上翻进去堵住唐建孝。周围做饭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被这拍动作片似的画面惊得叫了起来。祈铭也跟在后面追了上来,恰好截断了嫌犯的退路。他看见罗家楠刚才玩命来着,三楼,摔下去至少是断胳膊断腿。 “跑啊!”罗家楠气喘吁吁地亮出手铐,“我他妈看你还往哪跑!” 唐建孝比他喘得厉害多了,咽了半天唾沫才挤出句话:“同志,我自首,我自首还不行么?” “自首的事儿,回局里跟我们队长说去!”罗家楠走过去一脚把人踹跪在地上铐住——他平时就恨这个,跑又跑不过,还他妈都得来这么一出。 祈铭一看罗家楠铐人的动作就知道他拉伤了胳膊,等把人押到车上,他趁罗家楠给局里打电话让安排警力来进行收尾工作时去小超市里买了瓶冻成坨的矿泉水。 罗家楠挂上电话,刚想抽根烟喘口气,突然被祈铭抓住胳膊来回地摸。“诶诶,干嘛这是?”被祈铭摸得莫名其妙,罗家楠脸上隐隐发烫,连胳膊都忘了往回抽。 “这?” 顺着罗家楠的胳膊一路摸到肩膀,祈铭感觉到紧张发烫的纠结肌肉后手上一使劲,罗家楠“哎呦”了一声。好家伙,这一下子,又酸又疼,眼泪差点飚出来。 “肌肉或者韧带拉伤,骨头没事,回局里给你拍个片子。”祈铭冲罗家楠抬了抬下巴,“外套脱了,皮带解下来。” 啥?大庭广众的宽衣解带,这是要干嘛?! 罗家楠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楠哥你没听错,一定要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26章 眼瞧着罗家楠一脸惊悚地看着自己, 祈铭从车前盖上拿过矿泉水瓶冲对方晃了晃。“挫伤拉伤扭伤的冰敷疗效在受伤两个小时以内最有效,如果你不想明天抬不起胳膊,就别扭扭捏捏的。” 哦,原来祈铭是要把矿泉水瓶绑在肩膀上给他冰敷。罗家楠顺过口气,外套一脱,刚要抬手解皮带突然意识到旁边人来人往的不太合适,于是干脆躲进车里。接过罗家楠递来的皮带,祈铭将矿泉水瓶贴到他受伤的位置,紧跟着就瞧见罗家楠的右臂上爬起一层寒栗, 汗毛都跟着立起来了。也是,外头才十几度,刚才小风一刮还有点凉, 现在又贴个冰坨子上去肯定不好受。 “忍忍,既然有逞英雄的勇气, 就要做好受伤的准备。”祈铭收紧皮带扣好搭扣,抽出张纸巾抹去顺着罗家楠胳膊流的冷凝水珠, “不过下次别这样了,我不想在尸检台上把你拼起来。” “三楼而已,摔不散。”罗家楠咧了咧嘴,按下车窗点燃支烟,朝外呼了一口。突然他想起祈铭也抽烟, 又把烟盒递到对方面前,问:“来根儿?” 没等祈铭说话,后座上那个倒出了声:“那个……同志……啊不, 领导……能给我来一根么?” “滚!问题没交待清楚之前别说烟了,水都他妈别想喝!”罗家楠恶狠狠地盯着后视镜里唐建孝的那张脸。 祈铭顺手抽走罗家楠手里那支烟,抽了一口后碾碎扔到窗外,回身对一脸诧异的罗家楠说:“你也少抽。” 罗家楠愣在那半天才回过神。刚才发生了什么?祈铭抽他抽过的烟!?这不……这不就是…… 他一咬牙把“间接接吻”这四个字挤出大脑。 ———————— 唐建孝长得还算周正,但看到审讯台上摊开的案发现场照片、尤其是冯文玥的面部特写后,整张脸扭曲得活像恐怖片里下一个要领盒饭的角色。他仓促地推开那些照片,脸色灰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别他妈装孙子!”罗家楠一脚踹到对方坐着的铁椅子上,“听好了,只要是进了这屋的,不把肚子那点坏水儿倒干净了就甭想出去!” 没过几秒,唐建孝真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了。罗家楠差点被吐一身,惊讶过后一把揪住唐建孝的衣领,将人仰面压在椅背上吼道:“你大爷的!拿他妈生化武器袭警?!” 正在做笔录的苗红皱眉起身,叫人进来打扫。 “领导……领导我真不是……”唐建孝快喘不上气了,脸憋得涨红,“真不是故意的……我没见过尸体啊……” “没见过尸体?那她是怎么死的,啊!?”罗家楠一把抄过冯文玥的照片按到唐建孝的脸上,“不是说要自首?你他妈说过的话当放屁!?” 唐建孝闭紧眼睛嚷嚷起来:“我要自首的不是这个啊,领导!” 在监控里听到这句话,陈飞立刻起身敲击审讯室的单向玻璃示意罗家楠放手,先把事情问清楚。多年的刑侦工作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是不是凶手打眼一看就能八九不离十。刚罗家楠把这个唐建孝带回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抓错人了,但听罗家楠说对方要自首,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 罗家楠让开个位置给清洁工打扫,等人出去了又立刻对唐建孝唬起脸:“说!把你干过的烂事全说出来!” “我就真……我也没……”唐建孝磕磕巴巴地说着,末了咽了口唾沫,哀叹一声,“我认罪,我非法贩卖血小板,可是领导,那是为了救命啊!你们知道医院一袋血小板要多少钱么?一千六啊!一个月输五六次医保还不报销。这还是有血源的情况下,可有的病人血型独特,就俗称熊猫血的那种。等上三四十天才能等到一袋血小板,真就是躺在医院里等死啊!” 罗家楠微微一怔,侧头看向苗红。这唐建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逻辑清晰,听上去不像在撒谎。 苗红扫了唐建孝一眼,转头出去找陈飞交涉。如果这孙子说的是真话,背后一定还有个非法采集贩售血液制品的团伙。针对团伙性质的犯罪刑侦处是要成立专案组的,他们得立刻汇报给上级。 ———————— 陈飞的意思是,先把唐建孝的DNA出现在冯文玥指甲缝里的事审清楚。反正人已经抓了,供也招了,刑拘肯定跑不掉。唐建孝说的事他会跟上级沟通,派专案组去调查,眼下最重要的是理清出现在尸体上的证据。 “认识她么?”罗家楠又一次举起死者照片。 唐建孝别过脸,点点头。“冯护士长帮我拉线联系病人家属。” 罗家楠和苗红对视。 “不过她没收钱啊,真的,她一分钱好处费也没拿过。” “你们怎么认识的?”罗家楠问。 唐建孝抹了把鼻子,颓丧地垂着脑袋,说:“我哥不争气,老因为抽面儿进医院、派出所,可说到底这事儿也他妈怪我……唉……以前手里有俩臭钱不知道怎么得瑟了,跟人玩改装车,结果出车祸我没事,下巴多道疤而已,把我哥的骨头撞断了好几根。他疼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他认识个混蛋,教他抽面儿止疼。这可好,疼是不疼了,可他妈沾上瘾了,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外面欠了好几百万的高利贷……” 见唐建孝停顿下来,苗红敲敲记录本。“继续。” “我就想啊,这麻烦是我惹的,对不起我的同胞兄弟,就把公司、房子全都卖了替他还债。为这事儿老婆也和我离婚了,妈一着急,脑出血,现在还在养老院里半死不活地躺着。”唐建孝闭眼叹息,“我以前是做医疗用品代理的,在医院有些关系,也早知道血液科的病人缺血源,又想着这事儿来钱快,打去年就干上了这个。我以前没去过仁和医院,三甲我攀不上……是我哥,那天犯瘾了,在家里折腾的死去活来,可我当时手里没钱,就是有也不敢去药贩子那买面儿。实在没辙了就想着找个面生的医院去护士站里偷两支杜冷丁出来给他扛扛,因为有的时候护士站里会留存一些医生已经下单但还没使用的药物,尤其是夜班时间段,结果没想到让冯护士长给撞上了。” 罗家楠冷哼道:“偷东西被人抓个正着,你就恐吓人家?” “我急啊!领导!我哥难受得在家拿刀要捅自己!”唐建孝愁眉苦脸,“再怎么说我们俩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砸断骨头连着筋,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罪不管?好在我自打干上贩血的营生之后出门都带着我哥的身份证,反正我们哥俩长得一样,就算被抓也是案底落在他名下,横竖他都在派出所那挂上号了……那天警察没在我身上搜到东西,在派出所里受了顿教育待了俩小时就给放了。我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去做笔录的冯护士长,她问我为什么偷东西,我就把家里的事儿都跟她说了。她人特好,真的,我就没见过那么善的人。她当时就拿了五百块给我,让我赶紧送我哥去戒断所,说这种东西在家根本戒不掉……后来我去还她钱,她死活不要。” 罗家楠敲出根烟,点上之前看了眼苗红的脸色,垂下嘴角转手递给唐建孝。唐建孝恭敬地接过烟,抽了一口在烟雾中眯起眼睛。 “有一天她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帮一位病人找到熊猫血的血小板,家属愿意两千一袋买。我当时就觉得可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这冯护士长是想挣外块。我打了五个血头的电话才找到一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当我塞钱给冯护士长的时候,她却跟我说干这个已经违背职业道德了,再拿钱猪狗不如!” 唐建孝重重吸了口烟,把胸中的浊气混进这口烟里缓缓吐出。 “是,血头手里的血不干净,可能有传染病,可有些等血的人要是没那一袋,指不定还能不能瞧见第二天早晨的太阳,都是没办法的办法……冯护士长后来告诉我,她妹妹十多年前就是白血病死的,要是能输上血小板扛住骨髓移植手术,说不定现在还活着。就她帮忙找血小板的那个姑娘,和她妹妹死的时候一样大……她说她看着那个姑娘就想起妹妹,想着这姑娘要是死了,就等于妹妹再在她眼前死上一回……后来她又找过我几次,给病人弄血小板的事儿。” 苗红听到这儿深吸一口气,借着查看录音笔电量的动作低头藏住眼角的湿意。罗家楠靠在桌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唐建孝。“法医鉴定冯文玥的尸体上有你的DNA,这怎么解释?”他问。 “上上个月有个血头被抓了,我跑到外地去避风头,那会儿我哥还在戒断所,我挺放心……回来的时候买火车票发现身份证信息被注销了才知道我哥出事了。我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他人发现死在家里,肯定又是从戒断所里出来就去买面儿了……然后,前天收拾我兄弟遗物时,看他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倒数第二个是打给冯护士长的,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他是从她那借的钱去买面儿……我就去医院找她,问她我哥跟她拿了多少钱,人是死了可帐不能欠。我当时也是生气,有点较劲,要不是她拿钱给建忠,他可能还不会死。她不要,我硬塞,这一来二去的,她就在我胳膊上抓了条道子出来。” 说着,唐建孝撸起袖子,向罗家楠和苗红展示胳膊上的抓痕。等罗家楠示意他放下袖子后,唐建孝问:“冯护士长是怎么死的?” “疑似自缢。”苗红说,“还在调查中。” 闻言,唐建孝的脸上顿时挂满悔恨—— “都怪我,我去找她说我哥的事儿,让她窝着心了。” ———————— 冯文玥死时唐建孝在距离医院十几公里外的地方,核实过他的不在场证明后,陈飞将其所涉的案件资料移交给刑侦处的其他同事。 带唐建孝去法医办拍照存证时,罗家楠接到了夏勇辉打来的电话。他还以为对方又被医闹给缠上了,没想到是要请他吃晚饭,说要谢谢他那天替自己解围。要搁平时罗家楠绝不会应这种饭局,但夏大夫给他留的印象很好——为人善良,心胸宽阔。他倒是挺想交这个朋友。 对方也邀请了法医办的两位法医,于是他问祈铭:“有朋友请吃饭,你去不去?” “你的朋友,你自己去。”祈铭眼也没抬。 “你也认识,仁和医院的小夏大夫。”罗家楠大大咧咧地挪屁股坐到祈铭的办公桌边,“就一起去呗,你们都是学医的,肯定有共同话题。我又不懂医院的事儿,到时候没话题了干坐着多尴尬。。” “我跟他笑点不一样,更尴尬。”祈铭抬手把罗家楠从桌上推下去。 “我的妈呀,你还记仇啦?”罗家楠翻翻眼睛,“人刚才在电话里说了,可以的话就叫上祈老师一起,要向你请教几个问题。”说着,他又冲老韩招招手:“老韩,小夏大夫请吃饭,说也叫上你。” 老韩放下相机,一脸骄傲地摆摆手。“今天是我和老伴儿的结婚纪念日,就是美国总统请吃饭我都不去。” 罗家楠大笑:“我就欣赏你这一点,老韩,个儿没多高,心气儿能冲破大气层。” “你小子就欠吧。”老韩隔空用手指头点了点罗家楠,“知道我下本书要写什么么?《杀死讨人厌同事的一百种方法》。” “得,韩大爷,我惹不起你我躲开还不行?”罗家楠抱拳作揖表示佩服。看他抬胳膊的利索样,祈铭问:“胳膊不疼了?” 罗家楠转了转肩膀。“就还有一点儿,你那个矿泉水瓶真管用。诶,说正经的,一起去吧,反正你回家一个人也是喝果汁。而且我跟小夏大夫约的是七点,等下送你回去绕路要迟到。” “可以让红姐捎我,或者打车回去。”祈铭收回目光,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理会罗家楠的邀请。他是真不想去,一个是手头的活儿还没干完,再一个,他对夏勇辉没有好感,因为对方是破坏案发现场的罪魁祸首之一。 罗家楠微微皱眉,语调古怪地问:“你是不是瞧不上小夏大夫?觉得人家不配请你吃饭?” “没错,我是瞧不上他。”祈铭被对方的态度激起了脾气,“别的人不说,可当医生的居然对造成DNA污染这事儿一点都没概念?能在冯文玥的死亡指征已经十分明显的情况下还去做人工呼吸?你知道这叫什么么?这叫不专业!” “又不是所有医生都学过法医,他情急之下救人有什么可指责的?”罗家楠理直气壮,“不说小夏大夫不懂鉴证,就是我,一个当刑警的,看见你祈铭挂在门上晃荡,第一反应也是把你弄下来做人工呼吸!” 祈铭被堵得说不出话,三个博士学位积累下来的知识楞没能让他从脑子里找出一句以反驳对方,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形成了鲜明的画面——不是人工呼吸那块,是挂门上晃荡的部分。 罗家楠倒是让自己说的话给砸着了,满脑子的人工呼吸,以至于半天才从祈铭紧闭的嘴唇上挪开视线。 老韩在旁边慢悠悠地打破俩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罗家楠同志,要是我挂门上你可千万别做人工呼吸啊,不然没法和老伴儿交待。” 罗家楠眼刀一飞—— “老韩,别闹!” ———————— 祈铭决定在老韩那本《杀死讨人厌同事的一百种方法》的作者署名部分添上自己的名字作为共同创作者。因为罗家楠借口堵车,自己饿的要死,把车直接开到了和夏勇辉约定的地方。 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楼时,罗家楠看祈铭冷着个脸,劝道:“来都来了,拜托你笑笑,小夏大夫挺欣赏你的,别让人家热脸贴——” “你心疼?”祈铭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罗家楠伸手挡住打开的电梯门,让同行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先出去。之后他走出电梯,抬手搭住祈铭的肩膀把对方的身体往商场楼层的玻璃墙那面转过去,另一只手指向矗立在广场上的旗杆,说:“看见那几根旗杆了么?它们代表我的心,笔直笔直的。” 把罗家楠的手从肩膀上挥下去,祈铭语调坚定地告诉他:“从心理学层面来说,异性恋与同性恋的区分不过是人类社会化的表现。而动物行为研究表明,只要是单独的个体,无论性别都有可能会产生性吸引。” “打住,您等我吃完饭再上课行么?”罗家楠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对了,回头去我家您可别在饭桌上科普,我爸我妈不懂这个。” “我在你家饭桌上科普这个干嘛?” “诶……总之就是……啊!小夏大夫!” 罗家楠朝站在餐厅门口等他们的夏勇辉猛招手,成功回避了话题。 脱去白大褂换上休闲装的夏勇辉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将两人带进订好的包间,落座后夏勇辉示意服务员把菜单递给祈铭。“祈老师,您看喜欢吃什么,随意。” 祈铭根本没接菜单,只是冷淡地对服务员说:“水果沙拉,别放沙拉酱。” “那个,服务员,菜单给我。”罗家楠跟在后面打圆场,“小夏大夫,我们祈老师晚上只吃素。” “这样啊,那再来个凉拌折耳根,就是不知道祈老师吃不吃的习惯那个味道。”夏勇辉冲祈铭笑笑。祈铭抬眼看向对方,问:“夏大夫是四川人?” 夏勇辉眼神一亮:“祈老师猜得真准,家父祖籍四川,我是在本地出生的。” 罗家楠从菜谱上挪开眼睛,问祈铭:“折耳根是什么?” “俗称鱼腥草,云贵川三地吃的比较多。”祈铭回答他。 “折耳根是好东西,清咽利喉。”夏勇辉接下话,“罗警官,你抽烟是吧?等下试试,明天早起喉咙不会积痰。” 罗家楠下意识地蜷起被烟头熏黄的手指,干笑一声:“准备戒了,哈哈。” 眼瞧着罗家楠那副要和不良习惯划清界限的德行,祈铭偏头翻了个白眼——这是来相亲呐? ———————— 罗家楠只吃了一口凉拌折耳根就赶紧拿茶水给冲了下去。这什么玩意啊?腥了吧唧的跟吃水草似的,是人吃的东西么!当然他家教好,不会在饭桌上把真心话说出来,要不就把现在往盘子里伸筷子的那俩给一起骂了——祈铭和夏勇辉都吃得毫无心理障碍。 就是以后不能再说除了人肉啥都吃了,罗家楠暗搓搓地想着,从眼下这一秒起,折耳根妥妥被列入黑名单。要说当年警校入学体测跑五千米的时候谁要追在后面逼他吃这个,他保准蹿得比他妈兔子还快。 热菜陆续上桌,夏勇辉问:“罗警官不来点酒?” “不了不了,等会还得开车。”罗家楠一边咂摸着嘴里挥之不去的腥味一边挤出个笑。 祈铭愈发觉得罗家楠这是来相亲的了。之前罗家楠在老B那就着小龙虾喝了半箱雪津,还没离开桌呢代驾都叫好了。但紧跟着罗家楠的话又让他收起了目光中的质疑—— “队长安排我接送祈老师上下班,我得保证完成任务。”罗家楠说着,冲祈铭挤了下眼睛。 “当警察很辛苦吧?”夏勇辉端起茶壶给罗家楠的杯子里续上水,“我在急诊值夜班的时候,经常能看到警察半夜送人进医院。” “为人民服务,入学入职第一句都是这个。”罗家楠轻敲桌面以示感谢,“其实民警才是最辛苦的,我们当刑警的除了危险性高一点,其他都比在基层强。” “你也做过民警?”夏勇辉放下茶壶,专注地和罗家楠聊天,似乎忘了有祈铭这个大活人的存在。 “我是毕业前就进分局实习了,现在一般公务员考试过了的或者退转军人去派出所的比较多。”罗家楠注意到祈铭眉头微皱,赶紧把话题往对方身上引,“对了,小夏大夫,你不是说有问题要请教祈老师?” 今天这顿饭是他非要拽着祈铭来的,要让对方憋屈了,等会回家指不定进不进的去门呢! “对,不过菜齐了吧,先吃,不然等下凉了。”夏勇辉话锋一转,还端起罗家楠面前那套餐具里的汤碗,盛了一瓷勺莼菜汤给他,“罗警官,谢谢你那天帮我解围。” 罗家楠被对方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赶紧起身去接。“别别别,都是工作,你这样我真——哎!” 汤碗在两人手中一倒腾,洒出一泼热汤溅到了罗家楠手上。夏勇辉见状赶紧抓起餐巾纸去擦,罗家楠又一个劲儿的说没事,俩人推来推去。祈铭就坐在那,双手抱胸冷眼看着这俩互相攥对方的手。 抽回手,罗家楠向夏勇辉推辞道:“我自己来,都同龄人,别那么客气。” 夏勇辉推了下眼镜,满含歉意地说道:“我其实一直很向往警察这份职业,可因为视力问题没能考上警校,近视眼度数太深。” 被人崇拜谁都会飘飘然,但想起祈铭的阵发性失明,罗家楠立刻一脸同情地望向他,结果被对方用“你敢拿我当例子安慰人试试?”的表情瞪了回来。 ———————— 边吃边聊,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医闹上去了。罗家楠听夏勇辉说有时医院就算没责任也会赔钱,便问对方为什么不直接上法庭让法官判。 “那天你亲眼见识过,罗警官。”夏勇辉无奈地叹了口气,“法院判了有什么用,家属该闹还是来闹,一群老人和抱着孩子的往门诊大厅一坐,民警来了也没办法。现在都是家属去找医闹,人多势众,让他们无休止的闹下去,医院根本无法正常运营。” “这可真他——” 罗家楠把即将出口的“三字经”就着口菜给咽了下去。人家小夏大夫说话一个脏字都不带,当着文化人他不好意思出口成脏。话说回来,祈铭是文化人中的文化人,可在祈铭面前说脏话他倒是毫无心理障碍,没有拘束感。他看了眼祈铭,发现对方就守着没放沙拉酱的沙拉吃,于是挪动转盘把一盘清炒西兰花转到对方面前。 祈铭伸筷子夹了一块,闷头吃没理他。还说怕没话题尴尬,这不聊的挺热乎?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夏勇辉只是想请罗家楠吃饭而已,至于法医办的两位,呵呵,人家客气一句罗南瓜同志还就认真了。 热脸贴祈铭一冷屁股,罗家楠清清嗓子,说:“没事儿,小夏大夫,以后再有人闹,直接找我。” “谢谢,罗警官,其实这种事也不常发生,绝大多数人还是有理智的。”夏勇辉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表情有些落寞,“延缓重症患者生存时长的医疗费用高昂,家属最后人财两空,心里不平衡很正常……可医生毕竟不是神啊……” 罗家楠看他突然失去胃口的样子,伸手拍拍对方的胳膊,说:“好了好了,别想那些,糟心事儿就着饭吃下去,容易消化不良。” “事实上情绪低落会刺激胃酸分泌,你这是不科学的说法。”祈铭提醒道,同时抬眼看向罗家楠。 罗家楠脸上一绷,怨愤地挖了祈铭一眼。太不给面子了吧,就算他说的不科学,有必要当着别人的面提点他么? “从中医角度出发,罗警官说的也没错。”夏勇辉注意到那俩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战,赶紧出言打圆场,“肝胃郁热,东西吃下去不舒服,也算消化不良。” 罗家楠感激地望向夏勇辉。瞧人家这医生当的,说出来的话听着多舒心。他考虑祈铭大概是跟尸体待太久的缘故,缺乏与活人沟通的技巧。 “夏大夫是学中医的?”祈铭问。 “祖父和父亲都是中医,我是学西医临床的。”夏勇辉注意到祈铭用审视的目光观察自己便冲对方微微一笑。 “三代从医,自小受到熏陶,夏大夫必然是同僚中的翘楚。” “不敢当,只求不丢长辈的颜面。” “诶!这个我特别理解。”罗家楠插了句嘴,“我们家三代从警,我要是敢犯错误,不用等局里处理我爸就得先把我打残了。” 祈铭转脸用“你凑什么热闹”的眼神看向罗家楠。 ———————— 后来夏勇辉问祈铭的问题似乎很浅显,罗家楠看出来祈铭有些不耐烦,一顿饭吃得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他借口上厕所悄悄把帐结了,被夏勇辉发现之后一个劲埋怨,说这样更是欠人情,下次还得去更高级的地方请他吃饭。 在地下停车场分别时,罗家楠和夏勇辉礼节性地握了下手。“就当交个朋友,小夏大夫,我这人也挺崇拜医生的,你们都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我一个内科大夫,比不了外科同僚们的手术刀。”夏勇辉笑着摇摇头,“哦,还有件事,冯护士长的案子怎么样了?确定是自杀么?” “还没有,不过你之前给的线索我们查了,肯定不是那个人,他有不在场证——” “罗家楠!开车门!” 祈铭的声音隔着十几米远传来,刀锋般地截断他的话语。 回去的路上,罗家楠隐隐感觉到祈铭身上散发出不悦的气息。“你刚才干嘛对人小夏大夫那态度?”他问。夏勇辉被祈铭一声断喝吓得脸色都变了,弄得罗家楠也挺尴尬。 “案情调查进展能向无关人员透露?”祈铭斜了他一眼。 罗家楠据理力争:“他提供的线索,怎么就成无关人员了?” “他问你有关唐建孝的事了么?”祈铭反问,并且没给罗家楠解释的机会,“我眼睛有毛病可听力没问题,他问的是‘确定是自杀么’!” 罗家楠词穷。好吧,就算他不专业,可祈铭也没必要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吧?都是学医的,看看人家小夏大夫,温和又体贴,那才是患者心目中的白衣天使。 “幸亏你当法医了。”罗家楠小声嘀咕了一句。也就祈铭没当医生,要不冲这脾气,没病的也得给吓出点毛病来。 祈铭瞪起眼睛:“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还是法医办的尸检台比较合适你这样的精英。” “你挖苦我。” “岂敢岂敢,你们法医动不动就来套《谋杀指南》系列,老韩那本我都活不过去,再加上你,我这以后觉都不敢睡。” 算你有自知之明。祈铭勾了勾嘴角,说:“法医学鼻祖埃德蒙·罗卡曾说过,‘每次接触都会留下痕迹’,所以,就算是经验再丰富的法医也不可能制造出所谓的‘完美谋杀案’。” “哇哦,这还真是安慰到我了。”罗家楠干巴巴地笑着,“看起来我要是被你谋杀了,怎么着也能沉冤得雪。” 祈铭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不过让尸骨无存我还做的到,所以未必会有人知道你被谋杀了。” “……” 罗家楠再次感慨——珍爱生命,远离法医! ———————— 早晨刚一进局里,罗家楠就接到陈飞的召唤。冯文玥的丈夫姚俊来了,想知道案情的进展,他的意思是,如果确定是自杀就早点把遗体领回去处理后事。罗家楠这才想起忙得把这哥们给忘了,赶紧复习了一遍苗红和赵平生给姚俊录的口供再去见人。 基于护士站护士们的口供,证实姚俊从进入病区到发现尸体一共没超过两分钟时间,所以自然就将他排除在他杀嫌疑人之外。其实案子调查到现在,基本可以判定为自杀——如果姚俊所说属实,死者身上的外伤并非家暴而是自残性质,那么可以证实她一直在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而唐建孝去找她无异于是将哥哥的死归罪于她,这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唯一的疑点就是,冯文玥死前没有留下遗书,以前也没有出现过自杀倾向。况且她家中上有七十的老父需要奉养,一句话都没留下就去死未免太说不通了。另外还有,痕检没在现场检测到其他地方有死者的DNA,所以老韩和祈铭还是坚持冯文玥手指上的伤痕是防御伤。 姚俊一听案子还没定性,憔悴的脸上又愁云满布。“我到现在也没敢跟丈人说文玥出事了……小姨子早没了,丈母娘前两年也走了,我跟文玥没孩子,这家快要成绝户了。” 罗家楠搓了搓后脖颈子,将目光投向副队长。虽然赵平生学的是犯罪心理学,但平时应付家属的差事都是他来干。他曾因此向陈飞提出过抗议,陈飞就让他看看这满屋的人,有哪个是能说出贴心话来会安慰人的? 于是赵副队长成了全重案组眼窝最浅的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见天陪着家属抹眼泪。倒不是说他性格软弱,都是干刑侦的谁还没副铁石心肠。可架不住家属们缅怀死者时的声泪俱下,罗家楠就曾见过副队长值夜班时接待完家属,第二天早晨眼睛肿得跟桃一样的惨状。 赵平生给姚俊倒了杯水,说:“姚先生,请再回想一下,哪怕是最细微的,有关您爱人的异常表现都将成为有力的线索,有助于警方尽早结案。” “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说想吃我做的炖带鱼,那会都快七点了,我跑到超市去买,做完了送去医院,结果……”姚俊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泣不成声,一个大老爷们哭成这样让旁边的三个人都替他感到揪心。 抽出几张纸巾递到姚俊手里,赵平生等他稍稍平复下来后继续问:“我看护士站的记录显示,案发当天不该是您爱人值班,也没有人请假,那她有没有提起过,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加班?” “嗨,这不是换季了么,有呼吸问题的人容易发病,前些天刚猝死了一个,文玥担心夜里再有人犯病护士及时发现不了,就主动留下加班。”姚俊使劲擤了把鼻涕,鼻音浓重地叹息着,“她就是责任心太重,你们看到她身上的那些伤了……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自从她妹妹去世之后她就用这个方式来发泄,病区死一个,她就得给身上来那么一块……刚开始她是自己掐自己,要不就用小刀割,指甲抠,我发现之后送她去看心理医生,可没用啊,她倒反过来让我掐她……您说我哪下的去手啊,可我不动手,她就当着我的面用刀划自己……后来我也麻木了,她说掐哪我就掐哪,只要她心里能舒坦就行……” 三位警官互相看着,彼此间交换着同情的眼神。这时苗红过来敲敲独立办公间的窗户,把罗家楠叫了出去。 “啥事儿,师傅。”罗家楠问。 苗红贴着嘴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罗家楠带到办公桌前,点开他从方科长那带回来的监控视频,指着监控上的时间点,压低声音说道—— “我刚发现,姚俊八点半进的医院正门,但他发现尸体的时间是九点半,这一个小时的空白时间,他去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说,其实我还蛮喜欢写修罗场的~ 啊,楠哥周六回家还一场呢,呃…… 第一次入V,跪求支持! 好吧,就先这样,还是首杀红包~谢谢支持 第27章 问话地点换到了审讯室, 姚俊脸上的泪水被紧张的冷汗所替代。当初是苗红和赵平生给他录的口供,所以审人还是他们俩搭档来审。罗家楠打电话问祈铭要不要一起看监视屏,那边回复说手头有事等下上来。 给罗家楠当师傅之前苗红和赵平生一直是搭档,她熟知对方的审讯策略。赵平生有个习惯,审人每次都得先盯嫌犯盯足十分钟再开口,为这陈飞总嫌他磨叽。赵平生解释说这是在消磨对方的耐性,也给了彼此互相观察对手的时间。他本身就是个耐性十足的人,遇事绝不会像罗家楠他们这帮小年轻似的说炸毛就炸毛。 十分钟未到,姚俊的冷汗已经沁透了贴身的衣服。他几次开口想要说话, 但却没发出声音。这就是赵平生所要的效果,让对方心虚到恨不得自己把事实真相全说出来。他和嫌犯之间的沉默对峙曾经有一次长达七个小时,彼此就互相看着, 一声不吭,直到他从对方的表情里捕捉到心理防线坍塌的迹象。 他确定, 眼前这个男人的内心早已尘土飞扬。 “你八点半进的医院正门。”赵平生屈起食指缓慢地叩击金属桌面,以这种低沉而有节奏的响动给对方施加压力, “然后去哪了?” 姚俊稍稍调整了下坐姿,低着头说:“小花园里……有人下象棋……我去……我去旁边看了一会……” “拎着给媳妇儿做的热饭热菜不送,反倒有闲情逸致去看人下象棋?”赵平生摇摇头,“姚先生,我再给你几分钟, 好好想想,编圆了再说。” 监视屏里突然传来“咯愣咯愣”的动静,罗家楠以为是出了问题, 刚想上手去拍立刻被陈飞挡住。“一百多万,拍坏了你赔?”陈飞瞪眼吼他,“不是机器的毛病,是椅子腿儿刮地的声音。” 哦,罗家楠反应过来,原来是姚俊抖得带着椅子跟着一起哆嗦。 “我没杀人,赵警官,真的——” 姚俊的声音也在抖。突然他抬手照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啪啪”猛抽,边抽边说:“我不是人!我对不起文玥!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苗红想要上前制止,起身的瞬间被赵平生一把按住手腕。“让他发泄。”赵平生低声说。其实他猜到了,能让一个男人顾不上给老婆送口热饭也得去干的事,偷情当属第一。 隔壁看监控的被清脆的巴掌声弄得皱起眉头。祈铭刚好进屋,正赶上看姚俊的表演。他还真没见过当着执法人员抽自己大嘴巴的嫌犯,不,准确地说,是从没见过这种画面。但他清楚这种行为所代表的含义——在他人面前进行自我惩罚,看似是在悔过,实际上是在维护自己的尊严。 姚俊打累了,垂下手,肿着脸,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向赵平生:“我在……我在医院里……有个相好的……她能……能证明我没杀人……” 赵平生示意苗红打开录音笔——之前的都是废话,这才开始见真章。 ———————— “你那个相好的叫什么?在哪个科室工作?”赵平生问。 姚俊抽抽鼻子,不情不愿地说:“于娜,以前也是住院部呼吸内科病区的护士,后来调去门诊了。那天不是她的班,但开学习会延误了下班时间,我进电梯正好碰上她。也好多天没见了,就……就……” 赵平生看他“就”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继续提问:“你们俩关系维持多久了?” “两年,打从她去门诊开始。”姚俊叹了口气,“她和文玥竞岗护士长没竞上就赌气调去门诊了。那会儿她正和老公闹离婚,多少也影响工作。我是法院的调解员,正赶上她这个案子……哎,她在我办公室里哭了一下午,说自己为了工作牺牲了家庭,夫妻感情破裂,现在竞岗也失败了哪头都没捞着好,要不是为了孩子,死的心都有。您说我能怎么办,就劝呗,念在她是文玥同事的份上,我呢就多关心她点儿,发发微信什么的……” “你和冯文玥之间的关系也有裂痕?” 姚俊沉默了一会,说:“文玥有点洁癖,刚结婚那会就不怎么让我碰,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害羞,后来才知道她是嫌我脏,也不是嫌我,她就觉得男人的……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赵平生点点头。 “文玥十六岁进护校,出来就是内科,天天伺候那帮垂死的老头儿,吃喝拉撒全在病床上,她可能是有心里阴影了……我就想,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慢慢来……然后我就费尽心思讨她欢心,可谁知道她后来直接和我分屋睡了。”姚俊一脸的无奈,他举起手张开巴掌,“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我们俩结婚二十年,干那事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别人认为我们没孩子是因为身体有毛病,这些年甭管是同事还是同学,只要一有生孩子的偏方就赶紧告诉我,我他妈……唉,我他妈也是有苦说不出啊!” 赵平生当然明白性方面的事对于绝大多数男人来说有多重要,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单向玻璃,因为陈飞就在那后面。别看年近半百,可这一巴掌都不够数他俩一礼拜的次数,还得把值班加班熬夜的日子刨出去。 直到被苗红撞了下胳膊,赵平生才从美好的幻想中回过神,轻咳一声继续问:“夫妻生活不协调,你可以离婚,为什么要出轨?” “我是真心爱她,而且除了那方面,文玥身上挑不出毛病,我就没见过比她更能干的女人。上班那么累,回来家里还收拾得利利落落,比我还孝顺我父母。她妹妹病的那段时间,我妈也住院了,她一个人两头跑的伺候。我妈临走之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俩人一辈子没孩子,也不许我提离婚。” “可你依旧选择背叛她。” 赵平生的语调里带着责怪的意味,这让姚俊红肿的面皮更添了一层血色。“跟于娜……我也是鬼迷心窍了……我想过断,可断不掉,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他妈算是见识了。”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苗红还在场,赶紧又往回找补:“我没别的意思啊,苗警官,我是说其他人,其他人……” 苗红理都没理他,这种男人根本不值得她抬眼皮。 ———————— 于娜羞于承认自己和姚俊的外遇,但面对警方的质询,她又不得不坦白。 “一开始听说冯护士长自杀的事,我还以为是她发现我和老姚的关系了。”于娜站在走廊角落里,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我真没想着破坏她的家庭,我离过一回婚了,对婚姻已经不抱任何幻想,跟老姚也是一时冲动……后来老姚跟我说,他在冯文玥那就是个摆设,一点儿男人的尊严都没有,而且他那方面挺……挺不错的,我就……哎……” 老话说劝赌不劝嫖,男女之事,外人也不便多说。罗家楠核实完证词,正准备走,突然听到祈铭对于娜说:“冯文玥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九点前后,于女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于娜愣了愣,突然掩面而泣——当她和姚俊忙着偷情的时候,绞在冯文玥脖子上的绳子正在缓缓收紧。 从医院回局里的路上,罗家楠注意到祈铭格外沉默。其实昨天晚上回家之后他俩也没说几句话,洗洗涮涮就各睡各的去了。早起他晨跑回来发现祈铭只做了自己那份早餐,还稍微玻璃心了一小下。 哼,还是食堂里的大婶心肠好,油条都多塞他一根。 “还生气啊?”罗家楠终于忍不住问祈铭。他直肠子,这么别别扭扭的相处浑身都难受。 祈铭莫名其妙地反问:“我生什么气?” “昨儿晚上那事儿。”罗家楠撇撇嘴,他可不是要道歉,“你是对小夏大夫有成见了,可他也没碍着你什么事,多个朋友多条路。” 祈铭用余光瞄了他一眼。“愿意跟谁交朋友是我的自由。” “这不看你天天在法医办里待着孤独寂寞冷嘛,跟尸体待久了都不知道怎么和活人相处了。” “我有我的处事原则。” “呵,您的处事原则就是屋里住俩人但只做一份早餐。”罗家楠不满地哼了一声。 祈铭这才反应过来罗家楠是为早餐的事而计较。他偏头朝窗外看去,忍着笑问:“你没和别人做过室友?” “大学住校,怎么没有室友?” “我的意思是,脱离了集体生活之后的那种。” 罗家楠立刻表示否定。 “好,那么我来告诉你,罗家楠,我跟室友共处的原则就是,自己吃自己的,冰箱里的东西可以随意取用但如果不是自己买的要告知对方。”祈铭停顿片刻,又说:“你不会做饭,需要我帮忙,可以,买好材料放冰箱,提前告诉我,并且你要负责打扫一楼的卫生。” 听到祈铭的量化AA制标准,罗家楠其实有点不舒服。之前他还惦记着给祈铭带早餐呢,老韩也有一份。这才是人与人的相处之道不是么?可转念一想,祈铭八岁就出国了,成长过程深受资本主义国家风气影响,不懂国内的人情世故也说的过去。 在心里合计了半天,罗家楠给出自己的意见:“行,我买食材你做饭,不过话说前头,我打小就没干过什么家务,我那房子都是我妈定期过去打扫,要不就是叫小时工,一楼的卫生我出钱雇人来,行么?” “不行。”祈铭斩钉截铁地拒绝,同时给出自己的理由,“我不会让陌生人进我的房间,当初我是在家里被连环杀手袭击的。” 罗家楠这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鉴于祈铭的经历,能信任他让他借住在家里,那真是相当不容易。算了,他想,不就半个来月么,打扫卫生就打扫卫生吧,也累不死。 再说见天加班值班的,一共能干几次?大不了下班买个扫地机器人回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罗家楠点点头,“明天早餐我也试试你那个鸡蛋三明治,下班我去超市买——” 祈铭打断他:“明天中午不是要去你家吃饭?早餐免了。” “……” 要不是祈铭提醒,罗家楠差点忘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楠哥回家相亲……嚯,下一章写了6000多字 我决定这卷写完之后加个队长与副队长的番外,要看的举手……熟男们的爱情,我就好这口儿 第28章 秋高气爽, 晴空万里无云,天空蓝得像盏倒扣下来的琉璃碗。 罗家楠的内心世界可没这么晴朗,离家越近他的表情绷得越紧,到了小区还在车里边磨叽半天抽了两根烟。祈铭大概猜测出他的焦虑源自何处,但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不准备多嘴。 “这小区不错,绿化面积大,楼也不高。”跟在罗家楠后面往前走,祈铭随意地念叨了一句, 他觉得进门之前分散下对方的注意力也许有好处。 “我爷爷去世那年,我爸我妈为了把奶奶接过来一起住,卖了单位分的房子, 在这买了个大的。”罗家楠的声音听起来倒还正常,“去年奶奶也走了, 我就搬爷爷留下的那套房子里去住了,要不天天回家跟我爸大眼瞪小眼, 早晚跟他打起来。” “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伯父即便是再严厉,那也是为你好。” “我上中学的时候他曾经把我胳膊打出骨裂,这在美国算什么?虐待儿童吧?” 祈铭沉默几秒,问:“你干了什么?” “拿我爸警棍去学校揍人来着。” “……” 罗家楠在离楼门还有几米远的位置站定, 回身又点上根烟,说:“我们学校有个傻逼,老爹在黑白两道都有点势力。那孙子走起路来跟螃蟹似的, 目中无人,连老师都敢打。” “哦,我还以为你打了老师。” “我没那么混,尊师重教,这我们家传统。”罗家楠往草地里弹了弹烟灰,“那小子瞧上我同桌了,班花。他把我同桌堵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说要跟她交朋友,吓得我同桌第二天都没敢来上学。后来我同桌拜托我接送她上下学,那会我们两家离得近,多走一条街而已,我就答应了。才三天,那傻逼就带人把我堵厕所里,把我书包里所有东西都倒小便池里去了。去他大爷的,我当时就他妈火了,跟那几个小子打了一架。” 祈铭看到罗家楠脸上洋溢着得意的表情,点点头。“你打赢了。” “必须的!”罗家楠扬起下巴,“后来我听说那傻逼叫了外面道上的人,扬言要收拾我。我中午回家就把我爸警棍揣书包里了,下午放学被他们堵了。那傻逼当着我的面调戏我同桌,旁边几个还威胁要弄死我。老子二话没说,跟他们干!也大亏我带了警棍,那几个小子都藏着刀……这一架打进分局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分局长把警棍还给我爸的时候,我爸那张黑的跟锅底似的脸。” 祈铭低头笑笑,说:“你这属于械斗,按说要进少管所。” “要不我爸把我胳膊打骨裂了呢,他想让我将来进法院当法官,留下案底政审过不了全完蛋。”罗家楠无可奈何地耸了下肩膀,“我爷爷当了一辈子警察,从没用职务上的关系给家里人行过一丝一毫的方便,但为了我这事儿,他头一次向人低头。我爸打我的时候还说,不为别的,就为我丢了老罗家的脸。” 祈铭略加思索片刻后摇摇头。“我倒不觉得伯父说的是真心话,他是后怕,怕他的警棍给你壮了胆,敢和有刀的人正面交锋,最后去分局看到的是你的尸体。” 听到这话,罗家楠仰头望向天空,回忆当时的点点滴滴。过了一会他掐灭烟头,看着祈铭说:“你这心理学博士没白拿,我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个道理,要不是当时手里有警棍,我指定拉着我同桌先跑进最近的派出所。” “那才是正确的选择,你当时的行为对自己和那位女同学都太不负责任了。”祈铭说着朝楼门抬了抬下巴,“走吧,别让伯母等着急了。” ———————— 罗家楠刚把钥匙捅进锁眼,门就从里面被一把拽开,他脖子上还立刻挂了双白藕般的胳膊。 “家楠哥!”雀鸟一样欢快的姑娘把罗家楠的脖子箍了个结实。 “好了好了,淼淼,快放开,哥要被你勒死了。”罗家楠的脸瞬间涨红——这丫头的臂力又长进了不少。女孩子家家的进什么特警队啊,去分局做个文员不好么? “你带朋友回来啦。”淼淼松开手,背过手歪头打量站在罗家楠身后的祈铭,微露惊讶之色,“哇哦,真帅。” “行了别犯花痴,把拖鞋递给我。”罗家楠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往地上一放,“我妈我爸呢?” “刘姨在厨房,罗叔去买糖了,你刚没碰上他?”淼淼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递给罗家楠,在对方弯腰换鞋的时候凑上去小声说:“我带我同学来了,阿姨要求的,你待会注意点,别在饭桌上讲案子,像上次那样吓哭人家我可要捶你胸口哦!” “啊,知道。”罗家楠含糊地应了一声,但他清楚,淼淼不是说着玩的。 淼淼大名王月淼,烈士子女,父亲和罗卫东是同事,在一次任务中殉职。他们两家以前是邻居,都住在特警队的家属院里。淼淼的母亲在医院工作,忙起来顾不上女儿,淼淼就总来他家吃饭,赶上母亲值夜班就睡在他家,和罗家楠之间情同兄妹。这丫头从小学开始学跆拳道,高中时参加过全国比赛,大学毕业后进了特警队。她的“捶胸口”可不是小姑娘撒娇,弄不好真能打出肺穿孔。罗家楠一直搞不清楚,这么个彪悍丫头是怎么伪装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来的。 “妈,我回来了。”进屋朝厨房那边喊了一声,罗家楠注意到沙发上坐了个梳黑直长发的姑娘。那姑娘一看见他立刻站起来,表情有些紧张。 “这我高中同学,袁薇薇,现在在政法大学读研究生。薇薇,这我哥,罗家楠。”淼淼替他们介绍,然后用眼神示意罗家楠介绍下一起出现的帅哥祈铭。 罗家楠刚想说话,他妈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看到祈铭之后微微一愣:“家楠,带朋友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伯母好,我叫祈铭,是罗家楠的同事。”祈铭把手里拎着的香水小礼包递过去,脸上挂着饱含歉意的微笑,“听罗家楠说您做饭的手艺特别好,我刚从国外回来,很多年都没吃过家里做的饭了。冒昧打扰,实在抱歉。” 够能装的。 要不是当着淼淼的同学,罗家楠真想翻个白眼出来。他可从来没见过祈铭如此恭顺有礼的模样,这家伙平时都拿下巴看人。不用说,他妈绝对被这张笑脸给收买了。 “不打扰,人多热闹。”刘敏娇笑弯了一双和罗家楠一模一样的明眸,眼角堆起细细的笑纹。作为五十出头的中年女性,她经常被同龄人称赞保养得当,事实上她平时除了老牌子的面霜什么都不用。 老话说面由心生,心态平稳的人自然老的慢。 她礼貌地接过祈铭递过来的礼物,叮嘱道:“想来随时都欢迎,但要是再带东西,阿姨可不让你进门了啊。” “好,下次只带嘴来。”祈铭说着撸起袖子,“伯母需要帮忙么?” “不用不用,已经差不多了,你们年轻人坐下聊,马上开饭。” 刘敏娇回厨房之前看了眼袁薇薇,然后给儿子留了记意味深长的眼神,弄得罗家楠背后直发毛。 ———————— 要说这袁薇薇真没的可挑,身材匀称个子高挑,虽说不上有多漂亮,但气质落落大方,谈吐也很得体。她脸上略施薄妆,这倒很对罗家楠胃口,他就怕那些跟吃了死耗子似的血红嘴唇。另外人家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已经通过司法考试了,眼下还没毕业就在本地最著名的律所里实习。 罗家楠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绝对是刘敏娇心目中的标准儿媳妇人选。可他对袁薇薇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妈两年之内抱孙子的计划注定落空。 “你现在住祈老师那?”淼淼塞了一嘴的橘子,听罗家楠说自己住祈铭家里差点喷对方一脸。她咽下嘴里的东西,对祈铭说:“祈老师我真同情你,我哥这人是连内裤袜子都往洗衣机里塞的主,等他用完洗衣机你记得消毒啊。” 祈铭的表情顿时挂上一层霜,转头质问罗家楠:“你昨天晚上用洗衣机洗袜子了?” “没有!我手洗的!”罗家楠赶紧澄清,同时又往淼淼手里塞了个橘子好堵她的嘴。还好他对袁薇薇不来电,这要是看上人家了,就冲淼淼这句话也得歇菜。 然后他突然想起带祈铭回家吃饭的目的,赶紧剥开个橘子递到对方面前:“你不是喜欢吃水果?尝尝这个,应季的东西最新鲜。” 祈铭眼神疑惑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接过橘子。淼淼低头看了眼手里囫囵个的橘子,又瞧瞧罗家楠给祈铭剥开那个,阴阳怪气地问:“家楠哥,这还有俩大活人呢,你就剥一个?” “人家祈老师是客人。”意识到自己不能显得太无礼,罗家楠又剥开一个递给袁薇薇,“袁小姐,吃个橘子。” “谢谢。”接过橘子,袁薇薇掰下一瓣,仔细地撕着橘瓣上的白色筋络。 看她那副认真细致的模样,祈铭说:“橘络富含维生素P,有辅助吸收维生素C的功能,袁小姐,你该连那个一起吃。” “啊?这样啊,我不太……不太清楚。”袁薇薇不好意思地笑笑,“祈老师懂的真多,您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学医的。” “哦,怪不得。”点点头,袁薇薇把橘子往嘴里送。 “现在是法医。” 捏着橘子的手僵在半空,袁薇薇似乎被祈铭的职业给震惊到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放下手干笑着对祈铭说:“法医……法医挺好的。” 淼淼一记眼刀飞到罗家楠身上,那意思很明白——你敢现在说自己是专门侦破凶杀案的,老娘小拳拳捶你胸口哦! ———————— 菜都上桌了罗卫东还没回来,刘敏娇正在抱怨这老头子买糖买去甘蔗地里的时候,家里电话响了起来。接完电话,她往饭桌边一坐,冲四个年轻人说:“别等了,咱们先吃,老罗在超市抓了个小偷,现在正在派出所处理问题。” “哎,罗叔真是的,眼里就揉不得沙子。”淼淼扁扁小嘴,“在队上训我的时候就跟不认识我一样,刘姨,我要告状,罗叔把我骂哭过一回。” “你这脸皮能骂哭也真不容易。”罗家楠刚说完桌子底下就挨了淼淼一脚。 “不用委屈,等你罗叔回来,阿姨帮你骂哭他。”刘敏娇心疼淼淼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一直把她当亲生闺女一样疼,“动筷子啊,老罗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了。” 罗家楠抬手就夹了只油爆大虾到祈铭盘子里。“尝尝,我妈做的这个,全市饭店里的大厨都比不上。” 祈铭侧头看着他,小声说:“你该先给伯母夹吧……” 罗家楠赶紧给自己亲妈夹了一只,嘴巴上还念叨着:“妈,你吃,今天辛苦你了。” 刘敏娇一看儿子都会说贴心话了,心里感动了半天。她边解围裙边对祈铭笑着说:“祈铭啊,你在家一定特别孝顺父母吧。” 祈铭微微垂下眼,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叹息道:“子欲养而亲不待,没机会孝顺他们了。” “呦,这事儿闹的,阿姨说错话了。”刘敏娇赶紧夹了块鱼肉给他,“以后想吃什么就给阿姨打电话,啊,阿姨做好了给你送单位去。” 没等祈铭道谢,罗家楠用筷子敲敲碗边,抱怨道:“妈,你亲儿子都没这待遇。” “忘规矩了?要饭的才敲碗。”刘敏娇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我当你妈这么多年,你送过我一瓶香水?别说香水,香油你买过么?” “我待会买一箱回来给您搁厨房。”罗家楠笑着张罗,“袁小姐,吃饭,别客气啊,吃不干净我妈要翻脸的。” “别把我说成个恶婆婆。” 刘敏娇意有所指。她越看袁薇薇越喜欢,这姑娘文文静静的,听淼淼说这么多年光顾着念书了连男朋友都没谈过,配自家这个愣头青罗家楠正合适。她还特意叮嘱淼淼别一上来就告诉袁薇薇罗家楠是干刑侦的,怕把人家姑娘给吓着。这也怪不得她要隐瞒,之前给罗家楠介绍对象的时候,人家一听她儿子天天和尸体打交道,连做媒牵线的都直摆手。她想的是俩人真看对眼了再说,不然人都不来她上哪抱孙子去? “诶,祈老师,吃这个,还有这个,啊,这个你一定得尝尝!” 罗家楠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地往祈铭碗里夹菜,没一会就把人家的碗里堆出个小山。祈铭看着碗里的东西,半边眉毛都挑起来了——罗家楠这是要干嘛?放着相亲对象不管跟他这献哪门子的殷勤? 坐在旁边的淼淼在桌子下面又给了罗家楠一脚——袁薇薇被晾在那快十分钟了,她这傻大粗的哥哥怎么就不知道招呼下人家? 罗家楠揉着小腿,冲淼淼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这么凶,你男朋友知道嘛?” “淼淼有男朋友啦?”刘敏娇惊讶地看向淼淼,“怎么不带回来给阿姨看看?” 淼淼脸上一红,说:“您别听我哥胡说,什么男朋友,没有。” “那你那天微信朋友圈发的——我去!”罗家楠的大腿被淼淼掐了一把,这家伙,保准青紫一片。 刘敏娇只当不知道他们在桌子下面的小动作,笑呵呵地说:“我们淼淼也是大姑娘了,等真交了男朋友可必须得让阿姨看看,要敢欺负你的阿姨可不答应。” “得了吧,妈,就她这样的不欺负别人不错了!”罗家楠边搓大腿边咧嘴。 “别胡说,淼淼是女孩子,容易吃亏。”刘敏娇说着,盛起一勺松仁玉米到袁薇薇的碗里,“薇薇,你吃菜啊,今天淼淼说要带朋友来家吃饭,你叔叔一大早五点就起来去早市买菜了。” “谢谢阿姨。”袁薇薇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粒玉米放进嘴里,咽下去之后说:“您手艺真好。” 刘敏娇满心欢喜地说:“喜欢吃就常来。” 闻言,袁薇薇挤出个为难的笑脸。还说相亲呢,罗家楠拿正眼瞧过她一眼没?她可是看出来了,罗家楠跟这个祈老师关系肯定不一般。 不过这俩帅哥凑一对儿,袁薇薇想,嗯,倒也不算暴殄天物。 ———————— 饭刚吃完,袁薇薇就被导师的电话叫回学校去了。她跟刘敏娇道了半天歉,说实在不好意思,吃完饭碗都不刷就跑。刘敏娇毫不在意,笑盈盈地把姑娘送出门,转身回去把罗家楠叫厨房里帮忙干活。 关上厨房门,刘敏娇收起饭桌上的笑脸,问:“罗家楠,你给我说实话,你跟祈铭就只是同事关系?” 罗家楠心里“咯噔”一下,眼珠转了转说:“对啊,就同事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住他家里?” “爷爷那房子地下水管爆了,我不愿意回家天天挨我爸骂,许杰和大伟那都不方便,我又带着枪,只能住他家。” 刘敏娇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罗家楠在旁边心里敲小鼓,也不敢再多解释。终于,刘敏娇咬咬牙,艰难地说:“儿子,你要是真对姑娘没感觉,妈也……也认……祈铭那孩子看着挺不错的……你喜欢,妈都……都……可以试着去接受。” 这话犹如迎面拍来的水泥板,砸得罗家楠眼前一黑金星直冒,差点没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合辙他妈在饭桌上看出来他的“阴谋诡计”了!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惹老妈伤心他爸非得穷尽毕生所学花式拆卸了他不可。 “不,妈,你误会了,真的。”罗家楠四下踅摸了一圈,抄起根筷子举到刘敏娇面前,“看这个,你儿子就这么直。” 虽然刘敏娇有关于性取向的观念,但她不怎么看网上的东西,年轻人嘴里的“弯”和“直”指代何意她并不了解。不过看儿子的态度,她明白这是罗家楠向她保证自己不是喜欢男人。她盯着儿子的眼睛,以母亲的直觉来判断对方是否说谎。 罗家楠的眼睛清澈真诚,刘敏娇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她松下心,拿起抹布边擦溅在洗碗池外面的水边念叨儿子:“那你给我说说,人家袁薇薇哪点不好?在饭桌上把人家冷落成那样。” 罗家楠抱住母亲的肩膀,撒娇耍赖那一套全搬出来了:“我没说她不好,就是没感觉。再说了,她一听祈铭是法医脸色都变了,这要告诉她我是干刑侦的,她保准也躲我远远的。” 把抹布往水槽上一甩,刘敏娇回头看着儿子,认真地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列出来,妈按你的标准,一条条筛选。” “哎呦我的亲妈诶,这种事哪来的量化标准啊?”罗家楠无奈至极,“放宽心,就冲你儿子这条件,保准剩不下来。” 刘敏娇也是拿儿子没辙,但该说的话她还是得再重复一遍:“这时间一年年过的快着呢,条件再好有什么用,越选眼越花,一不留神就三十大几了,再一不留神,四十开外。不早点成家,等着孤独终老啊?我能陪你活到那岁数去?” “妈你一定长命百岁。”罗家楠使劲亲了母亲的脸一口。 这招最管用。 “我倒不求长命百岁,能看见孙子长大成人就行。”刘敏娇轻叹一口气,“你之前去卧底的时候,我没一天能睡着觉的,就怕哪天陈飞来告诉我说你殉职了。妈也不是逼你,家楠,可我跟你爸就你这一个孩子,要是哪天你真……又不留个念想给我们,你让妈怎么活啊?” 说着,刘敏娇抬起手背抹去眼角的湿意。罗家楠被她说得眼眶发酸,收紧手臂上的力道使劲抱了抱。“妈,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真的求你了,别再让我相亲,强扭的瓜不甜。” 刘敏娇哼了一声。“我跟你爸就相亲认识的,怎么不甜了?” “甜,甜的齁人。”罗家楠苦笑。每次听他爸喊他妈“娇娇”的时候,他鸡皮疙瘩就一层一层的起。“可时代不同了,对吧,现在的姑娘们哪有你那会单纯,看我爸人长得精神、一身正气就嫁了。你知道现在都讲究什么么?女权意识,就真给你当儿媳妇,愿不愿意给你生孙子还两说呢。” “你妈我念的是外国语大学,什么不懂?”刘敏娇捏了把儿子高挺的鼻梁。 罗家楠忘了手里还攥根筷子,笑着抬手一抹鼻子。结果筷子“唰”地脱手飞进水槽,结结实实地卡进防漏槽的间隙里。那角度卡的有些刁钻,罗家楠一下没抽出来,再一使劲—— “咔!” 眼看代表笔直钢铁内心的木筷断成两截,罗家楠脸都黑了。他冲老妈干笑一声,起开防漏槽把卡在上面的另一截愤恨地拽了下来。刘敏娇微微皱起眉头,眼神错综复杂地看着罗家楠。 气氛有点尴尬,就在罗家楠搜肠刮肚地想找词儿把这事儿岔开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居然是夏勇辉打来的。他赶紧冲刘敏娇“嘘”了一声,接起电话。 “小夏大夫?” 夏勇辉那边乱糟糟的,听上去像是有人在吵架。 “罗警官,那个医闹张晓华死了,家属在医院里闹着要找人偿命。” 作者有话要说:  袁薇薇同学也是我辈同道中人啊…… 楠妈:儿砸,你不是下面那个吧? 楠哥:妈你想什么呢!? 这章6700多字,嗯,快赶上入V肥章了,不好断就直接写这么长…… 这案子也快到尾声了,估计还有个两三章左右 首杀红包,感谢订阅。 第29章 到了医院, 罗家楠一进急诊大厅就先愣了——满大厅的人,或站或坐或躺,居然还有人凑一堆跟那打牌! 朝民警出示警徽,他和祈铭穿过人群进到医护人员待着的抢救室里。夏勇辉一看就一宿没睡,神情疲惫满眼的血丝。他说,给罗家楠打电话之前,警方、院方、家属三方已在急诊大厅里僵持了近十小时。本来只有两个跟车的家属,可人一死,那俩人几个小时之内叫来五十多号人, 把急诊大厅堵的跟菜市场一样。整个急诊中心的工作都因此而瘫痪,救护车送人来只好往门诊那边拉。 参与抢救的产科何大夫和几个助手被堵在急诊手术室里出不来,外面的人还嚷嚷着要抢尸体, 民警来之前全靠夏勇辉他们这些其他科室的值班医护人员和几个保安把家属拦在手术室外面。 “这些人闹得一点道理都没有,何大夫已经是创造了奇迹。”夏勇辉为了阻拦愤怒的“家属们”几乎喊哑了嗓子, 现在说话都费劲,“张晓华被救护车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何大夫当机立断实行剖腹产手术把孩子救了下来。但那孩子只有26周,肺部严重发育不全,又面临早产儿的多种并发症,要在婴儿ICU里待至少一个月。家属一听一天一万多的费用当时就急了,非说这是医疗事故, 要求医院承担费用,还要何大夫给张晓华偿命。” “说白了就是不想花钱呗。”罗家楠冷哼道。刚他进来之前在外面扫了一眼,家属能有几个?凑一块打牌的那几个上次他来还看见在门口修路呢。 “对了, 男孩女孩?”他问。 “男孩。” “怪不得,要是个丫头八成扔这就跑了。”罗家楠说着,侧头看向祈铭。祈铭刚进了趟手术室,不知道是去干嘛了。按说张晓华自作自受,这谁也怪不得,但他看的出来,祈铭的情绪十分低落。罗家楠大概能猜到祈铭情绪低落的原因——张晓华的病是他诊断出来的,但终归还是没能救得了她的命。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又经历一轮谈判的院领导陆续退回到急救室里,看表情就知道没谈成。对方牵头的是张晓华的婆婆,七十来岁的老太太,也不吵也不闹,就在那闷头坐着,任由一帮年轻人轮番和院方的谈判代表打口水战。但她隔一会就抱过一个孙女,抹着眼泪念叨“没妈的孩子太可怜了”之类戳人心窝子的话。 “夏大夫。”祈铭突然开口。 夏勇辉将目光转向祈铭。祈铭把外套一脱,说: “向你们院领导申请,我要尸检。” —————— 趁着夏勇辉和院领导商量祈铭的提议时,罗家楠小声问祈铭:“你不是不能碰尸体么?” “警方没有立案,只要医院和家属授权即可。” “家属能同意?” “我去跟家属谈。” 祈铭走出抢救室,在张晓华婆婆的面前蹲下身,低声和她交谈。罗家楠看旁边的人把祈铭围住,立刻走过去出示警徽迫使他们散开。跟老太太谈了一会,祈铭站起身,对罗家楠说:“去找院方拿授权书给死者的丈夫签字。” 罗家楠吃惊地问:“同意了?” 祈铭边走边点了下头。 “你说了什么?” “我告诉那老太太,像这种情况,越早尸检越能判断出到底是医疗事故还是自然死亡,时间久了证据会消失。她现在一天要负担五十多号人的饭钱,如果将来不得不尸检,结果出来对她不利她一分钱也捞不着。同时我也告诉她,像张晓华这种情况,如果真是医疗事故,她至少可以向医院索要两百万以上的赔偿。现在她是赌徒心理,稍微推一把就会下重注。” 罗家楠转转眼珠,压低声音问:“你是忽悠她呢还是?” 祈铭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院方也表示同意接受祈铭的提议,同时为了确保这份尸检报告将来有法律效力,院方要派一位有执照的医生全程监督。 祈铭直接点名让夏勇辉跟台尸检。罗家楠一听这个,赶紧跟祈铭说:“你看人小夏大夫都累成那样了,换个人吧?” 祈铭穿着借来的一身手术服,举着正要去消毒的手,对挡在面前的罗家楠说—— “让开。” 罗家楠一脸不爽地退到走廊上坐下。 —————— 尸检在手术室内就地进行。翻看过诊疗记录,鉴于死者死前血压高达220,为了节省时间,祈铭决定只检测高血压可引起的猝死症状。夏勇辉询问自己要做些什么,祈铭告诉他看就行,同时负责记录。 看着血液顺着切口流出,夏勇辉皱起眉头,问:“为什么叫我跟台?” “那你为什么给罗家楠打电话?医闹的事情他能解决?”祈铭反问,手上的动作麻利地进行着。 “罗警官自己说过,医闹再来就给他打电话。” “是,让他自己说,彗星撞地球都能解决。”祈铭撑开胸骨,探查胸腔,“记录,主动脉夹层。” “破了?”夏勇辉问。 “没有,不是致死原因。”祈铭用止血钳夹住血管,干净利索地切下心脏放到旁边的托盘上,记录下必要的数据后进行独立解剖。 “祈老师,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夏勇辉打破房间里的沉默。祈铭手上顿了一下,说:“你对案发现场造成DNA污染,身为一名医生,我认为这种错误不该犯。” 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夏勇辉紧攥着记录板,语调低沉地说道:“是人都会犯错。” “夏大夫,如果你真的足够尊重自己的职业,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医生对我来说不是职业而是宿命!” 听到这话,祈铭回头看向夏勇辉。 夏勇辉抬手摘掉口罩,深吸一口气,说:“我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一切,念什么样的学校,选什么样的职业,除了当医生之外我没别的路可走。我家不是三代从医,我爷爷的爷爷曾是宫里的御医,后来因误诊而被处斩,全家流放至蜀地,从那时起我的家训就是绝不能犯错,因为犯错是要杀头的!” 祈铭默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五岁背《伤寒论》的时候,错一个字我爸就给我一巴掌!我想考警校,视力不过关我就偷偷报了法医专业,可你知道我爸干了什么么?他去找校长,硬是把我调剂去了临床!”夏勇辉苦笑着摇摇头,“我真嫉妒你,祈老师,我也想能像你这样替死者说话,而不是每死一个病人就要扪心自问到底是不是自己犯了错!” 听完夏勇辉的发泄,祈铭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头的工作上。 “路是自己走的,父辈的巴掌不会跟你一辈子——” 他停顿下来。 “记录,死因,心包内血管破裂。” —————— 拿到尸检报告,张晓华的婆婆听儿子念完之后脸色大变。“好啊,你骗我!”她抖着手指向祈铭的脸,“你刚说什么来着?啊?明明就是医院的责任,我媳妇儿不能白死啊!” “院方和警方都曾强制张晓华留院治疗,是她自己选择离开的。”祈铭还穿着手术服,心平气和地劝道:“老太太,医生们正在给你的孙子募捐,医疗费的事情暂时不用担心,先回家休息,其他慢慢解决。” “那帮黑心的大夫能有那好心?还不就是为了多挣钱才把我孙子送——送——”她嘴里倒腾半天也说不出“新生儿ICU”这个词,然后话锋一转,“我们不治了!把我孙子抱出来,我带回家自己养!” 祈铭没想到她会如此不辨是非,顿时冒出点火气:“他才两斤重,现在离开暖箱肯定会死!” “我不管!我就要我孙子!”老太太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我的个可怜的媳妇啊!我的个可怜的孙子啊!” “你——” 旁边人一看老太太开嚎,全都往前涌。大厅里五十多号人,可民警就六个,外加医院的保安,全攥一块也没他们一半人多,场面瞬间混乱起来。祈铭首当其冲成为他们发泄的对象,被一堆人逼着连连后退。罗家楠刚给张晓华的三个女儿买了包子吃,一看祈铭被人围攻立刻冲过去,奋力分开人群往前挤。 “让开!你们要干嘛!?都想进派出所是不是!?” 罗家楠的嗓门再大也喊不过那五十张嘴。他堪堪挤到祈铭身边,刚想把人推进急救室暂避一下,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了一声:“打他们这帮狗日的黑心大夫!” 紧跟着罗家楠就脸上一木,然后更多的拳头指甲都朝他和祈铭招呼过来。 你大爷的!敢打警察!? 一拳揍倒个伸手去拽祈铭辫子的男人,罗家楠回头冲祈铭喊了一声:“跑啊!等他妈什么呢!?”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祈铭推开一个又涌上来更多,突然他脚下不知道被谁绊了一下,重心不稳摔到在地。要不是罗家楠反应及时推开祈铭跟前的人,他的手很可能会被踩骨折。伸手把祈铭从地上拽起来,罗家楠刚想拔枪出来鸣枪示警,猛一瞪眼抱着祈铭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砰!” 一声闷响,祈铭眼看着红色的液体顺着罗家楠的脸往下流。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那根筷子断的是有道理的呢!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还不赶紧写完这卷,我要写中年熟男谈恋爱的番外啊! 首杀红包,爱你们 第30章 一旦有人动手, 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变了,更何况还给警察叔叔的脑袋上挂了彩,那帮人一听有人喊“血!”瞬间安静下来。支援的民警迅速赶到急诊大厅,刚别说动手的,就是没动手光起哄喊的也全按寻衅滋事给拘了。 祈铭捂着罗家楠的头把人推进急救室,夏勇辉一看见血了赶紧过来帮忙,刚要上手清创就听到祈铭吼了声“让开”,登时举起来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 万幸的是,打罗家楠头上的啤酒瓶子没敲碎, 就只是砸出个小伤口。但头皮毛细血管丰富,一个小口就让他血流了半张脸。祈铭清创时发现伤口需要缝合,转头跟夏勇辉要无菌缝合包。 夏勇辉拿过缝合包, 但却没给祈铭。“我来缝合,祈老师, 您不是医院的医生,动针不符合规定。” “叫个外科的来。”祈铭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 “放心, 祈老师,我转科时在急诊外科清创室里待过。”夏勇辉站到祈铭刚刚站的位置上,抬手按住罗家楠的后脑微微压低,“罗警官,得先刮掉伤口周围的头发, 不用担心,很快就会长出来。” “没事儿,我之前还刮过光头来着。”罗家楠咧嘴笑笑。他看了眼祈铭, 注意到对方脸色不太正常,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心。 “头部伤口我就不打麻药了,你忍忍。” “屁大点伤,打什么麻药,要我说缝都不用缝。” “那不行,伤口愈合慢容易造成感染。”夏勇辉细致地刮去伤口周围的毛发,然后撕开缝合包用镊子夹好针头,“我从内侧起针,不会留明显疤痕。” 眼看着夏勇辉要下针,祈铭突然出言阻止:“内侧起针疼痛感更剧烈,就正常缝,男人不用怕留疤。” “小夏大夫,祈老师说的对,我这浑身上下的疤多了去了,不在乎头皮上这——嘶!” 缝合线拉扯头皮的锐痛迫使罗家楠本能地抽吸了一声,浑身瞬间遍布一层冷汗,放在膝盖的上手也猛地攥握成拳。祈铭见状摸出手帕塞进他手里,一脸“哭吧没人嫌你丢人”的表情盯着他。 夏勇辉一共缝了三针,尽管祈铭对他依旧没什么好感但也必须承认,作为一位内科大夫,夏勇辉的创口缝合技术却是相当过硬,收针打结时尤为利落。 等等。 脑海中忽然闪过个念头,祈铭目光凝重地看向夏勇辉。 ———————— 在民警那录口供时,罗家楠听说打他的是张晓华的亲哥,便表示不准备向打人者提起人身伤害的指控,只要把那孙子按规定关够十五天就行。夏勇辉要他去拍头部CT以确认没造成颅脑损伤也被他拒绝了。这不是他脑袋上第一次挨啤酒瓶子了,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刚才但凡还有其他办法罗家楠也不会拿脑袋去接,要不这瓶子就得摔祈铭头上。 被堵成菜市场的急诊大厅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人都被带派出所去了,想必今天那些民警同僚又得彻夜加班。罗家楠看外套上沾的血八成是洗不掉了,脱下来卷吧卷吧扔进垃圾桶里。 祈铭走到他身边,看他只穿了件衬衫就把自己的外套递过去。“外头有风,套上点。” “出门就进车里,没事儿。”罗家楠没伸手,只是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你怎么样?刚没伤着吧?” 祈铭摇摇头,沉默片刻后抬眼看着罗家楠,说:“刚才……谢谢你。” “甭客气,又不是替你挡子弹。再说了,就真是子弹,我也不能眼瞧着你死。”罗家楠抬手捂住贴着纱布的位置,那地方一跳一跳的疼,“这一下子也算没白挨,人都清走了不是?” 祈铭环顾着空荡荡的大厅,看到保洁员正在清扫那些人遗留下来的垃圾。 “现在去哪?回家?”罗家楠问。 “回局里,我有个想法需要证实。” “什么想法?” “有关冯文玥的案子。” “说说看。” “回局里说。” “哦,那你等下,我先去和小夏大夫打声招呼。” “别去!”祈铭伸手拽住罗家楠的胳膊,压低声音,“我怀疑他和冯文玥的死有关。” 罗家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 要不是念在罗家楠替自己挡了一下的份上,祈铭得把一路念叨“你对小夏大夫再有成见也不能指控他是杀人犯啊”的人从车上推下去。 神经病,没证据他能随意指控别人? 今天苗红值班,一看罗家楠头上打了块“补丁”,笑着说:“这亲相得够激烈啊,都挂彩了。” “师傅你欠我二十。”罗家楠把车钥匙往自己的办公桌上一甩,窝进座椅里放松。 “这么说,你带祈老师见过父母了?”苗红掏出手机点了点,“二十,转你微信了。” 罗家楠边收钱边咂嘴:“师傅,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听起来那么别扭?” “你自己往歪了想。”苗红冲他抬了抬下巴,“头上是怎么回事?”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苗红添油加醋那么一说,罗家楠指着包伤口的纱布炫耀道:“没打麻药缝了三针,师傅,你徒弟牛吧。” “哭成狗了吧?” “掉一滴眼泪我是你儿子。” “滚!” 师徒俩正在这甩着嘴炮,祈铭敲敲门进来,把手里的证物袋放到罗家楠的办公桌上,里面是半截上吊绳。另外祈铭还拿着根绳子,往罗家楠跟前一送,命令道:“把绳子打个死结。” 罗家楠一看这个,皱着眉头问:“您不是要我现场模拟上吊吧?”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看你上吊玩。”祈铭说。 苗红在旁边举了下手。“我倒觉得可以忙里偷闲娱乐一下。” 拿“你狠”的眼神看了眼苗红,罗家楠接过绳子两头一并,在手指上绕了个圈儿,绳头穿过圆环后拉紧,打出一个死结。 “你这是大多数人打死结的方法。”从笔筒里抽出剪刀,祈铭剪掉罗家楠打的那个死结。他将绳子的一头在并拢的食指和中指上绕了两圈,再夹住另一头穿过其中收紧,重复两遍,然后跟证物袋里绳结对比,完全一致。 “这是缝合时外科结的打法,医生都会,护士未必。”祈铭看着罗家楠,“案发当时呼吸内科病区只有夏勇辉一个医生在,罗家楠,你认为呢?” 罗家楠楞在那半天,然后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苗红。苗红想了想,说:“动机?就我所知,夏勇辉和冯文玥之间没有纠纷。” “对啊,动机呢?”罗家楠眼神一亮,“而且刚才你也说了,护士未必不会打,就凭这点推测,我连把人带回来审都没立场。祈铭,你就是对小夏大夫成见太深了,抓到一点就——” “罗家楠!”祈铭一巴掌拍到桌上,连苗红都被他突然爆发出来的怒气弄得挑起眉毛,“现在检验科的同事正在检测绳子上的DNA,他们有夏勇辉的样本,等结果出来你再跟我讨论成见问题!” 说完,祈铭气冲冲地转身离开办公室。 罗家楠僵在椅子上,片刻后他转头看向苗红,问:“师傅,今晚能让我去你那凑合一宿么?” 苗红比了个“没门”的口型给他。 ———————— 从绳子上提取到的DNA由于是微量样本,检测结果到了周二才出来。罗家楠看到报告的瞬间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懵。 匹配。 苗红看他那副还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德行,好心道:“我和赵副队去拿人?” “我去。”罗家楠一把抄起外套,大步朝门外走去。苗红跟在他后面,到了停车场却看到祈铭已经站在车边等了。她反手拍了下徒弟的胳膊,叮嘱道:“别吵架,除非你还想再睡几天值班休息室。” 罗家楠一言不发地上了车,等祈铭扣好安全带,发动汽车驶出大门。自从周六下午的争执过后,罗家楠一直睡在值班休息室里,身上的外套还是苗红礼拜天现去商场帮他买的。 祈铭注意到他头上的胶布翘起了边角,于是打破两人之间长达七十二小时的冷战:“等会回来去趟法医办,给你换下药。” 罗家楠目视前方,紧抿嘴唇照旧不吭声。这两天他们一句话都没说,他本来还想随便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可每次擦身而过时祈铭连个正眼都不瞧他。现在又证实了祈铭的推测,罗家楠的自尊心立刻跳起来发出警告,一旦开口保准会被对方怼得无地自容。 “有人和你说话,回应对方是基本的礼貌。”祈铭的不满显而易见,“罗家楠,你要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趁早把放我家的行李拿走。” “行,我今晚就去拿!” 罗家楠跟倔驴似的,话都横着出来。他心里委屈,好歹还替祈铭挨了一下子,睡觉一翻身压着伤口都能给疼醒。不就是提出了不同意见么?祈铭犯得着跟他拍桌子瞪眼还好几天不搭理他么? 祈铭被他的态度搓起了火气——罗家楠你行,吃人夏勇辉一顿饭就处处维护,以前针尖大的线索都得掘地三尺地深挖,现在证据摆在你眼前倒不肯面对现实了? 俩人揣着对对方的埋怨,憋了一路开到医院。 —————— 面对证据,夏勇辉倒是显得异常平静。他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坐进审讯室。 “我没杀人。”他说,“那天我八点开始巡房,你们可以查走廊的监控。” “我在方科长那看完监控才去你办公室的。”罗家楠沉声开口,他始终不愿相信夏勇辉会是凶手,但证据就摆在那,“从八点五十开始走廊上就再没拍到过你。” “我回办公室了。” “你的办公室就在冯文玥的办公室隔壁。” “对,所以我很自责,没注意到隔壁的动静。”夏勇辉抬手搓了搓眉毛,“罗警官,绳子是家属送饮料到医生办公室时捆箱子用的,医生不收红包,他们就整箱整箱地从超市往办公室搬红牛和脉动,生怕我们半夜犯困来不及抢救。主任让我分一些给护士站,我就整箱拎过去,那么重的东西,有DNA残留很正常。” 罗家楠认为夏勇辉说的的确有道理,但他还是觉得对方有所隐瞒。就一个无辜的人来说,夏勇辉的反应实在是过于平静了。他拽过审讯台后面的椅子坐到夏勇辉面前,双手支在膝盖上,近距离地盯着对方镜片后的眼睛:“小夏大夫,警方办案讲求证据,我愿意相信你,可你还得让所有人都相信你才能出的了这个房间。” 单向镜后面,除了在审讯室的苗红和罗家楠,全重案组的警官都在看监视屏,祈铭也在。 夏勇辉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指尖泛白。纠结了半天,他长叹一声,说:“老实说,我倒真希望是他杀,这样我心里还好过点。” “所以你承认冯文玥的死和你有关?”苗红问。 “自杀的话,可能真是因为我。”夏勇辉眉头紧皱,“我不想说死者的坏话,毕竟冯护士长人都不在了……” 在罗家楠的注视下,他稍稍停顿了片刻,继续说:“是这样,出事那天,我听到两个护工在走廊上聊天,说我们科有人给血液科的患者联系买卖血小板的事,这是很严重的渎职行为。我就问她们是谁,一开始她们支支吾吾不肯说,后来我威胁她们,不说就别想再在这个病区里干活,然后她们才告诉我是冯护士长。我一开始不相信,因为冯护士长是我见过的最恪守职业道德的护士,后来我又去血液科病区,假装是家属问那边的护工有没有人卖血小板,结果还真就是她……我很生气,非法血液制品的危害她作为医护人员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本来我是想着直接报告给主任,可想到她在医院干了二十多年,这件事一旦曝光她不但前途尽毁还要面临牢狱之灾,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后来我把她叫到医生办公室,当时就我一个值班医生在,屋里没其他人。我想着私下警告她一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要是传到院领导那去,就算不追究她刑事责任也得是开除。” “冯文玥给血贩子牵线的事我们都知道。”罗家楠说,“就是她当初抓的那个小偷,而且他证实,冯文玥没拿过一分钱好处费,她纯粹是为了帮患者的忙。” 夏勇辉微微一愣,末了苦涩地摇摇头:“是,她当时也是这样解释的,她说她想救人,可我没相信她,还警告她说如果再让我听到她卖一次血小板就直接报警……她当着我的面哭的很伤心,我不想看她那副样子就出去巡房了……后来看到她尸体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我逼死了她……我想救她,可是一切都晚了……” 说着,夏勇辉弓身将脸埋进手掌中,颤抖着身体无声地哭泣。罗家楠在兜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包纸巾,只摸出了祈铭当时让他擦冷汗用的手帕。其实他也没用过,手帕是干净的,于是他就把手帕塞给了夏勇辉。 在隔壁看到这一幕,祈铭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 —————— 夏勇辉的供词完全没有漏洞,罗家楠按他说的去医院找到那两个护工,她们证实了事发当天夏勇辉问过她们有关贩卖血小板的事。但夏勇辉所叙述的其他事没人能证明,所以人还不能放。回到局里已近午夜,罗家楠躺在值班室的破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还是爬起来去查监控。 方科长把事发当天所有的监控都拷贝给警方了,四十多个监控探头,苗红天天看也只看了不到三分之一。罗家楠打开他师傅的电脑,逐一审查那些苗红还没来得及看的监控。 凌晨三点半,陈飞睡得正香突然被电话铃声给惊醒。 “头儿,来趟局里,我有发现。”罗家楠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赵平生听陈飞骂着娘往身上套衣服,打了个哈欠问:“谁啊?” “罗家楠那小兔崽子。”陈飞气哼哼地说,“说有发现,让我回趟局里,大爷的,他他妈是我队长!” 赵平生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表看了一眼。“还不到四点,等着,我跟你一块去。” “睡你的。” 陈飞没等他起来就快步走出房间。到了办公室,罗家楠给他看了段监控视频。 摄像头正对着电梯口,拍到了姚俊和于娜从里面出来。几秒钟后冯文玥也出现在视频里,她看上去有些消沉,漫无目的地左右环顾。当她望向姚俊和于娜走出镜头的方向后整个人都定住了,几秒种后她也消失在这个监控摄头之外。 罗家楠又打开另外一段监控视屏,画面里只有冯文玥自己,正拼命地用手捶打墙壁。 “她手上的‘防御伤’就是这样来的。”罗家楠叼着烟,对陈飞说出自己的判断,“冯文玥的自残倾向会在感到压力时显现,她贩卖血小板的事被发现,又撞见了丈夫的外遇,重重压力之下精神彻底崩溃,也就没有留下遗书的心思了。” 陈飞也点上根烟——现在就他们俩在,谁也别说谁——仔细思考了一阵后点点头。“我认为这样的推断很合理,等上班开个会讨论一下,没有其他疑点的话,就可以结案了。” “妈呀,终于可以结案了!”罗家楠大大地抻了个懒腰,“头儿,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 “给批间宿舍呗。” “你们家那水管修不好了?” “还说呢,刚我去医院的时候接到物业的电话,说维修地下水管时震到地基了,现在那破楼的外墙从一层到五层出了一裂缝,要加固墙体,施工至少两三个月,住户全都搬了。” 陈飞白了他一眼。“我看你也别回去住了,直接等拆迁吧,之前去省厅开会还听上面的人说,要把最早的那批公房推平重建。” “我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就说拆,这都多少年了?”罗家楠掐了掐酸胀的鼻梁,“就先批我一间宿舍,凑合住俩月再说。” “这事儿不归我管,你得给后勤处打报告。” “等他们走完流程我都在休息室里长出蘑菇来了。” “你不是住祈老师那么?” “祈铭现在是有跟我绝交的打算。” 陈飞眯起眼,问:“你小子干什么操蛋事了?” “我他妈哪知道!”罗家楠一看陈飞扬起巴掌,赶紧抬手护住脑袋,“别打头,有伤!” “给老子好好说话!” 听完罗家楠的叙述,陈飞真有种看到多年前的自己和赵平生的既视感。当然他知道祈铭和罗家楠不是“那种”关系,所以只得笑着摆摆手。 “这事儿啊,要我说还是你的问题,臭小子。作为警察你不该维护嫌犯,就哪怕是自己的亲爹,一旦列入犯罪嫌疑人,也必须秉公执法。” “可是队长,人小夏大夫确实是清白的啊。”罗家楠摆出张无奈脸。 “那你去和祈老师说,你的判断没错,这不就得了?” “我就是生气,您瞧我脑袋上的线还没拆呢他就翻脸不认人,冲我拍桌子瞪眼,一点好都不念。” 开始计较付出和回报了,陈飞想,这苗头可有点歪啊。 “这样,明天我和祈老师聊聊,你也别再犯倔,人家要是给你台阶下就赶紧接。听见没有?” 罗家楠又脖子一梗。“我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 “你回家住也行啊,反正你爸退休返聘能天天回家了,‘父慈子孝’的多开心。” “……” 算了算了,罗家楠权衡一番,既然队长说要出面,那他就给祈铭个台阶下。 —————— 白天上班时陈飞召集所有人开会,局长和处长都列席旁听,讨论了一天,最后局长拍板结案,此案最终定性为自杀。由于在案件调查过程中挖出了贩卖非法血液制品的团伙,局长给罗家楠特别记了一功。 办好手续,罗家楠将夏勇辉从临时牢房里提出来送回家。坐进车里,夏勇辉看着他脑后那块崭新的纱布贴,问:“拆线了?” 罗家楠苦着脸说:“别提了,刚在法医办拆的,我头一次拆线拆出眼泪来。” 祈铭拆线的时候下手倍儿狠。 “哦,对了,这个。”夏勇辉将祈铭的手帕还给罗家楠,“本想等洗干净再还给你,可我想以后应该没机会再见面了,所以……” “不至于吧,你已经洗脱嫌疑了,我们还能做朋友啊,以后没事出来聚聚。” “我打算辞职了。” “啊?”罗家楠一愣,“是因为把你从医院带走让你名誉受损?没关系,我可以让局里给院领导出个证明,证明你只是协助警方调查。” 夏勇辉摇摇头。“不是,我辞职是要回学校,我毕业的那所大学有法医专业,我想重新申请研究生。” “你要当法医?”罗家楠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是,我很想成为祈老师那样的专业法医。”夏勇辉笃定地点了下头,“当警察是我的梦想,祈老师那天在手术室里说,我应该坚持。” “这话你当着他的面说就好喽。” “我知道祈老师对我有成见,但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会改变他的看法。” 听到这话,罗家楠倒是很想劝对方一句,别人的看法并不重要,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好。 送完夏勇辉,罗家楠看了眼时间,估摸着祈铭这会已经到家了,就直接往回开。在陈队长的调解之下,他和祈铭结束了长达九十六小时的冷战。事实上他觉得祈铭还在生气,要不拆线的时候干嘛下那狠手? 路过一家电器城,罗家楠拐进停车场,下车去买了个能爬楼梯的扫地机器人。既然要常驻,那就得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工作上的事他怎么都不嫌累,但要让他回家扫地收拾屋子?谢了,在警校的时候天天叠豆腐块已经叠得够够的了。 进屋时屋里黑着灯,祈铭不在,罗家楠琢磨着对方应该是去夜跑了。去冰箱里拿啤酒的时候,他看到流理台上放着用保鲜膜包起来的盘子,上面还贴着张纸条—— “吃我。” 罗家楠没憋住,笑喷了一台子的啤酒沫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一卷完结了~又是7000字的超级大肥章 我知道小天使可能会觉得,咦?绕了这么一大圈居然还是自杀?不过瘾啊! 其实呢,有很多看似他杀的案子最后的调查结果都是自杀。有一个真实案子,发生在英国的,死者身上有二十多道斧子的劈痕,但斧柄上只检测到他自己的指纹,调查了两年,最后定性为自杀。 这一卷最后要插一章番外,陈队和赵副队的,我估计又是照着入V肥章的节奏来,实打实的搅基,所以一定会有……你们懂的》////《要看的快尖叫起来吧~ 下一卷是《查无此人》,敬请期待 第31章 【番外】春寒 (赵副队攻, 陈队受,小心不要逆西皮) 手机锲而不舍地震了两轮,终于把陈飞吵醒,他于半梦半醒之间琢磨着——到底是砸了它?砸了它?还是砸了它? 当然他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 听到那声睡眼惺忪的“嗯”,赵平生立刻说:“专案组半个小时之后开会,你赶紧起来收拾,罗队的要求,当着外省同僚都利索点,报告我帮你写好了, 等下照着念就行。” 抓了抓布满胡茬的下巴,陈飞闭着眼问:“现在几点。” “七点半。” “操……老子六点才躺下……” “审出来了?”将手机放到手机架上,赵平生点开扩音器, 他还在开车,然而这电话一时半会绝不能挂, 要不陈飞肯定会再睡过去。 “瞧你问这问题,还有我撬不开的嘴?” 听动静赵平生知道陈飞是起来了, 然后听筒里传来“啪”的一声响。“你又在休息室抽烟,忘了上次把枕套烫的跟筛子似的,后勤处老贾差点找你拼命?” “他是怕我一根烟把大楼点了。”陈飞嗤笑一声,紧跟着又因尼古丁刺激咳了起来。赵平生眉头微皱,语气稍加责怪:“睡觉之前没倒杯水放桌上?” 陈飞咳了半天, 终于喘顺口气后抱怨道:“连轴转了两天两宿,等那孙子签完字画完押老子都他妈不记得是怎么从审讯室走到休息室的,还倒水?有那功夫我都能来一小觉。” “行了, 听听你那嗓子,少说点话。”赵平生叮嘱他,“我桌上的保温杯里泡了枸杞,昨儿晚上走之前晾的,现在温度应该刚好,你待会喝那个。” “得,我收拾收拾,诶你刮胡刀放哪了?” “更衣柜第二格。” “待会给带俩花卷上来,妈的加一宿班,饿的老子胃直抽抽。” “好。” 挂上电话,陈飞把洗漱用品翻腾出来到卫生间去打理门面。镜子里映出张憔悴痩削的面孔,被同僚称为“虎目”的双眼里血丝尚未褪尽,下巴上的胡茬放肆地生长,一如陈飞本人性格那样的不羁。 去年罗队长年满六十五,已经返聘了五年本来彻底要退了,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副队长陈飞追捕嫌疑人时致对方从六楼的天台摔落,腰椎粉碎性骨折落下终身残疾。陈飞背上个重大处分,留任查看三年方可撤销,荣升队长无望。省厅空降来一位新队长,没干俩月就被重案组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爷们给气走了,局长没辙,又把罗队返聘回来这帮人才算消停。 事实上陈飞曾推荐赵平生继任队长之职,本来他就对坐办公室没热情,干他的副队长天天在外头跑抓人渣挺好。再说赵平生是局里为数不多的博士生之一,又有十五年的从警经验,论学历论业务没人能说出半个不字。可赵平生却在局长找他谈话的时候委婉地拒绝,说自己政治觉悟不够,开会一看红头文件就犯晕,去省厅一见大官就腿软。 给局长气的七窍生烟。 ————————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作为在场唯一的女性,苗红选了个最靠近窗边的位置坐下。这是她入职重案组以来第一次参加专案组行动,目标是协助外省的禁毒同僚抓捕逃到本市的毒贩。这里是海滨城市,自开埠之初便成为走私偷渡的重灾区,每年被缉私警和海岸巡逻队拦截在海面上的逃犯高达三位数。 本案的目标人物绰号“金山”,迄今为止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在中缅边境一带制毒贩毒长达二十年之久,和金三角的大毒枭有着密切的合作。金山精明狡诈,行踪不定,为人又心狠手辣,当地警方牺牲了数名卧底的性命才打探到他的老巢所在地。可就在围剿行动的当天,金山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乔装打扮混上一辆开往本省的大巴车,溜之大吉。 现在有确切的消息,金山就在本市,计划近期偷渡出国。专案组迅速成立,由局长任总指挥,重案组罗明哲队长和禁毒大队柯建国队长为行动负责人。省里给专案组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们必须将金山抓捕归案,否则有一个算一个,全扒了衣服回家待岗。其实不用省里要求专案组的每一位成员都会拼尽全力——不为别的,就为告慰同僚们的泣血英魂。 三天前陈飞刚抓了个蛇头,突审了两天才问出点线索,今天专案组开会,他得汇报工作。幸亏有赵平生给泡的枸杞茶润嗓子,要不他一说话就跟砂纸刮木头一样嘶哑。 开完会出来,罗明哲问他:“稿子又是赵平生给你写的?” “后面审讯那段可是我现场发挥啊,老领导。”陈飞嘿嘿一乐,“多精彩。” “嗯,你一句话里有九个脏字那段最精彩。” 罗明哲斜了他一眼。甭看陈飞也是四张的人了,可在罗明哲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十八岁中专毕业就进公安局搞刑侦的愣头青。陈飞在刑侦处有三个最——追起嫌犯来跑的最快、遇到危急关头最不要命、打人的时候下手最黑。他是罗明哲最骄傲的徒弟,但也是最让老爷子不省心的一个。 边往办公室那走着罗明哲边说:“对了,下午特警队那边来人协助专案组工作,你负责协调一下。” 陈飞一愣,问:“卫东师兄?” “具体派谁来我还不清楚,按理说应该是他。”罗明哲点点头,“不过也未必,我们家罗家楠前些日子又闯祸了,带着他爸的警棍去学校打架,说是为了保护女同学。卫东因为这事儿被队上记了一次过,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出外勤。” “您这孙子有前途,是个当警察的料。” “他要想干,我支持,要不想干,那最好。这些年送走了多少同事?就说跟你一批进来的,还剩几个喘气的?” 陈飞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回答道:“算上我,三个。” 罗明哲缓缓叹息,背过手拖着早年留下枪伤的微跛腿脚,在走廊上拉出一道寂寞的背影。 ———————— 赵平生开完会就带着苗红去查陈飞审出来的线索了,临近下班点才回局里。一进办公室,他看到罗卫东坐在他的办公桌旁,正和陈飞有说有笑。 “诶,赵员外回来了,赶紧说说,查到什么了?”陈飞起身去拍赵平生的肩膀,没想到手上捞了个空,然后他意识到赵平生看上去不太高兴。 赵平生是博士,在重案组里学历最高,能掐会算,大伙就送了他一个“员外”做外号。但其实没人真这么叫他,就只有陈飞,而且越是有外人在的时候越这么叫,就跟替他显摆高学历似的。 按理说罗卫东也不算外人,罗明哲是他爸,这一办公室里只要是岁数比他小的都管他叫师兄。他又是特警队的支队长,经常和重案组合作出现场,用罗卫东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一个月见陈飞的次数比见自己老婆都多。 赵平生顶腻味听到罗卫东说这句话了,更让他搓火的是,陈飞还得接一句“那可不,我十八岁就认识你了,嫂夫人那会还在上大学呢”。而且每次看见这俩人脸对脸拍着胳膊大腿遥想当年的时候,他就觉得喝水都噎在胸口那下不去。 没错,他喜欢陈飞,可陈飞喜欢的人却是罗卫东。赵平生是心理学博士,哪怕再微小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肌肉变化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能看出来,罗卫东在陈飞心里绝不仅仅是“卫东师兄”而已。 他不止一次地想要质问陈飞——罗卫东有家有室,疼媳妇疼得整个系统人尽皆知,你陈飞就是把心都掏出来给他,他又能回报给你什么?然而事实是,他根本没有立场质问陈飞,因为迄今为止,他从未向陈飞表露过哪怕一点点心思。就像陈飞默默地压抑着对罗卫东的感情那样,他也在压抑着自己对陈飞的爱意。 每到夜深人静,当那份占有欲在内心疯狂滋长时,赵平生总是会扪心自问—— 你还能等多久? ———————— 赵平生带回来的线索很有价值,专案组成员经过分析后,一致认定金山的藏身处就在位于郊区的蒙山地带。那里国道和省道以及高速交汇,道路四通八达,布控极其消耗人力。而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嫌犯就算逃不出警方的布控范围,也可以藏匿入茫茫林海,寻找起来就更为艰难。 局长连夜给专案组进行布控安排:“特警队负责高速出入口,配置拦截带,其他各部门警力,每两人一组,沿途一公里一布防,必须死守住所有道路!” “是!” 众人齐声领命。 赵平生和苗红是搭档,他们本该被分配在一组布防,但罗明哲考虑到苗红是新人,最终还是决定让她留在指挥中心协助调控工作。陈飞主动要求和赵平生一组,没等赵平生说话,拎着人领子就给拽进了车里。 “你下午犯他妈什么病?”跟着车队开出市局大门,陈飞叼出根烟点上,边抽边质问赵平生,“卫东师兄哪得罪你了?进屋就他妈跟人拉着张脸。” ——我他妈看不惯他坐我位子上拍你大腿! 赵平生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这话要真说出来,那可就是撕破脸了。但不说话又不行,陈飞的脾气是,你敢让他等一分钟以上听不到答案,直接就能炸了。 “我不是冲他,就是有点累。”赵平生回应道。 “甭废话,你这样也他妈不是一天两天了。”陈飞按下车窗释放烟雾,初春的冷风“呼”一下灌了进来,吹到人身上激起一层寒栗,“咱哥俩认识多少年了?十五年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赵平生心里“咯噔”了一下,僵硬着脖子转头看向陈飞。 “不就那次射击比赛输给卫东师兄了?他狙击手出身,您一天天捧着书看的博士,输他几环不丢人。”陈飞简直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了。他总觉得赵平生书念多了脑子转不动筋,拿不了第一就他妈自己难为自己。“要不这样,等闲了,我叫他上靶场,你再跟他比一回,谁输了谁请裁判吃饭。” 赵平生哭笑不得。有时候他觉得陈飞的神经大条得简直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十五年啊,他居然一点都没发觉自己喜欢他?除去他脱产读博的那段时间,两个人每天能见面的时间不低于十二小时,总计超过五万小时,可陈飞居然还能认为他是因为射击比赛输了而故意无视罗卫东。 赵平生失落地叹息:“陈飞,我没骗你,我是真累了……” “那你睡会,我盯着。”陈飞又点上根烟,以前他的外号叫“一根火柴”——这一根烟点上,到抽完这包烟的最后一根,中间都不带再划火柴的,直接拿烟头点。这几年岁数上来了,一到冬天就咳嗽才有所收敛。今天注定要熬夜,他就又是一根接一根。 “不是人累,我心累。”赵平生伸手把烟从他嘴上掐下来,自己闷头抽。 陈飞偏头看了他一眼,问:“怎么着,又被相亲对象给拒了?不是我说,这女人啊,得哄,木头疙瘩似的往那一戳,谁能看上你?” “我他妈都多少年没相过亲了。”赵平生狠狠抽了口烟。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反问陈飞:“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处过对象?” “那我哪知道,我就知道我这么多年没处对象是因为太忙。”陈飞叼出根烟,就着车上的点烟器点燃,使劲呼出一口。 赵平生凝视着陈飞刀刻斧凿般的侧脸,一字一顿地说:“我在等你。” 烟叼在嘴上,陈飞却忘了该怎么抽。冷风呼呼地刮着,生生把赵平生的话冻在了他耳朵里。 突然,车载步话机里传来了后车的询问—— “陈副队,没事吧?我看你的车一直在画‘S’。” ———————— 彼此间的沉默一直到抵达布控点还在持续着。赵平生没指望陈飞能给出答案,但这种沉默无异于是种折磨。对于一个四十岁的人来说,这彷如初恋般的告白已经让赵平生的心脏承受到了极限。 “你喜欢我什么?”陈飞突然冒出一句。 赵平生被问住了。是啊,他喜欢陈飞什么?不知道,真的。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研究生毕业进局里实习,第一眼看到陈飞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这个人。当时这个和他同龄,但却已经当了七年刑警老油条叼着烟,眯着一双黑亮的眸子对他说—— “小子,以后你归我,要是有人朝老子的后背放冷枪,干他!” 就为这一句话,赵平生盯了陈飞的后背足足十五年。千言万语却总是找不到头绪,赵平生沉思片刻,摇摇头。“不知道,就是喜欢,想跟你过一辈子,上班看见,下班也看见,吃饭睡觉都他妈在一起。” “操,还他妈文化人,就这点儿水平。”陈飞脸上一绷,要不是天黑真就能看见他脸红了,“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想吃饭……咳……睡觉都跟我在一起?” “就进局里第一天。”赵平生索性坦白到底。 “我靠……那他妈……”陈飞转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对方,“十五年?你他妈不会见天夜里想着老子撸吧?” 赵平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那么看着陈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陈飞先从这种视线胶着的对峙中败下阵来,他胡撸了把乱糟糟的头毛,咂了咂嘴。“其实……我也不是一点儿没看出来,你平时对我照顾得是有点……有点过……但我没往那方面想……嗯……我这人……感情方面的事不太……所以你现在突然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我知道你心里有人。”赵平生沉声道。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那不妨也连伤口一并扯开,放放里面的脓血。“罗卫东,你喜欢他。” 此话一出,陈飞就跟被谁猛抽了一嘴巴似的,两眼发直,从发根到汗毛都竖了起来。突然,他伸手揪住赵平生的衣领往跟前一拽,脸压着脸吼道:“少他妈胡说八道!人卫东师兄有老婆孩子!” “他要是没有呢?”赵平生的眼睛里凝起一丝忧伤,“陈飞,我是学心理学的,看的出来。” “你他妈学傻了吧!拿书本上的条框来套我?”陈飞咬牙切齿,“你他妈给老子听好了,赵平生,在你今天说等我之前,老子还他妈不知道自己能喜欢上男人呢!” 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赵平生简直被陈飞的话砸晕了,后面对方再说了什么完全没概念。心脏剧烈地搏动着,他缓缓抬起颤抖的双手,把住陈飞那张表情愤慨的脸,闭眼吻了上去。 嘴唇相触的瞬间陈飞本能地给了赵平生一记肘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车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赵平生像饿绿了眼睛看到食物的老虎一样又扑过来,将他的双臂牢牢箍住,以“死我也认了”的破釜沉舟之心再次吻了下去。 陈飞从不知道赵平生有这么大的力气,更不知道对方的嘴唇会如此炙热。这个吻全然剥夺了他呼吸的权利,多年来两人相处的点滴都尽数被揉进纠缠的唇齿之中。 远远传来几声枪响,步话机里嘈杂一片。 ———————— 为了逼停嫌犯,陈飞不计后果地将对方的车撞出主路。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安全气囊全部弹开,赵平生忍着胸口的剧痛去查看陈飞的状态,欣慰地发现对方还能骂脏话。 一排子弹扫射到车前盖上,赵平生猛地将陈飞扑到在驾驶座上,紧跟着背上就落满了破碎的玻璃碴子。趁子弹射击的间歇,两人分别下车,以车门做掩护向匪徒射击。刚刚的追逐战拉开了警车之间的距离,他们听到警笛远远的呼啸声。但眼下对方有四个人而他们只有两个,子弹的密集程度不亚于倾盆的暴雨,这种时候赵平生倒是很希望自己的假想情敌罗卫东能在场。 好在支援的同僚及时赶到一拨,匪徒被击毙了一个,剩下三个见状分头朝路两边的树林里钻去。陈飞和赵平生追朝北边跑的,另外一组追往南边跑的。 夜黑风高,树林里能见度极低,除了风吹树叶的哗啦声就是彼此粗重的呼吸。陈飞打着手电追踪逃犯的踪迹,赵平生则在他身后负责警戒。突然旁边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陈飞猛地用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去,看到一闪而过的人影后迅速扣动扳机。 “哎呀”一声惨叫,打中了。 “还有一个,注意警戒。” 陈飞端着枪,缓缓靠近匪徒倒下的位置。那人被打中了大腿,正嘶嚎着试图想要爬着逃离。陈飞一脚把人踢翻过去,拽出手铐弓身铐住。赵平生用手电在他周围的扫视,以防剩下的那个匪徒在暗处袭击。 下一秒,子弹冲出枪膛的声音破空而来。赵平生根本来不及判断这一枪是从哪个方向打过来的,就只是本能地往陈飞那边一扑将人扑到在地。陈飞被他扑了个跟头,脸朝下摔到地上,高挺的鼻梁登时一酸,眼泪哗啦一下就冒了出来。但他顾不上这个,就着倒地的姿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口气打光了弹夹。 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听上去像是一口沉重的麻袋砸到地面上的声音。这时远处也传来同僚的喊声以及多束手电筒的光亮。陈飞抹了把眼睛,使劲推了下压在身上的赵平生。 “你大爷的,差点把老子鼻梁给拍——老赵!?老赵!?” 微弱的光亮之下,他看到赵平生的嘴角正往出冒着血沫。陈飞脑子一懵,迅速爬起来,伸手去摸赵平生的后背,瞬间满手鲜血。 “操!老赵!赵平生!”陈飞跪在那抱着赵平生大吼,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说话!你大爷的!赵平生!说话!” “咳——” 赵平生呛出一口血后缓缓睁开眼,目光在陈飞脸上涣散地对焦。 “十……五年……我……终于……守住一次……你的……后……背……” “守他妈什么后背!老赵!看着我!别闭眼!” 陈飞用沾满鲜血的手使劲拍着赵平生的脸,他知道,只要赵平生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苗红接到消息赶去医院,看见陈飞浑身是血、失魂落魄地站在走廊上。“副队,你受伤了没?”她冲过去,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还好,就一点擦伤。 罗明哲缓缓走到陈飞身边,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使劲攥了攥。陈飞的睫毛抖了抖,机械地抬起手,抽出枪交给罗明哲。 “老赵要是死了,我辞职。”他说。 罗明哲暗叹,医生说赵平生伤到了肺,凶多吉少。如果赵平生真不幸殉职,他也不会劝陈飞留下。陈飞送走过太多同僚,更何况这个是在他面前倒下。“医生还在抢救,先等消息,至于辞职……你想去哪个部门,我帮你安排。” 陈飞转过身背冲手术室大门,言语间卸尽满身傲骨—— “哪也不去,就给老赵守一辈子坟。” 苗红侧头紧紧捂住嘴,艰难地压抑着哭声。 ———————— 几天下来,所有媒体的头条都是有关“3·12”大案的报道。陈飞翻了几眼报纸,气哼哼地甩到一边。 “这帮记者真够可以的,介绍‘金山’的发家史用的篇幅比介绍你这个获一等功警察的还多!” 赵平生戴着氧气面罩不方便说话,但他用眼神示意陈飞不用生气。现在大家都爱看坏人的故事,因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好人却好的千篇一律。他不在乎报纸上是不是把他歌颂成英雄,因为在这世界上真正能让他舍命去保护的,只有陈飞。 赵平生从被单下伸出胳膊,握住陈飞的手。 陈飞脸上一绷,骂道:“这是医院,要点老脸!” 半个月后。 从停车场到进楼门的这段路上,赵平生几乎是拽着陈飞一路小跑过去的,完全看不出是个肺部枪伤初癒的患者。春寒料峭,被赵平生攥着的地方却有如炎夏烈日炙烤般的灼热,陈飞只觉得落在头发上的雨滴都被对方这股积蓄了多年的□□蒸成了雾气。刚刚医生不情不愿地签署出院同意书时,赵平生那副就差握着对方的手往上签字的急躁样倒是让他红了老脸。因为赵平生让他对自己的枪伤发誓,出院就圆房。 妈的,又不是处男,急个屁啊! 按说几步小跑根本不至于让陈飞心如擂鼓,但进了电梯周遭安静下来,耳膜中血液鼓动的声音却像近在咫尺的拍岸海浪。他略显不自在地游移着目光,注意到电梯角落里的摄像头立刻猛地抽回被赵平生紧攥着的手。赵平生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再次坚定而又不容抗拒地将他的手牢牢攥进掌心。陈飞的心跳瞬间剧烈,连带着后脑都多长了颗心脏似的突突直跳。肩膀衣料上的雨滴因两人一挣一拽的动作而滚落,却没能渗入那紧紧贴合的指缝。 “这角度没人能看见,你天天盯着监视屏还不知道?”赵平生调侃脸上黑红黑红的陈飞,“再说咱俩也没违法,就算被人看见又怎么了?” “要点老脸,你——” 陈飞被拽出了电梯,没等他把带脏字的下半句骂完,赵平生便低头吻住了那张用尖牙利齿来掩饰内心剧烈不安的嘴。有之前突然袭击的经验打底,这一次,他并没有遭受到过度的抵抗。 同样身为男人,陈飞完全能感受到对方想要通过这无声之举所表达的心思。 两人都一度以为这个吻会绵长到时间的尽头,但却意外地被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于是他们磕磕绊绊地穿过走廊,开锁进屋,鞋都来不及脱就滚进了卧室。赵平生的房子陈飞来过无数次,也理所当然地在加班熬夜过后同榻而眠过。只是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是合衣而眠,却是要坦诚相对了。 陈飞在外套被赵平生生拉硬拽扯下去的过程中,突然抬手扣住对方的肩膀微微施加拒力。他凝视着对方比常人略浅的褐色瞳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赵平生也看着他,那目光似要洞穿他的灵魂深处,把盘踞在唇齿间的供词一一撬出。 “别他妈用审犯人的眼神看我!”陈飞不自在地错开胶着在一起的视线,“我先……问你……问你个事儿。” 赵平生半跪在床上,直起身脱去外套和衬衫,光裸着被绷带缠绕的上身伸手压在陈飞脸侧。“不能等到你只剩说话力气的时候再问?” 面对赵平生那张轮廓经由岁月雕刻出男性成熟刚毅线条的俊脸,陈飞咽了咽口水,拿出第一次审讯杀人犯时的气势问:“你是要做完全套?” 赵平生愣了愣,随后大笑出声,还把脸埋进陈飞的肩膀,震得对方的身体连带床都一起跟着颤。陈飞被他呼出的热气喷在耳边,浑身一层层起寒栗。赵平生笑够了,侧头用凉凉的鼻尖蹭着陈飞的脸,反问:“老婆,你是不是对‘圆房’这词儿有什么误解?” 一声“老婆”叫的陈飞额角绷起青筋,他使劲把赵平生顶了下去,翻身骑到对方的肚子上,凶神恶煞地就差掐人家脖子了—— “谁他妈是你老婆!?” 他本以为赵平生会像以往那样嘻嘻哈哈地打岔,没想到对方却一本正经地抓住他的手,将掌心牢牢贴在自己起伏着的胸肌之上。“十五年了,陈飞,我做梦都想把你娶回家,就别抠字眼儿,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词汇能表达想和你共度余生的期盼了。你自己摸,这里有一颗为你而跳的心。” 手掌下的心跳急促而有力,陈飞的眼圈被赵平生胸前白色的绷带晃得微红。他垂下头,亲吻那双曾对自己说出过绝命之言的唇瓣。在一份用生命守护的爱情面前,他的自尊心简直幼稚得可笑。 但这不代表他的尊严就一钱不值了。 “在家……你随便叫……”陈飞自纠缠之间挤出声音,“外面……揍死你……” 尾音因羞耻心爆发而颤抖,这让陈飞的话听上去不像是威胁倒像是撒娇。一股电流麻酥酥腻歪歪地顺着赵平生的脊梁骨往下窜,他刚刚还一本正经的表情这会儿却带上股子狠劲儿,缠绵的亲吻也变为凶狠的撕咬。 ——今天要不把这货操服了老子就不姓陈!呸!不姓赵! 这还没到灵肉合一的境界,赵平生就感觉自己的智商随着理智一起堕入断崖。当他真正切入正题之后,仅剩的智商和理智也彻底被陈飞榨了出去。 事毕,赵平生吻着陈飞汗湿的额角,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我赵平生值了,这辈子没白活。” 浑身活像被卡车碾过一样的陈飞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他妈要还不拔出去,老子让你立马过完这辈子!” END 作者有话要说:  熟男谈起恋爱来如何? 不好意思罗爸爸躺枪了233333333赵副队有点学傻了,想太多 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啊!请告诉我吧! 首杀红包,戳我肺管子的回帖也红包! 哦对了,第三卷《查无此人》,敬请期待哦! 第三卷:查无此人 第32章 正坐在电脑桌前全神贯注地打字时, 祈铭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后脚跟而分了神。他停下手,端起咖啡杯喝了口水,重新拾起被打断的思路继续敲字母。还不到五分钟,脚后跟又被撞了一下。 写东西最烦的莫过于被频繁打断思路,没有之一。 “罗家楠!把你这破玩意搬走!” 罗家楠放下游戏手柄,冲在祈铭脚边打转的扫地机器人招招手:“阿强,上爸爸这来,别去打扰人家,小心被拆成零件。” 扫地机器人就跟听懂了罗家楠说的话一样, 转了个方向,默默地朝他这边移动。连续两次被打断思路,祈铭有点写不下去了, 盯着屏幕发了会呆,转头向罗家楠抱怨:“你有空打游戏为什么不去拖地?” “这不有阿强么?就安心享受科技带来的生活方式改变嘛。”罗家楠耸了下肩膀。 “它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绕着我转, 吵的我写不下去。” “我都把电视调静音了,阿强也没噪音, 小孩子淘气嘛,想去找你玩。” “你够了!罗家楠!一个扫地的机器,起个名字还让它管你叫‘爸’?” 这时阿强刚好没电了,停在罗家楠腿下面,亮起缺电的小黄灯, 一闪一闪跟委屈地眨巴眼睛似的,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安抚性地拍了下阿强的外壳,罗家楠命令道:“去充电。” 阿强用仅剩的电量朝充电器那边缓缓移动。祈铭瞪着声控扫地机器人, 一脸不爽。 “快道歉,你惹阿强伤心了。”罗家楠继续煽风点火。 “你该庆幸这屋里没尸检台。”祈铭咬着牙根站起身,去厨房那边续咖啡,“要不把你们‘父子’俩一起扔上去解剖。” 阿强突然快速地冲进了放充电器的储物间。 “……” “……” 和祈铭互相对视着,罗家楠干巴巴地开口:“你说话还是注意点,现在这些高科技产品都智能着呢,万一哪天想不开离家出走咋办?” “你知道有多少失踪案其实是受害者被谋杀然后毁尸灭迹了么?”祈铭冷冷地反问。 罗家楠觉得自己还是别搭这个茬为好,转脸继续打游戏。 ———————— 上午气象台发布了台风预警,还没到下班,天空中就密布起黑压压的云层。不过也别想着下班了,遇到这种灾害天气,警员如无特殊理由必须留岗进入紧急防灾状态。 苗红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几页新闻后说:“这都几月了还有台风,现在的气候真是越来越反常。” “温室效应,臭氧空洞,冰川融化,师傅,你说,地球还能撑多久?”罗家楠慢悠悠地问。 侧头看着徒弟,苗红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环境问题。” “这叫环保意识,夏天不到热得睡不着,我根本不开空调。”罗家楠正说着,抬眼看到门口站着个漂亮姑娘,还拖着行李箱。他赶紧起身过去,帮那姑娘把行李箱拉到许杰的桌子下面,问:“高雯,你怎么来了?” “本来计划今天飞的,台风预警,停飞,我一个人回家害怕,许杰让我来局里。”高雯转头和苗红打招呼,“红姐好。” 苗红笑着跟她点了下头。高雯是许杰的未婚妻,说是未婚其实已经领证了,但没办酒席,所以其他人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结婚。苗红知道是因为那天许杰和高雯去民政局领证她正好撞上。许杰的想法是,等办酒席的时候再通知大家伙,不然一说领证了,全局都要向他讨糖吃。 闹腾事儿经历一次就好。 “许杰去派出所办事,应该待会就回来,你坐他位子那等会。”罗家楠给高雯倒了杯水。高雯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之一,当初许杰把女友介绍给大家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谁也没想到许杰这么个相貌平平,收入不高还是干刑侦的能找个漂亮空姐做媳妇。 在大伙的撺掇之下,许杰向他们讲述了自己和高雯相识的经过——春节回老家探亲,许杰在机场过安检通道时碰到有个旅客被安检扣住了。职业的敏感性让他从那位旅客的不安表现判断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果然,那人一看机场保安过来撒腿就跑。许杰扔下行李就追,同时高声表明自己的警察身份。那哥们一听有警察就亮出了刀,结果被许杰劈手夺下一记过肩摔制服。 这人是个通缉犯,假冒他人身份订的机票,被安检台识别出来了。许杰这一摔刚好把人摔到拖着拉杆箱走的高雯面前。后来高雯自己说,她当时就觉得这个男人太帅了,而且找老公就得找这样的才有安全感。 据说打那之后局里的光棍都抢着去机场抓通缉犯。 临近午夜外面开始起风,不一会儿就变成疾风暴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往窗户上砸。办公室里东倒西歪睡着的人都被吵醒。罗家楠揉揉眼睛给祈铭发了条信息,提醒他注意阳光房那边也许会灌水。另外还特意要求他把阿强放二楼去,别回头被水给泡了。 过了一会,祈铭给他回了条消息—— “你儿子卡沙发底下了,正哭着找爸爸。” ———————— 狂风暴雨持续了将近一夜,凌晨五点多还在下毛毛细雨。好消息是,没有特大灾害情况出现,也没接到派出所打来的失踪人口通告。吃早饭时聊起灾后案件高发的问题,苗红告诉罗家楠,以她的经历来看,灾后如果有死亡案件出现多是意外,并且通常和醉酒有关。 “这种鬼天气只有神经病和醉汉会出门。”苗红说,“就五年前吧,十四级台风那次,绿化树大面积倒伏,道路不通,全城停水停电。” 罗家楠点点头。那次台风据说百年不遇,他当时在警校,台风过后校方组织学员抢险救灾,整整扛了三天被风劈断的树枝,回学校往床上一栽,全屋人都累得爬不起来。 “派出所接到报警,说在一块广告牌下面发现具尸体,派出所联系局里,老韩现场判断是头部被广告牌拍击致死,可回来一尸检,发现头骨上有两处位置相对的骨折,但广告牌那么沉,不可能被风吹起来再砸他一次。”苗红举起勺子在乔大伟的头部两侧比划示意。 乔大伟放下豆浆,面朝下趴到桌上装尸体。 罗家楠对眼前的一幕笑笑说:“台风天还出来杀人,凶手够敬业的。” “不,是意外。”苗红放下勺子,顺手拍了把乔大伟的后背以示感谢他配合,“调查发现,死者有精神病史,由于台风当晚家里比较混乱,没人注意到他跑出去了。痕检在离尸体倒伏位置大约两百米远的地方发现了死者的鞋,并且死者的脚底有伤口。检验科的在伤口里检测到微量的植物纤维,由此判断,死者是脱了鞋去爬树,树被风吹到导致他头部受到第一次撞击,广告牌被风刮下来是第二次。” 罗家楠瞪起眼:“我操,刮那么大风还去爬树,这是想升天?” “精神病人的想法谁能知道。”苗红微耸了下肩膀。 这时陈飞打来电话,通知说派出所上报发现尸体,让他们立刻出警。 ———————— 雨后的工地散发着木材的清香,但狂风把一切都吹得乱七八糟。 法医先到现场没什么可奇怪的,可老韩没来,只有祈铭和检验科的几位同事。而且更让罗家楠意外的是,祈铭正戴着手套查看尸体外部状态。 “哎哎,你别碰啊!等老韩来。”罗家楠上手去拽祈铭的胳膊。 祈铭轻抽回手,抬脸看向罗家楠,镜片后的眼睛因迎光而微微眯起。“我的资格证审核通过了,从今天开始,法医工作由我进行。” “那老韩干嘛去?”罗家楠愕然。 “正在办退休手续。”祈铭接过同事递来的记录板,在上面勾了几项尸体外观情况后递还给对方。“你让让。”他嫌罗家楠挡光。 讪讪地退后两步,罗家楠一想到以后看不见老韩了突然感觉有点寂寞。虽然才当了一年多同事,但他挺喜欢那个风趣幽默的老头儿。其实最主要的是,老韩的夫人是北方人,包的饺子超好吃,以后恐怕是吃不到了。 罗家楠接过同事递来的手套戴上,蹲下身,查看死者状态。口腹之欲先放下,眼前最要紧的是得查出这哥们是怎么死的。赵平生和苗红正在对发现尸体的民工录口供,那人显然是吓懵了,车轱辘话来回转,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尸体面朝下趴伏在地上,后脑有个明显的凹陷。 “有什么发现?”罗家楠问。 “没有身份证明。”祈铭说,“死者头部遭受打击,身上多处骨折,看倒伏姿势是坠楼所致。” 他抬手指了指上面光秃秃的水泥楼板。台风把防护网刮烂了,绿色的织物在这栋尚未完工的楼体外侧呈现出一个巨大的缺口。罗家楠数了数,死者大约是从五到七层高度的位置坠楼。 “死亡时间?” “预估在凌晨两点到四点,但台风会导致尸体温度下降过快,具体还得看胃容物分析。”祈铭伸手稍稍拽开死者的领子,露出脖子上拇指粗的白金项链,“肯定不是劫财。” 罗家楠盯着死者小臂上露在袖子裂口处的纹身说:“有可能是仇杀。工地上抢水泥运输、沙石木材使用的竞争很激烈。” “沙霸?” “呦,祈老师都知道这词儿啦?” “又不是只有国内才有。”祈铭白了罗家楠一眼,站起身,“先拖回法医办,一直泡在水坑里证据会损失得更厉害。” ———————— 受害者真正的死因是坠楼,但坠楼是因头部遭受打击昏厥所致。无论是哪一种因素致死,这都是谋杀无误。祈铭将死者的指纹录入系统,查到此人名叫周大国,三十二岁,因械斗曾留下前科,坐过一年半的牢。 罗家楠拿着资料去上官芸菲那调周大国的履历档案。芸菲小妹查了半天,发现此人入狱之前的档案接近空白,仅有户籍信息而已。 “太干净了。”罗家楠摇头,“这种人,坐牢之前就该有一长串的黑历史,老实了二十多年突然学会拿刀捅人可不现实。” “楠哥,你是在说自己么?”上官芸菲调侃他,“听说你上警校之前在分局挂过号。” 罗家楠下巴一扬。“你楠哥我那是英雄救美。” “你把我嫂子救哪去了?” “诶……我那是行大义,哪能让人以身相许?” 上官芸菲给了他一个“我看你是傻”的眼神。 罗家楠给老B打了个电话,让他给扫听一下周大国的来路。老B虽然已经金盆洗手,但朋友多,消息灵通,稍有点名声的混混都知道。很快,老B打回电话,告诉罗家楠这个周大国是半年前才到本市的,据说是某个大佬的头马,来这里开拓市场。 “开拓建筑工地的水泥运输业务?”罗家楠问。 “那能挣几个钱?”老B的声调比刚才低了几度,“你想想,现在干什么来钱最快?” “当网红开淘宝店?” 老B那边传来一声笑破的气音。 “开玩笑,我明白你的意思。”罗家楠边打电话边往办公室走,“周大国是个毒贩。” “楠哥,没证据的话我也不敢胡说,不过就我所知,这个周大国可是被‘金山’下过诛杀令。” 闻言,罗家楠皱起眉头。 “金山”本名乔军,是市局缉毒处的头号目标。这个“金山”不是十年前被陈飞击毙的那个,只是继承了这个曾经轰动全国的毒枭名号。有传闻说他是老“金山”的门徒。谁都知道此人靠贩毒起家,但一点证据也没有。能让他下“诛杀令”的人,必然和毒品脱不开干系。 走进办公室,罗家楠向陈飞汇报调查结果。陈飞听完之后打了个电话,通知缉毒处的同僚,看是否有必要成立联合专案组进行调查。 看到穿着笔挺制服走进办公室里的人,祈铭问罗家楠:“这人谁?” “庄羽,缉毒处三组组长。”罗家楠头也没抬。 罗家楠之前跟庄羽有过一次合作,但并不是愉快的回忆。在罗家楠看来,庄羽这人刻板得近乎顽固,简单来说就是正直过了头。那次专案组联合行动,他抓人的时候追了五条街,逮着嫌犯给人打得满头包。结果庄羽出了份伤情鉴定报告让他签字,气得他去缉毒处掀了庄羽的办公桌。 祈铭目测庄羽顶多三十二三的年纪,又问:“这么年轻能当上组长?” 罗家楠抬起头望向祈铭,目光里满是惆怅。 “缉毒处殉职率太高,能活到退休的没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案子,请继续支持。 多说一句,庄组长的故事我打算在警察故事系列下单开一本,叫《致命卧底》,不过这本都扑街了不知道庄组长的故事还有没有机会和大家见面【哭唧唧】我开了个文案,希望大家都能去预收一下~ 我建了个企鹅群跟大家讨论剧情,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来啊~号放围脖里了:冷月之冰884 首杀红包~老规矩 第33章 由于常年出外勤, 庄羽的肤色晒得和罗家楠有一拼,但他并没有罗家楠身上那种匪气。祈铭听说这哥们是情报专业出身,立刻对他产生了点兴趣。以前他在国外见过的搞情报的大多坐办公室,像庄羽这种选择进入高危部门的寥寥无几。 罗家楠听祈铭不停询问自己有关庄羽的事情,心里略有不爽。他跟庄羽算是结过梁子,掀完人家办公桌被局长骂了个狗血淋头,回家又差点被他爸揍断腿。 “庄组长这人啊,共事可以,千万别和他交朋友。”罗家楠提醒祈铭, “他根本就不懂得何为同袍之义,但凡遇上有可能背黑锅的事,立马划清界限, 撇清关系。” 然后他把当初庄羽让他签伤情鉴定报告的事情告诉对方。 “以遵守规章制度作为原则,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祈铭不以为然。 “你看啊, 大多数人的原则在这。”罗家楠拍拍座椅扶手,然后指向天花板, “庄组长的在那。” 祈铭仰头看了看,问罗家楠:“人都抓住了,你为什么还要打?” “老子白追两公里啊?”罗家楠嗤声道,“跑得心脏都他妈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累得腿直哆嗦。” “也没耽误你打人。” “那种人是该打, 靠毒品控制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去卖。”苗红在旁边接下话,“罗家楠唯一的失误是都打在脸上了,要我, 照着肋骨踹一顿,然后说嫌犯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摔的。” 罗家楠朝苗红竖起拇指。祈铭笑着摇摇头,继续翻看罗家楠从上官芸菲那调出来的资料。看着看着,他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摊,说:“这身份证是假的。” “不可能!”罗家楠表示反对,“芸菲查的是公安局的系统,怎么可能有假?” 祈铭指着死者身份证信息上民族那一栏,解释道:“身份证上写的是毛南族,但死者的面部并没有典型的波人特征。” “波人是……什么?”罗家楠觉得祈铭说的不是中文。 “侗族、壮族、毛南族等十多个少数民族共同的祖先,包括缅甸越南一带,有些人也是波人的后裔。” “了解。”罗家楠点点头,“但是保不齐会和汉族混血啊。” “波人的基因大多是显性基因,即便是在不停混血的情况下,也可以遗传三到四代。” “你就这么肯定?” “我可以做基因序列分析。”祈铭将文件拍到罗家楠身上。 “那得等多久?我直接打个电话查询下户籍登记情况,横竖也得通知死者家属。”转过座椅,罗家楠打开电脑,按着上面的地址查询内部系统资料,找出死者户籍所在地归属的派出所电话打了过去。 等他挂断电话,祈铭问:“如何?” 罗家楠面色凝重地看着他,摇摇头。 “查无此人。” ———————— 庄羽从陈飞那出来时匆匆看了罗家楠一眼,也没打招呼,径直走出重案组办公室。罗家楠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起身去找陈飞汇报刚发现的情况。陈飞听完之后皱起眉头,把赵平生喊进独立办公间。 “要说十多年前弄一假身份还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全国联网,能在公安的系统里查到,说明这张身份证肯定是真的。”赵平生拿着资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可统共就那么几页,看破了纸也瞧不出什么花样,“不排除有黑警为这些犯罪分子提供便利。” 陈飞点点头。“嗯,这几年是没有,但以前真抓过。一张身份证两千,那混蛋靠这个挣了好几百万,害我们抓人抓到手软。” “头儿。”罗家楠抓了抓脑袋,“还有一种情况,您还记得当初派我去卧底的时候,给了我一张新身份证么?” 陈飞当然记得。为了保护罗家楠的身份不外泄,那张新身份证从信息录入到制作全是他亲手完成。 “所以,你认为死者有可能是个卧底?”陈飞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罗家楠。 “和毒贩有关,身份存疑,要么是为了洗白案底换身份,要么就只有卧底能解释了。” 赵平生说:“我认为小罗说的有道理,如果是卧底身份暴露,那么被杀也合情合理。” “这样,两个调查方向。”陈飞沉思片刻后拍板,“老赵,你和苗红追卧底这条线,弄清楚这张身份证到底是哪来的。罗家楠,你还是先按仇杀方向追踪,有任何线索及时汇报。” “是!”罗家楠应声道,“对了,头儿,这案子庄组长他们搀和么?” “暂时不,但我得提醒你,罗家楠,如果成立专案组联合行动,你给老子把那狗脾气收起来,再敢和缉毒处的同僚起冲突,我替卫东师兄教训你!” “头儿,您真行,跟我爸一个鼻孔出气。”罗家楠不满地翻翻眼睛。 听到这话,赵平生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飞一眼。 ———————— 下了班罗家楠直接奔老B那,连吃晚饭带打听线索。祈铭晚餐吃素,上次来这的时候老B就注意到,他吃了苗红给剥的那一尾小龙虾后就只朝素菜下筷子。今儿个瞧见他来,老B赶紧亲自下厨炒了俩素菜给端上来,并祭出一瓶陈年佳酿和他们分享。 当然喝酒不能误正事,罗家楠之前就叮嘱老B给多扫听点有关周大国的消息,老B为此特意叫来个跟周大国打过交道的马仔。这马仔外号“钳子”,据老B说溜门撬锁的功夫一绝。 钳子刚一坐下,老B朝罗家楠挥挥手说:“叫楠哥。” “楠哥。”钳子恭敬地冲罗家楠点了下头,然后他看向祈铭,“这位是……” “这我们祈老师。”罗家楠替他介绍。 钳子又冲祈铭恭敬地喊道:“老师好。” 祈铭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向人家点头致意。 几口酒下肚,钳子抹抹嘴打开话匣:“这周大国真是个不怕死的青皮,别说咱们市,就东南几省谁不知道那买卖归金山说了算?” “那买卖”指的就是贩毒。 “这小子一来,就把金山手下在夜店里卖药的给清了。”钳子边剥小龙虾边说,“您知道他牛逼到什么份上么?明光广场后面那个最大的一代佳人,多少年了都没人敢往里串货。这周大国拎着整整一旅行包的现金往经理桌子上一砸,告诉他要么收钱,以后对场子里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等着瞧好戏。” 罗家楠递给他一根烟。“继续。” 钳子擦擦手点上烟,深吸一口后继续口沫横飞:“经理哪敢收啊,那是光哥罩的场子,结果当天晚上就被抄了,卖药嗑药的全给抓进去了,他自己也差点坐牢。” “光哥是谁?”罗家楠问。 “谭晓光啊。”钳子压低声音,“以前是个缉毒警,后来犯了事儿坐了好几年牢,出来就投靠了金山。你想,他在缉毒口干了那么多年,什么事儿不清楚?自打他跟了金山,底下的马仔就没怎么被抓过。” “操!败类。”罗家楠朝旁边啐了口烟沫,他最恨这种对钱折腰的同僚。警察投靠毒贩,那无异于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后来呢?这个谭晓光没去找周大国麻烦?” “怎么不找?光哥叫了一百多号人,把周大国住的那个酒店围了个水泄不通,让他要么赔钱磕头谢罪,要么从楼上蹦下来,反正不给个说法就别想出酒店。” 祈铭问:“闹这么大没人报警?” “谁敢得罪谭晓光啊?之前他把一想抢生意的傻逼打进重症监护,只关了三天就出来了,肯定里头有人护着他。”钳子说着,不屑地哼了一声。 罗家楠一听不乐意了,敲敲桌子。“你什么意思,空口无凭指责警方给黑恶势力当保护伞?” “哥,别生气,我嘴贱,胡说八道,罚酒,罚酒。”钳子咕咚一口灌进去大半杯酒。 眼瞅着自己珍藏的佳酿被这么个喝法,给老B心疼的在旁边嘴角直抽抽。 “最后怎么解决的?”罗家楠问。 “要说这周大国也不是吃素的,他就在屋里打了几个电话,结果金山就给光哥打电话,让他把人撤了。说是和周大国的老板有生意上的合作,底下人不要伤了和气。”钳子眯着被酒精烫红的眼抽了口烟,“但其实金山比光哥还生气,后来不就下了诛杀令,谁能干掉周大国就给谁一百万。” 罗家楠点点头——看来有人挣到这一百万了。 ———————— 暴雨几乎冲走了所有的证据,祈铭没能从死者伤口里提取到任何凶器残留。但从伤口的角度和裂痕判断,凶器应该是一件柱状物。要说在工地上找个柱状物可真是太容易了,木棍铁管,铁锹的把手,都有可能成为凶器。可痕检找遍了案发现场,也没能找到沾血的凶器。 所以说,凶器很有可能被凶手带走了。 罗家楠去找谭晓光问话,人家不见。他又给谭晓光打电话,要求他来局里接受调查。谭晓光的意思是,你要么拿正式的询证函来,要么别耽误老子挣钱。给罗家楠气的,起草询证函的时候咬牙切齿地往里输谭晓光的名字。 等系统走流程太慢,罗家楠打印好询证函直接去找局长审批,刚出电梯差点被拥进来的一群警花给堵回去。“姐姐们,干嘛呢这是?”挤出电梯,罗家楠把着电梯门,朝那群姑娘们抬了抬下巴。 “哎呀,罗家楠你快撒手,别耽误我们看帅哥!”后勤处的一位小警花冲他嚷嚷。 罗家楠指着自己:“看我不就得了?” 好家伙,这一堆白眼给他翻的,电梯间就跟点了盏二百瓦灯泡似的。 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罗家楠想着这他妈什么样的帅哥把局里的姑娘们都给惊动了?于是他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往下探头一看—— 等等,站在大门口拥抱祈铭的那个金发老外是谁? 第34章 “祈铭!” 罗家楠这一嗓子喊得半栋楼都听见了, 不一会儿窗户上就挤满了看热闹的脑袋。祈铭回头看向站在车边的罗家楠,问:“有事儿?” “抓人,你去不去?”罗家楠说着,不着痕迹地打量祈铭对面那个老外。 老外金发碧眼,大高鼻梁,络腮胡子修得有型有款。西装外套绷在胳膊上,不用脱衣服也看的出来肌肉有多发达。个儿是真高,目测得有一米九,祈铭站他旁边给罗家楠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这就是警花们要看的帅哥啊, 罗家楠想,也没什么特别的。 “去,稍等我一下。”祈铭说完回头和那个老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法语。 因为从小跟着搞外事服务的老妈学过几句, 罗家楠听得懂点法语单词,他确信祈铭的话里有“酒店”这个词。这让他莫名有种不爽的感觉。等祈铭回法医办换好衣服坐进车里, 罗家楠问:“那人谁啊?” “我朋友。”祈铭边说边拽过安全带扣好,发现罗家楠没开车的意思就歪头看着他问:“怎么了?” “你们关系挺好的啊, 见面就搂搂抱抱。” 听罗家楠语调古怪的问自己,祈铭淡淡一笑,说:“你和老B关系不是更好?昨天晚上交杯酒都喝了。” “能一样?我们那是哥们义气。”罗家楠不悦地嗤了一声。哥们闹着玩,除了打波上床,啥事不能干? “怎么不一样?拥抱只是一种礼节, 再说我和克里斯很久没见了,难得他出差有空闲能在这里碰面,我也很惊讶。”祈铭双手抱胸——心说我跟你解释这个干嘛——侧头看向窗外, “还不走?” 发动汽车,罗家楠默默开了一阵,又问:“那个克里斯是法国人?” “澳洲人,在法国里昂的国际刑警总部任职多年,习惯说法语,对了,他中文说的也不错。”祈铭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居然会说法语?” “我就不能渊博点?”其实罗家楠的法语顶多是在巴黎大街上问个厕所在哪、进了餐馆不至于拿倒菜单的程度。 “没,只是有点意外。”祈铭笑笑,“我想起来了,你说过伯母会说法语,是跟她学的?” “啊,是啊。”罗家楠含糊地应道,这话题得换,不然一会祈铭和他说法语该露馅了,“你刚跟克里斯说,下班去酒店找他?” 这话是他推测出来的。 “嗯,今天晚上下班不用管我了,你自己回去就行。” 罗家楠脱口而出:“哪个酒店,晚上我去接你。” “不用接我,你睡你的,太久没见我们有很多要聊的,不一定到几点。” “几点都没关系,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呃……我用软件叫个车就行……” “你没看新闻啊,又有乘客遇害了,就你这样的,细胳膊细腿儿,被人打劫抛尸了怎么办?” “……” 祈铭真心觉得罗家楠今天有点不正常。 ———————— 谭晓光的家位于环海路的一处别墅区内,面朝大海背靠青山,环境优雅庭院别致。罗家楠进门口就被保安拦住了,于是他不得不出示警徽。保安还问了他的警官号,打电话查询确认之后才放行。 罗家楠沿着绿树成荫的道路边开边吐槽:“你看刚小区门口那广告牌了么?独栋别墅六千万起。真他妈的,这帮渣滓怎么就能心安理得地躺在别人的血泪上享受。” 细碎的阳光透过树荫撒在车窗上,祈铭按下车窗,仰脸看向天空,叹息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欲壑难填,所以罪犯永远抓不完。” 罗家楠放缓车速,将车停进路边的车位里。他看着祈铭落寞的侧脸,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酸楚。“你还好吧?”他犹豫片刻,伸手扣住祈铭的胳膊。 祈铭回过头,冲他坦然地笑笑。“我没事,只不过这里环境空灵,容易引人感慨。” 一阵微风拂进车窗,将祈铭散落的发丝吹到镜架上,罗家楠立刻抬手帮他拨开别到耳后。祈铭下意识地向后一闪,捂住被罗家楠碰触到的耳侧,目光疑惑地看向对方。 “那个……头发,头发。”罗家楠尴尬地比划了一下,然后赶紧假装找东西,“诶,我把询证函放哪了?” “你确定带了?” “肯定啊,刚还——”罗家楠目光下移,“那个……麻烦你抬抬屁股……” 祈铭干脆推开车门下车,回头一看,A4大小的信封正躺在副驾驶座上。拿着还带有祈铭体温的询证函,罗家楠敲开谭晓光的别墅大门。将询证函举到开门的壮汉面前,罗家楠问:“谭晓光在么?” 壮汉眯眼看了看那张纸,朝旁边啐了口唾沫,转身喊道:“光哥,公安局的!” 罗家楠和祈铭在门口等了足有十分钟谭晓光才出现。他和罗家楠差不多高,但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就显得比罗家楠高了半头。在罗家楠看来,这个谭晓光虽然曾经干过警察,但现在和他之前送进监狱的那些人渣没有任何区别——神情傲慢狂妄,黑色真丝衬衫的扣子只扣了一半,胸前大敞着露出两只宽的白金项链,两侧隐隐可见胸肌上的纹身。 “齐局还是老样子啊,签字永远都这么龙飞凤舞。”谭晓光看过询证函,朝后招了下手,立刻有人递上件西装外套。他将外套往肩膀上一搭,敲出根烟叼上,笑着问:“兄弟,哪个部门的?怎么称呼?” “重案组罗家楠。”罗家楠往后退开半步,“谭晓光,现在需要你跟我回局里协助调查周大国的谋杀案。” “罗家楠啊……”谭晓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罗明哲和你什么关系?” “我爷爷。” “怪不得,你长得有点像那老东西。” 谭晓光的不敬让罗家楠差点把拳头招呼他脸上去,祈铭眼疾手快将他按住。眼看着罗家楠额角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祈铭低声叮嘱他:“他就是要激怒你,别中圈套。” 王八蛋! 罗家楠紧咬住牙根才将这口气忍下去。 ———————— 有询证函打底,罗家楠直接把谭晓光送进了审讯室。刚进大厅时正好碰到齐局,齐局看到谭晓光那副“成功人士”的德行,叹息着摇了摇头。 “还是老样子嘛,也不重新装修一下。”谭晓光坐进审讯室的铁椅子上,四下环顾一圈,“看来我得给老东家捐点钱了,不然太寒酸。” 罗家楠懒得搭理他,开门见山地问:“谭晓光,你二十一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在哪?” 祈铭尸检后给出了准确的死亡时间,周大国就死在狂暴暴雨到来之前的两个小时里。 谭晓光搓着下巴,眨了眨眼睛:“我想想啊……二十一号……刮台风那天?” “对。” “哦,我在睡觉。” “谁能证明?” “陪我睡觉的妞能证明。”谭晓光向后仰靠到椅背上,面带嘲讽地看着罗家楠,“不过我也不知道那娘们叫什么,就睡个觉谁还看身份证啊,对吧?” 罗家楠沉下脸,起身走到单向镜边,抬手捶了两下玻璃。正在看监视屏的苗红心领神会地关上监控,祈铭一开始没明白她要干什么,但立刻就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罗家楠看到墙角监控摄头的红灯熄灭后,突然回手一拳把谭晓光从椅子上揍了下去。 “这一拳是替我爷爷打的。”罗家楠边说边脱去外套往地上一扔,撸起T恤的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接下来的,是替被你玷污的警徽!” 谭晓光朝旁边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拽住桌角站起身。他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丝后把西装外套一脱,边解袖扣边踹开挡在两人之间的铁椅子。 “行,你小子有种,来,今天不把你打服了老子不姓谭!” 罗家楠的拳头带着风朝谭晓光的脸上招呼过去。谭晓光侧身闪开,紧跟着双手铁钳般的扣住罗家楠的肩膀,几乎把人提起来摔到了审讯台上。罗家楠没想到谭晓光身手这么好,他意识到自己轻敌了。就着摔倒的姿势扣住谭晓光的手腕,罗家楠猛地用力一扭,试图使对方脱臼。 胳膊上传来的剧痛让谭晓光目露凶光,他挣开罗家楠的钳制,拳头大力凿向对方的肋侧,同时抬脚狠狠将审讯台踹向墙壁。罗家楠从审讯台上摔下来,没等他缓过这口气,谭晓光的拳头又照着他的脸落下。格开那虎虎生风的拳头,罗家楠踢中谭晓光的膝盖,在对方吃痛弓身时狠狠一个头槌撞过去。 都曾获得过警校擒拿格斗比赛第一名的两个人,犹如争夺山头的猛虎般缠斗在一起。 审讯室的大门突然被撞开,庄羽冲进来架住谭晓光硬把他从罗家楠身上拽开。苗红和祈铭紧跟着进来,将还想跟谭晓光继续打的罗家楠拽住。俩人脸上都挂了彩,气喘吁吁地怒视着对方,眼里满是恨不得把人拆了的狠劲。 “在审讯室打架,你可越来越能了!” 陈飞站在门口,沉声训斥罗家楠。其实刚才要不是他拦着,祈铭早就冲进来了。谭晓光投靠金山的事全局人都堵着口气,他估摸着罗家楠吃不了大亏,就由着这小子的想法去了。 谭晓光挣开庄羽的胳膊,回头瞪着他。庄羽错开目光,过了一会,他疾步走出审讯室。 陈飞皱眉目送庄羽离开,然后转过头对屋里的人说—— “苗红,叫老赵过来,你们俩审,罗家楠,你给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0-0,光哥也是个猛男呐,可惜,不让写卧底题材,哭泣 我很纠结要不要做按头小分队让祈老师和楠哥这俩赶紧亲上…… 感觉这篇就是大家都在为他们在一起而努力 没人来找我聊天嘛???难道你们真以为我敢试探JJ的底线在这发…… 来围脖找我玩啊:冷月之冰884 找人做了个新封面,发围脖了,还在考虑要不要换…… 第35章 罗家楠的肋侧青紫一片, 祈铭往上搓药的时候疼的他嘶嘶抽气。好在法医办没别人,他叫唤两声不算丢人。刚才陈飞把他叫出去也没训,直接挥挥手让祈铭带他下来处理伤口。他嘴里被牙齿撞破了好几块,一整瓶矿泉水漱完口还能吐出血来。祈铭拿来一瓶喷雾要往他嘴里喷,罗家楠捂着嘴直摇头。 “毒不死你。”祈铭摇晃了几下瓶子将药液摇匀,强行扒开罗家楠的手,掐着他的腮帮迫使他张开嘴,“这是物理性治疗,高分子微粒可以在伤口上形成一层保护膜。” 被喷了一嘴高分子材料, 罗家楠有种比当初吃骨灰还别扭的感觉。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就不怕他投诉你?”祈铭边洗手边问他。 “投书?睡接?”罗家楠这会嘴里已经肿起来了,显得舌头有点大。 祈铭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投诉?谁接?”, 摇摇头说:“这种人想要整你,比你想整他容易的多。” “老纸怕他?” “行了你别说话了。”祈铭从冰箱里掏出盒冰块, 扣出两颗塞进罗家楠嘴里,“含着, 过会就消肿。” 因受伤而红肿的脸被祈铭冰凉的手指拂过,罗家楠本能的追逐着那份清凉,抬手就把祈铭的手按到脸上。祈铭一楞,但看罗家楠那副闭眼享受的表情,他并没有抽回手。 直到手掌微微发热, 祈铭才低声问:“你冰够了没?” 罗家楠猛然睁开眼,慌乱地松手,还把座椅往后滑了一小段距离。他张嘴想说话结果冰块掉了出来, 赶紧弯腰去捡。祈铭看着对方手足无措的样子,抽出张纸巾递了过去。 干脆把嘴里化得只剩小小一块的冰块咽下去,罗家楠讪讪地说:“我不是……故意攥你手……就挺凉……挺舒服……” 祈铭又去冲了冲手,甩甩水珠走过来,抬手往罗家楠脸上一按。“再帮你冰冰,等会给你包个冰袋带办公室去。” 祈铭的手指冰凉,可罗家楠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烫。 ———————— 谭晓光说不出能提供不在场证明的女人的名字,陈飞决定扣押他四十八小时。虽然没证据指控谭晓光是凶手,但局里只要是认识谭晓光的人都希望能看到他重新回到监狱里,哪怕蹲临时牢房也好。 “谭晓光这是手下留情了。”苗红评价徒弟脸上的伤。谭晓光是她在警校时的师兄,她深知对方的实力。 “我也才用了三分力。”罗家楠冷嗤,按着冰袋转头看向苗红,“师傅,谭晓光为什么坐牢?” “刑讯逼供,把犯人打死了。”苗红惋惜地摇摇头。 罗家楠愕然:“不是,他那会干多久了?不知道不能往要命的地方招呼么?” “谭晓光当时的组长死在那人手里,他打人的时候把审讯室的门反锁还用椅背卡住把手谁也不让进,最后拿冲击桩撞开的。” “我操……”罗家楠不免对谭晓光有点肃然起敬,“这么个讲义气的人,怎么会投靠金山?” “有一种说法是,他含冤入狱,心有不甘。”苗红端起保温杯,开启“红姐讲故事”模式,“犯人当时没死,而是两天后死在拘留所里。尸检结果的死因是颅内大面积出血。内部调查处记录的庄羽的供词是,他进到审讯室里正看到谭晓光拎着犯人往墙上撞,可其他人都说没注意。” “我倒是不奇怪庄组长如此‘刚正不阿’。”罗家楠冷哼。 苗红点点头,继续说:“也有人说犯人是被上家找人弄死的,但从局里往看守所押送的时候没出伤情鉴定报告,法医又无法判断颅脑损伤形成的时间段,所以这件事的矛头就直指谭晓光。一审判决他过失杀人,他不服,上诉,二审维持原判。也不知道他在牢里都经历了什么,出来就投靠了金山。他的加入给缉毒处的工作造成了重大阻碍,以至于他以前的同事一提起他来都恨得牙痒痒。” “谭晓光这是豁出去了要跟老东家对着干?” “可能吧,而且要不是庄羽的供词,他顶多是脱警服但不至于坐牢。”苗红喝了口水,“他和庄羽是同期,俩人从学警时期就铁得跟一个人似的,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被捅了一刀。” “怪不得刚才庄组长来拉架,他内心多少还是觉得对谭晓光有愧吧?”罗家楠支着下巴想了想,“庄组长不该干警察,他这性格该去当检察官,太实事求是了。” “庄羽他爸是检察长。” “懂了,遗传。” 正说着,罗家楠透过窗户看到市局门口停下辆红色跑车,那个之前抱着祈铭不撒手的克里斯正从驾驶座上下来。没等门卫出来赶人,罗家楠嗖一下从办公室里窜了出去。 苗红都看楞了——这什么情况,受了伤跑的比没受伤还快? ———————— “嘿!这不能停车!”罗家楠迎着克里斯走过去。 克里斯张开手,说:“立刻走,等祈出来。” 妈的中文说的还真不错。罗家楠停住脚步——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就得仰脸跟人说话了。“这你的车?”他问。 “租的。”克里斯笑笑,向他伸出手,“克里斯·海曼。” 海鳗? “罗家楠。”出于礼貌,罗家楠伸手和对方虚握了一下。 “啊,祈说过你。”克里斯点点头,“你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大哥,咱俩几个小时之前还见过你忘了?罗家楠微微挑起眉毛。哦,对,老外看东方人都脸盲。 “你……受伤?”注意到罗家楠脸上的淤青,克里斯抬手比划了一下,“警察抓小偷?” 罗家楠眼神一冷。“我抓杀人犯的。” 克里斯眨了眨眼睛,罗家楠说话太快,他没听懂。 “不是让你在酒店等我?”祈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罗家楠也没听懂祈铭说什么,人家说的是法语。 这俩人就站那叽里咕噜地说法语,罗家楠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这时门卫出来,要求克里斯立刻把车挪开。 “马上,不好意思,这我朋友。”跟门卫打过招呼,祈铭转脸对罗家楠说:“冰箱冷冻层有冰格,你睡觉之前记得再冷敷半个小时,明早起来不会肿的太厉害。” “说了去接你。”罗家楠小声嘀咕了一句。 没等祈铭接话,克里斯抬起大手扣住祈铭的肩膀,说:“不用接,我送他。” 嘿这老外,说话就好好说,动手动脚是他妈几个意思? 眼看着祈铭坐进车里,红色的拉风跑车轰鸣而去,罗家楠的心脏就跟被块铁秤砣坠着似的往下沉。 替罗家楠在局长那背完黑锅出来,陈飞走进办公室敲敲赵平生的桌子问:“刚那帮小姑娘看什么呢?全往走廊窗户边扎堆。” 赵平生慢条斯理地抖开报纸,眼皮都没抬。 “管她们看什么干嘛,你看我就行。” ———————— 下班后罗家楠都收拾好东西要走了,结果上官芸菲过来敲门,说现场捡到的手机已经完成手机卡的复制,可以调取死者的通话记录了。手机是痕检时在案发现场的一个沙堆里找到的,应该是死者坠楼时从口袋里甩出去所致。虽然没被摔坏,但由于大量进水主板被烧,连带手机卡芯片因短路而被击穿无法读取,技术部花了两天才把里面的东西复制出来。 死者的手机通话极其频繁,罗家楠只看案发当天的,尤其是最后几个,而这几个都是从同一个手机上拨打出来的。芸菲把这个号码输进电脑,查询不到用户信息。虽然手机号实名制已经强制实行了很久,但难免有一些漏网之鱼。罗家楠让芸菲继续查该号段的销售记录,查到这个号码是被一家名为“广华娱乐传媒有限公司”批量采购的手机卡中的一个。 “这是一家经营演艺活动的公司,注册地在本市。”芸菲把资料打印出来,急匆匆地拎起包就要走,“楠哥,我先下班了啊,买了八点的演唱会票。” 罗家楠笑她:“多大了还跟小姑娘似的追星?”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未老先衰,一点儿流行资讯都不懂。”上官芸菲甩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看综艺节目的啊。” “好了不说了,明儿见。” 看上官芸菲鸟一样地飞出办公室,罗家楠摇摇头继续在打印出来的资料上划重点。这个电话号码在十天内打了三十多个电话到周大国的手机上,每次通话时长都不超过十秒,基本等同于接起来说两句话就挂。据此罗家楠判断,这个手机号的主人应该是找周大国买货的。 先不能打草惊蛇,他想,明天白天先去这家公司探探情况再说。 回家的路上又起了风,看上去像是要下雨。罗家楠过路口堵了好几个红灯都没过去,不免有些烦躁。脸上被谭晓光打中的地方微微发烫,这让他念起之前在法医办时祈铭冰凉的手指贴上来的感觉。 凉凉的很舒服,以及呼吸间那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直到后面按喇叭催,罗家楠才反应过来自己刚一直闭着眼。他拍拍脸,打灯并线,习惯性地看了眼后视镜——有一辆停在路边的红色跑车映入视野。罗家楠记车牌号简直是过目不忘,他百分之百确定,这就是克里斯租的那辆。 擦着后车车头并到调头车道上,罗家楠根本没搭理从后车车窗里伸出来骂他的脑袋。连并了四条车道,他将停到克里斯的车旁边,下车往店里走。这是日料餐厅,罗家楠以前来过,价格不菲,味道也很棒。 门口的领位询问他有没有预约,罗家楠直接甩一句“找人”就进去了。大厅里座无虚席,他找了一圈也没找见祈铭和克里斯,于是就一个包间挨一个包间的找。就在他即将推开最后一扇包间门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罗家楠,你他妈傻了吧,这是在干嘛!? 收回手,罗家楠正要走,包间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祈铭是出来催服务员上菜的,没想到在门口能看见罗家楠。 俩人僵持着对视了一会,祈铭问:“你在这干嘛?” 外面响起隆隆雷声,罗家楠的喉结滚了滚,说—— “来给你送伞。” 作者有话要说:  祈老师:送伞? 楠哥:啊,是。 祈老师:伞呢? 赵副队太可爱了2333333又想写中年人腻腻歪歪的爱情了…… 第36章 “既然来了, 一起吃吧。” 祈铭压根没接罗家楠的茬儿。明摆着的事,两手空空,伞呢? 日料包间进屋得脱鞋,罗家楠把鞋脱到门口,进去和矮桌旁盘腿坐着的克里斯点头致意。克里斯看看他,又看看祈铭,表情有些茫然。 “罗家楠说,你远道而来,他得尽地主之谊。”祈铭端坐到坐垫上, 替罗家楠的冒然出现解释,“这餐他请。” 罗家楠刚好扫了眼放在桌角的流水单,两千八, 再一听祈铭的话,坐下去之后一时忘了腿该怎么盘。要说这刑警啊,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操着卖白面的心挣着卖白菜的钱, 动不动还得玩个命,没一身忠心赤胆还他妈真干不下去。 服务员来上菜,将一尺多宽的刺身拼盘摆到桌子中间。罗家楠抬眼一看,嗬,怪不得小三千呢, 龙虾海胆赤贝,巴掌长的甜虾,还有几款他叫不上名字但看上去就很新鲜的鱼生。 操, 来都来了,还他妈自己花钱,吃! 罗家楠抄起筷子,也没跟旁边那俩客气,夹起一块龙虾刺身扔嘴里就嚼。祈铭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把现磨的芥末推了一小碟到他手边。吃了几口,罗家楠突然问祈铭:“你不是晚上吃素么?” “白肉可以,我只是晚餐不吃红肉,红肉在消化过程中产生酸性物质,睡眠状态代谢不出去,会堆积在体内。” 祈铭夹起一块粉色的鱼肉,沾沾鱼露沾沾芥末,一口含进嘴里文雅地咀嚼。几秒钟之后,他注意到罗家楠还在盯着自己看,于是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盯着别人吃东西看很不礼貌。” 罗家楠赶紧错开眼珠,他现在臊得想扒开榻榻米的缝钻进去。以前都没注意过,祈铭吃东西的时候嘴唇是闭着的。而且那嘴唇看起来软乎乎的,亲上去感觉一定很好。 等等,亲祈铭的……嘴? 要不是当着克里斯的面,罗家楠得抽自己一嘴巴把脑子里亲祈铭嘴的画面扇出去。 ———————— 清酒上桌,罗家楠一看克里斯端杯子要喝赶紧出言阻止:“不能酒驾啊,老外被逮着也照拘。” 克里斯眨巴眨巴眼,看起来是没听懂。祈铭给他翻译了一遍,于是他举杯冲罗家楠笑笑,说:“外交豁免权。喝一点,开车不危险。” 嘿,这臭老外还他妈有外交豁免权!罗家楠窝了一肚子火,心说还好我来了,这要让祈铭被个醉鬼往家送,路上出了车祸找他妈哪说理去。 老实说,吃这种日料还不像自助餐,罗家楠是真吃不饱。从七点拖到十点,罗家楠觉得自己一开始吃的都消化光了那俩还在那用法语叽里咕噜地聊天。重点是聊得倍儿开心,认识祈铭这么长时间罗家楠都没这仨小时里见他笑得多。他也听不懂人家跟那聊什么,就他们笑的时候跟着干笑两声,省得显着自己太无知。 祈铭起来去卫生间,屋里就剩罗家楠和克里斯,俩人大眼瞪大眼也没话题可聊,气氛略有些尴尬。 “祈,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亚裔。”克里斯首先挑起话头。 罗家楠心说废话,炎黄子孙上下五千年历史,地灵人杰,你才认识几个中国人?当然了,祈铭出色那是肯定的,这一点他不能否认。 “是,他牛着呢,仨博士学位。”罗家楠也不管克里斯听不听的懂,“你们国际刑警总部里也没几个能跟他比的吧?” 克里斯听懂了一部分,他点点头:“主管希望,祈到里昂任职,我来工作,并且邀请他。” 尽管克里斯中文说的句式混乱,但罗家楠听的清清楚楚——这哥们要把祈铭挖走? “我们祈老师下定决心落叶归根,肯定不会跟你去里昂。”罗家楠边说边把打火机在手里颠来倒去的转。包间里禁烟,听他们得得仨小时还得忍烟瘾,现在又听说祈铭要被人挖墙角,罗家楠简直烦上加烦。 他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自己水以降心火。 “是的,祈说,不走。”克里斯笑着叹了口气,抬手捂到胸口上,“他的拒绝,让我心碎。” 罗家楠这一口茶差点喷克里斯脸上去。什么玩意?你算那根葱,还他妈心碎!怎么着,看我们祈老师长的好看想占便宜不成?等等,罗家楠转念一想,祈铭一男的,也没便宜好占。可也不对,这老外见面就抱着祈铭不撒手,那点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还有,就冲这体格,真来硬的祈铭能躲得过去? 克里斯当然不知道罗家楠把自己脑补成了强叉犯,还在那自顾自的感慨:“祈,很棒的人,可是,这里,关着。”他拍了拍胸口。“你们东方人,含蓄,对感情,放不开。” 闻言,罗家楠微微眯起眼睛。“哥们,这和东西方文化没太大关系,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扭的瓜不甜,听得懂么?” 克里斯大概是没听懂,罗家楠语速实在太快。祈铭推门进来,看他们俩干坐着对视,也意识到该撤了。罗家楠去结账,结果前台告诉他刚才有位长头发的帅哥已经把帐结完了。于是罗家楠跑到楼下的自动提款机取了三千块钱现金,上车之后硬塞给祈铭。 “你这什么意思?”祈铭挑起眉毛,“发工资之前不过了?” “说好了我请。”罗家楠把胳膊搭在靠背上,回头看着后面倒车,“甭替我操心,偶尔吃顿大餐不至于破产,我存着老婆本儿呢。” 知道罗家楠肯定不会再把钱收回去,祈铭说:“好,算你缴房租,明天拿去交物业费。” 车子向后倒到行人道边上,距离地面十来公分的落差让车体猛地颠簸了一下,堪堪把罗家楠憋了半天但都没问出口的话给颠了出来:“祈铭,你谈过几次恋爱?” 祈铭摇摇头。 “一次也没,谈恋爱占脑细胞。” ———————— 躺在床上罗家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刚祈铭给他拿冰袋敷脸的时候就贴着他坐在沙发上,体温自睡衣薄薄的布料透过来,热的他头顶冒烟,浑身上下的血一个劲往中间跑。怕被祈铭发现自己的窘况,他借口枕头太矮从沙发上拿走一个坐垫挡着蹭回了屋。 躺在那看着小窗外其他人家的灯光,罗家楠满脑子都是祈铭的冰凉手指贴在脸上、以及对方咀嚼食物时抿住的嘴唇。 不,罗家楠,醒醒,你不能就这么弯了,妈还等着抱孙子!妈的,难道是空窗期太久,被人碰碰都能想入非非?不过也难怪,老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受到外界刺激有点反应也正常,没反应才不正常,对不? 自我安慰了一番,罗家楠感觉到裤子没刚才那么紧了,这才松下心抱着靠垫闭上眼睛。 正处于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之中,罗家楠听到祈铭敲门问他睡了没有。他应了一声,祈铭进来坐到床边,弯腰借着透入小窗的光亮查看他脸上的伤。长发自祈铭脸侧垂下,扫在罗家楠脖子上弄得他心里发痒,想要抬手拂开却发现犹如千斤巨石压在手臂之上。 祈铭缓缓贴近他,在眼角的伤口上轻轻一啄,再沿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亲吻他的嘴角唇梢。那嘴唇果然如想象中的一样柔软,罗家楠顾不上其他更多,醉心追逐那柔软的唇瓣。 老天,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这肯定是在做梦,但别让我醒。 难舍难分的吻被祈铭的抽身打断,罗家楠费劲地撑着眼皮,看眼前的人一件件脱去衣服。如火的目光描摹着痩削却不单薄的身体线条,罗家楠只觉得喉咙里像吞进了半个塔克拉玛干沙漠,干渴得几乎冒出烟来。 祈铭抬手将散发拢到耳后,手伸进罗家楠的睡裤里,握住对方的火热后微微咬住嘴唇,闭眼埋头下去。被炙热的唇舌裹住蓄势待发的硬物,罗家楠连大脑里的血都冲到下面去了,他鼻息炙热地猛喘,拼了命的想要抬手扣住在胯间耸动的脑袋。如同灌入水泥的胳膊终于微微抬起,指尖所触是祈铭同样炙热滚烫的肌肤,剧烈的快感使得他的手指深深陷入那富有弹性的皮肉之中。 “家楠……”祈铭爬上床,分开长腿跨坐到他身体两侧,弓身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你想要我么?” 边点头边擭住那副吐露魔音的嘴唇,罗家楠把住祈铭的大腿,挺腰挤入对方火热的内里。祈铭眉头微皱,不耐的喘息尽被封入唇中。灭顶的快感席卷而来,罗家楠撕咬着祈铭的嘴唇,恨不能把人整个揉进身体里才好。祈铭按住他的胳膊,缓缓直起身,咬住粘到唇边的一绺黑发仰头在他身上起伏。 “给我……家楠……” 此话一出,罗家楠只觉得耳鼓中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压在身上的巨石也瞬间消失。他挺腰而起,抱住祈铭的身体翻身压下—— “操!” 鼻梁撞到木地板上,罗家楠彻底被磕醒了。 ———————— 早起罗家楠晨跑回来,吃饭时祈铭问他:“你夜里不睡觉在卫生间折腾什么呢?” 罗家楠被牛奶猛呛了一口,咳得跟得了十级肺痨一样。他总不能告诉人家他半夜爬起来洗内裤吧,而且还是因为梦到……呃,不提也罢。今天他都不敢拿正眼看祈铭,生怕被对方看出点什么。 终于顺过口气,罗家楠低着头说:“昨儿晚上吃坏肚子了。” “那家食材都是空运的,应该没问题才对。”祈铭递了个水煮蛋给他,“别喝牛奶了,腹泻肠道水肿,牛奶里的蛋白质大分子不易吸收。” 接鸡蛋的时候碰到了祈铭的指尖,罗家楠触电般地缩回手。鸡蛋“啪”一下掉到地上,阿强立刻冲过来试图把那颗摔裂了壳的蛋扫走。 “去去去,捣什么乱。”弯腰捡起鸡蛋,罗家楠剥开壳扔进嘴里。 没事儿,不就是做个梦么,这并不代表我就弯了是不是?就是憋太久了,是时候该正经谈个恋爱了嘛。 罗家楠心里正天人交战,好死不死地祈铭又伸手过来,抬起他的下巴检查他脸上的伤:“嗯,没肿,淤青一周之内可以消退。” 被祈铭捏着下巴,梦里的一幕幕在眼前幻灯片似的闪过,罗家楠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突然,他抬手挥开祈铭的手,起身匆匆走到门口,边穿外套边说:“我先下去开车,你……你赶紧下来。” 莫名其妙。 祈铭低头看着在脚边打转的阿强,问:“你爸今天抽什么疯?” 面板上的黄灯闪了闪,阿强默默朝充电器那边爬过去。夜里罗家楠从房间往卫生间冲的时候把它从充电器上给踢开了,害它一宿没充上电。 到了办公室,罗家楠向陈飞汇报昨天在技术部那获得的信息。陈飞听完之后叮嘱他一定要谨慎行事,如果真涉及到与毒品相关的线索一定要及时同步给庄羽那边。 见罗家楠坐椅子上磨磨唧唧不肯走,陈飞问他还有别的事儿没。 憋了半天,罗家楠才吭吭哧哧地问:“头儿,你是……一直喜欢男的……还是就……就喜欢赵副队一个?” 他也是实在没人可问了,身边就这么一对儿。 陈飞平静地看着罗家楠,缓缓举起手里的保温杯。 “滚!” 第37章 【预警, 一定要先看作话再看这章】 从陈飞那滚出来,罗家楠给法医办打电话问祈铭有没有空跟自己出外勤。祈铭没空,让他找别人一起。罗家楠倒是松了口气。他现在极度纠结和祈铭共处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看着那张嘴就想往上亲。 跟屋里踅摸了一圈,罗家楠决定叫上赵平生。赵副队脾气好,问问题不至于让他滚。 车上闲聊了几句之后,赵平生笑着说:“小罗,有话直说。” 别说赵平生是学心理学的,就算不是, 听见罗家楠那兜着圈问的问题也能猜出他的心思。 “其实也……嗯……没什么。”罗家楠抓抓眉毛,“副队,我挺佩服您的, 就陈队长那脾气,能过到一块去真不容易哈。” 赵平生眼色微沉:“你小子怎么也开始背后说人坏话了?” “没说他坏话, 只不过实事求是。”罗家楠极力辩解,“我爸说过, 陈队长要不是那炮仗脾气,随便去哪当个局长都没问题。” “哦,你爸对陈飞评价还挺高。”赵平生翻开内心深处的小本本,又给假想情敌罗卫东记上一笔。虽然陈飞打死也不承认,但他心里有谱——陈飞年轻时肯定喜欢过罗卫东。之前看见罗卫东攥着陈飞的手说“我儿子就交给你了”, 他一宿没让陈飞睡觉,气得陈飞大骂他小心眼。 结果赵平生一句“我这辈子就对你一个人小心眼了,怎么着吧?”把陈飞给堵了回去。 罗家楠哪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继续顺着往下说:“您知道我爸那人,轻易不夸人,他也不希望我当警察,可一听说我进重案组跟陈队长,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对我说,罗家楠,好好干,记着,丢陈队长的脸就是丢你爸我的脸。” 呵,赵平生心说,陈飞你今晚别想睡觉了。 “那个……副队?”余光瞥见赵平生笑得有些诡异,罗家楠谨慎地问:“您没跟队长好之前……梦……梦见过他么?” “天天梦见。”赵平生坦率得出人意料。 完蛋。 罗家楠突然有以后睡觉都是种挑战的预感。 ———————— 广华娱乐位于城东新起的一片写字楼内。在这里注册的公司绝大多数都是做娱乐或者文化产业的,小区里随处可见衣着时尚的年轻人。广华娱乐的前台看着像是模特出身,穿着高跟鞋站起来跟罗家楠视线齐平。 看过两人的警徽,前台摆出一副职业笑容:“抱歉,总经理不在。” “其他管事的也不在?”罗家楠问。 “吕总在,她是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 “行,我们先跟她谈。” “您二位请在会客室稍坐片刻,我去通知她。” 坐进会客室,罗家楠环顾一圈,看到墙上贴着大幅的演唱会海报。海报里的人有点眼熟,应该是个小明星,但他对不上号人家叫什么。 “认识这人么,副队?”罗家楠指着海报问。 “程峰。” “可以啊,您对流行资讯还挺了解。” “我哪关注这个?”赵平生苦笑,“是我侄女,今年十六,迷他迷得不行,上礼拜跟我弟一家吃饭,那丫头一看到餐厅电视里放程峰的采访就尖叫了一声,差点给我吓出心梗。” “没法说,现在这些小姑娘,也不知道她们的审美观都怎么了,您说就这,整的不男不女的,也不哪好。”罗家楠撇撇嘴角。 赵平生客观地评价道:“所以你到现在还单着。” “那是因为我不想找,就说当初在警校的时候,多少小姑娘扑我。要不是陈队把我从分局调出去执行任务,我现在都当爹了。” 赵平生一脸“我就听你吹”的表情看着他。 会客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有位身穿天蓝色职业套装的美女走进来,分别递给他们两人一人一张名片。“早上好,我叫吕晶,不知您二位一早到访有何贵干?” “市局重案组罗家楠,这位是我们副队长赵平生。”起身接过名片,罗家楠重新坐下后将资料放到桌上,“我们在调查一起案件的过程中发现受害者和贵公司名下的手机号有过联系,您看一下,这批手机号是哪些人在使用?” 吕晶听到“受害者”三个字后眉头微皱,她翻看着那些手机号,说:“之前我们公司承接了一个非洲乐队的演出项目,这批手机号是当时提供给外籍乐队成员使用的。” “这些人现在还在国内?”罗家楠问。 “早走了,手机卡也应该已经停掉了才对。”吕晶想了想,起身走到门口,对外面的同事交待了几句后坐回到他们面前。“我印象中是都停了,让底下人确认一下。” 等了几分钟,有人过来告诉吕晶,那批手机卡确实已经停用。 “这就奇怪了。”赵平生指着通话记录,“至少这个号码还一直在使用。” “公司只预付了一个月的租金,但有人自行续费的话,还可以使用,手机号并没有被注销。”吕晶解释道。 赵平生问:“谁负责处理的这批手机卡?” “不需要处理,这种预付费的,卡不用了直接抠出来扔掉就好。”吕晶说着,压低声音问:“是有人……死了?” 和赵平生对视一眼,罗家楠点头确认。吕晶的脸色一变,抿住嘴唇似有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 赵平生收起那副和善的表情,严肃地提醒道:“吕女士,这是警方的正式调查,如果有任何可疑情况,请您务必如实告知。” 踌躇片刻,吕晶叹息着开口:“我……听说了一件事……” ———————— 祈铭刚出电梯就听见楼道里回荡的吼声—— “还他妈有没有王法了!” 要不是认得罗家楠的声音,祈铭真得怀疑这话是从一警察嘴里说出来的。他走进重案组办公室,看到里面除了罗家楠双手支在皮带上一脸愤恨地来回溜达,其他人都面色凝重地坐在那,陈飞脸上还隐隐发黑。 “祈铭,你来的正好!”罗家楠这会已经把昨儿夜里的事都抛到脑后去了,拽过祈铭的胳膊拖进重案组众人坐着的包围圈里,“那个周大国的尸体,赶紧给送火葬场烧了,这操蛋案子老子不查了!” “出什么事了?”祈铭问。 罗家楠使劲运了口气,咬牙切齿地把从吕晶那听来的事情又从头到尾给祈铭讲了一遍—— 外籍乐队成员一下飞机就嚷嚷着找“货”,说不HIGH没法上台表演,给了演艺公司当头一棒。第二天晚上八点就要上台了,可几位黑哥们无精打采的活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眼看几百万的投资要打水漂,老板和项目经理都急得团团转,但谁也不敢出这个头去买货,毕竟,一旦被抓了可是要重判。 公司里有位搞票务的给出了个主意,说一代佳人那有人卖货,人送进去让他们自己买就是了。于是当天晚上老板就在一代佳人里包了个大包,安排几位黑哥们在里面潇洒,当时搞定这帮人的正是周大国。 周大国供的货纯度高,劲大,这帮人HIGH过了头,把翻译妹子给糟蹋了。最可恨的是,周大国人就在现场,他非但没管,还他妈要挟那姑娘敢报警就弄死她全家。现在这帮人走了,周大国也死了,那姑娘的冤情已是难以申诉。 祈铭注意到罗家楠的右手关节青紫红肿,赵平生说那是在人公司的会客室捶桌子时弄的。 “我这也有新发现。”祈铭将资料递给陈飞,“周大国的DNA和一起□□案的证据吻合,犯人已经抓到了,名叫周关庆,被判了十年,坐了七年后假释出狱。我刚跟关押周关庆的监狱联系过,调取了他的医疗记录。记录显示,周关庆在服刑期间□□被狱友重伤,性/功能受损,导致ED。” “活该!”听到这个,罗家楠特别解气,“这周关庆就是周大国没错吧?” 陈飞把周关庆的入狱照展示给他——没错,周大国和周关庆是同一个人。 “怪不得他要换身份。”苗红冷冷地说道,“□□犯在监狱里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出来了也照样被人看不起。” 陈飞说:“虽然周大国,嗯,或者说周关庆是个败类中的战斗机,但法律并没有赋予任何人执行私刑的权利。罗家楠,案子接着查,你要是实在不想干,我换人。” 说完,他环顾周围,发现没有一个人抬着头。 “您瞧,没人愿意干。”罗家楠摊开手,“得,该着我倒霉,我查。但是头儿,我有一条件,□□的事儿必须得立案,别回头我去找人翻译小姑娘录口供,她要问我能不能还她一公道,我他妈可没脸回人家。” 将祈铭拿来的资料往大腿上一拍,陈飞虎目圆睁。 “还用你小子说?” ———————— 上门找受害者王雪婷问询,罗家楠刚冲开门的人亮出警徽就差点被对方把门拍鼻子上。祈铭把他往后拽开,上前再次敲门。他锲而不舍地敲,直到里面传来一声暴吼—— “滚蛋!” 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你先回去吧。”罗家楠攥住祈铭的手腕——他指关节已经敲肿了,“我在这等着,里面的人总得出门。” 他松开祈铭,退到走廊的墙上靠住,低头燃起一支香烟。燃烧点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烟雾在暗沉的夕阳光线中缓缓升腾。祈铭伸手问他要了支烟,和他并肩靠到一起,就着罗家楠嘴上的烟头点燃自己那根。 “如果可以取到证词,我会拜托克里斯介入这个案子。”祈铭说,“人一定能抓到。” 听祈铭提到那个老外,罗家楠一脸不爽。“用不着求他,老子亲自去非洲抓人。” “成熟点,那根本不现实。”祈铭反手敲了敲他的肩膀,“罗家楠,你昨天怎么回事?” “昨天?我昨天干嘛了?”罗家楠装傻。 “你跟踪我。” “切,你五点多就走了,我六点半才从局里出来,怎么跟踪你?” “好,你不是跟踪我,那你去餐厅干嘛?别说送伞,你自己都没带伞。” “我——”罗家楠语塞,“我就……路过,看见克里斯的车了,想着……想着……” 祈铭侧头看着他,等着听他的“想着”之后的解释。罗家楠吭哧了半天,憋得脸都红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就在他被祈铭盯得恨不得落荒而逃时,王雪婷家的大门忽然被打开。 “你们他妈再不走,老子报警了啊!”和罗家楠岁数差不多大的男人愤怒地吼着。 “等一下!”罗家楠抢上一步抬手推住大门,“我们今天才知道王雪婷的事,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 “公道?”男人的眼眶瞬间变红,“我妹妹死了你们他妈的才来还她一个公道!早他妈干嘛去了!?” 罗家楠闻言一怔。“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她吃安眠药自杀了!我看到她留下的遗书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操他妈的,你们警察都他妈是废物么,就这么让那帮畜生跑了!?” “先生,事已至此,骂人解决不了问题。”祈铭出言相劝,“涉事人员警方必然会抓,但首先需要的是证据,那份遗书请务必交给我们。” 突然,男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倚靠在门框上失声痛哭。 ———————— 客厅里的桌上摆放着王雪婷的遗像,前面点着两支白色的蜡烛。美丽的姑娘香消玉殒,徒留家人的悲伤随着蜡烛的燃烧滴落下滚烫的泪水。罗家楠凝视着黑白遗像,心头的怒火燃得愈加旺盛。 王雪峰——王雪婷的哥哥——进屋把那份遗书找出来,颤抖着手交给祈铭。祈铭将遗书从信封里抽出,只看了几行便问:“王雪婷的遗体火化了么?” “还没,要等我父母从国外回来再办丧事。”王雪峰麻木地摇着头,“我他妈真是个废物,这么久了,居然没发现雪婷出事。” 祈铭把遗书交给罗家楠,示意他看自己手指捏住的那行。 操! 王雪婷自杀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年轻的女孩无法承受这如此巨大的耻辱和压力,于是便选择走上绝路。 这不是悲剧,在罗家楠看来简直是一场惨剧。干警察最无奈的就在于此,明知罪恶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然而却无力阻止。有多少老警员终其一生追踪某件陈年旧案,倾尽心血最后却抱憾而终。甚至,有些泛黄的卷宗从师傅传到徒弟手里。他们之所以会如此锲而不舍,除了还被害者一个公道,更重要的是要表明一个态度——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已经发生的罪恶也许无法阻止,但必然要让那些罪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是法医,需要对令妹的遗体进行尸检以取得DNA留证。”祈铭对王雪峰说。 王雪峰颓然地坐到沙发上,抬手扣住眼睛。“只要能把那群畜生抓住,你们随便。” “看到遗书后你为什么不报案?”罗家楠心存疑惑。 “雪婷遗书上不是写了?她不想死后还被人说闲话。”王雪峰叹息道,“她为了练习口语经常去做翻译,被同学指指点点说她想傍老外。可她用得着傍老外么?那帮老外是想傍她才对!我爸妈做外贸二十多年了,不瞒你们说,我们家家产过亿,雪婷本该高中就去国外留学的,可爸妈舍不得,说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容易被人欺负,这倒好,没出去在家门口被他妈欺负了,操!” 虽然王雪峰看起来不像能狠得下心杀人的主,但必要的询问还是得有,于是罗家楠谨慎地问:“二十一号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你在哪?” “不知道,自打我妹没了,日子就他妈过乱了。” “台风那天,有印象么?” “在医院太平间,给我妹守灵。”王雪峰抬手用掌根抹去眼泪,“雪婷胆小,就怕打雷刮台风,我他妈……我他妈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 罗家楠被他说得鼻子一酸,赶紧瞪大眼睛忍住。别说亲妹妹了,就是淼淼受点伤,他也得心疼半天。祈铭突然转身走出房间,罗家楠一看赶紧追上去。 站在只剩一丝夕阳余晖的楼道里,祈铭低着头,身后拖着微微晃动的影子。罗家楠走到他身后,犹豫片刻,抬手按住对方的肩膀。 “不知道祈珍过的怎么样。”祈铭说话时带着鼻音,“我恨不得现在就见到她。” “她一定过的很幸福。”罗家楠劝道。他刚才猜到了,祈铭应该是想起自己的妹妹才会突然情绪失控。 一滴泪水自祈铭的镜框边滚落,直直砸在他脚边。罗家楠看到这一幕心里难受极了,也没多想,扳着祈铭的肩膀就把人拥进怀里,固执地将对方的脑袋按到肩膀上。 “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以下,两人脚下的影子在黑暗中融为一体。 ———————— 祈铭加急进行尸检,随后将取得的DNA报告送至克里斯下榻的酒店。对于祈铭和罗家楠的凌晨到访,克里斯听完案件简报后也不觉得惊讶了。 “这件事交给我来协调。”他向祈铭保证,“最长三个月,一定抓住嫌犯。” 祈铭致谢道:“欠你个人情。” 罗家楠在旁边咳了一声。“咳,嗯……不早了,回去睡觉吧。”他刚强烈要求这俩人说英文,不然真是一句都听不懂。 “你先回去,我今晚就住这。”祈铭说,“克里斯一早的飞机,我要送他。” 罗家楠脸上一绷——孤男寡男的,离天亮还好几个小时,放一块儿多危险? “你又不会开车,拿什么送?” “让前台叫辆出租。” “那你睡哪?这连个长沙发都没有。” “我再开一间房。” 罗家楠没词儿了。人祈铭给朋友送行,这他妈怎么拦?说多了反倒显得他有毛病。思来想去,罗家楠一拍大腿:“这样,我也住这,明天我开车送鳗鱼去机场。” “鳗鱼?”祈铭眉毛拧到一起。 “啊,不是,海鳗,海鳗。” 听到类似自己姓氏的中文发音,一直搞不懂这俩人在说什么的克里斯冲罗家楠友善地笑笑。虽说他的中文水平比罗家楠的法语水平要好,但架不住中文博大精深啊。 同音字了解一下? 打电话让前台给开两个房间的时候,罗家楠特意要了远离这层楼但挨在一起的。他倒不担心祈铭半夜溜出去,他是担心克里斯半夜溜祈铭屋里。这老外看他们家法医的眼神含情脉脉的,不防着点儿哪行! 分别刷卡进房间时,祈铭突然问:“罗家楠,你为什么要不错眼珠的盯着我?” “陈队交待的任务啊!”幸亏罗家楠反应迅速,“你眼睛又有暴盲的毛病,我不盯着你,万一你出点什么事儿,陈队得把我活崩了。” “可你一开始并不愿意干这份差事。”祈铭轻飘飘地说。 “那不是跟你不熟么,嘿嘿。”罗家楠干笑。天知道他刚才在受害者家外面的走廊上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把祈铭按墙上亲。 祈铭微微眯起眼睛,说:“罗家楠,我不傻。” “这话说的,你要傻没聪明人了。”罗家楠使劲咽了口唾沫——妈呀,这什么情况,祈铭看出点什么了? “老实交待,你家那楼得修到什么时候?” “啊?”罗家楠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哪跟哪啊就扯修楼的事儿上去了。 “半年?一年?” “俩仨月吧……” “超过仨月我要收你房租。”祈铭推开房门,“别以为买个阿强回来就能白住,慈善事业不是给你这种四肢健全的人做的。” 罗家楠在房间门口愣了足有五分钟才回过神——妈呀,祈老师的智商怎么一点儿都没给情商留余地啊。 ———————— 送完克里斯赶回局里,罗家楠拐过最后一个路口,突然发现路边停了长长一溜漆黑的豪车。这条路由于正对市局大门所以禁停,但每辆车上都有个司机,车也没熄火,像是在等什么人出来的样子。 哦,对,谭晓光今天羁押满48小时,该放了。 他的推测很快就得到了印证。金山来了,在会客室等着接自己的爱将出关。罗家楠以前只见过金山的照片,今天这算是头一回见真人——妈的这也太嚣张了吧,一个毒枭,竟然连公安局的大门都敢进! 金山,也就是乔军,四十上下的年纪,眼睛不大但眼尾细长,一副永远眯着眼打量别人的样子。国字脸的线条方正刚直,鼻梁骨高耸稍带有一丝弧度,说是鹰钩鼻却又没那么尖。脸上刮得干干净净,一双薄唇颜色寡淡,看着就是个薄情寡义的面相。 然而事实是,乔军为人很讲义气,手下人但凡出了点差池,安家费给得豪爽无比。据说为他背锅坐牢的就是判了死刑也没人肯把他供出来,以至于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毒品姓乔,警方却抓不到他哪怕一毫米的把柄。 罗家楠注意到会客室里还有个人,白白净净的瘦高个,眼角眉梢带着股子阴柔之美,正是所谓的男生女相。 “那人谁啊?”他问苗红。 “单骏桐,乔军的财神爷。”苗红用文件挡着脸小声告诉他,“投行出身,专门帮乔军洗钱。” “我能,抓他嘛?” “你有,证据嘛?” 罗家楠摆出不爽脸。苗红用文件拍了下他的脑袋,说:“赵副队可跟我打听来着,问我你小子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去,师傅,我就差洗澡睡觉都在您眼皮子底下了,哪他妈有功夫谈恋爱?”罗家楠为自己鸣不平,“我现在就认识咱局里这帮女的,哦,还有你。” 苗红扬起巴掌:“几个意思?我不是女的?” “师傅你是女中豪杰,得单拿出来说才能显出你在徒弟心目中的重要性。”罗家楠开启嘴欠模式,“咱实事求是,我可真没跟哪个女的眉来眼去。” “赵副队的意思是……你好像跟男的眉来眼去了。”苗红冲他挑挑眉毛。 罗家楠只觉得后脑勺被闷了一棍,眼前阵阵泛黑——赵副队,枉我罗家楠信任你拿你当知心大哥,可你居然传我的八卦!等着,我找我爸搜罗你的材料,给陈队长打小报告去! 这时陈飞捂着后腰拖着步子从他们面前走过。 ———————— 谭晓光出大厅时和乔军并肩而行,引来局里路过的同僚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庄羽站在办公室的窗口边,默默地注视着谭晓光的背影。像是感觉到庄羽的视线一般,谭晓光猛然回身仰脸看向三楼的窗户。 庄羽迅速转过身,对坐在面前的陈飞说:“谭晓光向我保证过,绝不会杀人,这个担保,我给他做了。” “庄羽,我相信你,但你得明白,谭晓光已经不是以前的谭晓光了,他为乔军效力,什么事做不出来?”陈飞用手指轻叩桌面,“当年你们在我手底下实习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看紧他,他那脾气太容易出事。” “怪我,那天要不是我太困睡着了,他不至于犯错误。”庄羽黯然神伤,“陈队,谭晓光的案子,您当初为什么要把我撤出来?” 陈飞轻笑,摇摇头。“庄羽啊,我陈飞虽然是个粗线条的人,但你和谭晓光之间那点事儿,我都瞧在眼里了。当时你出于执法者的立场做出对他不利的供词,然后把希望寄托在幻想中的‘上线□□’上渴望能还他清白。如果不把你撤出案子,我相信,为了救谭晓光下一个要坐牢的就会是你庄羽了。” “那怎么是幻想了,陈队?”庄羽的眼中泛起一丝不平,“看守所把那么重要的嫌犯和其他人关在一起这本来就违反了制度,为什么不追究他们的责任!?” “我亲自看了每一帧监控,嫌犯从进去到死,没有任何人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你难道不相信我?”陈飞眉头微皱。 “押运车呢?那上面又没监控。” “我和老赵轮番审了司机和押运警卫整整一周,没有任何疑点,包括调取财务记录,我还甚至违规去搜查了人家家里。庄羽,能为谭晓光做的我们都做了,你也没做错什么,他变成今天这样是他自己的选择。”陈飞平心静气地劝道,“我也算你半个长辈,听我一句,就早点把过去放下,向前看。” 庄羽垂下眼,成扇的乌黑睫毛微微颤抖。 “行了,以前的事儿不提了,我过来是想跟你沟通一下,关于周大国的案子。”陈飞将资料往他面前推了推,“涉外,涉毒,你看有没有线人能给出点头绪,除了谭晓光,周大国还和什么人结过仇?” “我手头掌握的资料是,周大国出的货纯度比乔军那边的高,很受欢迎,有不少老客户都纷纷倒戈。”庄羽边看资料边说,“货源的来路尚无从得知,但很有可能是从金三角那边直接走水路过来的。” “水路?” 陈飞忽然想起个人,他拿出电话打给罗家楠。 “兔崽子,去找趟高金海,周大国的货如果走水路,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 高金海一看见祈铭,大脸上笑出朵菊花。他髋关节的微创手术做完了,现在手上不玩球了改拄着根手杖。罗家楠一看他要上手攥祈铭的手,抢先一步把自己的手递上去,使劲攥了攥。 “高老板,最近发财啊,这脸又大了。” “小小生意,混口饭吃,罗老弟就别取笑我啦。”高金海抽着嘴角撤回手招呼祈铭,“祈老师,坐,等会儿就在这吃饭啊!哦对,你海鲜过敏,咱吃河鲜。小刘,给祈老师和罗警官泡茶!” “不麻烦了,高老板,我们问完事情就走。”祈铭给罗家楠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有话赶紧问。 高金海一脸“那怎么行”的表情:“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着也得请您吃顿饭表表谢意。” “高老板,我们祈老师悬壶济世,救的人成千上万,不缺您这口吃食。”罗家楠抬手虚晃了一下,让高金海把注意力放自己这,“是这样,我们查到最近有一些毒品是从水路上岸,您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罗老弟,你海哥我就是穷到要饭也绝不会碰那种东西。”高金海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搞那个,不光要杀头,还他妈造孽啊!” 罗家楠示意他不用急着辩解。“我不是指控您,但您曾说过,这一片海域,只要下水的,就是块木板也得您点头,对吧?” 这话让高金海飘飘然起来。“那是当然,你海哥我别的本事没有,管几条船还是可以的。” “所以,海哥,您好好想想,有没有外来的渔船或者货船,曾经在附近靠过岸?”祈铭问。 高金海一听祈铭叫“海哥”这心里就别提有多舒坦了,得意忘形地抬手往人大腿上一拍,说:“还真有。可一分钱停泊费不交还敢靠岸?滚吧,离岸边还有几百米就让我给轰走了。” 罗家楠眼瞅着高金海的肥手就跟粘在祈铭大腿上似的,目光瞬间冷如冰霜。“高老板,您给人轰哪去了?”说着,他伸手把高金海的爪子从祈铭的大腿上给胡撸了下去。 要不是不想得罪罗家楠,高金海得叫人抽这小警察一顿。这么胡撸他的手,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见高金海和罗家楠俩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祈铭赶紧接话:“是啊,海哥,您把人轰哪去了?” 高金海的笑脸换得跟变脸似的。“还能轰哪,北边,就以前开大集的地方,有一片暗礁区,船肯定过不去,他们要想把货运上岸,得雇水性好的游过去才行。” 罗家楠知道那地方,小时候逃学去那边游泳,浪大极了,但暗礁底下有好多螃蟹抓。可让他爸逮着的话,就得把他屁股打得和煮熟的螃蟹一样红。 “得,高老板,谢谢。”罗家楠站起身,“祈老师,走,咱去高老板说的那地方看看。” 高金海不死心。“罗老弟你要是忙就先走,等吃完饭我把祈老师送回局里。” 罗家楠脸上立刻摆出加粗加下划线的“滚蛋”俩字。 ———————— 往北边开的路上,罗家楠沉着个脸——海哥?叫的够亲的啊。 祈铭有点犯困,正闭目养神突然感觉到车身猛烈的颠簸了一下,赶紧睁开眼问:“怎么了?” 罗家楠下车查看,发现前轮压着了一大块石头。他把石头踢到路边,上车接着开。祈铭被彻底颠醒了,揉着脖子活动筋骨。罗家楠用余光瞥见抹雪白的弧线,喉结顿时一滚。 “祈铭。”他尽可能地目视前方,可满脑子都是梦中的细节。昨儿夜里就睡了俩小时祈铭都没放过他,又在他梦里折腾了一顿。“你学心理学的,帮我解个梦呗。” “学心理学的为什么能解梦?”祈铭问他。 “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你帮我分析分析。” “哦,我还以为你又拿我当跳大神的了。” “我的错,那会我哪知道你这么牛逼。”罗家楠挤出个笑,“是这样,我呢,最近总梦见一个人,你说这代表了什么?” 祈铭反问:“春/梦?” 罗家楠手一哆嗦差点把车开对面车道上去。他赶紧为自己辩解:“不是,就很普通的梦,日常生活什么的!” 祈铭一眼就瞧出罗南瓜同志试图隐瞒真相,但他不打算戳穿。 “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潜意识欲/望的满足,人在清醒的状态中可以有效地压抑潜意识,使那些违背道德习俗的欲/望不能为所欲为。”祈铭侧头观察罗家楠的面部表情变化,“而你在梦境中的所作所为,恰好是这些欲/望的释放。” 罗家楠脸色都变了。早知道就不问祈铭了,这不给自己找心理负担呢么!不过在梦里是祈铭主动爬上他的床啊,这怎么能是他的欲/望释放! 对吧? 琢磨了半天,罗家楠问:“那……如果我梦见……梦见有个螃蟹大喊‘吃我’,这不能说明我想吃螃蟹吧?” 祈铭摇头。“恰恰相反,这说明你已经想吃螃蟹想到迫不及待的地步。” 罗家楠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方向盘上。完了完了完了,这不是弯,简直是折了。突然他想起断在防漏槽里的木筷,不由感叹老天爷的提示要不要这么他妈的准啊! 眼瞧着罗家楠的脸色跟彩虹似的丰富多彩,祈铭好奇地问:“你到底梦见谁了,我认识么?” 一脚刹车踩死,罗家楠将车停到中间,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微微沁出点汗意。他转过头,看着祈铭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心脏跳得几乎从嗓子里蹦出来。 说吧,罗家楠,告诉祈铭,你梦见的人就是—— 手机铃声忽然炸响,惊得罗家楠猛然回神。他极为不耐烦地按下接听键,大吼:“谁啊!?” “立刻离开车!”一声明显是变过音的警告直直穿透他的耳膜。 罗家楠一愣,刚要问是谁那边已经挂断电话。这时旁边传来祈铭的惊呼—— “罗家楠!下车!” 一辆满载的重型卡车迎面直直撞向越野车,罗家楠想都没想,纵身往祈铭身上一扑将他牢牢护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把作话放前面了,是因为本章有一些需要大家提前注意的部分: 1、案件内容可能会令人不悦,如产生不良反应请及时关闭,在此我先致歉; 2、从本章开始连更5天一万字,有可能不会准时零点更新; 3、重要角色不会死亡,请能坚持看下去的放心; 4、如果能有触动您内心的某一句话,请让我知道,非常感谢,这将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5、卧底的故事由于某些原因无法成文,所以我就把这个故事的前因后果揉到这个案子里了,希望你们不要觉得我是在水字数。 以上,请阅读完毕后再看正文。 第38章 幸运的是, 罗家楠早已将车停下,撞击产生时车体没有受到惯性损伤形成挤压。不幸的是,由于位置在海堤之上,满载渣土的大货车速度快又自重极大,生生将越野车撞飞出堤坝翻入大海。 罗家楠背上被气囊猛拍了一下,登时胸口一阵腥甜涌上。祈铭系着安全带,车体翻滚的过程中并未受到猛烈的撞击。罗家楠被挤在气囊和祈铭之间,胸前护着对方的脑袋,车翻进海里时撞得全身疼痛不堪, 好在没有骨折。 海水从缝隙中涌入,被撞成蛛网状的挡风玻璃也崩开了几个缺口,车内的海水很快便没到座椅边缘。 “你没事吧!?”罗家楠边伸手从驾驶座的座椅下往出拽灭火器边问祈铭。祈铭咳了一声, 刚被安全带勒住的位置八成是要青了。他眼前一片漆黑耳中蜂鸣不止,极端的紧张使得他脑供血不足突发暴盲, 只能摸索着去解安全带的扣。 罗家楠用灭火器底部狠凿了几下挡风玻璃。这玩意已经碎了,现在下沉的还不深水压尚小, 打破玻璃出去问题不大。“你会游泳么?”他大声问祈铭。 祈铭刚解开安全带,抽手摸索着拽住罗家楠的衣服。 “我看不见了。”他镇定地说。 “什么?操!”罗家楠抹了把冲到脸上的海水,“水马上冲进来,憋住气,抱紧我的腰别撒手!” 感觉到祈铭的胳膊在腰上收紧, 罗家楠再次狠狠凿向裂成蛛网状的玻璃。玻璃终于破开个缺口,大量的海水瞬间倒灌进车内,罗家楠憋住一口气沉入水中, 徒手将那个缺口扒开。锐利的棱角划破手掌,蔚蓝的海水中缓缓散开紫黑色的血雾。撩开外套护住祈铭的头脸,罗家楠带他离开那辆已经沉入海底的越野车。 罗家楠自小游野泳游惯了,水性极好,憋气能憋上个两三分钟。可尚未浮出水面祈铭的肺活量就已到极限,大量的气泡自口鼻处涌出,一口海水呛入登时本能地挣扎起来。罗家楠只好箍着他的脖子把人拖出水面,奋力朝岸边游去。 上岸时祈铭已经没有呼吸了,罗家楠立刻给他做人工呼吸,再一拳捶到他胸口上把气管里的海水就着咳嗽呛震出来。祈铭咳醒后满嘴的苦涩和腥甜,趴伏在水泥堤坝上玩命地咳嗽。罗家楠扶着他的肩膀自己也跟着喘粗气,缓了足有十分钟才回过神抬眼看向刚刚事故发生的地点。 大货车静悄悄的停在路边,驾驶座上早已空无一人。这是已近废弃的老海堤,几乎没有车辆通过,更不要提这种重型渣土车——道路承重小,容易把路面压毁。两人互相搀扶着爬上海堤,走到渣土车旁边,罗家楠蹲下身查看轮胎在水泥地上留下的刹车带。 刹车带极短,可见这车的司机是打定主意要把他们撞进海里。 “我他妈大意了。”罗家楠朝旁边啐出口裹着海水味道的咸唾沫,“刚后头那辆白车,就咱往海堤路上拐时直行的那辆,肯定是盯梢的。海堤路那头是新开发区,大车随叫随到。” 祈铭的眼镜丢在了海里,视力虽然恢复但看什么都模糊。即便是这样,他也注意到罗家楠的手在滴血。揪出衬衫下摆,祈铭用力扯下两条布料,蹲到他身边抓起他的手细心包扎。 缓过劲来手上火辣辣的疼,被海水里的盐分一杀更是钻心,可罗家楠依旧嘴上逞强:“皮外伤,没事。” “别动!两千多一件的衬衫,别白毁了。”祈铭眯着眼挑去嵌入罗家楠手掌中的一块碎玻璃碴子,将伤口包好打结。 刚经历生死关头又被“穷”字戳中肺管,罗家楠一屁股坐到地上,苦笑道:“祈老师,千万别提钱,伤感情。” 祈铭正近距离地观察罗家楠另一只手上有没有碎玻璃碴,听到这话,他抬眼看向罗家楠。两人的脸离得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祈铭看罗家楠是模糊的,但罗家楠看祈铭却是清晰无比。刚刚被他做过人工呼吸的嘴唇此时此刻正微微开启,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看得罗家楠又是喉结一滚。 这嘴唇真的很软。罗家楠跟着了魔似的,无意识地抬起被包好的那只手扣住祈铭的后颈,侧头吻了上去。嘴唇相触之前的刹那,祈铭猛的抬手推开他,自己也因反作用力而跌坐在地。用手背抵住嘴,祈铭皱眉瞪着呆愣在那不知所措的罗家楠。 僵持了半天,罗家楠涨红着脸解释道:“那个……你……你嘴上有沙子……我给你吹……吹吹……” 祈铭没说话,就那么看着罗家楠,直把对方看得背后一阵阵抽凉风。 “我真……真没别的意思,你看我刚才还给你做人工呼吸来着……就……我脑子有点乱,刚进……进水了……”罗家楠真心觉得自己越描越黑,可他已经控制不住嘴了,这种时候再不说点什么他还不如再一头扎回海里淹死算了。 祈铭的眼珠微微挪动了一下,就这点儿动静楞是让罗家楠头皮一紧。当初考警校看分时他都没这么紧张,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罪犯,而祈铭是要宣布判决的法官。 “你梦见的人是我,对么?” 祈铭的话给罗家楠带来的冲击力完全不亚于刚刚渣土车撞上来时的感觉。一瞬间周围的海浪声和风声都消失了,罗家楠大脑一片空白,木然地点了点头。 祈铭重新蹲好,继续给罗家楠的另一只手包扎,同时说道:“梦境是人类欲/望的映射,但会受到清醒时的记忆影响,所以你其实不用在意。我希望你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你现在的肾上腺素还处于极高的水平,任何行为都是冲动的。我知道你刚是要吻我,我不傻,不用找吹沙子这么低级的借口。你脑子里也不会进水,有耳膜挡着。” 祈铭的长篇大论把罗家楠从一个极端推向了另一个极端,他感到憋屈,呼吸困难,胸口比刚在水里时还压抑。眼下他们之间关系别说窗户纸了,就算是堵水泥墙这会也该破了吧?行不行给句痛快话,拿肾上腺素说什么事儿啊! 就着包扎的姿势反手握住祈铭的手腕,罗家楠把心一横,说:“祈铭,你知识渊博,大道理一套套的,但我不懂那些。我罗家楠以前从没对个老爷们动过心思,你是头一个。我就想知道,你……你能不能喜欢我吧!” “我并不讨厌你。”祈铭异常平静地看着他,“至于喜欢,也还行吧。” 就在罗家楠怒放的心花刚绽放一个尖角时,祈铭继续说道:“但我不想吻你,也不想跟你上床,罗家楠,什么时候等我梦到你,咱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如何?” 上床? 罗家楠光听见这俩字了,心里的春光灿烂瞬间沙尘肆虐,看什么都发黄。 ———————— 手机都能甩出汤来,没等罗家楠和祈铭找到个地方打电话通知局里,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至。有人打了匿名报警电话,说老海堤路上出了起车祸,可能有严重的人员伤亡。临近派出所接到警讯立刻出动,连所长都来了。一听这俩人是同僚,所长立刻派人把现场拉上警戒带,借电话给罗家楠通知局里。 不光陈飞到了现场,罗卫东也来了。瞧见罗家楠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嘴唇被海风吹得发紫,他立刻脱下外套扔给儿子。罗家楠也没跟他爹客气,直接把外套给祈铭披上了。救护车配的毯子太薄,身上是湿的风一打就透,祈铭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哆嗦。 这一幕让罗卫东眼神微动,但他顾不上追究其中的含义,着重先让罗家楠讲述事件经过。罗家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一说,然后指向渣土车的驾驶座。“我只来得及扫了一眼司机,男性,上身是工地上民工穿的迷彩服,希望行车记录仪没泡坏,应该拍到他的正脸了。” “没伤到骨头吧?”罗卫东注意到儿子手上的伤,赶紧抬手前胸后背连胳膊带腿地胡撸了一遍。 “没,爸,有安全气囊。”罗家楠有点尴尬,想躲又不敢,只好任由老爹跟搜身似的把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个清楚,“这事儿千万别告诉我妈啊,要不她又得哭好几天。” “你的警惕性都去哪了?” 其实罗卫东是真心疼,一听儿子被撞海里了扔下饭碗就跑。这一路上脑补了无数惨烈画面,直到亲眼看见罗家楠还站着,悬起来的心才算归位。但他就是这样一种人——有事儿解决事儿,没事儿还得检讨。 罗家楠哪敢跟他爸说自己春心荡漾这一路上光顾着惦记祈铭的嘴没注意到被盯梢了,只得讪讪地搓着脖子说:“昨天晚上就睡了俩小时,精神不集中。” “睡眠不足就别开车!”罗卫东沉声道,“别以为年轻就可以不管不顾,你要敢让老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他妈——” 罗卫东的声音突然哽住,他转过身,对着大海深吸一口气以平复激动的心情。罗家楠看着父亲发丝里夹杂着的白发,心里也是一酸。他往前跟上一步,小声说:“爸,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疲劳驾驶了。” “去,找你们陈队长汇报情况。”罗卫东纵了纵鼻梁,把眼泪憋回眼眶。等罗家楠走开,他转过身,看向披着自己外套的祈铭,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祈老师是吧,有受伤么?” 祈铭摇摇头。 “我听说你是法医。”罗卫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作为技术人员,我是不建议你做罗家楠的搭档,你和他受的训练不同,关键时刻容易互相拖后腿。” 罗卫东的话说得相当含蓄,但祈铭能听出来,对方这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会为了保护他而丧命——什么互相拖后腿,罗卫东是觉得他单方面拖罗家楠的后腿罢了。 “是,他救了我一命,对此我表示感谢。”祈铭把制服外套从肩上拽下来交还给罗卫东,抬眼迎向对方的质疑,“请您相信自己的儿子,他很出色,危急关头对形势的判断极为果决。另外也请您相信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罗家楠和我只能活一个,我绝不会拖他的后腿。” 这倒是罗卫东始料未及的回答,老实说,他现在对这个自己老婆念叨了好久的“祈老师”产生了点兴趣。之前陈飞也和他提起过,关于让技术人员和罗家楠搭档的事情。他一开始并不赞同,因为他太了解儿子了,只要是身边有个需要保护的人,罗家楠绝对义无反顾的挺身而出,完全不计后果。远的不说,就说刚才,罗家楠自己都冻成狗了还得把外套给祈铭披上。 但是现在,罗卫东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对祈铭微微一笑。他看的出来,眼前这个年轻法医有股子韧劲,而且思维敏捷逻辑清晰,想必儿子从他身上也能学到点东西。 他转脸看向正在和陈飞说话的罗家楠,眉头稍稍皱起——娇娇说儿子好像有喜欢的人了,怎么还藏着掖着不带回家给老子看看呢? 第39章 跟车医生建议罗家楠和祈铭先回医院做检查, 毕竟,这种程度的撞击很容易引起内伤。罗家楠是不知者无畏,大手一挥不去。祈铭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于是不顾罗家楠的抗议,把人拽上了急救车。 陈飞让罗家楠安心在医院待着,高金海说的那个上岸地点他已经安排许杰和乔大伟去,另外还得赶紧查撞罗家楠车的大货到底是哪来的。陈飞意识到一个问题点,那就是,周大国是死在工地的, 撞罗家楠的大货也是工地上拉渣土的车。照这个思路判断,杀死周大国和试图杀死罗家楠的人,或者说幕后黑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 回办公室一查, 果然,发现周大国尸体的工地, 和那辆撞罗家楠车的大货,都隶属于同一个项目承包商。再顺着往下一摸该承包商的背景, 证实其是乔军做股东的一间公司的全资子公司。 “乔军这是要替谭晓光出气?”苗红提出自己的怀疑。谭晓光从临时牢房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伤,乔军必然会询问他为何受伤。 “未必,那也太明显了。”赵平生并不赞同,“毕竟,杀死一个竞争对手和杀死一个警察的影响不一样, 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傻到直面和警方杠。他本来就是缉毒处的重点目标,再让自己的人杀个警察,这不是用探照灯往身上聚焦, 故意让人去查他么?” 苗红觉得赵平生说的很有道理。“那……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有可能。”陈飞夹着烟点点头,“你想,有多少人觊觎金山之位,而搞倒乔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借警方之手。” “老陈,少抽点,你那个气管啊……” 赵平生在旁边嘀咕了一句。陈飞斜了他一眼,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苗红抿着嘴忍住笑——这俩老头子,日常秀恩爱。 “那个提醒罗家楠逃命的匿名电话,查出来是从哪打出来的么?”陈飞问苗红。 “环海路上的一处公共电话亭。”苗红翻看着记录,“但是那附近没有监控摄头,查不到是谁打的。鉴证科已经派人过去了,收集指纹。” 陈飞点点头。“此人熟悉环海路那一带的环境,必然是住在那一片。” “头儿,谭晓光就住在环海路的别墅区。”苗红突然想到,“而且这个公共电话亭离他住的那个地方步行不到十分钟。” 陈飞一怔,沉思片刻起身朝办公室外面走去。 ———————— 庄羽被陈飞从办公室里叫出来,下楼到公安局停车场的角落里站定。 “庄羽,今天的对话,你知,我知,我陈飞绝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陈飞音量极轻,“谭晓光是你派去金山那边的?” 庄羽冷静地看着陈飞,坚定地摇摇头。陈飞见他否认,也不追究,转身就走。 “好,我去问局长——” “陈队!”庄羽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当对方再次看向自己时艰难地开口,“齐局他……不知道。” 陈飞立刻就火了。“庄羽!你怎么能这么干?!没有备案,谭晓光就是死了也他妈白死!” “按规定,服刑人员不能接受警方招募。”庄羽的双手紧紧攥握成拳,“陈队,您了解谭晓光,他这辈子就想当警察,这是唯一能让他穿回警服的机会。” “你——”陈飞抬手指着庄羽的鼻子,运了半天气,“那你知不知道,要是他死了,连他妈你的警服也得跟着扒了!” 庄羽侧头看向远处,说:“我知道,他要是真死了,我陪他一块儿。” “你们这帮年轻人啊,做事太不计后果!”陈飞放下手,叹息着摇头,“你给我说句实话,周大国是不是谭晓光杀的?” 庄羽的拳头收得更紧,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不是,周大国死的时候,谭晓光……和我在一起。至于是谁,他还在查,不过貌似不是金山的人干的,他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陈飞微微眯起眼睛——合辙这俩人没分啊,“那撞罗家楠的人呢?” “是金山手下人干的,但命令不是下到谭晓光那,他也是听手底下人谈起‘等着给打光哥的警察收尸’才不顾一切打电话通知罗家楠避险。”庄羽深吸一口气,“陈队,罗家楠那……得让他受点委屈,这事儿别追了,不然真就会害死谭晓光。” “这话我怎么说,啊?”陈飞质问道,“我能说‘小罗,为了大局,你这回撞白挨了’么?” 庄羽想了想,说:“我去和罗家楠谈,您不用为难,大不了他再掀我一回办公桌。” “那小子狗脾气,紧随他爸。”陈飞背过手,“不过,刚老赵分析的是,撞罗家楠的人不该是乔军派来的,他这不是给自己找雷么?” “乔军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金山’尚在幕后,谭晓光这么久都未能抽身也是因为还在追查这个幕后黑手。”庄羽面色凝重地看着陈飞,“据说当年被您击毙的‘金山’在缅甸有个儿子,并且继承了老爹的衣钵。” 闻言,陈飞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 从头到脚查了个遍,除了祈铭胸口有挫伤,以及罗家楠的外伤,俩人都很幸运没受内伤。但医生不肯放他们走,要求他们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罗家楠在观察室睡醒一觉后待不住,偷溜出去买了俩手机回来。 同一个牌子,相同的颜色,型号一致。祈铭看看罗家楠手里那个,再瞧瞧自己这个,眉头微皱:“这以后怎么分?还不天天拿错。” “回头挑俩不一样的手机壳不完了。”罗家楠正在往新手机里装软件,“送你东西就好好收着,好几千块钱,赔你那件衬衫可绰绰有余啊。” 穷大方。祈铭勾了勾嘴角,按下开机键。之前的手机彻底泡废了,手机卡起出来都直滴答水,倒是还能用。 “那事儿……你再想想。”罗家楠想着既然话都说开了,不妨脸皮再厚一点——主要刚才睡那一小觉又梦见祈铭了,“咱俩也算知根知底,我不强求你立马喜欢上我,但就……你看这马上要到冬天了,咱这又没暖气,你要想找个人暖暖被窝什么的,优先考虑下我呗。” “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我,罗家楠。”祈铭压根没拿正眼看他,只是低头摆弄手机,“再说你不过就是想跟我上床而已。” 罗家楠刚喝的一口水“扑”一下全喷了出去。他赶紧用病号服的袖子抹抹嘴,解释道:“我是打算给你暖完被窝回自己床上睡去,没别的意思!” 放下手机,祈铭侧头看着罗家楠,眉梢一挑。“你想和我谈恋爱?” 不然你以为我想干嘛?罗家楠瞠目结舌。 “我没谈过恋爱,这你知道。”祈铭收回目光继续摆弄手机,语速明显放缓,“老实说我并不认为自己适合与人建立长久的关系,那意味着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我觉得对我来说没什么用,还不如多看几本书。” “你都不去尝试,怎么会知道有用没用。”罗家楠小声嘀咕。 放下手机,祈铭冲罗家楠招招手。“过来。” “啊?” “我让你过来。” 罗家楠从自己的床上下来,坐到祈铭那张床上。俩人脸对脸互相看着,从对方的眼睛里罗家楠无法揣摩出祈铭的意图。 祈铭细细观察罗家楠的脸,足足看够五分钟后点点头。 “五官分布接近黄金比例,面部骨骼立体,有足够的吸引力。” “谢……谢谢。”冷不丁被夸,罗家楠耳朵有点红,“你也……你也好看……摘了眼镜,更……更好看。” 祈铭闭上眼,微微扬起下巴。罗家楠一看他这样,心里顿时小鹿乱撞——这是要我吻他,是吧? 他左右看看,确认没人后缓缓贴近祈铭的脸。下一秒,祈铭睁开眼,看到罗家楠的脸在眼前放大抬手就给推开。 “你要干嘛?” 罗家楠磕磕巴巴地说:“你不是……闭眼……要我亲你么?” “我闭眼是为了记住你的脸。”祈铭歪头看着他,“之前闭上眼都想不起你长什么样,没用的东西不需要占脑细胞。” 我操,太伤人了这也!罗家楠简直欲哭无泪,心说我他妈怎么会喜欢上他啊,简直自虐。 “没有实践就没有话语权,所以我决定尝试和你建立一段关系。”祈铭说,“从记住你的脸开始,罗家楠。” 心脏漏跳了一拍,罗家楠抿着嘴笑笑。他拿起祈铭的手机,对着镜头“啪”地按下快门,然后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把它交还给祈铭。 “给你设成壁纸,忘了就拿出来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这哪叫谈恋爱啊……我的妈…… 祈老师其实是人工智能吧。 今天还会有一章,大概晚上九十点钟发吧,每天万字更新啊。 明天这卷就会结束,我打算写个阿强的小番外,敬请期待 第40章 祈铭给邵辰打电话, 让他帮忙去家里拿两套衣服送医院来。邵辰给祈铭拎来一套西装,可给罗家楠的是扔在洗衣机里等着洗的帽衫和牛仔裤。罗家楠对此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趁祈铭去卫生间里换衣服的空档,罗家楠冲邵辰挑挑眉毛,示意他靠近点说话。邵辰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椅子挪到罗家楠跟前。 抬手搭住人邵辰的肩膀,罗家楠压低声音问:“你跟祈铭……认识多久了?” “十多年吧,他是我学长。”邵辰偏头看了眼罗家楠搭在肩膀上的手。 “哦,这样。”罗家楠点点头,“诶, 他上学的时候真没谈过恋爱?” 邵辰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您在开玩笑么,罗警官,铭哥比别人少花一半的时间拿满学分, 哪有空谈恋爱。” “啊,哈哈, 没别的意思,他说他没谈过恋爱, 我就是好奇。”罗家楠赶紧打岔,“那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还有他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邵辰双手抱胸,低头想了想说:“铭哥有时间就读书,写论文,放松时弹弹吉他, 或者去酒吧听现场演奏的爵士乐。他有一位养父是作曲家,拿过电影节的最佳配乐奖。另外一位是在政府部门工作,具体我也不清楚是干什么的。” “……” 这他妈都忒高大上了, 罗家楠心想,就酒吧那条他还能努努力,可现场演奏爵士乐的他可没去过。以及,怪不得祈铭唱歌那么好听,受过专业训练的肯定不一样。 就在罗家楠感慨人和人的差异为何如此之大时,邵辰问他:“罗警官你问这些是要做什么?” “嗨,我现在跟祈铭是搭档嘛,想多了解了解他。” 罗家楠脱下病号服,当着邵辰面光着膀子往身上套衣服。他就纳闷,这屋里里外里就仨人,也没女护士出没,不知道祈铭为什么还要去卫生间换。 八块线条分明的腹肌跟眼前晃荡,邵辰称赞道:“楠哥你身材练的真不错。” “见天追嫌犯,那帮孙子要么爬天台要么钻下水道,都他妈跟他们练出来的。”罗家楠嗤笑,脱下病号服的裤子,拎过牛仔裤往腿上蹬。 不留神瞄着不该瞄的部位,邵辰眼神一定,赶紧又错开目光——这尺寸,够他妈嚣张的。 ———————— 中午市局食堂吃饭的都在传重案组罗家楠又掀了缉毒处庄组长办公桌的事,等当事人出现在大门口,乱哄哄的食堂里就跟突然按下静音键一样。罗家楠大大咧咧往里走,假装没看见同僚们目送影星上领奖台般的目光。 切,陈队都没说什么,怎么大米饭还堵不上这帮人嘴? 庄羽什么都没解释,就让他以大局为重,暂不要追究被撞的事情。他猜到可能是为了卧底的安全,毕竟那通警告电话一定是从内部知情人员那打来的,但他还是笑眯眯地掀了人家的办公桌。 以大局为重,没问题,可差点把祈铭给搭进去这气不能不撒。 许杰一看他赶紧招手,等人坐下后说:“北边我和大伟去了,找到个浮标记号点,你知道下面挂着多少东西么?” “瞅你小子笑得跟娶了新媳妇似的,十公斤?”罗家楠搅和着碗里的鸡蛋菠菜汤,抄起一勺子送进嘴里。这功劳本该是他的,结果出了车祸庄羽那还他妈拦着不让追究,里外里简直损失了一个亿! “十公斤?”许杰一副韩剧女主老妈的不屑语气,“五个浮标球,整整五十公斤,溜溜装我一后备箱,庄组长说了,回头给我和大伟一人发一万的奖金。” “噗——” 罗家楠一口汤喷许杰脸上,乔大伟闪的及时,一滴汤都没溅上。许杰拿起餐巾纸抹抹脸说:“奖金归你,急什么急,等我把话说完行么?” “跟钱没关系。”罗家楠歉意地摆摆手,“五十公斤?就那么扔在那漂着?” “应该是周大国一死,没人去收货的缘故。”乔大伟接下话。 “也是,台风天,风大雨大的,海岸巡逻队也没法出海巡逻。”罗家楠点点头,顺手又递给许杰一张餐巾纸,“可既然是收货这么重要的日子,周大国为何要去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工地逗留?他到底是去见谁呢?” 三人均低头沉思,罗家楠瞥见许杰头上还挂着片菠菜叶,悄悄给择了下来。 ———————— 下午三点,上官芸菲来敲重案组的办公室门,通知他们周大国死前接的那个电话开机了。电话怎么打也没人接,无法准确定位,但可以通过信号塔来确定大致位置。 “移动中。”芸菲把追踪画面切到技术部专用的大屏幕上,给重案组成员展示跳转的信号塔记录,“根据信号塔的三点定位确认,手机持有人正在高速上。” 陈飞当机立断地下达命令:“请求高速交警协助封路,逐辆车按人头查。” 苗红赶紧去通知兄弟单位执行,然后陈飞亲自带队赶往现场。警笛呼啸,重案组的车沿着应急车道飞驰而过,被堵在高速上的司机纷纷从车窗里探出头看热闹。 罗家楠下车望了眼绵延数公里的车流,跟苗红说:“这他妈得查到后半夜去。” “怎么,晚上有约会?”苗红将警徽挂到脖子上,准备开工干活。 罗家楠也把警徽翻出来,拽出链子往脖子上一挂,说:“那倒没有,祈铭眼镜不是丢了么,得去配副新的,我担心他一个人看不清路再受点伤。” 苗红接过交警同僚递来的手持式信号探测器,跟罗家楠一起往车流里走。 “我说罗家楠同志,你到底怎么回事?以前没见你对谁这么上过心啊。” “他是咱局里的重点保护对象,陈队交待的任务我哪敢疏忽。”罗家楠伸手跟司机索要驾照,在机器上确认过后从车窗递还给对方。 “不对。”苗红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祈老师眉来眼去来着?” 罗家楠顿住脚步,片刻后追上苗红,压低声音说:“师傅,我好像折了。” “哪折了?”苗红挑眉。 罗家楠指指胸口。 “不奇怪,祈老师那样的是招人喜欢。”苗红轻笑,“但是,罗家楠,你得想清楚你爸你妈那要怎么说,你是独子,你们老罗家又是三代单传,留神你爸打折你第三条腿。” “师傅你一女的怎么能开黄腔?”罗家楠惊愕地看着她。 “呦,这会你拿我当女的啦。”苗红说着突然定住脚步,将手持式信号探测器往右前方探去,“那边,一百米范围之内。” 罗家楠用步话机把组里人都叫到这边。陈飞和赵平生一组,许杰和乔大伟,罗家楠和苗红,三组人分别按车道往前搜索。这时他们已经不需要查询驾照了,就只看司机或者乘客的表情——被堵在这长达一个小时了,心里有鬼的人必然坐立不安。 罗家楠远远瞧见一辆银色卡罗拉上的司机正左顾右盼,神情倍显慌张。将手放在枪套上,罗家楠边缓缓接近那辆车边对着步话机说:“头儿,车牌号17819,银色卡罗拉。” 他们离那辆车还有大约二十米的时候被司机注意到警方正在包抄,那哥们拉开车门窜到高速路的围栏边,翻身跃过顺着土坡往下滑。罗家楠暗骂一声“操”,踩着人家的车头后备箱盖横跨三条车道追赶。 高速路下面是辅路,车辆密集车速也不低。那人滑到路边一看硬冲太危险,就朝着逆行方向一顿猛跑。罗家楠许杰和乔大伟都在后面玩命追,愣是跑了个八百米才把人推倒在路边铐住。 高速路边聚集起不少司机和乘客围观,鼓掌喊加油的、吹口哨的,反正就看热闹不嫌事大。苗红在银色卡罗拉里搜到了目标号码的手机,还接着充电器。陈飞安排好警力疏通道路,走到被罗家楠拎着后脖领子提上土坡的司机跟前,问:“你跑什么?” 那人差点噗通给陈飞跪下。 “车不是我偷的,真不是!我看没人又插着钥匙,等了半天也没人来就……就开走了!” ———————— 忙活半天,抓一偷车贼。 据此人供述,他是发现周大国尸体工地的安全检查员,台风过后去查看工地安全隐患。进去时就看到那辆卡罗拉停在门口,出来还在,并且门没锁,当下心生贪念给开走了。等了几天也没人来找,这才在网上联系了一个外地的车商要开去卖掉。手机是他今天去洗车时被洗车工发现的,当时的状态是没电开不了机。结果充上电开机之后立马就有电话打了进来,他心虚不敢接。 手机上的电话都是技术部打出去的,再无其他通讯记录。 鉴证科把车里里外外抹了个遍,提取到的绝大多数是周大国的指纹。车牌号也是假的,这辆车本来就是一辆无主的黑车。但手机上没有周大国的指纹,众人讨论过后,推断手机是凶手行凶后扔进车里的。 “能拿到手机卡,又能让周大国在接货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顶着台风也要去见的人……”陈飞叼上根烟,可被赵平生瞪着始终没敢点,“这人得有点影响力,而且还得和演艺公司有交集。” “工作人员?”罗家楠提出自己的想法。 苗红看着他反问:“动机?” 罗家楠摇摇头,办公室里陷入一阵沉默。墙上的表报时,十二点整。祈铭敲敲门进来,把鉴证科加急赶出来的报告交给陈飞。 祈铭说:“手机上检测到的微粒经对比确认和一种化妆品相符,并且这种微粒大量存在于手机的缝隙之中,像是长时间置于化妆间导致的。” “凶手是个化妆师?”罗家楠抓抓脑袋,“可周大国有必要顶风冒雨的去见个化妆师么?” “如果是找他买货,或者抓住他什么把柄,那他肯定会去见。”陈飞说。 罗家楠总觉得这中间缺了点什么,所有证据都摆在眼前,但缺乏一个能把它们串起来的关键点。 可究竟是什么呢? “对了!”他猛一拍大腿,“包间里发生的事,是谁传出去的?” 第41章 晨曦微露, 鸟鸣声在寂静的清晨响起。整整忙活了一夜,重案组的人都疲惫不堪。苗红蜷在椅子上睡着了,乔大伟走过来用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罗家楠点上根烟醒神,窝进审讯室的椅子里,开始审从一代佳人带回来的妈妈桑。 妈妈桑的花名叫珍珠,也确实人如其名,虽已年过四十,但皮肤保养得白皙水嫩,恰如一颗刚被采撷出来的珍珠, 只不过那双眼睛里满是常年夜生活导致的浑浊。 “知情不报,按包庇罪判,至少六个月到一年。”罗家楠递给她一支烟。这女人虽说不上风华绝代, 但那一口烟雾呼得却是风情万种。 “没错,是我带那个翻译小妹去的私人诊所, 周大国交待的。”珍珠的唇边堆起细纹,“可是, 警官,比起坐牢,我更担心自己能不能看见第二天早晨的太阳。” “王雪婷死了,自杀。”罗家楠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珍珠眼神一滞,用夹着烟的手将耳边的碎发拢过, 叹息道:“可怜呐,温室里长大的小花儿,经不起风吹雨打。” “遇到这种事, 一般人很难想得开。” “那是她以前过的太好了。”珍珠缓缓吐出烟雾,冲罗家楠凄然一笑,“就像干我们这行的,哪个刚开始不是被迫的,能怎么办,都去死么?” 罗家楠不想对此作出任何评价,他当然知道那些小姐不是天生的□□,可他也亲眼见过,有多少人被抓乃至接受教育之后出来又义无反顾的重回虎穴。她们挣惯了快钱,已经无法忍受忙碌了一整个月却只有寥寥几千元收入的工作。 “你不报案也就罢了,还要到处去散播,你难道不担心这会影响到王雪婷的名誉么?”他质问对方。 “谁他妈认识谁啊。”珍珠嗤笑道,“那帮老黑不但糟践了那小姑娘,后来还弄伤了我几个姑娘,老娘跟他们要赔偿,钱是周大国给的。” “周大国也给王雪婷钱了?” “给了,一千,让她去看医生。”珍珠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丫头吓傻了,直到我把她送回家还一声不吭。我让她打电话找个人来陪她,她就打了,可一句话也没说,就坐我车上对着电话哭了十多分钟。” “她打给谁了?” “反正是个男的,我听那边一直大声嚷嚷‘你怎么了,说话啊’之类的,挺年轻的一小伙子。” 罗家楠把在周大国车上找到的手机往桌上一放,问:“你见过这部手机么?” 珍珠探过身看了眼,点点头:“就那小丫头用的,我当时还想,这姑娘穿的起巴宝莉,怎么用这么个破手机。” 坐在旁边的祈铭一听,立刻起身回法医办去给王雪婷的遗体取指纹。之前时间太紧,只取了胎儿的DNA留证,其他尸检项目一概没做。 对比结果出来的很快,手机上的确留有王雪婷的指纹。 ———————— “王雪婷手机上的通讯记录已被删除,通过后台调取到她在出事当天给这个手机号打过电话。”上官芸菲把通话记录交给陈飞,“这个手机号注册在叫‘方锦南’的人名下,但方锦南已经快八十了,现在在养老院里躺着。” “使用他人身份购买手机号,这是很多艺人的习惯,保护隐私。”苗红说着,打了个哈欠。 陈飞说:“芸菲,给这个电话号码打电话。” 上官芸菲拿过专用电话,打开免提,拨打出那个电话号码。响了三声,那边“咯”一声接了起来,她立刻说:“您好,这里是快递公司,有一份您的快递,但是地址模糊了无法投递,您方便重复一下地址么?” “什么快递?”年轻的男子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上官芸菲一楞,平时烂熟的说辞却磕磕巴巴地出了口:“是……是……一份……呃……文件……” “骗子。”那边即刻挂断。 “菲菲,你怎么回事?这套话术你该熟得不能再熟了啊。”罗家楠忍不住吐槽她,“这下完了,没拿到地址。” 上官芸菲紧张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搓着衣角说:“我认得……认得这个声音。” 众人一致瞪起眼睛。 “是一个我很喜欢的明星,叫程峰。”上官芸菲异常肯定,“楠哥你还记得那天我去听演唱会么,就是他的,我肯定不会认错他的声音。” “程峰啊,不就是演艺公司会客室海报上的那个?”罗家楠搓了搓下巴,将目光投向副队长。 赵平生点点头,对陈飞说:“王雪婷出事之后给程峰打电话,这两人会不会是男女朋友关系?王雪婷死后程峰为了给她报仇,就打电话把周大国约出来,以他的名声和影响力,周大国必然会去见他。” “程峰没有女朋友!”芸菲嘟起小嘴。 “别捣乱。”罗家楠翻了她一眼,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把这个程峰提回来审,头儿,给派辆新车。” 将车钥匙顺着桌面滑到罗家楠手边,陈飞说:“先开我的去,记住,他是名人,务必要谨慎行事,未结案之前不要让记者们得到任何消息。” “嗯,祈——”罗家楠回头一看,祈铭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还睡得挺沉。 罗家楠拽过件不知道谁的外套给他搭上。之前在医院祈铭就因为夜里隔壁急救的动静没怎么睡,昨天又熬了一宿,这会八成是叫不醒了。 “那谁跟我去一趟?”他悄声问。其实完全没必要,刚那么吵祈铭都没醒。 上官芸菲赶紧举手:“楠哥楠哥,带我去行么?” “你一内勤凑什么热闹?”瞧着芸菲那副“求求你了”的小模样,罗家楠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和你们组长说去,他同意就行。” 小丫头欢天喜地地跑出会议室。 ———————— 在导航仪上设置好目的地,罗家楠边开边问:“诶,我说你们这些小姑娘,放着你楠哥我这样的真爷们不喜欢,偏偏喜欢这种身上没二两肉的娘炮是因为什么?” “不许你说我偶像坏话。”芸菲冲他挥了挥小拳头,“程峰人可好了,特别温柔善良,对粉丝简直像亲人一样。之前有个粉丝得了重病,没办法去看他的演唱会就给他写了封信,你知道嘛,程峰去医院给她唱了首歌。” 罗家楠起了一身寒栗。“等你生病了,楠哥也给你唱首歌去。” “求你,我还想多活几年。”上官芸菲挑起眉毛。她在迎新会上见识过,罗家楠的嗓音是真不错,就是唱起歌来没一个字在调上。 “那让祈老师给你唱,他唱歌可好听了,还会自己弹吉他伴奏。” “真的嘛,祈老师还会弹吉他?”上官芸菲立刻把这个消息分享到名为“市局警花八卦地带”的微信群里。“哎,他怎么这么完美,长得好看智商高,唱歌好听还会弹吉他。”说着,她斜眼看向罗家楠。“楠哥,天天待祈老师这样的人身边,你自卑不?” “这有什么好自卑的。”罗家楠嗤笑,“各有所长,你让他追个嫌犯试试?前天被撞进海里,要不是我他早淹死了。” 上官芸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你给他做人工呼吸了?” “啊……是啊,要不……要不他就死了。”罗家楠略带心虚地说。 上官芸菲立马静音,低头噼里啪啦地打字。罗家楠偏头快速地看了她一眼,说:“别在车上玩手机,回头晕车。” 把“惊天八卦!罗家楠和祈铭接吻了!”的消息发出去,芸菲笑眯眯地看向罗家楠。感觉到旁边射过来的诡异视线,罗家楠莫名头皮发麻。 ———————— 到了目的地,罗家楠和上官芸菲被程峰的经纪人拦在客厅。 “这是警方的正式文件。”罗家楠向经纪人出示询证函,对于这种名人他必须有备而来,“请程先生和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经纪人面露难色:“小峰正在楼上接受记者采访,等下你们千万别说自己是警察。” 上官芸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警服,朝经纪人耸了下肩膀。和罗家楠他们这些经常出外勤的便衣不一样,她每天都穿制服上班。 罗家楠朝门口偏了下头:“菲菲,你去车上等,陈队说了,不能让记者知道。” “哦。”上官芸菲不情不愿地走出去。 给罗家楠倒了杯水,经纪人示意他坐下来说话。“罗警官,我能问问是有关什么样的案件么?” “无可奉告。”罗家楠坐到沙发上,冷冷地回答道。 “那您要这么说,我可就给律师打电话了啊。”经纪人作势拿出手机。 罗家楠丝毫不为所动:“打呗,就是律师来了他也得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经纪人权衡片刻,起身走到房间的大落地窗前,给律师拨打电话。律师告诉他只要不是被批捕就不用担心,并承诺立刻赶过来。几乎就在同时,记者下楼,律师进门。罗家楠看着比海报上还要瘦一大圈的程峰,眉头微皱。 等记者离开,罗家楠向程峰出示警徽和询证函。律师一看立刻上前,要求先和自己的委托人谈话再让他跟罗家楠走。 程峰推开律师,朝罗家楠伸出双手。 “我自首,人是我杀的。” 经纪人咕咚一声躺地上了。 第42章 一看程峰被拷着押进车里, 上官芸菲哭的比程峰的经纪人还惨,罗家楠哄也哄不住。程峰从后座上递过一块手帕,并轻声安慰了她几句。芸菲背着身接过手帕,抬脸抽抽搭搭地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的偶像,眼角鼻尖红得可怜。 “我是正当防卫。”程峰对罗家楠说,“周大国先袭击的我。” “有话到局里说。” 罗家楠头也没回。 听说程峰被带回来了,审讯室外头的走廊上聚集了一群年轻的小警花,都探头探脑往审讯室里张望。副局长盛桂兰沉着脸从电梯里出来,把这群傻丫头挨个骂回工作岗位。 “陈飞, 什么情况。”盛副局敲门进监控室,朝单向玻璃望去。她和陈飞同期进的警局,无论职位如何一向以名字相称。 当时一起进来的也就只剩他俩了。 “说是正当防卫, 老赵的意思是,先晾晾, 等他想清楚了再审。”陈飞盯着坐在审讯台后面的赵平生和罗家楠,“桂兰, 你要留在这看监控屏?” “不,等会还要去趟检察院。”盛桂兰提醒他,“我下来是告诉你一声,刚接到报社的电话说要跟踪采访,我给拒了, 你让手底下人把嘴闭严实了,结案之前一个字也不许漏出去。” 陈飞轻点了下头以示确认。盛桂兰是局里的公共关系发言人,一旦涉及到名人犯案, 她的弦绷得比任何人都紧。在当今这个网络时代,社会舆论的影响迅如猛虎,她得为市局的脸面负责。 赵平生盯了程峰将近一个小时,但他并未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看到半点心理防线坍塌的迹象。罗家楠在旁边的椅子上都睡醒一觉了,睁眼发现这俩还在打持久战,便在桌子下面用胳膊肘撞了撞副队的胳膊。 “你和王雪婷什么关系?”赵平生问。 “没关系。”程峰竟然坐在那开始活动肩膀和脖子,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她就我一粉丝,在演艺公司认识的。” “她出事那天,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 “她不敢告诉她哥,也没别人好倾诉,只好找我。” “你对粉丝一向这么体贴?” 程峰朝单向镜那边看了一眼,笑笑说:“我知道你们怎么看我的,仗着有点名气就和粉丝乱搞。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我不喜欢女的。” 正在做笔录的罗家楠突然觉得膝盖有点疼。 赵平生轻咳一声,继续问:“你知道王雪婷的事之后,为什么不报警?” “我不知道。”程峰顿了一下,“一开始不知道,她就是哭,什么也不肯说,我去她家陪她待了一宿。再后来见到她,就是她临死之前的事了。她交给我一个手机,说是里面有段录像,我看了之后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是这个手机?”赵平生举起证物袋。 程峰点点头。“这手机是她从包间里出来时拿的,她说有个黑人歌手一直拿着录像。她跟我说她要出国,去疗伤,手机交给我保管,留下个证据,什么时候等她有勇气面对这件事了再说。” “可技术部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并没发现有任何视频。” “我删了,她人已经死了,我想让这件事随着她一起去。”程峰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那你和周大国又是如何联系上的?” “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就又去她家找她,结果她哥告诉我她吃安眠药自杀了。”程峰重重呼了口气,“那帮畜生走了,我就翻手机上的记录,找到周大国的电话,我警告他让他去自首,可他根本不当回事。我就把视频发给他,这下他急了,说给我两百万让我把手机交还给他。两百万?我随便参加一档节目也不止这个数。” “然后你决定杀了他?” “我说过,我是正当防卫。”程峰重重地咬住后四个字,“他约我见面,我就去了。”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罗家楠插了一句。 程峰冷眼看着他说:“警官,请别以貌取人,我虽然长成这样,但毕竟是个男人。” 哦,罗家楠心说,你是长成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整的。 “继续。”赵平生抬了下手。 “我不停的换见面地点,以防他提前安排人。见面之后他认出我来了,可能也意识到两百万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开始和我讨价还价。我根本对钱毫无兴趣,我就想看看这个害死王雪婷的垃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怂包蛋。那天台风预警,起风之后他没什么耐心了,问我到底要多少钱。我说我不要钱,就要你跟我去公安局自首。他一听就急了,朝我亮出把刀。” 听到这,罗家楠和赵平生耳语了一句。赵平生点点头,问:“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刀具,你再想想,他当时用什么武器威胁你?” “刀在我家里,你们可以派人去拿,那上面保证有他的指纹。”程峰嘴角轻轻勾起,“我演过警匪片,知道如何保留证据。” “然后?” “然后我把手机往远处一扔,趁他去捡的时候照着他的后脑来了一棍子。”说到这,程峰的表情变得有些忧郁,“我没想到他会摔死,我当时想要报警来着,可最终……我想我还是不愿意面对自己杀人的事实吧……我把手机里的视频删掉扔到他车里,把棍子带出工地扔掉,把那把刀带回了家,想着如果有一天真查到我头上,也算给自己留下条退路。” 罗家楠支着下巴盯着程峰,问:“你说的都很合理,警方会核实你所说的一切。但我有一点想不通,仅仅是为了个粉丝,你做的有点多了。” 程峰年轻的容貌上忽现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王雪婷在后台撞见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你们应该知道,作为一个偶像明星,这种事情要是被传出去,我的演艺生涯可以说是到此为止了。她真的很善良,向我保证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而且还鼓励我,说等到合适的时机,应该坦诚地告诉所有人……我和男朋友吵架分手无人可倾诉,只有她来安慰我……我不知道我能为她做点什么,直到这件事发生……没错,我是为她做的有点多了,但我不后悔。从很早之前我就明白一个道理,做偶像并不只是在台上唱唱跳跳就可以了,而是无论如何也决不能让粉丝失望。” 说完,程峰闭上眼,似将全身的重负都卸去一般,仰靠到椅背上。 ———————— 吃午饭时,祈铭问罗家楠:“周大国的案子可以结了?” “核实完所有的证词,把程峰移交检察院,看法官怎么判吧。”罗家楠从鸡腿上撕下块肉,鼓起腮帮,“别说,那小子长得一副娘娘腔样,干的事儿还他妈挺爷们。就是年纪太轻,做事考虑不周全。”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祈铭轻哼,“庄组长的办公桌掀起来带劲么?” “我那是为自己?我是为你!”罗家楠说完意识到旁边的人都看自己,赶紧压低音量,“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让你挨回撞?也就你没事儿,你要有事儿,我他妈非把乔军的脑袋拧下来!” 祈铭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调转方向把托盘里的鸡腿夹到罗家楠那。“给你,我不吃。” “等等,这是白肉吧?再说这吃午饭呢你怕什么?” 祈铭没搭理他。 下午放半天假,毕竟连续加班谁也扛不住。罗家楠嚷嚷着要关手机,跟陈飞说就算是地球要炸了也别找他,他得睡个天荒地老。结果一出门才想起来,没车。于是他又跑到后勤的贾处长那,软磨硬泡来辆新车。 说是新车,可比原来那辆年头还早点,但罗家楠没得抱怨,局里一年就那点预算也都紧着他们外勤了。 “诶对,你这两天不戴眼镜,看的清路么?”上车之后罗家楠突然想起这事儿。 “戴的隐形。” “哦哦,我说你今天眼睛怎么那么亮呢。” “……” 祈铭沉默了一阵,问:“罗家楠,你喜欢我什么?” “你好看,呃……”罗家楠很认真地想了想,“聪明,呃……呃……” “别‘呃’了。”祈铭及时打断他,“开车。” 直到进家门俩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祈铭散开头发,打算进浴室冲个澡,突然被罗家楠从后面一把抱住腰。他吃了一惊,抬手去推罗家楠箍在腰上的胳膊。 “别动,就让我抱会儿。”罗家楠将高挺的鼻梁埋进祈铭的发丝里,呼吸之间全是对方的味道,“祈铭,我也说不上来到底喜欢你什么,但就是喜欢……我这人一根筋,认准了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保证你不会后悔。” 罗家楠的沉稳的心跳令祈铭放松地闭上眼,但很快又睁开。 “罗家楠。” “嗯?” “你顶着我了。” 罗家楠立刻松手往后退开半步,使劲往下拽了把衣服,尴尬得头顶冒火。祈铭回过身,视线下移然后又挪回到罗家楠脸上。 “你就真这么想和我上床?”他问。 罗家楠不确定自己这个头点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心理斗争了好一会,他说:“主要是你身上的味道……太……太好闻了。” “两天没洗澡了能有什么好味道?”祈铭皱眉,“反正我闻你是馊的。” “得,我说不过你。”罗家楠认怂,已经被祈铭说软了,“我喜欢你,有反应很正常,你别介意,也不用担心,我罗家楠在这方面绝对是个正人君子,半夜往你床上爬的事儿肯定不会发生。” 罗家楠的话在祈铭脑海里形成了一副鲜明的画面,都光着的那种。下腹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他微微一怔,立刻转头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自花洒喷下,浴室里很快便雾气蒸腾。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让祈铭多少有些心神不宁。 ———————— 大都酒店,1208室。 庄羽用房卡刷开门进去,刚想往取电槽里插卡突然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谭晓光近乎粗暴地亲吻着他的颈侧,手上也把对方的衣服揉得凌乱不堪。黑暗之中两人磕磕绊绊地倒向大床,变成面对面的姿势后迫不及待地索要着彼此的嘴唇。 “我还是喜欢看你穿制服的样子,特禁欲系,干起来带劲。”谭晓光将热气呼在庄羽耳边。他知道对方不会给自己任何回应,打从他们俩第一次开始,庄羽在床上就没说过一句话,连声都很少出。 庄羽一如既往的沉默,他紧咬住下唇,甚至连呼吸都显得有些克制。他从小到大就没做过出格的事,但自从遇到谭晓光,他的世界简直天翻地覆。还在学警时期他就被谭晓光拉着钻遍了校园里每一个无人的角落,不知有多少落满灰尘的地方被他们的汗水裹出了泥浆。 当那份必经之痛袭来时,庄羽扳过谭晓光的脸,擭住对方的嘴唇以吻封缄。 香烟的燃烧点在黑暗中忽明忽暗,谭晓光听到旁边庄羽翻身的声音,侧头在对方的肩上落下一吻。“歇会再来一次?”他笑着问。 “明早还要和齐局他们开会。”庄羽抬手摸了摸谭晓光的脸,“你胡子该刮了。” “我还打算留起来呢。”谭晓光徒手将烟头掐灭,转身抱住庄羽裹在毯子下的窄腰,贴近对方的耳侧轻声说:“乔军快要成一枚弃子了,‘金山’想借警方的手除掉他。” “为什么?”庄羽睁开眼,逐渐适应着黑暗。 “好像是乔军萌生了退意,我看他最近一直让单骏桐往外转资金。” 庄羽猛地翻身坐起。“他要跑?” “是有那么点儿意思。”谭晓光伸手把人抱回怀里,“我看你挺精神的嘛,再来一次,不然我他妈又得憋不知道多久。” “你天天往夜/总会跑,能憋的住?” “嘿!招我是不是?”谭晓光一巴掌拍到庄羽大腿上,翻身把人压下,“我今天就得让你知道知道老子憋了多少!” 他一口咬住庄羽的颈侧,在上面吸出个紫红色的印记,尔后贴近对方的耳侧,沉声道—— “明儿领口系高点儿,别回头让齐局看见这个。” 第43章 【番外】我叫阿强 (备注:本文时间线比正文稍长一点, 另外纯属恶搞,看完别骂我……) 我叫阿强,是最新一代的智能扫地机器人。阿强是爸爸给我起的名字,我的声控系统可以准确地识别,只要爸爸一召唤“阿强”,我就立刻冲到他需要我的地方。不过最近总是被爸爸半夜从充电器上踢开,电量不足白天就没办法好好干活了。 当初从流水线上下来的时候,我就期待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后来我被摆上货架,每天都有人来看我, 可他们都嫌我贵,下面那排功能不算很好的扫地机器人却因为价格便宜而卖得很火。 作为一个有逼格的扫地机器人,我耐心地等待着自己的主人。直到有一天, 爸爸出现了。哇,他长得好帅好帅, 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帅的人。不过说老实话,爸爸这人有点楞, 因为我从来没听过有人对导购员说“拿个最贵的给我”这种话。 麻烦您好歹了解一下我的功能吧! 爸爸家里还有个人,我听小伙伴说,那是妈妈。妈妈也可好看了,我特别喜欢他。可妈妈好像不太喜欢我的样子,每次我很认真地打扫他脚边的灰尘时, 他总会喊爸爸过来把我搬走。我很伤心,不过爸爸总会安慰我,让我离妈妈远点省得被拆成零件。 爸爸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 其实妈妈也有温柔的一面, 他有好几次都把我从沙发下面救了出来,还会帮我擦脸上蹭的灰。妈妈是个爱干净的人,二楼永远一尘不染,所以我一直没什么机会上去。 那天刮台风,他说爸爸担心我被水泡了就把我放到了二楼。我第一次来二楼,可兴奋可兴奋了,这里看看那里转转,床底下跑一跑,可没扫到什么灰,失败。妈妈睡着了,我可一点都不困,后来玩到没电了,我就朝着充电器传来的信号方向爬。 哎呀!楼梯! 大意了,我其实会爬楼梯的,但可能是因为电量不足的缘故,没探测到脚底下空了一块,于是我咕噜噜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啪叽一下摔到了我的偶像面前。 是的,你们没听错,我有位偶像。 它特别华丽,面板是钢琴漆涂层,闪闪发光。性格也特别稳重,永远都待在那个属于它的位置,从不乱跑。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它可以和爸爸说话。每次爸爸往它身上一踩,它便会给爸爸报一个数字。 那天爸爸听到数字后“操”了一声,然后扯着嗓门冲妈妈喊:“老子掉了半斤肌肉,祈铭,明儿晚上吃海带炖排骨。” 妈妈温柔地回答道:“家里没那么大的锅炖你。” 扯远了,说我的偶像,恩恩。 它和其他妖艳的电器都不一样,真的,其他电器都看不起我,还给我起了个“扫大街”的外号。就比如厨房里的阿冰,它可烦人了,我每次从它旁边经过的时候,它就会突然发出制冷的声音来吓我。还有挂在墙上的阿电,特别吵,怪不得爸爸每次都要把它按静音。对了对了,还有那个阿空,我刚扫完它就往地上吐口水,害得我被妈妈说“这玩意还不如拖把好用”。 不过后来阿空被爸爸卖给收废品的了,莫名解气。 ———————— 继续说我的偶像。 偶像没有名字,所以我暂且称它为阿智,因为它的全称叫“智能电子称”。我呢,全称叫智能扫地机器人,听名字就很般配是不是?哎呀呀呀我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是的,我很喜欢阿智,虽然它几乎不和我说话,但高冷是偶像的标签对吧? 妈妈也很高冷,爸爸就超喜欢妈妈,夜里还会喊妈妈的名字。然后爸爸就会摔到地板上,蹦起来往房间外面冲,把我从充电器上踢开。 最近爸爸搬到二楼去睡了,我终于能安安静静地充一整宿电。 阿智是很少和我说话,但偶尔,在我打扫到它旁边时,它倒是会问一句:“你不累么?” 多温柔体贴啊! “不累不累。”偶像跟我说话了,好开心好激动,散热器都开始加大功率了。 而当我摔到它面前,它看着我,含情脉脉地问“疼么”的时候,我就彻底沦陷了。 呜呜,好想跟温柔的阿智过一辈子啊。 我其实那次摔的挺惨的,被爸爸送去返厂修了一次。脸上留了道疤,不大,但挺明显的。为此我有点自卑,看到阿智那钢琴漆面的光洁面板,我有点不好意思靠过去。 阿智看我溜着墙边走,就对我说:“过来,扫这里,这里有灰尘。” 天呐,它居然不嫌弃我! 我立刻冲过去把那里扫得一尘不染,然后我悄悄看着阿智,期待它能多和我说几句话。 咦,它的面板上有灰尘! “阿智阿智。”我谨慎地靠过去,“你面板上有灰尘,我可以上去扫一扫么?” 阿智半天没说话,我觉得我可能太唐突了,怎么能这样,连表白都没表白过就要去人家“上面”! 就在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时候,阿智突然说:“上来吧。” 嘤!幸福来的太突然,我瞬间泪流满面板,散热器又有点超负荷工作了。 阿智和我身高差不多,所以我爬它的时候——等等,我是用了“爬它”这词么?啊啊啊啊,好害羞,这是我第一次和阿智亲密接触啊,我一定要谨慎,绝不能弄疼了它! 我自带爬门槛功能,所以就算比我高的也能爬上去。阿智的面板光滑得令我芯颤,触感好好哦,真想一辈子趴在上面不下来。可是,就像书上说的那样,第一次很难完美。爬到一半,我底下的蓄水槽被阿智面板边缘微微翘起的部分卡住了——这可要了爷的亲命了。 我拼命加大功率往上爬,没想到蓄水槽被卡出条缝,哗啦啦淋了阿智一身。阿智都惊了,一个劲的说:“你快下去,要坏了要坏了。” 可我现在上不得下不得的,蓄水槽上的裂缝被阿智面板边缘的翘起死死卡住,水越漏越多,我都担心把阿智泡坏了。我玩命地前后磨蹭,希望能把彼此分开。渐渐地,有一种奇怪的,酥酥麻麻的感觉跑遍全身。 阿智气喘吁吁地说:“你别——别乱蹭!” 不知道是主板故障了还是怎么的,机身完全不听使唤,越是卡的紧我抖得越厉害。一股强大的电流直击主板,我最后抽搐了一下瘫痪在阿智身上。阿智也耗光了最后一丝电量,失去意识之前,我模糊地听到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 “我操,阿强怎么爬到电子称上头去了?妈呀这一大滩水哪来的?” 罗家楠把阿强抬起来,按按开关,没反应。再踩踩电子称,也没动静。他看看祈铭,问:“都坏了,扔了买新的?” “你土豪啊,说扔就扔。”祈铭从他手里把阿强夺下来,上下左右看看,“蓄水槽漏了,应该是启动了防短路程序,换个新的就好,我说你用电器之前看看说明书行不行?” “有你看不就行了?”罗家楠抬起电子称,撬开电池槽,嘟囔着:“我换俩电池试试,诶,家里还有五号电池么?” “储物室柜子的第二个抽屉里。” 换上电池,罗家楠看到电子称的面板上显示出一串“0”,松了口气。“没坏,就是没电了。” “先把地上的水拖干净再放下。” 祈铭在阿强的包装盒里翻找新的蓄水槽,没有。 “得去买个新的。”他对罗家楠说。 “哦,我待会去电器城买,你把坏的那个拆下来放桌上,别回头买错型号。”罗家楠边拖地板上的水边说,“阿强这程序得调调了,哪都爬,不是之前从二楼摔下来把板子摔坏了吧?” “紧随你。”祈铭甩了他一句。 听到这话,罗家楠把拖把一扔,拦腰抱起祈铭往小吧台上一放,咬着对方的下巴说:“到底随谁?昨儿夜里谁往我身上爬来着?” 祈铭十分想把手里举着的阿强拍罗家楠脸上去。 ———————— 我似乎睡了很长的一觉,睁眼时满机酸痛。 “阿强,你醒了?” 是阿智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朝它爬过去,贴着它停下。嗯,靠在一起的感觉真好。“阿智,我好喜欢你啊。”这感觉太棒了,以至于我一不留神把真芯话给说了出来。当我意识到自己说秃噜嘴后,主板立刻有要当机的趋势,散热器呼呼猛转。 “嗯,我知道。”阿智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我也喜欢你啊,小傻瓜。” 原来阿智也喜欢我啊,真是太幸运了。 “那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好不好嘛?就算都变成废品了,也要幸福地在一起。” “好,不过主人们也许会把我们扔到不同的地方去,那要怎么办?” “没关系!我可以驮着你跑!” “阿强……”阿智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认识你,真好。” “认识阿智你,才是我的幸运。”我又往它机身上贴了贴,“从来没谁关心过我累不累,只有你。” “我看你每天都不停地扫来扫去,认真得令我芯疼。” “我就是为这个而生的啊,还有,那个……以后我还能扫……扫你嘛?” 阿智的声音又变得特别温柔—— “任何时候都欢迎你来扫我。” ———————— “诶,祈铭,这阿强真得拿去修修了。”罗家楠指着阿强说,“见天绕着电子称打转,叫都叫不过来。” 祈铭侧头看了一眼,评价道:“儿大不由爹。” “嗯,没想到我们老罗家到它这代出了个逆子。”走到祈铭身边,罗家楠抱着人家的腰,贴上去使劲蹭了两下,“走,睡觉了。” “我这还有份资料没——罗家楠!放我下来!” 把人往肩膀上一抗,罗家楠“啪”地拍了下祈铭的屁股。“就不,我们老罗家三代单传,到我这不能断了,走走走,造人去!” 祈铭的镜片上反射过一道白光。 造你妈个头!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有点剧透了,关于楠哥和祈老师的关系…… 其他的我就……啥也不说了,都丧病到这份上了 第四卷:食人狮 第44章 (部分内容也许会引起不适, 请谨慎阅读) 罗家楠、许杰、乔大伟三人的后脑一人挨了苗红一下子。 “看什么呢?眼珠都冻上了。”苗红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多瞟了一眼野生动物园女经理汹涌的波涛。 好家伙,扣子都他妈快崩了,这姐姐走道不会栽过去么。 “真不知道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女经理急得直跺脚,胸脯跟着上下来回蹦,弄得旁边这群人的眼珠子也跟着上下挪。 陈飞挡住众人的视线,问那位花容失色的女经理:“几点发现的尸体?” “早晨六点喂食的时候。以往喂食车一过去狮子就会过来,可今天狮群没动静,饲养员让司机往狮群那边开, 看见一只……一只穿鞋的脚……”女经理双手紧紧交握在小腹位置,两条胳膊一挤,陈飞眼里被迫填满了肉。他稍稍错开视线, 看向铁丝网后徘徊着的几只狼。 “这里面有多少只猛兽?”陈飞问。 “五只非洲狮,十二只鬣狗, 二十只北美灰狼,三只豹子, 狐狸大概十来只,哦,还有七只野猪。” 她刚说完,铁丝网后面的几只狼瞬间四下散开——野猪来了。罗家楠眼瞅着那几只体重足有三四百斤的野猪把狼追的到处跑,瞬间意识到自己这一百多斤可能不够野猪撞的。这玩意亲眼见到和在电视上看完全感觉不一样, 即便隔着铁丝网也能感受到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凶猛野生气息。 陈飞眉头微皱。“这些猛兽可以赶进笼子里么?” “可以给你们配备□□,还有带防护网的车跟着。”女经理避重就轻地答道。 “等等。”陈飞抬起手,“为了确保警员的安全, 我需要你们清除掉这片区域的猛兽才能派人进去。” 经理赶紧解释:“狮群的领地其他猛兽不会进的,只要控制住那几只狮子就好,我这边会派人跟你们进去。” “陈队,别等了,进去晚了尸体会被鬣狗吃的渣都不剩。”祈铭拎着箱子站到陈飞旁边。 罗家楠注意到祈铭后面跟了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孩,个儿不是很高,目测一米七五左右,浓眉大眼,嘴角自然勾起好像冲谁都在笑那样。岁数不大,看着跟刚入学一脸傻白甜的大学生差不多。 他朝祈铭抬了抬下巴,问:“这谁啊?” 祈铭低头做思考状——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高仁,新来的法医办助理。”男孩主动自我介绍,笑容阳光灿烂。 “高人?你爸妈可真太会起名字了。”罗家楠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身高差,被祈铭瞪了一眼,讪讪地放下手。 “仁义礼智的仁。”高仁丝毫不介意,作为一个纯粹的南方人,他这身高不算拖后腿,“您是罗家楠警官吧,祈老师和我说起过。” 罗家楠大方地笑笑。“不用叫那么复杂,叫楠哥就行。” “他比你大一岁。”祈铭补充道,只要和数字有关的他都记得很清楚。 尴尬地摸摸脸,罗家楠怎么看怎么觉得高仁能管自己叫叔叔。本以为好不容易有个小弟可以欺负,没想到这娃娃脸竟然比他大。 哎,出外勤天天大太阳晒,未老先衰,回家抹抹大宝去。 ———————— 经过陈飞的协商,园区派一辆观光车和四个携带□□的工作人员跟随,协助警方进行现场勘察工作。野生动物园去年才刚开,他们谁都没来过,一路上全扒着车上的铁栅栏好奇地看朝观光车聚拢过来的动物。 动物看他们也新鲜,有几只狼一直尾随。 “它们不是饿了吧?”许杰问其中一位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紧紧握着手里的□□。“我们三天投喂一次活食,为了保存动物的野外生存能力,要靠它们自己捕食,有大概六成的猛兽会处于饥饿状态。” 许杰咽了口唾沫,回头看着人高马大的乔大伟:“大伟,要是待会狮子围上来,你可得罩着点哥们。” 乔大伟挪挪屁股,朝苗红旁边一靠,面无表情地说:“我只管红姐。” 重色轻友。许杰撇撇嘴。乔大伟暗恋苗红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苗红从来没给过任何回应。要说乔大伟也是够有耐心的,他想,果然是赵平生的徒弟,这怕是又要等个十五年的节奏。 “诶诶诶,那有只豹子!”罗家楠朝远处一指。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只见一只遍布玫瑰花纹的金钱豹趴在树杈上慵懒地打着哈欠,露出四颗尖利的犬齿。豹子是一种优雅的生物,安静下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忽略它的危险性。作为草原上最凶猛的猎手之一,如果人类手无寸铁地面对豹子,活下来的可能性远低于碰上狮子。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豹子身上,罗家楠抬手搭住祈铭的肩膀,贴着对方的耳边说:“甭害怕,有我在,什么狮子老虎豹子都伤不着你。” “实话说,你这点肉不够狮子吃一顿。”祈铭翻了他一眼。 这小白眼翻得罗家楠恨不得一口亲上去,使劲往脑子里塞被狮子追的紧张画面才咬牙忍住。之前他把话说开了,祈铭也承诺“试着相处”,可这么多天过去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实质性的突破和进展。哄女孩那套显然对祈铭不适用,罗家楠搜肠刮肚地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为此特意带祈铭去了他外公以前工作的那家华侨酒店,听现场爵士乐演奏。 威士忌加爵士乐,祈铭看上去很是放松享受。要不是罗家楠听一半睡着了,这次约会还能更完美点。 ———————— 下车之前园区工作人员投放了活食,被捆住的鸡一得到解放迅速四下而散。可能是吃饱了,趴在那晒太阳的狮子只是抬头看了看,并未表现出捕食的意愿。远处有几只鬣狗绕着狮群聚集的地方打转,看上去很想分享狮子们的剩饭。 “上麻醉吧。”陈飞说。 工作人员朝四周看看。“稍等,这只有四只狮子,还有一只不在,如果现在放倒它们,剩下的那只会隐藏起来,伺机攻击下车的人群。” “这些狮子应该击毙。”祈铭说,“人类血液的含盐量高于其他任何生物,食肉动物一旦尝试过那种味道将产生依赖性,你们工作人员所面临的危险性会更高。” “怎么可能,一只狮子连采购带饲养成本上百万,园长肯定不舍得击毙。”工作人员无奈地摇摇头,“虽然我不想承认,可真他妈是人命还不如动物的命值钱。” “那边过来只狮子。”高仁抬手指向晃动的灌木丛。黑色的鬃毛忽隐忽现,片刻后一只雄狮从里面钻了出来。 工作人员拎起一把富裕的□□,问:“你们几位,谁枪法最好?” 众人一致看向罗家楠。 罗家楠兴奋地搓搓手,接过枪。打狮子这种事可遇不可求,绝不推辞。工作人员教他如何使用,同时叮嘱道:“你打最远的那只,听我口令同时放枪,它们都很聪明,一旦意识到有危险会立刻逃跑。” “麻醉是即时生效?”罗家楠问。 “通常要五到十分钟,目前的麻醉剂量可以给你们争取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所以你们动作一定要快。” 将枪筒架到笼子的孔洞里,罗家楠侧头瞄准那只威严的黑鬃雄狮。祈铭弯腰凑到他耳边,说:“狮子很记仇,最好避开它目光直视你时开枪,不然它会记你一辈子。” 这种事以后最好别提醒我,罗家楠心说,让只狮子记恨?有点膈应人。 ———————— 等五只狮子全都睡倒后众人下车,在园区工作人员的护卫下谨慎地靠近案发现场。罗家楠还拎着□□,紧盯住那些鬣狗——刚工作人员提醒他们,鬣狗嗅到血腥味会躁动,如果表现出攻击性会比狮子还危险。 受限于猛兽的威胁,能搜索的范围不大,拍照痕检一小时不到就完成了。祈铭他们这边更快,就剩左脚连着半截小腿,还有一条被啃得七扭八歪的脊柱,直接装袋拎走。高仁没出过这么惨烈的现场,外加狮子的臭味一刺激,扶着树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高仁!别动!你头上有只豹子!”罗家楠唰一下举起□□。 豹子隐藏在树叶里,刚他们居然谁都没发现。这会可能是听到树下的动静,豹子从树叶里探出半个脑袋,盯着高仁白晃晃的背部好奇地打量。高仁扶着树干保持弯腰的姿势,一动不敢动,他可不想做全市唯一一个被豹子攻击而殉职的警务人员。 看到警员们纷纷掏出配枪,工作人员赶紧阻拦:“让我们来处理!” 幸运的是,也许是见多了人类,那只豹子并没有对高仁表现出攻击性,而是跳下树跑开一段距离,远远观察。工作人员立刻冲过去把高仁从树边拖回来。短短几十秒的时间,所有人都紧张得冒出一身冷汗。 高仁浑身直抖,祈铭摘下手套,抱住高仁的肩膀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以示安慰。罗家楠往那俩人身边凑了凑,说:“祈老师,我也害怕。” 没等祈铭说话,乔大伟伸手将罗家楠往怀里一箍,胡撸着他的头毛说:“乖,不怕不怕。” 要不是被勒得喘不上气,罗家楠得拿麻醉朝乔大伟下巴来一枪。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如果内容引起不适,我致歉 我想这卷把红姐嫁了,大伟哥真的很暖,随他师傅 不要问我为啥楠哥盯着人家的胸不错眼珠,他只是折在祈老师那了,并不是弯 这一卷楠哥和祈老师的关系会有突破性进展,至于突破到什么程度,斜眼看评论区 第45章 尽管可供检验的尸块并不多, 但对祈铭来说已经足够。他经历过比这次证物更少的尸检工作,通过一根寄到警局的手指便协助警方确定了被害人的身份。他破解了连环杀手留下的谜题,但也给自己招来了厄运——头上的疤痕就是因此而落下的。 罗家楠听完之后深表愤慨,再次发誓早晚要把那个伤害祈铭的混蛋抓住。 “隔着个太平洋,你游过去抓人?”祈铭正在翻看高仁做的报告,“死者体内有麻醉剂成分,可以确定是谋杀。结合气温影响蝇卵的成熟度,预估死亡时间在四十八小时以内。” 罗家楠问:“这人被狮子啃的时候,是活着还是死的?” “根据断口的血液浸蚀度表明, 死者当时还活着,但没有意识,他血液中麻醉剂的浓度足以放倒一头大象。”祈铭合上报告, “虽然我不想说,但扔到猛兽区真是个好方法, 尸骨无存。” “你……为什么冲我笑?”罗家楠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 “昨天谁说希望我多笑一笑来着?”祈铭低头研究证物袋里死者的遗物,“鞋是TOD’S的, 袜子是CK的,裤子……”他顿了顿,“砸线精致细密,面料高档,应该是手工货。” “这有钱人的死法还挺新鲜。”罗家楠评价道。 祈铭把死者脊椎的透视照片插到灯箱上, 双手抱胸仔细研究了一会,抽手指着其中一个位置说:“T4、T5胸椎有已愈合的骨折痕迹,死者早年应该摔伤过背部。” 罗家楠拿出小本本逐一记下, 等着再去园区问那个大胸女经理认不认识这样的有钱人。自打昨天见识过那副汹涌的波涛,他确定自己只是折在祈铭这了,并不是弯了。 “祈老师。”高仁从桌前站起来,把刚打印出来的报告交给祈铭,“死者身高约一百七十五到一百八十公分,体重约九十到一百公斤。” 罗家楠闻言撇撇嘴:“嚯,二百斤的胖子,怪不得狮子吃得不愿意动弹。” “园区那边每三天投喂一次活食,这个人大概是狮子们的加餐。”祈铭撤下灯箱片,摘去手套洗干净手,转脸看向罗家楠,“你什么时候再去野生动物园?” 罗家楠抬手看了眼表。“现在就行。” “那就走吧。”祈铭说着,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西装外套。 看着祈铭被窄款西装裹出的腰线,罗家楠暗暗咽了口唾沫。 ———————— 女经理一听罗家楠的描述,瞬间面色涨红胸脯激烈起伏,语无伦次道:“老天啊,这是我们董……董事……” “长”字还没出来,她身体一晃,眼看着要晕倒。罗家楠赶紧伸胳膊接住人家的腰,抬手就掐人中。祈铭试探了下她的脉搏,伸手去解人家领口的扣子。 “你干嘛啊?”罗家楠都惊了,赶紧把眼珠从那条幽深的事业线上拔开。 “保持呼吸顺畅。”祈铭挥开他按在女经理人中上的手,“掐这没用,要掐掐这里!” 说着,他拉起女经理柔若无骨的手,使劲掐了一下虎口的位置。女经理疼清醒了,紧跟着就往罗家楠怀里一扑,哭得花枝乱颤。 “天呐,这可怎么是好,董事长竟然……竟然……” 罗家楠实在不好意思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只好手脚僵硬地站在那一动不敢动。他现在有点体会到高仁被豹子盯着时的感觉了——祈铭眼镜上的白光反的那叫一个厉害。 “那个……大姐……咱先……有话好好说。”扒开脖子上的胳膊,罗家楠把人放沙发上,顺手从旁边拿了个靠垫塞给她,一来挡事业线,二来有个东西抱着省的再扑他,“你确定是你们的董事长?有没有可供提取DNA对比的东西,比如,梳子,牙刷之类的?” “隔壁是他的办公室,抽屉里可能……可能有梳子……”女经理妆都哭花了,睫毛膏把眼圈糊的跟大熊猫似的。 祈铭进到董事长的办公室,戴上手套,逐一拉开办公桌上的抽屉翻找梳子。在倒数第二个抽屉里他找到一把单排齿梳,上面没有头发,但齿间的残留物够做DNA对比。他抖开证物袋,把梳子装了进去。起身之前他看着最后一个抽屉,想了想,伸手去拽了一下。 锁着。 回到女经理的办公室,他看到那女的又挂在罗家楠身上哭,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 DNA对比结果确认了死者身份,许杰将调出的死者背景信息给众人做简报。 “简越,现年五十三岁,野生动物园董事长,他还经营宠物食品生意,给国外的一家大型宠物食品公司做加工。离异,有两个孩子,前妻郭恬陪长子简依涵在英国念书,次子简依念前段时间刚被就读的高中勒令退学,后转去私立校就读。” “一个卖狗粮开动物园的,能和谁结仇?”罗家楠十指交叉置于脑后,盯着屏幕上简越那张胖胖的脸嘀咕,“长得挺有福气的,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死者体内的麻醉剂和园区内麻醉动物的麻醉剂成分相符。”高仁把尸检报告分发给大家。苗红伸手从他背后揪下张纸,瞪着眼问:“你干嘛把自己的名字贴后背上?” “祈老师记不住我名字,这样比较方便。”高仁笑眯眯地说。 除了罗家楠,所有人都一脸“祈老师你不是吧”的表情看向祈铭。祈铭轻咳一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老实说他到现在还记不全这帮人的名字,就陈飞和苗红和罗家楠的记得熟。 “这孩子真可爱。”苗红感叹道,“希望我的新徒弟也能跟他一样。” 罗家楠冲她挑挑眉毛:“师傅你可不能见异思迁啊,你说过我永远是你最爱的徒弟。” “是么?我还说过这种话,一定是喝高了。”苗红摆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闲话下班聊。”陈飞敲敲桌面,“小罗,动物园那边有什么消息?” “经理说简董事长最近正在谈一笔投资,说是要在野生动物园旁边挪块地出来建个度假村,光靠门票收入根本是入不敷出。”罗家楠退到窗边弹出根烟叼上,翻开火机盖点燃,“这事儿牵扯到对园区旁边农民的土地征用,价钱一直谈不拢的样子。” “有没有起过冲突?”陈飞问。 罗家楠摇摇头。“据说没有。” “有没有员工对这个董事长有意见?既然麻醉剂是麻醉动物用的,很有可能是内部人员作案。” “经理说之前有个从园区里偷带活禽和施工材料出去的员工,被董事长开了,我打算明儿去这人家里。” “好。”陈飞想了想,转头看向赵平生,“老赵,你回头去趟简越儿子的学校,通知死者家属。” 赵平生轻耸了下肩膀,这种事一向落在他头上。 ———————— 吃过晚饭,祈铭盘腿坐在沙发上敲电脑。罗家楠往他旁边一坐,打开电视抬手搭到沙发靠背上,将对方的肩膀虚拢在臂弯之下。阿强在脚底下转来转去,不一会又卡进了沙发底下。罗家楠翻了个白眼,趴下去连祈铭带沙发一起抬起来,伸胳膊把阿强够了出来。 然后他开始锻炼身体,一会做俯卧撑,一会又举哑铃,绕着屋子来回溜达。 “你要是闲的没事,帮我校对下那摞稿子。”祈铭朝阳台的电脑桌偏了下头。 罗家楠过去拿起打印稿,眉头顿时拧在一起。“全英文,你当我专业八级啊。” “你不是吹嘘自己英文很好?” “看个《生活大爆炸》还行,你这全专业术语我哪看的懂。”罗家楠指着超过二十个字母的单词,表情很是受伤。 祈铭拿起遥控器调到点播台,调出版没有中文字幕的《生活大爆炸》,目光挑衅地看向罗家楠:“看完告诉我这集演了什么。” “较这劲有意思么?”罗家楠抬手朝体感电视晃了一把,换掉屏幕上的节目。 “不必为了寻求认同而故意夸大自己的能力,你英语好不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祈铭倒也不是为了教训罗家楠,但他发现对方有这么个毛病,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 往祈铭跟前一蹲,罗家楠隔着笔记本电脑凑到对方眼前。“祈老师,我是没你那脑子,可别的方面你总得给点机会吧?” “哪方面?”祈铭歪头看着他。 “比如……嗯……”罗家楠舔了舔嘴唇,“亲一个?” 祈铭平静地看着他,说:“可在唾液中生存的细菌超过六百种,每个人嘴里的细菌都不完全一致,接吻会导致交叉感染。” 罗家楠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靠垫上——亲个嘴儿都能这样,将来真要脱裤子上床,指不定还得被科普什么呢! 祈铭摘下眼镜,将电脑放到旁边,微微弓身贴近罗家楠的脸,问:“你刚吃完饭刷过牙了?” 罗家楠使劲点头。 下一刻,祈铭微凉的手指贴到他的脸侧,鼻息轻拂过他紧抿着的嘴唇。罗家楠瞪大双眼,眼睁睁的看着祈铭闭眼偏头往跟前凑,可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蜻蜓点水般的吻已经结束。 戴上眼镜,祈铭对呆若木鸡的罗家楠说:“好了,你该干嘛干——” 他的声音被饱含掠夺意味的吻打断。罗家楠一手扣住祈铭的后颈一手箍住他的腰,舌头毫不客气地撬开对方的唇齿,压抑多时的欲念彻底爆发。祈铭本能地抬手去推罗家楠的肩膀,却完全受制于对方的蛮力而无法挣脱。同时他发现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抗拒罗家楠的吻,反而是对方吻得越狠他手上的力量越小。 极富侵略性的亲吻使得肺部的氧气被大量消耗,很快祈铭脸上就飘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好在这时罗家楠已经转移了阵地,开始亲吻他的耳垂和颈侧。从未感受过的刺激让祈铭缩起肩膀,下意识地收拢双手扣住对方的肩颈,呼出炙热的鼻息浑身发抖。 罗家楠根本刹不住车,吮着祈铭滚动的喉结,搂在对方后腰上的手顺着就往下滑。感觉到罗家楠炙热的手掌贴到皮肤上,祈铭猛然瞪大了眼睛。 “罗家楠!” 祈铭一声断喝惊得罗家楠瞬间回神。他气喘吁吁地看着祈铭被自己啃得绯红的嘴唇,抽回手使劲抹了把下巴。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我有点……我……我去洗澡!” 连滚带爬地冲进浴室,罗家楠连衣服都没脱,拧开花洒用冷水从头淋到脚。冰冷的水流浇熄了血管里沸腾的血液,残留在嘴角唇稍的触感却依旧清晰。他垂头抵住墙壁,咬牙把那些万蚁噬心的画面从脑海里挤出去。 妈的!罗家楠一拳狠砸到瓷砖上。 差点走火! 第46章 一晚上谁都没睡好, 早起俩人全挂着黑眼圈。对视对话为零,早餐桌上的气氛凝固得像是倒了桶混凝土一般。罗家楠食不知味地嚼着边缘发黑的煎蛋,时不时用余光瞄一下垂着眼喝咖啡的祈铭。 终于,他鼓足勇气开口:“昨天晚上……” 祈铭被咖啡呛了一口,罗家楠赶紧上手帮他拍后背。一有肢体接触昨晚的记忆瞬间涌上,柔软炙热的触感在唇舌上不断回荡,罗家楠脑子一短路,就着扶在祈铭背上的力道把人从椅子上往起一带,低头又吻了下去。 咖啡杯自祈铭手中滚落, 摔到地板上愣是没碎,只是里面的黑咖啡撒了一地。阿强闻声冲过来,在四只挪来挪去的脚中间挣扎着完成自己的使命。 祈铭浑身上下被罗家楠吻酥了, 压抑已久本该早在青春期就体验过的感觉此时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羞耻感渐淡后主动缠着罗家楠的舌头不肯松开。感受到怀里人的热情, 罗家楠稍一使劲将祈铭抱上吃早餐的小吧台,压着对方的后颈仰脸吻到难舍难分。 眼下罗家楠感觉祈铭就像潮湿了许久的火药捻, 一旦烘干到可以点燃的程度,便朝着引/爆/炸/药的方向飞速燃烧。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喊停?”自纠缠的唇齿间挤出声音,罗家楠抽手将祈铭的衬衫从裤腰里揪出来,手探进去将那副窄腰挤压揉搓到变形,“害羞?害怕?还是——” 祈铭用力按住那双手, 眼角微湿呼吸急促,颤抖的声音烫着罗家楠的听觉神经:“别这样,罗家楠……这道坎一跨过去就回不来了……” “这种事还他妈有什么后路可留?!”罗家楠被激起了脾气, 双手一撑扯开祈铭那件修身款的衬衫,崩出去的扣子正巧砸了一颗到阿强的面板上。小家伙顶着扣子叽叽叽来回转圈,就是扫不到。 “妈的滚一边玩去!” 罗家楠本来就浑身冒火,阿强一吵更是让他烦上加烦。祈铭只觉眼前一晃,被罗家楠打横抱起蹬蹬蹬跑上二楼,咕咚往床上就那么一扔。他用手肘撑住身体想要爬起来,结果又被对方按着胳膊压进床垫里。 “打从今儿起,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罗家楠轻啄了一下祈铭的嘴唇,举手明誓,“若我罗家楠敢对你祈铭有半点不好,任由老天惩罚。” 祈铭眼神一滞,剧烈起伏着的胸口缓缓平复下来。罗家楠目光里的坚定使得他无可反驳,脑海中闪过当初罗家楠带血的面孔和在大海中紧紧拥住他的胳膊,祈铭相信,这些话并不是罗家楠为了哄他才说的。他转过头,看向窗户上被晨风吹拂起的纱帘,脸上稍有减退的红色又再次加重。 “你好歹……拉个窗帘再说。” ———————— 罗家楠这一上午就跟炮仗似的,逮谁跟谁炸。别人当人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暴躁,祈铭是心知肚明。早晨罗家楠刚把窗帘拉上手机就差点被陈飞打废了。原本罗家楠豁出去了宁死不接,昨儿都打好招呼他今天上午外出又不用去局里。可他妈架不住陈飞一遍又一遍的打,最后他只得从二楼滚下来接电话。 还好接了,要不就得耽误大事。 简越的小儿子简依念失踪超过两天,赵平生和苗红抵达学校时,班主任正和校长汇报情况。一看警察来了,班主任还以为是简依念出了什么事,当时就瘫在椅子上起不来了。 简依念是个逃学大王,之前上公立校时就因为旷课次数太多而被劝退。上了私立变本加厉,仗着自己是老爹砸钱进来的,只要一逮着机会就翻墙逃出去直奔网吧打游戏。班主任已经分别在不同的网吧里找到过他三次,这一次看他又两天没回来便直接告到校长那,建议把这孩子给开除。 赵平生一边给陈飞打电话,一边让苗红通知管片派出所出动警力寻找简依念。陈飞接到消息立刻又通知组员,让他们放下手头的活先紧着找简依念的事儿,结果弄出罗家楠整整一上午的炮仗脾气。 “晚上回来再继续!” 出门之前,罗家楠把祈铭钉在墙上又啃了一遍才稍稍心理平衡了点。祈铭对此未作出任何评价——明摆着的事儿,罗家楠猴急成这样肯定不是为了让他在上面。作为一个学医出身的人,祈铭自然是了解男人和男人之间做那档子事儿的理论依据。但理论归理论,实操又是另外一码事。他刚是被罗家楠外放的激素给催熟了,情话糊了脑子。冷静下来启动大脑里的数据库一分析,又觉得就这么豁出去躺下头还真不是个事儿。 可从理论上来说,再让罗家楠急刹车下去,早晚憋出毛病。 风风火火地处理完寻人事宜,罗家楠冲到法医办,甩给高仁二十块钱,抬手朝门外一指:“去,上对街那个饮品店,喝半个小时东西再回来。” 高仁对罗家楠今天一点就炸的状态已有耳闻,赶紧拿钱走人。 “罗家楠你疯了?这是工作时间!”被罗家楠挤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又啃又摸,祈铭恨不得抄起解剖刀杵他。 罗家楠才不管这个,咬着祈铭的耳朵说:“老子天天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干活,随时都有殉职的可能,乖,抓紧时间,让我多亲几——” 举到鼻子尖上的解剖刀打断了罗家楠的话。他松开手,往后退开半步,讪讪地一笑。“我又不干别的,就亲几口都不成?” 解剖刀“当啷”一声被祈铭甩进托盘里。“工作时间,禁止享乐主义。” “是是是,祈老师说的都对。”罗家楠认怂,使劲吸了口气,“那午休时间……” 祈铭的眼镜上反射过一道白光。 “晚上回家再说!” ———————— 晚上回个屁的家! 简依念没出现在任何一个学校周围已知的网吧里,电话也处于关机状态。重案组全体出动,到简越的亲戚朋友、简依念以前的同学家里去找人。溜溜折腾了二十四小时,简依念的行踪依旧成迷。电视台发布了寻人启事,学校还通知了简依念远在英国的生母,告知她小儿子失踪一事。毕竟,简越一死,她现在就是简依念的唯一合法监护人。 郭恬一听小儿子不见了,表示即刻会返回国内。 罗家楠在值班休息室眯了俩小时,闹钟一响赶紧爬起来继续干活。往办公桌前一坐,他看到电脑旁边放着牛奶油条还有烧饼夹鸡蛋。牛奶杯下面压着张纸条,祈铭的字迹——“吃我”。 要不是想起解剖刀,他现在就得冲到法医办把祈铭吃干抹净。 到了下午,简依念的失踪案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有个网吧老板看到网上的寻人启事照片,给重案组打电话说现在有个长得很像简依念的孩子正在他的网吧里上网。陈飞立刻带罗家楠、许杰和乔大伟赶过去,果然,那个孩子正是简依念。 简依念在车上就睡着了,到了局里也没醒。乔大伟把人抱到休息室,看着他直到他睡醒。网吧老板说简依念已经连续上机超过四十个小时,一直在打一款名叫“辉煌王朝”的网络游戏。许杰说自己知道这款游戏,属于光砸钱还不够,必须得花时间升级那种。他们到那时简依念的游戏账号还在线,许杰上去一看,估摸着这孩子至少砸了一两百万进去。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哪来这么多钱?”罗家楠眼瞅着打断他好事的臭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脚给这小王八蛋从床上踢起来,“为了打游戏,他爸也真给?” 上官芸菲刚和游戏公司联络完,对方提供了简依念的充值记录,一看流水单,刷的全是他爸名下的信用卡。正好检察院批的搜查令也下来了,罗家楠到简越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撬开办公桌最下面那个被锁住的抽屉。 这家伙,满满一抽屉的欠条,利息都高得吓人。 ———————— 许杰不知道第多少次捧着饭盒做简报—— “简越已经将工厂抵押给了债主,还欠下了至少一亿三千万的高/利/贷,野生动物园一直负债经营,银行多次催缴贷款却始终拖欠不还,他实际上已经处于破产状态。” 高仁小声问:“还不上钱,就被债主扔去喂狮子了?” “通常来说,债主希望他活着,欠债的一死钱就真打水漂了。”苗红很想胡撸一把这娃娃脸的头毛,真单纯。 这时乔大伟进来,把从简依念那问到的口供转述给同事。 简依念大额透支简越信用卡的事情被发现,简越给儿子打电话,声称他再这样下去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简依念说自己和他爸吵了一架,当天就偷溜出学校去找了个老师肯定不知道的网吧上网。但实际上他的陈述和网吧老板提供的上机时间不符,中间有将近十个小时的空白。 陈飞听完之后陷入沉思,手指缓缓敲击座椅扶手。罗家楠是急着下班,可看队长的样子也没敢吱声。 赵平生看出陈飞的顾虑,问:“需不需要给那孩子叫个代理监护人来?” 一听这个,除了高仁所有人都明白了陈飞的想法。他怀疑杀死简越的人就是简依念,但这孩子只有十六岁,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在没有监护人在场的情况下,不得按嫌疑人进行询问。 高仁左右看看,发现大家的表情都有点凝重,于是悄声问祈铭:“祈老师,怎么回事?” 祈铭和他大概地说明了一下,高仁立刻张大嘴巴,扁桃体都能看见。 “他还是个孩子啊!” “十四岁以下杀父弑母的也有。”罗家楠冷哼一声,“就现在这帮小王八蛋,什么他妈的惨绝人寰的事儿干不出来。” 高仁陷入世界观被挑战的沉思中,他以为自己之前学过的案例和经历过的案件已经够震撼了,没想到还有更阴暗的角落。 “简依念的生母何时回国?”陈飞问。 苗红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明天的航班,后天一早到。” “苗红,老赵,你们俩后天去机场接上她直接回局里。”陈飞开始安排工作,“在此之前,简依念暂以监护人缺失进行依法看管,大伟,让那孩子在休息室待着,你和许杰轮流看着。罗家楠,你——” “头儿!我明天有事儿,能申请不加班么?”罗家楠说着,快速地看了眼祈铭。他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到下班了,恨不得一跺脚就进家门。在局里连个亲亲都要不到,憋得他简直要内出血了! 再说,明天周末,法医本来就不用上班,一天不下床都没事儿。 陈飞脸一沉。“除了老婆生孩子,没假批!” 造孩子的假给批么? 罗家楠是真想写这么张假条给陈飞。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万字更新达成 我觉得吧,楠哥不能再憋了,不然真就憋出毛病了 明天还是万字更新,而且……诶?vip一章最少要发多少字来着? 快敲碗吧,我是真憋不住了 呵呵呵呵呵呵,斜眼看评论区,真不砸我几颗雷么 第47章 车刚熄火, 罗家楠转身就把祈铭压在副驾驶座上,拿出三天没吃饭终于进了自助餐厅的猛劲吻到对方几乎窒息。路上堵车时他还的趁等红灯拽过人家来啃,也就祈铭手里没解剖刀,要不他得被钉在方向盘上。 电梯里有监控,罗家楠好歹消停了一会,刚跨出电梯门,祈铭又觉得嘴上一热。他一把推开罗家楠,快走两步到家门口,抖着手按上指纹锁。可手上汗太多, 指纹锁不识别,连续报了三声错。他摸出手帕使劲擦了几下,门锁终于应声而开。 “去洗澡!”被罗家楠从后面抱住压在墙上啃脖子, 祈铭挣扎着抽手指向卫生间,“休息室好几百人轮流睡, 你能不能讲点卫生?” 罗家楠不情不愿地放开手,边走边问:“一起洗?” 祈铭举起刚脱下来的鞋扔到他身上。 拿出在警校洗冲锋澡的速度, 罗家楠从进去到出来一共没花一分半钟。可当他裹着浴巾身上嘀嗒着水往客厅一站,发现屋里没人了。嘿,都到这节骨眼上了,祈铭跑哪去了这是?他给祈铭打电话,结果发现祈铭的手机就扔在玄关的鞋柜上。 罗家楠闷头坐在沙发上抽了半根烟, 越想心里越憋屈,眼眶被烟雾熏得发红。 “咔嚓。” 指纹锁的动静。祈铭拉开门进来,看罗家楠坐沙发上跟头斗败了的狮子似的耷拉着肩膀, 低头抿嘴一笑。将手里的东西往鞋柜上一甩,他冲罗家楠抬了抬下巴:“我去冲个澡,你先吃点东西。” 哦,原来是去买吃的了。 罗家楠碎成八瓣的自尊心又重新粘合到一起,起身拽住祈铭的胳膊,使劲吻了又吻才放手让人去冲澡。他走到鞋柜那把祈铭带回来的塑料袋打开,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润滑油和保险套。 浴室里水气弥漫,祈铭顶着一头泡沫正要冲水,突然听到浴室门把手被拧动的声响。 “出去!” 祈铭下意识的背过身。罗家楠根本就没听,把浴巾一扯,扔地上踩着过去抬手拉开淋浴房的玻璃门。泡沫被水冲进了眼睛里,祈铭抬手去揉,紧跟着背上就被罗家楠火热的胸膛紧紧贴住。 “你按自己尺寸买的保险套?”罗家楠低头吻着祈铭的肩膀,声音坏坏的,“不好意思,标准款的装不下我,不信你摸摸。” 说着,他拽住祈铭的手往下面按,裹着对方的手掌攥住自己的骄傲。祈铭浑身一颤,手上滚烫坚硬的触感顺着胳膊打进心脏里。他紧闭双眼贴在冰凉的瓷砖上,咬住嘴唇内侧任由罗家楠把着自己的手动作。 去他的,竟然一只手攥不过来。 “以后别买那没用的东西。”罗家楠空下手沿着祈铭潮湿的皮肤向前抚摸,唇舌不断吸走他颈侧耳边的水珠,被对方握住的地方愈加坚硬,“咱俩也不用担心搞出人命来,就真搞出来了,我肯定——操!” 要命的地方被指甲狠狠刮了一下,罗家楠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祈铭回过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瞳色幽深的眼睛里也水气氤氲。 “嘴贱要挨罚。”他眨了下眼,一滴水珠如泪滴般从脸上滚落。 伸出舌头舔掉那颗水珠,罗家楠堵住祈铭的嘴,边吻边用力往对方手里顶。要死,还他妈没进正题就想射了。他握住祈铭身前微微抬头充血的部位,就着水流的润滑缓缓撸动。 很快,祈铭弓身微颤,射在了罗家楠宽大的掌心里。他靠在罗家楠身上,半张着嘴急促喘息,心跳狂乱眼神涣散,全身上下都因高潮的刺激而绯红一片。罗家楠关上花洒,半抱着祈铭退出淋浴间,拽过架子上的浴巾草草给他擦了擦头发。 等祈铭呼吸渐平,他抬手点着对方的嘴唇,试探着问:“能帮我下么?我保证很快。” 梦里都不知道梦见多少回了,祈铭用嘴帮他。 祈铭一开始没明白罗家楠的用意,可那根手指反复在他嘴唇上摩挲着不肯离开,他又立刻意识到对方到底想要什么。这可真是……他微微眯起眼睛,垂头看向对方胯下傲然的勃起,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 罗家楠看他没反应,赶紧打哈哈说:“没事,你要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而已。” “去二楼。”祈铭咬住嘴唇。 罗家楠心里的烟花炸上了天。 在罗家楠眼里,祈铭身上的每一个线条都是完美的。哪怕是现在那双嘴唇被撑到绷起不正常的弧度,他也觉得眼前这副美景真是拿命换都值当。祈铭的口交毫无技巧可言,就只是机械的吞吐,但即便是这样,罗家楠也被刺激到快要犯心脏病了。 他无法揣测祈铭是抱着何种心情愿意用嘴巴来为他服务,老实说他都没想过祈铭能答应。当祈铭一脸镇定地将湿漉漉的头发别到耳后,埋头下去张嘴含住他时,充盈在他胸口那股憋了许久的欲火彻底被感动所代替。 “咸的。”祈铭冷静的声音把罗家楠拽回现实。 罗家楠一脸“不是吧你”的表情,苦笑着和祈铭对视:“我下次吃包糖你再试试?” “精液的味道和吃什么无关。” 祈铭伸长胳膊去床头柜上够纸巾,拉伸开的背部线条看得罗家楠喉头一紧,翻身压上去抵住光滑的臀肉来回磨蹭。祈铭被他压得喘不上气,想要反手去推却被罗家楠压住手腕无法动弹。 “祈铭……祈铭……”罗家楠胡乱地吻着他的鬓角和耳侧,松开一只手拿起刚塞在枕头下的润滑油,弹开盖子往下面挤出一大堆,弄得俩人下半身都滑溜溜的。 祈铭心里忽悠一下空了一块,立刻用没被禁锢的手按住罗家楠的腿。“你知道要怎么做?”他的声调有些紧张。 “先试试。”罗家楠安抚地吻在他背上,“疼就说一声,我慢点。” “——” 指尖嵌入的酸胀感夹杂着无法言语的快感令祈铭的双眼骤然失焦,理论上的说明都被生生堵在喉咙里。他挣扎着想要往前爬以逃离罗家楠,可那铁钳似的手掌牢牢把住他的腰,丝毫没给他留下移动的空间。 看再多的书,掌握再多的理论也不如一次实操,祈铭的冷静被罗家楠手指上的动作彻底粉碎,小腹上的肌肉紧紧绷起,喘息和呻吟混在一起从喉咙里滚了出来。 “不疼吧,嗯?”罗家楠的额头紧抵在祈铭的背上,他快忍到极限了,那里面又软又热又紧,光是想象一下插进去的感觉头皮都跟着发麻。 祈铭没有回应他,只是身体跟着他手指的节奏微微晃动颤抖。罗家楠的手指骨节分明,挤在里面的感觉异常清晰,祈铭已经释放过的欲望在对方克制却又不可抗拒的进攻下再次充血抬头。 手指撤出后又换上更火热的家伙,罗家楠扳过祈铭的下巴,边吻着嘴唇所能触及的一切边缓缓推进。滚烫炙热的软肉被渐渐破开,湿滑的入口绷到极限,巨大的压迫感使得祈铭短促地“呃”了一声。 “嘘……马上就好了。”罗家楠说着,腰上一沉,全根没入。然后他耐下心等待,直到祈铭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 等待有些漫长,至少对于罗家楠来说几乎得靠咬着牙才能忍住。结合的部位突突地跳着,里面的软肉时紧时松,又要把他往出推又像是要把他吸得更深。这简直是份煎熬,可他真心不舍得弄伤对方。 “可以动了么?”他谨慎地询问。 祈铭紧咬着嘴唇点了下头,紧跟着就被罗家楠抽出又顶入的动作逼出了眼泪。酸、胀、爽、痛,一瞬间祈铭觉得自己的脏器都被罗家楠顶错了位,蒸腾在下腹的欲望也随之朝全身猛烈地放射。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死在这份汹涌澎湃的爱欲之中。 ———————— 尽管折腾了大半宿,罗家楠还是在六点半闹钟响起时准时睁眼。祈铭一直枕着他的胳膊睡,弄得他现在胳膊是木的。可看对方呼吸平稳地熟睡着,累得连闹钟响了都没醒,他着实不忍心把人叫醒。 前半截还有脑子关心下人家的感受,后半截就全顺从本能了。仗着一副铁打的公狗腰,他一晚上折腾了祈铭三回,总算把之前梦里的场子都给找了回来。老实说他现在还有点蠢蠢欲动,可这要是再闷头搞一顿,等会得爬进办公室。 许杰看罗家楠打进门就笑的跟个傻逼似的,滑着椅子蹭到他身边,撞了下他的肩膀问:“嘿,哥们,有啥好事别自己偷着乐啊。” “去一边待着去。”罗家楠语气虽然蛮横,但要没耳朵挡着,这嘴得咧后脑勺上去。 “你小子——”许杰伸出食指点了点,“老实交待,昨儿夜里哪风流去了,瞧你今天滋润的,脸上都直反光。” “那真是——”罗家楠拉了个长音,“神仙般的待遇。” “我操,行啊你,不声不响地交女朋友了。诶,回头带出来让哥们看看,得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把你给收了。” 罗家楠哼出声不屑的鼻音:“贵重货品,概不陈列。” “得,等着喝你的喜酒。”许杰也不多问,反正不管罗家楠怎么藏,丑媳妇早晚也得见公婆不是。 罗家楠看了眼表,在屋里踅摸了一圈,问:“陈队呢?不是说今天要去野生动物园取证?” “赵副队昨儿夜里进医院了,说是枪伤又犯了。”苗红松开嘴里喝豆浆的吸管,“这气温一降他那旧伤就得折腾几天。” 虽然同情赵平生,可罗家楠更惦记家里的祈铭:“那今天可以放假了?” “陈队让咱们先去,他直接从医院过去。”苗红用“老娘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神打量着徒弟,“怎么,你着急娶媳妇啊?” “到手了还着什么急。”罗家楠小声嘀咕了一句。 苗红耳朵多尖,听到这个,她立刻伸手把徒弟的脖子一箍。“来,跟师傅说说,你靠什么把人祈老师骗到手的?” 旁边正吃早饭的许杰一口豆浆全喷电脑屏幕上了。 第48章 鉴于简越不可能是进了猛兽区才让人一枪放倒的, 所以寻找到第一案发现场尤为重要。简越的办公室之前罗家楠搜查过了,除了那一堆欠条没有任何值得追踪的线索。监控也没那么密集,只有大门口和仓库那有。麻醉动物用的麻醉剂仓库有一部分,核对数量没有问题,剩下的除了工作人员已经领走的,都在医务室里。 鉴证科的人给每一把麻/醉/枪都取了指纹,以供回去做对比。罗家楠和苗红去医务室查询麻醉剂的使用情况,许杰和乔大伟搜查办公楼里的其他地方,陈飞赶到之后顶着满眼的血丝去保安室看监控。 医务室里有两位兽医, 一位姓裘一位姓白,今天值班的是裘大夫。裘大夫年近花甲,戴着副瓶子底厚的眼镜, 不太修边幅,白大褂上有几处斑斑点点的暗棕色血迹, 下巴遍布着稀疏的花白胡须。 “这给动物看病啊,和人不一样。”裘大夫岁数不小, 心还挺花,一看见苗红这么个英气女警,立刻端茶倒水脚前脚后围着她转。也不管苗红爱听不爱听,嘴巴一直没闲着。“人呢,知道说话, 哪疼哪不舒服的,一问就知道。动物可不会说话,你按疼它, 还张嘴就咬你一口。” 说着,老头儿挽起脏兮兮的袖口,给苗红看胳膊上的疤痕。“这是狼咬的,骨头都差点断了。我跟你说啊,姑娘,别看这动物不会说人话,但你真救了它,它记你一辈子的好。” “是,我小时候救过一只野狗,后来它天天接送我上下学。”苗红客气地回应对方。虽然裘大夫殷勤过了头,可毕竟是长辈。 “哎,有时候啊,这动物比人更懂得感恩。”裘大夫抱着胳膊点点头,“就说我们这简董事长,早年就一穷小子,高中没毕业就去给夫人的老爹做司机,出车祸两块脊椎骨挤到一块去了差点高位截瘫。老爷子心善,给从国外请个大夫来治,后来又跟夫人好上了,一下子平步青云。又开工厂又投资,钱是不少挣,可心呢,也飞了,夫人一跺脚离婚出国,不跟他置这气。这不去年投了好几个亿弄这么个野生动物园,把小情人弄进来当总经理,那娘们什么也不会干就知道抖着个胸大呼小叫。” 苗红别过脸,咬住嘴唇忍笑。 “裘大夫,您这八卦记录的还挺详实。”罗家楠不鞠着,咧嘴嘿嘿一乐,“听您这口气,很早就认识简董事长了?” “那小子跟我一个村的,我打年轻的时候就是兽医站的医生。”裘大夫叼上根烟,又递给罗家楠一支,俩人头对头点上。裘大夫的烟劲儿稍微大了点,跟直接抽烟叶子似的,给罗家楠呛出口咳嗽。 裘大夫笑着拍了拍罗家楠的肩膀,继续说:“这野生动物园就建在我们村的原址上,他当时大手一挥,按耕地面积折算换小楼房给村民,村里只要是能动弹的,全来这里工作。” “之前被简越开了的那个,也是你们村的?”苗红问。 “狗蛋啊,那小子是流浪到我们村吃百家饭长大的,从小偷鸡摸狗惯了。”裘大夫被烟雾熏眯了眼睛,叹息道,“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没个家,穷,说不上媳妇。村里看他这么游手好闲的也不是个办法,就批了三亩公地给他让他养养树苗按月开点工钱,这不国家号召封山育林么。可这小子也下不出个苦力,该分株了,他进山去摸野货。等人从山上下来这地里的树根儿都长实了,一拔全死,给村长气的没辙没辙的。” “那他……”罗家楠看了苗红一眼,得到肯定后问:“有没有可能恨简越恨到要置他于死地?” 没坐实嫌疑人之前,一切线索都有追踪的价值。 裘大夫想了想,摇摇头。“那倒不至于,狗蛋这孩子啊,贼心眼子是多了点儿,可他本质不坏,爱占小便宜也是打小没爹没娘给逼出来的,要说杀人他还真没那胆子。” “那您知道他被开除之后去哪了么?” “听说是去韩家庄那边修水库了。” “狗蛋大名是?” “简群,老支书给起的名字,简姓在我们村是大姓。” “好,谢谢。”罗家楠瞄到架子上有瓶标着醒目黄色标记的药剂,拿起来看看,全是外文说明,“这是干嘛的?” 裘大夫耷拉着眉毛瞥下嘴角。 “安/乐/死动物用的。” ———————— 许杰和乔大伟在一间闲置的宿舍里找到个发射型麻醉剂的针管,立刻把鉴证的叫来对这个房间进行彻底检查。苗红和罗家楠跟陈飞打过招呼直奔韩家庄,找简群确认其不在场证明。 苗红开车,罗家楠一直低头发微信。苗红偏头看了他一眼,调侃道:“呦,分开这么会儿就想的不行啊?” 罗家楠眉毛一挑,笑着说:“师傅,你徒弟我这是新婚,别说分开这么会儿,就他妈上个厕所都恨不得抱着一块进去。” “臭不要脸。” “师傅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罗家楠说完赶紧一缩脖子,闪过苗红的巴掌,“诶,师傅,说正经的,大伟追你那么长时间了,你好歹给人个活话呗。” 苗红到底是呼了他一巴掌。“罗家楠,你这是自己落停了就惦记给别人做媒婆?” “落停?这才哪到哪,万里长征第一步。”罗家楠晃晃手机,他发了至少二十条嘘寒问暖,人祈铭才刚给他回了一句【我在写稿,别打扰我思路】,冷淡得和夜里骑他的一比简直是两个人。 晚上回去还得干,罗家楠下定决心,干服了算。 “大伟挺不错一小伙子,搁我这耽误了。”苗红说。 罗家楠轻嗤:“师傅,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啊,能娶到你,他乔大伟上辈子得是拯救过地球。” “漫画看多了吧你!”苗红又朝徒弟脑袋上招呼了一下子,“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干工作行,回家也是大爷,别说老公了,上来就得把公婆气死。” “那不正好,大伟是孤儿诶,这年头不都讲究父母双亡才算得上是黄金单身汉么。” “正因为他是孤儿,才更应该找个会照顾人的老婆,体会一下家庭的温暖。” 罗家楠张了张嘴,却没出声。祈铭八岁就失去了父母,虽说很快便被收养但也算是个孤儿。难怪他平时那么冷淡,估计是从小在养父家里谨小慎微惯了。想到这,罗家楠又给祈铭发了条微信过去。 【抱歉打扰了,没别的,就是想你,等我回家。】 祈铭正在给论文里的统计数据建模,手机一震恰好打断思路,不由得一阵恼火。刚想给罗家楠打电话回去骂他一顿,可看到对方发来的话心里那点火却又“嗤”的一声熄灭。 他靠到椅背上,挪动手指输入【朕知道了】,点击发送。 ———————— 简群瞧见罗家楠冲自己亮警徽,第一反应是偷卖工地材料的事被发现了,登时腿肚子直转筋。以前偷鸡摸狗都是小打小闹,可这一次他卖了好几吨老水库拆出来的旧钢材,夜里值班时偷偷让收货的来装车拉走的,价值绝对够立案标准。 罗家楠一瞧他满眼跑鬼主意的德行,赶紧给苗红使了个眼色,俩人一前一后把人堵住。“简群是吧,问你个事儿。” 简群想跑,可前有罗家楠后有苗红,左右都是水,除非往水库里蹦要不真没地儿可跑。他这冷汗唰的冒了出来,顺着额角往下流。 “你这几天都在工地上?”罗家楠从怀里抽笔和本的动作吓了简群一跳,他还以为这警官要掏枪。 “是,是。”简群抬袖子抹汗,混凝土飞沫让汗水一糊,半张脸都花了。 罗家楠没憋住笑,呛咳了一声赶紧低头:“大前天夜里你也在?有谁能证明?” 简群傻眼了。他确实在工地上,可能证明他在的只有偷着运货的废品回收站老板啊。甭管眼前这帅哥问的是不是这事,他要说了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么。 “要是没人能证明,你就跟我们回趟局里,到审讯室里好好想。”苗红在他背后提醒道,“可只要进了审讯室,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证据,依法定罪。” 这句话着实给了简群当头一棒,他赶紧回过身,对苗红低声下气地说:“警官,我也没捞着多少钱,您知道,现在这废铁不值钱,一吨才……才几百块……那老板又玩命压价,还不肯雇搬运工,我这一身臭汗地搬了一宿,也才挣了不到……不到三千块钱。” 苗红听着都觉得可乐。这孙子,合辙走到哪偷到哪。 “我们不是来查这事儿的。”罗家楠拎着简群的衣领把人调转个方向朝自己,“简越死了,你知道么?” “死……死了!?”简群那吃惊样绝不是装出来的,“怎么死的!?” “被狮子吃了。” 简群脸色顿时一青,冲到一边吐得后面这俩听着都反胃。把东西都倒干净了,他抖着腿站直了看着罗家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简董事长是个好人呐,他说我偷了园区的东西,不开没办法和其他员工交待,私底下给我补了三个月的工资,还介绍我到水库这边来工作。” “可你也没领人家的情,到这不好好干活,接着偷?”苗红训斥他。 简群刮了自己两下。“以后再也不偷了,我长记性,长记性。” “行了,别在这演戏,偷不偷是你自己的事儿,谁能给你做不在场证明,把姓名联系电话留下来。”罗家楠将本和笔递给他,看他哆哆嗦嗦地写下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 给废品回收站老板打过电话,罗家楠和苗红返回野生动物园。刚一进去就看到陈飞在大门口,领口衣扣解开了仨,手支在皮带上焦急地来回走。 罗家楠赶紧下车,问:“陈队,出什么事了?” “医院打电话说老赵突发呼吸衰竭,我等大伟那边完事送我回市区。”陈飞少见的慌了神。 苗红一听,眼睛瞪得溜圆。 “这他妈还等什么,让罗家楠送你!” ———————— 赵平生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必要时得切气管,要求家属签字。陈飞签字的时候手直抖,平时一笔就写完的名字愣是划楞了好几下,还把医院的知情通知书给签破了。罗家楠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接完医院的电话为什么不自己开车回市区了,这种状态估计连油门刹车都分不清。 医生看家属关系那一栏空着,问陈飞:“您是他什么人?” 陈飞愣了楞,说:“领导。” “哦,也行。”医生点点头,“重症监护每天半个小时探视时间,要提前预约,预约窗口在那边。” 陈飞赶紧往预约窗口走。人家问他要身份证明,他刚掏出警官证来突然又收回手,起身离开窗口。 “陈队?”罗家楠不明白他为何犹豫。 陈飞抬起手,示意他别说话,然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平辉啊,是我,陈飞,你哥进医院了,仁和,你赶紧来一趟。” 挂上电话,陈飞看着一脸迷茫的罗家楠,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亲兄弟,真正的家人,我不能独占这一天半小时。” “那他兄弟知道您和……赵副队的事儿么?”罗家楠谨慎地问。 陈飞点点头。“平辉比老赵小好几岁,他们的父亲走的早,平辉上大学读研都是他哥供出来的,娶媳妇置办婚房也是老赵给张罗的。这不他女儿学美术的,说将来要出去留学,学费不低。老赵就和我商量,反正我们俩也没孩子,就把他这些年攒的钱都供侄女念书算了。那丫头挺招人喜欢的,也懂事儿,逢年过节还会给我发微信祝我节日快乐。” “挺好,多几个家人。”罗家楠把陈飞按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您歇会,我去问问大夫情况。” 罗家楠去医生办公室转了个圈儿,没找找人,正往护士站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罗警官?” 他回头一看,是夏勇辉。“小夏大夫?你怎么……哦,对,这呼吸内科,我给忘了。诶,你不是说你要辞职么?” “这不还没到新学期么,领导不肯放人,让我干到头开学再走。”夏勇辉腼腆地笑笑,“怎么,又有案子?” “不是,我们副队长,刚送重症监护。” “赵平生?” “嗯,我这儿正找他的主治医生呢,想问问情况。” “郁大夫去急诊了,有个病人需要会诊。”夏勇辉朝办公室那边偏了下头,“来,我帮你看下是什么情况。” 夏勇辉翻看过赵平生的病历,又在电脑上调出CT片子,指着一小块罗家楠看不懂的阴影位置说:“他之前的枪伤伤及到血管,手术后接驳位置因细胞再生时的高凝状态而产生了斑块,这次呼吸衰竭是由斑块脱落引起的肺栓塞所致,幸亏是发生在医院里,抢救及时,溶栓治疗两三个疗程即可。” 罗家楠没听懂多少,于是搓着下巴问:“没有生命危险了吧?” “照目前的状况来说,没有,但他年龄在那,溶栓治疗有可能会引起脑出血,所以得在重症监护里实时监控体征。放心,赵副队身体素质好,应该没问题。”夏勇辉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要是别的家属我不敢说这种话,但是你没关系,出了问题不会投诉我。” “那肯定,咱俩谁跟谁啊。”罗家楠一听赵平生没啥大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话也说得随便。 夏勇辉笑笑,刚想说话突然看到祈铭推门进来。刚罗家楠在回来的路上给祈铭打了电话,叫他也到医院来。他想着祈铭既然是学医的出身,应该能搞清楚赵平生是什么毛病,或者,至少能让陈飞安心。 祈铭看着夏勇辉的手搭在罗家楠胳膊上,俩人还都笑容灿烂,眉头瞬间皱起。 “不是说赵副队病危,你怎么还这么开心?” 他问罗家楠。 第49章 “小夏大夫说, 赵副队他……没啥事了。” 罗家楠干巴巴地解释着。他看出来祈铭有点生气,可为什么? 祈铭没搭理他,径直走到夏勇辉的办公桌前,扫了眼电脑屏幕后对夏勇辉伸出手:“病历给我。” 夏勇辉这才想起把搭在罗家楠胳膊上的手收回来,略显紧张地将病历递给祈铭。祈铭迅速翻了几眼,“啪”的一声把病历摔到桌上,给那俩人都吓了一跳。 “你跟他说赵副队没事?”祈铭质问夏勇辉,“你一个当医生的怎么能对家属说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人没事!?进那里的人是因为什么?因为随时会死!你哪个医学院毕业的,教授没教过你!?” “祈铭, 祈铭,小夏大夫也是好心。”罗家楠哪见过祈铭发这么大的火,赶紧把人往出带, 他眼瞧着夏勇辉被祈铭骂的眼眶发红。 被拽到走廊上,祈铭挣开罗家楠的胳膊, 理了理衣服瞪了他一眼,转头往陈飞那边走。他刚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走廊上看见陈飞了, 才知道罗家楠去医生办公室找医生问情况,想着自己也来看一眼病历和片子掌握下情况,结果进门就瞧见罗家楠和那个小夏大夫对着乐。 人家那病危呢这俩倒笑的挺开心,什么东西! “祈铭!祈铭!”罗家楠紧走两步追上拉住他的手,“甭管人小夏大夫说的对不对, 你可千万别当着陈队说什么‘进重症监护室的人是因为随时会死’,你没看他刚才那样,我都担心还得给他送重症监护里去。” 祈铭一把没抽动手, 转脸怒视罗家楠:“让家属做最坏的打算有错么?要是说句话就能救命还要医生干嘛!?斑块脱落之后就是个不/定/时/炸/弹,即便是溶栓治疗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它不会堵塞其他位置,真堵到要命的地方那就是几秒钟的事儿!不把话和陈队说清楚了,盲目乐观对他和赵副队都没有好处!” “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说,你体谅一下陈队的心情,说话注意点。”罗家楠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实话就是不中听,你不愿听滚蛋!”祈铭使劲抽回手,甩头又要走。 罗家楠一把把人抱住拖进安全通道里。他看出来祈铭这是在撒邪火,于是继续压着脾气劝道:“不是不让你说,晚点,等赵副队从重症监护里出来,让陈队踏下心之后再说,行么?” 祈铭立刻反驳:“那你叫我来干嘛?不就为听句医生不肯说的实话么?” 罗家楠的火腾一下就冒了起来,吼道:“我叫你来是为了让陈队安心!你怎么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对,我是不懂人情世故,你他妈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祈铭被罗家楠勒得胸口发紧,使劲一挣底下还跟着疼,立刻眉头紧皱“嘶”了一声。罗家楠赶忙松开胳膊,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昨儿晚上伤着你了?” “跟那没关系!” 祈铭咬牙推开他,刚迈开腿猛地传来阵锥心之痛,又一头栽回到罗家楠怀里。眼瞅着祈铭额头直冒冷汗,罗家楠心里那点火立刻灭了下去,搂着祈铭又是搓后背又是亲头发。 “别生气别生气,都怪我,昨儿都折腾成那样了今天还叫你出来,咱不吵了啊,等待会赵副队的家里人来了有人陪陈队,我就先送你回去。” 祈铭紧皱眉头靠在罗家楠怀里,那有力的心跳声让他逐渐冷静下来。他刚才是真生气。一气罗家楠的不知者无畏,完全不知道情况有多凶险还在那跟人家有说有笑。二气自己走路都费劲罗家楠还让他“立刻赶到医院”,当然这是赵副队的事他义不容辞,可他妈一句好听的没有还指责他“不懂人情世故”? “好了,不闹了啊,你看你都出汗了。”罗家楠褪下截袖子给祈铭擦汗,结果袖扣给人脑门刮出道红印,赶紧下嘴去亲。 透过安全通道门上的玻璃,夏勇辉清楚地看到罗家楠亲吻祈铭的额头,立刻止住了脚步。他想来给祈铭道歉,关于对赵平生的病症所下的诊断。他是真心希望罗家楠别着急,可谁能想到惹毛了祈铭。 更没想到的是,人家已经是这种关系了。 转过身,他拿出手机,紧抿住嘴唇纠结了好一会,还是删掉了罗家楠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好友。 ———————— 赵平辉带着一家人赶到医院,女儿赵敏汐看到陈飞神情黯淡地坐在走廊长椅上,赶紧跑过去坐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说:“陈伯伯,别担心,大伯他一定没事的。” 陈飞抬手揉了揉女孩的黑发,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赵平辉走到他跟前,问:“陈哥,我哥他什么情况?” “我们队上的人去问医生了,等会就回来。”陈飞分别冲赵平辉和他的妻子点了下头,“医生说重症监护一天只能探视半个小时,你去吧。” 赵平辉看了眼走廊尽头重症监护那厚重的大门,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目光,抬手拍了拍陈飞的肩膀。“还是您去吧,我哥他肯定更希望看见您。” 陈飞眼眶一热,赶紧假装揉眼睛抹去眼角的湿意。 “敏汐,去给陈伯伯买瓶水。”赵平辉朝女儿偏了下头。等女儿朝自动贩卖机走过去,他坐到刚刚女儿坐的位置上,说:“陈哥,您别担心,我哥他身体底子好,出不了大事儿。” “是啊,大哥身体那么好,不会有事儿。”赵平辉的妻子也安慰陈飞。 “瞧这事儿闹的,你们才是老赵的亲人,反倒让你们来安慰我。”陈飞鼻音浓重地笑笑,眼眶终归是没能盛住滚烫的泪水。他抹了把脸,拍拍赵平辉的胳膊,起身去办预约探视的手续。 预约已经排到下午三点半以后,陈飞就坐在走廊上等。赵平辉问他吃没吃午饭,他摆摆手说一点胃口也没有。这会罗家楠和祈铭一起过来,跟赵平辉他们彼此认识了下之后,罗家楠表示得先送祈铭回去等下再来医院接陈飞,让他们帮忙陪队长待会。 见祈铭要走,陈飞赶紧问:“祈老师,老赵的病……” 祈铭看了罗家楠一眼,发现对方朝自己挤眼,于是深吸一口气说:“我刚看过病历和片子了,目前看情况算是稳定,如果没有突发情况应该五天到一周左右转回普通病房,再一周可以出院,但出院之后的后期治疗一定要跟上,千万不能大意。” 这话让陈飞松了好大一口气,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赵平辉跟罗家楠说不用来接陈飞了,等下探视完他会把陈飞送回去。 “你们也先回去吧,明天敏汐还要上课。”赵平辉让妻子带女儿先走,反正也探视不了。 罗家楠说:“正好,我顺道送她们,陈队,我先回去了啊,有事儿您打电话,甭管几点。” 陈飞点点头,没说话。昨儿晚上熬了一宿,刚他妈又急掉半条命,身心俱疲。 目送妻子女儿离开,赵平辉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把水瓶塞进陈飞手里。“陈哥,先喝点水,你可不能倒下,你倒了我哥得拖着氧气管子从重症监护室里爬出来。” 陈飞被他逗得勾起嘴角,仰脸一口气喝了半瓶水。末了他攥着瓶子,盯着地板出了口长气:“你们哥俩啊,长的像,脾气也像,老赵就这样,甭管是不是躺那爬不起来了,嘴上也得逗乐。” 赵平辉也笑着叹了口气:“我哥这人啊,天生爱照顾人……爸走的早,长兄为父,家里全靠他撑着,我这个做弟弟的没出息,只认实验室那点东西,要不是我哥,我连媳妇都娶不上。” “别这么说,弟妹可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啊,你瞧她把敏汐教的多好,小嘴那叫一个甜。”陈飞敲敲赵平辉的肩膀,“我要有这么个闺女,做梦都得乐醒。” 听到这话,赵平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踌躇片刻,他握住陈飞的胳膊,使了使劲儿,道:“陈哥,你要不嫌弃,敏汐以后就是你闺女,甭管我哥是不是走你前头,有她给你养老送终。” 矿泉水瓶被陈飞捏变了形,他用力握住赵平辉攥在胳膊上的手,弓下坚强了大半辈子的脊梁,笑着哭出了声。 ———————— 不顾祈铭的挣扎,罗家楠把人从地下停车场一路抱进了家门。幸亏电梯里没别人,要不祈铭真能跟他翻脸。进屋把人往沙发上一放,罗家楠抱着祈铭的腿帮他把鞋一脱,起身搁鞋柜里又拿出双软底拖鞋给他穿上。 祈铭被罗家楠突如其来的体贴给弄愣了,坐在沙发上抬眼看着对方,一脸“你有什么毛病”的表情。 “咱以后定个规矩啊。”罗家楠蹲到他跟前,抬手圈住他的腰,“在外头别吵架,有事儿回家说,您看成不?” 祈铭偏头看向窗外。 “诶诶,人在这呢嘿。”罗家楠抬手在祈铭眼前打了个响指,于是祈铭又把脸转向他。 “我坚持我的原则,有错?”祈铭问。 “没,祈老师说什么都对,可你得给我留点面子不是?”罗家楠笑得有些浪,“你看我正跟人小夏大夫说话呢,你上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甩人一顿,这以后见面多尴尬?” 一听“小夏大夫”,祈铭刚压下去的火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扬起下巴垂眼看向罗家楠。“怎么着,我骂他你心疼?” 罗家楠咂摸出一嘴酸味:“呦,吃醋啦?” “滚。” “别别别,这可得说清楚了。”拉起祈铭的手,罗家楠使劲按到自己的胸口上,“我就这一颗心,给了你祈铭,就不可能再分给其他人。当然了,你要是想吃醋我也拦不住,谁让你家楠哥哥我这么招人喜欢呢?” 祈铭真是被气笑了,抽手胡撸了一把罗家楠的脑袋。 “要点脸!” “脸这东西,在你这不要也罢。”罗家楠说着,把祈铭往怀里一箍,顺着对方直挺挺的鼻梁一路吻下去,直到嘴唇叠上昨夜留在祈铭锁骨窝中间的那颗红色吻痕之上。 祈铭赶紧抬手推他的肩膀。他起床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下过医嘱,无论罗家楠怎么撒娇耍赖,软硬兼施都不能再做了,至少一周之内是别想。 罗家楠丝毫不肯松劲,同时出言安抚对方:“我现在不折腾你,就亲亲,亲亲。” “晚上也不能折腾……”祈铭的声音细若蚊吶,“有点……出血。” “啊?”罗家楠一惊,一时也不知道该胡撸祈铭哪好,“伤得厉害么?流多少血?” “不厉害,针扎一下那种出血量而已。”耳朵微微泛红,祈铭垂眼看着纠结在一起的手指,“但伤在那种地方不容易愈合,所以,罗家楠,你晚上继续睡一楼。” “别啊!不能折腾抱着睡觉还不行?”罗家楠脸皱的跟喝了苦瓜汁似的。 祈铭眼神疑惑地看着他:“你忍得住?” “这我要再忍不住那不成禽兽了?” 祈铭低着头仔细想了想,嗯,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刚才罗家楠才说过跟他这不能要脸,所以还是得防患于未然。“行,信你一回,要是你敢越界,一楼都别想睡。” 挑起眉毛,罗家楠往祈铭耳边凑过去,小声说:“真忍不住了,你不还有上面这张——我去!” 好家伙,祈铭真是敢下脚,差点给他踹废了。 憋着眼泪跪在沙发边上,罗家楠唉声叹气地抱怨:“谋杀亲夫啊……” 祈铭理都没理他,起身去厨房煮咖啡。罗家楠在那蜷了一会,突然想起工作上的事,赶紧摸出电话给苗红打过去。确认那边不需要他再过去后,点开微信准备给夏勇辉发个消息。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好心,祈铭站在专业性的角度出发也没错,可人情总是大过道理。 编辑好一条【小夏大夫,祈铭就那脾气,你别在意】,罗家楠点击发送键。没想到系统立刻提示他—— 【您和对方还不是好友,请加为好友后再发送信息】 几个意思? 罗家楠瞪着手机——小夏大夫这是把我删了? 第50章 郭恬的飞机七点二十到, 罗家楠五点多就爬起来接上苗红赶去机场,结果飞机延误了,他在接机大厅一会醒一会睡地熬了三个多小时。等到接机大厅的屏幕上终于出现郭恬搭乘航班的抵达信息,苗红抬胳膊肘把仰脸枕在椅背上睡得鼻涕泡都要出来的罗家楠给弄醒。 “夜夜笙歌啊你这是。”站在国际航班接机口外的围栏边上,苗红边扫视陆续走出来的旅客边调侃徒弟。 罗家楠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挤了挤眼泪说:“我倒想,可人祈老师那身子骨忒娇贵,禁不起折腾。” 苗红翻了他一眼。“悠着点儿, 别以为年轻就能猛造,回头过了四十哭都来不及。” “四十?师傅,您瞧人赵副队, 都五张的人了,还能让陈队动不动扶着腰讲话呢。”罗家楠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苗红一巴掌, 抬手揉着脑瓜抱怨道:“又打头,真傻了!” “说正经的, 赵副队那情况如何。” “听医生的意思是没大问题,就是治疗观察,可祈铭说……还没过危险期。” 苗红叹了口气,握在不锈钢围栏上的手指紧紧收起。“老赵算我半个师傅,他那人我了解, 不到扛不住了绝不会倒下……别看他平时笑呵呵的跟谁都能开的起玩笑,可其实心重着呢,人也细。那天陈队开玩笑还说, 自打跟老赵在一起过日子,袜子都没亲手买过一双……哎,这要是赵副队出点什么事儿,陈队立马就得打报告退了给他守坟去。” “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件事儿,就我刚进重案组那阵儿,他俩来家里喝酒,我爸在饭桌上跟陈队说‘儿子交给你了,就跟自己亲生的一样,该打该骂随你,等你将来百年之后,让这小子拿你当亲爹拜’。”罗家楠说着皱了皱眉毛,“不过好像赵副队听完不太高兴,是不是因为我爸没把他算上?” 傻小子,你没发现赵副队看你爸眼神就没对过?杀人不犯法他早把你爸崩了。 当然苗红也就想想——这种话还是别说为好,信息量太大,回头再给徒弟吓着。 人群里出现位穿着打扮一看就很时髦的中年女性,脸涂得很白,但哑光口红又不显得妆容过于夸张,盘发整整齐齐丝毫不见长途旅行的凌乱。苗红对了下手机上的照片,冲那个女人招招手。 “郭女士,这里。” 郭恬点了下头,往通道出口那边走去。罗家楠注意到郭恬身后还跟着个眉眼和她有几分相像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左右的样子,推着堆满行李的推车,看样貌年龄应该是简越的长子简依涵。接上人一互相自我介绍,罗家楠果然没猜错。 往后备箱里搬那母子俩的行李时,罗家楠好险闪了腰。箱子看着不算很大可一上手得有百多斤的分量。这家伙,塞的是铅球吧? 看到罗家楠脸色猛然涨红,简依涵满含歉意地说:“抱歉,这里面都是琴谱,有点重。” 有抱歉的功夫你他妈倒是帮着搭把手啊!罗家楠心里猛吐槽。简依涵细细溜溜的看着还没这箱子沉,他特意瞄了眼人家的手,白白净净指甲修得圆钝整齐,一看就没干过活。 得,他心说,老子今天就他妈当回苦力,累了正好晚上回去蒙头睡大觉,省得搂着祈铭心里起火闹腾得失眠。 ———————— 把郭恬和苗红送回警局,罗家楠又改道送简依涵去酒店入住。郭恬没让兄弟俩见面,自己在公安局门口就下车了,罗家楠估计是她不想让大儿子看到弟弟那败家样。 一路上简依涵端端正正地坐在后座上,一句话也没有,还很规矩的将安全带给扣好。哪像之前他们接简依念的时候,那小子一上车就嚷嚷着饿死了要吃东西,买来之后又他妈睡得跟只猪一样。 两兄弟都一个妈生的,罗家楠想,怎么能差别这么大? 到了酒店大堂办完入住手续,简依涵让门房先把行李送进房间,然后将罗家楠叫到大堂旁边的咖啡厅里,点了两杯喝的。 “罗警官,我父亲是被谋杀的?”他平静地问。 罗家楠想了想,避重就轻地答道:“警方还在调查中。” “就知道早晚要出事。”端起咖啡杯,简依涵轻抿一口,放下后缓缓叹了口气,年纪轻轻却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父亲这两年老是往澳门跑,工厂那边也不好好经营,听说欠了不少外债。” “简越好赌?”罗家楠翻出小本本。 简依涵点点头。“以前父亲并不是那种没有自制力的人,烟、酒都很有度,也从没在外面找过女人,可自从他在澳门赢了一大笔钱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他投资很谨慎,后来却变得十分盲目。野生动物园这个项目风险极大,他却一意孤行。母亲劝不动他,又发现他在外面乱搞,生气就离婚了……您知道么,他以前身材很好的,前段时间和他视频,我差点没认出他来。” “是啊,法医预估简越的体重大约在两百斤左右。”罗家楠说完立刻抿住嘴巴。 操!说走嘴了。 “预估?”简依涵微微探过身,眉头紧锁,“他的尸体……不……不完整?” “也没缺……缺什么……”罗家楠赶紧抄起咖啡杯堵住嘴——我操忘放糖了真苦。 简依涵脸色微微发白,他放下咖啡杯,左右环顾一圈,起身走到在水池中央台子上弹奏钢琴的钢琴师身边,低声和对方交谈了几句。罗家楠惊讶地看到,钢琴师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简依涵。 简依涵在琴键上试了几个音,尔后闭上眼,弹起一曲基调悲伤的钢琴曲。大厅里的人都看向水池中央,目光中无不充满赞赏以及惊讶。罗家楠完全不懂乐器,但即便是他也能从这流畅的乐曲中听出来简依涵的演奏有多么出色。 要是祈铭在这就好了,他想,说不定还能听出来这孩子弹的曲子是啥名。 一曲终了,简依涵起身向钢琴师致谢,然后坐回到罗家楠面前。“抱歉,我神经一紧张就需要弹钢琴来放松。”他脸色看上去没那么苍白了。 “你刚弹的是什么?” “《安魂曲》,莫扎特的遗作,原作是交响乐,我在飞机上把斯迈尔续写的《末日之泪》里的几个小节扒谱改编成钢琴曲,本来是想在父亲的葬礼上演奏的,刚才心里很难过,就……”简依涵目光怅然,“真是不好意思,献丑了。” “不不不,挺不错的。”罗家楠从“莫扎特”开始就听不太懂了,而且这艺术上的事儿,他真没发言权,“反正我听着挺好,真心话。” “弹钢琴,我属于需要以勤来补拙的那种。”简依涵歪歪头,“我弟才是真正的天才,可惜,他手受伤导致神经受损,就再也不弹了。” 真看不出来,罗家楠挑起眉毛,那个败家玩意还是个钢琴天才。 ———————— 回到局里,罗家楠看审讯室里苗红和乔大伟已经在跟郭恬母子谈话了,就跑去法医办找祈铭。他把简依涵弹钢琴的事告诉祈铭,还问人家会不会弹《安魂曲》。 “如果有弦乐乐谱,我可以演奏。”祈铭正在干活,有点嫌罗家楠碍事,“你让开点。” 罗家楠讪讪地退开点距离,说:“那个简依念,据说还是个钢琴天才,就是伤了手,没办法再弹了。” 祈铭抬起头。“受伤,什么伤?” “没细问,不过伤到神经了。” 祈铭想了想,摘下手套,把白大褂一脱往罗家楠怀里一扔,出门直奔电梯。敲开审讯室的门进去,祈铭站到简依念旁边,对他说:“起来,把你坐着的椅子拎起来。” 简依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郭恬拍拍儿子的胳膊,示意他照祈铭的话去做。简依念绕到椅子后面,双手拎住椅背,极为勉强地把椅子稍稍拎起来一点。但马上,椅子腿儿就开始哆哆嗦嗦地不停敲地。 祈铭仔细观察了一阵,转头看向苗红和乔大伟。 “他这手有毛病,无法持重,打游戏还行,想用枪打中人除非瞎猫撞上死耗子。” 第51章 祈铭看着灯箱上的X光片, 微微皱起眉头。为确认自己的判断,他给简依念的手拍了片子,结果令他略感震惊——简依念两只手的掌骨全部断过,愈合痕迹显示当时伤得很重。 “你的手被门夹了?”高仁看过片子,转头问简依念。 简依念没说话,还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他翻开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掌心里接骨时留下的疤痕。见他不说话,高仁跑出法医办,过了一会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递给简依念一杯鲜榨果汁。 “喝吧,我请客。”他摸了摸人家的脑袋。 简依念比高仁还高半头,可被他像个小孩似的胡撸脑袋, 登时表情有些纠结。挥开高仁的手,他叼住吸管坐到祈铭的椅子上, 低头呼噜呼噜喝着果汁。 祈铭走过去单手撑住桌面,垂眼看着他问:“谁把你的手砸断的?” 简依念肩膀一抖, 手臂上私立校西装外套的布料被紧紧绷起。“没谁,我自己不小心。”他的语气不无少年人的倔强。 高仁看看祈铭,又把目光投向简依念,抬手按住那孩子的肩膀:“没关系,这不是审讯室, 祈老师也不是在审讯你,如果你不愿意,你在这说的任何一个字我们都不会传出去。” 感受到透过布料传递过来的温度, 简依念的睫毛抖了抖,嘴里的吸管咬得乱七八糟。 “依念,走了。”郭恬出现在法医办门口。她向祈铭和高仁分别点头致意,礼貌而又冷淡地说:“两位,手续办完了,我现在要带我儿子回酒店。” “我不跟你去酒店。”简依念低声说,“我要回家。” “家?哪来的家?你爸他——”郭恬说完突然意识到当着祈铭他们家丑无需外扬,于是快步走到儿子跟前,拽着他的胳膊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把你带走,英国那边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 简依念甩开郭恬的手,怨气瞬间爆发:“带我走!?你现在想起我来了?当初是怎么抛弃我的?弹不了钢琴的儿子没办法让你拿出手显摆就成废物了?我他妈在医院里疼得满床打滚你却只想着带简依涵那畜生去参赛!” “啪!” 郭恬怒甩了儿子一巴掌。 “不许那样说你哥!” 高仁赶紧挡到简依念和郭恬之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打孩子!” 将简依念拉到一边,祈铭从冰箱里掏出个冰袋裹上纱布塞进他手里,然后转脸看着郭恬:“郭女士,这是公安局不是您家的客厅,当着执法机构人员的面动手殴打未成年人,您该知道后果。” 郭恬的脸上涨起片红晕,眼里满含怒意地和祈铭对视。罗家楠晚了几步下来,进屋瞧见里面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紧张,挥挥手问:“我刚好像听见有人打人了?” 没等其他人说话,简依念咬牙切齿地对郭恬说:“就是死在大街上我也不会跟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简依涵,一眼也不想!” “好,简依念,你就学你爸,我的话一句都不听!从现在开始,我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郭恬说完甩手走人,罗家楠赶紧往出追,结果没几分钟又一脸无奈地回来。祈铭看着简依念那副强忍泪水的样子,将人按到椅子上坐下。 “弄伤你手的,是你亲哥哥。” 他不是询问,而是陈述自己的判断。 ———————— “简依涵大我五岁,他学钢琴的时候,我就跟着瞎弹。” 简依念用冰袋捂着脸。郭恬那一巴掌打得下了死劲,给这孩子脸上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老师看我有点乐感,顺手教我也弹了首简单的曲子,我一遍就会了,从那时起我开始跟着学弹钢琴。我八岁的时候很多曲子已经弹得比简依涵好了,老师夸我是天才,下一个朗朗、李云迪。爸妈都很高兴,我妈还从国外请人回来专门教我,但只教我,那老师没看上简依涵。说实话,简依涵弹的不是不好,就技巧方面来说他无可挑剔,但他摸不到创作者的心思,弹出来的曲子没有灵魂。” “所以,他嫉妒你,想要毁了你。”祈铭一针见血。 罗家楠悄悄拽了拽祈铭的袖子,提醒他别说的太直接,这毕竟是人家亲兄弟之间的事。祈铭抽回手,不予理睬。 简依念苦笑着摇摇头。“我和简依涵一起参加同一场比赛,可到了头上场之前,我发现自己的燕尾服外套不见了,只好穿着衬衫上场。那场比赛我得了第一,他是第二。回家我收拾行李,在衣柜里看到那件被剪烂的燕尾服外套。” 高仁的表情像是看到惨烈的案发现场一般。 “这还只是个开始,后来我的琴谱也被画的乱七八糟,座椅的皮子被小刀割破,我去找简依涵对质,他不承认,我就告到爸妈那。爸爸训了他一顿,妈妈则说这都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完全没当回事。”简依念放下冰袋,摸了摸脸上的指印,“简依涵长得像妈妈,我长得像爸爸,我总觉得妈妈更偏疼他,所以努力练习,希望她能多喜欢我一点。直到——” 他抬起手,死死盯住掌心的疤痕。“十二岁那年,参加国际比赛前夕的一个晚上,我正在琴房里练琴,简依涵进来,跟我说了几句话就突然把盖键盘的大摇盖掀下来砸到我手上,然后还坐到上面去……我疼晕过去了,醒来已经在医院里。医生跟我说我两只手的掌骨全断了,刚做完手术。麻醉劲儿退了之后疼的我满床打滚,可医生说我年龄小,麻药用多了影响大脑不肯给我上……我哭着找我妈,爸爸说她带简依涵去参赛了。后来我妈回来,跟我说简依涵知道自己错了,让我别追究这件事,都是亲兄弟……是,她当然不想我追究,简依涵那次比赛拿了第一名,收到了英国音乐学院发来的邀请。爸为这事儿和她大吵一架,带着我搬出去住了,从那之后我再没见过简依涵,而至今也没听过他一声‘对不起’。” “怎么能这样……”高仁喃喃地说。 罗家楠也挺惊讶,他无法想象简依涵那种看上去家教良好,言谈举止都很得体的人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不过人不可貌相,有些变态杀人犯看着也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这种人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无法体会到他人的感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感到抱歉。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祈铭说,“你哥有病,得让他接受治疗。” “可我妈觉得,有病的是我。”简依念嗤声道,“她问我为什么不能原谅简依涵,都是亲兄弟有什么不能敞开心扉好好谈一谈的……可我怎么原谅他?我他妈弹钢琴弹个两三分钟手就哆嗦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为了学琴我耽误了多少课程,回普通学校上课老师讲的一个字都听不懂,除了钢琴我一无是处,可现在连这个都没了!” “不弹钢琴还有其他很多事可以做啊。”高仁蹲下身,握住那孩子的手,“我小时候是练体操的,做梦都想参加奥运会,可在一次练习中撕裂了肘部韧带,做完手术之后胳膊再也伸不直了。” 他撸起袖子,给简依念展示手臂上如蜈蚣般的伤疤。“后来我又回学校读书,一样落下了很多文化课,二十岁才考上大学。法医本硕博连读八年,我到现在还没拿到学位证呢。祈老师看过我一篇论文之后问我愿不愿意来这里实习,我收到邮件的时候高兴坏了。你才十六岁,未来大有可为,而且你有天赋,就算不能弹钢琴了作曲也行不是么,等你出专辑,我保证第一个买。” 简依念看着高仁胳膊上的伤疤,紧抿住嘴唇使劲点了点头。 “诶,你找这助理还真是一高人啊。”罗家楠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祈铭,侧头贴上他的耳朵,“情商高,你得跟人好好学学。” 祈铭的眼镜上反过一道白光。 “你睡一楼,我就学。” ———————— 重症监护室里,赵平生看到陈飞穿着消毒服裹得像颗蘑菇一样走进来,笑得氧气面罩上起了层雾。 “笑什么笑,老实待着,回头仪器又报警。”陈飞说得好像自己能看懂仪器上的数字代表什么那样。他看赵平生要掀氧气面罩,赶紧一把按住对方的手。“别摘,医生说你血氧饱和度不够,得一直吸氧。” 反手握住陈飞的手,赵平生在他的掌心里画了个小桃心,末了还冲人挤了下眼睛。 陈飞脸上一绷,低声骂道:“要点老脸!” “陈队长来啦。”郁大夫正好来巡房,拿起病历板看看以确认数据,“老赵今天感觉怎么样啊?还憋气么?” 赵平生摇摇头。陈飞赶紧问:“郁大夫,您看老赵这病……” “岁数到了,不能总当年轻小伙子似的那么折腾,等出院回去跟上面打个报告,转个清闲点的职位,可不能老熬夜了啊。”郁大夫拍拍陈飞的肩膀,“老赵这身体比我可结实,养好了活个□□十没问题,说不定还能抱上重孙子呢。” 陈飞挤出个干笑,这时赵平生使劲攥了攥他的手。等郁大夫离开,赵平生还是摘下氧气面罩,对陈飞说:“陈飞,我这两天没事儿就琢磨,不行咱去福利院抱一个吧,万一哪天我走你前头,逢年过节的也好有个人惦记你。” “加起来都他妈一百岁了,还都忙的跟陀螺似的,怎么养孩子?”陈飞硬要给他把面罩戴上,可又被赵平生攥住了手腕。他一看对方犯倔也就不再坚持,小声说:“平辉那天说了,以后敏汐就是我闺女,就算你走我前头,也有她给我养老送终。” “嗯,这小子,可算说句人话。”赵平生欣慰地笑笑,“等将来敏汐出嫁,让她搀着你走红毯。” 陈飞虎目圆瞪:“出嫁?我看哪个兔崽子敢惦记她!” “呦呦呦,说你胖还就喘上了,真想当正牌老丈人啊——咳咳——咳咳——” 赵平生是真喘了起来,监护仪滴滴报警,陈飞赶紧把氧气面罩给他罩上。重症监护室的护士过来看了一眼,重新调整了下给氧量。陈飞将床摇高了一点,省得赵平生窝在那喘不上气。 “别说话了,写字。”他把床头柜上的本和笔递给赵平生。 重症监护室里不让用手机,赵平生就靠看看书写写东西打发时间。在外头紧张惯了,突然闲下来比肺里的栓塞还让他憋得慌。 呼吸顺畅后赵平生斜靠在床头,龙飞凤舞地给陈飞写下一行字——【放心,老婆,我会努力活得比你长,等将来咱俩埋一块,我再接着疼你】 陈飞脸上一热,抽走笔把“老婆”那俩字涂成黑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  赵陈这对儿老不要脸的太甜了……【我写了个他俩的ABO同人扔围脖上了,啊哈哈哈,丧病】 突然觉得等简依念成年和高仁可以年下一把,小狼狗攻【完了我又天下大同了】 祈老师情商其实不低,只是没必要发挥出来,这都能把楠哥收了…… 第52章 第一嫌疑人被排除, 鉴证那边的指纹对比还没出结果,案子暂时进入停顿状态。罗家楠没事在那翻旧案,发现没被侦破的案件还真不少。他算了算,五年来的结案率在百分之七十左右。苗红告诉他这已经算是高的了,大部分地方警局的结案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当然绝大多数是被那种破不了的小偷小摸案给拖了后腿。 中午吃饭和祈铭聊起这件事,祈铭说比起美国那些罪案高发地区,这边的治安简直好得会令老美嫉妒。 “我念书的时候,有一天从实验室回宿舍, 大概凌晨两点钟左右。”祈铭回忆道,“听到个女孩的呼救声,我边往那边跑边报警, 看到三个男人把一个白人女孩往图书馆后面的巷子里拖。他们手里有枪,我手里只有书。” 罗家楠听着都替祈铭担心:“那多危险!” “事实上真的有胆开枪的并不多, 我决定赌一把,因为那是大学区, 治安还算不错,警力安排稀松,巡逻的警察接警后至少需要十分钟才能赶到。”祈铭接过罗家楠给剥好的橘子,塞了一瓣进嘴里,咽下去之后继续说:“我朝那些人大喊‘我已经报警了’, 真把他们吓跑了。可惜的是,案子后来一直没破,那三个人到底也是没抓到。” “我跟你说啊,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上去逞英雄,子弹可不长眼。”罗家楠板起脸,“有我在那都不叫事儿,你一个人就老老实实的报完警绕着走,就你这样的怎么着也算弱势群体。” “我哪弱?”祈铭的表情看起来很像要把橘子核吐罗家楠脸上。 “诶……啊,高仁,过来这边。”罗家楠及时岔开话题,朝端着托盘的高仁招招手。高仁过来坐下,自带微笑表情的脸这会看上去却有点郁闷。 “咋了你这是?”罗家楠问。 “刚导师给我回邮件,把我博士论文的开题报告给否了。”高仁扒拉着盘子里的菜,没什么胃口的样子,“让我写跟理化分析有关的论文,说现在跟技术沾边的课题才能得到重视,那得去鉴定中心实习,咱这又没那么多仪器。可我不想走,我想跟祈老师多学点真本事。” 祈铭听完把托盘一端,起身要走。 “祈铭,你干嘛去?”罗家楠把高仁扔在餐桌那,完全忘了是他刚叫人一起过来吃饭的。 “去趟齐局那。”祈铭将托盘放到回收台上,“商量采购仪器的事。” “不至于吧,就为高仁写篇论文,让局里采购好几百万的仪器?”罗家楠咋舌。 “当然不是,但这里的设备确实太少,很多项目检测不了,我要是老韩早跟局长拍桌子了。” “你不会现在要去和局长拍桌子吧?”有那么一瞬间,罗家楠觉得祈铭简直被苗红附体了。他师傅就这么猛,之前追捕犯人把车撞废了,局长只是开会提了一句“希望警员重视个人人身安全问题”,也没直接点苗红的名,她都在办公室里拍了局长一下午办公桌。 有老爹的脾气在那横着,罗家楠倒不至于和局长拍桌,顶多掀人庄羽的办公桌。 祈铭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 两天后,法医办里多了两台没拆包装的新仪器。罗家楠眼瞧着高仁抱着箱子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赶紧过去问祈铭:“这么快就批了?” “我自己买的,齐局没意见。”祈铭说着,指挥高仁拆箱子挪地方放新装备,“还有一台光谱仪,从德国运过来要下个月才能到。” “多……多少钱?”罗家楠谨慎地问。 祈铭换算了一下汇率,说:“不到一百一十万吧。” 土豪,罗家楠扶额。 “总要往鉴定中心送物证检测,一来一回耽误太多时间。”祈铭解释道,“我知道局里预算有限,要等齐局那边走流程审批得到明年下半年,之前没捐是因为担心有人说我沽名钓誉,正好那天高仁提起来,我想就别再拖了,钱扔在那也是扔着。” “你还会在乎别人怎么想?” 罗家楠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祈铭。嗯,不错,有进步,至少祈铭现在记住高仁的名字了。 祈铭翻了他一眼。“我在你眼里就是块石头吧?” “怎么可能。”罗家楠贼兮兮地贴近他的耳朵,“以前倒是这么个感觉,可自打见识过你在床上的‘风情万种’,立马就——诶诶,有话好好说,别动粗。” 眼瞅着祈铭朝放解剖刀的托盘伸手,罗家楠赶紧攥住他的手腕。这晚上回家不让碰,白天嘴上再不让说,岂不是要活活憋死? “祈老师,电源插座不够,我去后勤那边要几个接线板。”高仁说完就跑没影了。 罗家楠见缝插针,扳过祈铭的下巴就亲。祈铭推他,推不开。俩人挣吧着挤到墙角,吻得彼此呼吸粗重,脸色绯红。罗家楠攥着祈铭的胳膊,与他额头相抵,连续深呼吸以压制翻腾上来的欲念。 祈铭也是心跳狂乱。这种事一旦开了闸就很难刹住车,有时只是和罗家楠一个隔空相汇的眼神都能让他下腹一热。但脑子里的医学知识始终提醒他,带伤上阵实在是没好处。 日子还长,没必要只顾着眼前的这点苟且。 “你好利索没?”罗家楠小声问。 “说了至少一礼拜,这才几天?”祈铭反问。 “我这几天都数着分钟过日子,憋死了。”罗家楠委屈巴巴地撇下嘴角。 祈铭推开的他手,扬起下巴:“那你躺下头,我来。” “……” 深思熟虑过后,直男宁折不弯的最后尊严让罗家楠决定,还是先他妈憋着吧。 ———————— 鉴证那边给了消息,有一把麻/醉/枪上的指纹和发现麻醉剂针筒的房间门把手上的指纹符合,并且针筒上也有一枚指纹的部分鉴定点与之重合。但枪是混用的,那间空置的宿舍也谁都能进,即便是靠指纹锁定嫌疑人,没有明确的杀人动机也无法申请下逮捕证。 开会,头脑风暴,探讨调查方向。 “出现最多的是这枚左手指纹。”高仁把片子投到大屏幕上,他之前想写的博士论文就是有关指纹研究的,对这方面钻研比较深,“嫌犯很有可能是个左撇子。” 大家互相看看,那天去野生动物园取证时几乎把在场的人都询问过了,可没人注意到有谁是左撇子。不过这倒不是大问题,再去一趟问问就是了,工作人员之间肯定更了解彼此的生理习惯。 赵平生还在医院,祈铭作为在场唯一有心理学背景的人,首先提出自己的观点:“受害者死于狮口,这有可能是一种处理尸体的方式,但我更倾向于凶手是以此作为对受害者的惩罚,比如,简越生前曾有过虐待动物的行为。” “简越并不直接参与动物管理的工作,事实上员工说他并不怎么待在动物园。”罗家楠翻翻笔录,“按简依涵的说法,他经常去澳门的赌场。” “欠债太多,想靠赢钱来堵窟窿?”苗红说。 罗家楠点点头。“有可能,我让出入境那边的哥们给查过,简越今年签了九次去澳门的通行证,差不多一个月去一次。” “可是他的私人账户并没有大额的资金变动。”许杰把经侦那边给的资料顺着桌子滑到陈飞手边,“无论输赢,总该有资金的流入流出才对。” 陈飞翻了翻那摞流水单,提笔圈出几条记录,又将资料递给苗红:“每个月有一笔三万的固定支出,虽然支付时间不同,但总是支付到同一个境外账户。” “境外账户。”苗红皱眉,“可……三万太少了,不像是要抽逃资金跑路。” “养情人的?”高仁说完发现大家都看他,立刻红了脸,“咋了?” 苗红终于没忍住伸手胡撸了一把他的头毛:“没想到你个娃娃脸的脑子里还能装这种事。” “我怎么说也是成年人好吧。”高仁撇下嘴角。 “闲话散会说。”陈飞敲敲桌面,提醒大家别跑题,“大伟,你有什么想法。” 乔大伟属于开会基本不发言的主,就是干活行,任劳任怨。他也不是不动脑子,只是不太善于表达。听到队长点名问自己,乔大伟语调沉稳地说:“我在考虑,能把简越那种体重的人从第一案发现场挪至猛兽区,并且没在夜间猛兽捕猎时间段受到攻击的人,一定是身强力壮并且熟悉猛兽活动规律。” “大伟说这个我刚要说。”罗家楠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苗红一巴掌,立刻不满地瞪起眼:“师傅,差别待遇啊,娃娃脸就胡撸头,我你就打。” “罗家楠你要再这么活泼就给我出去。”陈飞斜了他一眼,“大伟,许杰,你们俩再去趟动物园,重点调查身强力壮的左撇子。罗家楠,你去趟郭恬那,看看她知道不知道简越到底去澳门干什么。苗红,你下午跟我去趟省厅。” 散了会,罗家楠对苗红说:“诶,师傅,队长这是要给你在上层面前露脸的机会,看来你要升官。” “陈队昨天找我谈过,大概意思就是,如果赵副队真出状况希望我能顶上去。”苗红叹了口气,“这个官,我一点也不想升。” 罗家楠眼神一滞,愉快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作者有话要说:  赵副队没事儿的,老陈未雨绸缪而已 高仁宝宝的头毛一定很好摸,红姐都忍不住 楠哥死心眼,人祈老师给你机会你自己不要以后就少BB憋的难受 第53章 约郭恬在之前和简依涵喝咖啡的小咖啡厅里见面, 罗家楠给祈铭点了杯美式,自己则跟郭恬一起喝水果茶。他总觉得咖啡太苦,多贵的咖啡到他嘴里都一个味,中国人还是喝茶吧。 “罗警官,我已经一年多没和简越联系过了,并不清楚他的私事。”郭恬在法医办被祈铭教训过,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看他。 罗家楠根本不信她。“那你为什么和他离婚?” “男人心野了,留不住,不离婚瞎耗着没意思。” 郭恬轻抿了一口茶, 拿起餐巾轻轻压在嘴唇上沾走水珠,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和教养。祈铭从郭恬坐下开始就仔细地观察她,越看他越无法想象这样一位出身富贵之家又受过良好教育并且眼光高傲的女子, 为何会愿意下嫁给老爹的司机。 突然,一个想法掠过心头。 “简依涵和简依念, 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对么?”他直截了当地问。 罗家楠差点被嘴里的茶呛死。他捂着嘴咳得肺都快出来了, 还不忘用另外一只手抓住祈铭的胳膊,示意他赶紧闭嘴。 郭恬愤怒到了极点,她轰然起身,哆嗦着手指指着祈铭的鼻子:“谁给你的权利胡说八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祈铭根本不理会罗家楠施加在手臂上的力道, 也丝毫不在乎被郭恬指着鼻子嚷嚷,“我看过简依涵的照片,他的面部特征完全没有遗传到简越的基因, 再看你对他们兄弟俩的态度,我认为我的推测没有错误。” 罗家楠相信,这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郭恬肯定已经给祈铭一巴掌了。他赶紧起身按下郭恬的手,息事宁人道:“郭女士,不好意思,我们祈老师是钻研学术的,看问题的角度比较……比较独特。” “我要告他诽谤!”郭恬气急败坏地从罗家楠手里抽回胳膊。 “妈。”简依涵走进大厅,看到母亲对罗家楠他们大声嚷嚷,赶紧走过去抱住郭恬的肩膀,“怎么了?” “没事儿,你上楼去。”郭恬紧张地拍拍儿子的手。 简依涵盯着罗家楠和祈铭,目光冰冷地落在他们身上。片刻后他松开手,转身离开。等简依涵走远,祈铭继续问:“简依涵精神方面的问题,是遗传自他的生父吧?” 听到这话,郭恬身形一晃,颓然坐回到沙发座上。 ———————— 罗家楠把热茶壶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他是真担心郭恬被祈铭刺激大发了泼自家媳妇一脸开水。 嗯,媳妇,也就敢在心里叫叫。 “我也是被逼无奈。”郭恬幽幽地叹息着,“依涵他爸是我在音乐学院念书时的老师,我那会才十九岁,我爸管的严,我从来就没交过男友,哪禁得起那些花言巧语……我们俩好了三年,后来他因系里课题经费的事儿和系主任起了冲突,拿刀把人捅了,当时就被警察带走了……我那会已经怀上依涵了,他一坐牢,我什么主意都没了……简越来学校接我回家,看我坐后座上哭,就问我怎么回事儿……后来简越去我爸面前下跪,指天发誓说一辈子对我好,我爸那人要面子,就安排我和简越结婚了……简越大我十岁,倒是真疼我,也对依涵视如己出。依涵他爸被判了无期,我一听也就死心了,踏踏实实和简越过日子。可依念出生之后,我发现简越明显偏心小儿子,就只能加倍的对依涵好,生怕他发现自己不是简越亲生的……依涵他爸就挺偏执一人,脾气也古怪,后来我发现依涵也有这问题,他六岁的时候,因为和弟弟抢玩具被简越责怪,就把气撒到依念身上,将他扔进浴缸里放水淹,幸亏发现的及时……” 想起刚刚简依涵那冰冷的眼神,罗家楠感觉背上嗖嗖过凉风。 “你为什么不带简依涵去看病?”祈铭问。 “那会哪懂这个,还以为是小孩子嫉妒心重。”郭恬将手伸向茶杯,端起来却又没喝,就只是反复地摩挲着茶杯把手,“我就想呢,让他学学音乐吧,陶冶一下情操,可谁知道家里真正有音乐天赋的却是依念……其实依涵那孩子特别刻苦,练指法要求悬腕的时候,他自己用大头针别在袖口上,只要胳膊一垂下来就扎一下,小手腕上全是针眼……我看他是真心想练出来,就请最好的老师来教他,他也算是学有所成,这不现在在英国念书,全奖,一个学校也没几个人能有这份殊荣。” “那他砸断简依念的手之后,你也没想过带他去看过病?” 郭恬手一抖,茶杯磕着茶碟敲出清脆的声响。“依念都跟你们说啦……哎……我带依涵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他这种情况不算精神类疾病,是天生的性格,无药可治,就只能多给他一些关爱,让他不要产生不良的情绪。” “事实上,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已经正式列入精神类疾病范畴,有一些相关的治疗手段,效果还不错。”祈铭问服务员要了笔和纸,打开手机通讯录,抄下人名地址电话后递给郭恬,“你们回英国之后找这位医生,他是很有名的心理学泰斗,主要研究这类型的病例。” 郭恬迟疑着接过纸,草草扫了一眼便收进挎包里。罗家楠用膝盖轻轻碰了下祈铭,在对方看向自己时摇摇头。他不信郭恬会带简依涵去看病,一旦被烙上精神病人的标签简依涵的前途一定会大打折扣,祈铭这是白助人为乐。 “来说说简越的事儿吧。”罗家楠端起茶壶给郭恬的杯子里续上茶,“他到底去澳门干什么?” 郭恬眼里掠过一丝不屑。 “他和我分居之后我才听他的朋友说的,他在那边养了个赌场的荷官,人家又给他生了个闺女,一个月问他要三万块的奶粉钱。” 得,罗家楠心说,娃娃脸还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 回局里的路上,罗家楠接到刘敏娇的电话,问他周末回不回家吃饭,他找了个加班的理由给推了。祈铭在旁边听着罗家楠嗯嗯啊啊地应付,大概猜出了电话内容。等罗家楠挂上电话,他问:“你妈叫你回去相亲,你干嘛不去?” “诶,别翻醋瓶子啊。”罗家楠叼上根烟,“我这都拴死在你身上了,还相个屁的亲。” “我可没拴你。”祈铭冷哼。 “我求着你拴我,行么,媳妇儿?” “叫谁媳妇儿!?” “那我怎么叫你?祈铭祈铭的,听着多生分。”罗家楠故作正经状,“我爸管我妈叫娇娇,要不我管你叫铭铭?” 祈铭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就叫名字,不许叫媳妇儿。” “干的都是媳妇儿的事儿,叫两声怕啥——哎呦!祈铭!你怎么跟我师傅学坏了!?” 脑袋上挨了祈铭一巴掌,罗家楠立刻鬼叫起来。一打轮把车停到路边,他侧身拽过祈铭,压着人家的后脑勺使劲啃上去。这几天祈铭已经习惯罗家楠动不动就抱着他啃的举动,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头便放任两条舌头纠缠在一起。 罗家楠吻得心里冒火,拽过祈铭的手往下按,咬着人家的嘴唇央求:“硬了,媳妇儿,给吹一个吧。” 祈铭抽手一巴掌呼罗家楠脑袋上,差点给人打出脑震荡。 ———————— 许杰打电话给陈飞,说动物园这边查出俩左撇子,一个是饲养兼巡护员简超,一个是兽医白嘉浩。陈飞让他们把这俩人都带回局里,等自己回去一起询问。没批捕之前不能采集指纹,罗家楠在审讯室外头的走廊上转悠了一会,分别给那俩人各打了杯水端进去。 简超用左手端杯子,白嘉浩用的是右手。罗家楠捏着杯口把杯子从审讯室里带出来,一出屋迅速跑到楼下给鉴证科送过去。当着罗家楠的面,鉴证科的小黄拿显粉唰唰一扫,再用提取胶片把指纹沾下来扫进电脑里,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对比结果。 “物证11-109上提取的指纹和枪上的吻合,但是11-110上的没有。”小黄把报告打印出来交给罗家楠。 罗家楠拿着报告皱起眉头。109是简超用过的杯子,但他本身就是巡护员,指纹出现在枪上再平常不过。而110号,就是白嘉浩用过的杯子,由于他使用的是右手,采集不到相应的指纹也很正常。 “诶,等等等等。”小黄喊住正要出门的罗家楠,“11-110上的指纹和针筒上的部分吻合!” 对啊。罗家楠想起自己在动物园时用□□的经历猛然醒悟过来——左手持枪,当然是右手上麻醉弹了。 “但是只有三个点吻合,这枚指纹本来就不全。”小黄又补打了一份报告给他,“这种证据上不了法庭。” 罗家楠恨不得抱着小黄的脑袋在那锃光瓦亮的脑门上亲一口:“有调查方向就行!” 等陈飞回来,罗家楠把报告交上去。陈飞看过之后用手指点了点他。 “没白把你破格招进重案组,走,审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楠哥,请自重。 人设全崩,楠哥脑子里除了那事儿没别的,而祈老师都开始家暴了…… 真就是一上炕这文风完全跑偏…… 第54章 指纹的事儿不能提, 但既然锁定嫌疑人了,警方就可以在审讯上开始施加压力。白嘉浩目光阴郁,安静地坐在审讯室里,完全不像隔壁简超那样焦虑。而且他们完全不清楚白嘉浩杀死简越的动机,这给审讯带来不小的难度。 对付这种状况,陈飞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白大夫,你那个同事。”他解开制服领口的风纪扣,放松地往审讯台边上一坐,抬手指了指两间审讯室之间的隔墙, “很符合警方的嫌疑人描述,但我们不清楚的是,如果真是他, 那他为什么要杀死简越。” 白嘉浩抬眼看向陈飞,说:“这个你该去问他。” “哪有人进来就招的, 要真那样,我们警察的工作也太轻松了。”陈飞呵呵地笑着, “你了解简超的为人么?” 白嘉浩摇摇头。 “那你总该了解简越吧,他是你领导。” 说着,陈飞注意到白嘉浩的手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他偏头给罗家楠使了个眼色,罗家楠立刻起身敲出颗烟递到白嘉浩眼前。兽医普遍抽烟,当初在那个宠物诊所处理身上的刀伤时, 医生是叼着烟给他缝针的。 白嘉浩抽了半支烟才说话:“在简越眼里,动物园里的动物比人命值钱,可到了真该救动物的时候, 他又舍不得花钱了。除了狮子豹子那种太贵的死了亏钱的还凑合治一治,剩下的,只要得病了统统给一针KCL。” 罗家楠写下KCL才反应过来这是□□的分子式。他把手机里拍的那瓶有黄色警告标志的图调出来,问白嘉浩:“这个?” 白嘉浩看了一眼,摇摇头。“我觉得太残忍了,就从仓库拿了瓶Pentobarbital放架子上,注射KCL之前先把动物彻底麻醉。” 罗家楠很想让对方再重复一遍刚刚那个冗长的英文单词。不过没事,祈铭肯定知道是什么,这会祈铭正在看监视屏,待会问他就是了。 “这就是给动物安/乐/死,对吧?”陈飞问。 白嘉浩点点头。 “你操作过多少次?” “十几二十次吧,很多动物不适应这边的气候,到了就病,裘大夫不乐意干这种活,说自己岁数大了得积点阴德,就全他妈我干。”白嘉浩苦笑,“我明明是兽医,结果却变成屠夫。” “心里挺不好受的哈。”陈飞拍拍他的肩膀,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干的不痛快,为什么不辞职?” “养了它们一年多,好多动物都有感情了,舍不得。” “哦……”陈飞直起身,若有所思地搓着下巴,“你最喜欢什么动物?” “狼。”白嘉浩的眼神在说到这种凶猛的动物时却变得格外柔和,“狼是一种智商极高的生物,在捕猎时会制定战术,遇到危险和困难会想办法解决。狼是骄傲的生物,比人更重视地位阶级,头狼如果被同类打败很快就会死去……伤害它的它永远记得,救了它的也会铭记在心。” “你被狼伤害过?” “没有,裘大夫被咬伤过一次,头狼,和鬣狗争夺地盘被伤得很厉害,奄奄一息,麻醉没上够,缝针时疼醒了,照着裘大夫的胳膊就是一口。”白嘉浩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动物咬人在我们那叫‘开牙’,开过牙的猛兽很危险,狼又不值钱况且它伤得那么重需要大量昂贵的抗生素治疗,所以园区决定处理掉那只头狼,让我来执行……我看着它的眼睛,感觉它像是要说‘我想活下去’……” 白嘉浩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一丝坚定。“我盯着它看了很久,最后决定救它……我把它养在闲置的宿舍里,自己买最好的药给它,一个月,它回到猛兽区就把那只篡夺了它地位的头狼给打败了。后来我只要一出现在猛兽区里它就跟在车旁边守着,谁敢靠近就冲谁呲牙,还把抓到的活食送给我……呵,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没想到却和狼能交心,想来这份职业也真没选错。” “确实,这动物要是真心对你好,那可是一点儿都不求回报。”陈飞再次将手按上白嘉浩的肩膀,“简越要是有你这份心,估计也不至于让狮子吃了。” 他感觉到白嘉浩的肩膀猛地一抖。 ———————— 从审讯室出来,陈飞向组员陈述自己的判断:“人不是白嘉浩杀的,我特意提到简越死于狮口,他的反应很大,如果是凶手的话该是无法隐藏的骄傲。” “可是指纹怎么解释?”罗家楠皱眉。 “三点重合之所以不能作为证据正是因为它的误判率太高。”高仁说。 “这个我当然知道。”罗家楠斜了他一眼,“但针管上只提取到那半枚指纹,会用右手上麻醉弹的也肯定是左撇子,哪这么巧他两条都占了还误判?头儿,我再进去审,你刚对他太和气了,我去做黑脸。” 陈飞抬手示意他不必钻牛角尖。“他对一只狼尚且无法痛下杀手,更何况是个人。今天不早了,都回家,我值班。” “陈队你回去吧,我来值班。”苗红劝道,“这几天你医院局里两头跑,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回家也一个人待着,闲的闹腾。”陈飞挥挥手。 听陈飞这么说,大家也不再坚持,各回各家。 罗家楠是这两天没干体力活儿,憋得浑身难受,破天荒跟祈铭出去夜跑了一回。小区离海堤很近,俩人沿着海堤边的堤坝一起跑着,罗家楠时不时撞下祈铭的胳膊聊骚人家,要不是祈铭威胁把他踹海里去他就得趁方圆两公里没人把祈铭压路边啃了。 跑到海堤的尽头,他们爬上礁石坐在上面吹海风。罗家楠看祈铭抱着胳膊似乎觉得有点冷的样子,伸手把人揽进怀里。祈铭倒也没推开他,毕竟已经十一月了,风又大,汗一落下来吹在身上还真有点冷。他靠在罗家楠的肩膀上,仰脸看向夜空。 “现在的污染真是越来越严重了,我记得小时候天上都是星星。” “是啊,现在只有大晴天才能看见几颗。”罗家楠侧头吻了吻祈铭的头发,“诶,问你个事儿。” “说。” “你爸妈……是出意外去世的?”罗家楠说着感觉到祈铭身体绷了起来,赶紧补充道:“我随便问问,你要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 祈铭坐直身体,转脸看向罗家楠。罗家楠的表情很无辜,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是对自己贸然提起这件事有些后悔。 “不是。”祈铭说,“他们是被谋杀的。” “……”罗家楠皱起眉头,高挺的鼻梁在唇峰上投下道锐利的阴影,“破案了么?” 祈铭摇摇头。“没有,我和陈队认识就是因为这件事,那时重案组才刚刚成立,他是负责这起案件的刑警,我记得那会他还有个搭档,姓曹还是什么来着……” “曹翰群,我师傅的师傅,前几年殉职了。”罗家楠又伸手把祈铭抱进怀里,“到底怎么回事?” “我爸是第一医院的外科主任,去国外进修了几年回来,创建了移植中心……” 祈铭说着,眼前浮现起尘封多年的儿时记忆—— ———————— “啪!” 庞静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家属一巴掌。跟着一起上来等待和母亲去吃晚饭的祈铭看到庞静挨打,立刻扔下书包冲过抱住庞静的腿,转头怒视那个打人的老头。 庞静搂住儿子的肩膀,咬住嘴唇强忍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这不是她第一次和家属谈器官捐赠时挨打,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丈夫祈君翔是主刀,在手术室里给她打的电话,说那个出车祸的年轻人已经脑死亡,虽然还在尽力抢救但希望渺茫,叫她上来和家属谈谈器官捐赠的事宜。 “我儿子还没死你就惦记要挖他的肾?作孽哦!”老大爷气得嘴唇直抖,指着庞静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医生的心肠是黑的哦!就算人死了,不能留个全尸也对不起祖先哦!” 庞静非常能理解家属的心情,但身为医生,她认同丈夫的观念——既然注定要死,为何不把生的机会留给别人?所以即便是被恶语相向甚至挨打,她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做家属工作,为需要器官移植的病患寻找活下去的希望。 其他家属也开始骂庞静,甚至还有人动手推搡她。祈铭个子小,被一群成年人挤在中间推来搡去的,一下子没站稳咕咚一屁股坐到地上,紧跟着又被一位阿姨的高跟鞋踩到了腿上,顿时鲜血淋漓。 “妈妈!妈妈!”祈铭疼得大叫。庞静看儿子的裤子上血红一片,脑子里立刻“嗡”的一声响,弯腰抱起祈铭试图冲出愤怒家属的包围。但她的身形太过单薄,根本无法从那些身强力壮又怒火滔天的家属手中逃开。 “吵什么!?这是医院!”刚从手术室出来的祈君翔赶紧上前轰开家属给庞静弄出一条路。看到儿子腿上的伤之后他脸上凝起一丝心疼,立刻抬眼在人群中搜索试图找出始作俑者——但家属们看到他穿着手术服,又转而将怒气向他发泄,于是他只得先让副手韩征去照顾庞静母子俩。 韩征将祈铭从庞静怀里接过来,一路顺着楼梯往下跑。“铭铭,你怎么受伤了?” “有个阿姨,踩我……”祈铭并不想哭——爸爸说过,男子汉不该轻易流眼泪——但实在是太疼了,泪珠还是断了线一般往下滚。 “马上送你去高叔叔那,等下就不疼了啊。”庞静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着韩征往楼下跑,“都怪妈妈不好,不该带你上来。” 将祈铭送进清创室,韩征问庞静:“又是因为器官捐赠的事?” 庞静点点头,默默地看着同事高田丰剪开儿子的裤子用生理盐水给伤口清创。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伤在祈铭身上比伤在她自己身上还疼。韩征注意到庞静脸上的红肿,立刻从冰箱里拿出个医用冰袋让她冷敷。 这时祈君翔下来,接手了高田丰的工作。 “抱歉。”他对儿子和妻子同时说,“我该亲自去和家属谈。” 庞静叹了口气,抬手搭住丈夫的肩膀:“你在救人怎么□□,况且这种事本来就该我们医务处的出面去谈。” 祈君翔看着庞静脸上的红印,满含歉意地拍拍妻子的手。 “可惜啊,好好的两颗肾,又打水漂了。”韩征在旁边嘀咕了一句,“老观念真是根深蒂固。” “国外的器官捐赠都没那么容易,国内就更别提了。”高田丰接下话,“祈主任,以后别让嫂子去跟他们谈了,我才来实习多久,嫂子这都挨了两次打了。” “那你去谈?”祈君翔问。 高田丰撇撇嘴,没说话。 “以后还是我去吧。”韩征说,“祈主任,我要是被家属打死了,给我记工伤啊。” 祈君翔苦笑了一下,迅速处理好祈铭的伤口:“试试看,能走路么?” 祈铭站到地上,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一看儿子没伤到筋骨,祈君翔放心地舒了口气。“庞静,带孩子去吃饭吧,你看这都几点了。” “对了,祈珍还在君和家!”庞静赶紧放下冰袋,抓起座机给小叔子打电话。 将妻儿送出医院大门,祈君翔对庞静说:“你们吃完饭先去接祈珍,我晚上还得去见个朋友,不一定几点回去。” 庞静抿住嘴唇,片刻后说:“又是那个人?” 祈君翔以沉默来应答。 “抽身吧,不为别的也替我们想想。”庞静劝道,“你现在名誉地位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于——” “别当着孩子说这些。”祈君翔抬起手制止了妻子的话,然后他蹲下身,摸着祈铭的头说:“祈铭,你是男子汉了,要保护好妈妈和妹妹,可不能一点小伤小痛就再哭了,知道么?” 祈铭使劲点了点头。 ———————— “祈铭,祈铭?” 见祈铭说着说着陷入沉思,罗家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祈铭回过神,继续说:“出事那天,我放学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爸爸妈妈倒在客厅里,地板上全是血,我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有个人走到我面前,我知道那是凶手,我离他很近,可我什么也看不见……他没有杀我,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样离开了……” 罗家楠收紧手臂,将祈铭紧紧抱在怀里。“这案子我保证给它破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档案室调卷宗。” “卷宗在我那,我早就翻烂了。”祈铭靠在他身上,闭上眼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这个案子牵扯出很多事,警方调查出我爸爸和一个国际器官贩卖组织有来往,还找到他参与黑市器官交易的证据。媒体得到消息后风向一转,将我爸爸报道成杀/人/凶手,说他们被杀是组织清理门户,罪有应得。我叔叔本来想要收养我和祈珍的,后来有那种特别激进的人去他家砸玻璃,在墙上写骂人的话,他也受到牵连被单位调查,婶婶怕事,所以叔叔还是把我和祈珍送去了福利院……” 他停顿片刻,说:“直到我的养父去世之前才告诉我一切——爸爸建立移植中心后被器官贩卖组织盯上了,我的养父是负责调查这个组织的国际刑警,他趁机招募爸爸加入调查组,和器官贩卖组织取得联系,收集了多年证据……可爸爸被发现了,所以组织派人来解决掉他,我的养父为了保护我而收养我将我带回美国……这个组织早已经被瓦解,可我父亲的案子始终没破,我这次回来联系陈队,也是想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罗家楠气哼哼地说:“回头我找报社的朋友,把你爸的事登出去,让当初骂过他的人都好好看看。” “不用,二十年了,谁还记得?”祈铭摇摇头,“但无论花多少年,我也要把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找出来。” “好,回头逮着那孙子,咱找一没人的地儿给丫毙了!” 祈铭轻轻掐了下罗家楠的下巴——他知道罗家楠这么说是想让他解气——笑着说:“你要真那么干,陈队肯定饶不了你。” “我媳妇儿高兴就行。”罗家楠顺势吻住祈铭的嘴唇,轻柔得像是亲吻一片羽毛,“祈铭,你过去的经历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希望你能信任我,依靠我,好么?” 祈铭凝视着罗家楠,突然说:“我看到好多星星。” 罗家楠抬头望天——就一颗北极星,旁边暗暗的几颗他也不认识。 “哪有好多星星?” 抬手扣住罗家楠的脸侧,祈铭主动献上一记轻吻。 “都在你的眼睛里。” 进门就吻得难舍难分,两人纠缠着倒在沙发上,连分开一下脱衣服的功夫都挤不出来。祈铭在掠夺性的热吻中扣住罗家楠的上臂,手指紧紧陷入被体温烫热的布料。 “行么?不是要等一礼拜?”罗家楠快要憋炸了,但还是惦记着祈铭的伤。 “你不是……”祈铭眼神迷离,被啃咬得通红的嘴唇轻轻开阖——“等不了了么?” 噬骨绵音顺着罗家楠的脊柱一路打下去,血管中的液体瞬间沸腾,他挤进祈铭的双腿之间弓身顶弄,让对方即便隔着好几层布料也能感觉到他的欲望有多么坚硬。祈铭的身体随着他的顶撞而抖动,双腿情不自禁地屈起紧紧夹住罗家楠肌肉结实的腰侧,在对方的小腹上难耐地挤压着自己。 罗家楠卷起祈铭宽松的运动外套,埋头舔舐对方胸前勃起的肉粒。蒸腾的欲望迫使祈铭挺腰将自己往罗家楠嘴里送,他闭上眼,仰头感受对方的唇舌一路向下游走。当炙热的口腔将他温柔包裹住时,压抑了许久的叹息终于从唇齿之间倾泻而出。 路灯的光亮透过窗户照在祈铭的脸上,他眉头紧皱嘴唇半启,鼻尖颧骨耳稍全都染上艳丽的粉红色。修长的手指紧紧陷入罗家楠的短发里,快感汇聚在下腹,节节攀升直到越过眼前白光一闪的临界点! 咽下嘴里的精液,罗家楠舔了舔嘴唇,抹去嘴角溢出的液体,将手指送入祈铭的嘴里。腥咸的味道令祈铭下意识地想要偏头,却因受制于罗家楠掐在腮边的手指而无法躲开,那根捣在嘴里的指头抽进抽出,直到他舔干净上面的精液。 罗家楠压到还在急促喘息的祈铭身上,含着他的耳垂说:“媳妇儿,下次就给老公这么舔,啊?” 尽管祈铭的耳中尚如战场上的擂鼓般嘈杂,但罗家楠的话依旧十分清晰。他睁开眼,眼眶里洇满水气,湿漉漉的睫毛轻轻抖了抖,给了对方一个在高潮过后无力状态下毫无压迫感的眼刀。 这一记刚中带柔的眼神招得罗家楠恨不得现在就给他干哭。起身跪在祈铭的腿间,他从头顶揪下运动服扔到地上,再用精壮的身体盖住祈铭衣衫不整的上身,发狠的啃咬对方的嘴唇。吻到那份欲望忍无可忍,他将祈铭拦腰抱起,直奔二楼的卧室。 润滑剂被罗家楠挤出大半,他虽迫不及待却依旧耐下性子扩张那个柔嫩的入口。祈铭紧闭双眼忍耐手指按压敏感之处所释放出的快感,摸索着按住罗家楠在他腿间动作的胳膊。 “够了,进来……” “说你要谁,嗯?”罗家楠沉下腰抵住那个湿滑的入口,在祈铭的耳朵边耍赖,“媳妇儿,叫老公名字,不叫不给。” “罗家楠你——” 祈铭的声音被罗家楠挺进的动作堵在喉咙口,酸胀感顺着脊椎一路攀爬,眼前瞬间一片模糊。 “操!你怎么还这么紧?”罗家楠抽了口气。 好家伙,差点给他挤射在门口。 窄小的入口被逐渐撑开,祈铭咬牙短促地抽吸,等待身体适应罗家楠的尺寸。感觉到祈铭没刚才夹那么紧了,罗家楠稍稍退出一截又重新顶了进去。怀里的身体弹动了一下,罗家楠感觉到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刺激得他撞击得更加凶狠。 “别——罗家楠——”祈铭在高频率的撞击中艰难地挤出声音,“不行——要——出去!” “嗯?是要还是出去?” 罗家楠把住祈铭的腰,将人从床上拉起来扣在怀中,从下往上干他。凶器顶进更深的位置,迫使祈铭仰头张嘴抽吸。他紧紧抱住罗家楠的脖子,任由对方的唇舌在胸前留下密布的吻痕。 重复的进出动作在彼此的喘息中持续了许久,当祈铭终于忍不住伸手想要给自己一个痛快时却猛地被罗家楠扣住手腕,仰躺下去压在脸侧。 “别动!我要操射你。” 罗家楠的汗水顺着下巴滴落,砸进祈铭惊讶半张着的嘴里。他俯身亲吻安抚扭动挣扎的人,肌肉紧绷的腰身更加剧烈地挺进,直到把支离破碎的呻吟从祈铭的喉咙里撞出来。 祈铭几乎能想象出罗家楠在身体里的形状,对方找到了他最脆弱的一点,坚持不懈地进攻着。快感张扬地盘踞在那里,随着硬物的摩擦不断攀升,直到所有的神经被最后一击撞得齐声尖叫—— 精液的味道迅速在空气中弥散,祈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痉挛起来。“用力!家楠——用力!”他挣扎讨要,索求更多。压在致命点上的阴茎随着他的叫声弹动了几下,股股热液被那根大家伙如同心脏搏动输送血液般的射入他体内。 罗家楠身体绷得像块铁,脖颈额角青筋毕突,喉间滚出几声低沉的叹息,尔后彻底放松下来,曲臂压到了祈铭身上。 两人相拥着喘了半天粗气,祈铭慵懒地抬起手虚推了下罗家楠的肩膀:“下去,沉死了。” 半撑起身体,罗家楠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下去?这才刚刚开始。” 第55章 早晨罗家楠脸上反着光进了办公室, 苗红看他脚底下发飘的德行,翻了个白眼。 “刚怎么没看见祈老师。”苗红问他。 重案组办公室就在一楼,窗户正对着停车场,她明明白白地看到只有罗家楠一个人下了车。 罗家楠瞎话来的贼快:“呃……昨儿晚上吹海风着凉了,有点发烧,我让他跟家歇一天。” “呦,吹海风,还挺浪漫。”苗红倒也不拆穿他,“悠着点, 别浪漫过头掉海里去。” 罗家楠讪讪地笑笑。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结婚有婚假了,新婚燕尔,拔都拔不出来, 刚下楼开车的时候他腿还是抖的。 陈飞拎着外套走过来敲敲苗红的办公桌;“要是我办公室电话响你接一下,我去医院看老赵, 十点之前回来。” “赵副队还没出重症?”苗红问。 “说再观察两三天,昨天已经可以吃固体食物了。” “您去吧, 甭着急回来,这有我们盯着。” “动物园的案子还没结,哪能松心。”陈飞说着,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摇摇头, 大步返回去接电话。 罗家楠一看陈飞接电话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赶紧给苗红使了个眼色。果然,陈飞放下电话就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 “新大都酒店发现重伤伤者。” “新大都?”罗家楠一愣, “那是郭恬和简依涵住的地方!” “没错,伤者就在郭恬房间里,但她和简依涵已经不知去向,是客房服务去打扫房间时发现的,当时人已昏迷。罗家楠,查一下航班信息,许杰,大伟,你们先去医院。” 罗家楠迅速查询航班信息,说:“十点零五有一班飞往伦敦的航班。” 苗红立刻给航空公司打电话,确认郭恬和简依涵已经预定了这个航班的机票。 陈飞抬腕看了眼表。“苗红,罗家楠,跟我去机场。” 去机场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苗红在车上通知机场派出所先行搜索郭恬和简依涵的行踪。一路上警笛呼啸,罗家楠把油门踩到底,到了机场把车往路边一扔窜下车就往里冲。 机场保安要拦,被他一亮警徽给堵了回去。民警在国际候机大厅发现了郭恬母子,已暂时扣押在机场派出所里。三人到那之后,看到郭恬和简依涵分别坐在椅子上,一个花容失色,一个面若冰霜。 “谁下的手?”罗家楠双手支在皮带上,厉声质问他们。 简依涵没说话,郭恬回过神后赶紧说:“我,是我,他要……他要袭击我,我正当……正当……” “正当防卫你不报警跑什么?”苗红打断她,瞪起眼,“被你打伤的人是谁?” 郭恬紧张得浑身直哆嗦,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顺着椅子就出溜了下去。苗红一见赶紧弯腰去接,结果被简依涵抢先一步。 “别碰我妈!” 简依涵冰冷的语调和眼神令苗红眉头微皱,此时她毫不怀疑打伤人的必然是简依涵而不是郭恬。 “伤人的是你,对吧,简依涵?” 郭恬并没真晕过去,她是紧张过度实在撑不住了,听到苗红的话,她赶紧替儿子澄清:“不是依涵,真是我,是我。” “妈,别说了,没人会相信你。”简依涵抱着郭恬,仰脸看向罗家楠和陈飞,“没错,人是我打伤的,他杀了我爸,还威胁我妈,我只是做了每一个儿子该做的事情。” “……” 和苗红、罗家楠交换了一圈眼神,陈飞说:“都先带回局里。” ———————— 伤者头部遭受台灯多次打击,手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许杰和乔大伟先去酒店进行现场勘察取证。这边将郭恬母子带回局里,分别关进不同的审讯室。陈飞决定晾着简依涵,先审郭恬。 “说吧,被你大儿子打伤那人是谁?” 伤者没有身份证明,罗家楠从头问起。 郭恬哆哆嗦嗦地说:“是……是依涵的……生父。” “啊?他不是被判无期么?”罗家楠掰着手指算,“就算减刑到25年,这会也出不来啊。” “他自己说,减了两次……去年出来的。”郭恬咬了咬嘴唇,“他不知道从谁那听说我回国了,就来找我……要钱……” “这人叫什么?” “裘甑。” “等等——”苗红抬起手,“野生动物园的裘大夫,和简依涵的生父有关系么?” “裘大夫是裘甑的堂哥。” 苗红“啪”一下把笔拍到记录本上,起身走到审讯室隔壁,对看监视屏的陈飞说:“简越那分量一个人可拖不动,这裘大夫就算没有主观伤害简越的意图,肯定也得帮忙来着,而且也就干他那行的能想出把人喂狮子的主意。” “嗯,等会让大伟和许杰去把人提回来。”陈飞点点头,“你们接着审。” 苗红回到审讯室,和罗家楠耳语了两句。罗家楠继续问:“裘甑亲口承认自己杀了简越?” “他去找简越要钱,说儿子不能白叫他这么多年爸爸……简越不给,还骂他无赖,窝囊废,他生气,就给了简越一枪……”郭恬并不知道简越的真正死因,她以为“给了简越一枪”是真子弹,“他都杀了两个人了……我怕他……他也要杀我,就答应给他钱……” “那简依涵为什么要打他?” “他昨天来拿钱,嫌少,依涵就和他吵了起来,他要动手打依涵,我拦他被他推倒了,依涵就……就……”郭恬的眼泪一滴接一滴砸下来,“我看他趴在那一动不动,以为他死……死了……罗警官,这事儿都怪我,依涵一点错都没有,他是正当防卫,是我畏罪潜逃,不是我儿子!” 罗家楠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动手的是简依涵,是不是正当防卫还得等现场勘察的结论和受害者口供,可你当时要是报警,这性质完全不一样,明白么?” 陈飞敲敲玻璃,把苗红和罗家楠叫出来。 “刚许杰来电话,说医院通知他裘甑死在了手术台上,不管郭恬怎么说,简依涵现在涉嫌故意杀人了。” 罗家楠抬手搓了搓眉毛。 “真他妈够热闹的。” ———————— “苗警官,您穿警服真好看。” 即便是坐进审讯室,裘大夫还是不忘聊骚苗红。 苗红瞪了他一眼,罗家楠往苗红跟前一挡,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嘿,老爷子,看这儿,咱俩聊,我师傅可有主了,她男朋友一米九,能跟你们那野猪玩摔跤。” “罗警官,你没主我也不能要啊,老朽不好那口。”裘大夫轻巧地笑着。 苗红“啪”地拍了巴掌桌子,警告这老不修最好认清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裘大夫翘起二郎腿,晃晃悠悠地说:“得了,就直说你们要控告我什么罪名吧,也别耽误彼此的时间。” “故意杀人罪,您觉着这罪名配的上您身份么?”罗家楠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裘大夫。说实话,他还挺佩服这老爷子的,连他都敢撩。 “可我没杀人啊。”裘大夫搓着下巴上的短髭,故作惊讶状,“有证据么?” “裘甑是你堂弟,所以你其实早就知道简依涵不是简越的亲生儿子,可你之前并没和我们提到过这件事,你是怕我们把简越的死和裘甑联系起来。” 裘大夫耸肩。“这涉及到人家的隐私,我怎么好乱说。” “你之前可没少八卦人家的隐私。”苗红冷冷地看着他,“简越死的那天是你值班,裘甑袭击简越后找到你,你就出了把简越扔到猛兽区的主意,还用带有白大夫指纹的麻醉弹针剂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对么?” “裘甑这么告诉你们的?”裘大夫呵呵地笑着。 罗家楠和苗红对视一眼,说:“裘甑死了。” “死无对证喽。”老头儿手一摊,“我早就劝过他,别去惹简家的人,一家子都有病。” 罗家楠有点想抽这老头。“是你告诉裘甑,郭恬回国的事?” “呦,可能提过吧,到我这岁数记性稀里糊涂的哪能记得住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敲敲玻璃,等监控摄头上的小红灯一灭,罗家楠弓身一把揪住裘大夫皱巴巴的外套,贴着对方的耳朵说:“老爷子,您别以为我不能动手就跟这嚣张,就您这身子骨扔看守所里待几天那可就连床都下不来了。那里头的人可不管您多大岁数,先练服了算。您要是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我可以让领导跟看守所打声招呼,给您留个单间。” 说完,他松开手,还帮裘大夫展了展领口,再敲敲玻璃通知陈飞重新打开监控。 被罗家楠一顿吓唬,裘大夫的表情终于凝重起来。他摘下瓶子底厚的眼镜,撩起衣角擦了擦又重新戴上,问:“这屋里,能抽烟么?” 罗家楠微微一笑,“唰”一下弹开火机盖。 ———————— 祈铭只歇了不到半天就被叫到新大都酒店出现场,他一进屋,看见高仁踮着脚走来走去,一副生怕踩到证物牌和血迹的样子。 “该采集的都采集完了么?”他戴上手套,蹲到离床最近的一滩血迹前。 高仁点点头。 “受害者在这里遭受第一次打击,并未伤及动脉,只是头皮破裂流下的血。”起身查看床单上喷溅的血迹,祈铭左右看看,“血液喷溅的痕迹有三组,这说明受害者在倒下之后头部还遭受了三次打击,凶手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然后,他又指着床头一处被涂抹开的血迹。“有人试图阻拦凶手行凶,被推开,靠撑住床头才没有摔到。” “这里的血是从凶器上滴下来的,凶手行凶后从这里走向浴室。”他看向地毯上的一串血迹,“血滴的形状为正圆,只有垂直滴落才会形成这种形状。” “哇,祈老师,你还原案发现场的速度真快。”高仁眼里闪烁着崇敬的目光。 祈铭面无表情地说:“这是基本功,你要连这个程度都达不到,博士学位拿下来我也不要你。” “……” 高仁委屈地撅起小嘴。 接完祈铭的电话,罗家楠跟陈飞汇报那边的现场鉴证结果。陈飞听完之后给检察官打电话,按故意杀人申请批捕简依涵。尽管证据齐全,但还是要做笔录,罗家楠和苗红连审两场得喘口气,于是陈飞叫了个刑侦处反黑组的同事过来搭档一起询问。 人手不足,陈飞想,得赶紧把之前谈好的那个给叫过来。 简依涵丝毫没有隐瞒,陈飞问什么他答什么,根本不在乎自己面临的是何罪名。看着眼前本该拥有大好的前途的年轻人,陈飞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置自己的亲生父亲于死地?他明明已经倒下了,你却还要在他头上补那么多下?” 简依涵漠然地眨了眨眼睛,说:“他问我妈要钱的无赖样令我感到恶心,一想到身体里流的是这种人的血,我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手。” 别说陈飞了,连见识过各色人等的反黑组同事听到这个回答都皱起了眉头。 ———————— 祈铭冲完澡趴在沙发上看电脑,罗家楠坐旁边给他揉腰。早起本来祈铭是要去上班的,结果一下床就跪地上了。罗家楠自觉亏心,晚上回来赶紧给人揉腰捶背搓腿。 “那个兽医最后被批捕的罪名是什么?”祈铭问。罗家楠手艺不错,可以每天晚上都享受一下。 “过失致死,他当时以为简越已经死了,而且把大部分罪过都推到堂弟身上去了。”罗家楠用掌根揉着祈铭的腰,看对方舒服的翘起脚,弯腰在对方耳边偷吻了一记。 “嗯,那种程度的麻醉会导致瞳孔扩散,抑制呼吸,看起来就跟死了一样。”祈铭扬起脖子,“对,就那,使点劲。” 罗家楠边揉边说:“那个,媳妇儿——” “再叫我媳妇儿,你就带着你儿子滚出去。”祈铭回头瞪他。 阿强正慢悠悠地拖着地,一听这话哧溜一下钻进了储物间。没出息的玩意,罗家楠撇撇嘴,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祈铭,周末跟我回趟家吧。” 祈铭挑眉:“又陪你去相亲?” “不是,本来我妈就叫我带你回去吃饭来着。”罗家楠组织了会语言,“我想……跟家里把咱俩的事儿,说明白。” 心头一跳,祈铭回过头,盯着电脑屏幕说:“太早了。” “不早!咱俩也就差扯个证了!”罗家楠凑到他眼前,把电脑屏幕一扣,让祈铭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脸上。 “民政局能给你扯这证?” “回头我打个报告,咱去瑞典扯证。”罗家楠还真查了哪支持同志婚姻合法化。 祈铭抬手刮了下他的鼻梁。“那样将来离婚也得去瑞典。” “领完我就给扯了,离狗屁!”罗家楠拽住祈铭的手,落下个轻吻,“这辈子就赖上你了,再提离婚翻脸了啊。” “求婚啊?”祈铭抽回手,冲罗家楠张开五指,还正反面翻了翻,“不觉得缺点什么?” 罗家楠仔细端详了半天祈铭的手,末了一拍大腿。 “哎呀!忘给你买钻戒了!明儿就去,买个三克拉的!旁边再来一圈小的看着跟八克拉的一样!” 祈铭脸一沉,一巴掌给罗家楠推坐地上去了。 俗不可耐! 第56章 【番外】木兰红 “你们这帮臭小子, 谁敢再灌老子的徒弟老子他妈的抽谁!” 庆功会上,曹翰群叼着烟,酡红着脸,冲那帮叮在苗红身边试图灌酒的刑侦处同僚们语气不轻不重地吼了一句。 苗红顺势把杯子里的酒倒到地上,还挑衅地冲灌她酒的哥们扬起下巴。她一东北姑娘倒不是不能喝,但明天一早就得去外地出差,头天晚上喝大了在火车上难受。 有人嚷嚷:“曹哥,咱刑侦处就苗红这一朵花,不在酒桌上增进增进感情, 回头让别的部门的给呛走了,多他妈亏啊!” “滚蛋!自己没本事找媳妇,少他妈挖我们重案组的墙角!”曹翰群抄起一空烟盒砸那小子身上, “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奏行, 配得上我徒弟么?” “男人不能光看上面啊,是吧各位!” 酒桌上哄笑声一片, 苗红翻了个白眼偏过头。一帮糙老爷们嘴上没把门的惯了,让他们为了照顾女同事而改还真改不过来,更甭提又都一个个喝的脸红脖子粗。 在她之前刑侦处没有接收过女警,倒不是性别歧视,真是这活太累太辛苦, 动不动连轴转七乘二十四小时。经常就军大衣一裹在车上凑活一觉,赶上盯梢时不能下车,尿急还得靠矿泉水瓶在车里解决, 也没条件讲究个人卫生。 不过当初市局招女警时,全市分局加派出所还是有将近一百来号人报名。体测刷下去一大半,最后一共录取了仨。苗红被分配进刑侦处重案组,另外两个一个进了缉毒处一个进了安保处。花木兰们进局里第一天就被局里的老光棍们给盯上了,各种大献殷勤。那俩没扛住,前后脚结婚了,就苗红一直扛到二十七八还孑然一身。 “师傅,少喝,要不回家媛媛又得跟你闹。”苗红按住曹翰群举起酒杯的手。 曹翰群满不在乎地抽回手,冲陈飞举了下杯子一口闷光杯子里的酒,然后对苗红说:“我回去她都睡了,没事儿。” “得了吧,你不回去她哪睡的踏实。”苗红把手机里的短信调出来给曹翰群看,“你瞧,丫头短信都发我这来了,让你少喝。” 眯起被酒精泡涨的眼睛看了看,曹翰群讪讪地放下酒杯。“得,闺女的话得听,不喝了不喝了,苗红,把茶壶递给我。” 曹翰群的老婆走的早,留下个闺女给他,这么多年父女俩相依为命。闺女的话就是圣旨,局长都说,他说什么老曹都当耳边风,倔驴一头,可曹大小姐只要开口,老曹立马就成小白兔。 苗红端起茶壶给倒上杯茶,看着曹翰群拿茶水逗其他人喝酒,自己转过身默默叹了口气。当初本该是赵平生做她师傅,因为遭遇枪击赵平生歇了一段时间,罗队就又安排她跟曹翰群。师徒俩天天一辆车里泡着,苗红年轻漂亮,曹翰群单身了那么多年,朝夕相处便擦出火花。尽管在外人面前还是以师徒相称,但私底下其实早已是多年的情侣。 可他们没法结婚,至少短时间内不行。曹翰群在妻子去世前答应过她,女儿成年之前绝不会续弦。这也是人之常情——哪个妈不担心自己死了女儿被后妈欺负?苗红能理解。曹媛被曹翰群视如掌上明珠,那真是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宠出个大小姐脾气,她现在去给人做后妈也不合适。管多了是欺负孩子,不管又是不负责任,还不如等那丫头离开家去上大学之后再说。 曹翰群也值得等,苗红对此丝毫没有异议。老曹这人看着粗枝大叶没心没肺,其实心特别细。也可能是要养女儿的单亲家庭爸爸的缘故,曹翰群对女性远比刑侦处其他同僚更了解,车后备箱里总放着干红枣和红糖,甭管天气多冷,苗红保温杯里的红枣茶永远是热的。 之前有一次在山里盯梢,又赶上苗红感冒,曹翰群就让苗红在后座上睡觉,他溜溜扛了一天一宿没睡。夜里气温将近零度,为避免一氧化碳中毒车上也不能一直开着暖气,等苗红醒了,发现曹翰群把自己的军大衣盖在她腿上,冻得跟那打喷嚏。 她当就想,这男人值得她等一辈子。 ———————— “苗红!苗红!你别去看!” 陈飞拦着苗红不让她进太平间。曹翰群去外地追捕逃犯,和当地的专案组同僚开展围捕行动时被穷凶极恶的歹徒捅了二十多刀,人还没到医院就不行了。陈飞接到消息赶紧往过赶,他都没敢通知苗红,谁知道这姑娘自己跑来了。 “陈飞你让开!”苗红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差点把陈飞推一跟头。 其实陈飞不比苗红心里好受多少。他和曹翰群打中专开始就是同学,还是同寝的上下铺,又同期进的局里,二十多年的同窗同僚,那感情就跟亲兄弟一样。听说老曹殉职了,他当时就眼前一黑差点栽在办公桌前头,急得赵平生直往他嘴里塞速效救心丸。 “都已经这样了,就别看了!”陈飞使劲抱住苗红的肩膀。他是唯一知道曹翰群和苗红关系的人,曹翰群的遗容还没整理,脸上有刀伤,他不忍心让苗红看见那样的老曹。 “陈飞!你他妈给老娘放手!” 苗红的眼泪在火车上就已哭干了,这会她只能嘶哑着嗓音,理智尽失地捶打陈飞以发泄悲痛。眼瞧陈飞一个人快要弄不住苗红了,当地的同僚纷纷上手帮忙,还有人打电话叫派出所派位大姐来安慰这个姑娘。 陈飞脸上身上都挨了苗红的打,他也顾不上这个,赶紧叫人找医生过来给苗红打安定。苗红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真想不开和老曹殉情都有可能。已经死了一个了别再搭进去一个,时间就算治愈不了伤痛也总能把一切冲淡。 要说这重案组也是流年不利,罗队上半年刚突发心梗去世,这他妈老曹又殉职了,苗红可千万不能再出事。 等苗红那边安静下来,当地专案组的负责人问陈飞:“陈队,您看老曹的遗体是在这边火化还是……” “我得带他回去。”陈飞疲惫地摆摆手,“他还有个女儿,总得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刚那姑娘是老曹什么人啊?”对方问。 陈飞已经木了的脑子转了转,说:“他徒弟。” 那边感慨道:“这家伙,我看那猛劲还以为是他媳妇呢,就是太年轻。” 陈飞沉默不语。当初知道曹翰群和苗红之间的事儿时,他还打趣过老曹,说人老牛吃嫩草小心马上风。现在人真没了,他这心里难受得像是被谁活生生挖走了一块似的。 抬手抹了把脸,陈飞叮嘱道:“赶紧找个入殓师来,给我们老曹那脸拾掇拾掇,挺帅一爷们,走也得走得体——” 他说不下去了,弓身撑着膝盖靠在墙上,紧咬牙关堵住喉咙里的声响,眼泪噼里啪啦地往泛着冰冷白光的地板上砸。 ———————— 烈士陵园。 苗红目光呆滞地盯着墓碑上曹翰群笑得没心没肺的脸,紧紧抱住伏在怀里失声痛哭的曹媛。一开始她是过不去这道坎,可一想到曹媛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她又觉得自己得好好活下去,起码帮老曹把闺女照顾到成家。虽然曹翰群一句话都没能留下,但她清楚,曹媛的幸福一定是对方最惦记的事。 遗体告别时陈飞还安排了救护车在外头等着,生怕曹媛哭背过气去。事实上这丫头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坚强,她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目送父亲走完最后一程。 “苗姨,我以后能跟你去住么?”趴在苗红怀里,曹媛抽抽搭搭地问。 苗红鼻子一酸,抬手抹抹姑娘脸上的眼泪,硬挤出个笑问:“跟爷爷奶奶住不好么?” “爸说,你是特别不会照顾自己的人,我想他临走时一定很担心你。”曹媛的眼泪根本擦不完,“苗姨,我会做饭,会打扫屋子,我会替爸爸照顾你,你就没事……没事跟我讲讲爸爸的事就……就好……” 苗红干涸的眼眶再次湿润,她紧紧搂住曹媛的肩膀,使劲点了点头。 陈飞给苗红放了一个月的假,等她再次回到办公室,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妈呀,这苗红的头发哪去了? 苗红乌黑的长发变成军队里那种贴着头皮剃出来的板寸,再加上她个高,远远打背后一瞧跟个男警似的。 “看什么,没见过这么帅的警官啊?” 苗红往位子上一坐,冷冷甩了大眼瞪小眼的同僚们一句。 “红姐,你太帅了,要是男的我都能爱上你。”许杰不要命的接下话,紧跟着就被赵平生在后脑上凿了个爆栗。 和许杰一样刚进组没俩月的乔大伟默默地站起来,从苗红桌上拿起空着的保温杯走到饮水机旁边。他打兜里拿出一包简装的干红枣扯开倒进去,泡好之后端回到苗红的办公桌上。 “红姐,喝茶。” 那张被许杰称为“笑神经坏死”的脸上腼腆地扯出个微笑。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向所有为了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而殉职的警员们致敬 虽然是BL向的但真不是世界大同,红姐还是有人疼的 大伟哥加油! 第57章 【番外】儿大不由爹 晨跑回来罗家楠看祈铭还在睡, 嘴角邪邪一勾,撩开被单从下往上钻进去。祈铭迷迷糊糊地被弄醒,醒过神来却发现罗家楠已经得手,只得欲拒还迎地抬手去推。 “别——别闹——” 罗家楠弓身低头堵住祈铭的嘴,撞得床跟着直晃。他心里清楚,祈铭不是不肯,昨儿晚上嘴里说着“不要不要”,到最后不还自己骑上来了?他俩现在是干柴烈火,擦出个火星就能燎原, 给方圆百里烧得寸草不生。 洗完澡出来,祈铭照着罗家楠的屁股狠狠来了一脚。“一会不是要回你爸妈那,不怕腿软爬不了楼梯?” 一把捉住祈铭的脚, 罗家楠把人往怀里一拉抄手就给抱了起来。把祈铭往小吧台上一放,罗家楠直吻到对方只有喘气的份儿。他得趁回家之前充分地进行肢体接触, 要不一会当着爸妈面忍不住啃祈铭一口可就瞎了。 祈铭到底是不同意他现在就把关系公开,理由很简单——刘敏娇听完心里一难受, 罗卫东的拳头绝不会饶了罗家楠,说不定还真得打断他第三条腿。潜移默化,慢慢来,罗家楠倒是没想到在这件事上祈铭的情商能如此之高。他是仗着老妈宠他,横竖家里肯定能接受, 尽快把话说开了比拖着强。可细想一下祈铭说的也对,他妈做梦都想抱孙子,这要知道儿子提前把孙子扼杀在液体状态, 不定得失落成啥样。 边和祈铭腻腻歪歪,罗家楠那股子烙进骨头里的直男癌劲儿又冒了出来:“待会去我们家,你多冲我爸妈笑笑,说几句好听的,把他们哄高兴了,将来进门没障碍。” “罗家楠,你要想找个会讨好公婆的儿媳妇,趁早把我放下。”祈铭不轻不重地捏住罗家楠的鼻子,“你怎么不说让我给你妈生个孙子再进门?” “也成。”罗家楠发出音调古怪的声音,紧跟着腰上就被祈铭拧了一把,疼得他赶紧放手去搓,“疼啊——你要不要这么狠,刚才还柔情似水紧巴着我不放,哦,用完了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祈铭又照他屁股上来了一脚。 ———————— 在罗家楠强烈的要求下,刘敏娇只做了六菜一汤,没像上次那样把饭桌上摞出两层盘子。罗卫东这回出门买东西没碰上小偷,就在小区门口看人家下了会象棋,准时出现在饭桌旁。 “那就是个局,被坑的那个一起子儿,旁边几个托儿立马在那嘀咕‘这么下可完蛋了’,吵得人思路一乱,十步之内保准输棋。”罗卫东难得能跟儿子喝顿酒,心里高兴,当下打开了话匣,“我想抓那个设局的骗子来着,可看了半个钟头瞧他才赢了二十块钱,都没到立案标准,想想还是算了。” “爸,给人留条活路,都像你这样,监狱没地方塞人了。”罗家楠实在是拿自家老头儿没辙。也就罗卫东转业回来做了特警,这要进反扒大队,大马路上得被抓空了。 罗卫东放下筷子微微板起脸:“你爷爷怎么教你来着?”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罗家楠鼓着腮帮子边嚼边说话,被刘敏娇嫌弃地瞪了一眼。 “家楠,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话,吃没个吃相,要不每次相亲人姑娘都瞧不上你。” “诶,妈你今天这带鱼炸的真香。”罗家楠赶紧打岔,给祈铭碗里夹了块炸带鱼,“祈铭,敞开吃,咱妈特意给你做的。” 一听罗家楠的人称代词使用有误,祈铭赶紧在桌子下面撞了下对方的膝盖。刘敏娇抿嘴一笑,说:“祈铭,别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哦,对了,你谈朋友了么?阿姨这有好多——” “咳咳,咳咳。”罗家楠使劲咳了两声,“妈,吃饭,人祈老师有主了。” “有主你还老在人家家里窝着。”刘敏娇哼了一声,“回家住不行啊,看烦你妈我这张老脸了?” 没等罗家楠编出词儿来哄老妈,罗卫东赶紧说:“媳妇儿,你在我眼里永远二十五。” “当着孩子呢,瞎说什么。”刘敏娇略带责怪地敲了下老公的胳膊,脸上却洋溢着幸福。 祈铭听罗卫东喊“媳妇儿”的声调,当下就明白罗南瓜同志是彻底继承了自家老爹的全部基因。有样学样,什么老子什么崽子,罗家楠老了估计和罗卫东现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着罗卫东和刘敏娇之间那老夫老妻的腻腻歪歪,祈铭眼前模糊地出现三十年后的未来——饭桌上的卿卿我我,日常互相嫌弃,偶尔一起做点喜欢的事情,和老朋友聚餐互揭对方年轻时的糗事…… 老实说,这种未来就在一个月之前他都没想过。他本以为自己注定孤身一人,带着浑身冰冷的尖刺独自面对世界。直到遇到罗家楠。这男人像只土拨鼠那样在尖刺触及不到的地方打了个洞,一路不停挖掘,直到挖开最贴近他胸口的土层,然后在那里筑了个温暖的巢。 “伯父,伯母。”祈铭举起酒杯,“我敬你们一杯,祝你们永远幸福健康。” 说着,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高度数的烈酒涌过喉咙,瞬间呛红了他的眼眶。罗家楠没见过祈铭猛地干光这么大一杯酒,赶紧在桌子下面握住他的手。 收紧手指,祈铭以相同的力道回握住那温热的手掌。 ———————— 吃完饭,罗家楠主动撸袖子刷碗。刘敏娇不舍得让儿子干活,却被按到沙发上,瓜子热茶往手里一塞。“妈,你和爸看电视,歇着。”罗家楠说完就钻进厨房里。 刚把洗洁精挤到海绵上,罗家楠听到厨房门被推开,后背上贴了张热脸。祈铭刚喝的有点急,酒劲上来的快,饭没吃完就去他房间里休息了。虽然他不知道祈铭为何会突然激动,但看上去并非因不愉快而导致。 “再去睡会,酒好不上头,有俩小时就不难受了。”背上热度逼人,他不用看也知道祈铭的脸有多红。 “不要,头晕,靠着你的背没那么晕。” 一听祈铭跟自己撒娇,罗家楠身上的热度陡然提高,连冲在手上的凉水都没办法把这股邪念压下去。他透过厨房门上的玻璃偷偷看了眼客厅那边,确认父母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后把门一锁,转身将祈铭挤到厨房的角落里,吻遍对方领口以上的每一寸肌肤。 被罗家楠吸住锁骨时祈铭难耐地侧过头,边亲吻埋在颈间的脑瓜边断断续续地说:“别……家楠……别在这儿……你爸妈还……” “不在这儿解决了我也出不去啊,你自己摸摸看,媳妇儿。” 嘴唇所触之处皆烫热灼人,罗家楠呼吸渐重。媳妇撒娇可遇不可求,光是想象一下这种状态下的祈铭被自己贯穿时会发出怎样的声音,他就已经按耐不住要把对方的衣服全撕了。 已近沉寂的酒精再次灼烫血管的内壁,祈铭紧咬住垂到脸侧的一绺头发,将所有被顶撞出来的喘息和□□死死压进喉咙里。 水龙头忘关,厨房里发了水灾。 罗家楠一边拖地一边偷瞄局促不安的祈铭,趁爸妈不注意朝对方挤了下眼睛。祈铭的酒彻底醒了——当听到刘敏娇在客厅大喊一声“儿子,你洗碗呢还是洗澡呢,水都冒出来啦”的时候。 “下水堵了,我正通呢!” 罗家楠瞎话来得倒是快。要不是忙着拉拉链系皮带,他还能早几秒把水龙头关上。祈铭的腿直到离开罗家之前还都在抖,告辞时也刻意回避着罗家夫妇的目光。 站在门口,罗家楠亲亲母亲的脸颊,说:“爸,妈,我们先走了啊,晚上我值班。” “注意身体,祈铭,有空常来玩啊,想吃什么提前打电话,阿姨给你准备。”刘敏娇笑眯眯地目送他们离开。 关上门,罗卫东转脸走到客厅里,拿起电视遥控器连着换了十几个台,可一个都看不下去,末了还把遥控器重重摔在沙发上。刘敏娇正在打扫厨房里罗家楠没擦干的水渍,听到客厅传来的动静,走出来边在围裙上擦手边问:“儿子刚走就发火,你这冲谁啊?” 罗卫东沉着脸没说话。在门口送人时他清清楚楚地看到祈铭的脖子上有一片蚊虫叮咬般的红痕,都是过来人,谁不知道那是什么!刚那俩人跟厨房唧唧歪歪半天不出来,淹了水了都他妈没发现他就觉得有问题,这下更坐实了他的猜测。 罗家楠,怪不得你个兔崽子有家不爱回,原来是他妈学会走后门了! ———————— 自打赵平生转入普通病房,这病房里天天就跟开庙会似的,轮番来人探视慰问。省厅的领导都来了,反复检讨组织上对英雄的关心照顾不够,看那意思恨不得给他追授个烈士。 送走领导,他看陈飞一会看一眼表,似乎有事要赶着去办的样子,问:“怎么,局里还有事?” “没,跟卫东师兄约了晚上喝酒,七点,还能再陪你待会。”陈飞实话实说,没注意到赵平生的目光瞬间降至绝对零度。 “去他家?”赵平生微微皱眉。 “不是,就约咱以前常去那家烤串店。”陈飞最近医院局里两头跑,乏得厉害,他们家老赵一转普通病房他算是松了口气,罗卫东这顿酒真是约在点子上了。 “还有其他人?”赵平生眉头拧在一起。 陈飞想了想说:“没吧,他没提,就说想聊聊儿子在工作上的表现。” 一听这话,赵平生心说这院不能再住了,才几天没看着老婆就要去私会情敌?不过他不想显得太小心眼,肺都堵了心再堵上这日子还咋过? “那你少喝,早点回去,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又不是十六岁的小姑娘,没事儿,我到家不定几点,你肯定都睡了。” 赵平生一把拽住陈飞的手,往跟前一带,一字一顿地说:“甭管几点,打电话。” 瞧着他那副一头扎醋缸里的德行,陈飞直想乐——怪不得你堵上呢,小心眼子。这就对了,攒口气好好活着,要不你他妈上哪看着我去。 陈飞没说话,只是快速地在赵平生额角亲了一口。还好是单人病房,不怕把老脸丢光。赵平生其实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每天又几千毫升各色增强体质的药物打进血管里,被陈飞的嘴唇一碰,下头立马有了想法。 “老婆。”他斜眼瞄了瞄卫生间,“咱俩得有十多天没——” “滚!忘了你他妈是怎么进来的!?” 陈飞脸都气黑了。当时赵平生喘不上气叫120,他他妈费了多大的劲才没让这老王八蛋光着屁股上救护车! ———————— 进餐馆落座点完串儿,陈飞瞧着罗卫东闷头一根接一根抽烟,也不说话,立马意识到这老哥今天来绝不是为了谈儿子的工作表现。他给杯子里分别倒上酒,刚想开口就见罗卫东咕咚一口全闷了,赶紧一把抄起酒瓶子护在怀里。 “干嘛啊,喝闷酒?”陈飞闪开罗卫东伸过来抓酒瓶子的手,“早知道你他妈这种喝法,老子就超市买瓶二锅头了,好酒这么喝不纯糟践?” 罗卫东的眼眶已经被酒精辣红,他抹了把嘴说:“陈飞,我先在这跟你赔个不是,今儿个甭管哥哥说什么话,你就全当我是在放屁!” “等等,你这是闹哪门子的妖?”陈飞一愣,“家里出事了?嫂子还好吧?” 罗卫东摆摆手,又使劲抽了口烟。他以前跟陈飞一样,烟不离手,这岁数上来了才有所收敛,可今天必须得靠尼古丁来平复心情。 陈飞眉头紧皱:“师兄你别吓我,老赵那就够让我喝一壶的,你这再——” “陈飞。”罗卫东打断他的话,“你跟老赵,你们俩,这些年过的咋样?” “挺……挺好……”陈飞觉得对话有点不对味——罗卫东扫听这事儿干嘛? “那你后悔……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么?”罗卫东眼里洇起一片水气,酒精泡出来的,看着就跟要哭出来一样。 陈飞眼前的罗卫东和当年那个穿着军装的帅小伙形象重叠起来。他当下心头一顿,有点不好意思地错开目光。“没啥后悔的,跟谁过不是过,再说老赵还挺有心的,我父母都是他给帮着伺候到闭眼,病床前比我这亲儿子还孝顺。” “是,老赵这人……知道疼人。”罗卫东挤出个干巴巴的笑,举起杯子示意陈飞给倒上口酒,“那你们这……没孩子,咋没想着去抱一个?” 陈飞给罗卫东倒了半杯,放下酒瓶子拢了把额前垂下的碎发,笑道:“开始是想抱一个来着,可你清楚,重案组那么忙,还天天提溜着脑袋干活,结仇都他妈不知道结谁身上。这再弄一小崽子回来,万一让人给绑了害了,那他妈不是造孽么。” “没错,是这么个道理。”罗卫东点点头,跟陈飞碰了下杯,小口抿了点酒。 这时他们点的烤串陆续上桌,陈飞喊住服务员,说:“去给下碗面,我们老哥今天这酒喝的有点儿急。” “得了,马上。”服务员转脸去给厨房下单。 递给罗卫东一串柳木烤肉,陈飞抱住双臂支到餐桌上,冲对方抬了抬下巴:“师兄,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关心起我和老赵的事儿?你以前可是不闻不问,假装不知道啊。” “以前怕你们觉得别扭,就没想着提。”罗卫东捏着烤串却一点胃口都没,又点了根烟叼上,“陈飞,你说,这俩大老爷们在一块儿,感情的事儿咱先不说啊,就是……它……它有什么乐啊?” 陈飞正在撸串,一听这话差点拿签子给腮帮杵一窟窿出来。那脸瞬间涨红,比罗卫东一口闷了二两酒的还像猪肝。 “甭管男的女的,其实都一样,都一样。”他赶紧喝口茶压惊。这话题可够深度啊,没想到罗卫东能问到那方面去。 罗卫东拧在一起的眉头稍稍放平,又问:“下头那个也有乐?” “噗!” 陈飞一口茶全喷了,弄得前后左右全都看他。 “师兄,您要再问我就翻脸了。”陈飞尴尬至极,抓过餐巾纸使劲擦着领口的茶水。好家伙,罗卫东这是要干嘛,都他妈这岁数了还想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是怎么着?怪不得上来先赔不是,敢情是要问这么劲爆的问题。话说回来,这也就是罗卫东问,换别人问他早把配枪拍桌上了。 罗卫东也有些尴尬,问这些倒不是为别的,他就担心儿子是下头那个。要说祈铭人是不错,他一宿没睡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久,俩孩子真要有感情也不能硬让他们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想抱个孙子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别回头跟底下躺久了,再把这传宗接代的功能都给折腾没了。他是真不大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眼根儿底下也没别人,只能舍下老脸问陈飞。 陈飞把一大堆废纸团吧团吧扔到垃圾篓里,抄起杯子敲了敲罗卫东手里的,问:“师兄,是不是罗家楠那小子给你添堵了?” 罗卫东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点上支烟,陈飞抽了一口,将手搭到桌角上放松姿态笑着说:“甭着急,年轻人没定性,今天跟这个卿卿我我明天又跟那个爱得死去活来,我要是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我儿子我还不知道,那小子实心眼,要没跟人过一辈子的想法不会动心。”罗卫东摆摆手,“得了,我看祈铭那孩子也不错,他俩要真想好,硬拆也拆不散,随他们去吧,就是娇娇那……哎……” 完蛋,陈飞抬手扣住眼睛。这要让罗卫东知道是自己把罗家楠派去照看祈铭的,还不得把他们家老赵给崩了! ———————— 比起老爹操心操肺的睡不着觉,罗家楠过的也不怎么舒坦。祈铭酒喝的急,外加被惊了一记,下午回家胃就开始折腾,吐得趴卫生间里出不来。罗家楠晚上还得值班,可看祈铭这样又不敢走,赶紧给苗红打电话求师傅替班。夜里祈铭胃疼得跪在床上浑身冒冷汗,给罗家楠吓得赶紧开车送医院。 胃痉挛,输了一宿液,罗家楠把人送回家安顿好,想着拿电饭煲给煮口热粥吧,结果蒸出一锅米饭。没办法,他最后烧壶开水把米饭泡泡给人祈铭端上二楼。 “这大米适量……是多少啊?”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罗家楠搓着下巴研究食谱。 祈铭划拉着碗里颗粒分明的“粥”,无奈地笑笑:“一两米配一斤水。” “回头买个电子称去。”罗家楠合上食谱,弓身将手肘支在膝盖上,一脸期待表扬的看着祈铭,“媳妇儿,好吃么?” “嗯,就开水泡米饭来说,算五星级水平。”祈铭被胃病折腾得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更没心思怼罗家楠张嘴闭嘴的“媳妇儿”了,爱叫就叫吧,还能给这兔崽子缝上不成? “嘿嘿,头回做,凑合吧。” 事实上罗家楠觉得自己能蒸出锅米饭这事儿已经值得吹牛逼了,他自己家里单位发那电饭煲到现在还没拆包装呢。他打小就没下过厨房,热个牛奶都糊锅,唯一能熟练使用的厨具就是微波炉。 重案组里还有一个不会做饭的,苗红,但比他强点,至少会煮方便面而不是只用泡的。 “你昨儿可真吓着我了。”见祈铭只把水喝了米粒几乎没动,罗家楠接过碗呼噜呼噜自己给吃了,“吐成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孕了。” 他都做好被呼一巴掌的准备了,可祈铭只是歪头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 罗家楠心虚地问:“咋了?” “你喜欢小孩儿么?”祈铭反问。 “没怎么接触过,我们家亲戚不多,我爷爷是姐弟俩,我爸独苗,我也独苗。”罗家楠放下碗,挪屁股坐到床边握住祈铭苍白的手,“你喜欢小孩儿?” 祈铭摇头。“地球上最烦人的生物,没有之一。” “那你问我这个干嘛?” “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人对我有任何期待和要求。”祈铭垂眼看向罗家楠和自己握在一起的手,“你不一样,罗家楠,伯母那么想抱孙子,可咱俩……” 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将祈铭拥进怀里,罗家楠与他额头相抵:“不用为我考虑太多,媳妇儿,既然我下定决心和你在一起就绝不会后悔,以后的事情顺其自然。” 祈铭微微勾了勾嘴角:“还有件事。” “说。” “再叫我‘媳妇儿’,你晚上睡觉最好睁着眼。” “……” 哎,罗家楠心想,自己娶的媳妇跪着也得过完一辈子。 END 第五卷:依法取证 第58章 (本卷内容可能引起不适, 如有不良反应请立即点叉) 海事学院发生一起坠楼案,陈飞安排苗红和罗家楠带着新入职的同事去出现场。新人名叫吕袁桥,罗家楠一听就知道他爸姓吕他妈姓袁。吕袁桥岁数比罗家楠小点,又师从苗红,于是罗家楠上来就管人叫“小师弟”。 “小师弟,听说你之前是在检察院的调查处工作。”罗家楠边说边从后视镜里观察吕袁桥,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个头和自己差不多,虽然面带微笑但看眼神却给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出过尸体还在的现场吧?” 吕袁桥“嗯”了一声。苗红斜了罗家楠一眼,说:“诶,你一当师兄的, 别想着欺负人家啊。” 罗家楠咋舌:“差别待遇,师傅, 我刚进重案组的时候,许杰和大伟欺负我你可没管过。” “他们俩一个跟赵副队一个跟陈队, 你和袁桥算同门师兄弟,别自相残杀。”苗红说完自副驾驶座上回过头,“袁桥,第一次出现场,只要不吐在警戒带里就算你英雄。” 她反手指向罗家楠:“这个, 第一次出现场差点吐尸体上。” “师傅,给留点面子?好歹我也是师兄。”罗家楠翻了个白眼,“死了一个多月的尸体, 别忘了那天给老韩都给熏吐了。” 吕袁桥被他们说得有点紧张,这还没到现场呢胃就开始翻腾。等到了案发现场,他一下车刚进警戒带,看到露在盖尸布外头的痕迹转脸又赶紧钻了出去。好吧,没吐警戒带里,算他英雄。 罗家楠甩着警徽的链子往祈铭旁边一蹲,问:“不都死透了么,怎么救护车还在?” “目击者受伤了。”祈铭正往无菌瓶里夹死者的零件,见罗家楠来了暂时顿住手,往救护车那边偏了下头,“不过目前无法说话。” “被跳楼的砸着了?” 祈铭很难得的在案发现场笑了出来。他摇摇头,说:“你自己看去吧。” 揣着满肚子的问号,罗家楠钻出警戒带走到救护车那,一看躺车里那个差点笑出声来——那哥们腮帮子上插着把牙刷。看情况是正刷牙呢,旁边突然拍下来一个,惊吓过度自己捅的。 得,这奏行也别问了,等到医院处理完再说。 死者仰面着地,脸能认出来,身份在报警之前就被确认。楼管抖得跟筛糠一样,接受询问时哆哆嗦嗦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六点……六点十分……我听……听到嚎叫声……赶紧……出……出来……”他边擦额头的冷汗边说,“就看见……蒋同学他……他……” 罗家楠抬手示意对方可以打住。“所以说,案发是在六点十分,以及,当时除了现在在救护车上的目击者,没有人在场。” 楼管那脑袋也不是抖还是点头:“就后来……一群学生冲出来……没人……没人碰……他……” “行,您先喘口气。”罗家楠戴着手套也不方便拍人家,就点了下头。他转身走到祈铭旁边,蹲下身说:“六点十分掉下来的,没人动过现场。” “六点十分?”祈铭抬腕看了眼表,然后撩开死者腰侧的衣物,“两个小时无法形成如此程度的尸斑,他在摔下来之前就死了,有可能是谋杀抛尸造成自杀假象。具体死因还要等尸检,外伤过多现在看不出致命伤是哪个。” 谋杀抛尸?罗家楠搓了搓眉毛,仰头冲上面吼了一句:“高仁!痕检发现什么没有?” 天台边探出张娃娃脸,高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有好多鞋印!” “小师弟,过来过来。”罗家楠站起身招招手,把吐得脸色有点发白的吕袁桥叫到身边,抬手搭住对方的肩膀挑眉一笑,“跟师哥上去,让师哥看看你有什么真本事。” ———————— “死者被人从楼梯间推搡至天台。”吕袁桥将目光从地面尘土上留下的凌乱脚印中收回。他继续往天台走,停在一块印有背部形状的尘土边。“然后在这里倒下。” 罗家楠蹲下身看了看,指着比那一大块痕迹略高的位置说:“这有个手掌印,如果死者是仰面躺下——”他抬起手比划了一下,“那得是反手撑在脸侧……这掌印可能是凶手留下的,高仁,有采集到指纹么?” “没有,灰尘太重。”高仁尽可能的远离天台围栏,他恐高。 “如果想要置人于死地,通常只用单手不太可能吧。”吕袁桥搓着下巴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突然眉头一展。他也不管天台上有多厚的土,往地上一躺,冲罗家楠说:“师兄,来。” “你这还原案发现场也忒敬业了点吧。”罗家楠往人跟前一蹲,“怎么着,让师兄配合你演回凶手?” “你跪下。”吕袁桥指了指自己膝盖之间的位置,“跪那。” 好在罗家楠穿的是牛仔裤,不怕弄脏。但他还是只跪了一条腿,然后照着旁边那组痕迹的位置弓身将手按到吕袁桥脸侧。痕检那边不知道谁“嚯”了一声,高仁也紧跟着抿住嘴巴。 这姿势看上去不像是要杀人,倒像是在XX。 “好了,起来。”吕袁桥拍拍罗家楠的胳膊,起身站到一边脱下外套抖土,“高仁是吧,你对比下,看两组痕迹是不是一致。” 高仁两边看看,然后冲他猛点头。 罗家楠当然不知道刚才的姿势看起来有多暧昧,拍干净膝盖上的土,他冲师弟抬了抬下巴:“我这还没上手呢怎么就起来了?” “这个背部痕迹未必是死者留下的。”吕袁桥边穿外套边说,“也有可能是凶手,或者,是凶手出现之前的人留下的,甚至可能和这个案子都没关系。” “几个意思?” 吕袁桥略显尴尬地抓抓后脑:“师兄你上大学的时候没去过天台么?” “我他妈没事上天台干嘛?”罗家楠反应了一下,“等等,你小子的意思是——” “带女朋友上来之类的……”高仁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罗家楠不屑地看着他:“懂得够多啊,你还交过女朋友?” “我为什么就不能交过女朋友?”高仁的娃娃脸微微涨红。 伸手胡撸了一把高仁的头毛,罗家楠笑着对吕袁桥说:“行啊,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情圣。” “我是没想到师兄你居然没上过天台。” “那是,我大学谈女朋友那会,怎么着也得正经找张——”罗家楠把“床”字给咽了回去,高仁还在这,回去给祈铭打小报告他可就瞎了。清清嗓子,他看了眼表说:“走,先去跟死者同寝的问话。” ———————— “死者蒋鑫,海事学院大三学生,非本省人。因平时不怎么回宿舍睡觉,所以昨夜一夜未归并未引起同寝室友的重视。”罗家楠把整理好的口供发给组里人,“室友说他街舞跳的很好,经常出去演出,净是夜场,过了门禁就不回来睡了。” “呦,这孩子长得还挺漂亮。”苗红看到死者的学生证照片,微微瞥了下嘴。现场看到的就别提了,虽然不是脸朝下拍地上,但也够惨不忍睹。 祈铭敲敲门走进会议室,将打印好的尸检报告交给陈飞。陈飞翻开之后念给大家:“死因判定为颈椎折断导致窒息死亡,并且在死者的肠道和食道内都发现大量精——咳,你们自己看。” 陈飞顺着桌子把尸检报告滑到苗红手边。妈的,遇到这种案子真是蛋疼。 祈铭在罗家楠额角比划了一下,说:“尸检确认还有这一处伤口是在死前形成的,伤口中的微粒分析还要等等才出结果,但就伤口处的骨折放射程度来看,应该是撞击墙壁所致,颈椎骨折也是在这一次撞击中形成的。死者有严重的骨质疏松,具体原因,还在等病理毒理报告。” 罗家楠只当没注意到祈铭的手,说:“那肯定在墙上会留下血迹,头儿,给申请张搜查证,挨间查那栋宿舍楼。” “我申请好了。”吕袁桥在旁边接下话,看罗家楠用怪异的眼神看自己,又拘谨地解释道:“习惯了,在检察院工作的时候,依法取证。” “哎,这徒弟多省心。”苗红轻飘飘地说。 “师傅,我不让你省心?”罗家楠哼了一声,“抓人的时候我哪一次没冲在最前头?” “那你下次冲出去之前最好记得把防弹衣先穿上。”陈飞敲敲桌面,“去查一下死者昨晚和谁在一起,带回来提取DNA,和死者肠道及食道内的做对比。” “陈队,死者体内不止一个人的DNA。” 祈铭补充道。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案子~楠哥升级当师兄了~ 第59章 “现在这大学生可真够乱的, 上天台乱搞不说,还玩三人行。” 去往询问证人的路上,罗家楠一个劲的感慨。 “你才从大学出来几年?”祈铭收回看向车窗外的目光,侧头看着罗家楠,“说的自己很老一样。” “五年多,我大四就进分局实习了。” “你真没爬过天台?” “当然!” “也没钻过图书馆?体育用品储存室?杂物间?实验室?” “呦,你可够明白的啊。”罗家楠斜了下眼,“不是说你念书的时候没谈过恋爱么?” 祈铭冷笑:“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看过猪跑。” “那怎么着,我带你把这些地方按顺序钻一遍?” “好好开你的车。” 罗家楠边开车边在心里嘀咕——回去研究下局里哪有没人的地方可钻, 嗯,其实值班休息室就不错,起码有床, 法医办就算了,除了尸检台没地方可躺。 ———————— 找到蒋鑫参加的街舞团指导, 罗家楠向对方出示警徽后进行询问。 “什么?小鑫死了?” 指导听闻蒋鑫的死讯,顿时花容失色——除了这词儿罗家楠也想不出用什么可形容这大哥的了, 这气质,比他们市局任何一位女警都妖娆,苗红往他旁边一站简直是纯爷们。 这位说哭就哭,要不是罗家楠闪得快,八成得被他扑一满怀。祈铭偏头笑笑, 结果没想到自己被指导扑肩膀上挂着哭,又不好给人家推开,只好僵硬着表情拍拍人家的后背以示安慰。 “真是个小可怜。”指导拽起围在脖子上的花里胡哨的三角巾抹了把眼泪, “小鑫跳的可好了,要不是之前扭伤了脚,这会儿已经出国比赛去了。” “他昨天晚上几点走的?”罗家楠伸手把祈铭往后拽开,甭管对方有多妖娆,自家媳妇的肩膀也不能说挂就挂。 “一点多吧……昨天有个赞助商请舞团吃饭,然后又去唱歌,哦,等等。”领队摸出手机,调出在KTV里的照片,“这个,散场之前拍的,一点。” 罗家楠拿过手机,放大照片仔细看。他注意到站在蒋鑫身后的一个大高个并不像其他人笑得那样开心,看此人目光注视的方向,应该是正盯着蒋鑫。 “这人是谁?”他将大高个指给指导。 指导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靳大壮,小鑫的前男友,其实小鑫并不怎么喜欢他,可人家家里有钱,送这个送那个的。要说这人啊,没钱三分好,有钱就七分好,小鑫呢就给他个机会,相处看看,结果根本不是一路人,处起来太累,上个月就跟他分了。可靳大壮还是死缠烂打,这不昨天我们去唱KTV他也跟去了,还差点和人赞助商打起来,就因为拍照的时候赞助商搭了下小鑫的肩膀。” “昨天晚上蒋鑫是和这个……靳大壮一起走的?”罗家楠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不是名字而是外号。 “没有吧,小鑫生气了,自己打车走的。”指导想了想,“靳大壮打另外一辆车走的,哦对,他们俩同校。” “蒋鑫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四点,时间上有富裕。”祈铭侧头和罗家楠耳语。 罗家楠点点头,最后和指导确认:“这个靳大壮,不会就叫靳大壮吧?” “不是不是,靳大壮是我们给他起的外号,又高又壮的,他本名叫靳柯。” 罗家楠翻翻眼,还好不姓荆。 ———————— 要说靳柯还真是对得起靳大壮这外号,罗家楠到学校提人的时候,一把没能把靳柯从床上拽起来。这哥们不但高,还胖,目测得有二百三四的分量。他睡得迷迷瞪瞪的,睁眼瞧着罗家楠和祈铭问:“你们谁啊?” “市局重案组,起来,把衣服穿上。”罗家楠刚一掀开人家的被子就后悔了,光不溜丢的,“蒋鑫死了,需要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靳柯“呼”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揪罗家楠的衣领:“你说什么!?” 扣住靳柯的手腕反手一掰,罗家楠猛地将这裸男的胳膊撅到背后压在宿舍凌乱的桌上,拽出手铐“咔”地就给铐上了。 “兔崽子你还敢袭警?!” 靳柯挣不开罗家楠的钳制,被压着脸按在桌上。他急促地呼吸着,眼眶瞬间赤红,愤怒地咆哮:“你骗我!小鑫不会死!他不会死!” 祈铭拎起条沉重的牛仔裤扔到桌上:“罗家楠,松开,让他先把裤子穿上。” 将靳柯押回局里,祈铭先做DNA取证,然后罗家楠把人送进审讯室。靳柯那个头连重案组海拔最高的乔大伟都得仰脸看他,体重把铁椅子压得吱嘎作响。 “这一觉睡的够死的啊。”罗家楠推了把靳柯的脑袋——这小子居然敢揪他的衣领,“十几个钟头,你他妈昨儿晚上喝了多少?” “不是小鑫……你们搞错人了……搞错了……”靳柯眼神涣散地摇着头,“不是他……” 许杰敲敲桌面:“你现在头上还挂着袭警的罪名,不配合调查立马拘你!” 靳柯抬头看看许杰,又看看罗家楠,两颊的肌肉紧紧绷起。 “昨儿晚上你回宿舍之后,是不是又去找蒋鑫了?”罗家楠问。 靳柯摇摇头。“……喝太多……想不起来……” “你能自己打车回学校,却想不起之后的事?”罗家楠把学校门口监控摄头的截屏照片举到他面前,虽然没拍到脸,但靳柯这体型太好认了,“你只比蒋鑫晚不到五分钟进校门,就没追上他?想好再说,现在法医办那正在检测你的DNA,等结果出来你再坦白可什么都晚了,法官一定会从重量刑。” “……”靳柯咽了口唾沫,“原来……真……我以为是做梦……” “你强迫的他?”罗家楠步步紧逼,“你们起了争执,你将他推到墙上撞断了颈椎,然后伪装成跳楼自杀?” “我不是……我没……我真想不起来了!”靳柯猛地一挣手铐,冲罗家楠吼了起来,“我那么爱他!不可能杀他!” “罗家楠,你出来一下。”祈铭的声音从墙角的扩音器里传来。 ———————— 进到隔壁看监控的房间里,罗家楠问:“DNA检测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还没,但我不认为靳柯在当时那种状态下,有将谋杀伪装成自杀的策划以及执行能力。”祈铭递给他一份化验单,“我刚给他抽了血,检测到他现在血液里的酒精浓度还高达每百毫升四十二毫克,而十几个小时以前至少是这个的三倍,通俗点来说就是喝断片了。” “可他能打车,还能自己回宿舍。”罗家楠眉头微皱,“而且不是他那种体格的人,谁会能把蒋鑫的脖子一把推断?” “那都是他熟悉的操作,潜意识的行为,但将谋杀伪装成自杀?”祈铭摇摇头,“另外蒋鑫的骨质疏松程度接近七十岁的人,不需要很大的力气把他往墙上推就可以撞断脖子。” 罗家楠抹了把下巴:“蒋鑫才二十出头,怎么会骨质疏松到那种程度?” “毒品以及疾病都有可能导致。”祈铭正说着,电话在兜里震了震,他点开一看,是高仁发来的病理毒理检测报告。 罗家楠凑过去看看,问:“这几个后面标着箭头的指标代表什么?” “血钙、血磷以及血清碱性磷酸酶。”祈铭说完给高仁回拨电话,“再查一个甲状旁腺激素,我怀疑死者的骨质疏松是由于甲状旁腺亢进造成的,另外给甲状旁腺做病理切片。” 挂上电话,他对罗家楠说:“我认为,凶手未必是有意要杀死蒋鑫,这可能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 “嗯,蒋鑫的骨头太脆弱了。”祈铭抬手扣住罗家楠的肩膀,稍用了下力往墙上一推,“他可能只是被人推开,或者绊了一跤,但因此而撞断了脖子。” 罗家楠往墙上一靠,笑着说:“你下次最好别拿我实验,万一把我脖子也撞断了你不就守寡了?” 祈铭冷笑一声。 “罗家楠,再不管好你那张嘴,我不介意从今天开始守寡。” ———————— 检测结果证实靳柯的DNA和蒋鑫肠道里的吻合,由于他丝毫想不起来夜里发生过的事,所以暂时收押待审。罗家楠打电话给正在跟痕检进行现场勘察的吕袁桥,让他重点先查靳柯的寝室。 靳柯住的是研究生宿舍,两人间,其舍友在公司实习,早已不回来住,实际上就只有他自己。痕检照遍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在床单被罩上发现点痕迹外——看喷溅模式就知道那肯定不是血而是另外一种□□——并未找到被清理过的血迹。 “这一间间的找,得找到春节去。”小黄抱怨道,他溜溜照了一天的墙。 吕袁桥突然伸手拦住他,说:“我刚刚想起来,如果墙上有血迹,同寝的人也会发现,那肯定早就报警了,所以第一案发现场应该不在宿舍里。” “那还能有哪?” 吕袁桥抬手一指厕所。“厕所贴的都是瓷砖,血迹好清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小黄拎着灯往厕所走,“看你岁数不大,经验还挺丰富,果然这检察院调查处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怪不得陈队长要把你挖过来。” “都是前辈们的经验。”吕袁桥谦虚地笑笑,“我在调查处的时候,主要工作是确认证据的合法性和可靠性,现场出的并不多。” “对对,依法取证,前几天检察院来人给讲座还一直强调这件事,我记得那人叫……姜彬,一检察官,你认识他么?”小黄说着,顺手按灭厕所的灯光,往墙上喷了些发光氨后打开紫外灯一点点照。 吕袁桥听到这个名字后面色微沉,所幸乌漆抹黑的小黄也没注意到他脸色有变化。 “嗯,我知道这人。” “他那个嘴哦,真厉害,我天呐,叭叭叭的,简直——”小黄的声音突然顿住,又往旁边喷了点发光氨,拿灯一照—— 一片被涂抹过的血迹赫然出现在瓷砖之上。 第60章 高仁几乎哭晕在办公室里。 小黄那边带回来的DNA样本摞起来比他还高, 没辙啊,男厕所。发光氨喷完一照,墙上灿烂得跟他妈敦煌壁画似的。这还只是冰山一角,为了采集每个隔间里的DNA样本,差点用光取证签的库存。 祈铭无视了高仁对着堆积如山的样本摆出副恨不得找根上吊绳的绝望脸,将成盒的橡胶手套“啪”往他面前一扔。 “有功夫哭,不如抓紧时间干活。” 高仁抽出付手套戴上,边拆证物袋边说:“祈老师,全把这堆东西检测完, 别说人了,机器也受不了啊。”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机器没有用坏的,只有放坏的。” 将取样好的样本插入离心机, 祈铭转身又继续处理其他备检样本。祈铭的取样速度之快令高仁侧目,他也想学着祈铭那样结果手下一乱险些将样本搞混。 “慢点没关系, 千万别污染样本。”祈铭提醒他,“永远记着,我们的工作事关他人一生的荣辱,乃至生命。” 高仁使劲点点头,打起精神奋战成山的工作量。 祈铭加班, 罗家楠也没心思回家,正好把之前苗红替他顶的夜班补上。安安静静睡到半夜,他醒了之后估摸着祈铭得饿了, 于是点了一堆外卖拎到法医办。高仁是饿得前心贴后心,一看见宵夜两眼放光。 “我去,高仁,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吃。”罗家楠刚吃了半个汉堡就看见高仁把手往第三个食品袋里伸,赶紧挡了一下,然后把自己那袋里的薯条和沙拉塞给他,“那是给你们祈老师留的,你吃这个。” 祈铭还在检验室里,说处理完手头的这一批再出来。 高仁刚吃个半饱,撇着嘴往薯条袋里挤番茄酱。罗家楠一看就皱起眉,扔了个空的汉堡盒给他:“往这里挤,弄的黏黏糊糊的别人怎么吃啊?” “就这么点儿薯条你还要跟我分?” “别废话,那份是我的,要不你请客。” “我一实习生又没工资……” “你们祈老师也一分钱工资没有,人还捐设备呢。” “比不了,祈老师是有信托基金的人,我还得赚钱娶老婆呢。” “诶,你不是说有女朋友?”罗家楠挑眉,“分了?” “哎,人姑娘说了,法医和她,让我选一个。”高仁自然上勾的嘴角拉成条直线,“干这行的天天和死人打交道,除非是特看的开的妹子,要不……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她。” 罗家楠咧嘴笑笑:“价值观不同不与之为谋,甭着急,回头我给你介绍几个小师妹。” “听你这口气,认识不少小师妹?”祈铭正好推门进来,带着一脸倦容和犀利的笑容。 “我……我哪认识。”罗家楠眼珠一转,“不有淼淼么,她手里姑娘多。” 祈铭没接话,坐到位子上从食品袋里掏出盒沙拉,淋上附赠的醋汁拌拌。罗家楠知道他不吃沙拉酱,特意点的这种配醋汁的。高仁把薯条递过去,祈铭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吃。 “你们先吃,我出去抽根烟。”罗家楠起身往外走,还没出门,手机震了起来。 按下接听键,没等罗家楠说话耳膜差点被对方震穿—— “罗警官!你们今天送来的那个嫌犯在看守所里自缢了!” ———————— 看守所医务室。 还好靳柯个高分量沉,想用床单把自己吊死结果铁架子床反被他坠倒,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罗家楠本来急得刚吃下去的汉堡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赶到看守所一看哥们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德行,又扶着墙忍了半天笑。 往椅子上一坐,罗家楠语重心长地劝道:“不还没给你定罪么,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要真死了,这叫畏罪自杀,懂么。有空琢磨怎么死,不如好好回忆下当时的情况。” 医务室的床勉强够靳柯躺,他的手被铐在床边的围栏上,面如死灰地盯着天花板。罗家楠听看守所的人说,靳柯进来之后要求给家里打电话,按流程需要审批至少要等到第二天白天,谁知道这小子夜里就上吊了。 见靳柯不说话,罗家楠习惯性地搓搓眉毛,拍拍对方的肩膀继续劝:“竖起来都快两米的大小伙子了,怎么这么扛不住事儿?我跟你说啊,被关进来不代表最终一定会判你有罪,警方办案还是重证据的,现在还在调查取证阶段,你好好配合,没事儿别净想着死。” 靳柯沉沉地呼出口气,似乎是躺僵了朝罗家楠这边翻过身。罗家楠眼瞅着床跟着他的动作一起晃悠,下意识的抬手扶住围栏。 “罗警官,我有罪无罪并不重要。”靳柯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的铁栅栏,“就算他不爱我,我也认,只要我能偶尔看到他就行了,可现在……” 他将目光转向罗家楠:“您有喜欢的人么?失去了会痛苦万分的那种。” 罗家楠眼神一滞,握在围栏上的手缓缓收紧。“有。”他点点头。“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靳柯,如果你真的那么爱他就别想着再去死,因为只有你还活着才能记得他的好。人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彻底遗忘,连存在于世的痕迹都没留下。” 靳柯的眼里凝起一丝光亮,他眨了眨眼,豆大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洇湿白色的枕套。 “我知道了,罗警官,谢谢。” 拍拍他的胳膊,罗家楠起身走到门边敲了敲,让守在外面的狱警给自己开门。走出看守所,他站在晨曦之中,仰脸望着星月尚未完全消失的天空,长长呼出一口气。 被散发着初冬清晨寒气的罗家楠压到身上,祈铭睁开眼轻轻推了下对方的肩膀。他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休息室那么多人睡他实在是有心里障碍。高仁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已经困得趴地板上都能睡着。 “又没人,让我抱会。”蹭着祈铭的脸,罗家楠扣住对方的手,十指交握,“媳妇儿,答应我件事呗。” 祈铭捏着他的鼻梁说:“我绝不会和你在法医办里干那事儿。” “我哪能满脑子都是那事。”罗家楠无奈地亲了他一口,然后把看守所里的事告诉他,末了叮嘱道:“诶,要是哪天我殉职了,你可别想不开啊。” “有事儿说事儿。”祈铭眉头微皱。 一大清早就跟这说什么殉职不殉职的,闹心。 罗家楠抱着他慢慢摇晃着,说:“就这事儿,我是想呢,干这行不定哪天就光荣了,别的我不求你,就逢年过节,你给我爸妈打个电话什么的,替我尽尽孝,成么?” 垂下眼,祈铭抽手扣住罗家楠的脖子,偏头贴着他的脸侧印下一吻,说:“还有什么遗言,一并交待了,哦对,把储蓄卡密码也交出来。” “不是吧,媳妇儿,你那么有钱还要惦记我那点存款?”罗家楠苦笑。 “不是替你尽孝么,用你的存款有错?逢年过节光打电话多没诚意,怎么也得拎点东西去看伯父伯母吧?” “好像是这么个道——哎!你掐我干嘛?” 罗家楠蹦起来猛搓胳膊,这媳妇儿太狠了,上手就掐内侧嫩肉,最疼的地方。 “疼么?”祈铭扬着下巴问。 “那可不,肯定青了!” “就记着刚才那份疼,罗家楠,要是你死了,这儿——”祈铭坐在转椅上,抬手指指胸口,“比那疼千倍万倍。” 祈铭眼里那份不言而喻的爱意让罗家楠呼吸瞬间静止,他放下手,扣住祈铭的脸按到腹部,轻抚对方乌黑的发丝。 “知道了。”他说,“我也爱你。” ———————— 隔天下午,看守所那边又打来电话。靳柯要求见警方,说想起一些事情。 靳柯脸上的青紫比之前更重了一些,毛细血管破裂血液淤积于皮下沉淀所致。据说他父母通过律师得知儿子受伤,非说是警方刑讯逼供,还叫着要让律师起诉市局重案组。 对此罗家楠以嗤笑回应,真要是他打的,下手肯定不会这么轻。 “小鑫在宿舍门口等我开门来着。”靳柯说,“我是研究生,给教授做助教经常晚回宿舍,所以问楼管配了把宿舍楼的楼门钥匙。小鑫是本科生,如果被楼管发现他晚归,超过三次就要扣学分。” “然后你就以此为要挟和他发生关系?”罗家楠问。 “稍等。”雷智敏抬手打断正欲张嘴的靳柯,“罗警官,苗警官,我的当事人虽然与受害者有过亲密接触,但我看过尸检报告,没有明显证据能证明是我的当事人强迫了受害者。同时由于我的当事人受到醉酒引起的记忆混乱困扰,所以,在接下来的询问中,请你们不要提及相关问题,否则我将以‘违规对证人进行诱导性询问’提起申诉。” 罗家楠是没和雷智敏打过交道,但苗红碰上过他几次,知道他的厉害。雷智敏以前是在检察院工作的,后来独立出去自己开了律所。能请的起这位,说明靳家还真有点儿家底。据她所知,接刑事案件如果没二十万的侦察阶段预付款,雷智敏连卷宗都不看。再加上后期的审查起诉阶段及庭审费,一个官司打下来得花百来万的律师费。 她在桌子下面踹了罗家楠一脚,提醒他注意提问方式。罗家楠看了苗红一眼,对坐在对面的雷智敏和靳柯皱起眉头:“好,你给蒋鑫开了门,然后带他回了你的宿舍?” “我记不太清楚了,但以前是这种情况,小鑫怕回去打扰到室友,所以一般都是去我那过夜。我室友在公司实习,被派到外地去了,我等于是住的单间。”靳柯低头想了想,“我进屋就倒床上了,后来发生的事……我以为是做梦,可你们采集到证据了那就肯定不是做梦了。” 罗家楠把之前已经准备好的问题换了个方式问出来:“蒋鑫的领队说你们上个月已经分手了,那他为什么还要主动和你发生关系?” “我猜……他是看到我放在桌上准备送他的那块‘绿鬼’,一开心就……”靳柯略显尴尬地看了眼雷智敏。 雷智敏点点头,将一份复印好的购买凭证推到罗家楠和苗红面前,说:“这是我当事人购买劳力士潜航者系列116610LV型男士腕表——俗称‘绿鬼’——的交易记录,他还特意让卖家在表盘背面刻上受害人的名字首字母缩写,你们可以跟销售方核实。” 罗家楠还真知道这款表,劳力士的大爆款,连续好几年卖断货,要买都得加价。他之前还想弄一块来着,可觉得自己一当警察的戴着将近六位数的表又不合适,所以就只是在心里种了棵草而已。 苗红看过购买记录,眉头微微皱起,说:“我不记得现场有收集到这么贵重的物证,罗家楠,给鉴证科打个电——” “不用了。”雷智敏客气地打断她。 “我仔细核实过物证资料,无论是现场还是受害人身上,都没有发现这块‘绿鬼’。” 作者有话要说:  绿鬼我弟买了一块,真的好看~所以这里借来用一下233333333 0-0雷大讼苏嘛?其实他是警察故事系列《冷面讼师》的主角来的,另外一个主角就是上一章提起过的姜彬,不过这本都扑街成这样……额……头痛头痛,写完这个我还是先写我的生子小白文吧…… 我知道这案子看起来很那啥,但其实真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黑暗…… 第61章 因怀疑手表有可能在死者坠楼过程中被甩出去了, 于是鉴证科又回去犁了遍案发现场的地皮,包括周围的树上,但没找到那块“绿鬼”。 “我看网上都是九万多,要是识货的捡到了那肯定得拿去卖了。”许杰把PAD递给陈飞,他在网上找了很多资料,“就算不识货的,看到劳力士的标志也很难不起贪念。” 陈飞翻翻图片,说:“小许,大伟, 你们去学校附近周围的典当行询问,看这两天有没有人收过货。” “反正我看网上的二手手表交易是没动静。”罗家楠边翻网页边说。他平时没事儿就喜欢逛逛这类网站,买得起买不起的, 反正看看不要钱。他看祈铭抽屉里倒是有几块好表,可平时也不怎么戴, 估计是怕出现场溅上人体组织糟践东西。 祈铭和许杰他们擦身而过,举着份报告进来。熬了俩通宵, 勘验出的线索基本可以还原案发现场。 “死者和嫌疑人在一号隔间里发生关系。”祈铭指着大屏幕上的隔间照片说,“隔间地板上这几处痕迹提取物里的DNA,和死者食道里的吻合。” 他换了张图片,残留血迹的墙壁。“两人从隔间里出来发生争执,死者因推搡或脚底打滑撞上墙壁, 头部遭受撞击同时折断颈椎,在三到五分钟之内,因呼吸系统神经瘫痪导致窒息而死, 但地板已经被清理过所以没有脚印痕迹来确认当时的情况。” “骨头真够脆的,就这还能跳街舞,没摔散了也真不容易。”罗家楠说。 “病理切片显示死者患有甲状旁腺腺瘤,这个病会导致骨质疏松,但处于初期阶段,在没有外力打击的情况下骨头没那么容易折断。”祈铭举起左手,指着拇指下方的边缘,“我重新检查过死者的左手,在这里有一些擦伤,我之前认为是坠楼所致,但考虑到手表的因素,我认为,很有可能是抢夺过程中造成的,伤口的微粒检测已加急送检。” “所以说,受害人的死亡是因财所致。”陈飞搓了搓下巴上的短髭,“不是像我们一开始认为的那样,和性有关?” “也有关系。”祈铭走到罗家楠旁边,五指张开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死者的腮帮两侧、下颌均有压痕,可以判定,在厕所隔间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他自愿的。” 被同僚们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罗家楠尴尬得要死,心说媳妇儿咱回家再玩成么? “胁迫、夺财,并能在受害人死后将其伪装成坠楼自杀。”赵平生说,“这人绝不是初犯,我建议对那栋宿舍楼的学生进行二次询问,看是否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他刚出院,本来该在家里休息的,可闲不住就跑回来上班了。 陈飞点点头,说:“我认为老赵说的对,通常来说,遇到这种事男性几乎不会选择报警。罗家楠,你跟祈老师再回趟学校,扫听一下之前有没有人遭遇过类似的情况。” 祈铭这才撒开掐着罗家楠的手。 ———————— “男生宿舍出事儿一般都是打架,这种……呃,没人跟学校反应过。”教务处的老师一脸喝汤喝出只苍蝇的表情,“我们有专门的心理辅导办公室,不然你们去问问那的老师?” “这办公室在哪?”罗家楠问。 “就学生处,找瞿老师。” 敲开学生处的门,罗家楠看到里面只有一位年约五十上下的女老师,于是问:“您是瞿老师?” 瞿老师站起身,说:“对,是我,有事?” 出示过警徽,罗家楠又问:“您知道前几天有个学生坠楼的事情吧?” “嗯,当天就听说了。”瞿老师示意他们坐到沙发上,然后去饮水机那给他们打了两杯水,“有什么事儿能想不开呢,我每周都在广播里说,心里有压力就来学生处找我谈谈,可一周能有几个学生来?来,喝水。” “谢谢。”祈铭接过水杯,“我们今天来是想问问,之前有没有学生向您提起过人身权利受到侵害的事情。” 瞿老师坐到沙发旁边的椅子上,略加沉思后摇摇头。“大部分都是感情问题,或者学习上的压力,也有跟我聊家里事儿的,这种……好像还真没有。” 祈铭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心理学案例,又问:“那有没有情绪特别低落的,不说话或者很少说话,进来待一会儿就走的那种。” 瞿老师立刻点头:“还真有一个。去年吧,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有一个研究生来找我,进屋也不说话,就低头在那坐着。我为了让他开口得说了够十分钟,最后他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您记录名字了么?”罗家楠赶紧问。 “做心理咨询都是匿名的,我是看他学生证的颜色才知道他是研究生,因为只对学生开放免费的咨询,所以他们来我这都得给看一眼学生证的封皮。” “那要是给您看照片,您能认出来么?” “肯定行,那小伙子长得挺漂亮的。”瞿老师起身走到电脑前面把学生档案调出来,仔细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叫罗家楠和祈铭过来,指着屏幕说:“就这个学生,周皓。” 罗家楠和祈铭看向屏幕,确实,用漂亮来形容周皓一点也不为过。这就很明确了,嫌疑人偏好,蒋鑫也是属于那种长得漂亮的男性。 “麻烦您帮我把档案打印出来。” 拿过纸质档案,祈铭看了几眼后问罗家楠:“他已经毕业了,这要怎么找?” “这你就不懂了吧。”罗家楠可算逮着祈铭不懂的事儿了,话一说出来尾音都往上扬,“国内的毕业生啊,签企业都有学校出具的派遣证,去教务处一查就知道人在哪,企业要给学校一份回执单。” 瞧着罗家楠那副得意的样子,祈铭真心觉得可以用小人得志来形容。 ———————— 给陈飞打完电话汇报情况,罗家楠和祈铭又赶去周皓的公司。根据对应派遣证的用人单位回执显示,周皓是被一家大型远洋运输集团录用,办公地点就在市中心。到了那罗家楠一问又傻眼了——周皓已经被派驻到日本,人根本不在国内。 好在人事部给了他们联系方式,于是罗家楠赶紧回局里打国际长途。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听起来,日语罗家楠是蹦字儿不懂,对方的“もしもし”弄得他一楞,然后赶紧问:“周皓么?” 那边也是一顿,说:“是我,您是?” “我是公安局重案组的罗家楠警司,刚从你们公司那拿到你的联系方式,你之前就读的学校发生一起案件,根据调查,我们认为你可能能提供一些线索。” 周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我八月就出国了,学校里发生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受害人和你同一个宿舍楼,他曾遭受过性/侵。”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便是死一样的寂静。 “周皓?”罗家楠追问了一声,“你听到我说的话么?” “听到,但我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电话“喀”的一声挂断,罗家楠再打,可那边坚决不接。罗家楠向陈飞请示,可人在国外,陈飞也无计可施。 “通过周皓的反应可以确定,他必然是经历过和蒋鑫类似的情况,胁迫他的人很可能就是蒋鑫案的嫌疑人。”开会时陈飞向众人征询意见,“但他不肯开口,电话也不接。” “要不……我辛苦一趟,去日本找他面对面质询?”罗家楠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苗红一下,“师傅你又打头!” “这是辛苦活儿啊?”苗红白了他一眼,“想公费旅游就直说。” “即便是面对面,他也未必会开口,局里不会批这个预算。”陈飞瞪了罗家楠一眼。 “我自费行么,只要您肯批假和护照申请……” 罗家楠摆出副委屈脸看向祈铭——哎,婚假都没歇呢。 陈飞懒得搭理他,转脸看向许杰:“典当行那边查的如何。” “没发现。”许杰耸肩,“典当行的说,要是看学生来卖这么贵的东西,他们肯定报警,怕收着赃物受牵连。” “陈队,我有个想法。”祈铭说,“如果按赵副队说的,此人是惯犯的话,他拿走死者的手表未必是为了变现,也可能是为了收集‘战利品’。” 陈飞点点头:“找到那块‘绿鬼’就找到嫌疑人了。” “我去申请搜查令!” 罗家楠说着冲吕袁桥挑了下眉毛,这回他可不能让小师弟抢功劳了。 ———————— 罗家楠没想到的是,搜查令被拒签,检察院那边还特意来人给他们做说明。一看来人是姜彬,吕袁桥的表情明显错综复杂起来。苗红瞧见二徒弟脸色有变,凑过去问:“你在检察院的时候,跟姜彬熟么?” 吕袁桥别开视线。“不是一个部门的,没什么交情。” 苗红撇撇嘴,不再追问。其实她认识姜彬挺久的了,要说这检察官的嘴都厉害,姜彬的得加个“更”字。 果然,姜彬刚和陈飞打完招呼就拿出了在法庭上询问被告的气势—— “搜查宿舍楼里学生个人物品的搜查令?开什么玩笑!我就不信有哪个检察官会让你们公然去侵犯二百多位公民的隐私权!?” 罗家楠问:“整栋楼都搜了,个人物品为什么不行?” “那是针对宿舍楼内公共区域的搜查令,涉及到私人物品需要有确凿的怀疑目标。”姜彬没好气地问:“罗家楠,我去你们学校讲座的时候你是不是趴大礼堂桌上睡觉来着!?” 没错。罗家楠游移开目光对上祈铭的眼睛,祈铭则回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姜讼,甭跟他一般见识。”陈飞摆摆手——老警察称呼检察官时习惯在对方的姓后面加个讼师的讼字以表尊重,“我们也只是推测嫌犯有可能会保留那块表,但如果他真的是见财起意,一定会尽快处理掉。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一旦被卖掉几乎无法追踪,时间不等人。” 姜彬沉下气,说:“陈队,我明白您的意思,但如果嫌犯陷害他人,将那块‘绿鬼’置于别人的抽屉或者衣柜箱子里之类的,那不是要弄出冤假错案了么。所以锁定嫌疑人是必要的,您说对么?” “这个倒是可以通过指纹鉴定来判断,如果是被栽赃陷害,肯定不会在表上留下指纹。”陈飞提醒他。 姜彬听完后陷入沉思。他目光游移,恰好对上吕袁桥的视线,眉心稍稍皱起条纹路。 “这样,我回去和庄检察长商量一下,最晚今天下班之前给你们答复。” 说完,姜彬转身走出重案组办公室。吕袁桥立刻追了出去,在走廊到大厅的拐角处喊住对方:“姜彬,你不用躲我。” 姜彬回过身,笑着说:“我没躲你,是你在躲我才对,都从检察院躲到公安局来了。” “我只是想换个环境。”吕袁桥一看有同事路过,压低声音,“之所以会调到这里工作是因为我决定放弃了,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 “没那么严重,你没给我造成过任何困扰。”姜彬拍拍吕袁桥的肩膀,“好了,我先回检察院了,祝你工作顺利。” 目送姜彬走出大厅,吕袁桥的双手在身侧缓缓攥握成拳。 “诶,袁桥!”高仁从电梯里出来,看到吕袁桥站那过去将准备送到重案组的报告交给他,“给陈队的,帮个忙,我得赶紧去休息室窝一会,走路都能睡着了。” 吕袁桥拿过报告,这时高仁歪头看了看他,问:“遇见不开心的事了?” “嗯?没有。”吕袁桥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 “没什么可担心的,刚来都会不适应,我也一样。”高仁反手拍拍吕袁桥的胳膊, “咱俩都算新人,互相照应着点啊。” “好。” 看着高仁那张自带微笑表情的娃娃脸,吕袁桥忽觉刚刚还空落落的胸口里盈满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陈队要被狗男男们晃瞎眼了~ 嘿嘿,小师弟和小徒弟的搭配也不错嘛…… 完了我又天下大同了…… 第62章 下班之前陈飞接到姜彬的电话, 被告知庄检察长不建议出群体搜查令。意料之中,但罗家楠不甘心,又去磨蹭局长,结果被齐局从办公室里轰了出来。 “哎,这官当的越大,胆子越小。”回家路上,罗家楠一直在那叨叨,“当头的不担责任,难道要我们一线干活的去担?” 祈铭看了他一眼, 说:“有闲心说风凉话,不如想办法锁定嫌疑人。” “我跟局长说了啊,把范围缩小到研究生宿舍那一层, 这都不行。”罗家楠说着猛敲了下喇叭,前面那辆车磨磨蹭蹭的, 害他又多等一个红灯。 祈铭问:“你以什么理由来判定嫌犯是研究生?” “这案子不会是太年轻的人干的,本科生的年龄阅历摆在那, 赵副队也是这个意思。” “有进步,这回知道用脑子而不是肌肉办案。” 罗家楠“哈”了一声:“我是省公安大学侦查学院出来的,正经科班生,不过还好我没接着往上进修,要不上哪碰见你去。” “命里有时终须有。” 祈铭说着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突然被罗家楠一脚踩死刹车的举动弄得被安全带猛勒了一下。 没等他说话就听罗家楠低声骂了句“傻逼”——刚刚那辆磨磨唧唧看起来像是道路不熟的车在直行线上左转弯,结果把旁边车道上的那辆给蹭了。被剐的是辆尼桑,剐人的是辆宝马, 俩司机下车看情况,结果没说两句就开始对骂。 “嘿,这俩不赶紧挪车堵路口吵他妈什么吵?”罗家楠的车头离前车太近,掰不出去,想往后倒车还有别的车堵着。 祈铭仔细观察了下宝马车主的肢体动作,说:“那人像是喝多了。” “操,这他妈才几点就多了。”罗家楠又使劲按了下喇叭,催促那俩人赶紧挪车,“这孙子他爷爷是他妈省交通厅厅长吧,这么嚣张。” 宝马车主听见喇叭声,回头又冲罗家楠骂了句不知道什么话,然后上手开始推搡尼桑车主。尼桑车主也没服软,俩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罗家楠眉头一皱,推开车门下去,同时叮嘱祈铭报警。 祈铭拿出电话,号码还没输完就看到宝马车主弹开后备箱盖,拎出尺把长的西瓜刀在那挥舞着虚张声势。 “警察!把刀放下!” 罗家楠立刻伸手将尼桑车主拦到身后,同时抽枪指向宝马车主。这人确实如祈铭所说的那样,喝多了,脸色涨红眼神涣散,而且肯定没少喝,怪不得敢他妈在直行线上左转弯。 “你他妈吓唬谁?”宝马车主压根不在乎罗家楠手里的枪,他拽开领子露出胸口的大片纹身,“傻逼玩意,来啊,照你强爷这儿开枪!” 事实上只要他敢拿着刀往前扑,按规定罗家楠就能开枪。但他从来没朝人真正开过枪,也不想打破这个记录。先不说这一枪开了后面要经历多少审查和书面工作,光是心理上就得背负起沉重的阴影。 前辈们说,在刑侦处有两种警察——打死过人的,和没打死过人的。 祈铭看到罗家楠收起枪,徒手面对持刀的宝马车主。他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赶紧拉开车门下车。也就是在这几秒钟的功夫,罗家楠突然出手擒住宝马车主的手腕一扭,迫使对方松开拿刀的手,转身一个过肩摔狠狠将人撂倒在地。 拽出手铐把人压在地上铐住,罗家楠磨着后槽牙说—— “强爷是吧,听着,以后再瞧见我,记得喊声楠哥。” ————————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都快十点了,于是罗家楠拽着祈铭去派出所旁边的面馆吃晚饭。祈铭看罗家楠狼吞虎咽吃得鼻梁直冒汗,抽出几张餐巾纸递给他。 “老板,再给加半份面!”罗家楠把汤碗一推,接过纸巾擦汗。 祈铭无奈地说:“吃太饱等下睡觉不好消化。” “又不是回去就睡了。”罗家楠嘴角一勾,往前探身凑近祈铭的脸,“刚你瞧见了吧,该用肌肉就得用肌肉,跟那种人动脑子没用。” “太危险,万一受伤伯母得多难过。”祈铭并不怎么赞同地说道。 罗家楠撇撇嘴,心说还想听句夸呢没想到又被说教。 看他那脸瞬间拉下来的样子,祈铭在桌子下面用膝盖蹭了蹭对方的大腿内侧,轻声说:“以及……我也会心疼。” 这话听的罗家楠心神荡漾,他一把按住祈铭的膝盖,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别闹,媳妇儿,回头蹭硬了没法出门。” 等老板给罗家楠的汤碗里续完面走开,祈铭拽开罗家楠的手接着蹭。 “自制力这么差,不觉的对不起警徽?” “我的自制力在你这儿屁用没有,诶,真别蹭了——” “硬了?” “唔……” 祈铭收回腿,拿过桌上的车钥匙站起身说:“我去车里等,你什么时候能出门了再出来。” “不是,你这——”罗家楠突然有种自己被摆了一道的感觉。 坐进车里,祈铭大力撞上车门。 罗南瓜同志,你张嘴闭嘴的“媳妇儿”,回家叫叫也就得了,刚在派出所里都敢叫,没瞧见人家都他妈拿什么眼神看我么? 治不死你个小样的! 没过几分钟,祈铭就瞧见罗家楠拎着一袋打包盒从小吃店里出来。打包盒明显是拿来挡裤裆上的帐篷的,祈铭忍不住抬手扣住额角——罗南瓜同志的那点儿聪明劲儿全他妈用这上面了。 罗家楠根本就没去驾驶座,而是拽开副驾驶的车门,把祈铭从车里拽出来又拉开后车门给塞进后座里。打包盒被扔在了车外——他压根就没打算吃那堆被捂过的面条。 “你——” 祈铭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罗家楠堵住了嘴。罗家楠使着劲儿地在他身上乱搓,然而狭窄的空间根本不够两个大男人折腾。祈铭半靠在车门内的软包上,上下顶着两把枪。他被吻得摸得浑身冒火,外加大腿上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硬度,明白眼下是肯定等不到进家门再脱裤子了。 “罗家楠你——你顶着我了!” 祈铭抽手伸进罗家楠怀里去推枪套,还没推开呢又被罗家楠拉着手往下摸,嘴还被对方用舌头彻底堵死。感觉自己像是被那条舌头勾住一样,祈铭不得不以那种雏鸟接受亲鸟喂食的姿势仰脸伸长脖子来迎合罗家楠的热吻。握在手心里的大物件滚烫坚硬,膝盖碾压车座皮子的吱嘎声与挺进的频率完全一致。 “媳妇儿,媳妇儿,先给老公吹一个吧。”罗家楠的手顺着声音探进他的裤腰,在那两坨弹性十足的臀肉上轮番大力揉捏,“要不太干了进不去……” 没等祈铭答话,罗家楠翻身坐到后座上弹开皮带拽下拉链,把傲人的玩意就这样擎在了祈铭的眼前。祈铭脸上烧得滚烫,羞耻心是一部分,但更多的是被罗家楠点燃的情欲。他将散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伸手握住炙热的欲望,在和罗家楠又分享了一个黏糊糊的吻后弓身埋头。他轻轻亲吻了一下圆钝的头部,然后一点点地将其裹进湿润的口腔。 “我操,媳妇儿……你这是要老公的命呢。” 抬手扣住祈铭后脑,罗家楠强忍着挺腰冲撞的欲望,咬牙在这快感的漩涡里抽吸。自打他教过祈铭一次怎么用嘴和舌头,每次祈铭都恨不得能把他的脑浆子给吸出去。虽然口活怎么也比不上真刀真枪的干,但那种心理上的满足依旧能让他爽得头皮发麻。 沾满口水的柱身被舔得发亮,雄性荷尔蒙味道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愈来愈浓稠。被罗家楠的手指按上身后的软肉,祈铭猛地往前冲了下身体,嘴巴里的硬物也因此而滑脱出去。他正要再把那玩意含进嘴里,罗家楠却托着他的下巴将他提了起来。 “够了,媳妇儿,上来!” 草草拽下祈铭的一条裤腿,罗家楠把人拖到大腿上坐下,用被舔得湿滑的前端在入口处反复摩擦。同时又从祈铭衬衣下摆伸进手去,时而用指甲刮骚胸前的凸起,时而又揉捏那富有弹性的胸肌。祈铭被他逗弄得全身发抖,忍不住将勃起挤在罗家楠结实的腹肌上摩擦,喉咙里被挤入体内的大家伙顶出急促的呻吟。 罗家楠将额头抵在祈铭的胸口忍受内壁强烈挤压所带来的快感,等到射精感没那么强烈后拍拍祈铭的屁股,嘴角勾起流氓专属的弧度:“媳妇儿,这可得你自己动了,我要一顶,你脑袋保准挨撞。” 祈铭抖着手呼了罗家楠脑袋一记,却又马上捧住对方的脸低头啃咬那张犯贱的嘴巴,摇动腰胯压榨那根滚烫的欲望。上面唇舌纠缠,下面窄腰猛摆——罗家楠从未见过祈铭如此狂野的一面,一时间只好赶紧用手握住祈铭压在腹肌上的勃起来控制节奏。 被罗家楠炙热掌心包裹住,那电击般的快感令祈铭浑身一颤,后面不由自主地夹紧。这一下简直把罗家楠夹得魂儿都飞出九霄云外,也顾不上延长享受的时间,一手帮祈铭撸着一手掐住那副窄腰下了狠劲儿往里撞。 越野车被他们俩折腾得摇摇晃晃,就算玻璃上贴着膜又是夜晚,路过的人也会知道里面到底在干嘛。 当祈铭最终喘着粗气释放在自己手里后,罗家楠也忍耐到了极限,死死压住祈铭那不由自主震颤着的胯骨,压着嗓音低吼:“媳妇儿!别动!” “嗯——” 清晰的脉动自体内传来,祈铭的身体又再次抖了抖,尔后卸力瘫在了罗家楠宽厚的肩膀上。 ———————— 罗家楠又打了一上午周皓的电话,还是不接。他只好拿着周皓在学校的档案研究,看来看去果然发现个问题,起身敲开陈飞的独立办公间门进去,把资料往陈飞桌上一放。 “陈队,周皓去年就住在靳柯住的那个宿舍,靳柯是新学期开学刚搬进去的。” 陈飞拿起资料看了看,说:“看来有问题的是那间宿舍,让鉴证的再回去找,兴许能发现点儿什么。” 在靳柯的宿舍里翻腾了仨小时,几乎每本书都一页页翻开看过了。小黄捶着后腰问罗家楠:“罗同志,咱到底要找什么?” “不知道。”罗家楠戴着手套上下左右地摸抽屉,“要是线索都能自己跳出来,还要你们鉴证科的干嘛?” “嘿!没我们鉴证科提供技术支持,你们上哪破案去?” “我爷爷刚当刑警那会也没鉴证科,不照样破案。” “那时候只是没单独分个鉴证科出来,但拍照取证物证分析也都是要做的。” “知道,你们科长还是我爷爷的徒弟呢。” 几个抽屉全摸完,罗家楠什么也没找到。要说这能摸的地方全都摸了,他双手支在皮带上转着圈看,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小黄站到他旁边,感慨道:“诶,现在这宿舍条件真好,都安空调了,想想咱学校的宿舍,夏天睡个觉跟蒸桑拿一样。” 他跟罗家楠是校友,刑侦技术学院出来的。 罗家楠瞄了空调一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走到窗边抬腿踩在窗台上,胳膊一使劲将自己拽了上去。 “诶诶!你悠着点!这五楼!”小黄见窗户还开着罗家楠就上去了,顿时心惊肉跳。 罗家楠伸手在空调走管线的口那掏了掏,然后从窗台上蹦了下来,把手里还粘着胶带的黑色物品展示给对方。 小黄一看,是个微型摄像头。 ———————— 回到办公室,罗家楠给同僚们做线索简报。 “经过现场分析,摄像头的镜头正对着床。小黄对比了在胶带上提取到的指纹,和之前在厕所隔间里提取到的有重叠。” “芸菲,能追踪到摄像头把信号发送到哪么?”陈飞问。 上官芸菲摇摇头说:“不行,但我刚看了下摄像头的信号发射器型号,这种只能传输五十米左右。” 许杰说:“五十米?那也覆盖了整栋宿舍楼。” “至少可以肯定不是装空调的干的。”罗家楠说,“我们回来之前问过楼管,每年十月底就没人再用空调了,会统一检修一次,这个摄像头应该是检修之后放上去的。” “之前那个研究生也是在十一月去找的心理辅导老师。”祈铭补充道。 “你是说周皓?”罗家楠就知道他记不住人家的名字,“十月底检修,十一月出事,嗯,嫌犯还真够抓紧时间作案。” 上官芸菲看了看电池型号,说:“这种摄像头充一次电顶多用一礼拜。” 陈飞综合了一下线索,和赵平生沟通过后说:“我跟老赵的想法是,嫌犯利用摄像头拍到了受害者的隐私,以此为要挟与受害者发生关系。” 罗家楠点点头。“所以周皓不肯张嘴,被人强迫是一回事,被别人知道自己在宿舍里偷摸干点什么可太丢脸了。” 除了苗红和上官芸菲以及祈铭,在场的男性都赞同地点点头。祈铭揪了下罗家楠的衣角,等对方低下头后小声问:“你偷摸在宿舍里干过什么?” 罗家楠脸上一绷。“闲话散会说。” “证据链现在已经完整了,嫌犯分析你们有什么想法。”陈飞问。 “百分之百是个变态。”许杰信誓旦旦地说。 “说点儿我不知道的。”陈飞白了他一眼。 上官芸菲说:“如果是放在以前,嫌犯肯定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来看视频,但现在手机上也可以看,所以……” “半夜一直盯着手机不睡觉会被室友会发现,相信我,只要不是一个人在屋里,男生宿舍没有任何隐私可言。”吕袁桥说,“所以嫌犯还是需要相对独立的空间。” “本科生是四人间,研究生是两人间。”苗红翻了下笔录,“等等,那宿舍楼里还有位留校任教的教师是住单间……嗯……就是拿牙刷捅了自己的那个。” 罗家楠一拍大腿。 “哎呀!怎么把这哥们给忘了!” 第63章 被自己拿牙刷捅了的那个叫佟宇, 还在医院里住着。现在倒是能说话了,就是有点恍惚,罗家楠问着问着就看他眼神不知道飘哪去了。 “佟宇?”他用笔在佟宇面前晃晃。 “啊?哦……抱歉,您刚问什么?”佟宇捂着腮帮上的纱布,一直眉头紧皱。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去水房洗漱而是站在楼门口刷牙?” “我正要去水房,楼管打电话到我屋里,说有封信头天晚上忘了拿给我了,叫我下去取。”佟宇一说话就脸疼, 说会歇会,“我拿完信,在楼门口边看边刷牙, 谁知道……吓死我了……” “那你当时注意到蒋鑫是从哪一层摔下来的么?” 根据痕检那边的结论,蒋鑫很有可能不是从天台坠落的, 而是从五楼,也就是案发的那一层。他们推断是嫌犯将蒋鑫的尸体藏于隔间, 等到六点开始有人起床可以做自杀目击者,才把人从厕所窗户推出去。 “我低头看信呢,啪的就拍我跟前了,吓都吓傻了哪有闲心——哎呦——”佟宇疼得皱眉歪歪脸,“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被牙刷捅了, 根本感觉不到疼,一屁股就坐地上了,有几个学生冲出来把我从……从尸体旁边拖开……” “你当时就认出死者了?” “我哪敢看啊, 是后来楼管出来喊了一声‘蒋同学’,我才知道是蒋鑫。” “等一下。”罗家楠翻翻之前的笔录,“楼管说,是他先出来的,然后才有学生出来。” 佟宇闷头想了想,说:“我也……记不清到底谁先出来的,现场太混乱,救护车都来了我才发现牙刷给捅脸上了……” “闭上眼好好想想。”祈铭说,“回忆下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其他的人表情,以及,说过的话。” 佟宇立刻惊恐地摆手。“我现在一闭眼就看见蒋鑫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看着他眼睑下方的黑眼圈,罗家楠倒是相信他最近几天应该都没怎么睡过觉。和祈铭对视一眼,罗家楠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周皓这个人?” “知道啊,他是我师弟,在徐教授那当助教。”佟宇点点头,“去年他从十一月开始就不回宿舍,跑外面租房子住去了。” “他没和你说过是因为什么?” “说宿舍里闹老鼠,嫌脏。我跟他住一层,为这事还特意让楼管给撒了鼠药。” “五层闹老鼠?” “可能顺着排水管爬上来的?反正我没瞧见。”佟宇说到这,突然压低声音,“我觉得,周皓是找个借口,搬出去方便会情郎。” “嗯?”罗家楠挑眉。 有八卦。 “你们见过周皓吧,长得多好看,那真是潘安再世。”要不是脸疼,佟宇这嘴还能再撇大点,“研一的时候就是我们学院的院草,追他的女的多了去了,可人家一个都看不上。到研二的时候他开始给徐教授做助教,后来有些风言风语,说他和徐教授是……那种关系。” “确定?” “反正那会徐教授经常去他宿舍。” “徐教授全名?” “徐沧海,听名字就是个浪子。”佟宇捂着脸最大幅度地挑起眉毛,“他结婚了,有老婆但是没孩子。” 罗家楠拿出张名片递给他。 “行了,你好好休息,想起什么再给我打电话。” ———————— 从医院里出来,祈铭看罗家楠开的方向不是回局里,便问:“你这要上哪?” “去趟学校,找那个徐教授谈谈。”罗家楠叼上根烟,按下车窗往出散烟雾,“他兴许能知道周皓被谁胁迫了。” “你觉得他会当面承认和周皓的关系?”祈铭摇摇头,“他既然有婚姻,那肯定是要隐藏自己的性取向。” “都死了个人了,我他妈才不管他想隐藏什么东西。” 祈铭沉默了一会问:“罗家楠,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丝毫没有影响?” 罗家楠笑着呼出口烟雾:“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日子是自己过的,你瞧人陈队赵队,不也挺好?” 眼瞧着罗家楠那副心比臭氧空洞还大的德行,祈铭无奈地笑笑。“你爸肯定看出来咱俩的事了,那天从你们家出来,我看他不太高兴。” 罗家楠嘴上的烟抖了抖,心虚地说:“看就看出来了,大不了抽我一顿,还能怎么着。” “说的这么大义凛然,那你哆嗦什么?” “我没哆嗦,是路颠。” “别担心,我擅长创伤外科,打断你哪根骨头都能接上。” “……” 罗家楠心说万一第三条腿被打断你要咋接? ———————— 徐沧海一听到周皓的名字,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把办公室里的助教都支了出去,然后和罗家楠他们在沙发上坐定。 “我跟周皓差不多一年没联系过了。”徐沧海的嗓音十分低沉,富有磁性,面相方正一身儒雅之气,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外面是有一些传闻,但我跟他是清白的,我有家室,那些毁我名誉的人都是因为嫉妒我能拿到科研项目经费。” 罗家楠抬手示意他别在这睁着眼说瞎话:“徐教授,我们不是来调查你和周皓的事情,现在有一个学生死了,并且我们有理由相信,当初对周皓造成人身侵害的人,就是此案的嫌疑人。” “你说什么?”徐沧海脸色大变,“周皓被……被……” 罗家楠点点头。“去年十一月份的事。” “怪不得……怪不得他突然就辞去了助教的工作……”徐沧海双手紧张地攥握在一起,曲臂抵住嘴唇,身体因愤怒而颤抖,“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周皓不肯说,所以才来问你。”罗家楠微微弓身向前,“或者,徐教授,您能不能帮忙,给周皓打个电话?” 徐沧海眉头紧皱:“可以是可以,但我没他的电话,听说他去日本了。” “我有。”罗家楠将手机里的号码展示给他。 徐沧海拿出自己的手机,颤抖着手指按下那些数字。罗家楠在电话接通之前冲他比划了一下,示意他打开免提。 电话接通了,没等周皓说话,徐沧海呛声道:“皓皓,是我!” 那边一阵沉默,片刻后说:“教授,您是从警方那拿到我的号码吧?” “别管这个,皓皓,就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伤害了你!”徐沧海激动地站了起来,“出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周皓那断断续续传来抽气的声音:“他用……用您在我宿舍里的……录像要挟我……我不想您……身败名裂……” 罗家楠眼瞧着徐沧海身体一晃,赶紧起身把住对方的肩膀。徐沧海看起来是要说话,但猛咳了一声呛出口血。祈铭见状立刻让罗家楠把徐沧海放躺在沙发上,掰开对方的口腔检查是否有东西堵塞呼吸道,然后趴伏在对方胸口听诊肺部是否有杂音。 “不是肺,应该是胃出血。”祈铭边说边打120。 听到电话里一片混乱,周皓急匆匆地问:“教授?教授?” “他吐血了。”罗家楠对着电话说,“周皓,我是之前给你打过电话的罗家楠,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你沟通,但请你务必告诉我,当初要挟你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发了邮件给我,附带着视频,让我晚上在宿舍等……然后夜里……夜里有个人进来,戴着口罩和帽子……也不说话……”周皓边哭边说,“教授他怎么样了?他不会死吧?” 罗家楠看向祈铭,祈铭冲他比了个安心的手势。 “别担心,有医生在。”罗家楠继续和周皓通话,“那个人有没有特征?只要你能想起来的,任何细节都可以!” 周皓哪还听的进去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喊着:“教授!让我跟教授说话!” “救护车来了,我先送他去医院,晚点再和你联系!” 听到远远响起救护车的声音,罗家楠扣上电话,打横将徐沧海抱起冲出办公室。 ———————— 徐沧海胃出血,但并不算严重,在急诊中心观察室里输了一小时的液就便恢复了神智。罗家楠通知了他的妻子,对方赶到后一看有警察在,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出于对徐沧海隐私保护的考虑,罗家楠没把事情说那么细,就只说是询问有关徐教授以前助教的事情。 “周皓吧,我知道。”徐夫人倒是很平静,“我也不喜欢男人,跟老徐是形婚。这事儿院里没人知道,他是教授,得要脸面。” 罗家楠一副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祈铭轻拽了下他的衣角,提醒他别当着一位女士把嘴张那么大。徐夫人进病房只待了五分钟就出来了,告诉他们徐沧海叫他们进去。 徐沧海的脸白得像打印纸,衣领上还沾染着暗沉的血迹。气急攻心,这一口血吐出来都发黑。 “都是因为我……”他叹息道,“才让皓皓受那么大的委屈。” 罗家楠说:“我刚和周皓通过电话了,他说会尽快赶回国内,让你好好保重身体。” 一听这话,徐沧海又显得有些着急,仓促着起身说:“别,别让他回来,外派至少三年,他要是回来,工作就得丢了!” “你不想见他么?”祈铭伸手按住徐沧海的肩膀,“不想当面告诉他,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不想告诉他你还爱他?” 徐沧海闭上眼,苦涩地说道:“我哪还有资格爱他……他为了维护我,被那个王八蛋给……嗨!” 插着输液管的手重重捶了下床,一股鲜血顺着管子回流上去。祈铭让罗家楠把病床稍微摇起来一点,抬高心脏位置以免再回血。罗家楠一看时间不早了,便嘱咐了徐沧海几句,让他好好休息。 回到局里,罗家楠把情况汇报给陈飞。 “既然周皓说要回来,那就等见到真人再询问。”陈飞说。 “嗯,我也这么想的,他肯定能提供点线索。”罗家楠的目光飘向窗外,看到停车场里有辆十分眼熟的车,登时背后一紧,“我爸来了?” 陈飞点点头说:“刚来没多久,我在大厅瞧见他了,说是齐局找他有事。” 赵平生在旁边咳了一声——嗯?怎么又有点憋气。 作者有话要说:  赵副队你快顺口气吧,这样下去会短命的! 第64章 随着走廊上一声声“罗队”越来越接近办公室大门, 罗家楠的心脏离喉咙口也越来越近。终于,当离他最近的苗红喊出声“罗队”后,罗家楠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窜起来,转身立正站好。 苗红觉着罗家楠一定心里有鬼,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差冲他爸敬礼了。 罗卫东皱皱眉:“你小子要干嘛?” “呃……爸,我给你打杯水!”罗家楠迅速往饮水机那边贴过去,好像那一米来高的小玩意能供他隐蔽似的。 “不用,我跟你们陈队打声招呼就走。”罗卫东进陈飞办公室之前又回过头, “罗家楠,你去车那等我,有话跟你说。” 得, 是祸躲不过。 罗家楠使劲抹了把脸,问苗红:“师傅, 你车上有防弹衣么?” “你该上后勤老贾那领个钢盔,最好再加一防爆盾。”苗红幸灾乐祸地笑着。 瞧着罗家楠游魂般的飘出办公室, 刚从外面回来的吕袁桥问:“师兄,你还好?” “啊,小师弟,你我师兄弟一场,明年的今天记得给师哥上柱香啊。”罗家楠拍拍人家的肩膀, 叹息着走远。 吕袁桥坐到苗红对面的办公桌后面,问:“师傅,师兄这是?” “他爸来了。”苗红肩膀微耸, “估计要使家法。” ———————— 等罗卫东出来的功夫,罗家楠站车前头抽了五根烟,弄得脑瓜子缺氧有点发晕。他琢磨好了,认打认骂,绝不反抗,横竖他爹不能在公安局停车场里把亲生儿子弄死。 车灯忽然一闪,给罗家楠吓一机灵。罗卫东站车尾招招手,让他坐进车里说话。这下罗家楠心算是揣回肚子里了,车里地方小,他爸伸不开拳头,看来今儿是不准备揍他。 父子俩并排坐在车上,沉默在狭小的空间中不断发酵。 “给来支烟。”罗卫东沉着脸说。 罗家楠赶紧掏烟给老爹点上,然后一脸乖巧地垂头听训。罗卫东抽了一口,低头看看,冷笑了一声说:“硬金带,行啊小子,混的不错,烟抽的比你爹我都好。” “这刚大伟给的,我平时都抽灰狼。”罗家楠忙为自己辩解。 “甭废话,上礼拜你回家拿的就这个。”罗卫东皱眉看向儿子,“翅膀硬了,觉着能飞了,就敢在外头胡搞乱搞!?” 罗家楠刚想继续争辩,突然想起之前下定“绝不反抗”的决心,立刻又把嘴闭上。罗卫东瞧他不言语,不免有些意外。要按自家兔崽子平时的尿性,但凡遇到有点歪理的事儿,不给老爹气出高血压都白瞎了一米八多的个头。 一个巴掌拍不响,罗家楠不言语,罗卫东这火也没处撒。“罗家楠,我跟你妈这二十多年没把你当姑娘养过一天,可你怎么回事,啊,全中国好几亿女的,你就非得跟男的——”他打了个磕,“跟男的处对象?” 他并不歧视男的跟男的在一块,可落自己儿子身上,他真是鼻尖上摸黄连——眼前苦。就算之前和陈飞聊过了心里没那么堵得慌,可一看见罗家楠就又有点想不开,怎么着也的把话都说出去才痛快。 这下罗家楠不张嘴也得张了,他咬咬牙,说:“不是跟男的处,就祈铭,换谁我也不要。” “那你就一辈子不结婚,不要孩子?”罗卫东的血压开始缓慢爬升,“你考虑过你妈的心情没有?娇娇那么想抱孙子,你怎么跟她交待?” 一听见老爹喊“娇娇”,罗家楠的鸡皮疙瘩“唰”地冒出一层。他咽了口唾沫,敲出根烟点上,闷头抽了几口说:“我查过了,不行就去做试管,找代孕,横竖能让我妈抱上孙子。” “你拿生孩子当什么?弄一玩意儿?”罗卫东一巴掌呼上儿子的胳膊,“要不能真心实意地爱那孩子,你他妈干脆别生!” “自己的崽子当然爱了!”罗家楠使劲搓着胳膊,还好没打头,要不得被抽晕过去,“爸,要照你说的,你真心实意爱我,那就该支持我……是,我大风大浪没你经历的多,可跟祈铭的事儿并不是头脑一热,我这辈子就认定他了,您要和妈都不接受,那儿子真没活路了。” “你小子敢他妈威胁我?”罗卫东的血压已近警戒线。 “没有,我就怎么想的怎么说。”罗家楠把心一横,也不管老爹的接受度如何,张嘴就来,“人祈铭第一次也给我了,我得对人负责,您养我那么多年,不是要把我养成个陈世美吧?” 男的也有第一次? 罗卫东愣住了,血压嗖嗖往下降。也是,他转念一想,甭管男的女的,总该有个第一次。而且人祈铭那孩子不错,长得好,有大学问,业务过硬,听说之前还给局里捐了上百万的仪器。这么个人能把第一次交给他儿子,说明肯定是真心的。 想到这儿,罗卫东顺了口气,说:“兔崽子,你也这么大个人了,我管也管不住,日子是你自己的,过好过赖呢,我一闭眼也不用跟着操心……但有一点,你妈那你自己看着办,她要是掉一滴眼泪,我他妈就打断你一根骨头,听见没?“ 背后直抽凉风,罗家楠谨慎地问:“爸,我是你亲生的么?” “少他妈废话,不是老子的种还能是谁的?!”罗卫东扬起手。 “诶诶诶,别动手!”罗家楠一缩脖子,“我就是说,你也太宠我妈了,你看她一五十多岁的人了,那心思还跟二十五的似的。” “你妈值得宠。”罗卫东又顺了儿子一根烟,点上后缓缓吐出个烟圈,“当初我在新疆当兵修铁路,一年才回来一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靠她撑着。有一年你爷爷犯心脏病送医院抢救,你奶奶一着急,踩空楼梯摔断了腿,赶上你又出水痘,那会哪有护工啊,娇娇一个人伺候三个,医院家里一天跑好几趟,可她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怕我分心在施工时受伤……等我探亲回来,她瘦得我都差点没认出来。后来我回部队之前她送我上火车的时候就对我说‘老公啊,你卫国,我保家,爸妈儿子有我照顾,你什么心都不用操’……就这样的女人,你说,我要不宠,我他妈还是个男人么?” 说着,罗卫东抬手抹了把脸,将烟按熄在烟灰盒里:“不抽了,你这烟熏眼睛。” 除了爷爷和奶奶去世,罗家楠从没见过老爹掉眼泪,现在看对方眼圈一红,他心里也跟着揪了起来。 看来这爱情啊,他想,得相濡以沫才是真。 ———————— 晚上回家,祈铭看罗家楠拿着个菜谱研究,好奇地问:“你爸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听说罗卫东下午来局里把罗家楠叫停车场去了,还做好了给罗家楠治伤的准备,结果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囫囵个的回来。 “我们家老爷子教育我,这男人啊,就得会疼媳妇儿。”罗家楠从冰箱里掏出颗牛油果,“媳妇儿,晚饭我给你拌个牛油果鲜虾沙拉吧?” “你买虾了?” “冰箱里没有啊?” “多久没去超市了,别说虾,海米都没了。”祈铭看了眼表,“要不去趟超市吧。” “走。” 到了超市,罗家楠推着车跟在祈铭后面,一排排架子慢悠悠地溜达。这种时候正是一家子人出来逛超市的时间,间或有个把熊孩子在货架间追跑打闹。俩人正逛着,罗家楠突然看到高仁和吕袁桥正在家居服那边选睡衣,于是推着车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你们俩怎么凑一块了?”他问。 “袁桥刚搬家,要买点生活用品,我也要来超市采购,正好蹭车。”高仁探头和祈铭打招呼,“祈老师。” 祈铭冲他点了下头,继续挑自己要的东西。吕袁桥看看罗家楠,又看看祈铭,问:“师兄,你和祈老师也一起逛超市?” “对啊,我们俩住一起。”罗家楠点点头。 “合租?” “呃……差不多吧。” “哦。”吕袁桥转脸看向高仁,“其实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合租,我那是三居室,这样你每天上下班都可以蹭我车了。” “这么好!”高仁的娃娃脸堆起笑意,“行啊,房租多钱一个月。” “不用,房子是我的。”吕袁桥也冲他笑笑,“都是新人,互相照应。” 罗家楠挑眉:“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有钱啊,这岁数就能买的起房了。” “那小区是我妈他们公司开发的,自己买了两套,正好离局里近我就搬过去住了。”吕袁桥说着,把选好的睡衣扔进推车里,“师兄你要想买房子可以找我,能给你打八折。” “……” 离局里近的房子至少得五万起一平米啊。罗家楠干咽了口唾沫,忽觉身为师兄的地位受到了来自金钱的挑战。这时有两个小孩子突然跑了过来,其中一个还边跑边回头,结果正撞到高仁身上。小炮弹一样的冲劲将高仁撞了个趔趄,往后一歪倒进吕袁桥怀里。 小孩儿也没道歉,转眼就跑到另外一条通道里去了。 “嘿,现在这帮熊孩子!欠揍。”高仁赶紧站直身体,问吕袁桥:“没事儿吧,磕着你没?” “没事儿。”吕袁桥其实被架子顶了一下,腰上火辣辣的疼,但他不准备让高仁知道,“师兄,我们先去结账了,明天见。” “明儿见。” 罗家楠推车走回祈铭旁边,让对方把抱着的东西扔进推车。他抬手搭住祈铭的肩膀,咬着人家的耳朵问:“媳妇儿,你介不介意嫁个比你穷的老公?” 祈铭勾勾嘴角:“我不介意娶个比我穷的媳妇儿。” “诶诶,咱可说好了,你是我媳妇儿。”罗家楠正叫着,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他接完电话,对祈铭说—— “周皓说明天中午十二点的飞机到,我先带他去医院,然后回局里。” 第65章 罗家楠一眼就在人堆里认出了周皓。他太显眼了, 从他身边走过的旅客也频频回头。尽管脸上写满疲惫和焦虑,可瑕不掩瑜。罗家楠相信,要是潘安真如书上说的那么好看,那得是长成周皓这样才值得千古留名。 跟他一块来接人的苗红也看直了眼,晃了下神才反应过来,拽着罗家楠往出口那边迎人。 “重案组罗家楠、苗红。”罗家楠向周皓出示警徽。 “周皓。”周皓说着扣住嘴使劲咳了一声,急火攻心他嗓子沙哑的厉害,“麻烦你们,能先送我去趟医院么?” 罗家楠比了个请的手势, 然后他注意到周皓只是拖了个小小的黑色新秀丽旅行箱,跟其他从国际接机口里出来的乘客推着的、像搬家一样的行李车形成鲜明的对比。 徐沧海已经转入消化内科普通病房,两人间, 另外一张床是空的。周皓站在门口,轻呼一声“教授”, 四目相对瞬间都红了眼眶。罗家楠和苗红在走廊上等着,约莫一个小时后, 周皓红肿着双眼从房间里出来。 “你们想知道什么?”他问。 罗家楠微微眯起眼睛,说:“有关那个混蛋的一切。” ———————— “我和教授原本计划着,等我毕业一起去拉斯维加斯结婚。” 回局里的路上,周皓在后座上眯了一觉,现在嗓子听起来好多了。“可发生了那件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好辞去助教的工作,我也不敢再回那个房间里住了, 就搬了出去。” 罗家楠边记笔录边说:“你之前说袭击你的人事先发了邮件给你,那个邮箱麻烦你提供下,我让技术部追踪下发件人的IP地址。” “没用,我追踪过了,是通过代理服务器发的。”周皓摇摇头,“我本科学的是信息工程,研究生主攻卫星通信技术。” “以你的专业角度来说,那个人算是对计算机很精通?” “至少有一定的基础,他英语也应该不错,代理服务器的提供商绝大部分是境外的。” “那么,除了那个视频,他在邮件里还写了什么话没有?” 周皓乌黑浓密的睫毛抖了抖,洁白的牙齿深深嵌入嘴唇。他从行李里掏出个超薄笔记本,打开之后输入邮箱地址,然后将电脑交给罗家楠。 “您自己看吧。” 罗家楠刚看一开头就皱起眉毛——污言秽语,不堪入目,就连他这么混不吝的主都说不出口。 看到邮件下面的附件,罗家楠略显为难地说:“那个……我得看一下视频。” 周皓的脸色骤然惨白,他闭上眼,十指紧扣,深呼吸了几下后站起身。“我出去等,您看完叫我。” 视频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长,但罗家楠快进着不到三分钟便给看完。太刺激了,要命。看视频是为了证明当时摄像头的安装位置是否和他发现的一致,结果是肯定的。等周皓重新坐进会客室,罗家楠将电脑交还给他。 ———————— 气氛有些尴尬,罗家楠起身又给周皓打了杯水,坐下去后搓着手问:“你不报警是因为担心视频被公开有辱徐教授的名声,这我理解,可那个混蛋袭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呼救?” “我的嘴被塞住了。”周皓痛苦地摇着头,“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想要钱,就不想把事情搞大,可没想到……罗警官,他有我宿舍的钥匙,我锁着门的,他用钥匙开门时我等困了,正睡得迷糊还以为是我室友回来了……” “当天晚上你的室友去哪了?”罗家楠问。 “和女朋友看夜场电影去了,他每周五晚上都去,一看看一通宵,因为电影院有……情侣座。” 罗家楠微微挑眉——警校宿舍不能夜不归宿,宿舍外面的花花世界他还真不太了解。 “所以说,袭击你的人不但了解你,有你的宿舍钥匙,连你室友的生活习惯也一清二楚。”罗家楠略略压低声音,“你认为,你认识的人里,谁能同时具备这三点?” 周皓眉头紧皱,考虑了很久才说:“除了徐教授,我想不出第二个人,可那绝不是他……那个人……他……又短又小……” 最后的字眼几不可闻。 罗家楠紧咬住嘴唇内侧才忍住笑。别,这当着证人呢,等抓着人他再好好打击下那杂碎的自尊心。可这点线索还不够,总不能挨个扒人家裤子取证。尽管让受害者回忆被袭经历很残忍,但他还是要继续深入挖掘:“再好好想想,还有其他让你觉得特别的地方么?” 周皓闭上眼,紧咬住嘴唇眉头不住抽动,重新陷入痛苦的回忆。突然,他睁开眼说:“粉笔的味道,他的手指上有粉笔的味道!” 罗家楠立刻记录。“教授们写黑板用的粉笔?” 周皓先是点头但立刻又摇头:“教授们现在已经几乎不写板书了,都直接用投影仪或者电脑,如果一定要写,绝大多数都是由助教提前抄在黑板上,而且……我不认为有教授会在深夜里还带着一手粉笔味,粉笔的细末很伤手,课上用过粉笔,下课一定会立刻去洗手。” 对于粉笔的记忆,罗家楠基本还停留在上课睡觉被教授用粉笔头丢脑袋的阶段。他拼命回想学校里会出现粉笔和黑板的地方——教室、食堂、宿舍。 宿舍! 他蹭地站了起来,把周皓吓了一跳。 “吕袁桥!”罗家楠拽开会客室的门,冲斜对面的办公室大吼一声,“申请搜查令!” ———————— 楼管一看搜查令举到眼前人都傻了,抖得跟案发当天被罗家楠询问的时候一样筛糠。 综合熟悉学生生活习惯、有宿舍门钥匙、了解空调检修进程、以及需要经常用粉笔在门口小黑板上写学校通知这几点,罗家楠做出判断——嫌犯应该就是这位楼管。另外之前在被牙刷捅了的佟宇那也问出了一个疑点,就是楼管自述的出现时间和目击者记忆中的不符,他足以在将蒋鑫的尸体推出窗外后的两分钟之内跑下五楼。现场那么混乱,不会有人特别去关注他是否真的是第一个出现。 但是…… 罗家楠看着身板还没自己一半厚的楼管咋舌。蒋鑫虽然瘦但也得有百十多斤,死人气沉,要把尸体拖到齐腰高的窗口不是件容易事。周皓将近一米八的个头,能轻易将他制服,必然是有把子力气。可这楼管都六十多了,别说处理尸体制服受害人,能不能硬的起来还是问题呢。 “罗警官。” 小黄将一个铁皮上带着锈迹的饼干盒递到他面前,这是在床底下的一个箱子里找到的。从盒子里拿出“绿鬼”,罗家楠翻过表盘背面,看到上面赫然刻着“JX”的字样——蒋鑫的名字首字母缩写。 得,就他了。 罗家楠朝吕袁桥挥挥手。 “铐上,带走。” ———————— 被审讯台上高瓦数的台灯照着脸,楼管那张老脸皱成一朵菊花。罗家楠审,吕袁桥做笔录,又加班,但大家都没怨言。罗家楠已经让祈铭先回去了,他今晚估计得通宵。 “老爷子,行啊,您这可真是人老心不老。”罗家楠搭着楼管的肩膀,用肢体语言给对方施加压力,“又能玩电脑,又能搞代理服务器,听说英语还很好,您教教我呗,我想翻墙出去看看片呢。” 楼管使劲地吞咽着唾沫,身上一个劲的抖。人赃并获,他现在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见楼管皱着脸不说话,罗家楠伸手把台灯往旁边掰了掰,让对方至少能把眼睛睁开。 “不好意思?那说说,您拿这块表是想干嘛?”罗家楠挪屁股坐到桌角上,举着装“绿鬼”的证物袋在楼管眼前晃悠。 “不是……不是……我拿的……”楼管哆哆嗦嗦地说,“我没……我不知道……” “哐!” 吕袁桥猛一拍桌子,别说楼管了,连罗家楠都差点被吓坐地上去。他回头瞪着小师弟,摆出“你他妈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啊”的臭脸。吕袁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垂眼继续做笔录。他就是想吓吓这老头儿,进了这儿就别他妈揣着明白装糊涂! 哎,还是年轻。罗家楠琢磨着待会得给小师弟上一课,换一四十的您随便吓唬没问题,这都六张多了,真吓出心脏病还他妈得背处分。 “您瞧见了吧,我这小师弟可没什么耐心。”罗家楠就坡下驴——吕袁桥给楼管吓得抖都不敢抖了,“老爷子,顺口气,慢慢说,想起什么说什么。这表上可有您的指纹,您要再说不知道我可就睡觉去了,今儿晚上我小师弟值班,您跟他聊。” “真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我就捡了这么块表……”楼管干咽着唾沫,“我打扫……打扫五楼厕所……瞧见……瞧见墙角有……就……就捡回去……也不敢……不敢卖……” 罗家楠直摇头。“老爷子,编圆了再说啊。那栋楼差不多被我们鉴证科的刮掉一层墙皮,那么多双眼睛都没瞧见这小六位数的东西,倒让您这老眼昏花的捞着了?” “我……我真……我没……”楼管的脸红红白白,汗珠子顺着脸呼呼往下滚,“求你们了……我没……您看我这岁数了……不好好活着惹这身骚是干啥啊!” 罗家楠双手抱胸,嗤笑道:“我也纳闷呢,您说您这岁数了,还往小年轻身上爬,这爬一回得不少吃药吧?” 楼管的脸这会涨得通红,要不是被铐在椅子上他得蹦起来,说话也突然利索起来:“我爬谁了?我老伴儿都死了二十年了!打那之后我连个娘们的手都没摸过!你们诬陷我杀人也就算了,为啥还要诋毁我的名誉!?” 面对楼管突然爆发出来的怨气,罗家楠挑眉和吕袁桥对视。这老头真逗,说他杀人行,说他爬人倒急了。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吕袁桥侧头一看,门上的小窗外面是高仁那张娃娃脸。 ———————— “加急做了DNA对比。”高仁抽着鼻子把报告递给罗家楠。 “你感冒了?”吕袁桥用手背试了下他的额头,“倒是不发烧,吃药了没?” 高仁抬手捂着刚被吕袁桥摸过的脑门,笑眯眯地说:“没事儿,就是前几天连轴转缺觉,抵抗力有点低下,待会喝片泡腾片睡一觉就好。” “等下忙完我开车送你回家。”吕袁桥发现自己一看见高仁的笑脸心情就会变好。 “诶诶,打情骂俏别在这儿啊。”罗家楠皱眉指着报告,“确定厕所隔间里的东西不是屋里那老头儿留下的?” “不是。”高仁信誓旦旦,之前检测了摞起来比他还高的样本,已经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但,这个老头儿和嫌犯有亲缘关系,根据Y染色体的取点判断,他们应该是叔侄。” 罗家楠点点头。“行,高仁你下班吧,小师弟你得留下,接着审。” “等我一会。”进屋之前,吕袁桥小声叮嘱高仁。 罗家楠“啪”地将报告拍到楼管面前,冲他抬了抬下巴:“得,老爷子,我道歉,您是清白的,最后一个问题,你侄子在哪?” 老头的脸由红转白:“我侄子?” “对,你侄子。”罗家楠把报告给他摊开,但他估计老爷子也看不懂,“这玩意就跟亲子鉴定一样,已经检测出杀死蒋鑫的凶手就是你侄子。” “我侄子……侄……” 老头俩眼一翻,咕咚一下栽到了罗家楠跟前。 第66章 高仁还没走到电梯就听到罗家楠让吕袁桥叫救护车的吼声, 赶紧又往回跑。到审讯室一看那老头被解开手铐口唇青白地躺在地上,立刻冲过去推开罗家楠,跪在地上给老头做心肺复苏。 眼瞅着高仁要给老头做人工呼吸,正准备叫救护车的吕袁桥扔下电话,一个箭步窜上去拎着老头的领子把人从地上揪起来,扬手一巴掌就给抽醒了。 高仁傻眼,罗家楠也傻眼。 吕袁桥垂手站到一边,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老头被抽醒了之后呛出几声咳嗽,紧跟着一骨碌坐起来, 捶着胸口嚎啕痛哭—— “该死的老婆子啊!你骗我!原来那小畜生是我弟的儿子啊!哎呀!我还想着死了能和你埋一个穴里头!我在外头累死累活地赚钱养你,你怎么能这么坑我啊!我没法活了!没脸见人啦!” 嚎着嚎着老头就要往桌角上撞,罗家楠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抱住, 拖起来拽到椅子上重新给铐住,以确保他不会自残。刚说他爬人都能急成那样, 这响当当的一顶绿帽扣在脑瓜顶上,估计一时半会很难想得开。 陈飞刚一直在隔壁看监视屏, 眼瞧着出事赶紧窜出来。吕袁桥那一巴掌正抽他眼前,当时他就觉得这个处事不惊的小伙子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行了,别嚎了。”听老头嚎了十分钟,罗家楠那点由同情心催生出来的耐性被消磨干净,敲着桌子问:“你侄子, 或者你儿子,叫什么?现在在哪?” 老头鼻涕眼泪糊了半张脸,高仁见状赶紧摸摸兜掏出包面巾纸抽出一张递给对方, 然后拽拽罗家楠的衣袖,示意他再给人家点时间。罗家楠皱了皱眉,拿出烟盒问老头:“抽么?” 老头边抹脸边点头,于是罗家楠敲出一颗给他点上。 “那小畜生……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就你们找到摄像头那天他就再没回来过……”老头在烟雾弥散的微粒之中开了口,“他送我那块表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可你们说,我一个当爹的,能去——能去举报自己的儿子么?” 他重重叹了口气:“嗨!就算侄子也是我们老薛家的骨血,二十多年前我弟跟村里去开山修路时被炸死了,没两年我那老婆子也没了,就剩我和薛祥俩人,他打小就跟我住在大学生宿舍的楼管室里……那小畜生聪明是真聪明,就是脾气怪,考上外国语大学了,可跟室友处不来,打架,差点给人眼睛抠出来,让学校劝退了……他退学之后在电脑城那学了一年电脑维修,算是有点手艺,我就求学校卖我张老脸,给他在机房找了个活儿……他平时不爱说话,人家给介绍了几个女朋友也都没谈成,一晃都三十多的人了,谁成想能……能走这么条歪路啊!” “薛祥平时住在哪?”罗家楠问。 “宿舍楼后面的平房,以前是放体育器材的,我跟学校商量,在那给他挪了间小屋。”薛老头眼巴巴地看着罗家楠,“警官,我求您个事儿,你们可千万别一枪打死他啊!我们老薛家就这一根独苗了。” 可惜您这根独苗长得又小又短。罗家楠翻翻眼,没好意思落井下石。 ———————— 薛祥的屋子里乱糟糟的,还有一股子霉味。墙角堆着几块体操训练用的破旧垫子,看起来屋主是拿它们当床了。旁边是一个放杂物的架子,架子上挂着块小黑板,用粉笔写着几行英文,字体还挺漂亮。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is not the way from birth to the end.It is when I sit near you that you don\'t understand I love you.”罗家楠念完,转头问吕袁桥:“听着耳熟么?” “泰戈尔,《飞鸟与鱼》。”吕袁桥正在查看电脑里的东西,“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罗家楠戴着手套拍拍对方的后背。“行啊,小师弟,没想到你还是一文青。” “我爸是外交部驻英国大使馆的参赞,十四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英国,在那边念书时老师上课教的。”吕袁桥没注意到罗家楠一脸“我操!”的表情,突然他顿了顿,指着电脑屏幕给罗家楠看:“师兄,跟陈队说,发通缉令吧。” 罗家楠随手点开一个视频,看了一眼又立马点叉——太刺激,要命。 通缉令是发了,可不能干等着有人举报,重案组还得继续追查。老薛头那是问不出东西了,他说薛祥没朋友,也没亲戚在市里,实在想不出儿子,哦不,侄子能去哪。 陈飞让大家先回去睡觉,养好精神第二天再干活。罗家楠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生怕惊醒睡在二楼的祈铭。屋子里没开灯,这有点奇怪,因为以往要是他晚归的话,祈铭总会把吧台那盏小灯给他留着。 罗家楠也没多想——累都累死了就想赶紧抱着媳妇儿睡个好觉。正打着哈欠弯腰脱鞋时突然自玄关拐角的墙边窜出个黑影,照着他的后脑来了一闷棍。 眼前一黑,罗家楠“咕咚”就趴地上了。 ———————— 稍早之前。 祈铭夜跑回来,冲过澡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查收邮件。又一次的失望,他茫然地翻看着邮箱里的邮件,没有一封是来自他雇来寻找祈珍下落的事务所。当初他从罗家楠那得到祈珍去加拿大的消息后就立刻雇了私家侦探,但只有一张十几岁的照片和一个中文名字,想要在地广人稀的加拿大找到祈珍,简直如同大海里捞针。 他仍抱有一丝希望,有生之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妹妹,找到那个记忆中拉着他的衣角怯生生躲在他背后的骨肉至亲。 门铃声响起,祈铭想着八成是罗家楠又忘了带钥匙便起身去开门。指纹锁只认他的指纹,罗家楠得用钥匙开门。这家伙之前一直把门钥匙挂车钥匙上,那次车被撞进海里之后他就又把车钥匙和门钥匙给分开拿了,结果见天忘记带钥匙。 门一开,祈铭看到个带着棒球帽的陌生人站在门口。对方抬起头,帽檐投下的阴影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阴沉。 祈铭立刻就要关门,结果被对方一把推住紧跟着又被电击器捅到身上。高压脉冲瞬间将他击倒,摔在地板上身体不受控地痉挛颤抖着,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当初在家里被连环杀手袭击的记忆涌上,熟悉而又陌生的恐惧感几乎将他完全吞噬。 “祈老师,晚上好。”那人推了推帽檐,抽出皮带将祈铭的双手反捆住,然后从外套兜里拿出胶带把他的嘴封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薛祥,事实上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你那次去出现场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简直——” 他贴上祈铭的脸侧,呼吸炙热地喷在对方的耳边:“惊为天人。” 变态!祈铭厌恶地别过头。全身的肌肉和骨头都像被针扎一样的疼,他眼下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跟踪你,祈老师,你让我魂不守舍啊。”薛祥把祈铭拖到沙发上,蹲下身拨开他脸侧的发丝,叹息着摇头,“可后来我发现,你和那些长得好看的婊/子一样……我全瞧见了,你跟那个罗警官,你们俩在车里——哎,我以为你是那种自爱的人,可惜,婊/子终归是婊/子。” 突然他手上发力扯住祈铭的头发,语气也变得狠毒起来:“我没想着碰你,我他妈以为你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可你太让我失望了!既然别人能碰你,那为什么我不行,嗯?” 头皮上传来的揪痛使得祈铭眉头紧皱,但这也转移了身上的疼痛感。他稍稍恢复了点力量,便开始不动声色地试图挣脱捆在手腕上的皮带。 “我这几天一直等着找个罗警官不在你身边的机会。”薛祥的眼神顺着祈铭的脸一直往下走,肆无忌惮的钻进家居服大开的领口里,“他能给你什么?钱?还是把你弄舒服了?嘘……”他在祈铭挣扎时用手掐住那白皙的脖颈,“别否认,你们这些口是心非的婊/子都他妈一样,那个蒋鑫为块手表就能脱裤子,周皓更贱,往人家有老婆的男人身下躺……我就搞不懂了,你们他妈的就不知道要点脸么!?就像我那个破/鞋老娘一样,男人不在家就他妈和小叔子乱搞,以为我他妈岁数小就什么都不懂?!” 尽管受制于人,心神混乱,但祈铭仍能通过此人的话分析出对方性格的形成原因——撞见母亲和父亲以外的男人乱搞,童年阴影导致成年后产生畸形的价值观,以及他本身可能并不是同性恋,如果周皓说的是真的,他可能因为器官短小在女性那受挫转而将愤怒发泄于其他男人身上,所以偏好长得漂亮的男性以满足自己扭曲的性幻想。 想到这,祈铭发出“恩恩”的声音,示意对方自己要说话。这种人极度缺乏认同感,如果能予以适当的安抚和沟通,今天未必要鱼死网破。 薛祥转身去厨房抽了把刀出来,压在祈铭的颈上,说:“别想着耍花招,我可不想在你这张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伤痕,我是认真的。要不是蒋鑫那小婊/子跟我抢表也不至于滑倒摔断脖子,我不是个杀人犯,我只想让你们知道自己犯了错,明白么?” 祈铭点点头。等薛祥撕开他嘴上的胶带,他抿了抿嘴唇以减缓撕拉带来的痛感,说:“他们不重视你,不明白只有你才能真心对他们,他们——” 抵在嘴唇上的刀尖打断了他话,薛祥说:“是‘我们’,周皓,蒋鑫,以及你,你们三个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对,我们犯了错,没注意到值得自己珍惜的人就在眼前,但你的手段未免太过强硬,这样只会让我们产生逆反心理。”祈铭边说边暗暗挣着手腕上的束缚,“你想要的得自己去凭努力争取,强取豪夺不会有好结果的道理你总该知道。别再错下去,我能证明蒋鑫是死于意外,你不会因谋杀而被起诉,未来的日子还长,你还有机会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找一个真正懂你的人。” 薛祥阴惨惨地勾起嘴角,刀尖沿着祈铭的鼻尖一路滑到锁骨窝上。“祈老师啊祈老师,你们三个人里就数你嘴巴最甜了,知道我在想什么么?”他喘着粗气将嘴唇压到祈铭的额角上,“我待会得先尝尝你这张甜嘴儿,然后再好好让你爽……周皓和蒋鑫我都没弄着全套的,你可是头一个独得这份宠爱的。” 祈铭快被他恶心吐了,咬牙忍住掌骨被皮带挤压所带来的疼痛,猛地挣脱出一只手,使上罗家楠教他的擒拿术扣住薛祥的手腕一扭,在对方吃痛松开刀的瞬间横过手肘狠撞向鼻梁。这一气呵成的攻击足以使人丧失斗志,薛祥歪到一边后祈铭立刻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拣被弹到茶几下面的刀。 突然,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失去视力祈铭不再去摸刀,而是站起来往印象中大门的方向走去。 薛祥正捂着鼻子挤眼泪,模模糊糊地看到祈铭摸索着磕磕绊绊地往门那走。虽然他不知道祈铭现在看不见了,但此时祈铭正背对着他,并且前进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协调——甚至可以说是艰难。 他忍痛撑起身,走过去抄起放在鞋柜旁边的棒球棍,照着祈铭的后颈猛敲下去。 “没想到你还挺辣的。” 将昏厥过去的祈铭抱到沙发上,薛祥抹了把鼻血,拿起刀一颗颗挑开祈铭上衣的扣子。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发送人名为“罗南瓜”的信息—— 【媳妇儿睡没?我马上就回去了啊。】 薛祥冷笑滑动屏幕将那条消息删除,然后贴近祈铭的脸侧,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深吸一口气。 “既然有观众,那我就等等再开场。” 第67章 【正文终章】 “哗——” 猛地被冷水泼醒, 罗家楠本能的想要骂句“操”却发现嘴巴根本张不开——胶带封着。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后颈上传来阵阵跳痛,罗家楠被闷棍敲懵的脑子花了点时间才搞清楚目前的处境——他正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被铐在阳光房落地玻璃内侧的不锈钢护栏上,用的显然是他自己的手铐。 脏兮兮的鞋映入眼帘,罗家楠抬起头,瞪向薛祥的眼里写满杀意。 “罗警官,你够壮实的,把你从门口拖到这害我差点闪了腰。”薛祥在罗家楠长腿攻击范围以外的地方蹲下身,用对方的配枪支了下帽檐, 露出那张布满邪恶笑容的脸,“那天在学校瞧见你,我就知道你和靳柯、徐沧海他们是一类人, 自以为是,仗着金钱地位和有副好皮相就可以为所欲为——垃圾!你们根本就没付出过任何东西, 却能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别人的爱。” 罗家楠猛地挣了下手铐,惊得薛祥因此而向后错了下腿。他看到祈铭的长发自沙发的扶手边垂落, 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 王八蛋! 极度的愤怒。罗家楠猛烈地挣扎,金属撞击声在深夜的客厅中清脆而急促的回荡。薛祥站起身,表情诡异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囚困的猛虎徒劳挣扎。他感到兴奋,胸膛大幅度地起伏,转身走向沙发。 他要让这个家伙亲眼看着, 看他是怎么享受的。 祈铭被压在胸口上的窒息感弄醒,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眨了好几下却依旧是一片漆黑。手不知道被什么捆住了, 同时有人正用膝盖压着他的上半身,粗糙的牛仔布料摩擦皮肤的感觉十分清晰。他听到接连不断的金属撞击声,刚要喊罗家楠的名字就被薛祥一把掐住下巴,同时感觉到冰凉的枪筒压到舌头上。 “嘘……别叫。”薛祥警告他,“你敢叫,我就一枪打死你男朋友。” 祈铭心头一惊——这混蛋拿到罗家楠的配枪了? 地窗投进来的光照亮祈铭的表情,薛祥看着他震惊的样子,呵呵地笑着说:“也别反抗,你男朋友的命在你手上,只要你乖乖的配合——” 他仰起头,仿佛极度享受当下的这一刻。 ———————— 看到祈铭动弹了,罗家楠堵在喉咙的这口气才算顺了出来。眼下他必须得挣脱这该死的手铐,那死变态想干什么他一清二楚,决不能让祈铭被这种垃圾伤到半分! 哪怕是一根头发也不行! 无视罗家楠的挣扎,薛祥弓身捞起祈铭的头发捂在脸上深吸着味道。“我该从哪开始呢?”他细细描摹着祈铭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祈老师,你一定知道泰戈尔,我非常喜欢他,有一句诗可以代表我现在的心情……My heart, the bird of the wilderness, has found its sky in your eyes……看呐,现在我们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 祈铭冷冷地说:“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眼睛有毛病,而你刚才的打击使它变糟糕了,所以,无论你做什么也不会在我脑海里留下任何画面。” 他知道,这会激怒对方,人一旦被愤怒驱使便会有机可乘。 “随你!”薛祥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扭曲,他收回用枪指向罗家楠的手,双手并用扳住祈铭的脸迫使他张开嘴,“你就用身体好好记着我给你的——” 薛祥的声音被甩到脸上的手铐抽断,没等他反应过来有多疼人已经被罗家楠从祈铭身上拎起来狠狠摔到了茶几上。 玻璃破碎的声音和薛祥的惨叫声同时涌进祈铭的大脑,他挣扎着从沙发上起来大喊:“罗家楠!枪!” 枪早被甩一边去了,罗家楠也听不进祈铭的话,只是一次次挥起拳头揍向薛祥的头脸。英俊的五官此时因愤怒而扭曲,他眼前血红一片,全身的力量都压到了右拳之上,小臂上的血管根根涨凸于皮表。 “别打了!打死他你也要坐牢!” 听着薛祥的惨叫声越来越弱,祈铭在黑暗中焦急地辨别声音的来源,脚底下被薛祥胡乱蹬踢的脚一绊正好撞上宽厚的后背。罗家楠被他撞回点理智,忙收手扯下在嘴上绕了好几圈的胶带,用膝盖压住薛祥的胸口转身抱住祈铭。 “这王八蛋伤着你了没?!” “没……没事……他没伤着我……”祈铭这时才感觉到身体在发抖,“快给……快给陈队他们打电话……这个就是……就是蒋鑫案和伤害周皓的嫌犯……” “知道,已经查出来了。”罗家楠赶忙掏电话,却不留神碰到了手上的伤,登时急促地“啊”了一声。 “你受伤了?”祈铭急问。 “刚挣脱手铐的时候把左手拇指关节摘了。” 罗家楠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刚刚错开关节那令他顿挫槽牙的剧痛不过是弯弯手指般轻松。但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他又觉得左右手都火辣辣的疼,左手是脱臼的疼,右手打人打的。 收好枪给陈飞打完电话,罗家楠看着躺在碎玻璃渣中一动不动的薛祥,没忍住又狠狠照着对方的肋骨上补了几脚。祈铭在旁边摸索着扶住他的手,确认脱臼的位置后轻声说:“你忍忍。” “什么——啊!!!!!”关节复位的剧痛让罗家楠全身都出了层冷汗,本能地护着手倒退了两步,“这人手,不是猪蹄儿!你下手太狠了!” 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罗家楠的轮廓,祈铭在呼啸而至的警笛声中扑上去抱住对方。罗家楠正疼得恨不得跺脚,这突然被扑个满怀登时觉得手上也没那么疼了。他用右手搂住祈铭的腰,将人狠狠拥进怀里。 陈飞带人冲进祈铭家,刚进屋又立刻一伸胳膊把众人拦回门口—— 等这俩亲够了再让伙计们干活吧。 ———————— 省厅公开表彰年轻干警,站在领奖台上,罗家楠拔直身形向授予他奖章的领导敬礼,尔后转身将胸前闪亮的奖章展示给台下的同僚。送花的礼仪妹子上来后看到他左手还打着夹板,犹豫了一下将花束塞进他的右臂弯里。 “哎,差点废只手才拿个三等功。”回去的路上,罗家楠坐在后座上拎着奖章晃悠。 “不然追授个烈士给你?”陈飞从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在医院里躺着躲清闲,害他被刘敏娇在办公室里哭得冷汗一层层冒。 罗家楠来了精神:“头儿,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就给我批几天假吧?哦,还有出境申请。” 自副驾驶座上回过身,陈飞瞪着眼问:“你他妈要去哪?” “加拿大。”罗家楠堆起笑脸,“祈铭他妹不是有消息了么,我想着陪他一起去……” “祈老师要走?怪不得我昨天在齐局那看见老韩了。”赵平生边开车边问,“那他还回来么?” “回,当然回!”罗家楠一激动把左手举起来了,结果撞上副驾驶的座椅靠背疼得呲牙咧嘴。 陈飞回身坐好,说:“出境最后得省厅批,你自己递申请,我能过可不保证上头能过。你现在是英模了,出不出的去真得两说。” “啊?那我把三等功退回去行么?”罗家楠抱着手咧嘴。 “废什么话?这他妈有退的?!” “可祈铭说少则走一个月,这一个月我要怎么活啊?”在后座上摊开手脚,罗家楠开始耍赖,“不管,头儿,您要不给我把这出境申请弄下来,我天天晚上蹲您和赵副队家门口去。” “兔崽子你——” “好了好了,老陈,回去给他弄一个。”赵平生空下只手拍拍陈飞的胳膊,他见识过,罗家楠浑起来那可真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小罗,坐好了,你穿着制服呢,别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罗家楠立刻坐正身体,咂着嘴说:“赵副队,待会下车我一定得亲你一口。” “滚!” 陈飞黑着脸骂道。 ———————— 高仁回学校弄开题报告的事去了,少了他在,办公室里稍显冷清。祈铭刚和老韩交接完,正在收拾桌子突然听到走廊上传来皮鞋踏在地板上的清脆脚步声。 回过头,他看到罗家楠抱着束花站在门口。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罗家楠穿制服,对方脸上那股桀骜不驯的匪气被藏蓝的笔挺制服压下去不少,年轻俊朗的容貌平添了几分英气。 “是不是我太帅了挪不开眼珠?”将花放到办公桌上,罗家楠摘下帽子胡撸了一把略略被帽边压塌的短发,又拎起挂在脖子上的奖章向祈铭献宝,“你真该去现场,掌声如雷。” “也不是只给你一个人颁奖。”祈铭抿嘴笑笑,“不过你穿警服倒是挺帅的。”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罗家楠忙掏出手机递到他嘴边,“我录下来,当闹钟。” 祈铭抬手推开。“烦不烦?” 搂住祈铭的腰,罗家楠抱着他边晃悠边说:“好消息,媳妇儿,陈队答应批我出境申请,我能跟你一起去加拿大了,高兴不?” “确定?”祈铭避开夹板扣住他的手,“那得重新订机票,我订的航班已经满了。” 罗家楠点点头:“没事儿,你把之前那张取消,我重新订两张。” “嗯,订头等舱的,飞十多个小时,得在上面睡觉。” “……” 罗家楠赶紧点开手机里的订票软件,看到头等舱的价格后咽了口唾沫,局促地说:“媳妇儿,我睡经济舱就行……” “你不去更省钱。”祈铭说着拿起花束,“再说一遍,这里是微尘控制区域,你看,花粉弄的到处都是。” “必须去!不看着万一你又被变态盯上怎么办?”罗家楠咬咬牙,“早知道就不买那么贵的——” 听他话说一半又顿住,祈铭回过头:“你买什么了那么贵?” 罗家楠左右看看,抬手从制服胸袋里摸出个东西攥进手心。然后他倒退开一步,拎了下裤管单膝跪地,用打着夹板的手捧起祈铭的左手。 “我本来计划着到了加拿大再跟你求婚,之前听周皓说,拉斯维加斯可以注册,我想着求完婚去趟那,咱正好把证一起领了。”罗家楠郑重地将戒指举到他面前,“媳妇儿,嫁我呗。” 一手抱着花,一手被罗家楠捧在掌中,祈铭的胸口从里到外都被充盈得满满当当。他垂下眼,凝视着男士钻戒上被灯光照得璀璨炫目的钻石,嘴角微微勾起个弧度。 “在法医办求婚,罗家楠,全世界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能干的出来。” ———————— 机场。 除了没上警校之前跟刘敏娇去过一趟欧洲,这还是罗家楠多年来第一次出境。出境安检那长长的队伍看的他眼晕,于是便把本来是可以走头等舱通道的祈铭拽着陪他一起排队。 “罗警官?”旁边传来周皓的声音。 罗家楠转头一看,周皓和徐沧海正在另一个队伍里排队。“诶?你们这是——” “回日本。”周皓说着,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祈铭,“这位是……” “这是市局法医办的祈老师。”徐沧海替他介绍,然后伸出手和罗家楠与祈铭分别握了握,“罗警官,祈老师,谢谢你们,给了我和周皓第二次机会。” “甭客气,为人民服务。”罗家楠说着露出惋惜的神情,“周皓,你真的决定不起诉薛祥了?” 周皓摇摇头。“没必要把过去的伤口再撕开,况且他已经得到了惩罚,我也得到了属于我的公正。” “尽管如此,我还是建议你去看心理医生。”祈铭接下话,“薛祥也袭击了我的住所,我很清楚你的感受。” 周皓眼神微动,片刻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罗家楠抬手搭住祈铭的肩膀,将掌中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给对方。祈铭的笔录是苗红做的,他看了,但事后并未和祈铭沟通过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现在看来他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对方好好谈谈——如果不是心理遭受重创,祈铭怎么可能记得住薛祥的名字? 通关进到候机大厅,由于登机口不是同一个方向,罗家楠和祈铭与周皓他们就此告别。往登机口走的时候,罗家楠一回头发现人不见了,赶紧往回找。祈铭驻足于一家服饰店之前,望着模特身上的粉红色连衣裙出神。 “咋了,媳妇儿?”罗家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条靓丽的裙子,挑眉问:“你要穿?” 祈铭瞪了他一眼,说:“祈珍最喜欢粉红色的连衣裙,她说穿上就成小公主了。” “那就买一条呗。”罗家楠抬手一翻价签,咋舌。 “不知道她的尺码。”祈铭摇摇头,“事务所还不能完全肯定那就是祈珍,此次去最重要的就是做DNA鉴定先确认她的确是我妹妹。” “有照片么?”罗家楠问。 祈铭点开手机,将事务所发来的远距离拍摄的照片展示给罗家楠。罗家楠放大了一看,登时笑出声。 “不用鉴定了,这绝逼是你妹,长得像不说连发型都一样,还有,就这身材,M号的没跑。” 紧跟着他的肋侧就被祈铭戳了一把,疼得直抽气。 “懂这么多你来结账。”祈铭走进店里,对迎上来的导购员说—— “门口模特身上的那条粉色连衣裙,请帮我拿一件M号的。” END 第68章 【番外】笑春风 吕袁桥X高仁CP,小师弟配小徒弟,甜 高仁往尸体旁边一蹲, 边套手套边吸溜鼻涕。喝再多泡腾片也没用,感冒还是发出来了。还好戴着口罩,要不这喷嚏全得打到尸体上去。 “要说这感冒啊也是种绝症,无药可治,全凭抵抗力。”老韩蹲在对面打趣他。 “韩老师你就别——哈——哈秋!”高仁打完喷嚏用袖子抹了下眼泪,“别逗我了,昨儿夜里鼻子不通气,我坐着睡的,现在感觉眼睛都睁不开。” 老韩指着尸体说:“行, 不逗你,来,让我看看你都跟祈老师学了什么。” “您也搞随堂测验啊, 还以为祈老师走了我能放松几天呢。”高仁皱皱眉,伸手扒开死者的嘴唇, “嗯……男性,看牙齿磨损程度约五十至五十五岁, 头部无明显外伤,尸斑呈死亡十二至二十四小时的状态……颈部勒痕显示为机械性窒息死亡,耳道出血和结膜出血符合勒死特征……勒痕处擦伤显示凶手使用的是较为粗糙的绳子。”他翻开死者的手,“防御伤,死者死前曾奋力挣扎, 指甲里有干涩的血痕,应该可以检测出凶手的DNA。” 老韩点点头,举起手里的皮夹向高仁展示里面的身份证:“嗯, 死者现年53岁。” “您还说不逗我!”高仁想哭,“那其他的身份证上总没写吧。” “当然没写,你说的基本都对,不过我怀疑窒息不是致死原因。”老韩说着,翻开死者的眼皮,“窒息导致的结膜出血很少,再看勒痕位置,位于喉结上方,极有可能是勒绳压迫迷走神经导致反射性心跳骤停,回去尸检可以准确判断。” “哇哦,韩老师,您真——哈秋!棒!” 高仁就跟犯了药瘾似的眼泪哗哗流,又连着打了一长串喷嚏。他赶紧摘了手套起身跑到一边去擤鼻涕。吕袁桥刚询问完目击证人,回身瞧见他那副快把身体里水分都擤光的德行,钻出警戒带从后备箱里拎了瓶水,拧开瓶盖后递过去。 “谢谢,我是得喝点水了。”高仁鼻头擤得红彤彤的。 吕袁桥从兜里摸出包湿纸巾放到他的白大褂兜里,叮嘱道:“别用干纸擦鼻子,都破了。” 高仁拧好瓶盖把水瓶递还给他,拽上口罩囔囔地问:“有你这样的暖男做男朋友,你女朋友一定特幸福吧?” 吕袁桥眨了眨眼睛,平静地说:“我没女朋友,我喜欢男的。既然我们要做室友,我认为还是提前把话说清楚为好。” “……” 高仁突然有种回去把打包好的行李都拆开的冲动。 ———————— 周末搬家,高仁本打算跟着搬家公司的车一起走,没想到吕袁桥开车来接他了。看着吕袁桥撸起袖子帮着搬运工往后车厢里装那一箱箱巨沉的书,高仁默默比较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胳膊粗细。 输了。 “上车,我们在前面开,搬家公司的车跟后面。”吕袁桥拍拍手上的灰,从兜里拽出包湿纸巾撕开擦手,并将裤腿上沾着的灰一并擦去。 “那个……真是太麻烦你了……” “甭客气,都是新人,互相照应。” 高仁回头看了眼住了七年的宿舍楼,感慨道:“就要走了,突然有点舍不得。” “我给你拍张照片留作纪念。”吕袁桥摸出手机,“往后站点。” 高仁往后退了几步,背着手往宿舍楼门口一站。手机镜头里映出他那张自带微笑表情的脸,高像素画质中呈现出被阳光照成金色的柔和轮廓。吕袁桥看着手机里的人,微微怔住片刻,然后连拍了几张并都用微信发给了高仁。 “哇哦,你拍的真好。”坐在车上,高仁边划拉手机里的照片边感慨,“简直专业水平,你回头教教我,我前女友一直说我拍的照片是纯粹的直男拍摄手法。” 说着,他突然意识到当着吕袁桥说“直男”俩字略有不妥,于是赶紧往回找:“那个……我不是说你弯才拍的好啊,就网络用语,绝没歧视你的意思,你……你意会,意会。” “说话不用那么在意,你既然决定和我做室友就证明你接受我的性取向。”吕袁桥大方地笑笑,那份浑然天成的自信让高仁莫名生出点羡慕。 “天天和我师傅还有罗家楠待一块,被他们练出来了。”高仁翻翻眼睛,“罗家楠没事儿就塞我二十块钱让我出去喝饮料,真当我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 吕袁桥摇摇头:“师兄和我还不一样,他撑死了算个双。” “嘿,他要敢对不起我师傅,保证上尸检台。” “你们法医……都这么彪悍?” “哪有,我这人可善了。” 吕袁桥抿嘴笑笑。 ———————— 高仁收拾东西,吕袁桥开始忙活午餐。 “诶你别做了,中午我请你出去吃。”听到切菜声,高仁从房间里探出头,“你不收我房租,还买菜做饭,怪让人过意不去的。” “没事,习惯了,我十五岁回国开始就自己一个人住。”吕袁桥说着,用筷子沾了点拌凉菜的料汁递到高仁嘴边,“尝尝,看还缺什么。” 高仁嘬了口筷子,咂咂嘴:“再来点醋。” “你喜欢吃酸口?”吕袁桥挑眉。 “我妈山西人,家里除了米饭不放醋,什么都放!” “了解了。” 说着,吕袁桥走回到流理台边。高仁看着对方肩膀宽阔的背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又输了。哎,多少年不练体操了,这肌肉都快萎缩光了。 午餐倒是很简单,一个凉拌菜,一个白灼虾,还有盘冬笋炒香菇。高仁超爱吃笋和蘑菇,吕袁桥做得又好吃,一口下去给他幸福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塞了满嘴饭,他边吃边感慨:“真好吃,我要有这手艺,女朋友八成不会舍得和我分。” “女孩子都怕胖,你手艺越好越得跟你分。”吕袁桥剥了只虾给他,“听说你以前练体操的,怎么想着当法医了?” “受过伤,练不了体操了。”高仁叼着筷子撸起袖子将胳膊上的手术疤痕展示给对方,“只能伸到一百七十度,我本来想学刑侦的,可体检不合格,法医要求没那么严。” “家里有干警察的?” “我姑父,小时候就喜欢听他给我讲抓坏蛋的故事。” 高仁耸了下肩膀,拽下筷子继续扒饭。突然吕袁桥伸手从他脸上摘下个米粒,弄得他一愣。吕袁桥挪了下眼珠,拽过张餐巾纸把米粒裹进去,说:“我看快掉地上去了。” “……”高仁觉得耳朵尖有点烫。 “不好意思。”吕袁桥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拉大彼此间的距离,“以后不会未经你同意就和你有肢体接触。”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呃……”高仁局促地笑笑,赶紧岔开话题,“希望你男朋友不会介意我住你这。” “我没男朋友,调到重案组工作就是因为被喜欢的人给拒绝了,想换个环境。”吕袁桥的表情变得有些落寞。 “你这么好还能被人拒绝?!”高仁的嘴巴张成“O”形,“眼瞎吧他?” 吕袁桥瞥见他舌头上还有饭粒,突然心情又好了起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求不来。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但是看到对方心里总会难受,所以决定离开。”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你这样的,单身不了多久。”高仁拍拍他的胳膊——嚯,肌肉够结实的。 眼神往被高仁拍过的地方飘了一下,吕袁桥摇摇头。 “随缘吧。” ———————— 高仁又感冒了。这回不是上呼吸道感染了,而是下呼吸道,咳得像是得了十级肺痨。 “给你拍个片子?”老韩听他快把肺咳出来的动静忍不住微微皱眉,他这套老肺老气管都没咳成那样过。 “不用,咳咳,咳咳。”高仁抬手摸了摸脸,“呃……韩老师,我好像发烧了……” 老韩试了下他的额头,从抽屉里拿出手持式体温计给他测体温。 “呦,三十八度六,小高,你赶紧回家休息去。” “把这点活儿干完就回去……咳咳。”高仁边咳边打字,“不能总让您那老花眼,咳咳,盯着电脑屏幕,咳咳,咳咳。” 这孩子。老韩摸摸他的头,转脸从柜子里掏了瓶药出来放他桌上。“这药镇咳效果好,我以前就喝这个,不过别多喝,一次五毫升,睡前喝,有助于睡眠。” 高仁眯眼看了看药瓶,盐酸□□——只要是可什么因的都属于精神管制类药物。 “高仁,还不能下班?”吕袁桥敲敲门进来,看到老韩点了下头,“韩老师。” 老韩笑着摆摆手说:“叫老韩就行。” “再……咳咳,十五分钟。”高仁边说边加快了手底下的速度。 “小吕啊,小高发烧了,你晚上注意着他点。”老韩说。 吕袁桥忙抬手扣住高仁的额头,掌心下一片滚烫。被吕袁桥微凉的手掌贴着,高仁哼了一声,紧跟着又使劲咳了几下。 “都烧成这样了还干活?”吕袁桥皱眉。 “马上,马上,咳咳。”高仁挪开头,“你别打扰我就行了。” 双手抱胸退到一旁,吕袁桥静待高仁把活儿干完。回家的路上他又去药店买了感冒药——他身体素质好,多年没感冒发烧过了,家里几乎没有药。到家给高仁熬了粥,等他吃完一量体温稍稍降下来一点,吕袁桥就把感冒药拿给他让他吃完赶紧睡觉。 “咳咳,我包里有,咳咳,止咳药,咳咳,韩老师给的,帮我拿一下。”高仁朝放在桌上的背包伸出手。 吕袁桥拿出药,拧开瓶盖,看到瓶盖里有刻度线,于是问:“喝多少?” “唔……五毫升……咳咳。” 倒好五毫升药液递给高仁,吕袁桥看着他喝完,将药瓶拧好,关灯关门。坐到客厅沙发上,他抱过笔记本看资料。没到十分钟就看到高仁拉开房门,裹着拉绒毯冲进卫生间。 过了好一会还没见人出来,他放下电脑走过去敲敲门,问:“高仁,你没事吧?” “没……没事!”高仁的声音听起来很慌乱,“别管我!忙你的!” 吕袁桥回沙发上坐下,待了一会还不见高仁出来,于是又走过去敲门问:“高仁?” 门突然从里面拉开,高仁涨红着脸站在他面前,眼神迷离呼吸急促。吕袁桥忙抬手扣住他的脸——好烫! “去医院!你体温太——” 吕袁桥的声音被嘴唇上滚烫的温度打断,他顿时愣住,任由高仁踮着脚用烫人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肆意亲吻。同时他感觉到下腹被硬物抵住,即便是隔着两层家居服的布料依旧能感受到那炙热的温度。 “帮个忙……袁桥……”高仁胡乱地吻着他,“我不是要占你便宜……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特想……干……那事……” 吕袁桥被吻得心乱如麻,片刻后猛地抱住高仁的腰将人拖到沙发上压至身下。按住高仁的双手,他喘着粗气问:“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高仁?” “知道,知道。”高仁的胸腔剧烈起伏,“袁桥,你就当是一/夜/情好了,帮我下,求你!” 看着对方乌黑瞳仁里映出的自己,吕袁桥轻轻摇了摇头。 “你根本用不着求我。” ———————— 高仁抱着胳膊在被窝里缩成一团,背对着吕袁桥一言不发。他在人家嘴里释放了三次,三次!而吕袁桥根本没对他要求任何回报。他没脸面对吕袁桥了,明天搬出去另找地方住好了! 扳住高仁的肩膀,吕袁桥稍稍使了点劲把人掰向自己,柔声问:“还不舒服?” 舒服死了好嘛!? 紧紧闭着眼睛,高仁使劲摇头。经过刚才那么一顿折腾,烧也彻底退了,一身的汗,睡衣都能拧出水来。 “那你把睡衣脱了吧,湿乎乎的穿着不舒服。”吕袁桥说着就要帮他解扣子,没想到高仁一把抓住领口。沉默片刻,吕袁桥说:“我出去,你自己换。” 说着他就要从床上起来。高仁赶紧揪住人家的衣袖,嘟囔着说:“对……对不起……我刚……我刚……” “不用在意,你换好衣服踏实睡一觉,明天起来就都好了。”吕袁桥摸摸他的头——软软的,怪不得师傅动不动就要胡撸一把。 “可你……你……”高仁往下瞄了一眼,“要不……我也帮你……你……弄出来?” 吕袁桥想了想说:“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你本来就是直的。” 可是弯起来好爽啊!不不!高仁你在想啥!? 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醒醒脑子,高仁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使劲咽了口唾沫说:“可我……实在过意不去……我……我……” “高仁。”吕袁桥沉声道,“如果你没办法喜欢上我,就别引诱我犯不该犯的错误。” “……” 高仁又缩成一团,但还揪着吕袁桥的衣袖不放。吕袁桥默默叹了口气,拽开他的手起身。没等他完全离开床铺,高仁突然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全身都因激动而颤抖。 “我可以试……试着喜欢你!” 胸口的热意炸开,暖流窜遍四肢百骸,吕袁桥掰开高仁箍在腰上的手,转身将人压在床铺上热情亲吻。 对于一个练体操出身的人来说,尽管已经远离了多年的训练场,但高仁身体的柔韧度依旧令吕袁桥震惊——这娃娃脸能跟床上劈出个一字马来,趴在他身上吸他的时候那屁股和腰弯出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恰好把所有春光毫无保留的递到他眼前。 抬手把住那两坨白花花的臀肉,吕袁桥一边挑着眉毛忍受高仁牙齿在阴茎上的磕磕碰碰,一边用自己的牙齿轻啃对方大腿上的软肉。高仁“唔”了一声,回过头,眼底带着可怜巴巴的水光。 “袁桥……你别……别碰……”娃娃脸那自然上勾的嘴唇因口水和摩擦而泛着艳丽的红色,“好痒……” 吕袁桥邪邪地勾起嘴角:“痒就对了,等下你里面也会痒。” “啥?你要干——唔唔!” 紧张收缩着的肉洞被吕袁桥的舌头一堵,高仁的视线瞬间模糊。 “袁桥!袁桥!别吸那!”他大声讨饶,“太痒了我受不了!” 吕袁桥是那种一旦冲破最后一道防线就立刻脱下羊皮的狼——在床上还要他妈什么绅士风度?能把人操爽了才是正事。他拍了把高仁的屁股在上面留下个红印,偏头对上那双噙满液体的眼睛:“小点声,不然全楼都知道你在挨操了。” 高仁立刻紧紧抿住嘴巴,但马上又被吕袁桥舔得“嗯嗯啊啊”地叫了起来。吕袁桥抽手握住自己的勃起在他唇边蹭了蹭,示意他用这个把嘴堵上。可高仁完全没办法好好给吕袁桥来发口活,后面的那条舌头简直要把他折磨疯了,搔得他从里到外都痒痒,百爪挠心。 估摸着高仁已经被舔得透湿,吕袁桥缓缓插入一根手指。高仁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绷了起来,嘴里完全含不住吕袁桥的家伙,只能双手捧着埋头塌腰高高撅起屁股任由对方在自己体内探索。吕袁桥摸索到那个肠壁上软软的凸起后轻轻按压,很快便有股清透的黏液自高仁阴茎的前端滴落到他的腹肌之上。 “啊啊——别——”高仁的呻吟又拔高一度,“袁桥!” 第二根手指并入,吕袁桥边揉搓高仁体内的那个位置边说:“你要靠这爽,我得记住它的位置。” “别玩——讨厌——恩恩!” 高仁虽然嘴巴上拒绝,但屁股却不停地摇晃,试图将吕袁桥的手指吃得更深。第三根手指在断断续续的叫床声中也探了进去,将洞口的皱褶缓缓撑平。吕袁桥从来没跟屁股还是处的男人干过,所以他倾尽自己所有的耐心来开拓高仁,直到他觉得对方已经足够容纳下自己才抽出手指,跪到高仁的身后换上早已蓄势待发的骄傲,抵到渴求比手指更粗之物的洞口上。 粗壮的勃起雄物缓缓没至根部,吕袁桥弓身伏在高仁背上,喘着粗气忍住被挤压的快感,静待高仁的身体适应自己的尺寸。高仁断断续续地发出含混的呻吟,屁股一会哆嗦一下,夹得吕袁桥从尾椎骨到头顶来回过电流。 “别乱动,一会伤着了……”他咬着高仁通红的耳廓,轻轻发出警告。 高仁“啊”了一声,紧跟着下面突然发狠劲缴了埋在体内的硬物一把。吕袁桥的理智登时就炸成了夜空中的天花,胳膊发力将高仁拽起按在身前,凶狠地挺腰抽送,撞出娃娃脸穿透楼板的叫床声。 保持着一前一后跪在床上的姿势,高仁的肩胛骨抵在吕袁桥的胸肌上,腰部大幅度弓起,屁股又紧贴着吕袁桥的胯骨。吕袁桥紧扣住那两坨并不丰厚但却手感细腻的胸肌,下身用力撞击的同时将它们在指缝中挤压到变形。 “啊,不,别——袁桥!”高仁的叫声拖出哭腔,“太涨了!啊啊!” “叫老公!”粗气喘在高仁的耳边,吕袁桥一手下滑握住高仁的勃起,前后夹击同时刺激高仁所有能高潮的地方。 高仁虽然脑子里搅成一坨浆糊但理智尚存,扑棱着脑袋死活不肯叫。就算身体弯了可脑子还是直的,再说吕袁桥比他小,这声“老公”真是打死也叫不出口! 龟头重重擦过肠道内的凸起,碾得高仁全身都跟过了电一样的颤抖。可下面被吕袁桥掐着根部,汹涌而来的快感无处宣泄。几番冲撞之后他那点残存的自尊心彻底被击垮—— “老公!”然后又不要命的跟了一句:“用力!” 这下吕袁桥彻底炸了,他松开手捞住高仁的胯骨,一口气狠凿了数十下,弄得高仁在他身下又扭又叫着射了出来。高潮使得他无意识地绞紧了内部,逼得吕袁桥低吼一声挺身射进汩汩浓稠的精液。 保持着屁股里插着东西的姿势趴在床上,高仁缓了好久的神儿才回过味来。他刚要起来,结果腰上突然被吕袁桥的大手按住—— “别动,就着润滑再来一轮。” …… 虽然不烧了,但腰直不起来,歇了两天,第三天上班高仁第一件事就是把药还给老韩。“韩老师,您这药不催眠啊,喝完倍儿精神还——”他忍了又忍才把“壮阳”那俩字给咽回去。 “嗯?我每次喝完都一睡睡一宿。”老韩皱眉拿起药瓶反复看看,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混着感冒一起吃来着?” 想起吕袁桥给自己买的白加黑,高仁点点头。“对啊。” “哎呀,这不能跟感冒药混着吃,中间至少要隔四个小时。”老韩摇摇头,“没事儿吧?跟感冒药混一起就跟吃——” 老韩也是忍了又忍才把“□□”俩字咽回去。 没事儿?事儿大了!高仁一脑门子的黑线。菊花开成向日葵,要不他能歇两天才来上班?要说这吕袁桥没吃药的比他吃了的都猛,而且那尺寸的和他一比—— 好吧,他输得彻头彻尾。 “高仁?陈队叫上去开会。”吕袁桥敲敲门进来,“韩老师。” “哎呀,说多少次了,叫老韩就好。” 老韩看高仁红了耳朵又缩起肩膀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什么,起身将止咳药摆回到柜子里,又写了张纸条贴在上面—— 【禁止与感冒药同服】。 END 第69章 【番外】相聚 抵达温哥华下了飞机, 罗家楠租了辆车载祈铭驶往坎卢普斯。沿途行驶在落基山支脉的公路上,虽然已是冬季,但到处都是葱郁的针叶林,满眼仍是绿色。路两边一侧是皑皑雪峰,另一侧是如镜的大湖,罗家楠光顾着看景差点和一只突然蹿到路中间的动物撞上。 “我去,那是什么鹿?” 眼瞅着那头鹿头顶如同两把巨扇般的角,罗家楠心说这他妈要撞上绝逼车毁人亡。 “驼鹿。”祈铭正在低头看地图,这地方手机信号时有时无, 还是纸质地图比较保险,“先把发动机关了,现在是繁殖季, 公鹿的脾气都不太好。” 熄火点上支烟,罗家楠感慨道:“我刚还琢磨着等退休来这买块地盖个小木屋呢, 可要到处都是这玩意……要被那大角上的棱角刮一下还不得开膛破肚啊!” “来这盖木屋的都是土豪。”祈铭眼皮也没抬,“别看地皮便宜, 想住这种地方需要自己装发电机和污水处理系统,还得架太阳能电热板和卫星信号接收器,再加上盖房子装修,没两百万加元你就是个野人。” 跟心里换算了一下在机场兑换加元时的汇率,罗家楠瞪起眼:“那不是得一千万人民币才能过现代生活?” “嗯哼, 另外这还有熊和狼出没。” 这时驼鹿已经没影了,罗家楠发动汽车,边开边说:“要不这样, 媳妇,我回头去郊区弄块地,咱盖个农家院跟那颐养天年也不错。” 落基山森林木屋换郊区农家院? 祈铭笑着摇摇头:“随你,你开心就好。” 侧头看了他一眼,罗家楠突然打轮把车停到路基旁边的土坡上,伸手扳过祈铭的脸就亲。山好水好,心情十分美丽,身边又有佳人相伴,虽然在经济舱里窝了十几个钟头,但罗家楠这会通体舒畅,一看媳妇笑了心里直痒痒。 祈铭推开他的脸,表情微怒:“这是公路,车来车往你想干嘛?!” “开半个小时了哪见过一辆车?”罗家楠直接将副驾驶座放倒,拽开那张地图爬过去压到祈铭身上,“来一个,媳妇儿,这几天忙活出国的事儿,憋死我了。” “罗——唔唔!” 衬衫被从裤腰里揪出来推到胸口上,祈铭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就抱着罗家楠的脑袋和对方交换口水。一边吻一边拽下祈铭的裤子,罗家楠正准备提枪上阵突然看到祈铭瞪大了眼睛,视线直直越过自己的肩膀朝车窗外看去。 他回过头,顿时在心里“我操”了一声—— 有只熊正趴在车窗上观摩人类的苟且之事。 ———————— “谁他妈再说加拿大好我抡谁!路边站只熊上他妈哪说理去!” 这一路上罗家楠嘴就没停。好家伙,一看见熊都给他惊软了,回头别再落下点毛病。 祈铭心说活该,让你皮带系那么松。 到了坎卢普斯,祈铭先去酒店和事务所的侦探见面拿资料,接下来还要见律师。他不能就这样贸然上门,分开时祈珍才四岁,未必记得小时候的事,突然冒出个认亲的哥哥也许会吓到她。 趁祈铭和侦探沟通的空档,罗家楠下楼到酒店周围逛了逛。在一家超市里买东西结账的时候,他看到架子上放着润滑油就顺手拿了一瓶。店主看他拿这个马上冲他挑了挑眉毛,从收银台下面拿出包药,推销说吃了保证能让他老公勇猛一夜。 我老公?几个意思,亚洲人就干不动老外?! 罗家楠“啪”地把钱往收银台一拍,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I’m on the top!” 店主一脸崇拜地找他零钱。 回到房间注意到侦探已经走了,罗家楠放下手里的东西绕到沙发后面,弓身抱住祈铭的肩膀。祈铭正在看资料,忽然背上压了百多十斤重量,略显不耐地皱皱眉。 “别打扰我。” “媳妇儿~”不知死活地蹭着祈铭的颈窝,罗家楠说话尾音直往上跑,长条尾巴就得摇起来的节奏,“这地方肯定没熊。” “没什么也别想,我得把这些资料都看完,一个小时之后还要见律师。” “你这么聪明半个小时就够。” “你半个小时够么?” “诶……咱来套简化程序。” “罗家楠!” 把祈铭从沙发上拖起来往胳膊下面一夹,罗家楠踹开卧室门将人带了进去。他倒是简化程序了,问题来了两套,所以律师到了之后生生跟外头等了十五分钟才有人来开门。 ———————— 律师效率很高,隔天就打电话给祈铭,说那边答应在律师事务所里见上一面。罗家楠时差倒不过来,白天睡的跟猪似的,晚上倒精神。祈铭是过于激动导致失眠,于是二人决定去酒店后面的酒吧街消磨时间。 “这里星星还挺多。” 零下十度,罗家楠一说话白气哈得像烟雾一样。作为一个祖籍西北但生于南方长于南方的人来说,他并不太适应这种干冷的空气。但只要是和祈铭在一起,别说加拿大了,让他去南极都没问题。 南极没有熊,对吧? “再往北一点到了山上,星星就像在头顶一样,触手可及。”祈铭仰望星空,“我念书的时候去过一次,太美了……更没想到的是,我曾经离祈珍这么近过……” “嘿,媳妇儿,鉴于从明天开始你的心思肯定不会放在我身上了,所以今晚你只要想我就好。” 牵住祈铭的手,罗家楠侧头在他额角印下一吻。反正也没人认识他们,而且这地方的人看上去还挺放的开的,从刚才起他就看见好几对儿同性的恋人走着走着就亲到了一起,男男女女都有。 祈铭但笑不语,抬眼往前面不远处去,说:“就那家,我看网上很多人推荐。” 一进去罗家楠就傻眼了,祈铭带他来的是个Stripper Bar,台上那猛男脱得腰上就剩个皮筋了恨不得。这场面他以前在分局实习跟着扫黄组的出去干活都没见识过。 “媳……媳妇儿……咱……进错门了吧?” 别看平时私底下荤,真让别人当着自己面开斋罗家楠这脸上还真有点挂不住。眼瞅着台下的男男女女疯狂地往橡皮筋里塞钱,他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半步,后背“哐”地撞上堵肉墙。他回过头,扬起脸,瞅着近在咫尺半张脸都是络腮胡子的红脸膛白人壮汉,赶紧跟人说了声“Sorry”。 对方倒也没生气,还冲他笑着说:“May I buy you a drink,yellow boy?” 罗家楠顿时后脑一紧。这什么情况,被老外搭讪了? “Hey!Tough guy!”祈铭一把将罗家楠拽到身后,表情严肃语调犀利地警告对方:“HE——IS——MINE!SEE?!” 听到祈铭字正腔圆的美式发音,壮汉抬手表示自己无意冒犯,然后朝吧台那边走去。 罗家楠愣了愣,说:“媳妇儿,你刚真爷们。” “在这种地方态度不够强硬的话,等下上厕所就得留神了。”祈铭反手拍了把他的肩膀,“是你说要来酒吧的,这会儿又打退堂鼓?” “我没说来这种啊!”罗家楠抹脸。 “整个一条街都是Stripper Bar,这家评分很高,不然你挑?这是男女都有,隔壁那间全是男的,再往前走两间就全是女的。” “行行行,就这间,你喝什么?” “来杯本地产的威士忌。” 虽然平时不爱喝洋酒,但入乡随俗,罗家楠要了两杯威士忌和祈铭找了张空桌子坐下。音乐声震耳欲聋,罗家楠得用喊地才能跟祈铭沟通:“媳妇儿,你以前常来这种地方?” 祈铭端起酒杯翻了他一眼。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 被音乐震了一个钟头,破地方室内还不能抽烟,罗家楠实在待不下去了,拽着祈铭从店里出来。资本主义的毒瘤真没啥好看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回酒店里来几套简化程序,感受下社会主义优越性。 本地威士忌没那么烈,祈铭喝了三杯脸上也仅仅稍微有点热而已,但再怎么说也是高度酒,酒劲上头脚底下还是飘,于是走几步就将脑袋往罗家楠的肩膀上靠去。 “要我背你走么,媳妇儿?” 罗家楠掐掉嘴上的烟,偏头吻上爱人的嘴唇。烟草和酒精的味道在唇舌间散开,冰天雪地之下只有对方的口腔是炙热的。两人吻得激烈,以至于罗家楠感觉到不光自己,连祈铭都兴奋了起来。 “回酒店。”罗家楠的声音从胶着的唇齿间溢出,“今儿晚上你别想睡了!” …… 祈铭睁眼一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赶紧一脚把罗家楠踹醒。好在和律师那边约的是两点,他还有时间打理下门面。时隔二十年和妹妹第一次见面,怎么也得给对方留个好印象,顶着张纵/欲过度的脸去未免太失礼了! 正冲澡呢他听见罗家楠扯着嗓子喊:“媳妇儿!我西装放哪个箱子里了?!” “一共就俩箱子!自己找!” “哦哦,找到了,给压最底下——我去!皱成这样怎么穿啊!” “让你挂好放夹层里你不听啊!”从浴室里探出湿漉漉的脑袋,看到罗家楠光着腚撅在那翻箱子,祈铭不耐烦地说:“打电话给前台叫送个熨斗上来!别他妈吵吵了,赶紧的!” 罗家楠给前台打电话,接通后说了两句又问:“媳妇儿,熨斗英文咋说?” “IRON!” 一会客房服务送熨斗上来,罗家楠匆匆去开门。门刚开祈铭就听见一声惊叫,赶紧扔下吹风机从浴室里冲出来,结果看到罗家楠还他妈光着。对方差点报警,他按着罗家楠的脑袋使劲跟人道歉。鸡飞狗跳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彻底收拾妥当,能光彩照人地出门见人了。 车停到律所楼下,祈铭深呼吸了几下,拉开车门下车。罗家楠一把拽住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吻,然后拍拍自己的肩膀说:“万一真不是她的话,这里借给你趴着哭。” “我才不会哭。”祈铭说着,从后座上拎起装有粉色连衣裙的购物袋。 等电梯时祈铭放空大脑,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资料并不详尽,只是查到这个叫安吉丽娜的华裔姑娘十年前留在加拿大移民局的资料。申请资料上的名字是英文发音拼写“HON YUNA”,并不能确定就一定是改名之后的“韩悦”。可是他看到照片后和罗家楠的反应一样,执着地相信这一定就是祈珍。 但是越接近真相,他越不确定自己的直觉是否正确。 罗家楠的眼神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职业病,到哪先观察周遭情况。大厅的旋转大门不停地转动,一会进来一个。突然他定住目光,微微张开嘴,伸手使劲拽了拽祈铭的外套袖口。 祈铭侧头看着他问:“怎么了?” 罗家楠按着祈铭的后脑转向大门口的方向——有一位容貌和祈铭极其相似的亚裔姑娘正朝着他们走来。 血缘关系的纽带将两人的目光连接到了一起。 她走到祈铭面前,面带微笑眼圈微微发红。 “哥,好久不见,我是祈珍。” 番外的彩蛋—— 这地方到处室内禁烟,罗家楠只好走到天台顶着呼呼的冷风去抽。他正拿着手机在天台上转着圈的拍街景,镜头里突然出现了祈珍。他赶紧把烟掐了,冲对方摆出张标准笑脸。 “没关系,我不介意,事实上写稿子的时候我也抽。”祈珍递给他一杯热咖啡,“我是战地记者。” “哇哦,你和你哥一样出色。”罗家楠感慨。 唔,热咖啡真好喝。 祈珍趴到天台的围栏边上,远远望着下面的街景,问:“罗先生,我看到你和我哥戴的戒指是一对儿,你们俩结婚了?” “没没没,国内不支持这个,我打算去拉斯维加斯跟他领个证。”罗家楠局促地笑笑。 “所以……你对我哥是认真的?” 被和祈铭认真时一模一样的眼神盯着,罗家楠直觉这小姑子不好惹。于是他很郑重地向对方承诺道:“是的,这辈子就认他了。” “因为我认识的同志里,无论男女很少有能相处超过一年以上的,所以——”祈珍点点头,“作为他唯一的亲人,我猜我有资格问你这个问题。” “肯定有。” “行吧。”祈珍回手拍拍他的肩膀,“千万别让我哥伤心,罗先生,请你记住,我可是天天看着人家拿AK/47扫来扫去的女人呢。” 虽然祈珍是笑着说的,但罗家楠百分之百确定这他妈就是威胁——珍爱生命,远离法医,以及,战地女记者。 真END 【番外】跨年夜 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烟花的火药味,空中炸开一朵朵绚丽的烟花,鞭炮声此起彼伏。除夕之夜,市局大楼里只有几盏灯还亮着,从窗户里传出春节联欢晚会的经典曲目《难忘今宵》。 值班休息室的门从里面反锁着,黑漆漆的房间不时被窗外的烟花照亮。陈飞掀开罩在头上的被子,抬手搭住汗湿的额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自从当上队长开始,每年除夕他都给组员放假自己留下来值班。赵平生也一如既往地在弟弟家吃完年夜饭后来给他送饺子,结果陈飞还没吃两口就被拖进了休息室。 他们家老赵的规矩,跨年炮一定要打。 感觉到大腿根上又被顶住,陈飞本就滚烫的脸再次升温:“我操,你丫还来?” “老婆,今儿过年,你让我痛快痛快。” 赵平生细细地啄着陈飞的眼角眉梢,回手将滑到腰部的被子往上拽了拽,盖住对方袒露在外的大腿。之前去外地侦办案件,他溜溜走了俩月,昨儿个才回来,攒了六十天的分量,来一次哪够? 陈飞笑着说:“那你磕个头,老子给你发红包。” 但立刻他就笑不出来了,就着上一轮的润滑,赵平生轻而易举地将他再次填满。小腹上的肌肉紧紧绷起,硬物推进到底的压迫感使得他闷哼出声。指尖插入陈飞汗湿的头发,赵平生弓身挺进的同时将对方的喘息裹进嘴里。虽然把老婆干爽了能极大地满足赵平生的虚荣心,但不能让整栋楼的人都听见叫声,要不传到后勤老贾的耳朵里,哥们得放把火烧了休息室里的被褥。 其实这套被子床单什么的是赵平生从家带来的,他也膈应睡别人睡过的床铺,鬼知道扫黄组的熬夜审完黄片都他妈在休息室里干嘛来着。 “老赵——老赵——慢点——呃!” 陈飞扣住赵平生汗湿的肩膀,急促抽吸。休息室里是几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上铺没人睡放满了东西,这会被赵平生撞得晃晃悠悠眼看就要掉下来了。 “慢点?慢点你能到?”赵平生一手撑在陈飞的脸侧,一手抄起对方的腿扛到肩上,挺腰狠撞,“过年了,老婆,叫声好听的!” 羞耻心作祟,陈飞虽然被操得眼里冒起水气,嘴巴却依旧硬气:“叫你——大爷!” 下一秒,敏感之处被重重碾过,陈飞全身一颤,猛地收腿夹紧掐住膝窝的手。赵平生毫不留情,专往那一处顶,但却放慢了速度,就是不给陈飞一个痛快。 被卡在高潮边缘却死活到不了,陈飞鼻息浓重地催促他:“快点……快……老赵……” “唔?刚谁让我慢点来着?”手指深深陷入麦色的大腿皮肤,赵平生被身下的人夹得头皮阵阵发麻,恨不得一口气把陈飞操射了自己也射满他才好。 但,他的新年愿望是听陈飞喊声“老公”,最好后面再加一声“操我”。 陈飞难耐地拧着腰,用自己渴望的频率去套弄赵平生,打了够上千炮了,他清楚对方的极限在哪。两人之间从一开始就明确了攻受关系,他可以放下自尊张开腿接纳对方,但羞耻感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克服。 被陈飞磨得耐性尽失,赵平生咬牙抽身而退,在对方“我操你”的瞪视中一把将人翻了过去,提起那副年近五十却依然紧窄的腰狠撞进去。 “老——”陈飞的双眼骤然失焦,紧紧抓住床头的钢管弓身承受那攻城略地般的挺进。 “老什么?”赵平生的十指紧扣住陈飞的胯骨两侧,拽着他往身下撞,“叫大声点!” 射精感愈来愈强烈,终于,一声破了音的“老公”从陈飞喉咙里滚了出来。尽管这和赵平生期待的相去甚远,却依旧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生生把陈飞操射在了床单上,紧跟着自己也喘着粗气将那滚烫湿滑的甬道再次灌满。 上铺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可俩人谁都没力气去收拾了。 初一下午罗家楠回局里值班,刚把车停到车位上,就看到后勤老贾顶着张要杀人的脸,蹲在停车场的角落里烧什么东西。 END 仅以此篇炕戏感谢老攻大人的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