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罪犯》 作者:顾之君   文案:   应深是犯罪心理侧写师,专门负责寻踪觅迹,将藏匿的罪犯揪出来。   他有吸引变态的体质,在对决中总是激起罪犯的共鸣和兴趣,罪犯想战胜他证明自己才智过人,想把他拉进犯罪的世界。   我们的生活建立在他人的死亡之上。——达芬奇   那我们就用最小的牺牲,换取不坏的生活。——应深   犯罪心理学博士和昔日的刑警精英,强强联手,共同破案。   博士教刑警做罪犯的心理画像,刑警先生也礼尚往来,笑眯眯——“博士,今天你是想练跑步、格斗还是射击呢?”   博士:“……”恕我直言,哪个都不想。   眼带桃花实际却很正经的犯罪心理学博士受X正气凛然的大长腿老流氓攻   单元式案件,现代架空,地点人名均为虚构,与现实毫无关联。   微博——晋江顾之君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应深 ┃ 配角:众罪犯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单元式案件,最终集结。 第1章 谈判   傍晚,夕阳西下,头顶整片的蔚蓝都被替代而去,黑夜迅速笼罩而来,随时准备着压城。   这个时间,正是下班高峰段,人们一身疲惫地挤地铁,肩膀耷着,眼睛半闭,精神气都被抽空了,大约想着,不管怎么说,今天是结束了,总算能喘口气,明天的等到了明天再说。   市公安局的刑警们却还未到歇息的时候,反而全副武装,端着枪,神经紧绷地迅速潜入了郊外的一栋废弃工厂。   藏身于此的嫌犯周华,两个月内,接连犯下至少三起杀人案,被害者均为女性,身中数刀,失血过多而死。凶残血腥的作案手段,仿佛表明了犯人和死者之间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也令全市人民陷入了恐慌之中,尤其是与被害者相似的女性,每次出门都心惊胆战,必定带上防身道具。一旦有陌生男性靠近,便如临大敌。   市公安局更是压力极大,上面一再催促尽快破案。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民心恐慌,甚至对公安机关失去信心。   安排了一队刑侦精英专门负责此案不止,省公安厅还另外调来了犯罪心理专家协助破案。他们根据仅有的线索,对嫌犯心理迹象进行抽丝剥茧式的细致分析,终于锁定了嫌犯的身份和藏身地点,计划一举突破。但嫌犯狡猾谨慎,挟持了无辜的路人作为人质逃跑。   这栋废弃工厂,是嫌犯一路逃窜下来喘息的地方,也是刑警们必须抓住的最佳谈判时机。   灰暗的废弃车间里,一条布满了灰尘的流水线把嫌犯和警方分成了清晰的两方对峙阵营。   天气本就闷热,车间又是封闭的地方,空气流通极差,人根本就是被关在了密闭的烤箱里。特警,刑警和谈判专家的额头都早已经满是汗水,湿透的警服贴着皮肤,浑身的毛孔都被堵住一般。   更让人烦躁的是,嫌犯把人质死死地挡在自己跟前,完全抵抗谈判,只要求钱和车,其余一切免谈,还很贴心地给警察先生们报时,说是人质的生命倒计时哦。那明显带着得意的口吻,丝毫没有被警察包围后陷入绝境的恐惧,跟疯了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质的处境只会越发危险。   刑警队长心头焦灼,拳头无意识握紧,青筋凸起。他吸了口气,沉声说:“应博士进来。”   既然嫌犯一看到谈判专家就抗拒,那不如转变策略,换人试试。通过观察罪犯的行为痕迹分析心理这方面,应博士正是专业的。   一听到耳麦里传来的声音,等待着的应深快步走进门。   嫌犯周华透过恐惧颤抖的人质,看到门口瘦高的男人身影,身穿黑色警服,防弹背心,步履从容地踏着黑暗而来。他步伐迈得极快,遮住大半张脸的阴影迅速散去,才得以看清他的模样。   警方改变策略,周华当然极其警惕,手里握着的刀都无意识地紧了紧,利刃抵着人质的颈动脉,清晰的痛感传来,人质呼吸加重,抖得越发厉害。   “老实点!站稳!”   周华在人质耳边厉声威胁。明明是炎夏闷热的天,人质却头皮发麻,一股寒意自脚底极速窜上,钻进了骨缝深处。她立刻挺直了脊背,浑身僵硬得宛如一张脆木板,不知哪一秒就会崩溃碎裂。   周华抬眼,和不远处的应深对上了视线。   这张脸,不像是警察的脸。   太年轻了。   周华脑子里第一瞬间闪过的想法便是这个。   虽说年龄不是绝对的标准,但谁都不得不承认,人的阅历经验思想深度和年龄是挂钩的。太年轻的脸,会让人觉得不可靠。此刻,周华就是不自觉有了一丝松懈,嘴边也露出了嘲讽的冷笑。   应深的确因为这张脸吃了不少亏,每次被派去地方警局协助破案,总要经历被轻视质疑的过程,偏他又不擅长和人相处,一般都只能让这种状态持续到他找到关键的破案线索,给出一系列的心理分析,别人才相信他有能力,而不是拖后腿的菜鸟。   长得年轻像个在读大学生也就算了,样貌还过于出挑,放到娱乐圈里都没什么不和谐的。眼尾天生自然微翘,带了点桃花的意思,这样漂亮的眼睛,他不笑的话,也是没什么的,可偏偏唇形又长得巧妙,色泽浅粉,两边弯起了微妙的弧度,即使抿着嘴,看着也像是在笑的样子,总有几分暧昧。   他自己可能没发现,但实际他异性缘极好,年轻女性和他目光对上,脸都会不自主有点发烫。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凭着这样貌,别人对他的态度都会放好些。也因此,他会被刚认识的同僚误会,贴上莫名奇妙的标签——花瓶,假正经,花花公子,混日子等等,不胜枚举。   “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只是想和你谈谈。”   他的声音平静且表情温和,向周华露出了空无一物的手心,表明态度。好像这里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真的只是做简单的交流。   安静的空气里,周华轻呵一声,冷笑着瞥了一眼周围用枪对着他的一众警察。这些人难道是假的吗?   “我相信你肯定很好奇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你冷静下来,不要伤害她,我可以告诉你。”   周华眼睛微眯,的确有些兴趣。但他也不是傻的,依旧清楚自己的目标,“给我要求的东西,我自然会放了她。少说废话。”   “我们已经在准备了,只是需要些时间。”   应深认真地看着他,眼神不像在撒谎。   “我是做犯罪心理画像的,算文职人员,侦查过程中对你做了很多分析,恰好这个时间能和你面对面交谈,你看我分析得对不对。”   周华盯着他没吭声,眼神兴奋,似有些想听的意思。   应深递给人质一个安抚的眼神,缓缓道:“首先,你所杀害的都是女性,且作案手段熟练,几乎不在作案现场留下可供排查、比对与认证的有效物证,这加大了我们的侦查难度。我们唯一掌握的就是你的犯罪行为痕迹,如作案时间地点,选择的被害人类型,攻击的凶器类型、扎刀的位置和伤口的状况。”   “你一直都趁着夜黑路歧实施犯罪,即便有一人幸运逃脱,但事发突然又受了重伤,根本没看清你的长相。你的作案只针对女性,扎刀杀害,没有性.侵的迹象,我们怀疑过你可能具有生理缺陷或曾经被女性伤害过而产生了仇视情绪。”   周华冷笑蔑视,显然并不认同。   “被害女性均三十岁上下,黑色长发,容貌清秀,注重打扮。这种非常具有倾向性的选择目标,不是别的类型,就是特指这一类人,这些女性必定和你心中某种东西吻合,你在努力杀死你心中的某一个人,一次又一次。不过,当时我们还未锁定嫌疑对象,所以不知道你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直到我们后来缩小范围,把你列为重点嫌疑人时,我们调查了你的过去。”   对面的周华眸光微闪,思索着什么的样子。   “你从小成绩就不好,排名倒数,毕业后只能从事简单的体力劳动,在工地,工厂都做过短期工,收入微薄,连吃饱穿暖都是问题,还要给家里打钱,生活压力极大。同时,你的自尊心很强,好面子,工友瞧不起你,你会和他们狠狠打上一架。难以与人相处,能力又低,导致你频繁失业,压力之下,你经常莫名的紧张焦虑。这时,你因为一时冲动犯下了第一起案件,烦闷暴躁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获得了满足。”   “首次犯案的人会恐慌,茫然,兴奋,情绪十分复杂。你肯定问过自己为什么会杀人,为什么停不下来。”应深看着嫌犯,眼神幽深,嘴角的弧度变得越发明显,带着丝讽笑,“其实很简单,你太无能了!稍复杂一点的事情都做不来,穷极无聊之下,只有杀人给你带来了成就感。自卑产生的过分自尊,没有真正的实力支撑,让你更加痛苦,只能逃避现实。别人对杀人狂魔的恐惧,不知道你的身份,藏在人群里的特别感觉让你以为自己很厉害。但事实上,你懦弱得可怜!”   他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充满了力道,划破安静的黑暗,也撕裂了嫌犯平静的面具。   周华双目赤红,握着刀的手骨节泛白,恼火异常。   “胡说八道!你什么都不懂,就一个小白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应深表情淡然,漫不经心地说:“是吗?我哪里说错了?因为懦弱无能,只敢挑更弱小的女人下手,在夜间作案,像条可怜的虫子一样,只能靠黑暗遮掩自己的胆小,什么杀人狂魔。照我的推测,你不过是个上小学还经常尿床的废物而已。”   粗重的呼吸声如同拉风箱,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稍显渗人。   周华已经失去了理智冷静,偏执的人格让他眼里只有应深一人,想狠狠撕破他满是嘲讽的笑脸。他下意识迈开步子,握着刀直直地指向应深,面目狰狞地大吼:“你找死!”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应深负责吸引嫌犯的注意力,另一边,早已经不着痕迹慢慢靠近的刑警猛的飞身一扑,制住周华拿刀的右手,迅速把刀夺过来扔到一旁的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同时,用力将嫌犯的双手折到背后,膝盖顶住他的背,压制在地上,拿出手铐一下牢牢铐住。   一系列的抓捕动作干脆利落,甚至没有给周华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间。   他费力地挣扎几下,发现无用之后绝望地停下,脸色铁青,难看得吓人,即便被压制着,也使劲抬头瞪向应深所在的位置。   充血了的双眼,满是恨意,像是要生吞了他一般。 第2章 同伙   两名刑警一左一右架住嫌犯,简迪作为在场唯一的女警,轻搂着获救的女性人质温柔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叫什么名字,需要我给你的家人打电话让他们过来吗?”   女人满脸泪水,点了点头。   “等等。”   周华停下脚步,突然出声。   女人顿时被惊得一抖,梦魇一般的声音,她极度恐惧的情绪还未平复下来。   应深微微皱眉,往旁边移动,挡在了女人面前,平静说:“有什么话不用急着说,很快法官会亲自给你审判。”   周华执着地回头看应深,其实单看样貌,根本难以想象他就是残忍的连环杀人犯,平凡无奇的五官,看着老实质朴,是在街上擦肩而过都不会留下印象的那种人。   他一扫脸上的阴霾,突然心情好得有些古怪,说:“我不过是想告诉你,我突然发现,他说得对,你和我们是一类人,和人群格格不入,对某件事情过分着迷到近乎病态……”   他微笑:“你不适合做正义之士。”   应深盯着他,“什么意思?你还有同伙?”   这时,周华却转回头去,畅快地笑了两声,“你不是最擅长分析罪犯的心理吗?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啊。”   好不容易抓住嫌犯,以为能暂时松口气的警察们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身为执法人员,当然最清楚该依法办案,但此时此刻,众人都有种恨不得抽死他的冲动。   简迪听得也是很气,但又不想如了嫌犯的意,情绪受影响,便捡起地上的刀,故作一本正经的跟应深提议,“捅他一刀吧,怎样?”   应深愣了一下,不良的情绪淡去不少,弯唇说:“这样不好吧,那么多警察在呢。”   “唉……也是。”简迪一脸可惜,把刀装进了证物袋里,顺带不屑地瞥了周华一眼。   那么大的脸,还说应深和他是一类人。我呸!   周华脸都绿了。   刑警队长咳了一声,跟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威严道:“先把嫌犯带回局里再审问,收队。”   简迪把被害者交给救护人员照顾,走到应深身边,磨着牙说:“真是太便宜那混蛋了!那么多个受害者家庭,按照一命抵一命的话,他怎么抵得过来?看到他被队长压在地上的样子没有?完全傻住了。真想给他加点后期字幕——我是谁?我在哪儿?”   简迪和应深一样是犯罪心理侧写师,接到这类型的案件,亲手解决了是热血激动,但看着悲痛不已的被害者家属,残酷冷血的杀人犯,鲜明的对比之下,心里总免不得难受。有时就是这样,类似阿q精神地脑补,找出些勉强有趣的点来缓解心情。   “看你刚才能光明正大的骂他,贼爽!不如下次换我来试试咧?”简迪眨巴着两颗大眼睛,莹润黑亮,巴巴地望着他。   “别想了,厅长不会同意的。”应深目不斜视。   “别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要写报告。”   “我帮你写!”   应深盯着她看了一会,还是摇头了。   简迪瞪眼:“为什么!”   应深:“太危险了。”   刚才的情况是因人而异的,当然不可能每个罪犯都这样。周华有很强的心理防御,不愿和谈判专家交流,同时又自卑自尊,渴望有一番作为,被人关注,所以应深才出面讲一些他愿意听的话,趁机故意激怒罪犯,制造救援机会。   说白了,就是上去做人肉靶子,得亏罪犯手上的武器是刀不是枪,不然他可能也没机会站在这里说话了。   简迪听完很感动,多么有同事爱。虽然平时应深都一本正经有点冷淡的样子,但还是很关心人的。   而实际上,大踏步往前走的应深只是觉得,简迪的性格比较容易冲动,敢爱敢恨,真站在罪犯面前,可能会忍不住扑上去揍死对方。对她对人质对警方来说,都太危险了。   所以,美丽的误会就是这么形成的。   简迪走在他身边,“我理解你的担心,但我既然出外勤了,当然也要派上些用场啊。”   过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应深的回应,她奇怪转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应深抿唇,蹙眉缓缓道:“他刚才说的话,样子很冷静,不像是假的……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是吧,又不是演电视剧,哪能每个人背后又有一个大佬啊,连环杀人犯大多都是独自作案的……”简迪迟疑地说着,表情越来越微妙,“别,我想想都有点发毛了。”   思索过后,她只能说:“你小心些,我也会多留意周华的审讯情况。”   应深点头:“嗯。”   一个月后。   应深一如往常上班,经过咖啡厅时,发现还有些时间,便推门走了进去。   排队轮到他时,年轻的店员一抬头看见,不禁弯了下唇,“应先生,照旧还是香草奶昔,多奶油吗?”   “是的,谢谢。”   应深礼貌一笑,付了钱,侧身站到一旁安静等待。   “咦?应深你那么早啊。”   简迪坐在靠窗的桌子边,精神十足的朝他挥了挥手,面前放着一块甜腻的熔岩蛋糕。   应深:“还剩下八分钟,不早了。”   简迪对他的一本正经习以为常,发现他在看着蛋糕,便说:“这家店的熔岩味道挺不错的,你也来一块啊。”   应深有点疑惑:“可你前两天不是说要减肥吗?”还让他提醒来着。   简迪:“……”扎心了。   有时真怀疑应深这家伙是不是天然黑,经常被他的话噎得半死不活,无语到想打人。   简迪往嘴里塞了一大块巧克力浆,假笑道:“真是谢谢你的提醒了!”   应深:“不客气。顺便提醒一下,你这一口大约有一百卡的热量。”   简迪咬牙,心里落泪:“……我不吃了!”   这时,恰好店员热情地扬声说:“应先生,你的香草奶昔好了。”   简迪和应深都不自觉转头看过去,店员很年轻,二十岁出头,浓眉大眼,笑意里带着几分腼腆,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应深接过,道了声谢,就和简迪一起往外走。   简迪幽怨地看着他手里的奶昔,“真不是我的错觉,那小店员偏心,给你做的比较多。”   应深低头看了眼,“一直都是这么多。”   “你而已,别人的就比较少。”她信誓旦旦,“他肯定是你的粉,上次还向我打听你什么时候去华大讲课。唉,我也想要一个做咖啡屋店员的粉,别的不要求,冰淇淋给多一点点就好。”   应深:“你可以买两个。”   “不行,那太多了。”简迪摇头,一本正经地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就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应深看着,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进了省厅大楼,等电梯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携着古龙水香气,转头就是一张笑眯眯的俊脸,张扬得不行。   “小应,小简,好巧啊。”   一听到这声音,应深和简迪两人都有点头皮发炸。   别人对应深那张桃花脸是真误会,但说到赵卓锐的风流荡漾,那可就一点都不冤枉了。   衬衫从来不扣最上面的扣子,露出性感的锁骨,一头帅气的漆黑超短发,比板寸要长些,衬着健身出来的肌肉,极力展现了男性气概。对待女性的态度又总是尊重又疼惜的样子,露出富有魅力的笑容,说着些微妙的体贴话语,特别招女职员喜欢。妥妥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此时,也才和一个想邀请他吃饭的女文员温柔说,怎么舍得让你请客,当然是我来,对了,我约好和我同事一起吃饭的,你介意吗?   这也是大家不能理解的地方,既然没打算发展,那就干脆拒绝嘛,还非要拉上罗一泽给他当挡箭牌。   赵卓锐表示,这是绅士风度,女士的邀请不好拒绝,但又不想对方误会,这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法了。   可罗一泽一点都不想配合,每次都是被他用各种方法诱哄骗去的。   罗一泽烦他是这个原因,应深和简迪则是因为觉得气场不搭,对方跟只花蝴蝶一样,还一见面就小字开头地叫人,占尽了辈分便宜。罗一泽和他都是技术部门的,勉强可以算是前辈,但他们就比花蝴蝶小一两岁而已。   简迪更受不了他叫自己的时候,还要把声调拐个弯,乍一听感觉像是在叫“小贱贱”。去他的绅士风度,那些女同事都被表象骗了! 第3章 新人   电梯里。   赵卓锐侧头见应深捧着香草奶昔喝,顺口问:“你怎么那么喜欢喝这个,老是喝不腻吗?”   应深摇头。   赵卓锐:“给我一口?”   应深继续摇头,“要喝自己买。”   赵卓锐装叹气:“真冷淡。”   到了楼层,电梯门开,三人陆续走了出去。   简迪奇怪:“你怎么也下来了?”   技术部明明在楼上。   “厅长找我,好像要开个小会。”   简迪皱眉,“我们也收到开会通知了,不是跟你同一个吧。”   赵卓锐提醒:“喂喂,嫌弃的表情太明显了。”   简迪不客气:“对,你没看错。”   一进办公室,很容易就发现不大的空间里,多了一个陌生男人,胸前也挂着工作牌。   他右手撑在空置的办公桌边,长腿立着,一身黑色警服,配着俊眉星目的阳刚面孔,显得十分正气凛然,很像是做警察的人。但常言就有说,人不可貌相。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家伙的目光非常肆无忌惮,眼睛深邃,色泽也偏浓浓的黑色,不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清澈。   应深他们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同时男人也在观察着他们,在脑子里形成了一个初步的印象。他露出礼貌的笑,正要开口自我介绍,却被一个清亮急促的声音打断。   “沈文钦,29岁,身高189cm,体重72kg,爱好打篮球看美剧,不喜欢芹菜。柔道黑带,擅长近身格斗,在此之前于丘城市局从事刑警,因为兴趣,跟随苏越捷教授学习犯罪心理学,然后申请调动,由教授推荐你来这里,理由是此学生态度认真,心思细密,在心理画像方面天赋俱佳,善于从罪犯的角度思考,找出其行为背后的心里机制,能为刑事案件的侦查提供一定的参考帮助。”   一个少年手撑在门边,撸了把因为飞奔过来而乱糟糟的头发,努力平息着喘气,坚持不懈地凹出个自认为霸气,深知一切的厉害样子,一抬眼,云淡风轻说:“我说得没错吧?新来的刑警同志。”   沈文钦愣了一下,才点头,“没错,不过我现在不是刑警了。”   应深有点惊讶,赵卓锐一脸老父亲般的欣慰,简迪则是捂着额头,心情难以言喻——果然,赵蝴蝶的威力太大,小罗同志也被带歪了。   门边站着的白净少年正是罗一泽,技术员,整日坐在电脑面前,也有着年轻人的一切特点,青涩,热血,充满朝气,还有一点点的自恋。最后一点还在赵卓锐的纵容和影响之下有越发严重的趋势。   对此,三十岁大叔赵卓锐说过——年轻人自恋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他笑了下,走上前摸他的鸡窝头,揉得更乱了,“做的不错啊,值得夸奖。”   罗一泽拍开他的手,“别弄乱我的发型。”   赵卓锐嘴角笑意更深,还顺手帮他扶了一下眼镜。罗一泽不甘不愿的,嘟囔着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另一边,应深感觉到一直盯着他观察的视线,转头望过去,正好沈文钦对视上了,有种相互探底的意思。   简迪站在边上,表情古怪。突然有种难以描述的被排挤感,是她的错觉吗?   厅长刚好推开门进来,一脸严肃,瞬间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嫌疑犯周华招供,说丘城市长女儿的失踪案也是他做的。应深,他要和你通话,我已经让他们把电话转到这里了。”   听到这话,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化。那起失踪案内部的人都有所耳闻,因为一直找不到有效的线索,市长夫人在极度担忧之下,已经进了一次医院,但她坚持要守在警局,希望能在有消息时第一时间知道。   应深走到桌前,按下免提键,所有人都安静地盯着座机。   “我是应深。”   电话里传来一声愉快的笑,“应博士,最近过得怎样啊?”   一如平常大家通话时开头的招呼话语,可从一个有着失踪者消息还被关在拘留所的嫌疑犯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有几分寒意。   应深无意和他瞎扯,直接说:“你把她藏在哪?”   周华叹气,似有些失望,“博士,你怎么这么没耐心没礼貌呢?我在这无聊的地方待着,可是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和你聊聊。”   应深:“我现在就是在和你聊,聊天当然是说双方都想谈的,你再废话的话我就挂电话了。我不想浪费时间。”   周华:“好好,既然你想聊这个,那我就陪你聊嘛。哦,你说的她,是那个栗色卷发笑起来很温柔可人的女人吗?本来我不知道她是市长的女儿,只不过刚好看她东西掉了,好心帮她捡起来而已。后来……是她自己哭着告诉我听的。”他又笑了一声,似回忆起了什么愉快的画面。   “……”   “不过,博士,你也知道这事情很重要是吧,既然那么重要,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在电话里说呢?我看,不如这样,你过来我这边,我们坐下来,泡杯茶,我再慢慢的和你详细地说清楚啊。”他的声音不急不缓,甚至有些轻快,“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见不散,应博士。”   随着刺耳的一阵嘟声,对方挂断了电话。   在场的几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厅长先开了口,“燕镇分局那边排查了所有她可能出现过的地方监控录像,发现她最后出现在西街。到会议室,你们先看一下录像。”   城市的夜晚,依旧灯火通明,车辆川流不息。但并不是每个地方都亮如白昼,人都是往繁华发达的地方蜂拥而去的。视频里的燕镇位属于丘城市边缘地区,是一座电子镇,十年前工厂接连建立,无数人涌向这里赚钱,镇盛人旺。第一批人也的确赚得钵满盆满,但后来时代变化电子商务崛起,这里便迅速衰落,人留不住了。   视频里,能很清楚地看到刘馨文从ktv里出来,和朋友道别走向对面的停车场,她步子有些不稳,可能是喝了酒,包里的手机掉了出来,刚好经过的一个深色衣服男人看了她一眼,低头捡了起来。两人说了几句话,刘馨文莫名奇妙的和他并肩一起走出了监控范围。   “她的肢体语言不自然僵硬,男人的手举在腰间,没有垂在身侧,应该是用刀具类的器械挟持住她了,威胁她跟着走,不能呼救,不然立刻杀了她。”   视频播完,沈文钦开口说了自己的看法。   应深点头,“男人一直低着头,背对镜头,看不清样貌。只论身形的话,和周华很像。有正对着他的监控拍到什么吗?”   罗一泽摇头,“这里监控摄像头不够多,而且他好像很了解监控的位置,都避开了,只拍到小半张脸,用人脸识别技术得不出什么结果。”   “市长的女儿是在一个月前失踪的,时间正好是周华被抓的前一天。但因为市长的女儿更年轻,头发颜色也不同,不符合被害者的特征类型,失踪之后也没有像之前的案件一样发现她的尸体。周华的作案特征是突袭,此前没有留住过被害者。而且,市长还接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的电话,问他觉得他女儿值多少钱,所以这个案子被归为了绑架案。我们也没有把她和周华联系起来。”简迪紧皱着眉,一个月太久了,如果能早些发现就好了。   应深接着说:“他可以为了博关注度,去承认一些不是他做的案件,但这样他就不可能知道案件的详细信息。他应该没有说谎。”   目前最关心的问题是——   “那你觉得……她还活着吗?”厅长问。   应深答:“按照周华的作案手段,这种可能性极其微小。如果她活着,周华肯定会拿她作为谈判的王牌,拖延审决的进度,但死人不同,只会让他的罪名多加一条,对他而言毫无益处。”   这么直白的回答,没有任何委婉。沈文钦有点惊讶地看向他,挑了挑眉。这人的性格和样貌出入很大啊。   罗一泽有点疑惑:“他现在这样不算拖延吗?”   应深摇头,“对他来说,这只是他攥在手里的唯一乐子,挑战警方,看着我们因为他搞出来的烂摊子着急。而且一个月的时间,被关起来的人需要食物和水,可他连朋友都没几个,更难有陪他做这种事的人。”   “不一定要是朋友吧。”沈文钦有不同的意见,“绑架一名女性,还是市长的女儿,色、钱、权三大利益都占了,为了利益共同犯案,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是,不过在周华身上不适用,他有极强的心理防御机制,不信任别人,与人合作的条件不足,而且这样会降低他作案之后获得的快感。”应深根据嫌疑人的特性进行反驳。   老厅长认真听着他们的分析,深皱着眉,令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他思索过后,咬牙沉声说:“不能如他所愿,那边先耗着,市局已经安排了人跟进这个案子。你们暂时不用管!该死的,以为自己多大能耐,想把我们玩得团团转……”   后面还有一连串骂人的话,虽然压低了吼声,但还是能清晰感觉到老厅长的汹汹怒火。   众人几乎都有些疑惑,周华气人归气人,但老厅长岁数大,见过的各种案子也多了,岁月沉淀下来,一般都非常严肃淡定,骂人的次数并不多。   知道点情报的赵卓锐低声解释:“现在正值旅游旺季,本来警力就不足,但这段时间,犯罪分子也跟打了鸡血一样,到处蹦哒。厅长忙得团团转,暴躁起来,恨不得拿枪把他们都崩了。”   几人顿时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安静如鸡,坚决不去触霉头。 第4章 小部门   老厅长叫他们过来开会,除了说周华的事,另外就是要通知他们去顺临市协助侦查入室杀人案。   助理把打印好的资料发到他们手上,每人一份,然后走到老厅长身边,问:“厅长,那个博士生……”   老厅长正揉着眉头,听到这话,才想起来那个被忘在楼下走廊等着的年轻人。刚才接到电话说周华的糟心事,就完全把领来的人抛到脑后了,不禁有些懊恼于自己的记忆力,更不想承认是因为年纪大了。   “打电话叫他上来。”   助理答:“他就在外面等着。”   老厅长挥手,“那让他进来吧。”   “是。”助理点头,便推门走了出去。   老厅长说:“这次还有一个博士生要加入你们,是苏教授推荐过来的,跟着你们实地学习一下。还有,简迪你在出发前去我办公室一趟。”   说完转身就要走人,迈开几步之后,又回头单手撑着桌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圈,补充:“现在人手极度紧缺,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会议桌边坐着的人抬头,对视两眼,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   好不容易来了个人,可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沈文钦是主动过来的,文件填好了,调动的手续也已经处理完毕,想跑是没那么简单了,但那个博士生,就是要趁他还没缓过劲来,骗都要把他骗进来。不过当然,他们还是很道德的。不说谎,只是有些事模糊略过而已——嗯,好比工资。   他们这是一个年轻的小部门,成立不过三年,人才一直极度匮乏。早在二十年前,犯罪心理学家苏越捷教授等人便一直提倡将犯罪行为分析研究加入公安系统,但介于多方原因,一直未曾真正实现。因为没有专门的部门,一般都只能将其归到信息管理范畴。在刑事侦查中,除了物证分析,行为分析也有很大帮助,但这一项目需要长期发展,专业人员的培养和队伍建立,更需要机构等各方面支持。三年前,在多位专家的推动下,国家安全部决定进行试点,先在一个省厅下设小部门,协助周边城市侦查刑事案件,倘若真的效果显著,再进一步建立专门的团队机构。   试验阶段的事物,优势和弊端都非常显著,自由独立性强,拓展空间大,但同时,全新的摸索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且国内没有前人可供参考学习。   在场就只有沈文钦一个是被蒙在鼓里的,看着他们笑,有所猜测,嘴角也慢慢勾起了一丝相似的笑意。   简迪注意到了,“新来的,你笑什么?”   沈文钦眯眼,“你们笑什么,我就笑什么啊。”   打太极一样,又把问题推了回去。   简迪略觉无趣地撇了撇嘴,低头认真看资料。   一旁,是纸张翻页的摩擦声响。   沈文钦忍不住侧头看向身旁坐着的应深,眼神有些探究好奇。每张纸平均停顿的时间只有两秒不到,他真的看进去了?   应深翻到最后一张,视线迅速略过了每一个字,同时思索着案情。看完最后一个字,思绪稍微回神,感觉到身旁传来的目光,下意识望过去,和新来的沈文钦对视上。   “看完了?”沈文钦问。   “嗯。”   “这么快?”沈文钦有点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脱口道。   “嗯。”   应深平静地点了两下头,一张眼带桃花的俊脸,却露出了学生般年轻认真的表情,那种感觉,出奇违和,又有点难以言说的……反差萌?   大概是这个词吧。沈文钦看着他,莫名奇妙地笑了一下,心情略好。   应深更被他笑得一脸莫名。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走了进来,步子有些迟疑,手紧握着门把,飞快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倏地挺直了腰板,右手刷的举到额边非常规矩地敬了个礼,中气十足喊:“报告!我是12级华大犯罪心理学在读博士生陈智杰!很高兴能有机会跟着各位前辈学习!我一定会非常认真刻苦,绝不懈怠!”   丝毫不喘气,飞快蹦出一段明显是背好了的话,响亮的声音震得在场几人都是一怔。   青年不高,脸上还有几个青春痘,眼镜压在鼻梁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滑下来,肢体僵硬,瞪大了眼睛,就像一个刚郑重宣誓上任的新兵蛋子,青涩,忐忑,又十分兴奋期待。   助理站得离他最近,声音伤害加成也最大,但毕竟是见过各种情况的人了。他将最后一份资料递给陈智杰,平静地示意并说:“厅长让你跟着简博士学习,详细要做什么,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   陈智杰转向简迪的位置,一脸严肃,当即弯腰鞠了一躬,“师姐您好!请多多关照!”   不得不说,简迪有点被吓到了。还在回想自己刚来的时候有这么……惊人吗?   她抬了抬手,明明该是经验十足的前辈,都有点无措了,“……那个,陈同学,不用这么严肃的,先坐下吧。”   基本算是局外人的技术员赵罗两人看得直暗笑,小声凑到简迪身边说:“你不是早就想当前辈了吗?现在你也能带人了。”   简迪当然听出了赵蝴蝶语气里的打趣,没好气地压低了声音回:“他跟个高中生一样,还是快要高考的那种,我哪里好意思整他?”   赵蝴蝶和罗一泽侧着头偷笑,风格迥异的脸做出来的表情却极其相似,都那么欠揍。   临出发前,简迪去了老厅长的办公室喝茶。   老厅长听到敲门声,在办公桌后抬眼看了她一下,威严道:“进来。”   “厅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待简迪走到桌前,他才放下笔,把文件盖上放到一边,手搭在桌上,缓缓道:“我想你也知道近段时间警力不足,你们都去处理一个案子我觉得有点浪费人才,我打算将你们分组,应深和新来的沈文钦,你和……”   “分组?”简迪听到顿时皱眉,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这么突然?况且我和应深都合作几年了,明显是我和他更有默契……”   她向来讨厌变化,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情绪立即就上来了,等看到老厅长皱眉不满的表情,她才回过神来,垂头说:“抱歉厅长,我一时冲动了。”   “知道就好。”老厅长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接着道:“如果你对我的安排不满意,不想做的话,也可以调到其他部门,我可以立刻给你的申请表签名盖章。”   简迪猛的抬头,脱口道:“那我还不如……!”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你这是在套路我?”   “爸!你怎么可以这样?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简迪满眼的不敢置信,控制不住的在工作的地方喊出了那个称呼。   “简迪。”   老厅长声音骤沉,数十年积累下来的气场,只消轻飘飘的一个眼神,便不怒自威,足以吓得普通罪犯屁滚尿流。但简迪从小就是在这种眼神下长大,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   “对不起,厅长。”她紧咬着唇,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度抬头和老厅长对视上,“我知道你这是担心我,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也是对我的一种不信任和伤害?刚才张助理说,你把实习生交给我来带,我以为你的看法终于有了一些改变,我很高兴。但你现在又把它全部都推翻了,这三年来,你还是没看出我的想法和决心吗?如果……如果你真觉得我没有能力,没有资格待在这里,只要你一句话,不!只要你点个头,我就走!”   老厅长看着她,好半晌,避开她浓烈喷火似的目光,垂眼叹了口气,托着额头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老想着出外勤,还要冲到最前面……”   “女的又怎么了?”简迪目光炯炯,坚定道:“为人民服务,铲除罪恶,哪里有男女之分!”   老厅长再次忍不住叹气。她这种决心和想法很好,真的非常好,让人很欣慰。只是,如果在她小时候听到这样子的话,他作为父亲,会很感动,甚至鼻酸落泪。但现在,他就只剩下她一个了,唯一的一个,如果她还出什么事……   简迪看老厅长不出声,还想再说些什么说服他,“厅长……”   老厅长抬手,无声地打断了她,眼神有些疲惫。他不想多说什么,自己的女儿,很了解她的倔犟,说也没用。   他只说:“带好人,注意安全。”   以为会被继续训话的简迪愣了一下。   “是,厅长。”   她抬头,目光落在老厅长眼角的皱纹上,眼神不自觉放柔,染上浅浅的笑意,像是发着光,无比认真道:“爸,能有你这样的父亲,我一直都很自豪。”   托着额头的老厅长怔了怔,看向门口那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小兔崽子,就知道拍马屁。”   老厅长轻哼一声,没好气道。   不过,那高挑直挺,充满自信的背影……真的是长大了啊。   她妈妈要是看到,也会很欣慰吧。 第5章 现场   顺临市。   丽盈小区发生了一起入室杀人案,引起警界的轰动。因为它和十三年前的保川案同出一辙,那个藏匿了整整九年的无名魔鬼又出来肆虐了。   十三年前,地理条件并不那么便于发展的保川镇,一个默默无名的地方,曾发生了数起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罪犯皆是在春季,万物复苏的美好时候,入室杀害一个家庭,留下腐臭的尸体。   这样的残忍的事情,对一个小镇来说简直难以想象,身边某个认识的人可能就是一个杀人魔。人心恐慌之下,在那个科技不发达的年代,案子又迟迟难以破解,让一个原本平淡无奇的小镇,瞬间和“压抑的鬼城”“变态疯狂”“杀人狂”一类的词捆绑在一起,一座阴郁的恐怖之城似乎就这么成立了。   十几年过去,当地的公安局长都换了四任,当年负责此案的几个刑警甚至都已经到了退休年龄,案子依然没有破。反而是那个无名的罪犯,仿佛嘲笑一般,在九年前停止了作案。   这种诡异而微妙的结果,让参与侦查此案的警员们十分疲惫气馁,似乎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的。漫长的九年过去,警方猜测这个罪犯可能遇到什么意外死了,但现在,凶手却以一起新案件,还有一封信,狠狠地打了警方的脸。   挂号信件,是保川案凶手的一个作案显著特征。杀害之后,不是凶手犯案的结束,还要以匿名挂号信的方式,将打印的信件寄给警方,纸张上满满的都是详细虐杀过程,并骄傲地宣布,这都是他一个人独立完成的。   当时警方第一时间去查派送信件的邮局,却查不出什么,凶手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非常谨慎防止暴露。   而今天,警方又再一次被迫面临这样的情况。   且因正值夏季,天气炎热,用电量过大,只能安排分时分片轮流供电,案发当时,恰逢丽盈小区停电,监控没派上任何用场。   丽盈小区的犯罪现场。   应深等人已经到达,正模拟着当时的现场情况。   “门口没有撬锁的痕迹,凶手可能使了什么手段,让房子的主人愿意放他进来,比如看起来很无害,需要帮助的样子。”沈文钦站在客厅中央,正对着门分析,“但他一进屋就露出真面目,用武器对着被害者。”   他们旁边就是尸体痕迹固定线,被害者所处位置一目了然。   应深问:“凶手先杀死谁?”   沈文钦下意识说:“成年男性威胁大,应该先解决掉屋里的男主人。”   话音未落,一只微热的手抵在他颈后,应深平淡的声音响起。   “从背后趁其不备,一把刀就能制住。就比如说——不准乱动,不然就杀死你老婆和儿子。”   沈文钦一怔,回头看向他。   应深继续道:“根据尸体的手腕被捆绑留下的淤血程度判断,许立峰是看着家人被凶手活活勒死之后,才轮到他被杀。”   “那照这么说,凶手的主要目标很可能是父亲?逼迫他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被杀害却无能为力,然后再用绳子勒着让他窒息而死,精神与肉体双重虐待。”沈文钦盯着男主人尸体原本所在的位置,“现场的物品很乱,像是打斗过的痕迹。但根据尸检报告,许立峰一家身上都没有防御伤,所以可能是凶手本人在犯案之后,破坏了现场——是反侦查的手段,还是发泄愤怒?”   “都有可能。”   应深低头看着地上的黄线,沉思着,在脑海里再现凶手当时的作案情景。   被害人许立峰双手被绳子反捆至身后,双膝跪地,苦苦哀求凶手放过自己的家人,但恶魔脸上慢慢浮现出愉悦的表情,仿佛在欣赏着什么精彩的电影,然后毫不留情的用绳子勒死他们,一个接一个,留下一地尸体。   “不过,我觉得许立峰也许在凶手心中代表了什么人,他的作案针对性强,由情感驱动做出这种行为的可能更大。”   说完,应深转头继续打量观察着周围,抬头的瞬间,目光恰好对上窗户,透过一层薄薄的玻璃,发现一个年轻人,正异常专注地盯着这里。那种眼神,在人群中显得很不一样。   应深忍不住皱眉,转身就想去问当地的警官,那人是否和案件有什么关联。但他刚一动,沈文钦就先一步问了,还回头露出迷人的笑容说:“你是想问这个吧?”   应深微愣,有些没料到的茫然,然后点了点头。   另一边,简迪和陈智杰刚从主卧出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发现,只知道被害人家庭夫妻感情和睦,是个普通的家庭,床头柜里还放着许立峰准备送给妻子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陈智杰忍不住说:“死在结婚纪念日前一天,太糟糕了。”   简迪的表情则比较平淡,“凶手可不会因为你是好人,你有重要的事情做,或者年纪小就放过你,他们只关心怎么杀死人才能得到更多的快感。”   陈智杰猛的转头,近乎震惊地看着她。但下一秒,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是事实,可也正因为是事实,听到了的时候才会觉得更加残酷。   走进孩子的卧室,视线扫过每一处。   “太整齐了。”陈智杰微皱着眉,“这家孩子八岁,可这房间里一个玩具都没有。一般来说,这个年龄男孩子的书桌上总要摆一些汽车飞机模型,拆卸组装来玩,可他都没有。桌上反倒是放着一叠习题册,更像高中生的感觉。”   简迪拉开抽屉,发现里面的东西也很整齐。一一拉开,最底下的抽屉里放着一本获奖证书,省奥数比赛三等奖。   盯着看了一会,简迪说:“他父母应该很注重他的自律管理和荣誉心。”   陈智杰说:“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客厅有一架钢琴。还真是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啊。”   他们继续围着房子查看,以免遗漏了什么细节性的线索。   停在被打碎了的电视旁,陈智杰皱眉,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将刚才的疑问说了出来:“师姐,处理案子多了之后,会变得觉得这些都很普通,习惯这些,甚至麻木了吗?我、我不是在说您冷酷,只是我有点想不明白。从课本上,视频图片上看到,和实际身处现场,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我在课堂上看案例,也不会有太多的反应,就是……”   看着青涩的新人从开了口之后,就越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颠三倒四,无措的样子,简迪抬手打断,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样吧,反正你由我来带,现在就当做我给你上第一堂课。”   她转身,完全露出她身后挡着的犯案现场,到处都是鉴证人员留下的痕迹。这场景在电视剧和课堂上都很常见,但现实的总有些不同,甚至差异巨大。你知道这里死了一个三口之家,而你站着的地方,不久前,有人在濒死前呼救,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绝望而痛苦地死去。似乎空气都是灰暗憋闷的,让人窒息。   简迪说:“你在课本上看到的理论很清晰明了,案子大都是尘埃落定的,教授带你去监狱看到的是已经被抓捕归案的罪犯,他们无处可逃,便会收敛锋芒,而你现在投身基层,碰到的是未经过审判定刑的,他们不叫罪犯,都是嫌疑人,而且他们更加狡猾危险。冷静不带过多的个人情感工作,才能找到容易被忽视的细节。来,你现在根据眼前看到的,分析一下这个被害者的家庭。”   正思考着的陈智杰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将自己的分析迅速道出,“我们刚才看了厨房卧室,家居装修和客厅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一家很注重面子,在外人前留下好印象,客厅装潢明显昂贵很多,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则比较廉价随意。另外,他们很爱自己的儿子,以他为豪,墙上贴着孩子的奖状,柜子上也摆着奖杯,茶几显眼的位置放着一个简陋的陶土杯,很可能就是儿子做的,房间里也有几样他们儿子在更小时候亲手做的父亲节母亲节礼物,他们都有好好保存!”   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他眼巴巴地看着简迪,期待她的点头肯定。   简迪眼里含笑,点头,“分析得基本都对。”   陈智杰顿时双眼一亮,表情兴奋,有种初战告捷的喜悦。第一次到犯罪现场的紧张感也随之淡去些许。   简迪正要继续说些什么,视线却忽的被柜子上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个盖在柜面的木框,旁边摆着几张笑容灿烂的家庭合照,但唯独这个是倒下的,而且比相框大很多。   她隔着手套拿起,是小孩的画作,并没有鉴证人员动过的痕迹,犯案现场原本的模样,可能是凶手的行为。   简迪心中一肃,立刻抬头看向周围的墙。按照他们对儿子的喜爱,画作不应该倒盖在这,而是放在显眼的地方才对。果然,她很快就在旁边的墙上找到挂画的痕迹。桌上多余的画框被拿起之后,自然露出了下面被遮挡住的样子。   简迪双眼微眯,矮下身子,视线和桌面平行。这片桌面有不自然的矩形条痕,和周边浅浅的灰尘痕迹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里原本应该放了两个相框,被人拿走了。   但被害者的家庭合照有什么好拿的,又不是值钱的财物,难道是留作纪念?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两张?上面有什么特殊的?   简迪皱眉,突然朝陈智杰挥手,“过来帮我把这个柜子搬开。”   陈智杰立刻上前。   随着墙和柜子的距离拉大,足以看清藏在后面的空间,简迪说:“可以了。”   她弯腰探身,捡起了什么。   不见了的两个相框。   一张照片是美满的四口之家,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可爱的小男孩,年龄大约是八岁和五岁,年纪较小的那个十分瘦弱,看起来身体并不好。   另一张则是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笑得一脸温柔,孩子闭着眼,小手在胸前握成白嫩的拳头,睡得香甜。   明明是温馨的照片,简迪却看得脸色一变,扬声叫应深他们过来。   “他们家有四个人,小儿子躲过一劫了。”   闻言,应深等人也沉默地皱起了眉。   从十五年前,凶手犯下的第一起案件开始,俱是灭门惨案。凶手自走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或许是三代同堂的七口之家,或许是仅有一个独子的三口小家,但唯一不变的是,每个被害的家庭都同样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这对凶手而言,必然有着非凡的意义,更甚者,他可能把被害者家庭里的小男孩,当做过去童年时候的自己。   “但凶手为什么要把相框藏起来?这有什么意义?”陈智杰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和犯人的心理画像矛盾了。 第6章 进化   警方正头疼地侦查时,又发生了一起类似的案件,距离丽盈小区不足十公里。   从警用对讲机听到这个消息时,应深等人下意识互相对视。作案的间隔时间极速缩短了,距上一起案件的发生仅半个月。   杀人魔的进化,怎么听都有些毛骨悚然。   他们分别坐上警车,立即赶往最新案发地点。   顺临市近段时间整顿市容市貌,维修老旧的路段,好几条路拦了一截,只能走一边。这本是件好事,但就偏那么倒霉碰上了入室杀人案。顺临市市长大概烦得头都要炸了。   熟路的当地刑警一打方向盘,拐进了一条小路,警灯不停闪烁,伴着紧促的鸣笛声一路急行。   毫无预兆的拐弯,应深不可控的往旁边倒去,沈文钦见了,顺手扶住他的肩膀,问:“在想案情?”   “……嗯,谢谢。”呆住的应深回神,又坐正。   “不客气,不过建议你抓住扶手,别等下没倒向我这边,滚到地上了。”沈文钦嘴角微笑,眼里含着戏谑,“厅长不止让你照顾我这个新人,也让我多看着你,说你太容易专注案情,忘记别的事了。”   应深慢慢地抬手握住车窗上的扶手,脸微微发红,出神到被新人这样说,真有些尴尬,前面端的前辈样明明感觉还做得挺不错的。应深眼神微闪,不自在地瞥向窗外,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当做自己听见了。   沈文钦又莫名奇妙地笑了一下,按住驾驶座的靠背,问:“王大哥,大概还有多久才到?”   王刑警解释:“顶多五分钟就能到了。抄小路是这样子的,你们坐稳了。再过一会,下班潮来了,主干道会塞到吓死你,这年头,车比蚂蚁还多。”   过了两分钟,挡风玻璃前的路况,像是要印证他所说的话一样,车子一拐出路口,前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车流。不过幸好,他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   下车走进犯案现场,简迪和陈智杰比他们要早到一点。他们走出电梯,走廊里便已经有恶臭伴着热浪扑面而来。   一个人影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是陈智杰,正扶着墙大吐特吐。简迪跟在他后面,好笑又关心地递上纸巾和水,“没事吧?吐多两次就会习惯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扶墙忙着吐的可怜人根本顾不上答她,又干呕了好几下,才擦了擦嘴,脸色难看地抬头,眼带绝望,捂着鼻子说:“理论和实践差太多了,真看到尸体了完全不一样。师姐,您怎么忍的,太厉害了。”   简迪浑不在意,豪迈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姐罩着你。”   不远处,应深看着他们,脚步顿了一下。突然有点明白厅长为什么这样安排,让简迪带新人,是希望她能沉淀下来,记得身边有人要照顾,稳重一些。她在新人面前,经常都是经验丰富头头是道的前辈样,实际稍了解她的人就知道,她这人一腔热血,每次都恨不得爆发洪荒之力查案,冲在最前面,不放过一丝一毫。   沈文钦注意到他的动作,若有所思,忽道:“简迪刚来的时候是你带的吗?三年多前,二十五岁的小师父?”   师父就师父,前面为什么要加个小字。   应深听到,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个,有点不满地皱起了眉。但因为刚在车上出了尴尬的事,一对上沈文钦的脸,就会想起他似笑非笑的戏谑样子,反驳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吞回去了,略憋屈的答非所问道:“我们都是苏教授的学生,她是晚我五届的师妹,严格来说,你该叫她一声师姐。”   沈文钦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耸了耸肩,无所谓说:“哦,这样啊。那你就是我的大师兄了,你可得罩着我。”   显然他非常懂得什么叫顺着杆子往上爬,长臂一伸就勾住了应深的肩膀,十分熟稔的样子,一起往前走。   应深想反击彻底失败,还被他近乎无赖般的行为弄得有些愣住,最终只能无奈一笑,快步走向尸体。   现在接近夏季末尾,但天气依然炎热,尸体腐化速度很快,散发着阵阵难闻的气味。主卧里,尸体躺在床上,头上被用一个透明塑料袋套住,脖子上绑着绳子,面色惨白,死不瞑目。同样的,手脚也被细绳巧妙地死死捆绑,浑身露出的皮肤存在多处瘀痕,有明显被折磨过的痕迹。   取下塑料袋时,颈上还有隐约的红色手指印,是被大力掐过留下的淤痕。   应深站在床边,平静道:“勒死一个人很简单,只要持续用力50秒,就必死无疑。”   “脖子上有指印,证明凶手不是一次性就勒死被害者,他先用力掐住被害者的脖子,但又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松手,然后再套上塑料袋绑紧,在旁边站着,看被害者一点点失去氧气,恐惧挣扎的样子。”沈文钦接着道。   应深点头赞同,“犯人的作案手段正在进一步进化完善,犯罪升级,他现在更懂得拉长被害者的死亡时间,从而享受更多的快感。”   沈文钦指着尸体,“但这古怪的姿势,和凶手一贯展现的冷酷残忍矛盾了,尸体被摆成安然死去的样子,双手交叠于小腹,算是产生后悔的情绪了吗?”   “不是。”应深坚定摇头,“还记得在丽盈小区发现的相框吗?小儿子一直在外养病,几乎没在这里出现过,如果凶手是跟踪锁定这家人,那他很可能都不知道这家还有个小儿子。而藏起来的这个行为,也像是不想被某人看见。”   “凶手有同伙?”沈文钦接着往下分析,“这个人还担心他发现遗漏的小儿子,并不支持杀人,他们想法相悖,是一个被胁迫参与犯案的人,没办法反抗凶手,但对于这种残忍的事情无法接受,所以才调整尸体姿势,想让被害者走得安详些,至少看起来像是。”   “可以得出凶手的心理画像了,你把你的分析写出来,今晚我要看。”应深往外走,朝沈文钦道。   “收到,小师父~”沈文钦深邃的双眼一弯,笑意满满,随意地搭住应深的肩,“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吃晚饭吧,都七点多了。”   他这么一说,应深才感觉饥肠辘辘,的确很饿了。他推开肩上不正经的手,说:“嗯,不过我想先去巷子那边看看,刚才来的路上我发现了点东西。”   沈文钦不假思索,“那我跟你一起去。”   应深转头,奇怪道:“当然是一起去,不然你想去哪?”   自己带的人,难道还能放着前辈去侦查,然后独自跑去吃饭?   沈文钦勾唇露出职业假笑,正气凛然:“我没想去哪呀,小师父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的。”   心理分析方面基本没什么问题,也没有新人的缺点,反而很适应,适应得过分了,还有余力说些油腔滑调的话,听着不太正经,但细细推敲起来,又没什么需要特意指正的大毛病。   应深暗暗叹气。不省心的新人。 第7章 涂鸦   此次案件的发生地位置有些特别,正处新城区和老城区的分界线地带,清晰划分,一边高楼林立,蒸蒸日上地繁荣发展,一边还是低矮平房,保留着旧时的样貌,像被一层不透气的薄膜严密盖住,和新时代隔离。   应深和沈文钦正是往老城区深处走,踏进了七拐八扭的巷子深处。从空中鸟瞰的话,这里一定跟迷宫似的,错综复杂,更别说身处其中,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   “小师父,你到底在找什么?”   “涂鸦。”   应深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平静答道。   巷子里空间狭窄,阳光都找不到缝隙钻进来,只能稍微洒下一缕光线,照亮一边的墙头,所以墙角的青苔借着绝佳的阴湿环境肆意疯长,偶而也有两株野草顽强扎根。   “这里。”应深倏地停住脚步,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有模糊不清的侧脸轮廓,声音也显得略冷淡,看起来格外禁欲。   隐去了一双桃花眼,还有这样的视觉效果,简直像电影里常见的黑道反派头头,漠然的气质,为达目的,不在乎血腥,不在乎人命。   沈文钦一抬头看着这幕,思绪不自觉有些发散。待应深奇怪地喊了他两声,才回过神。   “在想什么?”   “没,我就是觉得这涂鸦有点眼熟。”沈文钦本是随口这么一说,意图转移话题的,但细细一看,还真发现了些不妥。   “自然眼熟。”应深指着涂鸦,“这个捆绑的结很复杂,是凶手特有的作案特征,警方从来没有公布出去。”   墙上的涂鸦色泽明亮,显然刚画下不久。几个人倒在地上,双手皆被绳索死死捆绑,脖子上也被细绳勒紧,面色痛苦狰狞,旁边的墙上,用血红色的喷漆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小心!   这种涂鸦,放在平时顶多认为黑暗不健康,但现在刚发生了两起命案,内容又是那么相似,那它代表的含义就要另行考虑了。   “不是。这结是凶手的特征,但我说眼熟的不是这点,我指的是画风。”沈文钦表情严肃,指着涂鸦的角落,“你看这里,涂鸦者的署名——z。”   “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这类消息,z这个人,在街头涂鸦圈之外都挺有名,之前甚至差点上了微博热搜。z一向都是黑色幽默玩世不恭的画风,前段时间,多位公众人物出轨离婚,他画了很讽刺的涂鸦,悬崖峭壁,父母各站一边牵着小孩荡秋千,他们手里的绳子是孩子唯一的支撑,其中一方出轨离开,孩子会抓着绳子难受地吊在半空,剩下的一方再离开,孩子就只能掉下去。”   “嗯,我也有看到。”应深回忆起来,点头道:“他的涂鸦大部分都和现实事件挂钩,差点上热搜的那幅是讽刺所谓的书院,一个男人面带笑容拿着棍子,另一边是跪在地上的小孩,旁边写着——孩子不打不成才。”   “你也有看?你居然也会刷微博!”沈文钦表情惊讶。   应深疑惑莫名:“我刷微博怎么了?”   “没,”沈文钦憋笑,扶额遮住笑意满溢的眼,“你刷很正常,我少见多怪而已。”   应深瞥他一眼,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便继续道:“听你的语气,你很喜欢z?”   “还行吧,虽然他的涂鸦不能放到明处,但寓意还是挺有意思,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发声,能带来些正面影响。哦对了,我声明一下,这只代表我个人看法,留在这里就够了。”沈文钦随性归随性,但还是知道不能太乱来。   应深无奈,“这时候又知道正经了?幸亏我们都没穿警服,这里也没……”   人字还没说出口,沈文钦的眼神便一厉,手按在腰间的枪上。   一个人影躲在不远处的墙后,鬼鬼祟祟的,偷偷张望他们。一听到吼声,便被惊到,转身就想逃跑。沈文钦当即拔腿追了上去,不愧是前刑警精英,动作敏捷快速,三两下就抓住人反手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沈文钦一手压住他,掀了鸭舌帽。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男孩,或许还未成年。他挣扎着大喊:“放开我!神经病!我只不过是路过而已!”   沈文钦牢牢压住他的手,“路过?那你在偷看什么?”   “少自作多情了,你又不是什么大美女,我偷看你干嘛!”大男孩明显紧张得冒汗,心虚地大喊反驳。   沈文钦感觉到大男孩的僵硬,忽的挑眉说:“那东西是你画的?”   男孩挣扎的动作一顿,复又越发激烈,“你说什么东西!我都说我路过了,你有什么资格抓我?”   应深走了过来,说:“应该不是他,年龄太小了,z的画风比较成熟。”   大男孩吸了口气,突然变得很愤怒,大声反驳:“那边的大叔!我不小了好吗!”   原本大声吼着这话,是很有气势的,但他被压在墙上,挣扎了半天都纹丝不动,看起来反而有点喜感。   沈文钦看了他一眼,心思活络起来,朝应深眨了眨眼,又努嘴示意了一下这小子,对应深故作疑问说:“你确定吗?他真的不是z?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上次在丽盈小区也看到他了。而且没事的话,z干嘛要画这种涂鸦,说不定z就是凶手,故意在炫耀呢。”   应深接收到他的眼神,很快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微微弯唇,配合着迟疑道:“也是,之前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这个猜测也不是不可能。”   “z不可能是杀人犯!他只是画这些涂鸦来警示大家要小心而已,他是好人,你们别乱冤枉人!我特意找过了,不止这里,他在很多个地方都画了!我看到他……”他恼怒反驳,语速很快,但反应也很敏锐,一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便立刻打住。   沈文钦和应深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看到谁?”   大男孩却停了下来,咬牙沉默着,不愿再开口。   安静的巷子里,应深缓缓的声音,很宁和笃定,“你很关心案情,不像别人只是局外人的单纯好奇或者恐惧,你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就好比z,你不止无意撞见过他,你还认识他。”   沈文钦已经放开了对男孩的压制,但依旧拦住了他离开的路。男孩坚持不承认,手上却焦虑地抠着手腕,“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宁愿坐牢也要包庇他?那你的女朋友怎么办?她愿意接受一个有犯罪历史的人做她男朋友吗?”沈文钦接连几个问题扔向男孩,激得他猛然抬头。   “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男孩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   沈文钦淡淡说:“你一直在抠的红绳,手工编织,还有一颗仿红豆的珠子,总不会是你自己织来戴的吧?能做这种事的女孩大多数对感情很认真,绳子也很新,你们正处于热恋期,我看你应该也很喜欢她,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男孩脸色难看,“我们果然没有隐私,现在一举一动政府都能知道是吗?”   这无厘头的话一说出来,沈文钦忍不住噗嗤笑了:“小子,在你眼里政府有这么闲吗?我猜都能猜出来,我们就是做这一行的。”   没细说做的是什么。男孩却自行脑补了一大堆,和心理沾上边,再加上电视剧里的渲染夸张,他几乎觉得眼前的两位警察可以从他的微表情里看出现在他在想什么。   男孩仍在做最后的挣扎,“z是我的偶像,他不可能是杀人犯,你们别弄错了。”   沈文钦无情道:“偶像怎么了,杀人犯会在脸上写着我是犯人几个字提醒别人吗?”   男孩更是生气万分,蠢蠢欲动想要和他打一架,但又清楚知道自己打不过。   有人唱了白脸,那自然也要有人唱.红脸。   应深眼神认真,诚挚道:“你那么相信他,肯定有你的理由。我也认为他不是凶手,但他可能掌握着重要的线索,我们找他是为了请他协助,我们绝不会冤枉他的,我向你保证。”   平缓宁和的声音,让人更倾向于愿意信服。   男孩看了他半晌,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沉默一会后开口:“我是在回家路上恰巧看到他的,怎么都没想到他就是z,离我这么近。你们如果见到他,肯定也不会怀疑他,他很可怜……”   应深问:“他是谁?”   “彭亮彭老师。”   “你们在这干嘛呢?迷路了?该走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王刑警大步走了过来。沈文钦和应深下意识回头看过去,等想起来,再转头,发现男孩早已经窜不见人影了。   沈文钦问:“王大哥,你知道一个叫彭亮的老师吗?”   王刑警:“彭亮?你们来之前,局里倒是有将一个叫彭亮的作为嫌疑人带回去审讯,职业正好是老师。” 第8章 信件   他们回到警局,看到了一众警察围着个小孩的奇观。   “发生什么事了?谁家的小孩?”   看大家那重视的样子,恐怕也是跟在查的案子有关。   刑警队长出声:“散开散开,都聚在这像什么样,别吓到人小孩了,小梁和简博士留下谈话就够了。”对小孩而言,女性不那么容易让他们害怕。   问了知情的警察,应深和沈文钦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凶手又送来了信件,还让小孩做送件者。   “小朋友,是谁让你把信送到警察局的?能形容一下他的样子吗?”梁警官温柔问。   “是拿气球的大熊。”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张开了手兴奋地比划,“很高,都是棕色的毛毛,拿着很多漂亮的气球!这个就是大熊给我的!唔……还有糖。”   小女孩手上拽着一个小黄鸭形状的气球,飘在半空,是和严肃威严的警局完全不一样的稚嫩亮色。她还从口袋里掏出几颗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奶声奶气说:“就是这些,奶糖我吃掉了。”   “吃了?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肚子痛不痛?”   小女孩摇头。   梁警官微松口气,又问:“糖果可以让姐姐看看吗?”   女孩点头后,梁警官接过,拆开一个糖果,仔细看过后,低头闻了下,起身小声对队长说:“糖果很普通,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保险起见,还是换掉别让小孩吃了。”   队长便扬声问:“谁有糖果?先拿出来用。”   众警察找了起来,有人还问:“薄荷糖算吗?”吸烟之后吃的。   队长没好气瞪眼。   最后,还是大家东拼西凑了各种糖果,花生糖巧克力什么都有,色彩更丰富。   简迪把满满的糖果捧在手心,温柔地问小女孩:“那些糖果警察哥哥姐姐需要用,可以用这些跟你换吗?”   小女孩愉快地点头答应了。   凑糖果时,简迪还问出了小孩碰到伪装成大熊的嫌疑人地点,刑警队长迅速派人过去,可惜最终并未得到什么有效消息。根据公园的监控,这只带着不变笑容的棕熊,来去无踪,甚至连里面藏着的人是男是女都无从辨认,他只是把气球一个个派送给公园里的小孩,孩子们兴奋的把大熊团团围住,混乱之中,不远处的家长稍不留神,一个小女孩就这么走开了。   因为店家搞活动,让工作人员穿上讨小孩喜欢的布偶装送气球之类的情况并不少见,家长们早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不得不承认,布偶幼稚可爱的外表,的确会让人的警惕性无意识松懈。   通过问小女孩,警方得知了她父母的电话号码,及时通知她家人接她回去。   也是因为这通电话,警方才发现凶手并不是随意挑选小孩的。小女孩的家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小孩失踪了。小女孩父母双方都有工作,很忙,一直都是由爷爷带着,但爷爷很爱打麻将,所以一般把小孩放在公园玩,等到了时间才叫她回去。   听到这个时,警方的人不禁感慨家长心真大,且先不论近段时间发生了这样的恶性案件,警方竭力封锁消息,就是换作平常时候,也得担心小孩被拐走啊!   市局联系电视台,发布新闻说现在拐卖猖獗,提醒家长务必多加教育小孩,不要跟陌生人接触,更不要接陌生人的任何物品。   另一边,彭亮已经被带回了警局,就在审讯室。但他不是个话多的人,警察的问话,他能不答就不答,安静地等律师朋友过来。   这情况显然不太乐观,因为案件发生时,他有不在场证明。而指出他就是涂鸦者z的学生,有打架逃学的记录,指证力度也不足。   应深他们在进行审讯前,先仔细看了彭亮的生平资料,打算从他的过去经历里找突破口。高中以前,他的生活和国内许多家庭一样,平淡普通但自有小幸福,后来父亲生意失败,家里经济状况一落千丈,高考填志愿时,他放弃了去北城读大学的机会,填了当地的一所高校,靠着全额奖学金,半工半读,缓解家里的负担,等好不容易还清了债,他的人生终于好似迎来了一点曙光。他遇到了至爱的妻子,两人伉俪情深。按照电视剧情节走向的话,从这里开始,他应该走上坡路才是,但幸运女神并没有过多地眷顾他。五年前,他的妻子突遭车祸,抢救无效身亡,肚子里还有他们三个月大的孩子。   驾车司机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在读研究生,因赶时间超速造成意外,据他后来所述,当时是吓傻了,回过神来立刻拨打120,下车进行救援。因为青年主动认罪并积极事后补救,法官据刑法规定,涉嫌交通肇事罪,判刑两年。后来他又因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半年假释,出狱后,妻儿都在等着他,加上他年轻有为,父母在背后支持,他依旧过上了正常的美满生活。   而反观彭亮这边,人生惨遭巨变,他好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阴影,甚至得了抑郁症,必须坚持服药才能正常生活。他对法院的判刑不满,一直不肯原谅肇事者,多次到对方家闹事,最终被保安强制请出门外。   “肇事者许立峰?是那个许立峰吗!”陈智杰看到熟悉的名字,惊问。   “丽盈小区的被害者。”简迪皱着眉,“怪不得他之前是重要嫌疑人。但是,在法医判断的死者被害时间段,彭亮和朋友出去吃夜宵了,朋友给他作证,餐厅的监控也的确拍到了他。但餐厅和案发地点距离只有十公里,并不算远。”   应深放下资料,接着道:“监控拍到他在零点过后,和朋友离开了餐厅。而许立峰一家的被害时间恰巧又是零点到一点之间。假设他一离开餐厅,立刻就开车赶往丽盈小区,综合考虑路况和红绿灯的因素,至少要十分钟,而进入许立峰家作案勒死三个人,还要以凶手特别的复杂捆绑方式绑住被害者的手脚,最快也需要二十分钟,且还没算上一些意外状况。而半个小时后,彭亮出现在了餐厅附近的酒吧里,说是约了另外一个朋友喝酒。”   “半个小时内,既要驱车来回,还要作案,似乎太仓促了。”沈文钦想象着,认为要做成难度很大。   “所以当初警方没有充分的证据拘留他。”简迪露出思索的神情,抬眸坚定道,“我去和他谈谈。”   审讯室内。   简迪在彭亮对面坐下,手放松地搭在桌子上,如同一般的闲聊。而一层单向玻璃的外面,应深等人默默看着。   “你好,我是简迪,是协助市局侦查案件的侧写师。我想问你一些事,希望你能配合,也好早些证明你的清白。”   彭亮脸色平静,眼睛就像一潭死水,毫无波动。   “2015年9月8日晚,你说你和朋友吃了宵夜后,然后又去酒吧喝酒,但那个餐厅和酒吧步行都只要10分钟,为什么你整整耗了三十分钟才去到酒吧?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彭亮漫不经心说:“随便散步吧,或许吃太饱了呢,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记这么清楚。”   “你知不知道丽盈小区离你吃饭的地方有多近?半小时来回绰绰有余。并不排除你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可能性。”   彭亮忽的弯了下唇,笑意凉薄,淡淡说:“你是说许立峰吗?我的确想杀死他。”   十分具有情绪倾向的回答,充满了恨意!审讯室外看着的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五年,一个意外,他也不想的,认错态度又好,家有老小要照顾。按照大家的想法,我似乎应该原谅他是不是?”彭亮垂眸,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可我死都不会原谅他,凭什么呢?他杀死了我的老婆孩子,毁了我的家。”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着却让人难以反驳,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的哀痛。   “说实话,他死了,我很高兴,不过这有错吗?”彭亮睁着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皱纹深陷,认真地问简迪。但简迪张了张嘴,根本没办法回答他。   他盯着简迪半晌,垂眼说:“我确实想他死,但我没杀他。”   虽然简迪看了资料,了解前因后果,但真正直面当事人时,就会无比强烈地意识到,薄薄的纸上几行字,完全表达不出经历者万分之一的痛苦。   她张嘴,缓缓说:“你这种情绪没有错,但你要让它到此为止,不能放任它侵蚀你的大脑。我相信你没有杀他,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妻子也绝不会想看你被当成杀人犯的。有个监控拍到了你开车往丽盈小区的方向,那半个小时里你所听到的,看到的,正是我们破案的关键,我们需要你的协助。不抓住凶手,他就会一直杀下去,会有更多的家庭被害,爸爸,妈妈,女儿,儿子……凶手一个都不会放过。”   彭亮转着手里的戒指,突然轻声如叹息般的说:“死在一起,也挺好的。”   寒意从背部一窜而上,简迪头皮发麻,脑子一发热,登时站起来用力拍桌子,“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掌心又热又痛,但简迪根本感觉不到了,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微微颤抖着。   她吸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眼前没有丝毫人气的男人。真的完全谈不下去了!这人非常需要看心理医生! 第9章 女人   简迪情感丰富,同理心强,这让她能够容易的和案件相关人建立起信任关系,获得重要信息,但同时,易于感同身受带来强烈的情绪波动,一旦没有处理好,也会成为很大的弊端。   此时,简迪就很清楚自己该冷静下来,但她真的太气了。她吸了口气,对彭亮礼貌微笑,然后从容地打开了门。   她疾风般地走到应深等人面前,抿唇咬牙:“我要冷静会,谁上?”   应深拍她的肩,“你做的已经差不多了,他马上就会开口的。”   简迪点头,“我去喝点水。”   应深刚迈开步子,一只手就按住了他,下意识回头看过去,沈文钦笑眯眯地指了指他自己,“让我去试试?”   应深看了他几秒,还是点头了。   一踏进审讯室,彭亮抬头看他,问:“换人了?那个女侧写师呢,不会是出去骂我吧?”   沈文钦不答反问:“你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讨人骂的话?”   彭亮低头继续摩挲着戒指,“她是个不错的警察。”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她刚才和你谈了那么久,你愿意配合我们了吗?那半个小时,你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沈文钦将双手置于桌上,微微向前倾,认真聆听的样子。   明亮的白炽灯照射下,彭亮的脸色略显惨白。他沉默一会,慢慢开口道:“那晚夜宵,有我老婆最爱吃的藕片,我想起了她的笑脸,想起了她浑身是血的样子。所以我又去了许立峰家里,我一直希望他过得很惨,活在杀死我老婆的愧疚里……但他没有。我站在他家院子外面,想着不如一起死了算了。深夜,没有电,很黑,但屋子里有一束光,刚好让我看到了点东西。”   他吸了口气,沉浸在回忆里,“透过窗帘,一个戴帽子的男人站着,身形高壮,但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跟旁边的女人说着什么话……”   声音顿住,彭亮抿着唇,突然停了下来。   沈文钦问:“那女人不是许立峰的妻子,你看到她的长相了吗?”   彭亮却不回答,微皱着眉,神情十分抗拒,像是被触及到了什么不想被人知道的事。   沈文钦眯眼,语气笃定,“那女人你认识。”   彭亮垂眸,摩挲着戒指,一声不吭。   “你不愿意说,那她肯定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不能让人知道。”沈文钦观察着他的表情反应,转着戒指的行为,慢慢继续猜测,“比如说……她的工作。”   彭亮呼吸一窒,还是艰难地点了头。   “就是半年前左右,喝醉酒之后,我可能是疯了,在街上找到了她,背影和我老婆很像……但是,在宾馆开房时我就后悔了,逃了出来。我没有对不起我老婆,我没有对不起她……”   他崩溃了一般,抬手掩面,哽咽着:“佳英……”   不停重复着妻子的名字。   “你没有对不起你妻子,你很爱她。”沈文钦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等他发泄了一会后,递上纸巾说,“你还记得那女人的相关信息吗?名字,就算是她报的假名,长相,身高,你遇到她的地点等等,任何细节你都不要遗漏,都说出来。”   隐瞒了那么久的事,终于全盘托出,他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压在心窝上的巨石一点点地散去,找到了宣泄口。他想许立峰死,但隐瞒看到凶手的事实也让他寝食难安,半个多月来的深夜,总在睡梦中惊醒,满头冷汗,后背湿透。有时是妻子冷淡模糊的脸庞,有时是许家三口怨毒的目光,像是在说,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你杀死了我们!你是帮凶!   一幕幕,戳得心口发疼。   他想,这或许是良心在痛的感觉。终于,他沦落成他自己最憎恶的许立峰那样的人了,甚至比他还要恶心。   所以身在警局,却宛如解脱一般。   彭亮说的每一个字都被记录下来,总结整理,发给顺临市各个分局。   在此期间,应深等人进一步细化凶手的心理画像。   新人沈文钦和陈智杰都被自己的师父布置了作业。简迪收到写得满当当的a4纸时,粗略一扫,态度认真,中规中矩,总体来说分析得一般,对罪犯的心理把握不够深入,但胜在有上进心。   抱着颗八卦好奇的心,简迪凑到应深旁边,想看沈文钦分析出来的心理画像。应深把手边的纸递了过去。简迪一看,惊讶挑眉——看不出来呀,还挺正经的,也写了那么多。   可等认真一看,前面是有在好好分析——35-45岁,受过高等教育,童年家庭破裂,由母亲抚养长大,自大,渴望被关注,喜欢参与调查,挑衅警方的权威,一定在默默关注着案件侦查进展等。   后面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字,居然是在侧写应深。认识才几天,分析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唔,不过主观性很强啊。说起来,当初她怎么没想到这招,拍前辈马屁啊!不过,就应深的性格,再怎么拍也没用。   简迪饶有兴致地看完,放下纸,摸摸下巴笑着说:“如果随便八卦前辈可以扣工资的话,他未来一年都别想领工资了吧。”   应深认同地点头。倒不是因为他侧写自己而怎样,只是单纯就心理分析而言,沈文钦有些地方分析得不太对。   但仅凭几天合作相处,分析到这个程度,算是还可以了。   根据彭亮提供的女嫌疑人长相和工作假名,警方将范围缩小到了南镇七街,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与皮条客站街女集中的混乱街道。但他们向来反感警察,处事世故老道,现在指望从他们嘴里挖出来一个涉嫌命案的站街女,恐怕只会得到各种扯皮的答复。   为避免打草惊蛇,最终决定派人伪装打探消息。但这人选得很讲究,有能力不止,还必然不能长得过于正经,一看就是当警察的。   局长扫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应深的身上。长相符合,但体能不太行,一旦出意外的话……旁边,是笑眯眯的沈文钦,长得一脸正气,但笑起来又有点花,而且听说以前是丘城的精英刑警。恰巧他们又都是外来人,生面孔,去碰碰运气应该也无妨。   人选便这么定了下来。   沈文钦开车过去的路上,看了一眼平静淡定的应深,打趣说:“你这哪像是去找乐子的,开会的领导还差不多。”   应深顿了一下,突然抬手将手指插入发间,随意捋了几下,又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扯了扯衣领,露出性感的锁骨,眯起桃花眼,勾唇朝他笑了一下,“这样行了吗?”   简直跟换了个人。可以说是将不正经的桃花脸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沈文钦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晃了眼,惊得差点没拿稳方向盘。他沉默了一下,忽的问:“这是你私底下的样子?我的侧写全错了?”   但应深已经又陷入了案件的思索里,并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没听到回应,沈文钦转头,发现应深正无意识地拨弄着安全带。略显孩子气的动作,衬着一张花花公子的脸,让他又忍不住偏头偷笑。   到了地方,他们走过去,试探性地问了两个身穿超短裙的女人,除了得到热情的靠近,她们并没有对小薇这个名字产生什么熟悉的反应。   他们走向街边一个穿黑色连衣裙的女人,她手指夹着烟,漫不经心地吸着,视线在街上流转,媚眼如丝。她听到沈文钦的问话时,浓密的假睫毛微颤,掀了掀眼皮,巧妙地摆了一个诱人的动作,吐着烟暧昧说:“干嘛非要找她?你们看,我不够好吗?”   末了,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眼带怀疑,“况且,以二位的条件有必要来这里找女人吗?”   应深勾唇笑了笑,隐晦道:“能来这当然有原因,我们两个人你应付得过来吗?有特殊要求哦。”   女人了然,警惕心淡去,同时笑得更加艳丽,若仔细辨认,还能从她眼里看到一丝鄙夷,想来是把眼前二人当成了标准的衣冠禽兽。   沈文钦浑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道:“做不来?那我们找别人。”   说完,作势就拉着应深要走。   女人想都不想,赶紧伸手扯住应深,凑上前,软声说:“别急嘛,我当然能做,只是价钱要高些。”   沈文钦登时不满地瞥过去,“你觉得我们给不起钱?”   顺势佯怒,把她抓着应深的手腕扯了回来。女人涂的红艳指甲搭在应深的胳膊上,看着莫名刺眼,让他心情不好。   “怎么会?我只是按照行规说说而已,担心二位不清楚。”担心惹怒了上门的客人,女人赔笑摇头,“是我想太多了,我们走吧。”   女人主动领着他们向附近的宾馆走,在前面走得摇曳生姿,不时还回头抛一下媚眼。   应深和沈文钦对视一眼,向前走快几步,一左一右把女人控制在了中间。 第10章 失踪   拐弯之后,沈文钦出声说要去他们惯去的宾馆,女人没多想便答应了,做这一行什么样奇怪的客人都见过,弯腰上了他们的车。   但看着窗外变化的路,女人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小心地去掰扯车门,却发现锁住了。她脸色一变,干笑:“不好意思,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能放我在前面的路口停车吗?”   “不行。”应深冷淡答,同时拿出了证件给她看,“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女人神情变了几变,都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更加忐忑。   车子靠边停下,闪着警示灯。   应深说:“我们不是来抓你,只是问你几个问题而已。如果你不配合回答,那就只好请你跟我们到警局走一趟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放狠话,但任谁都听得出话里的潜台词。   女人握了握拳,只能怪自己不够警醒,还不忘讽刺几句:“我就说,怎么会有这种颜值的客人到我们的地盘,一点都不像做条子的,现在你们破案已经要伪装有奇怪癖好的嫖客了吗?不怕有人假戏真做?”   但应深并不理会,“要配合吗?”   女人咬牙:“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关于小薇你知道多少?”   女人呵了一声,翘起雪白的长腿,“你说她啊,她早就不做我们这一行了。”   “多久的事?”   “谁记得那么清,少也有七八年了吧。”   “几年?”   “啧,九年多。”   九年。   应深和沈文钦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对这个数字比较敏感。是巧合吗?   沈文钦:“你说她不做这行,但我们听说她半年前还在接客。”   女人不耐烦,“说到这个,我还想问她发什么神经呢,明明有机会离开这鬼地方,她还非要回来,我看那男人对她也不差。”   “男人?九年前有人带她离开这?是她的客人吗?”   “是。别问我他长什么样,我也不记得了。”   “但据说你跟她关系比较好。”   “就一般吧,而且她性格比较孤僻,不怎么理人。”女人抬眼看向他们,眼神敏锐,扯着嘴角讽笑,“你们现在是在查那个男人吧,呵,也是,愿意和我们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   “你仔细回忆一下,关于那男人的任何特征。”   她看着应深,抽出支烟,漫不经心说:“跟你差不多高吧,身材再壮一点。半年前,小薇回来这里,那男的没多久就追过来了,两个人拉拉扯扯,男的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我会改,我赚钱你待在家里,大概类似这样的话吧。反正没多久,小薇就妥协被他带走了。”   “他当街拉走人,你们都不管?”   女人翻了个白眼,“他们认识,我们瞎掺和啥,报警吗?而且你们不管情侣吵架这种小事的吧。”   “最后一个问题,在哪里能找到小薇。”   “我怎么知道。”   “照你所说,那男人对小薇有很强的控制欲,小薇又没什么关系亲近的人,她肯定会联络你。你们一般在哪里见面?”   “哈,这样猜法都行?你怎么不改行去做编剧?”   沈文钦不为所动,开了门锁,“你可以下车,不过你得跟我们到警局一趟,理由——就是你最开始认为的。”   女人用力掐折了手上的烟,皱成一团,她瞪着前座的两人,恶狠狠快速道:“每周二下午4点,她都会在湖心公园边的奶茶店坐一小时。”   话音刚落,女人就用力地甩上了车门,踩着高跟愤愤离开。   剩下车里两人默默对视。   沈文钦耸肩,“我连一句谢谢你的配合都还没来得及说。”   应深直白说:“她才不想要你的谢谢,只会让她更气。”   沈文钦:“没办法,走程序嘛。”   他按下手刹,一打方向盘,驱车向警局开去。   将小薇带回警局的过程并没有很复杂,因为她本人意外的配合。   按简迪的话来说,小薇长相清秀,不出挑但有种说不出来的宁静气质,看到警察也不害怕,反而挺无所谓的样子,仿佛不是被带来审讯,只是简单的走个过场。   简迪和她谈了很久,说得口干舌燥,都没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她抗拒交流,只一味的低头,专心地抠弄着指甲。这明显具有神经质的焦虑性动作,但她的表情又完全不一样,很淡然。   简迪说:“据我们获得的情报,他有很大嫌疑,希望你能配合,任何和他相关的信息都很重要,这对被害者家属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   小薇安静了一会,平静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找错人了,我帮不上忙。”   “你这完全不是无辜人突然被抓进警局的反应。”   一直毫无收获,简迪都开始有点焦躁了。   旁观的应深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两人起身走出了审讯室。   “她很可能患了斯德哥尔摩症。”应深说。   根据女人的对话表情和行为观察,沈文钦和简迪也有这样的猜测。若真如此,更加难以从她那里获取嫌疑人的相关信息。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指人质会对劫持者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他们的生死操控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他们与劫持者共命运,把劫持者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劫持者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甚至会把解救者当成敌人。   此时,女人便是将自己和嫌疑人放在同一战线,支持维护着嫌疑人,不向警方透露任何不利.信息。   他们头疼地抓头发,现在只能接连换人审问,看疲惫之下,女人会不会露出破绽,同时看局里什么时候能查出女人的具体身份。   女人做的这行,除了少数生活所迫自愿做的,还有很多是离家出走的少女,被家人抛弃的,或者是被拐卖骗来的。   他们先从失踪案比对排除,看女人的家人是否曾向警局报案。但经过一番数据排查,省内并没有发现符合的,再一次将范围扩大到全国。   九年前,小薇也就二十出头,但她已经在那条街做了三五年,若要认真追查她是怎么来到这里,怎么入的这行,势必又要拉扯出一串的社会毒瘤,但这是另一帮同僚正在做的事。他们要做的,就是将此次案件查到的数据资料上传到内部网。   为加快速度,应深也打电话给省厅的技术员赵卓锐和罗一泽帮忙,迅速排查十二年前至十六年前十五岁左右的失踪少女。就在他们终于查到些资料时,小薇的律师也赶来了。   律师手提文件袋,眼角的余光都透着精明。   应深等人急匆匆奔进审讯室,将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过去。那是钟婷婷一家的合照,稚嫩的女孩坐在椅子中间,抱着一大个软乎乎的棉花糖,父母一左一右揽着她的肩,脸上都是对她满满的爱意。   “你对照片上的人有印象吗?他们是你的父母,这个是你。你不叫小薇,你是钟婷婷,北城县人,十二岁那年和家人出外游玩时走失,你父母一直都在找你。你不是一个人,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深爱着你的父母。而那个人,他只是在利用你,你根本不用帮他的。”   女人已经三十岁有余,瘦削的脸,满目沧桑,和照片上笑容灿烂的女孩很不一样,只有眉眼间依稀能辨认出她们的相似。她神情怔然,木木地看着照片,伸手想拿起来细看。   坐在她身旁的律师按住她的胳膊,提醒:“你不用回答。”   女人没应声,而是继续拿起照片看。半晌,她抬头朝对面的人笑了一下,那样子和照片上的女孩更加像了。   她说:“警官先生,你们在骗我吧?这女孩嘴边很明显有一颗红痣,但我根本没有,她跟我长得很不一样。你们觉得我是傻子吗?”   简迪忍不住辩驳:“这真的是你!我们已经通知让你父母飞过来了,你不想见见他们吗?”   “又不是我的父母,我为什么要见?”女人慢慢放下照片,漠不关心。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顺临市的吗?”   女人并没有回应,而是问:“我可以走了吗?”   他们想拦,但律师客气地护住女人,说:“我的当事人没有义务回答这些问题。我们可以离开了。”   按照章法来说,没有确凿证据,那律师更是能言善辩。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要的案件相关人离开。   简迪更是气得口不择言:“我们居然输在了一颗痣上?!”   听到她这话,气着的同时,又莫名觉得有一丝的好笑。   沈文钦无奈笑:“她就是不想承认,不是痣也可以是眉毛酒窝背锅。”   虽然没办法之下,放了人离开。但不代表警方就此放弃,依旧安排了人跟踪钟婷婷。 第11章 爱情   九年前,是保川案凶手停止作案的时间,也是钟婷婷离开七街的时间。   警方一直在猜测凶手消失的原因,意外身亡,身患重病难以行动或者什么别的因素让他不得不停手。   但现在根据这两人的关联,试着做一个大胆的推测。凶手停止作案是因为爱情。   小会议桌前,应深提出了这个观点。   “确切的来说,是凶手自认为的爱情。顺着这个往下推测,凶手在九年前,无意间遇到了钟婷婷,并从她身上找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让他心情愉悦,和钟婷婷待在一起时,心情不亚于杀人给他的愉快。于是,这遏制住了他杀人的欲望。但只是暂时的,并不长久,凶手本就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沈文钦认真听着,下意识接话,“一般情侣间的生活都不只有甜蜜,还有许多的摩擦矛盾,更别说他们这段不寻常的关系。他们在一起之后,日常生活里,只要出现让凶手不顺心的事情,他的本性就会暴露,容易暴躁发怒,情绪出现强烈的变化,甚至开始伤害钟婷婷,事后后悔了,又会对她百般讨好,道歉求得她的原谅,说自己再也不会再这么做了,实际上,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尽头,他会不断地反复。钟婷婷当然无法一直容忍,也试过离开他,就好像半年前她回到七街,不是情况太过糟糕,她怎么会宁愿选择再回去那里。然后就上演了她同行所说的,那男人过来道歉,把她带走。”   应深转头和他对视,点头认同。两人思维默契,仿佛是合作多年的亲密伙伴。   简迪看着他们这样,突然觉得有点不开心。老厅长的话被印证了的感觉,应深和沈文钦各方面都刚好互补,合作起来很搭,默契十足。   “以前有过一个类似的案子,警方追捕了犯人整整一年,他不断的换身份逃亡,还在一个小镇遇到了喜欢的女人,对她体贴温柔,两人甚至达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旁人都没发现男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那女人无意从电视上看到了犯人的通缉令,偷偷报了警,将犯人送进了监狱。在牢里,犯人疯狂地写着女人的名字,寄信给她,说出去之后会去找她,让她等着。”应深说。   简迪:“这个案子我有印象,那女的快被他逼疯了,去到监狱里和他见面,被气得破口大骂,后来犯人被禁止给她寄信或者其他一切联络,不能打扰她的生活。但是……犯人还有九年就可以出狱了。那个时间,她才四十多,孩子也就刚上大学。”   当初这个案子,是应深跟着苏教授一起到市局实习时接触的。起初,犯人因嫌邻居吵闹,上门提醒,对方并不理会,下一秒,犯人就面无表情的从背后拿出了刀,一刀刀猛的刺向他,邻居当场身亡。犯人清理现场痕迹后,便开始了逃亡。一年后被捕,判刑十六年。   联系到此次案件,两名犯人的心理共通之处。   应深:“这种类型的心理变态者,他们缺乏同理心,丰富的情感,并没有爱人的能力,他们所以为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因为觉得有趣,给他带来暂时的好心情。这就像小孩得到了一个新鲜玩具,但过没多久就会厌倦。他们真正想要还是掌控,而变化无常的爱情根本无法让他们满足。一旦杀了人,获得了那种难以形容的快感之后,达到了一个高点,别的事情就很难再满足他们了。”   现在,保川案的凶手和钟婷婷的关系显然出了问题。掩藏控制了九年的杀人欲望再次复苏,且更加严重。开了个头之后,便难以停止,除非将他抓捕归案。   警局又一次收到信件,同样由小孩递送。虽然发布了新闻,但最终的效果需要广大市民的配合,不然还是有漏洞可钻。   信件就像尖锐阴郁的地狱之铃,又像头顶悬着的铡刀。每一次到来,都让全警局的人脸色极度难看,坐立不安。因为这通常都代表了一个家庭的毁灭。   但这次,信封里只有一张薄薄的纸。和以往长篇大论的详细作案过程不同,纸中间只有一行打印的黑体字,传递的信息却更加张狂得意——   你们还算有点智商,能找到我的姑娘,但确定跟着的人还对吗?   在场的人脸色一变,立刻打电话给负责跟踪的同僚。   便衣警员迅速跑上前,按住前面女人的肩膀。对方一回头,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个人。衣服是那件,发型身材都很相似。但实际上,女人在之前上厕所的时候就已经被换掉了。当地的警察固然熟悉道路,但远不如老城区的居民,七拐八扭的胡同巷子已经融入了他们的血肉里,浑然一体。   唯一的线索就此中断。警局一片烦躁。   局长通知,专案小组成员开紧急会议。   三个小时后。   饭后正好看点电视剧综艺节目打发时间,顺临市民却突然发现家里的电视都播起了同一内容,换好几个台都还是那样。   先是蔚蓝的天空,镜头慢慢往下,碧绿的大片草地出现在画面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欢快地跳跃奔跑,天真烂漫,稚嫩清脆的女孩笑声从电视里传了出来。   “婷婷,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温柔纵容的女声,大约是小孩的妈妈。   “再不过来,爸爸就把好吃的全吃完啦。”拿着相机的爸爸也出声了。   “不要!等等我!马上就过来!”   女孩急了,立刻朝镜头的方向奔来,肩上披着一件大红色的毛呢斗篷,就像一团最灿烂的烟火,向着所有观众绽放。   雪白可爱的小脸蛋,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软成一滩水,想好好宠着她。   但是,下一秒电视画面突然切换,一对夫妻含泪站着,神情悲戚,手上抱着的正是刚才女孩的照片,一样的灿烂笑容,却不再感觉到欢快。因为她的父母哑着声音说:“这是我的女儿婷婷,十二岁,非常乖巧可爱,总会给家里带来温暖和笑声,她是我们最重要的宝贝。求求你们,如果见到她,有她的任何消息,请告诉警方,求求你们了……”   说到后面,孩子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她的丈夫紧紧地揽着她的肩,同样眼圈泛红。   画面再度一暗,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本月8日和24日,市内发生了两起入室杀人事件,犯人手段残忍,极度危险,警方现正全力侦查,请广大市民谨慎提防,注意关好门窗,切勿让陌生人入屋。如您有任何线索,请及时报警。”   这两条新闻的公布,正是警方想出来的对策。   根据应深他们的分析,凶手自大,喜欢被关注,渴望出名,那就正好可以利用他的这些特点,和他玩一出心理战,引得他露出马脚。他们就是在告诉凶手,他出名了,谁都知道他,他犯下的命案恶名远扬。让他得到心理上的满足,自鸣得意时,主动联络警方,频繁的交流再加上他的自大,总会有疏漏的时候。那,便是警方抓捕他的绝佳机会。   而前面播放的视频,则是由钟婷婷的父母提供,专门为她而特意加工剪辑过。前半段外出游玩,气氛温馨轻快,唤起她对家的美好回忆,而后面她父母竭力寻找她的悲伤样子,更是告诉她最爱她的父母就在不远处,从未放弃过她,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看重她,爱护她。双重推动下,她会不自觉拿身边的嫌犯和父母做比较,即使这没有可比性。   患上斯德哥尔摩症的一个重要条件——除了控制你的犯人,你无所依靠,无法逃离。但如果人质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缕光明,那或许她心里会产生一丝动摇。更别说这缕温暖来自于她的亲生家庭。   这段视频很可能罪犯也会看到,他会加强对钟婷婷的管制,树立自己的威严。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是扭曲的,钟婷婷对他的情感也并非发自内心,一旦出现裂缝,事态的发展便渐渐不受嫌犯的掌控。   钟婷婷或将成为破案的重要转折点。 第12章 孩子   警局里,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紧张,等待着凶手打来的电话。但一般来说,这样的新闻播出,警局会接到许多真假掺杂一起的消息,有些是疑神疑鬼的担忧,有些是个人私怨,甚至有些是为了好玩而捉弄警方。   “好的,我们会做相关记录,请您放心……我们明白,谢谢您的配合。”   “邻居打烂了你家的窗?嗯,稍后我们会派警员过去了解情况。”   “……这样吗?好的,我们明白……”   筛选信息也成了一个重要步骤,繁琐且零碎。   省厅那边,罗一泽早就做好了充分准备,只要他们持续通话超过20秒,就能通过基站信号进行三角定位,误差不超过十米。   可等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接到真正凶手的电话,他快无聊死了,抱着一桶爆米花,拿起一粒往上抛,然后闭着眼张嘴去接……咦?   等了半天没感觉到嘴里的爆米花,他睁眼一看,一张放大了的笑眯眯俊脸,手上正捏着那粒爆米花。   “喂!你抢我的干嘛?”罗一泽顿时不满,头往后仰瞪他。   “一颗爆米花而已,至于吗?”赵卓锐伸手状似要还给他,但手一弯,迅速塞进了自己嘴里。   “我介意!”   罗一泽就是看他不爽,脚一蹬地上,拉着椅子往前,只留个后脑勺给他。   突然电脑嘀一声,蹦出一个小黄人噗哈哈直笑。是罗一泽设置的提醒。   他条件反射瞬间把爆米花往身后人怀里一塞。“拿着!不准偷吃!我要干活了!”   “哦。”赵卓锐耸了耸肩,拿起一颗就往嘴里塞,弯腰看着他操作,手指灵活如飞。   凶手终于打来了电话,警局所有人一致进入备战状态,安静得落针可闻。   话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含着得意,“谢谢赞赏,这还要多亏你们的帮助啊。我很开心,不过考试还是要继续。”   应深问:“什么考试?”   “当然是我考你们,题目我都想好了,希望你们来得及做完,一个小时,时间很充分吧。”   “什么……”   电话骤然挂断,空气里只有嘟嘟的声响。   应深问:“怎么样?”   罗一泽懊恼叹气:“就差一点,十八秒二,那家伙太谨慎,定位失败了。只知道信号来源是南城区的基站。”   “没事,他用的是原声,继续分析通话录音,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收到,等会再打给你。”   一个小时。   时间不多,必须预测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道。   一男一女靠在栏杆边,却猜不出他们的关系。   男人离她很近,低哑的声音藏着压迫意味,女人的脸上却没有害怕,表情平淡地望着眼前的街道。   男人说:“很多人是吧?去上班,去上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但是……”   他笑了,“只要我选中了他,他的人生就结束了。我掌控着他们的生命,我让他们活,他们就活,我让他们死,就死。父母将他们养大成人要那么多年,但我杀死他们只要几分钟……是不是很有意思?”   女人没有回答他。   男人浑不在意,抓住她的手,“我们该出发了。要是开考了,却拿不出试卷就尴尬了。”   女人挣扎,蹙眉:“我不想去。”   “怎么?害怕吗?”男人轻轻笑着,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上前亲密地搂住她,按在怀里,手慢慢地顺着她的头发,安抚似的说,“你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而且,你了解我的呀,我又不是在问你的意见。”   女人咬着牙,隐隐颤抖,却不敢让男人发现。   而在不知情的路人看来,这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女人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伴侣正温声抚慰。这一幕,看着十分温馨美好。   只见皮相,未见骨相。看清表皮只需一眼,但更深的内在却是花无数个日夜都未必能明白。   越了解眼前人,她就越发畏惧,也越发冷静。   她看不清他,那么反过来,或许他也是一样。只要她抓住机会。   清脆的敲门声。   屋内女主人放下手里的菜刀,应声走了出来,“谁啊?”   一个清秀温婉的女人站在门口,面带焦急。   “不好意思,我家猫咪走丢了,大概这么大只,白色的,左前爪上有个黑袜子。你有看到它吗?”   女主人摇头:“没看到……”   话音未落,门外边上藏着的男人突然出现,猛的用刀抵着女主人的腰,低声阴狠说:“别出声,进去。”   女主人的尖叫被恐惧掐在喉咙里。   门吱呀一声关上,和外面的明亮隔绝开来。   “老婆,谁来了?”   屋里男主人不明所以地走了出来,却看到两个陌生人,还挟持着他的妻子。他愣了一秒,转身就想跑进房间里拿手机报警。   “别动。你想你亲爱的妻子死吗?”   冷漠的声音,让他一瞬间冻住。他突然联想起了不久前看的新闻,是上面说的危险人物吗?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家碰上这种事。   陌生男人用绳子把他们的手脚牢牢绑住。两个大人,一个九岁的小男孩。唯独剩下一个,怎么都没办法控制。   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婴儿,坐在婴儿车里哇哇大哭。他还不懂事,威胁冷漠都没有用,他只知道大哭。你对他说,不准哭,不然杀死你父母也没用,没准还会哭得更狠。   母亲担忧无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吵死了。”陌生男人不耐烦地走了过去,伸手就按住了婴儿的脖子。   “不要!有什么就冲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你……你杀了我吧……求求你,算我求求你了……”母亲哭喊着,恐惧万分。   “不准伤害我的小孩!我一定会抓住你!要你死!”父亲怒吼。   男人蔑视一笑,手下开始用力。小孩因为缺氧难受,哭声减小,涨红了一张小脸,弱小又可怜的样子,却没有唤醒眼前人丝毫的怜悯之心。   “我来应付这个小孩,不会妨碍你的。”除了一开始骗开门之外,就没有任何动作的女人突然出声了。   男人停住,抬头直直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那样子,显然不是没听清。   “我一直都有按照你说的去做。”女人这样说。   男人问:“你想要这个小孩吗?”   孩子的亲生妈妈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心里一紧,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们。   女人摇头。   男人却笑了,浑不在意地挥挥手,“既然你想,那就把他抱走吧,别吵着我做事。”   女人将小孩轻轻抱起,转身走向厨房的位置。   孩子的母亲惊恐大喊:“你要带我的孩子去哪里?!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厨房的推拉门一点点掩上,孩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乖,别哭。”   女人温声哄着怀里的婴儿,“是饿了吗?也差不多是吃饭的时间了。”   她在厨房里四下张望,发现光波炉上恰好温着一碗米羹,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小勺子,搅拌着米羹,尝了一口,发现温度正合适,便耐心地舀起一勺,往孩子的嘴里送。   警局。   “时间不多了,我们来侧写被害者,他们到底具有什么特征而被嫌犯选上。对南城区的家庭进行筛选,尽力找到嫌犯这次的目标。”   被害者的大致情况都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   陈智杰说:“不只是目前发生的两起案件,十三年前的保川案也一样,被害人都是小康家庭,父母非常重视对自己孩子的培养,注重面子,在外人眼里的形象。”   “每个被害家庭都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儿子,乖巧听话,都是好孩子形象,俗称别人家的孩子。他们的家长都会不断地对外夸赞自己的孩子多么懂事厉害,将孩子最完美的一面展现出来。这一点,我们可以查市级省级小学生比赛的获奖名单,只关注第一名,重复多次的男孩值得重视,再看他们父母的社交软件有没有出现这些荣誉消息。”简迪对着电话那头的罗一泽道。   一阵敲键盘的声音。   “好几十家,好多,看来现在大家都是望子成龙啊。”罗一泽啧叹,都没办法想象,“我在这个岁数,还玩着泥巴呢。什么奥数一等奖,钢琴比赛,书法比赛……太牛逼了。”   “犯人每年都是夏季作案,那些孩子也近段时间经历了失败,比如参加比赛没有拿到第一名,学校成绩排名倒退,从中再筛选。”沈文钦道。   “噢噢——数量减了四分三,只剩下十二家了。”罗一泽兴奋,一敲回车键,“对了,差点忘记跟你们说,那个通话录音的背景音好像有点什么,我处理过了,发给你们听听。”   细微的吵杂声响,似乎是在街道上,然后是拉长了的笛声,厚重沉闷,却很有穿透力,似乎传达着什么意思。   “这是船靠岸的号笛声。”应深恍然,迅速道,“靠近港口,能听到这种程度声音的家庭还有几个?”   “等等,马上就好。”罗一泽又输入条件筛选,一敲键盘,目光炯炯激动说,“两家!我马上发地址给你们。”   警局专案小组立刻分头行动,赶往目的地。 第13章 怀孕   刺耳的警笛声,红蓝灯光闪烁,警车一路疾行,呼啸而过。   还在赶去的路上,却突然接到警局的电话——“接到报案,南城浦布路25号,入室杀人未遂。”   正是简迪他们去往的方向,靠近港口的两家之一。幸好有医护人员和他们一同前往。   这次凶手作案,不知应该说他运气差还是活该,正好撞上女主人的哥哥过来,还是个拳击手。一番打斗之后,凶手趁乱逃跑了。因为顾及妹妹的伤势,他并没有追上去,而是先报警,叫救护车。   因为及时赶到,警察和医护人员冲进屋内,立刻进行急救措施,他们一家都活了下来。   被搬上救护车时,女主人执着地不肯走,一定要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警察,还握住自己哥哥的手,让他留下协助警察。她的呼吸虚弱,却目光坚定,含着恨意,“一定要抓住那个恶魔。”   简迪他们听了被害者的陈述,进到屋内查看情况。   客厅里茶几破碎,物件掉落在地,一片凌乱,明显打斗过的痕迹。鉴证人员赶到现场,寻找凶手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简迪和陈智杰走进了厨房。根据男被害者的陈述,女犯人抱着婴儿进了厨房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并不管外面发生的任何事。   “育儿百科?”   料理台边放着一本摊开的书。简迪上前,翻到封面看了一眼,皱眉疑惑。   而摊开的那一页,内容是讲怀孕阶段的注意事项。   他们两人对视,默契地交换了同样的想法,走出去问被害者家属,“请问这本书是你妹妹放在厨房的吗?”   家属恼怒:“你管这本书干嘛?快去抓犯人啊!”   简迪温声解释:“我理解您的急切心,但观察作案现场,分析凶手留下的任何细节都对破案有帮助,请您配合支持,如果这不是您妹妹的行为,那很可能就是犯人之一做的。”   家属听出了她话里的真诚,努力按捺着怒火,“平时这些书她都是放在书架上,方便随手拿来看,就是这边。”   客厅靠墙的书架整整齐齐地码着许多儿童书籍,拓展儿童思维,如何说话孩子才肯听,儿童性格培养,培养孩子的社会能力等等。   他们拿着育儿百科走到一边,离家属一定距离后,打电话给应深,低声说:“钟婷婷可能怀孕了。”   不管是翻看育儿百科的异常行为,还是突然过度维护婴儿并给他喂食,都表现了一种女性怀孕初期的母性本能行为。因为身体里突然有了一个新生命,身体和心理上都产生了巨大变化,看到小孩时,不自觉会代入自己的孩子,想要对他们好,保护他们。   警局内部人听到这个重要变数,不禁顾虑——“他们有了共同的孩子,联系会更紧密吧,前面对钟婷婷采取的措施岂不是白费了?”   曾经就有男性罪犯绑架禁锢女性,并用孩子来牵制她们的案子,女人起初万般不愿竭力逃跑,但有了孩子之后,便不得不听话,长期以往形成了习惯,和罪犯真的如同夫妻相处,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应深摇头:“不会,嫌犯因为童年经历非常讨厌小孩,如果他知道钟婷婷怀孕,孩子是不会留下来的。而钟婷婷对被害者家里婴儿的温柔态度,正也折射她对自己孩子的维护,为母则刚。在更多时候,其实女性比男性更快冷静下来,分析情况,果断抉择。为了保护孩子,她会不惜一切将嫌犯送进监狱。”   一个很普通的出租房里。   厨房里传来淘米的声音,一下一下,缓慢有序,可见做事的人熟练从容,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伴随嘀的一声,很快,又是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非常清脆迅速。   嘭——   客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重物被狠狠掷地。   切菜的声音一顿,女人瘦削的身影走到了厨房边,手扶着门框,静静地看着客厅里发泄怒火的男人,漆黑的眼睛微微暗淡,却突然划过一丝光亮,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没受伤吧?”   听起来像是在关心他。   男人猛的转头,阴狠的目光定在她微皱着眉的脸上,黑着脸,咬牙说:“你看不起我?现在都知道我的失败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是不是?!”   他大步上前,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声响,每一步都透着熊熊怒火。   女人的头发和衣领被狠狠揪住,痛得眼冒泪花,低声求饶:“不要,我没这么想……”   “这一次出了意外而已,我的计划是很完美的,我掌控着他们的生死!你笑什么?那些警察不是都没找到我吗?那么多年,我都没事!”男人仿佛陷入了癫狂状态,自言自语,视线忽然又对上了她的,冷笑一声,“你的命也是我的,只要我想,现在就能让你死!”   大掌覆在了女人的脖子上,指节弯曲用力,青筋凸起。   她能吸进的氧气越来越少,半闭着眼,神情痛苦,抠着脖子上的手,却无力挣扎。   下一刻,男人倏地松了力,像是才回过神来,摸着怀中爱人泛红的脖子,神经质般地道起了歉,懊恼万分的样子,“对不起,我刚才疯了,我怎么能伤害你……”   他圈住爱人的肩膀和膝弯,把她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然后坐在地上,手指温柔地抚摸女人的头发,低声说:“你肯定累了,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做饭,都做你爱吃的菜,醒来就能吃了。”   也没等女人的答应,他就自顾自的起身进了厨房,拿起菜刀切菜。   在客厅看过去,那忙碌的背影,真的就像一个居家好男人,会做菜宠老婆。   女人躺在沙发上,摸了摸自己还隐隐痛着的脖子,打颤的齿关用力咬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段时间她本就嗜睡,刚受惊一场,眼睛半眯着想计划,但没过一会,真的如男人所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是被急切的尿意催醒的,扶着沙发,脑袋昏沉地坐了起来。鼻尖飘进一股饭菜的香味,十分勾人。她早就饿极了,但又有点犯恶心,可能是因为想到那些食物是出自谁手。   她双手按在沙发边上,随着眼前事物的逐渐清晰,意识也很快清醒过来,再次记起自己的处境。她站起身,绕过沙发走向厕所。   把菜一一端出厨房的男人叫住她,“你去哪?”   女人脚步一顿。   “厕所。”   “快点回来,不然菜要冷了。”   “……嗯。”   空气都是安静的,两人面对面吃饭。女人埋头默默夹菜吃饭,没一会便吃了很多。第二碗吃到一半,她突然起身,又去了厕所。男人直盯盯看着她的背影,视线如针扎一般,强烈而不容忽视。   等她回来坐下。   “不是才去过吗?”男人平淡问。   女人眼皮一跳,状似不经意答:“可能是我喝太多水了吧。”   吃完之后,还没等她站起来,男人就先收拾起了碗筷。她顿了一下,没有阻止,只是说:“那我去睡个午觉。”   男人头也不抬说:“不是才睡醒吗?一起看电视,我待会就出来。”   女人点头,将椅子推回桌子下方,没有任何异议地在沙发坐下,用遥控器开了电视,随便按了一个综艺节目。   从厨房出来时,男人还端了一盘切好的冰西瓜,说:“刚才看你没吃饱的样子,再吃点水果。”   西瓜切成三角形状,颜色鲜艳,汁水饱满,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女人看了一眼,拿起一块小口吃着,表情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乖顺听话。   他揽着女人的肩,以绝对占有的姿态坐着,眼睛映出浅淡的电视蓝光,看不真切,但注意力显然不在播放的节目上。女人不经意似的看了他一眼,又悄悄移开视线,撑着眼皮看电视。   是搞笑的综艺节目,资深主持人很懂得调动气氛,看着轻松愉快,但这个客厅没有任何笑声。   女人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两点了。   “你不去上班吗?”   “这几天我都不出门。”   是为了躲避警察吧?女人暗想。   不知过了多久。   女人睁眼醒来,才发现自己竟靠在男人肩上睡着了,倏地一惊,后背渗出了冷汗。   她抬头,正好对上男人幽深的目光,盯着她。   更准确的来说,是盯着她的肚子。   他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像随口那么一问,但落在女人耳朵里,却是平地惊雷。   “你是不是有了?”   女人双眼无意识睁大,头皮发炸,手脚止不住的发软。她竭力装作疑惑的样子,“啊,你说什么?”   “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小孩。我绝对不会要小孩子的,他们只是麻烦,拖累。而且就我们的情况,也不可能养好一个孩子,只会害了他。你明白的吧?”男人盯着她,慢慢说着,声音冰冷至极。那神情语气,仿佛只要孩子在他眼前,他会毫不犹豫第一时间掐死。   女人放在腿边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进皮肉,刺得发疼,也正好让她更清醒,手偷偷伸入沙发垫下,那里有她藏着的水果刀。   “我知道,你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也对小孩没兴趣。”她努力装出很无所谓的样子。 第14章 反击   不出门的计划很快就打破了。   因为电视上出现了通缉令。他们两人的样貌被很清晰地公诸于众,一旦出现,很快便会被别人认出来。   男人以为必死无疑的那家人活了下来,且女主人的哥哥作为意识清醒的目击者,向模拟画像专家描述犯罪嫌疑人的样貌,随即专家画出了细致的面部肖像,警方发出通缉令。   他们戴上帽子,剪短头发,一番乔装打扮之后,提着行李出门。随后,把车开到郊外弃掉,熟练地找到一家不需要身份证入住的简陋宾馆。   简单地淋浴之后,女人披着湿漉漉的短发坐在床边,发怔出神。   身旁的床垫微微下凹,是男人坐了下来,用吹风筒给她吹着头发,暖暖的风拂过,感觉舒适。她又想睡觉了,但她不敢闭眼。   突然脖子感觉到一阵冰冷,她不禁瑟缩了一下,宛如受惊的小动物。男人笑了一下,“我手太冷了?”他将双手交叠迅速搓了几下,感觉暖了些,就又挤了些药膏到手上,替她擦着脖子。   “还疼吗?”   女人眸光微闪,垂眸掩盖住自己的神情,摇了摇头,主动抬手搂住了他,十分依恋似的蹭了蹭他的脸,轻声说:“我没事。”   天很快黑了下来,昏暗的路灯闪烁。   男人却在这时说要出门。她心中疑惧,准备妥当,握紧藏着的刀,稍稍定了定心。   在走廊往外走,恰好迎面碰上一对年轻的情侣,擦肩而过时,女人不小心撞到那个年轻女孩。   女孩登时拧眉,没好气道:“走路不长眼啊!”   但下一秒,和女人同行的男人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来,让女孩瞬间如坠冰窟,不害而栗。   女人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拉着男人匆匆离开。   一个短暂的擦肩相逢,毫不起眼。男人也未多加留意。   但谁都不知道,女人的口袋里多了一部手机。她面色如常地继续走着,藏在兜里的手却凭着感觉按下了——110   警局的接警员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等了一会,都没有任何回应,却又能听见一些细微的背景音。   接警员想到什么,脸色一肃,小声问:“您现在是不是不方便说话?深呼吸,不要慌张,保持通话畅通,尽量想办法告诉我您的位置,我们立刻派警员过去。”   女人听不到接警员的话,但她知道电话已经通了。   现在他们走着的这条路她认识,如果下一个路口转弯,小巷子走到底,有一家小诊所。她曾经陪同行的女孩去过一次,地狱般的景象,让她连做了几晚的噩梦。   她的双手在颤抖,表情却是相反的僵硬平静。   “我知道你带我去哪。你从九年前就绑架我,打我虐待我,逼着我看你杀人这都不够,还要杀死我的孩子是吗?”   每一个字,接警员都听得清清楚楚,震惊之余,也越发紧张不安。   同时,警方通过通讯运营商启动定位系统,迅速对来电进行gps定位。但这之间有好几道手续,通讯运营商需要核实这个号码确实是报警电话,继而启动定位,再将报警人所在的地理坐标反馈给警方,他们再从警务勤务管理系统上查找最近的警车,取得联系并出警。时间最快也要一分钟。   男人回头看着她,将她揽进怀里,轻拍着安抚,“没有孩子我们会过得更好。”   “真的吗?那你以后不会再打我了吗?”女人抬头看着他。   男人毫不犹豫摇头,“当然不会,那都是我一时冲动,我以后会控制住好自己,我向你保证。走,我们去……”   小腹突然一痛,他低头看着穿透衣服,刺进血肉的刀,抬头又十分不敢置信地看向女人。   她从男人怀里脱出,微喘着气,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孩子。”   昏黄的灯光下,女人的脸庞一半明亮,一半隐藏在黑暗里,眼神十分冷淡,从未见过的一面,让男人觉得陌生异常。   不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且越发靠近这里。   “你报的警?!”   男人面目狰狞。   女人却颇为愉快地笑了,“是啊,你害怕了?”   “你这个臭娘们居然敢背叛我!我对你那么好!我们本可以……我救你出火坑,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男人大怒,想站起身抓住她,小腹却传来剧痛,鲜血涌出,浸透了大片的衣服。   “劝你不要过来,不然我会忍不住再扎你一刀的。”   女人拿着刀,俯视地上的男人。   警察们赶到时,女人很主动地交出了小刀,被强制押着离开。   男人极不甘心地瞪着她,怒吼:“你等着!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女人却用背影对着他,没有回头,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弯腰坐进了警车。   嫌犯抓捕归案,案子总算是告一段落。   他们也开始了返程。   “他竟然觉得他是在帮钟婷婷?”陈智杰被这扭曲的三观炸裂,震惊到了。   “变态自有自己的一套思维方式,我等凡人是不懂的了,有些杀人还给自己按上冠冕堂皇的理由,美其名曰让他们解脱呢。解脱?呵呵,那他们怎么不给我钱。”简迪一脱离工作,立刻就变得随性起来,懒懒地靠着座椅后背,单手托腮。   “怎么就扯到钱了?”应深还真一本正经问。   “我家电视坏了,想买新的,能看3d电影的那种,还想要音响!”简迪双眼发亮,然后又突然颓丧,“可是我没钱……”   “买了也很少能用到吧。”沈文钦说。经常加班出外勤,回到家倒头就睡,哪里还有时间看电视。   “新来的,看你就是不知道电视的精髓所在,开着电视就一定是为了看吗?是家里太.安静显得我很孤独啊!”   瞎说什么大实话!   几人忍不住笑。   简迪:“而且有好电视,请你们来我家聚餐,还能一起看电影唱k,伴着立体环绕音响,多棒!”   “那真谢谢你为我们考虑了。”沈文钦笑。   想买电视就直说,还拿他们当借口。   “新来的,别以为我眼瞎,看不出来你在笑我。我们这儿有惯例,新来的都是要请客的。”简迪睁大了一双圆眼,装严肃时还真有几分忽悠人的气势。   “真的吗?”沈文钦下意识转头看应深,他看起来就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可应深看了简迪一眼,还真一本正经点头,“嗯,老规矩。”   沈文钦愣了一下,扶额,“好吧……”   摸摸口袋,故作唉声叹气样。然后又想起还有一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抬头笑说:“小陈,咱们一人一半?”   “好的,不过……”从刚才起,他就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觉得我暂时还做不来这份工作,我打算回去继续认真攻读犯罪心理学……”   “为什么?”   简应二人立刻转头问,非常关心的样子。这可事关厅长下达的任务啊。   “一开始听到能参与案件侦查,运用学到的犯罪心理学知识,我很兴奋。但真正接触到现场,才发现我想得太简单了,我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   简迪:“通过实践学习速度更快。作为新人,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应深:“研究犯罪心理,就是从理论到实践,又再回归理论的过程。”   陈智杰点头,“可目前的我还没到时候。”   他的表情坚定,看起来是深思熟虑后下定决心了。简迪和应深便不再多劝。   简迪拍板:“那今晚就迎新送别会一起办,新来的请客!”   沈文钦:“……喂喂。”   从动车下来,几人约好了时间,便分散离开。风尘仆仆归来,当然得先回家洗澡休息一番。   可惜,应深临时接到厅长的电话,让他到拘留所一趟,和周华谈谈。   被抓住的嫌犯一般都会收敛本性,乖乖配合执法人员的工作,毕竟折腾也不会有好结果,表面上妥协总是必要的。但偶尔也会有些例外存在。看着是挺配合的样子,态度良好,实际却东扯西扯些题外话,不透露给对方真正想要的信息。   应深朝警员点了点头,踏进房间,关上门。 第15章 套话   桌子后面坐着周华,双手铐住,但他的表情从容随意,懒懒地坐着,好似待在自己家一般自在。   “博士,你这衬衫挺好看啊,一看就是个精英。”   应深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我一直心心念念着你快点过来,可你就是不来,等得我急死了。不过我跟你说,我倒是没想到这里生活还蛮不错的,伙食也过得去,什么时候你也来住住,挺好的,没骗你。”周华一脸轻松地耸了耸肩。   应深将手搭在桌上,平淡地看着他,“嫌生活太滋润了?我可以叫人多照顾你的。”   “那倒不必。”周华笑了笑,客气摆手。   “该说的我想其他人已经和你说得够多了,我直接切入正题吧。我们做个交易,我告诉你我们是怎么抓到你的,让你死个明白,你告诉我刘馨文尸体的位置。”应深说。   周华怔了一下,脸色微变,但还是维持笑容说:“你觉得她已经死了?这话你跟市长夫人说过吗?她得伤心死吧。”   “我们当然都希望她还活着,但过了那么久,谁都想得到,存活概率极小。”   “为什么不可能活着?我可以让别人帮我照顾她。”周华反驳。   应深表情冷淡,不以为然,“是吗?但你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都没有。就连追随者,也是我们抓到你,让你以杀人犯的身份出名,才有人崇拜你,原本的你,一点都不起眼。”   一声清脆的撞击响。   手铐猛地一砸桌面,周华怒极,“别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三十年!你知道我能经历多少事,认识多少人吗?你觉得你能不错过任何细节?!”   “那你可以说,你托谁照顾刘馨文?我很乐意听。”   周华往后一靠,冷哼:“你故意套我的话?你先说。”   “好。”   应深点头。   “一般罪犯从童年经历就能发现征兆,比如频繁尿床,虐待小动物。如果把人成长的环境比喻成一个系统,它需要包含多种复杂内容,认知情感性格观念等等,都是后天受身边人和环境影响形成,要是缺少了什么,就会形成一个薄弱点。这种薄弱并不等于一定会犯罪,但如果有这样的弱点,一旦遇到相关的刺激,就可能会爆发,更容易犯罪。”   周华无聊地翻了个白眼,“你在给我免费上课吗?别人想听都听不到,我好荣幸啊。话说,我的这个案件很典型吧,会不会成为你们课程研究的案例?以后上课研究我的心理行为。那你不用给我做什么问卷吗?我们关系这么好,你求我的话,我说不定会答应你呀。”   他身体前倾,饶有兴致地看着应深。但应深并未理会,只是继续说:“就好比,你的过去。”周华眸光一闪。   “你父亲有暴力史,性格暴躁,从你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经常打你。你母亲知道这一切,但她并不帮你,你跟自己说她也无能为力,她打不过你父亲。你躲在角落舔舐伤口,默默地哭,但没有人来帮你,你母亲只是在一旁看着你被打。你恨你母亲吗?”应深深黑的眼,直直地盯着他,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周华深深皱眉,“这和她无关。”   “你想着长大变强壮之后报复,可你父亲病死了,你的怒气无处发泄,所以你开始偷偷关注着你母亲,但她已经有了新家庭,过得很幸福,完全忘了你。”   “我都说了这和我妈没关系!”他无意识攥紧拳头,更恼了。   “有一次你父亲喝醉酒,揪着你的头发往墙上撞,你差点就死掉了,可送到医院之后,你母亲给出的回答是意外,你太激动然后自己不小心摔的。据说,那时候你母亲一直待在医院细心照顾你,给你做好吃的,是出于愧疚心吗?因为没办法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周华双目泛红,眼瞪大若铜铃,“你不是来问刘馨文的下落吗?现在是在做什么!一直说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想不想知道啊!”   “那你说。”应深点头,像是无形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华深吸了口气,扯着嘴角露出虚假笑容,“即便只是尸体,刘小姐那么美,也多的是有人喜欢她,皮肤苍白,一株最新鲜的茉莉。她家人要是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肯定会很伤心,确定要我告诉你吗?原本找到尸体见最后一面埋葬立碑,是一种慰藉,但市长和夫人得伤心欲绝吧。”   话里的暗示意味很明显,想要借此激怒应深,但他却不为所动,反问:“茉莉,是你母亲最喜欢的花吗?”   “哈?”周华嗤笑:“博士,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那看来就是了。”应深说完,站起身,“时间也差不多,我该走了。”   “这么快?”周华惊讶,“你不问了?”   “因为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谢谢你的配合。”   周华皱眉,神情古怪,反问:“我没说什么吧?”   “你没有直接说而已。”应深顿了下脚步,还是转头说,“你儿时住的房子,下面有个地下室是吧?”   周华脸色大变,猛地起身瞪着他,阴狠道:“你怎么知道的?!”   应深却回头,径直向外走去。   周华想都没想立刻追上去,但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范围,他咬牙急迫说:“博士,做警察应该是很正气凛然的吧?可你一点都不干净啊,十几年前就杀过人了,还是在当警察之前。哈哈,你是怎么逃过审查,伪造档案的?请教一下!”   门前的身影一顿,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就又继续往外走,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身后不断传来周华恼怒的吼声,直到被警员控制住。   出去之后,应深靠在墙边打电话,“刘馨文被埋在周华儿时房子的地下室,位置靠近窗口,能看到院子里的茉莉花……”   挂断电话后,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一抬头发现身旁多了个人。   “你怎么在这?”   “我早就在外面等着你了,你没注意到而已。”沈文钦又问,“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应深背靠着墙,微微仰头,捏了捏脖子放松,“谈话之前我了解了一下他在这里的情况,他每到晚上都很暴躁,情绪不稳定,应该是曾经有被关在密闭小空间的经历,很反感黑暗狭小的房间,跟他谈了之后,发现他还是很看重他母亲,被害者的相貌特征也和他儿时的母亲有很多相似之处,而刘馨文是其中最像的。把她杀死在那里,也反映了他对儿时母亲的一种爱恨交加的矛盾心理,儿子通常都会有一定的恋母情结,但这个他充满期望的对象却没有尽好保护他的责任,所以他对母亲很失望,想要惩罚她。每个人都会对过去有遗憾执念,有些人能转移注意力找到别的寄托,有些人就困在自己画的牢笼里出不来。”   “所以他就是困死在过去,如果有什么方法能穿越时空,他应该不会管杀多少人,都要去报复他的父亲是吧。”沈文钦这么说。   “嗯。”应深眨巴了下眼睛,有点痛。   沈文钦注意到了,“很累了吧?你就休息一下,不用给我解释这么多。”   应深纳闷地看向他,“是你自己问的。”   沈文钦失笑,“我问,但你可以不回答啊。”   这么一说,应深倒是想起了沈文钦给他侧写说的很照顾身边人,性格温柔等,不禁道:“因为从事这份职业,同事之间有时也会互相侧写,说我工作.爱钻牛角尖,待人处事慢热高冷的人都有,但细心体贴什么的还真没人这么说过。”   “高冷慢热吗?我倒觉得和你相处很舒服啊。”沈文钦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我们相处时间短。”   沈文钦摇头,“不用谦虚,这是一种直觉,我做刑警几年下来的直觉,没办法解释,但一般还是挺准的。”   应深更纳闷。他没有谦虚,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就好比他智商185,16岁本科哲学法学双学位毕业,后又因为兴趣申请了帝都的大学,选择犯罪心理学专业研究,再去美国进一步攻读,20岁获得博士学位。按照一般标准来说的话,嗯,他就是天才。   “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来这了。”   “迎新会啊,我斗地主输了,所以就过来接你。”   应深听到笑了下,提醒:“别随便跟他们玩斗地主,他们从小就玩,很厉害。”   沈文钦努了努嘴,“看得出来水平,就先让他们高兴一回,我只是觉得输了也挺好,就无所谓了。走吧。”   “等等,我还要看看周华的会见记录和监控。”   “怎么了?”   “有件事我比较在意。”   像周华这样的重罪嫌犯,一般人是不能探访的,来见他的大都是警务人员,律师,还有心理医生。   原本该去的是邹远扬医生,但他家里临时有事,另一个医生代替他去了,登记的名字是应飞。监控录像里,名叫应飞的男人脸正对着摄像头。   长眉入鬓,狭长的眼显得十分锐利,如出鞘的利剑,冷酷无情。而这双漆黑的眼,正极其专注地盯着摄像头,像是要透过它凝视谁。 第16章 酒吧   应深和电脑屏幕里的男人对视。一旁的沈文钦看着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监控里显示的那个男人就在眼前,且应深和那人关系匪浅。   直到应深拿出手机,拨给罗一泽,“帮我查个人,来探视周华的心理医生,名字是应飞。”   没等罗一泽回答,沈文钦便说:“他们已经出发去酒吧了,手边应该没电脑,这事很急?你认识他?”   应深和应飞,两人的姓是相同的,只是巧合?   “不认识。”应深摇头,神情有些茫然。按道理来说,是不认识,但看着他的脸又有些眼熟,“可能是以前处理案子时碰见过吧。”   罗一泽的回答也差不多,他快到酒吧了,不过如果急的话,他可以再回省厅。   “那明早回去再查吧。”   挂了电话,应深和沈文钦下楼,走向停车场。   “你开还是我开?”应深问。   沈文钦手里抛着车钥匙的动作一顿,小心地瞄了他一眼,“我过来接你的,还是我……开吧。反正你都累了是不是?”   应深盯着他,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谨慎,皱眉说:“你听说我的车撞坏了送修,所以觉得我不会开车?”   “没有啊。”沈文钦立刻扬起一个笑容,“我只是体谅前辈辛苦而已,应该我来开车的。”   来之前,简迪他们再三叮嘱,说开车的问题是禁忌,千万千万不能让应深开车。他车技一言难尽,但又对开车充满了热情,所以为了不伤他的心,尽量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绝对不能说他不行。   沈文钦相当惊讶,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如此冷静淡定的前辈还有这样的设定,莫名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笑。简迪他们说着时,也在努力憋笑。   副驾驶座上,应深紧抿着唇,依旧一本正经的样子,看起来却明显的不开心。   沈文钦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两颗奶糖,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里,“吃糖,系安全带。”   语气跟哄儿子似的。他以前的同僚要是看到他这一面,大概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给糖吃这一招,也是简迪他们教的,说应深爱吃甜,最喜欢喝的是香草奶昔。   应深瞪着手里的糖,又看了沈文钦一眼,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撕开糖纸吃了一个奶球,含在嘴里。   沈文钦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目前前辈情绪很稳定。   车子启动,慢慢驶向停车场出口。   “你知道我的车是怎么坏的吗?”应深张口问,浓郁的奶味在车内飘开。   “我听说了,是追嫌犯的时候撞到防护栏上了。”   “然后?”   “什么然后?”   “这就是你知道的全部?嫌犯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撞上护栏呢?”应深执着问。   “细节我就不清楚了,我听说的是不对的?你没撞护栏?”刚好碰上一个红灯,沈文钦停下车,侧头问他。   “……撞了。”应深看起来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合上嘴,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看着窗外。   不知是不是沈文钦的错觉,玻璃上映出应深微微抿嘴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委屈。   到了酒吧。   吧内一片肆意的笑声。   “那……你就去门口,亲见到的第一个男人。”   “男人?!”   “哈哈哈哈!这个好!快去,自己选的大冒险,跪着也要做完!”   年轻的男生表情怪异,十分不情愿地向门口走,想随便应付一下,但那帮损友就在后面盯着,一个个都是看戏的兴奋表情。   恰好,两个男人并肩走进来,且颜值都不低。   那群年轻男女里,好几个女孩低呼,眼睛都在发光,甚至有些可惜。   男生谨慎地看了他们一眼。一个英俊刚毅,眼神犀利,那气势看着就不太好惹的样子,万一亲了说不定得挨揍;旁边那个,桃花眼,似笑非笑,一看就是个爱玩的花花公子,大概不会将这种事放心上,就他好了。   他吸一口气,想着干脆点,趁其不意亲一下脸就跑。可几步上前,伸长了脖子准备亲上去时,眼前却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巨型障碍物。   那个英俊男人单手按住他的额头,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显得异常冷淡,“想干嘛?”   慢悠悠的语调,并未夹杂着多少情绪,却让听的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莫名怂了起来。   “什什、什么干嘛?!我就出来透个气而已,这也不行吗?!”男生年少气盛,旁边又有不少人看着,有些丢脸,不禁抬高音量吼了回去,瞪着对方。   “呵。”高壮的男人轻嗤,语带嘲讽,“当我没年轻过吗?你想做什么我能不知道?你玩你的可以,也得看别人愿不愿意配合你。”   男生涨红了脸,有些下不了台。他本身就不太情愿亲同性,现在搞得好像他想占别人便宜一样,不禁恼羞成怒,指着高壮男人身后的桃花眼男人,没好气道:“你朋友乱骂人你不管的吗?你说我刚才有做什么吗?又不是女人,比比啥,明明一看就是个混的……”   话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皱着眉十分嫌弃。   他指着骂的人却微皱着眉,从高壮男人身后慢慢走了出来,神情有些茫然,一双翘起的桃花眼半眯,抿着嘴,很认真的在思索,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他怎么都听不明白。   那样子,活活是想把对面的人气死。   而高壮男人则是看向他,一脸无奈又好笑。   男生的一帮损友看情况不对,立刻上前帮忙说话,“玩玩而已,都到这儿不就是为了图个开心嘛,别这么较真。我们认识这里的老板,请你们喝酒行吗?”   一般到这里,人们多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方式,就这么顺势接了对方的好意算了。   但沈文钦不是这样。   他挑了挑眉,弯着唇,看似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几个,今年几岁了?”   几人一愣,没料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皱眉道:“问这个干嘛,关你什么事!”   “再问你们一次,几岁?”沈文钦一横眉,多年审问积累下来的气势顿时涌出,满面肃然,锐利的目光下,让人瞬间有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   他们无意识一抖,迫于压力,脱口答:“十七……”   然后,沈文钦满意地拿出警察.证,说:“你们不是认识老板吗?叫他过来,正好我有点事想和他谈。”   “……”   简迪知道了情况后,笑个不停,说:“你居然把人家赶出去了,那吃瘪的表情,我都替他们可怜。新来的,你个大叔欺负小孩儿啊。”   沈文钦装模作样地喝了口酒,耸肩,“我哪里老了?他们又怎么小孩了?这个年纪原本就不该来这,高三的吧,好好读书,以后他们会感谢我的。”   赵卓锐开玩笑,“你可小心点,世事难料哦,万一他们其中一个日后飞黄腾达,入了我们这行,还做你的顶头上司,你可就玩完了。”   刻意压低的声音,“嗯,我记得你,以前居然敢将我扫出门,那时丢的脸,现在……呵呵,你小心点。”罗一泽一本正经,阴着脸,压着嗓子装大佬。   “喂喂,迎新会哎,你们能不能站我这边,我还是今晚的金主呢。”沈文钦晃了晃酒杯。   “嗯嗯,你说的都对。”几人侧头交换目光,笑着点头。   可以说是非常不走心了。   沈文钦用酒杯碰了碰应深的酒杯,眼神飘向他,“小师父,你说是不是?”   应深喝了一口酒,看向他的时候,眼角泛着浅浅的绯色,弯了弯嘴唇,“嗯,你说的都对。”   噗……!   其他人瞬间笑得更欢了。   沈文钦一脸无奈。   陈智杰看着有些感慨:“真好啊。”他很喜欢同事间这样的气氛,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   “干嘛?不舍得走了?”简迪凑过去,笑眯眯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嗯……还是等我准备充分再来,不然也只是拖你们后退。”陈智杰依旧摇头。   “到时再来,我们可不要你了,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很珍贵的。”简迪说。   “啊?不能来了吗?”陈智杰苦着脸,很失望。   “开玩笑而已啦,新人啊,就是好骗。”简迪笑着坐回去,满意地喝酒。   另一边,沈文钦注意到应深手里的酒杯,微讶道:“长岛冰茶?喝了不会醉吗?”   没记错的话,都已经是第二杯了。   简迪转头眨眼,“醉了的话,你背他回家啊,请客的就是要负责这些的哟。”   “这……我倒是无所谓。”沈文钦看着微醺的应深,他单手托腮,半眯着眼,漫不经心地听着其他人聊天,弯唇微微笑着。这随意慵懒的模样,就已经吸引了周围不少女性投来的隐晦目光。   有点理解为什么他会有花瓶,花花公子之类的传言了。确实长得过于好看,不论能力,单是就这么坐在这,都挺赏心悦目的。   沈文钦喝着酒,总是不经意地看向应深。等应深发现目光转头看过来时,他又装作无比自然的和别人聊天,用余光看着应深歪头,茫茫然四处看的样子,然后大概是没找到视线来源,便又继续托下巴。   沈文钦抿唇憋笑,觉得自己这行为有点无聊,但又不得不承认真挺好玩的。 第17章 撒谎   “我真是不明白!”   罗一泽伸直了手指,戳到赵卓锐鼻子跟前,红着脸,相当不满。   “这么快就醉了?”赵卓锐按下他的手指,奇怪问,“不明白什么?”   罗一泽将眼瞪得溜圆,跟猫眼似的,执着的又指着他,“每次我和你走在一块,女同事都会看着你,还主动搭话,明明你什么都没做!”   赵卓锐愣了一下,顿时抖着肩膀,笑得贼欢。他抬手,搭上罗一泽的肩,笑着说:“因为你一看就是个小孩啊,要不要带你出去玩?然后你就知道原因了。”   话到最后,眯着眼,笑容神秘,跟只狡猾的狐狸似的。   “什么……原因?”   罗一泽晃着脑袋,眼神有些迷离。   赵卓锐朝他勾勾手指,罗一泽慢吞吞地凑上前,因为不稳,手顺势按在了他的大腿上,“什……么?”   赵卓锐眯眼,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话。然后,等着看他的反应。但罗一泽只是坐起身,揉了揉耳朵,不满地嘟囔:“……痒。”   像是没听见赵卓锐说的话。   一声叹气。   “算了,当我没说。”赵卓锐耸了耸肩,眼里有些失望,最后只好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架起来,“别喝了,我送你回家吧。”   罗一泽含糊地应着,谁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临近深夜,一群人在酒吧门口道别,各自回了家。   另一边。   简迪回到家,站在玄关换鞋子。听到动静,也正好需要出来装水的简父拿着杯子经过客厅,瞥向她,随口道:“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很好玩。”   简迪答着,眼角都不自觉溢出笑意。   原本简迪是一个人在外租公寓住,但母亲离世之后,她就搬了回来,以免父亲一人孤单,虽说他极力否认,说一样的。不过,就算住在一起,因为工作问题,两人也很少回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简迪走上前,发现她爸手上还拿着一份资料,顺口问了一句,“这谁?”   “你未来的搭档。”简父悠悠答。   “爸,你还真不死心啊。”简迪侧头,在她爸看不到的角度默默翻了个白眼,转过脸时,又是端庄从容的模样,接着道,“这次出外勤,我更加发现自己有作用,绝对不能浪费了这么优秀的能力啊,要为国家做贡献,你说是不是啊厅长!”   越说,语气就越慷慨激昂,恨不得播起进行曲给她做背景音乐。   简父相当无奈,扶额,“我选好人了,你看看。”   简迪凑上前,瞄了一眼,“挺好的啊,帅。”   “我让你看他的能力,怎么互相配合工作!还看脸?你以为相亲吗?!”简父要被气炸了。   “爸,别这么激动嘛。”简迪按着手,示意她爸冷静,“相亲我怎么会只看脸呢?更何况,就我这条件,哪里还需要相亲,对不对?”   她笑眯眯地捧脸,一副我就是个独一无二的小仙女样。   简父:“……”没眼看了,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智障女儿,以前没早发现,扔掉啊!   现在,简父精心安排了小组分配,目的是让他们能力得到最大的发挥,有效工作。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后来简迪和那个人工作得非常和谐,还和谐愉快得过了头,反而是简父看着觉得闹心。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市区的游泳馆。   宽阔的泳池里,不少灵活的身影如鱼一般,畅游前行,每一个动作,都溅起了水花。游泳,是一项相当不错的健身选择。周末时间,游泳馆里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沈文钦提着袋子走进更衣室,站在储物柜前,余光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走廊,往泳池的方向走了过去。   ……应深?   如果是的话,真的很巧了。   他加快换衣服的速度,穿着泳裤走向泳池,不像往常一样很快下水,而是走在边缘四处张望,找着那个身影。走了半圈,却看到他又往更衣室的方向走了。   这次看到的不只是背影,大半张侧脸清清楚楚,的确是应深。   但才进来吧,怎么就走了?   沈文钦不自觉皱眉,眼里满是疑惑。   更衣室里,应深接到一个电话,是定期见面的心理医生打来的。   “近段时间有进展吗?心情好不好?”温和宁静的男声,听着很容易让人情绪平缓下来。   应深:“我在游泳馆。”   “这样……有下水吗?”   应深微微皱眉,语气却十分正常,“下了,游了几圈。”   “嗯……我半小时之后的咨询者临时有事取消了,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你要过来和我谈谈吗?距离上次见面也有段时间了,你可能很快又要出外勤。”医生沉吟一会,如此说道。   “好,我待会就过去。”   “那好,我等你。”   和应深通话的正是邹远扬医生,省厅外聘的心理咨询师之一,专门为警员开展心理服务。由于职业的特殊性,长期紧张的工作和无规律的生活,不仅伤害警员的身体健康,心理压力也极重。他们接触许多心理精神层面扭曲的嫌犯,第一线直面黑暗,同时又因为忙碌繁重的工作,无暇顾及家庭,导致动摇甚至破裂……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且很可能影响到公安工作的开展。所以,各级公安部门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开展心理辅导活动,缓解警员们沉重的心理压力,而个别警员在经历某些糟糕的事件之后,还会被要求必须定期与心理医生会面,交谈之后医生会递交一份报告给警员的上司,以作为判定他是否合适继续工作或者应该休息一段时间的参考。   而应深的问题,则相对有些复杂。不能近水,表面上来说,对他的工作并不见得有多大影响,但因为他的导师苏越捷教授强烈坚持,他一直都有在进行心理咨询。   敲了两下门,清脆的声响。   应深推门走了进去,邹远扬坐在沙发上,温和微笑,正等着他。   简迪也曾来做过几次咨询,还笑着说省厅的颜值水平线全靠应深和邹医生拉高的。邹医生容貌清俊,但更为重要的是,他气质十分好,眼神宁静淡远,大约是职业原因,又极其的有耐心,每次说话时,都能让人很快放松下来。   看着应深在对面沙发坐下,他温和笑着问:“应深,今天心情怎样?”   “还不错吧。”   “来,喝茶,吃点饼干。对了,方便说说你们这次的案子是怎么样的吗?”邹远扬端着茶杯,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有明显的好奇。   每次来会面的时候,这位邹医生都对案件非常感兴趣。应深除了一开始有点讶异之外,也颇为理解。那些离奇怪诞的案件,作案手法,曲折的发展,都如同小说一般,容易引起人们的猎奇心。这和一些人上网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一个性质。   而从身边的事情开始谈,也更容易让前来咨询的人进入状态,减少抵抗情绪。应深便拣些能说的内容来说,满足了邹医生的好奇心。   半个小时之后,才真正开始心理咨询。   因为应深本就是心理学专业的人士,熟知这些的大致流程,知道说些什么才是对的,没有问题的。所以邹医生面对他时,一般都会不按套路走,只是单纯聊聊天的样子,从他的自然反应里,猜测进展和变化。   “今天站在泳池边,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还是会心悸,手心冒汗吗?”   应深微笑,“好很多了,没有什么反应。游几圈下来,还挺畅快的。”   恰到好处的微笑,良好的态度,坐姿端正放松,认真地注视着医生,简直可以说是咨询者里的典范。   “这样,那挺好的。”邹远扬抿了口茶,颇为满意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觉得应深很可能是撒谎了,不是不希望他快点好转,只是单纯地知道这种畏水的状态不是说变就能变的。且每次做心理咨询时,他都发现应深非常配合,没有丝毫要他烦恼的问题,几乎都只是简单的聊聊天而已。他这医生根本没派上什么用场,反而作为案件故事听众,听得津津有味。   过于配合反而是不正常的,至少在应深身上是这样。他说什么,问什么问题,应深都很礼貌配合地回答,依照要求去做,给出的结果也十分完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的水平是有多高超,随随便便就解决了咨询者的问题。 第18章 记忆   “应深,你知道外显记忆和内隐记忆吧?”邹医生忽然道。   “嗯。”   记忆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外显记忆,是在意识的控制下,过去的经验对当前作业产生的有意识的影响,又称受意识控制的记忆;另一种是内隐记忆,在心理学上是指在不需要意识或有意回忆的条件下,个体的过去经验对当前任务自动产生影响的现象,又称自动的、无意识的记忆。   邹医生说:“人的记忆系统非常复杂,是一个不断重新编写的过程,随着时间变化不断加入新的东西,使得记忆更加容易出错。而人如果经历了重大的情绪波动,大脑可能会采取自我保护,将某段记忆藏到潜意识深处,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除了脑部受到创伤以外,严重的心理打击导致的失忆。人害怕什么不是毫无理由的,必然是过去的某段经历在脑子里形成了内隐记忆,一旦碰到类似的触发点,身体就会自动做出反应。”   应深安静地听着,看起来很认真。   “比如一个人怕狗,他看到狗就会发抖,其实是他小时候被狗咬过。但人的记忆不是完整的图片,更像是拼图碎片,是需要不断有意识地反复回想,重新拼凑在一起,才能形成完整的故事过程。快乐的记忆,人会不自觉回想,延长快乐。但不好的记忆则会下意识规避,慢慢淡忘,成了内隐记忆。长大之后,这个人再次见到狗,他过去被狗咬的经历会自动影响当下,让他害怕发抖,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怕狗。”邹医生举着例子,娓娓道来,漆黑深邃的双眼凝视着应深,“你怕水,也是类似的,过去某段和水相关的不好经历让你对水产生了畏惧反应。”   “我希望你能试一下别的方法。”邹医生说。   “什么?”   “你只要躺下来,身体自然放松,我会放点音乐,然后引导你在脑子里想象出水里的画面,尝试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应深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不赞同,但思索一会后,还是点头了,走到一边,在舒适的沙发长椅上躺下。邹医生点开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轻灵的旋律在空气中流动,让人不自觉卸下一身的防备,好好休息一会。   邹医生柔和的声音恰时响起,缓缓道:“……你躺着水面上,头顶是蔚蓝的天空,天气很好,偶尔还有带着花香的风吹过来,非常舒服。然后,你感觉你在慢慢下沉,水将你一点点包围,你的衣服湿透了,四肢变得很重很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胸口发闷,你竭力想要往上,但好像有什么把你困住了,你不停挣扎……”   伴着他的描述,躺在沙发上的应深眉头皱得更紧,陷于情境之中,表情变得难受起来。   忽然的,邹医生的声音变得很遥远,音量细微,耳朵出现嗡嗡的鸣声,脑袋胀得发疼,像有什么要从里面撕个缺口涌出来。不知从哪里传来刺耳尖锐的声音,眼前一阵刺目的白光,鼻子和胸口灼烧般的痛了起来,被什么用力拉扯着,浑身的力气越来越小,强烈的下坠感。   “你疯了吗?!快放开他!”   一道陌生的声音急切地大喊着。   应深猛地睁开眼,额头流下大颗的汗珠,用力呼吸着,像是大口吸着久违的氧气,喘不过气来。   邹医生的脸就在他眼前,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你刚才突然就屏住呼吸,手脚用力乱划,我差点都想给你打镇静剂了。”   应深撑着沙发想坐起来,但胳膊却莫名其妙的一软,又倒了回去。邹远扬连忙扶住他的肩,“先躺一会吧。”   便又把应深按回了躺椅上。   “你看到什么了?”   应深发呆似的看着空白一片的天花板,闭了闭眼,又睁开,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看到什么,就是在水里,呼吸不了。”   邹医生猜测,“可能你小时候溺水了吧。”   如果是别人,或许还能问一下父母,自己小时候是否有这么一段经历。但应深的父母都早已经不在了,要想起什么事来,只能靠他自己。而且,他畏水,也就是父母离世的那一年开始的。   “人的大脑有自我保护的功能,不好的记忆威胁会自动屏蔽。但很多人都不能接受记忆里的那段空白,想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努力找回那段记忆。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帮你。”邹医生说。   应深躺了一会,思索着什么。空气很安静。   最终他却摇头了,说:“还是顺其自然吧,能想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算了。”   “这样啊……”邹医生似乎是没料到他的这个回答,眼里有些失望,“那好吧。”   应深休息得差不多后,站起来就准备走,快到门边时,却停下脚步,看向邹远扬,忽的问:“邹医生,那个代替你去检查周华心理状况的医生,你认识吗?”   根据罗一泽查到的结果,应飞这个身份其实是假的,真正的应飞身在美国,且职业是厨师,和心理医生一点都不沾边,长相也完全不一样。   邹医生疑惑地看向他,“算认识吧,之前会议上见过两次,怎么了?”   应深点了两下手机,给他看监控的截图,“是他吗?”   “嗯。”邹医生点头。   “那没事了,再见。”应深礼貌颔首,转身出门离开。   走廊上,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青年迎面走来,朝他弯唇一笑,整个人都十分阳光青春。   应深也下意识地点头回应。   “你是来看邹远扬的吗?我是他朋友。”青年笑着问了一句。   “是的。”应深点头。相对起青年的热情,他的反应就显得有些冷淡了。   青年却毫不介意,一样笑呵呵的。   莫名的,应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然后擦肩而过,进了电梯。   青年一走进邹医生的办公室,嘴角的笑容便瞬间收起,神情冷硬。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随着吱呀一声,陷入一片黑暗。 第19章 查案   又到了上班的日子。   应深照旧顺路去了咖啡厅,打算买一杯香草奶昔。走到前台,发现招待的换成了一个戴眼镜的女店员,动作还不太熟练。她抬头看到应深,脸不禁红了一下,问:“客人,请问你要点什么?”   “香草奶昔,多奶油。”应深答着,顺口问了一句,“原先的店员呢?”   “啊,你就是李哥说的客人吧。”女店员恍然,热情地露出笑容,“他请病假了,走之前还特意和我说了一下,有个经常来的熟客,每次都是点香草奶昔,多奶油。”   “这样,他没事吧?”   “发烧了,不过应该快好了,明天就能来上班。”女店员答。   “咦,好巧啊,应深。”   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然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打着招呼。   应深回头看过去,果然是沈文钦。   “不巧。这里是离厅里最近的咖啡厅,当然能经常碰见同事。”   沈文钦耸肩,瞄了一眼应深手里的奶昔。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   “说起来,你喝东西的口味很像小孩子啊。”   应深默默喝着奶昔,权当没听见,转身就向门口走,却被沈文钦抓住胳膊,扯着不让走。   “既然都碰到了,先走多见外,等我一块走吧。”沈文钦这人大概是不擅长征求别人的意见,直接就决定了,不放人走。   应深暗翻白眼,不过他本来也没真打算走,就站在一边含着吸管慢吞吞地喝奶昔。   等沈文钦点的咖啡间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骂骂咧咧,满身酒气,晃悠着踢翻了两张椅子,看着就像是来砸场子的。两个男店员急忙上前,努力地劝他离开。   “李文涛!你个臭小子,在哪?!快给我滚出来!你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吗!这个月的钱还没给我呢!”   前台后边站着的两个女店员不自觉地往后躲,小声说着:“那是李哥的爸爸吧?成天喝酒,还经常抢李哥的工资。李哥真是太可怜了,摊上这样的一个爸爸。”   “好了,我们走吧。”沈文钦拿上美式咖啡,和应深并肩向外走,经过人群时,故意板着脸亮出警察.证,威严道,“吵什么?想跟我们到警察局走一趟吗?”   老男人动作顿住,眼尖地看过去,依旧低声骂着,但气焰明显是弱下去不少,冷哼一声之后,不甘心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咖啡厅。   店员们齐齐松口气,弯腰向他们道谢。   进了省厅,两人并肩穿过走廊,碰见经过的女同事。她停下来,浅笑盈盈的和应深打招呼,手不自觉地撩过肩上的长发,微微偏头,“应深,早啊。”   “早。”应深点头,也回了一个微笑,中规中矩的,挑不出一点毛病,却让女同事略感失望。   沈文钦在一旁看着,愣了一下,忍不住侧头弯了弯唇。   典型的活该单身狗行为啊。别人明摆着对他有意思都看不出来。   “怎么了?”应深注意到他在笑,奇怪问。   “没什么。”沈文钦并不打算解释,反而是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上次你让罗一泽查的人有结果了吗?”   “嗯。”应深点头,却没有接着往下说。   沈文钦很没眼力见似的,追问:“怎样,能说说吗?”   “不能。”   应深相当直白地拒绝了。   “……”   沈文钦一怔,怎么都没想到,可惜道:“那好吧。嗯……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先过去吧。”   说完,很自然的和应深分道走,一拐弯,却没去洗手间,反而直奔电梯,上了楼。   技术部。   罗一泽的办公室突然被人推门,闯了进来。   “早啊,上次应深让你查的人怎样了?”沈文钦一上来就切入正题。   “哦,那个啊……”罗一泽托着下巴,故作回忆状,话到嘴边又掉了个个,“不告诉你,想知道就去问应深啊。”   “你不是没查出来吧?”   罗一泽翻白眼,“激我也没用,去问应深。”   “你当我没问嘛。”   “那就是咯,证明应深不想你知道。知道那么多干嘛,反正又不关你事。”罗一泽吃着巧克力棒,咔嚓咔嚓,态度很随意。   沈文钦睁着一双真诚的黑眼,“那人看起来是应深认识的,还挺重要的样子。你不好奇吗?”   “好奇又怎样,应深说他不认识。”罗一泽耸了耸肩。男人八卦起来可是不遑多让,只可惜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能成功混进看守所见周华一面,还没人发现他身份有问题,这本身就很可疑了,应深和他有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文钦又说:“他说不认识不代表真的不认识,你知道外显记忆和内隐记忆吗?”   说着也不管罗一泽想不想听,强行解释了一波。   罗一泽听完,表情很漠然,“我觉得你不该来我们部门,做心理医生更合适。”   沈文钦厚脸皮笑着:“哪里哪里,过奖了,像我这么多才卓越的人,去哪都很合适啦,而且现在这份工作也和心理学相关嘛。”   “……”罗一泽表示很气!   最后,沈文钦被轰出了技术部的大门。   等他去到会议室时,应深已经看起了案件资料。但奇怪的是,就只有他一个人。   沈文钦拿起资料翻看,顺口问:“简迪呢?”   “和新人去处理别的案子了。”   “这样……那是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嗯。”   沈文钦低头看资料,没再多问,嘴角却无意识地弯起了一点弧度,心情不错的样子。   大概了解情况后,两人便收拾好出发前往案发当地的市局,顺路讨论各自的分析和看法。   昨天,一位名叫林琪的女高中生出门遛狗一直没有回来,后被发现死在公园角落,尸体只有头部的重击伤,也是致命伤。   同样的,十天前,沐足会所后门的巷子,扔垃圾的店员发现一具男性青年尸体,被人从背后用钝器击中头部而死。   一个月前,一具男性尸体被发现于城郊的小巷子,38岁,相似的死因。   因为这三起案件的作案手法相似,市公安局怀疑是同一人所为。   沈文钦说:“郑大为,有偷窃和猥亵女性的犯罪前科;黄杰,是一个街头混混,跟当地的黑帮有联系,如果只是这两个人,我还会怀疑凶手是不是卫道士,自认为是执法者,铲除他认为的社会毒瘤,不该存在的人。但最新的一起案件,林琪,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日常生活没什么出格的,父母背景也干净,这就矛盾了。年龄性别身份都不一样,社会记录也没什么交集点,难道凶手是无差别杀人?”   “目前还不清楚,但尸检报告显示,三名被害者都是脑部遭受钝器重击致死,身上有打斗伤,颅骨碎裂,证明凶手的力道非常大,至少应该是一个健壮的男性,不然也不敢在小巷子里攻击身强体壮的青年,和一个经验老道的犯罪惯犯。”应深接着道。   “一个女高中生,住宿,生活就只是教学楼,宿舍,饭堂三点一线,节假日也不常出门,完全属于低风险人群,怎么会让凶手盯上,到了一种要杀死她的地步?前面两个和人结仇被杀,陷入帮派斗争,都有可能造成这种结果,但和女高中生联系在一起……如果我是凶手,作为学校内部学生和她有严重矛盾,最后一时冲动杀死她的可能性还更大。”沈文钦皱着眉,想不明白。   应深:“林琪和另外两名被害者有很多不同之处,又是最新的案件,从她入手可能会发现一些重要的细节。”   “这里还有记录,黄杰的钱包里大面额的钱都被拿走了,但郑大为和林琪的钱财都没有动,劫财案的可能被排除。”沈文钦补充。   “照片上,黄杰手腕上戴着一个名牌金表,比那些现金值钱很多,但凶手也没有拿走。拿走钱包里的钱或许只是一时缺钱,顺带拿走的,杀他才是首要目的,但重点是,为什么凶手会选择他做目标?”   应深目光炯炯,合上资料夹,一场和罪犯的较量再度拉开帷幕。 第20章 狗   他们前往当地公安局,先和负责此案的刑警沟通。   “林琪的妈妈就在这里,你们要和她谈一下吗?”   他们点头,走向走廊座椅上的中年女人,给她递上一杯温水。   “您好,我们是前来协助侦查的犯罪心理侧写师,想向您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应深礼貌开口。   一提起离世的女儿,作为母亲的她便眼眶泛红,嘴唇颤抖着,神情悲伤而痛苦,“琪琪她一向很乖很孝顺,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对她……她才十八岁,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尝试过,我想看着她嫁一个好人家,有自己的可爱孩子啊……”   沈文钦垂眸,抿了抿嘴,轻声说:“我理解您的心情,所以才更加要找出害她至此的凶手,让她安息。在事情发生前,林琪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认识了陌生人,跟谁发生矛盾?”   林母低头用纸巾擦干眼泪,再抬起脸来,隐忍着说:“没有,她性格很好,和同学相处得也很不错,不会得罪人的,更不会随便搭理陌生人。这段时间她还和同学一起准备参加学校的艺术节比赛,上台跳舞,她跳得很好看,衣服都挑好了,信心满满要拿奖,还因为这个跟我撒娇,说一直想养只宠物狗,这次得奖了就要。她总是央着我说很想要,我拗不过她,没等比赛,就和她去收容所接了一只狗回家养,她很开心,但她出去遛狗之后就出事了……我就不该……”   说着,眼泪再次忍不住涌了出来。   应深劝慰:“这件事您并没有错,您只是想满足孩子的愿望而已,不要责怪自己。”   他拿出一个透明的物证袋,是案发现场的第一时间的物证取样,被扔在林琪身边的宠物狗牵引绳。   “麻烦您辨认一下,这是林琪给宠物狗买的绳子吗?”   林母含泪点头,又联想起了女儿。   “那只狗在案发之后有回家吗?”   林母摇头,脸上挂着泪,不自觉地身体前倾,不满地急迫道:“为什么你一直问狗的问题?你不是应该查杀死我女儿的凶手吗?!”   “我们现在正是在侦查,找出凶手的目的,有利于我们进一步锁定嫌犯的身份。”应深眼神宁静平和,自带一种安抚的力量,有条不紊道,“一开始,我们以为那只宠物狗在混乱之中跑掉了,但你看,这个项圈明显有被割断的痕迹,依据当时的情况,很可能是凶手带走了它。”   林母一心只想找到杀死她女儿的凶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悲怒的强烈情绪下,她猛地瞪大眼,止不住抬高音量,“那又怎样!这只狗难道能打电话告诉你们凶手在哪吗?!你说目的,难道凶手还能为了一只狗杀我女儿?!”   她站起身,控制不住情绪吼完,然后捂着自己的嘴巴,背过身,低头默默流泪。   “目前还未查出原因,但我们一定会尽全力侦查此案,有消息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您,我向您保证。”   应深和沈文钦安慰了林母一会,转身离开,到一旁小声讨论。   “你真觉得嫌犯为了狗杀人?”沈文钦问。   “除此之外,目前林琪没有什么被盯上的可疑理由,事出反常必有妖,一般来说,大家都认为不至于为了宠物取人性命,但现在不妨试着从这个方向查一下。”应深持着这个观点。   他们驱车赶往林琪去的流浪狗救助站,拿着宠物狗的照片给负责人看。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并没有很详细的记录,我去问问,谁对这只狗有印象。”   没过多久,负责人带来了两个年轻的志愿者。   其中一个说:“这只拉布拉多一直是我们轮流在照顾,不过也没多长时间,三天左右,就有人看中领养了。”   “你看,是这个女孩吗?”沈文钦拿出林琪的照片给他们看。   “对,就一周前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她选中了很开心的样子。像这只拉布拉多,健康状况良好,长得又可爱的流浪狗并不多见。救助站里很多小动物都是从宠物医院,路边垃圾堆,甚至是屠宰场救下来的,身上都有伤。”志愿者一说到这个,语气就不禁恼起来,极为这些小动物愤愤不平,“既然要养宠物就该把他们当成家人,细心照顾,厌倦了就随意抛弃,和残害生命有什么区别!”   应深看着周围的小狗,身上大多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见到人了都会缩着往后躲,警惕地低吠。他深深看了一眼,才转头继续问:“有这只狗的主人消息吗?”   “没有,我们仔细检查过了,没有项圈之类任何有主的证明,所以它才会被好心的路人送来这里,不然碰到的人也早就联系它主人接走了。这很常见,是被主人抛弃了。”   沈文钦抓住重点,“好心路人?不是你们的工作人员救回来的吗?”   “不是,这只拉布拉多是一个少年送来的。”   “怎样的少年?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唔……这就比较难了,他比较害羞内向,来的时候一直都低着头,也不爱说话,我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我,只是抱着拉布拉多一直摸。我看他那么喜欢那只狗的样子,就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养,救助站里那么多流浪狗照顾不过来,如果一直没有人领养可能会被处理掉。他就拼命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他家里不给养,还是在反对处理的事。”   “拉布拉多被领养走时,那少年在场的是吗?”应深问。   志愿者惊讶:“你怎么知道?他从送了拉布拉多来之后,就每天都过来,当志愿者的样子,照顾救助站里的狗,虽然他不怎么跟我们交流,但他对小狗们真的很耐心,连我们都比不过,他被抓伤了也不顾自己的伤,就先安抚狗。”   应深和沈文钦对视一眼,又问:“他现在还有来吗?”   “说起来,他在拉布拉多被领养走之后,就没有再来了。”志愿者表情有些可惜,他们这边真的很缺人手。   “当时,他的表现有什么异常吗?”   “一直盯着那个女孩子,好像还嘀咕着说什么不行不行。”   “什么意思?”   志愿者猜测:“可能是担心那女孩养不好狗狗吧,毕竟那女孩没有任何经验。虽然有句话说养小孩不是养猫猫狗狗,但养宠物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要准备的东西很多,稍不留神给它们吃错东西导致死亡也不是不可能,需要人真的费心思照顾才行。”   沈文钦问:“有少年的记录吗?”   负责人答:“有是有,但对你们应该没什么用。”   打开记录出入人员的册子,其中一行写着——旺财。   众人的表情变得有点难以形容。   志愿者说:“这是他给那只拉布拉多取的名字,我看他真的很喜欢它,他又只是来帮忙的,就没要求太多。”   “那联系方式……”自然就更加不可能有了。   志愿者果然摇头。   应深和沈文钦便说:“谢谢你们的配合,如果再想起什么关于他们的细节,麻烦打电话到警局。”   他们点头。   回到警局,穿过大厅时,一个中年妇女抓着女警员的手,含泪不停的在说些什么,依稀能听到求求你,救之类的字音。   “又发生案件了?”沈文钦皱眉。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希望案件连发。   警员解释:“不是,她的女儿失踪了,每天都来警局,但我们查了半个多月都没什么结果,联系电视台播了寻人启事,各个可能出现的地方也派人多加留意了。但偏偏现在又发生这样的命案,警力不足……”能分去处理失踪案的人自然很少。   应深他们点头,能理解家属的悲伤,但也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听完了也就只是知道这件事,手头上的重案更为紧迫。   这时,中年妇女却拨开女警员的手,大步往里奔,踉跄着,声嘶力竭地喊:“我女儿已经失踪一个月了,你们为什么不帮我找她?!”   应深脚步顿住,眉头紧蹙,突然转头看向她,问:“你女儿是一个月前失踪的?在哪?” 第21章 日记本   一个月前,正是第一起命案发生的时间。不管是真的有联系,还是巧合,都值得留意。   中年妇女却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不顾满面泪水,抓紧了应深的袖子,“对!已经一个月了,我这段时间经常梦见她在街上游荡,衣服都是破的,光着脚……我很怕,很怕她被坏人带走了。我听说石英公园里死了一个很年轻的女生,我……我女儿也是在那里失踪的……”   张丽灵,女性,十四岁,初三学生,失踪已经超过一个月。   这情况,怎么听都非常不乐观。儿童失踪案例中,91%的儿童都是在绑架后的24小时内遇害,一般来说,张丽灵活下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但这次同时发生了别的案件,需要考虑到两者之间有无联系。   技术员将张丽灵的资料和几位被害者进行交叉比对,发现她和林琪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只不过一个初三,一个高二。   应深将从家属那里拿到的照片,贴在林琪的旁边,用笔画了一条连接线,上面打一个问号。一个失踪者,一个被害者,二者之间有何联系。   警员看着他们将张丽灵贴到白板上,作为一条线索考虑,忍不住开口:“就算找到她,她也没办法告诉你们什么消息的,她的精神状态不太行。”   沈文钦皱眉,“家属刚才怎么不说?”   这种重要情况当然要考虑在内。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谁会急着说出来。我们当初也是听他们邻居讨论才知道的。张丽灵情况特殊,我们难以预料她会去哪里,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衡量她,甚至遇到危险了她可能都不知道要报警。”警员叹气。   沈文钦思索:“如果是精神有问题的人,那一般来说,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在路上游荡非常显眼,按道理来说很快就会被发现。”   “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但一直都没接到电话,发出的寻人启事也没有有效的回应,所以我们推测她可能是被拐走或者遇害,这样要找回来,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警员沉着脸道,“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应深指着白板上的黑线,“我还是想从这里查,我觉得,张丽灵应该还活着。”   “为什么?”警员好奇。   应深垂眼,目光专注地看着张丽灵和她母亲的合照,两人依偎着,笑容都十分幸福灿烂。她是单亲家庭,完全由母亲一人将她拉扯长大,她母亲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家属非常坚信,而我的直觉也是这么认为。”   “直觉?”警员不能接受这个理由。放在资深老警官身上,或许还有点可信度,但眼前这位还这么年轻。“案件紧迫,容不得浪费任何时间。”   “对。”应深点头,十分赞同的样子,但丝毫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   警员一脸无奈,看向沈文钦,“你们是怎么合作的?”   这么坚持自己想法的人,都不管旁人说什么。   沈文钦则说:“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理由。”虽然他们才只合作办过一个案件,但依照应深的性格,不像是乱来。   他们去了张丽灵家,很普通的单元间,两房一厅。   张母给他们倒了水,然后在沙发坐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像是感觉很冷的样子。   应深问:“您女儿性格怎样,喜欢什么,常去的地方有哪里?”   “这些我已经和警察说过了。”张母急躁,“不要问我了,快帮我找我女儿吧!”   “分析您女儿的心理有助于我们推测她在哪里出现。我们关注的重点和之前的有些不同,希望能通过您给出的细节发现些有用的线索。”沈文钦温声安抚,“在您女儿失踪前的那段时间,她有什么变化?”   张母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灵灵原本很活泼爱笑,但可能是因为我工作调动的关系,搬家之后,她的情绪一直都比较低落,我和她谈过几次,她有点好转了,但我工作忙,经常顾不上她……她喜欢吃甜品,看小说,地方的话,应该是去石英公园看花……”   “只有一个地方?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应该经常和朋友出去玩吗?”应深问,“她和谁一起去?”   张母垂眼,表情自责地解释:“她一个人去的,我没多少时间陪她。我们三个月前搬来的,她刚换了个新环境,还没适应,没交到什么亲近的朋友。”   应深:“三个月,已经很长时间了。”   这很不正常。   张母眼圈红了,更加自责,“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多点关心她的……”   沈文钦递上纸巾,安抚她的情绪。   应深:“请问可以看一下您女儿的房间吗?”   张母擦着眼泪,“可以,我一直没动过她的房间。”   他们顺着张母指的方向,走了进去。   洁白无瑕的墙,浅蓝色的床铺,床头放着一本悬疑小说,中间夹着书签,只看了三分一,木制书桌上随意摆着课本,颇为凌乱。   他们粗略看了一圈,有些奇怪。   “这个年纪的女孩,正值青春期,到了爱美的时候,对异性萌生好感。但她的房间连个毛绒玩偶都没有,装饰和色彩也缺乏少女感。”   应深弯腰,在书桌前,低头翻找着什么。   “找什么?”   “日记本。”应深拿下书柜格子上整齐摆放的书,露出了后面藏着的一个小巧笔记本,上面还有密码锁。四个数字,按照她的情况,会选择什么做密码?   应深拿着本子思索。   “给我。”沈文钦伸手拿过日记本,轻巧笑道:“没这么麻烦。”   说着,双手用力一掰本子,咔嗒一声,暴力扯烂了简陋的密码锁,一张照片从里面飘了出来,落在地上。   “别拘泥于眼前的路,可以自己开路的嘛。”沈文钦勾唇,弯腰捡起了照片。   想到了密码,正准备试的应深看着空荡荡的手,愣了一下,最终只能叹口气,摊手,然后凑上前看日记本。   一页页飞快地翻着看,密密麻麻的字,几乎都是张丽灵抑郁的发泄,在学校的痛苦,母亲繁忙不理解,什么都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甚至有四十三处,提到了死。   而沈文钦手上的照片,是某次活动的合照,张丽灵站在角落,和身边的人群格格不入,表情压抑。而人群中央,有一张眼熟的灿烂笑脸。   沈文钦:“她认识林琪。”   不仅如此,林琪的脸还被黑色水笔用力地涂黑了。很明显的憎恶情绪。联系上日记里频繁出现的l,大概指的就是林琪。   他们对视一眼,走出客厅。   “张女士,请问您知道您女儿在学校遭受到严重的霸凌吗?”   张母皱眉:“霸凌?我女儿怎么可能遇到这种事,她性格那么随和……不对,说起来,之前我好像听她说过和同学相处得不太好,但我以为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小矛盾,过两天就好了,就让她不用管那么多,专心学习就行,她很快就要中考了……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我女儿的失踪,和校园霸凌有关?欺负我女儿的人做的?!”   “目前并不清楚。”应深解释,“您暂时不要胡乱猜测徒增自己的担忧,我们会尽力去侦查,一有结果就通知您。”   “另外,如果您想起什么关于您女儿的事情,请一定要通知我们。”沈文钦递上名片。   两人说完,正要转身离开。   应深又想起什么,忽的回头问:“张女士,您女儿喜欢宠物狗吗?好比拉布拉多?”   张母一愣,“不,她喜欢猫,狸花猫。”   “这样……谢谢。”   应深思索着点头,这才真的走出了门。   路上,沈文钦问:“你怎么提到拉布拉多了?难道你怀疑那张丽灵和那个少年也有什么关联?”   “我们之前假设过少年偏执地关心着那只拉布拉多,尾随林琪,恰巧撞见她不耐烦虐狗的一幕,脑子一热,导致了激情杀人。但根据流浪狗救助站的说法,少年不过十三岁左右,身材瘦弱,并不符合嫌犯的体格和力气。”应深思索回忆,“但现在找不到的两个人,张丽灵和不知名少年,都和林琪扯上了关系。”   “你是想说死神d那种的,替别人完成愿望的杀人?”沈文钦突然想到了什么。   迄今已有十年依然尚未告破的悬案,凶手来去无踪,反侦察能力高,作案手段十分谨慎,精心挑选一个愿望者,杀死他或她所极其憎恨的人,然后放一张纸条在他们家门口,写着——你的心愿我已经替你完成。并附带一张那人惨死的照片。   一开始,那些人以为只是恶作剧,但听到流言,知道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之后,便吓得立刻报给了警局。但也不排除有些人没有报警。因为被杀的人大多本身也算不上好人。家暴的丈夫,强.奸犯,瘾君子……   虽说人们都知道,生命可贵,认为某个人就该死的这种想法有些恶毒。但实际上,有些人在做出某些事之后,就相当于舍弃了自己的人格,别人已经无法对他们表现出平等的看法。他们毁了别人的人生,自然该付出代价。   一命偿一命,甚至一命偿多命,便宜他们了。   不可避免的,有人会这么想。但法律为求公正严明而不断被修改,足以证明审判罪责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有人做所谓的卫道士,只是用他自身心中的秤进行主观判断,简单的杀死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更扰乱了社会秩序。   人不是机器,在外界影响下,所谓的公正死神death带来的只会是混乱,血腥,还有杀戮。   应深神情严肃,双目漆黑深邃,“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最好不是。” 第22章 学校   他们去了林琪和张丽灵就读的学校,查看具体的真实情况。   恰巧撞上下课时段,朝气蓬勃的学生们从教室里涌了出来,说笑打闹,在走廊上放松自己。   他们经过教学楼旁,有学生注意到陌生人的到来,还是两个高颜值的帅哥,忍不住交头接耳,好奇又兴奋。   “你们两个干嘛呢?!靠那么近,过来!”   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大喊,恼怒地指着——草坪的石子小路上,一男一女的两个高中生,亲近地聊着天,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   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女生一脸不知所措,吓得立刻和对方隔开距离,慢吞吞地走向墙边;而那个男生则淡定许多,很无所谓的样子。   中年男人指着他们骂:“你们爸妈把你们送来学校,是为了让你们好好学习,考个重点大学,不是让你们来谈情说爱混日子的!说,你们这样子对得起父母的血汗钱吗?辛辛苦苦把你们养那么大!哈?!”   女生眼圈红了,“主任……我们没有谈恋爱,只是同学。”   “同学?!你当我眼睛是瞎的吗!同学说话要靠那么近?男女之间要保持距离,你们当规定是假的吗?!”主任脸色非常难看。   不远处,沈文钦看着,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应深看到,略奇怪。   沈文钦侧头,凑过去小声说:“我突然想到,这教导主任想法真是太狭隘了,就针对异性恋,不让他们靠太近,那反而导致男男,女女早恋可怎么办?”   应深想了想,弯唇,“的确是考虑不周。”   看主任骂着学生不像是要停的样子,沈文钦上前打断,“不好意思,我们有些事找刘主任,请问他在哪?”   “我就是,你们是……噢,抱歉抱歉,我一时忘记了,请问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刘主任皱眉,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立刻换了一个表情。他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这样,我们先到一边去谈吧。”   拐弯后走到安静的办公楼走廊。   “麻烦刘主任准备一个空教室,给我们学生名单,我们抽几个学生问些问题就行了。”   刘主任点点头,办事效率也高。于是,很快开始了询问。   第一个进来的学生是林琪的同班同学。   “琪琪人特别好,学习优秀,跳舞又厉害……你说她和张丽灵关系怎样?这学期新转来的初三那个吧?我们都是舞蹈社的成员,所以认识了。不过那女孩子都不说话,琪琪几次都想带她玩,她都不理,特别闷……你确定我说的话都不会透露出去?其实别看她这样,她很会拍老师马屁,艺术节的表演领舞者向来都是琪琪,今年不知为什么老师就说给新同学一个机会,太搞笑了!”   第二个是张丽灵班上的男生。   “她和班上的女生关系不怎么好,那些女生就是那么奇怪,新同学明明安静又乖,上课也很认真,就是吃饭做事情什么的都比较慢,我觉得她挺无辜的,不过女生的事,我们男生也不好管。”   第三个是张丽灵班上的女生。   “有人说我们女生和新同学关系不好?可那也不是我们的错啊,我们想和她好好相处的,可班上有小组竞争,跟她一个组,每次她都故意慢吞吞做事情,指望着人家帮她做,男生愿意帮她,但我们组次次都是最后一名,谁会开心啊。她自己又不求上进,老低着头,搞得好像我欺负她一样,班上男生还要怪我们。”   第四个是张丽灵班上成绩第一名的女生。   沈文钦:“你知道张丽灵被欺凌的事情吗?”   看着英语单词本的女生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跟我们说的话,是不会被学校其他人知道的,我保证。”应深眼神宁和真诚,说出的话让人不自觉相信。   女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我一直都只是专心做我自己的事,不太关心别人。只不过……我听说,就是听说,张丽灵的东西经常不见,胳膊上还有淤青伤痕。”   说完,那女生就咬着唇,抱着本子站起来,疾步走过去打开门走了。   下一个,是刚才被主任训话的男生。他听说了是来被警察问话,一进来就笑了一声,“早恋而已,至于那么夸张吗?还叫警察来教育。”   沈文钦咳了一声,说:“我们不是问你关于早恋的事,当然作为学生,还是专心学习的好。”   男生撇嘴,相当不以为然。   应深问:“你知道学校里有霸凌现象吗?你们班上的林琪同学,和初三(1)班的张丽灵。你放心,你所说的话我们全部保密,不会告诉你们学校里的教职工。”   男生愣了一下,表情冷了下来,“原来你们在查这件事,我听说林琪死了,是真的吗?”   一般来说,是要否认的,但对方已经很确定的样子,编些谎话也没多大意义。应深便点了点头。   男生表情复杂,“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怜?可恨?喜欢她的人不少,说她是女神什么的,但我不觉得,她只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恶毒女而已。”   “你们都知道张丽灵被欺凌的事,为什么不帮忙阻止?”   “我们干涉有什么用,老师都不管,被欺凌者当众出丑了,老师看到,也只不过让围观的学生散开,回自己班上。只是学生之间打闹,能怎么处罚?记过?处分?程度根本不够。而且林琪学霸的档案不好看了,怎么给学校争光?”男生冷笑。   沈文钦皱眉:“听你的语气,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男生冷笑:“差不多吧。跟老师说了,他顶多就问你一句,为什么他们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你自己也要反省一下。呵呵,我还能说什么?mmp?我想转学,我妈跟我说这间学校多好多好,升学率又高,考上个好大学了,我就不管你了啊。”   几个学生询问下来,他们也大致了解了情况,起身去和主任说一声,准备道别。   刘主任腆着个啤酒肚走来,笑眯眯的,给他们递上烟,显然想探个口风。   “我们学校的孩子都很乖是吧?你看看,这里都是他们拿的奖,可给我们学校添光了。”   两人都推拒了,说自己不抽烟。应深还直白道:“听说贵校去年发生学生跳楼的事情了。”   刘主任顿时皱紧了眉头,忧伤又头疼,“是啊,那孩子失恋了,太伤心,一时想不开就……学生嘛,主要任务还是学习,现在那么年轻,谈感情什么的都太不成熟了。唉,现在的小孩呀,就是家里独生的,宠得紧,老师们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哪像我们那个年代,啧啧。”   他看了应深和沈文钦一眼,又说:“不过,两位警官都是年轻有为,应该还没做爸爸吧?大概是不太能理解了。我就有两个小孩,特别皮,非得要骂一下才……”   “不。”应深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表情也不是笑着调侃的意思,反而很严肃认真得让人尴尬。   “我觉得这种事和年龄关系并不是最直接的。我二十岁就是博士,和同僚们一起破了那么多连环杀手的案子,所以按照数据经验来说,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比你强的。如果要教小孩,我相信我也能教得很好。”   “……”主任表情讪讪,张了张嘴,极其勉强地笑着说,“警官您真是非常有自信啊……”   “自信和能力是挂钩的。”应深很坦然地点头,让人无话可说。   沈文钦在旁边看着,一直都在努力憋笑,终于找到空隙了,才补充说:“孩子年龄小,单纯,但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懂。你对他好他自然就对你好,反而没有大人之间的利益算计。”   “另外,刘主任,青春期的人最容易记仇了。”沈文钦微笑着好心提醒。   刘主任扯了扯嘴角,对面两位警官都面带笑容,讲话也很客气,可他却莫名觉得后背一凉,头皮发麻。   他干笑着附和:“这样嘛……哈,哈哈哈……”   离校的路上,沈文钦笑着说:“我上学那会,怎么没有这么有趣的老师,那得多好玩。”   应深奇怪:“好玩什么?”   沈文钦微笑:“我玩他啊,我以前特别让老师头疼。”   听语气,还挺自豪的样子。   应深一本正经,托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嗯,看得出来。”   “讽刺?应博士,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没有。”应深头也不回往前走。   沈文钦大步追上,故意叹气,按住他的肩,“还不承认,应深啊应深,没想到你是这样子的人。” 第23章 运气   谁都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情况遇到张丽灵。   应深和沈文钦去石英公园,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因为公园不大不小,两人分头的话,应该很快就能看完。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应深看到了异常的一幕。   一男一女拉扯着,男方是个肥头油耳的中年大叔,女方是个戴着棒球帽的年轻女孩,及耳的黑色短发,白皙小巧的下巴,估计年龄不超过十六岁。   女孩挣扎:“放开我!放开我!疼……”   话语模糊不清,情况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应深皱了皱眉,迅速大步跑了过去,用力抓住男人的肩膀,强行扯到一旁,并肃脸亮出证件,“警察!你在干什么!”   中年男人瞬间慌了,油腻的胖脸上冒出汗水,混乱地后退两步,举着双手急迫表示,“我,我只是看她迷路,想帮帮她而已!我是一等良好市民,警察先生你可别误会啊。”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担心,我自然会联系她的家人。”应深威严道。   “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了……”中年男人干笑,话还没说完就转身飞快地跑掉,生怕应深追上来。   而一旁的女孩,因为刚才挣扎的大动作,头上戴着的棒球帽掉到了地上。她不满地咕了一声,弯腰去捡。   也正因为这样,应深看清了她的整张脸——正是失踪了一个月的张丽灵。   虽然一头黑直的长发被剪成了超短发,但还是能辨认出来,就是贴在白板上的照片,经常看见的女孩。   白里透红的脸,身上的衣服也还算干净。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着,而且身体状况似乎还不错。   有时候,破案是需要运气的。曾经就有过一个案例,著名通缉罪犯逃过警方的追捕整整五年,却因为在一个便利店偷东西,被路过的警察抓住,录入指纹到犯罪数据库时,发现他的指纹和犯案现场的指纹对应上了,原来他就是警方一直在找的杀人犯,然后便是审判并关进监狱。也因此,他本人被警界戏称为史上最倒霉的犯人。   “张丽灵?”   女孩拍着帽子上的灰尘,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专心地做着手上的事情,重新戴好帽子了才点点头,松口气,自言自语:“嗯,没事了,没有被人看见……”   “张丽灵,我是警察,你妈妈一直在找你,请跟我回警局……”应深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张丽灵顿时皱眉,很抗拒地拍掉应深的手,突然情绪失控,尖叫起来:“别碰我!我不认识你!”   她不正常地剧烈颤抖,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焦虑地啃着指甲。   应深立刻收回手,声音放低,极其温柔地说:“好,不碰你,我绝不会伤害你,放松——我是警察,我是保护你的……”   女孩低着头,颤抖的动静逐渐变小,手指不停来回抠着。然后又忽的转身,口中低喃着:“厕所,厕所……我是要去上厕所的。”   就往旁边的公厕走去,还差点走进了男厕。应深伸手,下意识想去拦她,同时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打给沈文钦,“等等……”   脑后却倏地一阵剧痛。   有人从背后用硬物击中了他的头部。   应深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了下去,看到的景象变得越发模糊,耳边是嗡嗡的鸣声。   视线范围里,一双黑色板鞋走近,很年轻的男声,担忧又警惕:“没事吧?他想抓你走,我把他打晕了,你不用怕。”   说完,男孩缩着肩膀,飞快地扔了手上的木棍,仿佛那很烫手的样子。   张丽灵低头看着应深,皱眉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   “什么?”男孩不明,突然回头看向另一边,“阿大来了。”   一阵脚步声靠近。   “怎么了?”   男孩重复了刚才的话,指着地上的应深,“这人想欺负她,被我我打晕了。”   “没事吧?”   应深依稀听到前来的人问了张丽灵这么一句,又继续说着什么,说话的声音很低,似乎刻意不让别人听见。应深用力抬头,想要看清对方的样子,但那人穿着连帽衫,仅从侧面,根本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我来处理。”   他说了那么一句,便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木棍,朝应深一步步走过来。   但张丽灵突然伸手拽住他,“他说他是警察,是个好人。”   应深的头阵阵发晕,痛得要裂开似的,视野里模糊一片,想着——这孩子是想帮我还是害我?   那人动作明显一顿,弯腰从应深口袋里翻出了警察.证。   应深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眼前却彻底一黑,真的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脑海里最先闪过的想法是——他竟然不杀我。   然后就是——怎么又是打同一个地方?!   再次醒来时,应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了。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感觉身体的各个部件都不听使唤,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病房门被推开,沈文钦走了进来。   “醒了?”   应深眨巴了下眼睛,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工作。   “我看到张丽灵了。”   “真的?!”沈文钦不敢置信。   应深点头,手撑着病床就要起来,“不仅如此,我好像还接触到了嫌犯,可是我记不起他来……张丽灵抓住他,说我是警察,然后……”   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后脑勺突然痛得厉害。   沈文钦连忙上前,扶住他,“先别急着起来,医生说你需要躺着。”   “不用。”应深果断拒绝,捂着脑袋的手放下,一脸严肃,“这种情况下,应该以案子为重。”   “你脑震荡,神志都不清,怎么办案?”沈文钦非常不赞同。   “不,所有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应深执着地摇头,为了证明自己的绝佳状态,他开始回顾刚才的事,“我们在公园分头找线索,我看到一男一女在拉扯,我去阻止,发现那女就是张丽灵,她尖叫,有人从背后砸我的头,又出现一个男人,前面男的……”   蹙紧眉头,话越说越混乱,颠三倒四,连基本的逻辑顺序都顾不上了。   但应深说完,还是一本正经地坚持道:“我可以继续工作。”   然后抬头盯着沈文钦,眼神都似乎在表示,我说的都对吧?   沈文钦没说话,伸手就很不客气且很没良心地按了一下应深后脑勺上的大包。   “痛不痛?”   应深立刻嘶了一声,用力拍开他的手,怒吼:“废话!你被砸一下试试?!”   这语气这表情,可以说是非常生气了。   沈文钦却很欠扁地继续说:“哦,这样,我还以为你被砸傻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   “我是在女厕所捡到你的。我打电话给你,一直没人接,是一名女士发现你倒在里面,吓得尖叫,然后我才在她的帮助下找到你。”   “不可能……”应深皱眉不相信,但一抬眼,对上沈文钦无比认真正经的表情,居然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侧头思索,“……真的吗?”   那样子,看着莫名呆萌。   沈文钦偏头,偷偷笑了一下。   眼前应深执拗地和他争论,一点都没了平时淡定冷沉的样子,看着反而很生动,多了一缕生机。   沈文钦耐心十足,甚至可以说是兴致盎然,装了一杯温水递到应深手上,体贴说:“没事,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最主要还是以身体为重。喝点水,要不要我扶你躺下来?”   殷勤十足得有点儿诡异,应深莫名觉得自己这一受伤,新人怎么跟看猴儿似的,还兴致勃勃的。   到最后,在应深的坚持下,还是不住院,准备直接回警局。   应深坐在床边,专心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沈文钦则是去办手续,回来病房时,还额外带了个大型物件——轮椅。   沈文钦:“感觉怎样?”   应深下意识答:“浑身都痛,跟被拆开的零件差不多。”   “看来我的确很有远见。”   应深这才抬头看过去,皱眉抗拒:“我不用。”   然后,就很倔强地自己撑着床站起来,但脑袋立刻严重犯晕,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无力的往后倒下去。   沈文钦当即大步上前,及时揽住他的肩扶稳,不客气训道:“你宝贵的颅骨没被嫌犯敲碎,还想自己帮他完成吗?”   应深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顿了一下,说:“还是暂时用一下吧。”   坐上轮椅之后,沈文钦站在他身后推着往外走,继续念叨:“应深,你的体能真不怎么行,就现在的情况,你站都站不稳了。我看这样,干脆以后你早起,跟我一块晨练吧。”   应深一僵,说:“其实吧……我感觉已经不怎么痛了。”   “真的吗?你站起来跑两圈?”   应深不耐:“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   “是吗?那不介意,你叫我一声爸试试?”沈文钦推着轮椅,顺口就说,占尽了口头便宜。   应深:“……” 第24章 安慰   当案件有目击者时,警方会请模拟画像专家根据目击者的口头描述,通过画笔、模拟画像专用软件等来描绘犯罪嫌疑人的面部肖像。   应深回到警局,便会见了专家,试图在纸张上重现他所看到的和张丽灵待在一起的男人长相,找出犯罪嫌疑人。   “你看到了两个男人?”专家问。   “准确来说,是一个少年和一个男人。”应深回忆着,“先出现的男性很年轻,和张丽灵年龄相仿,而后面的人,听声音,年纪也不大。根据我们的侧写,嫌犯的行为冲动,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后果,应该是个青少年。”   专家指出:“你先把你的分析放到一边,专心回忆你所看到的。记忆是很零碎复杂的,当出现部分空缺,人会自动用猜测去补充,并且认为事实本就是如此。即使你看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你也会把他的脸和那个少年的脸重合互补,想象出一个青年的脸。”   一说到中年男人,应深立刻想起骚扰张丽灵的人,油头肥耳,有色心,但胆子又很小。他脑袋一阵抽痛,忍不住扶额,多个画面不停在脑海里闪现,越发混乱。   “先休息一下吧。”专家建议。   应深揉了揉太阳穴,“不用,现在时间紧迫,我记忆力很好,让我再想想。”   他沉默一会之后,再次开口,思路似乎理清了,将脑海里的人物容貌一点点描述出来。专家盯着电脑,操作键盘,凭着经验很快从资料库里调出相应的前额、眼、鼻、嘴及下巴等部位影像,拼出嫌犯的基本面相。   当专家把画好的肖像展示给应深看时,他指出,“这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你说他肤色白净,体格偏瘦,浓眉细眼,讲话时声音小,一直低着头,穿着连帽衫,深色长裤和黑色板鞋。”   应深看着,无意识抿嘴,说:“很像,但还是感觉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专家有所料到,又敲击键盘,熟练地进行修改,浓眉换成稍浅淡的细眉,嘴巴略收紧,又将连帽衫换成最常见的t恤。   “这样呢?”专家问。   应深一顿,忽的记忆里的画面变得更清晰一些,“浓眉的是嫌犯,穿连帽衫的也是他!”   那是他被打晕前最后看到的画面,但视野很狭窄,只注意到了对方浅褐色的眼。   画像专家将面部肖像提交。技术员在警员分析出的嫌犯的舒适范围内找符合画像特征的人。   应深坐在一旁,还是很执着回忆嫌犯的长相。   沈文钦却说:“应该说幸好没看到,不然犯人也不可能放过你,到时我得将你的尸体带回去,你爸妈岂不是想打死我的心都有了。第一次上门,就是传递这么糟糕的消息,我可不干。”   “我爸妈已经不在了。”应深听到,很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或许是事情过去多年,还是别的原因,他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   沈文钦哑言:“……原本只是开个玩笑,你来这么一句,让我怎么接话?”   沉默一会,他搭上应深的肩膀,另一只手展示空无一物的手心,然后合上,再张开时,变魔术一样,凭空出现一颗奶糖。   应深看了一眼,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看我像是三岁小孩吗?拿糖哄我?”   沈文钦干笑,素来他也觉得自己能说会道,长袖善舞,但一对上应深那张正经的脸,经常都不知说什么好,似乎怎么都不合适。现在连些安慰转移注意的话都说不顺。   “当然不是,只是你喜欢甜食嘛,就像上次,你不也接了,所以我觉得……”   话还没说完,应深已经拿了他手心的糖,撕开包装纸扔进嘴里吃了起来。   沈文钦顿住,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心情变得很不错。   应深瞥他一眼,嘴巴微动将糖球拨到一边,继续说:“我倒在地上时,嫌犯和张丽灵说了几句话,语气有些暴躁,好像是在训她怎么乱跑,搭理陌生人。根据他的行为分析,他更像是把自己定位在保护者的身份,像一个长辈。以前有父性移情的案子,犯罪者因为意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就会以类似的小孩为目标,把自己当做他们的父亲,以他认为的爱护方式,除去一切对孩子有伤害可能的人。”   “所以,你觉得嫌犯觉得他杀人是为了保护张丽灵?”   应深点头,“从犯案手段来看,他每次下手都很狠,没有丝毫犹豫,应该是一个极其残忍冷血的杀人犯。但他为什么要放过我?特别是在知道我是警察之后,他让我活着,只会大大增加他被抓的风险。可就因为张丽灵告诉他,我没有伤害她,嫌犯选择放过我了。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失去过至亲之人,将张丽灵当做替代品保护,试图重现过去。他极其后悔当初没有能力或没有及时救下亲人,然后就产生了他现在的过度保护行为。”   “也就是说,一般人看到亲人被伤害,第一反应是上前护着,但同时因为有法律限制,理智牵制下,至多打伤对方,但嫌犯曾经遭遇过失去至亲的痛苦,现在他无法用理智压抑自己,暴怒和保护欲膨胀的后果就是下重手,造成不幸的死亡。”   模拟画像的比对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李顺,十三岁,同时还有他所在的家庭住址。   他们一收到消息,立即驱车前往。   警车一路疾驰,最后却被迫停在狭窄的巷子口。这里是老旧的居民区,灰扑扑的墙体剥落,褪了色的窗台栏杆,阳台上的木杆挂着衣物,整体的色调都是灰暗的,没什么人气。   应深他们下车,步行进入,都不需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就轻松地推开铁门,随着吱呀一声,简陋的水泥楼梯映入眼帘。走进去后,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阴阴凉,后背出的热汗泛起寒意,就像走进了空调房。   同行的警员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踏上台阶,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脚步声。   警员边走边开玩笑,“小时候走这些路害怕得不行,都是跑回家的,像大型鬼屋,长大了才发现不管是楼梯还是屋子,都非常小,没走几步就到了。”   沈文钦也抖着眉毛说:“我小时候最喜欢躲在门后面吓人,吓哭小孩之后,整栋楼的大人烦得都想打我,可我也是小孩啊,他们都下不了手。”   “然后你爸把你拉到大家面前,揍了你一顿。”应深接话。   “哈,那你就猜错了,他抓我,我不会跑啊?我爸追不上我,打不着。”   “听你的语气还挺得意。”   “一般一般,没有我爸陪练,我现在怎么能跑得这么快。”   警员笑着说:“有多少飞毛腿同僚是被老爸追着揍才练出来的。”   沈文钦抱拳,“过奖过奖。”   应深和警员笑着,同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知不觉,已经爬到四楼,上前敲403的大门,但敲了半天,都没有回应。反而是旁边的邻居可能是听到动静,打开了一条门缝,探头问:“干嘛呢?”   他们拿出证件,“警察。”   邻居好奇:“他们家犯什么事了?”   警员思索,上前问:“你了解他们家吗?人都出门了?”   “就住在隔壁,当然了解。都快晚饭时间了怎么可能出门,他们家就两老照顾五个小孩,现在肯定在睡觉咯,天塌下来都叫不醒的。”邻居很热情,探出身来,笑着说:“警察同志,有什么可以问我啊,我很乐意帮忙的,配合办案不就是老百姓的义务嘛。”   警员问:“他们家有个孩子,李顺是吧?”   邻居迫不及待回答:“哦,你说他啊,他是老李家最大的孙子,小时候挺聪明的,可惜后来疯了,成天嘀嘀咕咕啥的,低着个头,就是不搭理人。不过有时候也是正常的,能给老李他们帮点忙。”   “疯了,怎么疯的?”   “爸妈离婚接受不了呗,哭得跟个啥似的,第二天就变得不正常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装的,故意引他爸妈回来看他,可长期下来,才发现是真的,可怜哟。我以前还羡慕他比我家娃聪明,现在想想,太聪明也不好,想得太多,反而把自己折腾疯了。不就离个婚嘛,又不是天要塌了。”邻居双臂交叠,一脸语重心长。   “他什么时候疯的,你上次见到他又是什么时间?”   邻居捏着下巴回想,“差不多有一年时间了吧,我上次见他……二十天之前吧。”   “不见了那么久怎么都不报案?!”警员难以置信。   “因为他以前都知道回来啊。李顺那娃疯了之后,就被老李他们关在家里,但人是活的,会动的嘛,又那么多个小孩要照顾,哪看得过来。他隔段时间就消失几天,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邻居说着,越发感慨,“挺聪明伶俐的一孩子,现在却变成这副模样,真是造孽啊。你知道吗?以前那孩子的老师还特意上门来说他心理有问题,拿着他画的画,说他经常和动物说话,从来不画人。啧啧……我看着那孩子的眼神有时也觉得发毛,眼里一点活气都没有。之前啊,他还突然抱了只脏兮兮的流浪狗回来,打死都不肯松手,老李都要被他气死了,真是不省心啊。”   “狗?”沈文钦突然联想到了什么,“是拉布拉多吗?”   “什么拉多?”   “拉布拉多。”   “布什么多?”   沈文钦仰天叹气,“阿姨,你是故意整我呢?我还马冬梅呢。”   邻居不满:“是你说得太拗口了!”   警员和应深在旁边努力憋笑,拿出了照片递给邻居看。   邻居立刻长哦一声,“对对!就是长这样的狗!他好像还给它取了个名字,旺旺还是什么的。”   “旺财吗?”   “对对,就是这个名儿,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取些洋气的名儿吗?什么伊丽白,安德烈,乔克啥的。”   他们对视一眼。 第25章 哥哥   便利店。   一如往常,几个客人在商品架前走动,拿到需要的东西便走去门口的收银台付账。天花板的角落,有很显眼的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店内画面也很直观地显示在了收银台的电脑上,店员偶尔看一眼,以防出现商品少了的状况,否则就得自己掏腰包了。   冰箱旁,一对母女站着,小孩看着一个个精致漂亮的小蛋糕,奶油的香气仿佛都透过塑料外壳飘了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妈妈,我想吃蛋糕。”   “好吧,看你今天那么乖,不过只能选一个。”   “耶!”   小孩趴在玻璃上,认真地细细挑选,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定,双手捧着蛋糕蹭蹭蹭地跑去收银台。   “别跑那么快,掉了就没得吃啦。”母亲脸上带笑,无奈又宠溺。   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女孩直直地望着他们,双眼无神,似在发呆,又看着像是羡慕的样子。   下一秒,一只大手就覆在她头顶,猛地用力把她的脸按进自己怀里,避开摄像头,同时低骂:“蠢啊,注意点。”   女孩愣了一下,才呆呆点头。   收银台的店员用余光在电脑上瞄到这一幕,心里暗叹——现在的小屁孩要不要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亲密地抱在一起,买东西就认真买东西好吗?!   “买个蛋糕给你,要不要?”男青年搭着女孩的肩问。   “为什么?”女孩盯着蛋糕。   “你不想吃吗?”   “谁生日?”   “没谁,想吃就吃。”   “……哦。”   最终,两人拿着蛋糕走到收银台买单,店员看了他们一眼,才发现他们年纪都挺小的,觉得刚才自己想太多,就多嘴问了一句:“你们是兄妹吗?”   女孩低着头不出声,很怕生的样子。   青年拿着现金,嗯了一声。   店员又问:“是妹妹生日吗?几岁了?要几根蜡烛?是免费的哦。”   青年将钱按在桌上,盯着他,冷淡说:“不用。”   明明看着年纪比自己小不少,店员却被他渗人的眼神狠狠地吓了一跳,背后头顶的空调风呼呼吹下来,背脊发凉。   “那、那……算了,”店员迅速把蜡烛收回来,都没心思看钱够不够,就勉强笑道,“多谢惠顾,请慢走。”   青年提起塑料袋,拉着女孩走出便利店。   一路上,女孩都低着头,戴着帽子,看不清模样。   回到住所后,青年关上门,径直走向厨房,把蛋糕放桌上,其余物品塞进柜子里。   女孩顿了一下,慢吞吞,正准备走去客厅,和沙发上的少年一起看电视。   “过来,两个都是。”   沉默之中,电视依旧响着,餐桌跟前的一张椅子被拉开,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只有女孩听话地坐下了。   青年手里拿着洗干净的尖头菜刀,水沿着刀刃滑下,滴落在桌面上,水珠绽开。他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少年依旧专心地看着电视,一动不动。他向前迈开一步,又忽的停住,在女孩对面坐了下来。   青年盯着她,语气并算不上好,很冷淡,“刚才在店里为什么盯着别人看?我不是告诉过你,出门不准离我太远,不准乱跑,不准理会陌生人吗?”   三个不准接连说出,显得十分强势专.制。   女孩抠着衣服边缘的线头,扯着,揉巴成一团,低着头不吭声。   “说话。”青年语气冷硬。   女孩小声地说:“……想喝可乐。”   “你当我跟你一样是傻的吗?”青年捏着刀,熟练地挥动着,锋利的刀刃折射出森冷的光。他微微眯眼,沉声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骗。”   空气凝滞,重重地压下来,让人感觉胸口发闷,难以呼吸。   女孩捏紧衣角,出现层层褶皱,指尖泛白。   “我想回家……”   看着别人母女在一起,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是有个妈妈的,但脑子里一片模糊,像是把什么都塞进去的搅拌机,乱七八糟。   她话一出口,青年的脸色瞬间沉下,不屑冷哼:“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女孩深深皱眉,怎么都没办法从脑子里挖出点相应的讯息,答不出来。   青年却很满意,拿起刀,利索地切下,将蛋糕分成三块,将有草莓的那一份放到女孩跟前,温和宠溺说:“你叫陶怡,是我的妹妹,我会一直保护你。这是你最爱吃的草莓,快吃吧。”   女孩看着蛋糕,有些迷茫。浓郁发腻的奶油香气让她脑袋阵阵发晕,她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三兄妹一起庆祝。”青年抹掉刀上的奶油,塞进嘴里,然后拍了拍掌,又叫了客厅的少年一声。   女孩不明:“庆祝什么?”   青年弯唇,“庆祝我们今天又安全度过,我们依旧在一起。”   女孩沉默。   “陶新,你再不过来,信不信我把电视砸了?”叫了好几次都不应,青年耐心渐消,语气极差地威胁。   但少年一点都不见害怕,背对他们,盯着电视看。   青年终于按捺不住怒火,起身几大步走过去,猛地拔掉了插头。电视咻的一下黑屏,色彩斑斓的画面消失不见。   少年整个人僵住,毫无反应,呆呆地望着前方。但下一秒,他突然崩溃似的大喊一声:“啊——”   声音凄厉尖锐,仿佛被人狠狠的在心口插了一刀。   他抱着头,深深地弯下了腰,泪水从眼眶中不断涌出,嘴唇发抖。   青年握着拳,十分不耐地冲他吼:“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但不可否认,少年的状态相当不佳,经常不知缘故突然发病,跪在地上,用头狠狠地撞着地板,撞得头破血流了也不管不顾,执拗的继续撞,大有不撞死誓不休的气势。   此时,也是如此,即便地板上大部分都有用旧毛巾铺着,但在他疯狂的撞击下,薄薄的旧毛巾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反而有血沾到毛巾上,显得异常可怕。   原本陪在旁边看电视的黄色拉布拉多一惊,跃到地板上,冲着青年狂吠,声音十分焦急。   “操!”青年暴躁地骂粗,上前抓住少年的胳膊,强行制止住他的自残行为。但少年完全不受控制,胡乱挣扎,手好几次打在青年身上,还因为要做的事情做不了,疯了一般,张嘴用力咬住青年抓着他的手,牙齿深深陷进皮肉,尝到血腥味也不松口。   青年痛得皱眉,却也不躲开,任他咬,直到他终于慢慢平静下来。青年猛地一推他的肩膀,少年向后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角还残留着鲜红的血迹,乍一眼看去,简直就是一个小吸血鬼。   “恢复正常了吗?去把蛋糕吃了!”青年脸色黑沉,所有耐心都消耗殆尽,坐在地上扯了两张纸巾随意地按住伤口。   少年低头看着地板,不说话。   青年看他一动不动,站起身,异常烦躁,胸口憋着一股熊熊怒火无处发泄,猛地一脚踹翻了茶几,“都别吃了!全部扔垃圾桶!”   他大步走进房间,用力地甩上门,震得墙面发颤。   拉布拉多走过来,安慰似的舔着少年按在地板上的手,低声呜咽。房子里的气氛变得越发沉闷难忍。   不知过了多久。   青年仰躺在房间的床上,双手交叠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在想着什么。而不远处的桌子边,斜斜地靠着一根粗铁棍。   房门突然被敲了两下。   青年机械地转头望过去,眼底如一片死水,黑沉沉的。   又敲了两声。   “干嘛!”   青年不耐烦地出声,许久未说话喝水的嗓音有些沙哑。   房间外的人不应声,就是坚持不懈地敲两下了,再敲两下,再敲两下……大有里面的人不开门,就会一直敲下去敲到地老天荒的毅力。   青年咬牙,猛地翻身坐起,伸手打开了门。   门外,女孩和少年并肩站着,手上端着一块蛋糕,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眼巴巴地望着青年,可还是不出声。   青年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倒头就又躺了下去,不想理会门口的一个傻子,一个疯子。   可能也就是因为脑子出了问题,他们比常人更容易执拗于一件事,不会看人脸色,坚持的走到床边,把蛋糕往前递。   就这么站在那,睁着一双大黑眼,直直地盯着你,跟两只小恶鬼似的。   青年瞥他们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不耐烦说:“不吃!”   过了一会,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小动静。   青年回头看过去,那两小孩听他说不吃,居然还真的就拿着叉子吃起了蛋糕,还就站在他床边吃!   青年顿时气笑,坐起来,伸出手,长辈的气势十足,“拿过来。”   两人看他一眼,脸上不舍,但还是怂怂的把蛋糕递了出去。   青年拿过来,大口大口的咬牙切齿吃,小小一块蛋糕,没两口就吃完了。   女孩和少年凑在一块,小声嘀咕着什么。   青年又吼:“偷偷摸摸做什么,有话就大声说出来!”   女孩听话地大喊:“旺!财!还!没!吃!饭!它!很!饿!了!”   青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耳朵被吵得嗡嗡响,“你们不会把剩菜混一块给它吃吗?我教过你们!”   少年:“旺财不想吃剩菜。”   青年:“你知道个屁!”   少年十分认真:“它跟我说的。”   青年把蛋糕的塑料底扔在地上,随口说:“没钱。你告诉旺财,让它将就一下,再不行饿死它算了。”   少年和女孩皱紧了眉,突然捏着喉咙,弯腰干呕。   青年疑虑:“干什么,吃坏肚子了?”下意识拿起蛋糕盒看生产日期。   少年说:“我想把蛋糕吐出来给旺财吃。”   “……”   青年一脸复杂,戴上帽子,没好气说:“我出去一趟,你们把剩菜处理了,乖乖呆在家里,等我回来。”   走了两步,考虑到他们上次开门偷溜出去,他又用钥匙反锁了门。走之前还将屋里所有的尖锐物品都集中扔进抽屉,锁上。 第26章 破案   青年锁好门, 低头快步往前走。   下楼梯时,撞上了来收租的房东。   “小子,这个月的房租你还没交吧?”房东不客气地拦住他, 不让他走。房东见惯了拖租不交的赖皮人, 躲在屋子里装人不在,断水断电也继续硬撑,   脸皮比城墙还厚。   “放手。”青年抬头, 眼神冷而狠厉,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表情。   房东心里咯噔一下, 有些发毛, 触电般的缩回手, 无意识放软语气,“小伙子干嘛那么大火气, 我没想惹麻烦,你按时交租就行。你签过合同也知道,   拖延不交我是有资格收回房间的。”   “知道,明天就交。”青年不耐,迅速擦肩而过下楼。   市公安局。   王   负责此案的专案小组正开着会议,汇报各自的侦查进展, 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安排。   应深和沈文钦也给出了他们对嫌犯的心理侧写。   根据嫌犯作案手段的粗糙程度来看, 嫌犯是一名年轻的男性, 20-25岁之间,性格冲动,体格健壮, 力气大,   没有固定职业。除此之外,嫌犯现在还藏着两个少年,   张丽灵和李顺,他们必然需要一个住的地方。而从嫌犯窃取被害者财物的行为来看,他的收入并不足以维持三个人的生活所需,在此条件限制下,他只能租廉价出租房,并且在他的犯案舒适范围内。嫌犯行事方式独来独往,无人约束,很可能是孤儿或来自破碎家庭。他保护两个绑架来的孩子,杀害伤他们的人,我们猜测他曾经失去过与张李两人相似的亲人,留下了心理创伤,看到张李二人后出现了一种认知错误,将自己当成他们的兄长,借此弥补心中的恐慌和空洞,扭曲地保护着他们,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们,深陷在过去的痛苦经历走不出来,竭力证明自己作为哥哥的能力。所以找到他的时候,千万不要硬来,尤其是不能强行把人质从他身边带走,否则很可能会刺激到他,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从侧写出发,一步步缩小嫌犯的范围。他们建议从两方面调查,当地福利院和廉价出租屋。   从福利院记录里找有关儿童的事故。十二到十四岁之间,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身体或心理方面有缺陷,且有一个大几岁的兄长。发生事故的时间找这两年的,没有就再拓展到五年范围内的。   罗一泽进入数据库,输入相应条件,迅速筛选排查,同时忍不住感慨:“我以为你给了这么详细的条件限制,应该很快出来结果,没想到那么多……”残疾儿童。   通话的另一端,应深猜到了他没说完的话,平静说:“根据民政部最新数据,全国共有孤儿50.2万人,其中集中供养孤儿9.2万人,社会散居孤儿41.0万人。2015年全国办理家庭收养登记2.2万件,且逐年下降。大部分的领养人都希望孩子健康、漂亮、低龄段,但哪里有这样的小孩。福利院里收养的儿童大部分是残疾儿童,有的比例占到90%,甚至95%,99%。残疾儿童容易被抛弃,这是常见现象。”   常见现象。的确如此,但真正看到这些触目惊心的数据,还是难以接受。身患残疾的孩子本就活得比别的正常儿童要艰难,偏偏还失去了最重要的父母支持和爱护。   “找到了。”罗一泽的声音响起,但不像平时那样兴奋地第一时间宣布消息,“我把资料发给你们。”   发生在五年前,一场车祸,陶家五口,位于驾驶座的陶先生当场身亡,他妻子在送往医院的过程中失去生命特征,留下三个孩子,最大的儿子陶明晕了过去,也最为幸运没受什么重伤,小儿子陶新被玻璃碎片划破喉咙伤了声带,再也无法说话,二女儿陶怡因亲眼目睹父母死亡,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三个小孩因为没有亲戚愿意接管,由当地的福利院收养。陶明心智健全,身体健康,有不少家庭想要领养他,但他都拒绝了,直到心理医生和保育员多次介入劝他,他才和一个不育的家庭办理领养手续,离开了福利院。   但悲剧就在那之后发生了。这里不是一二线城市,福利院条件有限,保育员的文化水平和素质并不算高,难以耐心兼顾到所有小孩,尤其是这里的特殊孩子需要更多的照顾。孩子们缺乏关爱和管教,性格难免有所缺陷,互相欺负的事情并不少。   陶明的领养家庭和福利院距离远,不能经常回来看弟弟妹妹,只能定时通话。当他知道出了状况,赶去福利院时,才发现有多严重。他的弟弟在打架时被推到了池塘里,因为无法发声呼救,等发现救上来时,已经晚了。更糟糕的是,发现他弟弟危险情况的,正是陶怡,她在此之后一直吃不下饭,吃什么都吐,夜夜梦魇,经常无缘无故尖叫。最后,变得瘦骨嶙峋,死在了福利院,死在他哥哥的怀里。   将陶怡,陶新的照片和白板上被害者张丽灵,李顺的照片作对比,长相有六分像。   根据罗一泽发来的陶明领养家庭的联系方式,拨过去之后,才得知,他们在五年前事故发生后,便觉得陶明的性情大变,想将他交回给福利院,但福利院拒绝接受,自此之后陶明就一直读寄宿学校,到现在的大专为止,和领养家庭鲜有联系。他们也不知道陶明的住处,只提供了一个手机号码。   警方拨过去,响起的声音却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据他所称,这个手机号码他买了已经有近半年。   几乎同一时间,罗一泽还试着查了陶明此人的详细资料,但很可惜并没有什么收获,因为他的社会记录少得可怜,医疗保险,银行卡等等,都还是学校统一办理的,银行卡也只用来存奖学金和交学费,收支记录一眼就能扫完。   另一边,部分警员在查看出租屋情况。所幸这两年本市正好在加强外来人流管理,不然就以前的廉价出租屋恐怕猫腻更多。警员们分头行动,将嫌犯的舒适区内的出租屋一一排查。   剩下的数目越来越少。   应深他们也参与了外勤排查,找到房东,向他展示陶明的照片。   房东摇头,表示没见过这人,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警官先生,请问这人是犯了什么事?藏毒吗?”   警员并不回答,只要求看房客登记簿,发现的确没有陶明这人。他深深地看了房东一眼,仿佛要透过他肥厚的脸,看穿他的脑子。   “我们正在调查凶杀案,怀疑凶手就藏身在出租屋内,一旦发现有人企图隐瞒窝藏杀人犯,以帮凶论处判刑。”   声音正气凛然,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戳胖房东的脑仁。   房东脸一白,哆哆嗦嗦,指着照片说:“我、我好像记岔了,有个人和他长得挺像的……”   “谁?住几号房?”   房东抖着手翻登记簿,同时对警察说:“我看他才二十岁左右,还是个出来实习的大学生,不像是做坏事的人才租房子给他的,警官先生,你们会不会是弄错了啊?”   他家的房子要真出了个杀人犯,以后可怎么出租啊。   应深说:“他是不是经常低着头,不喜欢和人对视,你和他说话,他很容易不耐烦,变得情绪暴躁,要冲上来揍你的样子?”   房东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手里的纸都拿不稳了,哗啦哗啦的,“全中啊,警官先生,昨天我还催他交房租来着……他不会是想杀我吧?警官先生,请你们一定一定要立刻抓住他!我不想死啊!”   沈文钦说:“那也需要你的配合,你早点找到他是哪间房,我们才能更快突入。”   房东受到刺激和压力,脑子记忆力简直瞬间爆发,飞快翻到那一页,说:“507!”   最近的专案小组警员接到支援请求,迅速前往指示地址。   在警车上,一警员想到之前看的嫌犯资料,不由感慨:“昨天是嫌疑人陶明的21岁生日,他也算是幸运了,不是今天生日,不然真挺惨的。”   另一个警员惊讶,“他才21岁?!我弟跟他同龄,大三狗,一放寒暑假就宅在家里打游戏,气得我妈天天想把他扫出门。跟他相比,我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十六岁没了爸妈,然后弟弟妹妹也死了,领养家庭又不关心他,想想他也挺可怜的。”   “是啊。”   旁边的警员忍不住插嘴:“你们怎么了?别忘了他是杀了三个人的杀人犯!有再怎么悲惨的经历,也不是他犯罪杀人的理由,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该承担后果。”   谈着的两个警员点头,“算了,别想那么多,我们的任务只是抓住嫌犯,审判是法院的事。”507房前,武警首先突入屋内,专案组成员紧随其后。   昏暗中,走在前方的警员开着照明灯,迅速而轻声前行。穿过客厅和厨房,走廊尽头是一个卧室,房门紧闭。   专案组组长刘警官冲里面大声喊:“陶明!你已经被警方重重包围,无处可逃,立刻放了张丽灵和李顺,他们都是无辜的孩子!”   陶明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准进来,不然我杀了他们。”   警察们的动作一顿,显然有所顾忌。救下人质永远都是行动的第一考虑。   突然的,沈文钦鼻翼微动,皱眉对着耳麦说:“很浓的血腥味,让救护人员过来。”   谁受了伤,是嫌犯?还是人质?   老刑警也闻到了血气,凭着多年查案的经验,他沉声断定:“嫌犯刚才说话的声音听着正常,但吐息不稳,有些发虚,应该是他受了重伤。”   挟持着人质的嫌犯受重伤了,这乍一听起来,像是一件好事。但实际上,越是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嫌犯自知绝路,反而很可能做出残忍至极的事,与人质同归于尽,临到头了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以前就有这样的案例。   “让我和他谈谈。”应深开口。其他人想到这段时间破案,他总能提出正确关键的分析,便自觉地让出了条道。   应深走上前,站在房间门口两步远的位置。沈文钦站在他身后,以防突发状况。   “陶明,你不会伤害张丽灵和李顺的,我知道你以前不好的经历,上天对你真的很不公平,你很后悔听福利院的人劝,去了领养家庭,没留在弟弟妹妹身边,保护好他们,你觉得如果当时你在,你绝对不会让这种糟糕的情况发生,你愿意用生命去护着他们。我理解你作为哥哥的决心,你也有这个能力。”应深一字一音,缓慢而坚定地说出这些话,“但是,就算这样,陶怡和陶新已经死了,你的弟弟妹妹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要去接受。你认真看清楚你身边的那两个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有自己的家人,请你放了他们。”   里面沉默一阵,沙哑的声音响起,“不,你一点都不理解,我看到的那个画面,我妹妹在我怀里慢慢变得僵硬,没有了温度。我知道,她不想死的!所以她又回来找我了!”   他用力抱紧了张丽灵,死都不会松手。   在场警员的耳麦里传出声音,“狙击手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射击。”   “等等,麻烦您再让我试试。”应深转头看向组长,神情认真。   组长一脸严肃,犹豫后说:“时间紧迫,只能给你两分钟,两分钟后不管怎样,我都下命射击。”   张丽灵的母亲走了过来,事先应深已经和她交代过,此时再次叮嘱:“您不用管里面的嫌犯,专心和您女儿沟通,说一些你们之间的温馨回忆,她失踪之后你痛苦焦灼的心情,很担心她,让她主动提出想要出来,嫌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如果是她主动提出的话,嫌犯会有所考虑。记住,千万不能说些激怒嫌犯的话,只要吸引您女儿的注意。”   她双手交握,紧张得发抖,带着哭腔。   “灵灵……我是妈妈啊,你忘记我了吗?妈妈工作忙,经常没有照顾到你,我真的很抱歉,以后妈妈多在家陪你好不好?我保证!你不是很喜欢狸花猫吗?我们家里以后也养一只怎样?灵灵,你失踪之后,妈妈一直很担心,吃不好睡不好,经常做噩梦,怕你出事,我求警察帮忙,到处去发传单……幸好,你还活着,灵灵,求求你,出来见妈妈一面好不好?”   门的对面很安静,当他们以为没用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声低唤:“妈妈……”   “灵灵!”张母惊喜落泪,不自觉的上前一步,却被身后的警员握住胳膊。   “不准去!”嫌犯低吼。   “我想回家……”是张丽灵的哽咽哭声。   张母哀求:“我只是想见我女儿一面,看看她的样子,不要伤害她,求求你……”   沈文钦也接着说:“我明白你想保护他们的心,可这是张丽灵的亲生妈妈,因为女儿的失踪,一直很痛苦。你想保护她,但你的行为已经伤害到她的家庭了,你想他们和你一样经历那么痛苦的事情吗?”   空气很安静。   “我弟弟的父母呢?”嫌犯这么问,有所动摇了。   应深答:“他们在外省务工,在赶回来的路上。”   “等他们来了再说。”   应深:“不管怎样,请让救护人员先进去,我们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   “不行。”   张母很着急:“是不是我女儿受伤了?!求求你,让救护人员进去!”   里面传来一声喘气,嫌犯的声音越发虚弱。   “……不是。”   过了一会。   组长突然出声,对着耳麦道:“时间到了,行动。”   子弹咻地穿过空气,玻璃破开一个洞。   ……   房间门打开,武警将两个孩子带了出来,他们衣服凌乱,上面都沾有大片的血迹,神情呆滞。   救护人员立刻上前替他们检查。   “身上没有伤,不是他们的血。”   房间内的武警说:“安全。”   应深等人便走进房间。   空旷的房间,只有两张单人床,一个小书桌,刷白了的墙面,掉落了些许灰,十分简陋。   嫌犯陶明,靠坐在墙边,双眼闭着,手垂落在身侧,沾满了鲜血,深色的衣服令血迹不那么明显,但地上铺着的旧毛巾,吸收了大量的血液,在他身下蔓延,异常刺目。   不远处,桌子上放着打开的皮质黑色钱包,一张张现金摊开,湿漉漉的,似乎是想洗掉上面沾着的带血指印。   沈文钦看着,出声:“他应该是出去偷窃的时候,受了伤,简单的包扎止不住血,所以我们才闻到那么浓的血腥味。”   即便狙击手不射击,他也支撑不了多久。   在场的警员都有些沉默,不是因为同情或怜悯,只是生命逝去的悲哀。   他们此次的工作暂且结束,后续会有相应的人员负责,不属于他们的范畴。   只是偶有听闻他们的消息。   张丽灵出来以后,被她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痛哭,后来开始接受相应的心理治疗,希望她能走出被霸凌的抑郁。听闻,在治疗期间,她曾数次问到母亲和医生,她哥哥在哪里,她想见哥哥。但谁都知道,她是一个独生女,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而李顺那边,警方将他送回家时,才得知原来他父亲早在半个月前酗酒猝死,他母亲则在离婚后远走他乡,杳无音讯。他爷爷奶奶也明里暗里表示,有四个孙儿要照顾,再加上他,实在困难。考虑到他们的经济状况,在找到他母亲的下落前,李顺由当地的福利院收养,送去特殊教育学校读书,政府出钱养着。   返程途中。   沈文钦吃着高铁上刚买到的盒饭,“五年之后,陶明才做出这种事,算是延迟性PTSD吗?”   “可能吧,”应深敷衍,表示,“吃饭不谈工作,不利于消化。”   “上次还这么认真回答我,人真是善变啊。”沈文钦夹起一大块酱汁浓郁的牛腩,“要吃肉吗?我们换点菜呗,光吃一样单调。”   应深吃的是红烧排骨,“你自己说可以不答的。嗯,换,你自己夹。”   互换了两块牛腩排骨,继续大口吃着软糯的饭,配着肉吃。   不过几分钟,就吃得干干净净,将饭盒放在一边。   长时间白天黑夜颠倒,现在终于结束,一吃饱饭,浓浓的睡意便涌上来,两人动作一致地靠着座枕,微微眯眼。   意识昏沉,快要睡着时,沈文钦轻声感慨:“如果他不犯下那些事,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称职的好哥哥。”   应深托着下巴,“他不做那些事,就只是个失去家庭的人。没有弟弟妹妹,哪里来的哥哥。”   “李顺挺需要个哥哥的。”   “他更需要父母。但都没有,目前他只剩下国家了。”应深神态疲惫而平淡,“不用同情陶明,如果我们没抓到他,按照他的精神状态,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思维升级,不只是杀害任何对张丽灵李顺有威胁的人,还会追究当年的事,将所有牵涉其中的人都一一找出来杀死,包括害陶新淹死的小孩,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甚至他的领养家庭。几乎每个犯罪人员都有各种不幸的遭遇,但他们可以选择走不同的路。”   “也是。”沈文钦歪着身子,点头,“其实,我很好奇,陶明是先遇上张丽灵,激发了他对妹妹的怀念和强烈的保护欲,还是他的心理一直都有问题,张丽灵只是恰巧的一个触发点,即便现在没有张丽灵,也会有黄丽灵,刘丽灵,他终究都还是会杀人。”   应深睁眼,刚想说话。   沈文钦却皱眉,“好像我说的是一个意思?不过,如果陶明的领养家庭能好好疏导他的心理,他应该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问题就是没有。”应深声音冷淡,“既然决定领.养孩子,那就应该好好的为人父母,而不是不喜欢了就把人往外推,不理会。孩子又不是物品,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   许是语气太过冷冽,夹带了明显的情绪。   沈文钦神情惊讶地看着他。   应深回神,“……抱歉,我只是说某些人不负责任,大部分的领养家庭还是很好的。”   “你……”沈文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忍不住多了一份心思,想要了解应深的过往。   ——   清晨,天空灰蒙蒙,太阳都还没出来的时间,鸟儿藏在树上间或啾啾啼叫,声音清脆。   应深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很沉,直到被来电铃声吵醒,手探到床头柜摸了手机一看,才六点半。   “沈文钦,你要没有非常重大的事情要说,等上班了我绝对要你好看!”   大冬天,任谁被吵醒了心情都不会好,露在棉被外的胳膊更是冻人。   “你他妈知道现在是几点吗?!现在是休假时间!”   玄关处传来敲门声,手机传来沈文钦爽朗的声音,“忘了吗?我们约好一起晨跑的,起床出发呗。”   应深:“……”操!你那是单方面约好的吧?   此时此刻,还没睡醒的应深感觉非常崩溃。他做了什么错事,厅长要派来这么个人来折磨他?   电话挂了还不是结束,外面沈文钦依旧坚持不懈地敲门,还说这事老厅长也知道,他老听了十分支持。体能方面,一直是应深的短板,让他们搭档本就存了互补的心。老厅长也想过找个时间让应深去参加训练。   应深体验过警界里所谓的体能训练,更准确的来说,是魔鬼训练。让他去参加那个,他倒宁愿跟着沈文钦跑跑步。   心里权衡两秒后,应深不甘不愿地爬下床,穿着居家棉鞋穿过客厅,给沈文钦开了门,然后打了个哈欠,“你自便,我先去准备一下。”   半眯着眼,一脸睡意困顿,眼角还挂着泪,应深这番穿着棉质睡衣,踩着拖鞋慢悠悠走开的模样,在沈文钦看来,真的非常新鲜。甚至还睡得一侧的头发翘起了一撮。   他挑了挑眉,视线随意地打量了一圈,一房一厅,简洁的现代装修风格,很典型的单身公寓。   应深也没让他等多久,七分钟就搞定了,站在玄关,弯腰拿出运动鞋换上。沈文钦站在他身旁,同样一身宽松舒适的运动服,修长挺拔的身材,一看就是个阳光正直好青年。   这个时间看着早,但市里已经有不少人起来开始工作了,开早餐店的,菜市场摆摊的,赶着挤地铁到写字楼的,数不胜数,但整座城市距离真正清醒热闹起来,还需要一个小时。所以,沈文钦领着应深在公园的人行道上跑步,并碰不到什么人,树间只有鸟鸣,十分静谧。   毫不停歇地保持着略快的速度跑了四十分钟,应深重重喘气,步子越来越慢,撑着膝盖,一手扶着旁边的路灯柱子,想停下来歇一会。   冬天清晨,本该是感觉冷的时候,应深却觉得体内跟烧了一个火堆似的,热量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两颊发烫,额头的汗水不断滑落,后背的衣服也早已打湿,紧贴着皮肤。   跑在前面的沈文钦没听到脚步声,便回头看,转身往回跑。   “才跑了半小时多点,没到休息的时候。”   应深喘着气抬头看他,沙哑道:“……才?”   沈文钦毫不犹豫地点头。实际上,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应深的体质,按照他一般的晨跑速度,他早就跑得没影了。   “教练,能不能考虑一下学生的水平,放慢点速度?”   沈文钦微笑:“已经放慢了。跑起来,风吹在脸上很舒服的,沿湖再跑一圈,我们就休息。”   说完,他就抓住应深的手腕,拉着他又要继续跑。应深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个公园本就是以心形湖出名,总面积有500亩之阔,绕湖一圈,保守估计都有将近五公里,以他的速度,至少要25分钟之后才能休息。   应深垂着头,重重叹气。比起跑步训练,他更愿意去工作。   等终于跑完一圈,他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只想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找了最近的长椅,一屁股坐下,可惜没有靠背,只能两手在旁边撑着,大汗淋漓,大口喘气。沈文钦也有些喘,但远没有他那么夸张。   应深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让他坐过去,然后就往后一倒,躺在了长椅上,只剩两条长腿搭在一边,歪倒着,毫无形象可言。   沈文钦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现在和你工作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人是多面的,工作当然要正经靠谱,日常生活又不一样。要不是昨天下过雨,草地湿的,我都想直接躺地上。”应深累得半死,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头顶是蔚蓝的天,偶尔微风拂来,环境是挺不错的。可一般他这时候在床上睡得更加舒服!   “看你这样,我也想躺下。”沈文钦感慨,看了看只剩下够他放个屁股的位置。   应深不客气:“公园里大把椅子,随你挑。”   大手一挥,气势十足,像占了这片地盘的流浪汉老大。   沈文钦却认定了这条长椅似的,就不动。   应深说:“别理我太近。”   沈文钦:“?”   “太臭了。”   “说得你身上好像不臭一样。”   ……的确,跑完之后一身汗臭味,自己都嫌。   沈文钦单手撑着木制长椅,应深在腿边不远处躺着,眼睛半眯,又像是要睡觉的样子。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脖子之下,锁骨十分明显,凸起一个微微翘起的弧度,两边不算很宽的肩,身材偏瘦削。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应深的肩膀,说:“还真没什么肉,怪不得一打就晕。”   应深没好气抬手一拍,“我这是正常身材,晕是因为犯人下手重,换你也一样,你脑袋是不锈钢做的么?”   沈文钦耸耸肩,收回手,不置可否,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上次在游泳馆看见你了,本来想叫你的,没想到你立马又走了,你到底去那儿干嘛?”   闻言,应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过十几分钟,这都能那么巧让他撞见?   他掀了掀眼皮,神情如常,真要解释非常麻烦,便避重就轻地说:“我不会游泳。”   “这样?我游得还行,可以顺便教教你。”沈文钦张口就来,语气熟稔得很。   虽说他们也不是刚认识的新同事了,但真要论时间,并不算长。   应深讶异地看向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沈文钦,你一向都是这么……”   等了几秒,都没听到下文,沈文钦勾唇笑,自动补充,“这么什么?英俊,性感,热情,乐于助人?”   应深很不给面子:“这么自来熟,好为人师,哦,再加上个自恋。”   沈文钦摆手,一脸谦虚,“还好还好,就一般优秀,能当你的各种教练。明天继续晨跑,等你适应之后,再加大训练强度。”   应深狐疑,“你不是因为我说你,你就公报私仇吧?”   沈文钦微笑,“怎么会?训练表是我早就安排好的。”   应深一脸的不信任。   一来一回间,话题越扯越远,游泳的事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沈文钦也没想到一个游泳能牵扯出什么大事情来,只以为他刚好去游泳,便接到了什么急事电话。   ……   一个短暂的休假,很快就又到了上班时间。   应深步行走向省厅,发现保安室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手捧着一束鲜花,张望等待着谁。他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继续走。那个女孩却指着他,问了保安一句什么话后,就扬着灿烂甜美的笑,将花束往他跟前送,“您是应深吧?这是某人特意让我们花店精心准备的白玫瑰,请收下,祝您幸福愉快!”   可惜,应深并没有什么开心的情绪,反而第一时间,皱了皱眉问:“谁送的?”   “不好意思,这是客人的秘密,我们店是不能透露的哦。”女孩弯唇,抱歉而又不失礼貌地笑着。   看应深并不想接的样子,女孩有点急了,皱着秀气的眉,拜托状,“先生,能签名收下吗?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了。你不收的话,我会被扣工资的。”王   应深也不想别人为难,伸手便打算接过花束。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咦?送花送到省厅来了,很执着的追求啊。”   沈文钦一脸好奇地走过来,看向女孩时,赞道:“勇气可嘉。”   女孩脸红,连忙摆手,“不是……我只是来送花的,我是花店员工而已。”   沈文钦笑了笑,眸光微闪,并不在意的样子,转头看向应深手上的花束,问:“可以看看嘛?”   应深很随意地点头。   他就顺势接过花束,打量了几眼,花里还藏着一张带着香气的卡片,书写着娟秀的字迹——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这是送花人写的吗?”   女孩愣了一下,“不,是我们店帮忙写的。”   “送花的人是男的女的?”   女孩突然有种被警察审问的紧张忐忑,以为有什么不对劲,“女的吧……我、我也不清楚……怎么了?”   “没事。”   问了半晌,结果沈文钦只是耸了耸肩,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又把花束递回给应深。   王   偏偏恰巧,来上班的赵卓锐看到了这一幕,调侃起来,“哎哎,送花呢,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了?我记得白玫瑰花语是纯洁的爱吧,哦——哦——”   故意拉长的欠扁声音,一副发现大八卦的样子。   罗一泽插话:“旁边还有个女的。”   赵卓锐眼睛更亮,“狗血三角恋?”   沈文钦和应深都很无奈。花店的女孩只好又解释一遍,赵卓锐听了却明显一脸失望。   一路被调侃着上了楼,等电梯停下,走出来,才互相道别。   一方笑容贱贱的,一方扯唇假笑。 第27章 明星   推开玻璃门, 还没到时间,简迪坐着吃面包牛奶,顺带刷手机,   听到应深跟她打招呼了, 二话不说把人拉过来,分享刚看到的微博新闻:“狗仔拍到陆晋和刘曼亲密的样子, 说他们谈恋爱,   两边粉丝撕得超厉害。啧啧,我才发现, 没文化都不好意思追星了, 什么骂人不带脏, 诗词歌赋,八国语言轮番上阵。”   “陆晋, 是上周XX综艺的明星吗?刘曼……一起拍《帝妃传》的男女主角吧,我看了几集,   服装演技都挺不错的,应该只是演戏之后炒CP,更好带动电视剧的热度。”沈文钦接话。   简迪没想到一直看不顺眼的新来的,竟然能和她有共同话题, 便继续说:“可惜, 官方没想到粉丝不吃这套呀,   专注自家爱豆,谁抢都不行,好多刘曼的忠粉都在掐说陆晋一个半生不熟的娱乐圈新人, 故意借剧给自己加戏, 一点都配不上他们的女神。”   “当然自家爱豆才是最好的。”沈文钦耸肩。   简迪促狭笑:“你粉谁?”一一数过娱乐圈里的几个极有人气的女神级人物。   可惜,沈文钦对她们都不感兴趣, 又不打算对认识不久的同事多做解释,只能说:“都很漂亮。”   “是难以抉择吧。”简迪误会了他的言下之意,笑他。   “应深呢?粉谁?”沈文钦转头,突然就顺势想知道他喜欢哪种类型,因为实在猜不出来。   然而,应深一脸的茫然,还眨巴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听到别人叫他了,才歪了歪头,下意识出声:“嗯?”   “别问了,应深就是深山老林里的研究者,与世隔绝,你问他陆晋是谁他顶多也就给你一个标准的百科回复,没啥感想的。”简迪耸肩。应深这家伙向来不关注这些,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奈何兴趣不在这上面,就爱抱着大部头看。   应深半眯着眼,看了他们一会,发现似乎没有问他的意思了,便打着哈欠往茶水间走,懒懒地站着,给自己装了杯咖啡,希望能提神醒脑。   至于那束不知来头的白玫瑰,早就被他扔在了一边。以简迪爱凑热闹的性子,看到应深抱着精心包装的花束进来都没什么反应,由此可见,这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一时之间说不清,简单来说,就是不知应深散发出的气质气场还是体质非常特殊,总是很吸引某些奇怪人群。他们会先采取一些不透露身份的试探举动,然后按捺不住想进一步靠得更近,与此同时也会不小心露出点马脚,届时他们再顺藤摸瓜,便能把人揪出来抓住。而现在,还不是时候,有很多别的案子要处理。   待应深加了糖,加了奶精,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走过来时,正好隔着玻璃门,看到简迪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拉着往外走,简迪抬头侧着脸,似乎在和对方拌嘴。   王   沈文钦说:“之前处理的案子犯人要开审了,他们作为证人出庭。”   另一个男人便是和简迪搭档的新人,因为两边的人都经常出外勤查案,见面的时间不多,应深也就只和新人打过照面,并没有怎么了解。   而沈文钦看着他们,笑着对应深说:“要不要打个赌,猜他们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应深无意识皱眉,有点迷惑,没听明白。   “你该不会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吧?”沈文钦表情惊讶,随即一想,平日里他对女同事的傻白甜态度,便了然笑道,“也是,你连自己的都看不出来,怎么会……你的侧写技能设定也太固定了,只对嫌犯有效是吗?你打游戏不会也只擅长用一个角色,一头撞南墙把墙撞破的那种吧?”   王   前面感觉无厘头的话,应深听不明白,但后面关于游戏的评论,他倒是听懂了。他皱眉强调:“我很会打游戏。”   “哦?”   这回沈文钦更加惊讶,不敢置信了,“真的?那我们约个时间开黑?”   应深淡然点头。   几步远的地方,老厅长笔直的身影站在那,眼睛直直地盯着简迪和新人消失在电梯门后,面无表情,简迪甚至从头到尾都没发现自家老爸的死神注视。   太可怕了。   老厅长沉默一秒,转头看向应深和沈文钦,语气跟夹了冰锥似的,“还站着干嘛?不用工作吗?”   应深和沈文钦齐齐缩了下肩膀,转身就往办公室快步走。   首先,还是看案件资料。   刘曼,女性,28岁,昨晚被发现死于家中,死因为动脉出血过多引起的心脏骤停,致命伤是胸口的刀伤。   欧泽信,原名齐鹏,男性,29岁,五天前被杀,同样是在家中,同样的死因。   周奇,男性,35岁,半个月前被值班清洁工发现死于工作片场的洗手间,同样的死因。   这三个被害者有非常明显的共同特征,都是娱乐圈的人,尤其是刘曼和欧泽信,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他们的死引发了不小的躁动,警方忙得焦头烂额,急需尽快破案。   刘曼。   他们看着上面的死者照片,皱着眉,不知该感慨巧合还是世事难料,刚才还和简迪讨论绯闻,几分钟后却接到关于她的凶杀案。   “作为明星,向来都是生活在聚光灯下,得到很多粉丝喜爱的同时,也是处于风口浪尖,很容易招人嫉恨。娱乐圈的自杀他杀案件很多,但这次,接连死了几个有名的人,的确不寻常。”沈文钦拿着文件夹。   应深点头,“而且因为民众舆论声音大,厅长接到了市局那边的报告,打算让我们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我们出发吧。”   还未到当地市局,车速便慢了下来。   市局门口围了大堆的人群,吵杂混乱,水泄不通。警员拉开了黄色警戒线,将前来示威的民众挡在了线外,维持秩序。   粉丝们大喊,手里举着横幅,要警方给枉死的爱豆一个公道,抓住凶手,公布真相。   透过车窗望出去,很清楚要从门口进去是不可能的了。负责接他们的警员领着他们绕了一圈,从另一边的门进去。   警员一脸疲惫无奈,“从昨晚发现尸体开始,我们就努力压下消息,但还是走漏了风声,自媒体为了流量煽动粉丝情绪,他们得利了,倒是苦了我们,查案就够忙了,还要安抚那些粉丝的情绪。”   应深和沈文钦同感点头,也猜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现在媒体发达,却也是影响办案的双刃剑,一方面可以成为助力,另一方面也会带来不容忽视的阻碍。   从三名被害者的尸检报告看,相同的死因,但也有一些不同的细节。第一名被害者,周奇的伤口并不利落,有犹豫的迹象,也是第一次杀人的常见特征;到了第二个被害者时,凶手的情绪和决心显然更坚定了,死者身上只有胳膊上的一处防御伤;而最新的被害者,国民女神刘曼,尸体上呈现出来的暴力程度更甚,一共三十六刀,其中四处致命伤,且凶手在被害者死后仍疯狂捅刀。   应深:“严重的暴力施虐,有泄愤的因素,多表明凶手和被害者有私怨,掺杂了强烈的个人情感,不满,憎恨,或者是报复举动。”   沈文钦接着说:“被害者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可能是利益纠纷导致的报复,试着从三个死者共同得罪的人,或者他们死了有谁获益的方向找嫌疑人。”   专案组警员答:“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查了之后,发现最大嫌疑人是他。”   白板上贴着一张帅气阳刚的男性照片——陆晋。   根据资料来看,陆晋,28岁,北城人,五年前在街上被广告公司挖掘,然后进行培训包装,至今已出道三年多,虽不能说一路顺风顺水,但比起娱乐圈别的多年仍默默无名的人来说,他已经非常幸运,从不起眼的男配,到今天的流量小生。   “欧泽信和他正在竞争一部备受关注的热剧男主,实力相当,只是投资公司更偏向欧泽信,所以如果欧泽信死了,他最有可能当选。周奇,之前是陆晋所在剧组的化妆师,询问了相关人员后,发现周奇和陆晋发生过口角,周奇辱骂他被潜规则包养才走到今天,小白脸等等,陆晋很恼火,和他差点打起来,但被在场的人及时拦住了。而刘曼,你们都知道,现在到处都是他们谈恋爱的绯闻,至于真假,我们问了刘曼的经纪人,似乎只是遵照公司的意思,两人只是合作关系,但听剧组其他人的说法,刘曼好像对他又有点意思,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被女神喜欢了却去杀她不是太奇怪了吗?求爱不成杀人还勉强说得过去。”稍显年轻的警员皱着眉,快速说了一番他们的调查结果,略略苦恼。   老警官一掌拍在他后背上,瞪眼说:“让你查案,不是去当狗仔八卦的!搞清楚人物关系,辨别说辞真假就行了!”   警员立马挺直腰杆,摆出一本正经的严肃状,不敢再胡乱猜测。   老警官说:“我们已经通知了陆晋的经纪人,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陆晋出现在警局时,有一种明显的违和感,模特身材,高大健壮,棱角分明的英俊容貌,浓眉入鬓,明亮如星的黑眼,这样端正的相貌,放在戏曲里,显然是红脸忠角一派。   王 第28章 跟踪   与荧幕上刻意塑造的皇子凌厉气势不同,   看到陆晋真人之后,近距离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说话的方式, 语气和声调, 都表明了他本人礼貌温雅,看着颇好相与, 只是不知又是不是演的一面。   专案组警员询问时, 肃着张脸,审犯一般的气势, 将陆晋和三名被害者的关系一一道来, “我们调查发现, 你和死者都有关联,为了不影响你的工作,   请你尽力配合调查,如果你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对你进行拘留。”   经纪人一听,连忙皱眉道:“这一切都只是你们的猜测,怎么能随便抓人,这对我们陆晋的名声影响有多大伤害。况且, 除了周奇之外,   我们陆晋和他们的关系都很不错, 周奇和他发生矛盾的说法,也并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作为艺人, 受人瞩目的同时, 经常都会被黑子乱喷,照你们的说法,   被骂几句就承受不住要杀死对方,那还有这么多黑子,陆晋一个个报复得过来吗?”王   陆晋也为自己辩解:“欧哥是和我同一间公司的前辈,我伤害他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一旦被发现,只等于自断后路而已。我没必要做这种事,我想要演男主,当然是凭自己的实力获得,绝不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   “为了眼前的利益毁自己的前程,还不至于这么蠢。”经纪人点头附和。   “你们查了监控吗?除了周奇那个时候,我在片场工作,我并未去过欧哥和曼姐的家,虽然我和他们只是合作关系,但他们很照顾我,是很好的前辈,听到消息的时候,我也很震惊。我不可能杀他们,更没有理由杀他们。”陆晋说着这话时,眼里的感伤不似作伪。   警员说:“正是因为查了,才无法确定你的清白,案发前,欧泽信和刘曼家附近的监控都被破坏了。你能解释一下2月18日晚一点和昨晚凌晨三点你在哪里吗?”   被警方怀疑是犯人,陆晋的脸色当然算不上好看,抿着嘴说:“那么晚,我可能在家里看剧本或者已经睡了。”   “有人可以给你作证吗?”   “我一个人住,”陆晋回忆,“这么晚,当然没有别人。我家里的监控应该能作为证据吧?我回家之后就没有出过门。”   警员一板一眼答:“嗯,我们会看的。”   技术员早已经开始着手调出监控来看了。   “另外,今天我来这里,还有一件事想说……”陆晋欲言又止,看向他的经纪人。   老警官看过去,目光敏锐,“什么事?”   经纪人叹气,谨慎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是这个……”   警员接过,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今天的报纸,特意裁剪了头条的版面,加粗的标题写着——当红明星刘曼惨死家中。   上面被人用黑色马克笔用力地写了一行字——我一如既往地爱你。   这行字横亘在头条的图片上,宛如实质的重石,压在刘曼打了马赛克的的尸体上,像是在向陆晋传达着什么意思。   “其实,这已经不是陆晋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东西了。不知名的人经常送一些礼物,信件过来,都是说一些喜欢他,赞美的话。”经纪人解释。   “为什么你一直不报警?”   “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而且这些对我们来说并不少见,有些不同寻常的粉丝,疯狂偷窥之类的事,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即使报警,对方没有对我们产生实质伤害,立不了案的。”陆晋答。   确实如此,找到了那个人,也只能警告,得不到过多的重视。   这次,他们会把信件拿出来交给警方,也是因为凶杀案发生,报纸上马克笔写的渗人话语让他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警官先生,你觉得有可能那个人是凶手吗?”陆晋忍着头皮发麻,轻声问。   情况的突然转变,眼前凭空生出了一条岔路。警员表情慎重,“我们先对报纸进行鉴证,看上面有没有你们以外的人指纹在,有消息我们会再通知你们。”   在众人严肃讨论时,一个人影悄悄后退,走了出去。   应深看着报纸,道:“要表达爱意,一般会直接说我爱你,或者强调爱得多深。但那个人用了一如既往这词,意思是态度或做法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像从前一样。按照用法来说,它通常是在转折情况下,比如——你做了怎样一件伤害我的事,但我还是那么爱你。”   “这句话的字体大小不均,连笔多,还有些潦草,你字的偏旁有不恰当的拉长,力透纸背,个别笔画有弯曲抖动的迹象,这都证明书写者是在一种强烈的情感支配下写出来的,情绪非常激动。”沈文钦补充。   陆晋听了,觉得不可理喻,瞪眼说:“TA觉得我伤害了TA?!”   应深和沈文钦都点头,“恐怕是。”   陆晋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难以形容。   “你的经纪人呢?”应深视线扫去,突然皱眉发问。   陆晋回神,转头看去,奇怪道:“他刚才还在的……”   沈文钦神态自然地拍了拍应深的肩,“我刚好想去下厕所。”就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男厕所。   其中一个隔间,男人压低了声音,不知是和谁在联络。   “……都处理好了吗?一个都不准漏……害我……”   一阵冲水声,让声音更加模糊不清,门锁咔嗒一声,里面的人走了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外面站着的沈文钦,狠狠地惊了一下,面部肌肉抽搐,不自觉后退两步,迅速将手机放回兜里。   沈文钦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自然而然地走向小便池,拉开裤拉链,解决完后,走向洗手台,和经纪人并排站着,安静地洗着手。经纪人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想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但这位警官的表情太过平静,看不出端倪。   “拉不出来吗?”沈文钦扯了张纸巾擦手上的水,突然问。   经纪人懵住,“什么?”   “才进去没一会就出来了,一分钟都没有吧。”沈文钦微笑,状似关心。   经纪人干笑,“我赶时间,还有事要做。”   “忙到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啊。”沈文钦感慨。   “还行、没那么夸张,只是最近排期比较满。”   “那是好事,恭喜。”   “……谢谢。”经纪人也回以微笑,刚从洗手间出来就撞见警察,有些心虚,但情绪调整过来后,表情便恢复如常,从容不少。   沈文钦不再多说什么,率先往外走,但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侧头看向经纪人,随口问:“对了,你知道欺瞒警察有什么后果吗?”   经纪人一怔,面部肌肉变得僵硬,努力保持微笑。   沈文钦又说:“也是,你肯定知道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坦诚,主动来警局了。”   说完就潇洒地转身离开,留下经纪人独自站在原地不断猜疑,面色难看。   仅凭陆晋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立刻消除他的嫌疑,而作证的经纪人和他是利益共同体,站同一阵线。警方决定派人去陆晋家里查看情况,若真的有一个身藏暗处的神秘人,也需要对陆晋进行保护措施。   于是,应沈二人,鉴证科人员和陆晋从后门离开了警局。   为了躲避狗仔粉丝等,明星挑选的住宅区一般都是安全管理较好的高级小区。欧式的小别墅,两层半,前面还带有一个小庭院,种植着花草。   他们跟着陆晋走近别墅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半明半暗,手捧一束鲜花,提着塑料袋,正低头按着密码锁。   沈文钦警惕,手按住了腰边的枪,喝道:“谁?!”   密码锁发出电子嘀声,输入正确所以门开了。站在门前的人听到喊声,转过身来,又是一张眼熟的俊脸,眉眼精致如画,双眼清澈,略带茫然情绪,宽肩窄腰长腿,符合当代大众对帅哥的审美。   陆晋看到沈文钦的动作,急忙拦住说:“警官,那是我师弟!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门口的男人看见几个陌生人,目露疑惑,“晋哥?”   陆晋走上前,给双方做介绍。   负责此案的警察。圈内的师弟,也是演员,杨逸。   简单地颔首之后,应深第一时间还是关注疑点,“这花……?”   “这个?”杨逸举了举手里的花束,解释,“是保安让我帮忙拿进来的,可能是哪个粉丝送给晋哥的吧。”   “可以让我看看吗?”   杨逸看了陆晋一眼,把花束递过去。   应深戴着手套,小心地拿出了藏在花束里的卡片,清隽工整的字迹——花很美,想到了你,真想看你捧着它的样子。   “你碰过这张卡片吗?”   杨逸摇头。   沈文钦准备好透明密封的证物袋,将卡片装了进去,说:“我们会拿回警局,检查上面有没有残留的指纹或DNA。”   一旁看着的陆晋皱眉,后背发毛,总是收到类似这样的东西,身后若有似无的视线,皮肤上控制不住地泛起一层小疙瘩。   送来的花,是紫色郁金香,花语是——无尽的爱。   王   本应该是浪漫至极,让人心情愉悦的鲜花,此时落在众人的眼里,却像是散发着寒意,灰暗,冷色调,从地狱送来的催命之物。 第29章 偷窥   不管怎样,几人先进了屋,看陆晋收到的其余物品,希望能从中得到有用的线索。   杨逸站得离门口最近, 率先走进去, 开了灯,从鞋柜里拿拖鞋换。他说:“晋哥, 让警察来处理这些比较好, 不管怎么说,还是安全第一。”   他也是陆晋收到不明人物品的少数知情人之一。一开始,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次数多了, 再加上对方的话语古怪诡异,他便建议报警,   说有些人疯狂起来,已经不是粉丝了, 什么都做得出来,之前圈内就有个女艺人在试衣间被偷拍。   陆晋点头,欲言又止,最后只转头和几位警察说, 直接踩进屋就行了, 之后会让阿姨来打扫。   沈文钦刚想问, 是不是有钟点工定时来打扫,隔多久过来。   但几下欢快的狗吠打断了他的话。   一只健康壮硕的金毛冲着玄关奔过来,但嗅到熟悉的气息中夹杂着陌生人的, 它警惕地朝着几位外来人吠。   杨逸放下手里的塑料袋, 熟稔地摸着金毛的头,笑着说:“不用担心, 这几个人是警察,都是好人。来,我给你买了好吃的,要不要尝尝?”   说着,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袋狗粮,领着金毛往厨房走,拿出它专属的食盆,倒了满满一盆。金毛兴奋地吐舌,埋头专心地吃起来。杨逸笑着,摸它的头。   应深皱眉看着,“你养了狗?”   陆晋点头,听他的语气不太对劲,奇怪问:“怎么了?”   “你和我们说你收到过信件,照片,甚至感觉到一股视线,那个人很了解你的一切,即便是隐私生活,你怀疑TA进过你的家。”沈文钦解释,“但你养了一只金毛,如果有陌生人进来,它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肯定会惊动小区里其他人或者保安。但你一直没有提到你家金毛,证明狗在这事情里并没有起到作用,跟踪者应该来你家很多次了,所以狗熟悉他的气味不会警惕提醒你。”   陆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能请你把收到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吗?”   陆晋转身,拉开客厅柜子的抽屉。全部都放在了一起,厚厚一叠,像是远方的好友长期寄来的明信片。   基本上都是同一风格的卡片,白色,还写得一手漂亮的行书,像是练过的,笔力遒劲、姿态优美,有种流动丝连的美感。   你今天穿的西装很性感,真想帮你脱下来。   喜欢我为你挑的衬衫吗?颜色很衬你的肤色。   欢迎回家。   别太累了,好好休息。   你睡觉的样子真好看。   ……   “这里还有几张。”杨逸又递过几张卡片。   沈文钦接过,发现其中有明显的不同,夹杂着两张打印的卡片,并非手写。   “这两张是最早送来的吗?”应深问。   陆晋皱眉看着,眼底有一丝疑惑,“是。几个月前收到的了。”   “一开始,嫌犯还会害怕暴露,用打印的字贴上送给你,后来越来越自信,也想让你更加了解他,就开始亲笔写。”应深对比着不同特征的卡片,思索。   沈文钦观察打印的卡片,“口吻变了,前面说‘我一直在看着你,别以为能躲开。’自大,有威胁寓意,但亲笔写的那些则更加暧昧,有明显的性暗示……变化太大了。”   闻言,应深下意识偏头看向他。   沈文钦同样给他递了一个眼神,扫视屋内,视线在一株盆栽上倏地停住,皱眉眯眼,大步走过去,拨开繁茂的枝叶,手更往里探。   陆晋和杨逸有些不解,“怎么了?”   沈文钦手指间夹着一个小型物件,比一元硬币还要小,上面有一条线状的东西。   看清是什么后,众人的表情俱是一变。   “针孔摄像头,而且很可能还有更多。”   陆晋黑着脸,微微弯腰,“麻烦警官帮我都找出来,谢谢。”   应深等人又走进卧室看,目光审视着,扫过每个角落。   同时,应深还问了他,“有收到过照片吗?”   陆晋眉头紧蹙,点头,“TA还送过衣服……但都被我扔了。”   说这话的时候,陆晋眼里是浓浓的反感厌恶。   “我已经搬过一次家,但这些东西只断了一个星期,又开始每天寄来。”   他用手快速地擦着胳膊,想让泛起的疙瘩消下去。   不过十几分钟,应深他们竟然翻找出了八个摄像头,桌子下方,书柜上,床头灯……藏着一个个针孔摄像头,可以从各个角度偷看他。   随着发现的数目增多,陆晋的表情越发难以形容。   然后,应深转身,又踏进了浴室,找出了五个。   再在客厅,厨房等其余地方找,这些地方则比较少,或许是因为陆晋待的时间不多。   当把所有的摄像头装进证物袋时,毫不夸张,多得仿佛是批发卖摄像头的。   陆晋不敢置信,“小区治安很好,TA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杨逸一开始逗着狗玩,后来表情也越发黑沉,震惊且恼,“晋哥,这也太……搬家吧!我帮你!”   应深说:“治安再好,也会有漏洞。搬家的作用也不大,你也试过了,那个人会继续缠着你,在抓住嫌疑人之前,警方会安排人就近保护你。”   鉴证人员带着证物离开时,应深和沈文钦说要看一下陆晋别墅周围的情况,陆晋当然也要一起去,但……众人的视线一起转向剩下的局外人杨逸时,他弯眼笑了笑,自然道:“正好快到晚饭时间了,我随便做几个菜吧,警官先生们也一起吃吗?”   应深和沈文钦同时摇头,“我们叫外卖就行了。”   杨逸也不勉强,便点头说好。   屋外,是田园风的米白色围栏,复古花纹的镂空铁大门,茂密翠绿的草丛,风中摇曳的花,好看,但不安全。   草丛后面容易藏人,不高的围栏,可以很轻松地翻进来。   他们站在围栏外,因为此时正是晚饭时间,不知哪间屋子飘来饭菜的香味,静谧而美好。但这三人的心情并算不上好。   应深站在陆晋对面,眼神宁和认真,“如果只是单纯的跟踪案,警方确实不会太重视,许多当事人也会下意识忽视。但现在,我们和你都一样怀疑暗中关注着你的人,有可能是三起凶杀案的凶手。所以,你的直觉,任何细枝末节都是重要线索。跟踪,通常一开始都只是温和的好感,或是仰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演变成更加频繁危险的行为,迷恋心增强,勇气也会增长,想要靠得更近的欲求膨胀。跟踪者不会只满足藏身于黑暗,最后,TA会想站在你面前,与你并肩而立。”王   陆晋紧抿着唇,微微发白。   “不用担心,我们会彻查此案,找到犯人。但在案子未告破之前,我们希望你不要相信任何人,有消息尽量先告诉警察。”沈文钦严肃地提醒。   “另外,跟踪案多是熟人作案,所以,即便是你觉得可信的人,希望你也能多存一分防范心。”应深补充。   陆晋皱眉,想到了什么,看向厨房,透过玻璃窗,明亮的灯光下,一个挺拔的身影低头忙碌着。   “你们怀疑我师弟?不可能是他!”   陆晋微怒,“他是个好孩子,更别说他也有过类似的遭遇,非常反感这种事。上次发布会,有辆可疑的车停在附近,不像狗仔,盯着我用手机偷拍,阿逸二话不说就冲过去,想拖那人下来,只是那车很快就开走了!”   外界一直都有传闻,陆晋和杨逸的感情很好,如同亲兄弟。其中一人参加节目时,主持人也常会调侃,现场打电话或是邀请嘉宾之类的活动,都很默契地提及另一个人。虽然也有人说这只是在演,卖人设,但很多人还是相信的,甚至因此诞生了一群CP粉,他们一旦同框,就会激动得嗷嗷叫。两个男神眼神对视,搭个肩,都能四舍五入到十分深入的境界。只是这段时间,陆晋和刘曼合作拍了电视剧,上节目时就都齐齐换配对人选,他们的话题度才有所减淡。   身为明星,公众人物,本就不希望和警察有过多的接触,被人乱写些不好的报道。   当应深他们提出近段时间尽量少外出,减少工作时。陆晋浓眉入鬓,刀削一般,冷声说:“不管怎样,我都还是要继续自己的工作,生活,总不能因为一个不知名的变态,就怂得什么都不敢做,跟只乌龟一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最终谈话不欢而散。   陆晋甩袖转身进屋,走去厨房,不知和杨逸说着什么。   王   应深二人对视耸肩。   沈文钦无辜样歪头,“我什么都还没说吧?你也没说。”   应深点头。   “既然我们都没说怀疑杨逸,他干嘛那么大反应?反而给了我们一个怀疑杨逸的借口。”沈文钦耸肩,递给他一个你说是吧的眼神。   应深抿唇,笑了一下,赞同点头。   回了客厅,两两各自吃完晚饭。   陆晋和杨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但因为房子里多了两个陌生人,还是警察,显得气氛有些怪异。   他们切了些水果,问两位警官先生要不要一起吃,对方很客气的拒绝了。   于是,四个人,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看着综艺节目,还这么凑巧的,是陆晋和杨逸作为嘉宾的一期。换做平时,他们会互相笑着吐槽对方不上镜,口误之类的,但此时,陆晋下意识换了个台。   沈文钦看着,脱口说:“为什么不看?我听说这期很搞笑,陆晋玩游戏……”   ……唔,忘记本人在这了。   微博上都在转发这期嘉宾玩游戏太过认真努力,抱团时,陆晋的衣服都差点被扯破了。   王 第30章 暗恋   晚上, 接近休息时间,一般来说,杨逸作为客人, 应当起身道别说离开了。但他反而转头看向陆晋, 睁大一双明亮深邃的眼,说:“晋哥,   让我借宿一晚吧, 我懒得回去了。”   陆晋正好跟他打游戏打得上瘾,一脸兴奋, 精神劲特好, 再加上他向来受不住别人眼巴巴的眼神, 条件反射点头后,下意识看了眼卧室门,   客厅里还有两个警察,犹豫两秒, 还是同意说好。   杨逸弯唇,眼底闪着点点笑意,顺手好心情地摸了摸蹲在一旁乖乖看他们开黑的金毛,熟练地轻挠下巴, 金毛舒服地眯眼。   深夜, 卧室安静下来, 明显两人都累了睡下后,客厅里讨论案情的声音也刻意压低。   就在晚饭后不久,应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告诉他警员去花店询问的结果, 据店员所说,来订花的人穿着黑色立领长大衣,   戴着口罩帽子,看不到样子,只是指了紫色郁金香,包装好后,客人就付现金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店员顾忌客人可能是天生或意外丧失说话能力,没有多问什么。警员看了监控,对方很谨慎,有意识地躲避摄像头,宽松的大衣也看不出身材,只能看出身高在180-187cm范围内,去除了鞋跟高度,但未排除靴子的内增高可能性。   从花店得来的线索十分有限,连嫌疑人的性别都无法确定。在被害者分析中,刘曼是女性,周奇个矮体瘦,都比较容易制服杀害,但欧泽信经常健身,属于体格健壮的青年,要一招制住并不轻松,而尸检报告显示,欧泽信生前有防御伤但仅一处,这可能是由于被害者与嫌疑人认识,一开始并无防范,当发现威胁后,又过于震惊而来不及反应。   同时,应深还向技术员要了陆晋的经纪人,助理,造型师,还有杨逸的资料。根据以往的案例,超过一半是熟人犯案,并没有理由排除他们的嫌疑。   因为此次案件涉及跟踪,不得不讨论到跟踪类型。   应深双手合成塔尖状,放在下巴上,目光平淡,“基本可以分为四种类型:被拒型,比如离婚或分手产生的挫败感,心情压抑,无法接受所以跟踪对方;怨恨型跟踪,被解雇后跟踪恐吓主管;掠夺型跟踪,有计划的强.奸犯,跟踪是为后面的性侵犯做准备。跟踪的同时在慢慢品味这一犯罪过程,对他们来说好比前戏。从这一模式中得到快感以后普通的性行为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了,他们极有可能升级为连环强.奸犯,乃至连环杀手。”   “一般的跟踪型案件,被害者多为女性,跟踪者因为变态的迷恋而偷窥她们的生活、刺探她们的隐私甚至进行人身伤害。而男性被跟踪的比例要低很多。陆晋收到的信件,有很明显的性暗示,说他身材好,想脱他的衣服,还有送紫色郁金香的行为等等,都表明了嫌犯属于第四种跟踪者,亲密型。TA希望与陆晋形成一种亲密浪漫的关系,觉得陆晋是他的灵魂伴侣,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欲望膨胀之下,TA会不断试图将自己融入陆晋的生活之中,要求对方必须接纳自己。这种跟踪者危险程度仅次于掠夺型,随时间推移还会越加危险。”沈文钦思索着,回想起以前接触过的跟踪型案件,看过的案例数据。   照这么说,第一反应很自然觉得嫌犯应该是一名女性。当今社会,女性早已经不是弱小的代名词,相反,很多女性性格强悍,能力完全不输男性。或许天生条件而言,女性的体能较弱,但只要后天特意加强,再用上智慧与技巧,女性杀人犯也不容小觑。   关于几个嫌疑人选的资料,技术员都发到了应深和沈文钦的手机上。   沈文钦低头看着资料,“经纪人谢博辉,男性,34岁,有妻有儿,陆晋被广告公司挖掘出来后,正式迈进演艺圈,没多久便挂在了他的名下。不过,在陆晋红之前,谢博辉默默无名,手下的艺人不温不火,排在五线以外,有一定的粉丝量,却总是只能演些不起眼的配角。可以说,陆晋的到来才让他的事业走向了高峰。他很看重陆晋,绝对不会想他出事。不过,在他那通偷偷摸摸的电话搞清楚之前,嫌疑保留。”   应深:“助理王晓露,女性,28岁,单身,出身科班,但其貌不扬,前路狭窄,同时还是陆晋的忠实粉丝,后参加应聘,成了偶像的助理。”   “且热衷健身,力气大,工作能力不亚于男性。”沈文钦接着道。   照片上的女性身材姣好,有马甲线,细腰长腿,手臂和腿部有一定的肌肉,但又不影响美观。   “如果是她,就算是女性,闪电式袭击也一样能杀死三个被害者。不过……”   沈文钦说:“我觉得嫌犯是个男人。”   应深点头,唇角无意识勾起一点弧度,“嗯,我也这么觉得。”   虽然,男性被害者,同性案例的跟踪少之又少。若不是同性恋的话,不含有隐晦的性关系,多数是英雄式崇拜,把跟踪对象偶像化,希望自己能成为他那样的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但根据侧写,指向的是25-35岁的青年男性,身强体壮,自信谨慎,童年缺少关爱,精通计算机技术,爱慕陆晋,自认为犯下的罪是为了陆晋好。   应深继续看资料——造型师赵明,男性,32岁,未婚,有一男友,给很多明星做过造型,跨度从二三线到十八线,后基本都给谢博辉手下的艺人服务,主要当然还是陆晋。名单里显示,他还给杨逸做过几次造型,两人关系似乎不错。同时,他和周奇关系不好,因为周奇反同,侮辱过他和他的男友。   “周奇这家伙,还真是到处拉仇恨啊。”沈文钦感慨,“要只是单独他这么一起案件,警方光是从杀人动机来排除嫌疑人,都要排除很久吧。”   还有杨逸。王   几乎可以说是好孩子的代表,成绩优异,人缘好,性格温和懂事,即使父母感情不和离婚,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周围人对他的评价都很好,看起来就是个完美小孩。   “不过,也就是看起来吧。”沈文钦看着,“离婚原因是母亲不忠,这样的经历一般会让孩子对爱情产生不信任的情绪,甚至对女性产生厌恶感。不完整的母爱使他变得敏感多疑,但同时又渴望有人爱,如果这时正好出现一个对他好的人,他可能会像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不放。”   说的正是陆晋。   应深:“大学时期半工半读,还有奖学金,他靠自己就承担了所有学费。毕业之后,和别人合租房子住,那个人就是陆晋,后来陆晋被广告公司看中,他也因为自身条件优厚,一起踏上了这条路。”   “他原先是国内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沈文钦看着资料又道。   这一点也符合侧写中的——具备一定的计算机能力。   他们的侧写指向,表明了杨逸的嫌疑很大,但犯罪心理侧写向来就是作为参考进行协助侦查,没有决定性的有效证据,并不能说明什么。   安静之中,咔嗒一声,开门的声响,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倾泻而出,一个高大的黑影随着光亮,投射在地板上,拉成长长的影子。   杨逸背着光,出现在走廊,看不清神态,只是视线是望着客厅的。   应沈二人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看过去。   过了两秒,杨逸才走出阴影,来到了客厅的灯光下,宽松的睡衣,边缘是绒绒的毛边,他眼睛半眯着,没睡醒的样子,温和无害,用低哑的声音慢慢说:“差点忘了你们在这,这么晚了,警官先生不困吗?”   应深眨巴了两下眼睛,说:“还好。”   沈文钦也摇头表示没事。   杨逸半睡不醒,解释:“刚才玩太疯了,渴醒了,出来喝点水。”慢吞吞地朝厨房走,顺便问了句,“你们要吗?”   他们都摇头,道了谢,说有需要会自己倒。   杨逸便只顾自己。从他们的方向看过去,只有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桌边,安静的夜里,水流过喉咙,轻微的吞咽声。   微妙的停顿。   “你和陆晋的感情很好是吗?”应深突然这么问。   王   非常直接,让沈文钦度忍不住惊讶地看向他,但什么都没说。   杨逸喝水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眼睛望了过来,表情不明,但下一秒,他忽的笑了,眉眼弯弯,笑容绚烂,要是他的粉丝看见了,必然要激动尖叫。   他走了过来,半倚靠着沙发背,凝视应深。此时,他很明显是完全清醒的,或者说不想在警察面前隐藏什么,装迷糊了。   他挑唇,坦诚回应:“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陆晋吧?更甚者说,你怀疑那花是我送的。”   应深虽没料到他这么直白,但微讶过后,还是淡然点头,等着他为自己辩解。   “没错。”杨逸大大方方地承认,在他们面前出柜,“我喜欢男的,喜欢陆晋,这份感情我一直藏着掖着,因为别人肯定接受不了。但是,我不需要做那些事,我和他关系很好,经常可以见面相处,还能像今晚一样住一起。”   “可他是直的。”沈文钦直指重点。兄弟间的亲密举动可以有,但再进一步就不可能了。   杨逸苦笑,眼睫垂着,看着颇为悲伤失落。   “算了,你们就怀疑我吧,反正再怎么样,万事讲求证据,你们找不到的。”   然后,便似不在乎这事,被人戳到伤心处,心情不好地转身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后,沈文钦轻声说:“他的态度很坦然。”   应深点头,平静道:“这样自然的表现,要么是真无辜,要么就是演技极好,对自己十分自信,料定我们找不到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   心中思量,分析着杨逸就是嫌疑人的可能性有多大,目前他们掌握的线索并不多,只是初步的怀疑。沈文钦撑着下巴,忍不住说:“把陆晋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嫌犯看不到他了,肯定会被刺激到,露出马脚,出现很好的突破口,可惜……”   过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应深的回应,沈文钦略疑惑地转头看过去,才发现应深侧身歪倒在沙发扶手上,不小心睡着了。   早上到省厅时,应深就已经是睡眠不足的困顿模样,一天下来,好几次抽空隙忍不住揉眼睛,想来该是早就累了。也不知是不是体能训练的缘故。沈文钦托腮看着,想着是不是该减轻强度。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摇摇头。   趴在沙发扶手上的应深忽然惊醒,半眯着眼,意识还有些迷糊,眼神茫然。   “睡着了?”沈文钦明显是在明知故问,语带戏谑。   应深一个激灵,立刻坐直,皱眉微微懊恼。身为前辈怎么能表现出这么不靠谱的一面。他打起精神,瞪着眼辩驳:“怎么会,才凌晨两点而已,我的大脑皮层已经习惯在这个时间保持兴奋状态了。”   沈文钦看着他,笑而不语。   应深托着下巴,视线心虚地飘向别的地方,就是不敢看这位后辈。他恍惚想起沈文钦刚才说的话,咳了一声,转移话题答:“陆晋对自己的生活有很强的掌控欲,且不想和警方有过多接触,不会同意的。”   沈文钦微笑,“我也这么觉得。说起来,我也困了,不如我们轮流守夜,你先睡吧,到时间了我叫醒你。”   “……嗯。”应深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点点头,又说,“我看完这些就睡。”王   沈文钦不置可否。   不过一分钟,他就看着应深的头跟钓鱼似的,一点点地歪向沙发扶手,最后趴在上面,双眼闭着,呼吸平稳绵长,很快就进入了熟睡状态。一侧的脸压在手背上,嘴唇自然地微微嘟起,眼睫低垂,落下小扇子一样的阴影,软化了平日冷静严肃的表情,反倒像个小孩。   沈文钦无声轻笑,拿了一旁的毛毯替他盖上。 第31章 遇袭   经纪人谢博辉被人攻击, 受了伤。   王   听到这个消息,应深等人立即赶了过去。   屋内,谢博辉坐在一边处理伤口, 值得庆幸的是, 他在凶手攻击时,恰好从杯子的反光看到了人影, 及时躲开并高声呼救,   引来了附近巡逻的保安,凶手看情况不妙, 逃了。   只有轻微脑震荡, 肌肉挫伤, 手臂刺伤,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看到犯人的长相了吗?”   谢博辉的身体还在发抖, 陷在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极度恐惧当中。过了好一会,他才摇头, 抖着唇回答:“……他戴着墨镜和口罩。”   警方人员向他了解情况后,便在屋内四处走动查看。   谢博辉看着,拧眉,张了张嘴, 情绪激动, “你们在看什么, 还不出去找犯人?我差点都被杀了!”   “我们在找犯人留下的线索。”沈文钦走向办公桌。   谢博辉倏地站起身,下意识向前疾走两步,身体前倾, “凶手才逃了没多久, 看监控啊!别浪费时间了!”   他瞪着沈文钦,面部肌肉绷紧, 语气急迫。应深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办公桌。   虽然作为一个差点被杀的被害者,说这些话很正常,但他的语气太急切了,肢体语言也不会骗人,显然沈文钦所处的位置有什么他不想被警方发现的东西。   “监控当然会查,已经在看了,你不用担心。”   应深说着,也往办公桌走去,同时不经意似的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果然眉毛蹙得更紧,两腮收缩,手背指骨鲜明,紧张不安的表现。   “对了,谢先生,你的妻子和孩子呢,怎么没见到他们?”   谢博辉很不耐烦,“问这个做什么,他们不住这里!”   “这样……”   沈文钦和应深默契地同时拉开抽屉,翻找里面藏的东西。   “你们在做什么?!你们无权翻我的东西,我要告你们!”谢博辉像被人踩了尾巴,声调一下拔高,显然是慌了。   这时,沈文钦却拿起一叠纸张晃了晃,微微一笑,“等你解释清楚这些东西,再告我也不迟。”   谢博辉脸色一白,脚下踉跄,身体不稳的又倒回沙发上,低声喃语:“我明明叫她都处理掉……”   沈文钦将一叠照片扔在茶几上,和应深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手撑膝盖,看着他,“说吧,陆晋家里的卡片都是你放的?身为他的经纪人偷拍他?藏着他的生活照,是偷偷爱慕着他,求而不得,然后发狂开始杀人了吗?”   一字一句,语气凌厉,咄咄逼人,最后一个杀人的大罪扣到他头上,吓得谢博辉脸色惨白,手脚发软。   他嘴唇发抖,“不……我没杀人!我、我我只是让人弄了点卡片而已……我有老婆孩子,他是男的,不关我事!”   应深指着贴着打印字的卡片问,“那你为什么要给陆晋这种卡片?他不是你带的艺人吗,你恨他?”   “当然不是!”谢博辉急切否认,用力摆手,张了张嘴,似乎不知从何说起。他猛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警官先生,您们可能不知道,艺人最怕的不是狗仔缠身,有黑料可以洗白,真正最糟糕的是,不管你做些什么都掀不起风浪,透明的,没有人关注。”   应深皱眉,“你的意思是,你故意伪造有跟踪狂关注陆晋,是为了给他添热度,这些是假的?”   其他警员也没好脸色,“把我们当猴耍?!”   “不是!不是!我只是让人弄了几张卡片,别的都不关我事!照片更不是我拍的,只是陆晋不想看到这些照片要撕掉,我说我来处理,我没扔是因为觉得留着以后可能有用!”谢博辉飞快解释。   “有用?”在场的警务人员皆表情微妙。   王   谢博辉自知理亏,此时对自己极为不利,态度便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又是鞠躬又是弯腰赔笑,求警方相信他的话。   “你能骗我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你为了赚钱,刻意隐瞒混淆警方的视听,干扰查案,已经犯了妨害公务罪,追究起影响,我们有权对你进行拘役,你觉得还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老警官声音沉沉,冷淡威严。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我怎么会被人杀?”他激烈辩驳。   应深平淡说:“贼喊抓贼,平日做的亏心事多被人盯上了,关于这点,我可以举出不少例子来,要我一个一个说吗?”   沈文钦也微笑,“我们已经看过你的详细资料了。”   谢博辉表情惊惧,此情此景下,他一个人面对多个警务人员,脑子早已经转不过来。他握紧拳头,额头紧张得渗出冷汗,被逼到一定的地步了。   “我看见过凶手!”他倏地大吼,急于证明自己,但话音刚落,眼底就划过一丝后悔。王   老警官横眉冷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谢博辉眸光闪烁,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为自己讨价还价,赔笑道:“如果我说了可以作为弥补,不追究之前的事吗?”   老警官冷笑,“你可以不说。走,把他带回警局。”   “等等!我说!我说!”   谢博辉正襟危坐,朝老警官讨好地笑了笑,发现对方毫无反应后,便端正了表情,将自己知道的全盘倒出。   “我们已经撞见他不止一次了,一开始只以为他是个疯狂粉丝,他又离得远偷拍,就没多管。”谢博辉说着,停顿一下,偷瞄警察们的表情,“但有一次,他不知怎么跟进了公司大楼,我在楼梯口正好撞见了,我和他对视一眼后,他立刻一拉帽子,跑了。”   “什么时候的事?之前为什么不说?”   “就一个月前的事,中午饭点……”他只说一半,支支吾吾。   “为什么不说!”老警官厉声重复,目光如炬,刺得他一抖。   “有人可以给我作证,我那时和王晓露在一起。”   “就你们两个?”   “……嗯。”   老警官顿住。中午饭点,楼梯口,还是孤男寡女。   在场的警察表情都变得十分微妙,明明是来查案,却莫名其妙被迫得知一个婚外出轨的狗血八卦,继阻碍查案的罪名后,又加了道德上的渣男称号,让他们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好。   事业无成,只会耍手段,把陆晋当成一棵摇钱树,即便出了命案也只顾自身利益,同时还背叛家庭,勾搭职场年轻女性,为隐瞒丑闻,再一次知情不说。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警方怀疑陆晋会给他带来负面影响,那他现在做的这些,又是另一副面孔了。   最终,众人直接无视他,又找王晓露审问。   她见到警察时,反应十分淡定,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个时候。她很配合,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卡片是他让我伪造的,我一开始不愿意,但他威胁说解雇我。我不想丢了这份工作,最后还是答应了。我是助理,有陆哥家里的钥匙,要做什么手脚很简单。”   “他在楼梯口看见嫌疑人的事,你能作证吗?”   她说:“不知道,我走在后面没看到,是他说的。”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他在说谎?”   王晓露很平静,依然摇头,“我不知道。”   应深和沈文钦对视一眼,又问:“你伪造卡片的事,除了你和谢博辉以外,还有谁知道?”   王晓露回忆,“他说越少人知道越好,应该没有了。”   她摩挲着手指,胳膊搭在桌子上,沈文钦发现她的虎口隐约露出了创可贴的痕迹。   “受伤了?”   她顺着看过去,下意识拉袖子遮住,笑了笑,“我手比较笨,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刮伤的。”   沈文钦眯了眯眼,状似关心,“有好好消毒吗?我们这儿有医药箱,因为忙随便对待的话,细菌感染发炎就更麻烦了。”   她客气摇头,“不用了,谢谢。”   应深递给她纸和笔,“麻烦你写下,陆晋身边出现可疑人物的具体情况,从真正的亲笔卡片出现的时间开始写。”   她拿着笔,看了看纸,又抬头,“怎么写?”   “你看到什么,都直接写出来就行了。”   “哦,好。”   她低头认真地写着。   应深他们走出审讯室,问监控方面有什么发现。   但值班保安表示,没有任何可疑人士进入,他都是一一排查过的,更不可能让什么穿着黑色外套,用墨镜口罩全副伪装的陌生人进来。   那凶手是怎么闯进来的?原本就是小区内的住户,或者是访客?   警方检查现场后,发现凶手攻击谢博辉的凶器正是他家厨房里的一把尖头菜刀,而且被凶手带走了。选择用现场的物品作为凶器,而不是提前自行准备,有可能是无计划的激情杀人。   对谢博辉积怨已深,到他家时,又无意听到或看到什么,成了一个刺激点,让凶手彻底失去理智,手执凶器,迈向地狱。 第32章 抓捕   水池里, 女人惊恐地呼救,但身体不受控制地慢慢陷入水中,水面盖过鼻子, 难以呼吸, 神情痛苦。   矫健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一跃,溅起水花, 手臂不停划开水面, 朝女人的方向游去,一把搂住她的腰, 两人破出水面。他担忧地看着女人,   双眉紧皱。女人睁开眼, 脸色苍白,搂着他的脖子, 嘴唇犹豫地动了动,然后终于遮掩不住情感似的,   紧紧地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前,后怕地哭了起来。男人微松口气,眼底只有她一人, 满满的深情柔和, 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导演一声喊卡, 他们便很快的收回表情,游向岸边,工作人员立刻给他们披上浴巾, 递上热水。   一切看起来都只是很普通的拍摄现场, 但实际上,边缘站着几位身着便衣的警察,   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观察着状况,更多时候,是在看着男主演所在的位置。   正是陆晋。   应深和沈文钦也在场。   现在是休息时间,演员们坐在一边休息。陆晋捧着热水,喝了几口,感觉身体终于暖和一些了,眉毛舒展。而他的身后,一个身影悄悄靠近,苍白的手从黑暗中探出,突然按在他肩上……王   感觉到肩上的重量,陆晋一吓,转头看去,然后弯唇笑了。   “你小子怎么来了?”   杨逸拿下帽子,随手放在桌子上,双眼弯起,笑得阳光又性感,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来探班,惊喜不?”   陆晋喝着热水,没好气说:“有惊没喜。”   “这么不欢迎我呀,是嫉妒我工作完成得快吧。”杨逸顺口接下,“外面冷死了,水池这部分戏什么时候拍完?你冻得跟只鬼一样了。”   “快了快了。”陆晋当然也想快点结束,大冬天冷得很,偏偏片场暖气坏了,就算水池水是暖的,一上来也冻。   杨逸自然抢过他手里的热水,抬抬下巴示意,“快去吧,导演要叫你了。”   陆晋一看导演的确准备好,转头看向这边,只能对他瞪眼,拿下肩上的浴巾递给工作人员,朝水池走去。同时,心里暗暗吐槽编剧,有什么浪漫的话就不能上岸说吗?非得在水里,不怕脚抽筋啊。   杨逸跟大爷似的坐着,喝着抢来的热水,轻松地挥挥手,说加油啊晋哥。   那语气,是非常欠扁的。   陆晋在水里了,都忍不住转头瞪他,但导演一喊准备了,他就立刻调整情绪,低头深情凝视女主演,额头相抵,低哑的声音说着浪漫的台词。   另一边,应深接到了罗一泽的电话,声调轻快,“你猜我找到什么了?那个人渣的坏消息,可怜呀~”   “人渣?谢博辉?”应深回得毫不犹豫。   旁边的沈文钦听到这话,忍不住侧头,笑了一下,“英雄所见略同。”   罗一泽:“连应深都这么认为,绝对渣渣。好了,回归正题,谢博辉的老婆请了律师,正式提出离婚,还给出了他婚外出轨的有力证据,官司要打起来的话,谢博辉会输得很惨,小孩的抚养权更不用说。而且,那个律师是谢博辉老婆的大学师兄,追了她好几年,现在还单身高富帅一枚!谢渣渣再次被KO!”   沈文钦感慨,“听起来他还挺可怜的,一下子老婆孩子大半财产都要没了。”   罗一泽用力点头,兴奋:“是啊,真可怜!真棒!”   应深和沈文钦:“……”喂喂,幸灾乐祸太明显了。虽然他们也有点这样觉得。   “对了,你们让我查王晓露是不是那儿的住户,答案是NO,不过——她每个月都会去那儿两三次,拜访一个叫戚晴的住户。另外,据我的调查,原来王晓露并不是谢博辉的二奶,是三奶!而且二奶跟三奶关系还不错,这是个什么世界?”罗一泽嚼着口香糖,为自己碎成渣渣的三观默哀一秒。   “谢博辉被攻击时,她们在小区里吗?”沈文钦问。王   “戚晴在,正好轮到她休息。”   “现在她人在哪?”   罗一泽:“我就知道你们会问这个,已经查了,她今天该去上班,但我联系了公司说她不在,而且电话也打不通,很可疑是吧?就在案件发生第二天,明摆着是跑路啊,更别说我还查到谢渣渣已经腻了她,打算带她去和某个黄姓老总吃饭,emmm……就是那个吃饭,你们懂的。”   沈文钦和应深对视,然后同时开口,“发最近的车站地址过来,盯着系统,一旦戚晴买票了,立刻通知我们。”   “收到,我也通知当地警方调派最近的人过去了。”罗一泽得意笑,“嘿嘿,我是只用一台电脑就远程破案了吗?”   应深点头,“还要再确认,不过应该是了。”   “对,你破了一起激情杀人未遂案。”沈文钦也表示肯定。   “哈哈哈,老子果然厉害……”罗一泽张扬,恨不得插腰大笑,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别的案件不是戚晴做的?!”   ……   根据车站附近警员的回应,戚晴和王晓露都在距离车站不到五公里的商场里。   沈文钦赶过去,得到的回答是,她们只不过一起出来逛街而已。   “是吗?但看你的打扮并不是这么回事啊。”   黑色棉服,牛仔裤,运动鞋,十分休闲的打扮,更像是为了长途方便,未做任何精致装扮。   王晓露替她辩解,“警官先生,我们还打算去爬山,穿这身衣服有什么奇怪的?”   “爱穿什么逛街,当然是你们的自由,但是……戚晴,你涉嫌一起入室杀人未遂案,麻烦跟我们回警局。”沈文钦眼神冷肃,直直地盯向她。   王晓露拍着戚晴的肩,安抚:“没事的,警察查清楚之后你就是清白的了。警官先生,你看了小区的监控吗?谢先生被攻击时,戚晴她在遛狗,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沈文钦听着她的话,表情有些微妙,“王晓露,你也一起过来。”   “嗯,我本来就打算陪她。”   到了警局。   沈文钦将她们两人分开审问。   王晓露疑惑:“我也要审问?”   沈文钦点头,“更准确的来说,你才是主要的审问对象。”   王晓露眉毛一抖,漆黑的眼和他对视,“什么意思?”   狭窄的审讯室里,十分安静。   “你和戚晴两个人,很明显,你才是处于主导地位的人。让我想想,你为什么突然请假跑去车站和戚晴‘逛街’?是因为她打破了你原本的计划吧?谢博辉的老婆提出离婚诉讼,出轨的视频证据里,打了马赛克的那个女人正是你。你说你是因为工作威胁,才和谢博辉在一起,但实际情况更糟糕,你是被他灌醉了得逞的,所以你早就对他怀恨在心,找到性格软弱的戚晴合作,收集谢博辉的不利证据,打算一举毁了他。”   王   沈文钦一字一句,视线紧锁对面的人。她却低头看桌面,沉默应对。   “但是,你没想到,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戚晴一时冲动想杀了谢博辉。你或许想,成功了也是件好事,但关键就是没成。小区注重隐私,监控摄像头只有主干道才装了几个,随同住户进入小区的人不做记录,很容易就忽略你前一晚进了小区。你看到她拿着带血的刀跑回来,帮她掩藏,穿上她的衣服故意出现在监控之下,再加上近段时间发生的凶杀案,谢博辉又是陆晋的经纪人,警方很快就会将这起案件联系在一起。或许你做这些是能成的,但你不知道,她刺伤了谢博辉逃走的时候太慌了,不小心踏进下雨不久的草丛,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脚印。另外,我们还在戚晴家门口测出了血迹,有好好擦过,但可能你急着出去制造不在场证据,戚晴又太慌了,角落还有几滴血残留,验了DNA,结果证明是属于谢博辉的。”   她终于抬头看向沈文钦,眼神平静,甚至带了丝礼貌的微笑,缓缓道:“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在我看来,我只知道我遇到了一个渣男,我帮一个被出轨的女人离婚,朋友一念之差犯错,我劝她不要逃跑回来自首而已。”   沈文钦看着她从容的笑,刻意表现平静的脸,但实际肩膀绷紧,放在桌上的双手不由自主的用力交握,肢体僵硬,明显的防备姿态。   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凭的就是她认为警方没有证据证明她的包庇行为。但实际上……   “你以为我怎么看出监控上的人是你穿着戚晴的衣服?”沈文钦打破她最后的挣扎,“小区里装的摄像头少,但质量还是不错的,至少画面效果很清晰,能让我看见你虎口贴的创可贴。是从戚晴手里拿过刀的时候,不小心被割伤的吧?因为赶时间,就随便贴了一块创可贴止血。”   王晓露握紧拳头,虎口的创可贴因为压迫,再次渗出红色。 第33章 哭了   另一边, 留在片场的应深也遇到意料之外的状况,抓了一个嫌疑人回警局。   回到沈文钦刚离开不久的时候。   应深看着休息区,问:“杨逸经常来探班吗?”   工作人员摇头, “也不是, 他们两个都忙,只是杨逸现在拍广告, 正好离得近而已。”   “这样。”应深思索。   她有些担忧, 又问:“我昨天已经将粉丝团的名单都交给你们的人了,请问犯人真的是粉丝之一吗?不会伤害陆晋吧, 影响到他的工作怎么办?”   应深:“不用担心, 我们的人会保护好陆晋的, 一切照常。”   说着话时,应深眼角余光扫到什么, 忽然微微皱眉,语气不佳:“那两个人是谁?不在工作人员名单里。”   陌生的面孔, 却在片场里出现,一脸的兴奋模样。   她看过去,也觉得不对劲,找到片场的人员安排人质问。对方懵了一下, 才想起来, “是女主演的粉丝,   现在不是很流行这种福利活动吗?体贴粉丝,抽幸运儿近距离了解爱豆的工作生活……”   应深脸色一沉,“不是说了要所有人员的名单吗?”   “这是临时加的, 我忘了……”对方心虚。   “先不管这个, 粉丝几人?陆晋现在人在哪?”应深拧眉。   片场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翻找资料,紧张说:“……没记错的话, 是三个。陆晋现在应该在更衣间,走廊右拐第三间就是了。”   应该一同的粉丝却少了一个。   “目标在哪?”   通过耳麦问看着监控的同事,得到回复陆晋去了洗手间,二话不说,转身便要赶过去,走廊另一边却传来不小的动静,撞击的闷响,女人的尖叫。   正是洗手间的方向。   他们对视一眼,立刻跑了过去。   场面十分混乱,一门之内,三个男人扭打成一团,拳头,脚,手肘,膝盖,几乎是能用上的都用了,陆晋算是其中比较理智的人,但脸上同样有着恼意,想将杨逸扯过来护着,而唯一的那个生面孔男人一心一意地对付杨逸,一点都不敢碰陆晋。   应深和工作人员快步上前,将怒火上头的几人分开,分别抓着他们的胳膊。杨逸和陌生男人伤得最重,脸上多块淤青,嘴角破了,渗着血。   “发生什么事了?”应深拧眉问。   没有人回答,陆晋却看了一眼门外。应深注意到,麻烦同事用警察证把聚在外面看戏的人驱散了。   陆晋这才回话,声音隐忍怒火,说那个陌生男人相当神经,他在上厕所,一转头发现一个人在后面盯着,拿着手机对他拍照。杨逸来找他看见了,很生气,和对方打了起来,他当然也想揍对方,但有所顾虑,又担心杨逸受伤,赶紧上前想拉开他们。   应深看杨逸凶狠地瞪着陌生男人,要不是被拉着还想继续打的样子,忍不住揉额角,有些头疼,看着像是个很理智的人,倒没想到这么真性情。   “你们三个,都去警局一趟。”   陆晋皱眉,但也知道没办法拒绝,扶着杨逸说:“我先和导演说一下情况,还要拿医药箱,给阿逸处理伤口。”王   他去说的时候,自然有警员跟着。陌生男人先被押去警车。   杨逸的助理看到伤口,顿时苦着张脸,说:“完了,林姐肯定会骂死我的。”   林姐是杨逸的经纪人,之后杨逸还有宣传活动,这样的淤青也不知要扑多厚的粉才能盖住,万一被眼尖的狗仔发现了,肯定会瞎写他有暴力倾向什么的。   陆晋原本就因为他是帮自己才受的伤自责,现在听到这话,更加内疚懊恼。他作为兄弟,看到自己有情况,毫不犹豫就上来帮忙,不管自己受伤影响工作,再想想自己因为警察的话,对他产生了一丝怀疑,顿觉万分羞愧。   到了警局。   两名警员在审讯室审那个疯狂的粉丝,查明了身份。他的名字叫梁健华,29岁,无业游民,以前和陆晋同读一所高中,但后来因为家庭原因,去了外省读大学,毕业之后,又回来了这里。   当警员问他,不是女主演的粉丝吗,为什么去偷拍陆晋。   他的情绪十分激动,满脸涨红,死死地抓着桌子说:“我喜欢的是陆晋!那个女人不是!我、我只是想他知道,我为他做了很多,我很早就关注他了,他没红,我不一样!他知道,知道我的!”   说话结巴,情绪不稳定,话语的逻辑顺序也有些混乱。   警员查看他的手机,发现里面全都是陆晋的照片,不同角度,很多都是模糊的,显然是偷拍。审问让他交代住所,他不愿说,技术员便查了,几名警员赶过去破门而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墙上密密麻麻的,全贴满了陆晋的照片,微笑,皱眉,睡颜……有些是荧幕上的形象,有些则是偷拍的生活照。不仅如此,桌子上还有许多珍藏起来的生活垃圾,像对待宝贝一样整齐地摆在柜子上,用密封袋装着,有纸巾,饮料盒,笔等等。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用过的,警员们顿觉头皮发麻。   警局。   因为陆晋是受害者,杨逸是帮忙的,按一般情况处理的话,打架属于民事行为,不立案,口头警告教育,很快就会放人。但现在陆晋身上牵涉着三宗命案,一切就没那么简单了。尤其现在警局内部的人揪着梁建华,几乎已经认定他就是犯人。   应深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着走廊座椅上陆晋和杨逸。他们处理着伤口,看起来就只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异姓兄弟。但下一秒的画面,是应深没有料到的,有些惊讶,但还不至于震惊不理解。   杨逸哭了。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陆晋在帮他涂着药水,兴许是伤口太痛,还是别的情绪影响,杨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圈却蓦地红了,泪水在眼眶内集聚,如同一汪清潭,湿润满盈,沿着脸庞流了下来,看着特别可怜。   陆晋发现的时候,顿了一下,看着他,神情变得更加柔和,默默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还拍拍他的肩膀安抚。   表现很自然,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陆晋抬眼,发现了不远处的应深,下意识的侧身挡住了杨逸。   应深走了过来,很直白。   “哭了。”   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机会都不给。   陆晋皱着眉,不自在地解释,“不、他碰到些事了,一般不会这样。”   然而,事实是,早在他们住一起时,陆晋就发现杨逸这个奇怪的特点,明明人高马大,却意外的爱哭。第一次看到他哭,是他发高烧,身边没有家人,陆晋半夜照顾他的时候,漆黑的眼睛湿漉漉,很依赖地握着他的手,眼里满是水汽,眼泪好像随时都会从眼眶中滚落下来。虽然一开始很震惊,但想到可能是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独自在外拼搏,生病了人比较脆弱,反正陆晋当时一点都没有反感,不觉得大男人生个病哭很丢脸什么的,反而第一反应觉得自家弟弟受了天大的委屈,好可怜。陆晋没说什么,只是负责递纸巾,抱着他拍肩膀安慰,希望能让他稍微感觉到类似家人的温暖。而且,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像是真的亲兄弟一样。陆晋不自觉的就觉得自己是兄长,应当多照顾他。   应深把陆晋带到一边的空房间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你们之前住在一起?”   “你们也没问啊,而且,这和案情没关系吧?”陆晋有些警惕,意识到眼前这位警官仍没有放弃怀疑杨逸。   应深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你刚才撒谎了,他经常对你哭。”   作为普通的守法市民,陆晋显然不擅长在警察面前编造谎言,听到这话,眼神闪烁,心虚地看向一边。   “我们办案不可能强行扣罪名到无辜的人身上,你说实话有利于洗脱他的嫌疑,但你遮遮掩掩了,反而会让我们觉得你知道某些不可告人的事,在包庇他。”   陆晋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吸了口气,垂眸说:“你问吧。”   “你喜欢杨逸吗?爱情的那种喜欢。”   陆晋猛地抬头,震惊地瞪着他。第一句话就这么直白劲爆,要不是他们身在警局,陆晋真觉得他是在面对哪个尖锐的记者。   他的表情十分不自然,甚至可以说是尴尬至极,“怎么可能……我们、都是男的。”   “国外娱乐圈里有不少出柜的。”   “你都会说那是国外!”陆晋一拍桌子,恼怒低吼,“警官先生,破案不是妄加猜测,你不要因为你自己急于立功,就毁了我们的一生!”王   那反应,是真的被激怒了,不是恼羞成怒,是真的反感别人误解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虽然为了节目效果,他们在台上有些暧昧举动,满足部分粉丝的期待,但那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如果真的出柜,必然比曝恋情结婚严重得多,原本他们的事业就算不上多稳定,再来这样的冲击……   应深被骂也没有太大反应,仿佛那人不是他,依旧观察着陆晋的微表情和肢体动作,判断真伪。   “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我有个女同事也是你们的粉丝,她很喜欢你们。如果冒犯到您了,我在这里向您道歉。”应深眼神诚恳,让人无话可说。即便这是假话,考虑到此时的情况和氛围,陆晋也只能选择顺坡而下。   他皱眉不耐道:“没事,还有别的什么要问吗?没有我就走了,我还有工作。”   “还有一个。”   走到门边,握着门锁要转的陆晋停下动作,不情愿地看向他。   “杨逸哭的时候,你试过不理他吗?他是不是一直边掉眼泪边望着你,就像一个求关注的小孩那样?”   陆晋看着他,回想起杨逸眼巴巴的可怜眼神,他的确试过因为工作忙,烦躁而懒得安慰他。他迟疑地点了点头,神情不自然。   应深垂眸思索一会,礼貌说:“那我问完了,谢谢您的配合。”   陆晋站在门边等了几秒,却得到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心底莫名有些慌,“等等。”   应深:“怎么了?”   “就这样,问完了?”   应深点头。   陆晋又无意识皱眉,今天他皱眉的次数尤其多。他很想问眼前的警官,问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审讯室内。   阴凉,灰暗,只有一盏灯,正对着梁建华,将他的一举一动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一众警察的眼皮底下。审讯室从来就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只觉压抑,想要快些离开。   梁建华不是警局的常客,坐了一会就忍不住烦躁,不停的做出各种小动作,重复地问,我能走了吗。   应深和审讯的警员交换,走进房间,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状似随意地坐下,手搭在桌上,打开文件夹,将里面的照片一一摊开,冷淡问:“对这些照片有印象吗?”   梁建华抖着腿,手放在膝盖上,一脸不耐烦,眼角的余光扫到照片后,一顿,忽的低头盯着照片,小声低喃:“陆晋……”   还伸手想去摸。   但应深适时地一扯文件夹,照片和他的手拉开距离。   “有印象是吧?”   梁建华不答,依旧眼盯盯,痴迷地望着照片,仿佛要将那个人刻到脑子里。   啪的一声,应深不客气的合上文件夹,威严道:“回答问题。”   视线里重要的人不见,梁建华眼底划过失落,心不在焉地点头,“……嗯、嗯。”   “这些照片是你拍的吗?”   梁建华盯着文件夹,视线热烈得像要烧透那层塑料外壳。他目光贪婪,点头,低声说:“打开!快打开,我想再看一眼好确认。”   应深突然一拍桌子,惊人的声响,吓得他一抖,抬头就对上凌厉的瞪视。他一缩脖子,立刻怂了下来,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好。   “你还送了什么给陆晋?郁金香,白衬衫,蓝色的领带?”   梁建华眼里闪过恼怒,情绪藏得并不怎么高明,捏着拳头,急切地点头,“对!都是我送的,我觉得很合适他!”   应深眸光微闪,下意识地看向侧面的玻璃,走出房间。   “陆晋收到的是花衬衫,紫色的领带。”警员皱眉。明明不是他做的,为什么那么想要认下来,是想包庇谁吗?   原本处理本案的警员抓住梁建华时,觉得他很符合嫌疑人特征,无业游民适合跟踪,大学读的计算机专业,家里收藏了许多陆晋的照片和用过的物品。虽然表现看着软弱,但有句话说的好,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咬人的狗不叫,平时越是懦弱可欺的人,一旦狠起来才是真可怕。   但现在的情况……   王   “不是他。”应深突然出声,语气笃定,“他不够谨慎,思维混乱,没有能力犯下有条理的命案。他迷恋陆晋,但性格被动,只会偷偷注视,有接近陆晋的欲望,真正站在陆晋面前的时候,却会紧张到说不出话。”   “这么听起来,倒类似于暗恋。”沈文钦笑了一下,“默默地关注某个人,经常偷看,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喜欢什么,却又怕被人发现,不小心对视上了,还会红着脸移开视线。”   警员吐槽:“但我们暗恋还不至于将照片贴满整面墙,收集人家用过的东西,太变态了。”   “不给别人带来麻烦就算了,但他这种程度总让人觉得会出什么事,得不到你就毁了你什么的。”另一个警员接话,打了个冷战。   老警官没好气训,“电视剧看太多了!专心点!”   另一边,沈文钦看应深有点愣住,不禁调侃,“想到什么了,某个人?”   应深一脸疑惑。   沈文钦笑眯眯,理所当然道:“初恋啊,中学时期第一个喜欢的人,那种萌动的朦胧好感,别说你没有,我才不信。”   应深还真很不给面子地摇头,平静说:“没有。”   沈文钦:“……”   应深无奈解释:“我高考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和班上同学的年龄不同,没有想过这些。”   沈文钦愣住。倒是忘了这点。嗯,小天才,扎心了。   笔迹鉴定专家在研究梁建华的字迹,将他写的和陆晋收到的卡片字迹进行对比。另一边,专案组成员依旧在分析案情,气氛不凝重,反而有点微妙。   应深说出自己对跟踪犯的分析,“亲密型跟踪犯对自己有极强的自信心,认为受害者也是喜欢自己的,两人在一起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实际上受害者可能根本不认识他,只是一个笑容,一个眼神的短暂交汇,跟踪犯却自行曲解含义,认为对方对自己有好感,连两人共同的未来,小孩取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噗的笑声。   沈文钦和几个警员都憋不住笑,偏头掩着嘴,弯眉抱歉,小声和旁边的同僚说——深藏不露的段子手啊。   应深微微皱眉,有点茫然,看向他们的眼神似乎在问——你们在笑什么?   身为组长的老警官咳了两声,威严说:“分析案情的时候严肃点,注意措辞,尽量别用网络语句。”   年轻的警员小李惊讶,“老大……”你也知道这句话呀。   老警官又忍不住咳,没好气说:“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吗?大惊小怪。”   小李暗暗腹诽:脸上长花都没那么震惊好吗?   老警官敲敲桌子,说:“应博士,你继续说。”   应深只好收起疑惑,又道:“犯人会不断的妄想两人共度的场景,对受害者有极强的占有欲,觉得受害者不该对别人笑,受害者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一旦受害者做出不认同这段关系的事情,犯人就会异常恼怒,觉得被害者背叛了他,然后失去理智,伤害被害者。”   等应深说完后,正打算朝饮水机的方向走,沈文钦却笑了笑,料事如神的递上一杯温水。   应深还在纠结刚才的事,问:“你们笑什么?”   沈文钦却眼角弯得更厉害,就是不回答。   这时,笔迹鉴定结果也出来了。   梁建华的字迹和花束卡片上的相似度很高,但和陆晋家里的卡片对比很不一样,明显是两个人写的。   而且,结果显示,陆晋家里的卡片很可能是由一个左撇子写的。但梁建华和杨逸都是右撇子。   应深和沈文钦下意识对视。   ……侧写出错了? 第34章 字迹   沈文钦双手合十, 托着下巴沉思,突然发出一个上扬的语调,笑着看向应深, “我想到一种可能。”   应深好奇, 看着他顺手拿过桌上的线圈笔记本,摆在面前, 又用左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黑色水笔, 拔了笔帽,直接用左手写了一行字, 书写流畅自然,   仿佛天生如此。   但沈文钦是个右撇子吧?他一直都在用右手。   这还不够, 他朝应深挑了挑眉,眼底暗含笑意。右手又拿了只笔, 左右手同时开弓,写着不同的句子,   不过这次,他书写的速度慢了下来,字迹也不像平时那么潇洒肆意,反而带有几分练字的琢磨劲。   “双利手!深藏不露啊兄弟!”一旁的警员跟欣赏杂技似的, 两眼发亮, 吐槽, “你都可以去当间谍了,汤姆叔!”   应深也直直地盯着线圈本,那眼神跟发现什么新奇玩意似的, 震惊又兴奋。   沈文钦笑了笑, 眼底有几分得意,“在某方面打败天才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王   戏谑之后, 便是说正经事了。   沈文钦熟练的用左手转着笔,解释自己的观点,“其实我天生就是个左撇子,但你们也知道,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跟别人有什么不同,怕被排斥,所以我从小也被教育要习惯用可爱的右手,要和大家一样。慢慢的,左手自然会生疏,不过随着长大,还是总忍不住想用回左手,然后就两只手都能随便用了,写作业什么的,就可以很快。”   年轻的警员更加一脸羡慕。   沈文钦看到了,无奈地笑笑,继续说:“而且,就算是左撇子,也不是什么都非要用左手的。哪只手便利就用哪只手,好比东西的位置,拿杯子,戴手表,用鼠标,怎么顺手怎么来,仅凭这些判断左右撇子不一定正确。而比较难的用筷子,写字之类的,从小开始多练习的话,用右手也是可以的。很多左撇子为避免别人的眼光问题,在公众场合一般都是用右手,私底下一个人的时候就随意。不过在运动方面的话,可能比较容易辨认,左撇子左手力气更大,反应速度也更快。”王   应深想起来,“那个谁,打乒乓球的,左撇子,右手一样完爆别的高手,超霸气!”   突然接收到来自天才的崇拜眼神,沈文钦非常受用,忍着嘴角的笑意点头,“是的,不过也不绝对,要考虑的情况太多了。”王   应深拿着线圈本,对沈文钦写的那几行字左瞧右瞧,怎么看都像是两个人写出来的,很多细节都不一样,看着沈文钦,觉得他身体里仿佛住着两个人。   长见识了。   他们激动地讨论一番后,把这种情况和笔迹鉴定专家说了,对方表情惊讶,啧叹,“这种情况可不多见,我得再好好瞧瞧。”   一般来说,有些犯人为了躲避字迹被辨认出来,会特意用左手写字,以防被发现。但人类大脑所特有的生理属性以及书写技能互相迁移的特点,即使特意左手伪装,也会无意识的暴露自身书写习惯的笔迹特征。经验丰富的笔迹鉴定专家能根据笔画特点、书写顺序、着力程度等特征判断真伪。   但在双利手的情况,从小就有使用双手的习惯,尤为熟练,而且就嫌疑人的作案特征,其谨慎程度,必然是对自己两只手的不同笔迹有着相当的自信,认为不会被人发现。   专家拿着他常用的十倍放大镜,一个小时内反复观察纸上的不同字迹,找寻细微之处的相似,同时脑子里不断思索。   终于,他给出结果,表示卡片上的字由杨逸用左手写出的可能性很大。   专案组的人眼前一亮,然后又皱起了眉。   这个结果,即便是上呈到法院,证明力度也不大。笔迹鉴定只能供法院在审理过程中作参考,一般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使用,还要结合其他证据看是否能形成证据链。难以凭此定罪,更别说双利手的情况特殊。   专案组讨论出一个新的计划。既然嫌犯藏着掖着,不愿暴露,那就来一出引蛇出洞,刺激到他不得不冒头。   当然,这需要当事人陆晋的配合。只是警方和他联络时,他的态度并不积极,还有一丝隐隐的抗拒。   他不满道:“不是抓到犯人了吗?”   警员解释:“经过我们的调查,发现他并不是,凶手另有其人,为了您的安全,希望您能配合。”   他停顿一会,又道:“你们还在怀疑阿逸吗?”   警员解释:“……鉴定结果表明,他的字迹和卡片上的并不吻合,不过笔迹鉴定不是有力物证,我们会继续调查,您的配合也有利于洗脱他的嫌疑。”   陆晋:“……好。”   警员微笑,“具体的计划和人选定下之后,我们会再通知您,谢谢配合。”   与陆晋谈妥之后,便是选择合适的人选。女性,年龄与陆晋相近,擅长演戏,临场应变能力强,体能枪法过关。   应深提议,说他有个同事十分符合。   他要联系的人正是简迪。她以前做过卧底,擅长伪装。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简迪轻快激动的声音,说:“我刚要打给你呢,好巧啊,你是不是知道好消息了,来祝贺我呀?”   应深笑笑,“完美作证,定罪了?”   简迪自豪:“那是,有我出庭作证,当然是超顺利。”   应深:“不紧张吗?”   简迪:“一般般啦,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个声音不客气地拆她台,笑道:“别听她吹,她紧张死了,手在桌子底下一直抖。”   简迪立刻一手肘撞过去,某人一声闷哼,辛苦憋笑。   这才说到正经事。   “我想拜托你扮演陆晋的粉丝。”   “没事啊……等等,陆晋,是那个我跟你说的陆晋吗?”   “是。”   “哈哈哈,那不用装了,我本来就算路人粉,有得见真人吗?”   “嗯,就在他生日会上。”   “我怎么都没想到,做这行还有这种福利。”简迪嘴角挂着笑,旁边搭档不客气吐槽,“再笑多两声,市局那边就要考虑让不让你去了,怕你见到真人就扑上去,忘记任务了。”   简迪翻白眼:“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如果让你和你女神近距离接触,看你激不激动。”   “不激动。”   “你就吹吧。”   应深在电话另一头,听着他们拌嘴,眼含笑意。等挂了电话,沈文钦撞撞他的胳膊,调侃,“老母亲微笑噢。”   应深抬眼,很纯然的疑惑,“什么?”   沈文钦噎住。有时他也很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损他的话一概听不懂。   明星的生日会多数不只是一个派对,还是一个小型的演唱会,发放门票,有些是免费,有些则需要收费。   专案组成员在后台观察情况。   演唱会未开始前,沈文钦问了一些问题后,似随意地问陆晋,“杨逸会来现场祝贺你吗?”   化妆师正在给陆晋画眼影,侧脸俊美,轮廓鲜明,他慢慢睁开眼,看着镜子,目不斜视,“应该不会,他也在忙。”而且,他也不想杨逸来。   这句话是在心底默默说的。   这次演唱会,放出了消息,陆晋在唱完歌后,还有一个VIP粉丝福利活动,抽取五个幸运粉丝,能与爱豆近距离接触,聊天握手赠送签名。   修长挺拔的身影随着灯光,一点点出现在舞台上,台下一片尖叫。陆晋一身修身的银灰色西装,衬衫衣领处解开两颗纽扣,露出性感的锁骨,袖子卷起到手肘位置,胳膊修长,隐约的肌肉线条。帅气的短发经过化妆师精心打理,呈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凌乱,眉峰微挑,露出迷人的浅笑,看着就是个放荡不羁的贵公子。   他一开口,观众席上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身荷尔蒙爆炸的打扮,是他最近在拍的剧中角色,豪门花花公子,却对女主角一见倾心,痴情相待,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最终从男二越级为男一。   正好借机会宣传,多方不误。   一路安全,到演唱会部分结束,陆晋和幸运粉丝到早已准备好的房间。而专案组成员则在隔壁,看着监控,偶尔讨论几句。   简迪藏身在粉丝之中,和其他人一样,看向陆晋的眼神激动又兴奋,几乎要冒粉红心。只是她脚下踩的靴子里,藏着一把手.枪。   “她真的在演吗?毫无违和感啊,我要不是事先知道,真以为她是陆晋的粉。”警员非常惊讶。   应深咳了两声,忍笑,“她演技很好。”   沈文钦表情相似,“她以后要转行,可以进军娱乐圈试试。” 第35章 出现   作为明星, 陆晋参加惯了节目,接受提问,现在面对喜爱自己的粉丝, 更是从容淡定。他坐在沙发上, 微微笑着,和粉丝互动, 但仔细辨认的话,   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有些僵硬,情绪忐忑, 担忧着什么事的样子。   简迪坐在一群粉丝中间, 看出了问题, 故作紧张羞涩地问:“那个……你养宠物吗?”   陆晋愣了一下,笑答:“嗯, 我养了一只金毛。”   “可以看看吗?照片之类的。”   另外几个粉丝也是用力点头,很期待地望着自家爱豆。实际上,   说是粉丝福利,但她们一看见爱豆帅气的脸,真真实实地出现在面前就紧张到不行,连话都说不出来, 端端正正坐得跟个小学生,   只能结巴地问一些明明都知道的事, 比如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现在终于有人提出别的,说不定还能看见爱豆居家日常的一面, 怎么能不激动。   陆晋也很随和, 点头就拿出手机,按了几下, 递过去给她们。王   粉丝双手捧着手机,内心尖叫——啊啊啊啊啊!我碰到了爱豆的手机!   简迪也看了,还主动拿出自己准备好的手机,双手递过去,“我也养了一只很可爱的哈士奇,你、要不要看看?”   陆晋自然接过,警方事先交代过,要配合这位女警,且需表现得和她更亲近。他低头认真地看着照片,屏幕里的哈士奇浓眉大眼,闭着嘴的时候威风凛凛,颜值真的很高,手指一划过去,看下一张时,却是一个小视频录像。   哈士奇趴在沙发上睡觉,还在打呼,然后翻了个身,从沙发边缘滚了下来,顿时睁眼惊醒,翻了个身,猛地转头看向镜头,大声连吠。   视频里传来一阵笑声,“吠什么?又不是我踢你下去的。”   哈士奇那蠢萌的样子太过生动,陆晋看得嘴角不禁弯起,也想起了自家宠物偶尔的犯蠢行为,脸上的表情慢慢柔和下来,整个人放松不少。   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简迪朝陆晋眨了眨眼。陆晋明白她的意思,礼貌地笑了笑,隐晦地表示感谢。   终于到了签名环节,粉丝们轮流接过陆晋亲手递来的签名照,还能握手。   等到简迪的时候,她的脸微微泛红,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几乎同手同脚,不协调地走到陆晋跟前,还不小心绊了一跤,朝旁边的玻璃桌摔了过去。陆晋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下意识说:“小心点。”   简迪脸红,低着头,小幅度地点了点,纤细白皙的手腕还被陆晋握着。这一幕,简直就像是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浪漫画面。   王   她接过签名照,转头快步走开,连握手都像因为紧张害羞而忘了。   而陆晋站在原地看着,手还保持着握的动作,愣了一会后,不自觉地弯唇笑。俊美的脸,再衬着类似宠溺的笑,看着女孩离开的方向,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氛便这么悄然浮现。   整个流程的都像计划安排的那样,实行的很顺利,但也就是按照计划实施了而已,他们等待的关键人却迟迟没有现身,已经是收尾的时候了。   “失败了?嫌犯没有上钩。”   虽说真正的实际情况经常不按计划来,但看到了,警员们依旧忍不住失望。   应深看着玻璃对面的陆晋,漆黑的双眼,定定的,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着急。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有人比他们还要急躁。   陆晋回了化妆间,准备收拾收拾便回家,反正警方那边也没说什么了。他低头玩着手机,化妆师在给他卸妆,眼角余光随意扫过去,发现桌上多了一个白色塑料袋,下意识问:“那是什么?”   新来的助理听了上前,说:“是感冒药,杨逸送过来的,他还嘱咐我要看着你吃。不过,晋哥你感冒了吗?我都没看出来。”   陆晋拿着感冒药,愣了一下,摇头说:“没事,只是喉咙有点痒而已,吃点药就好,我不小心忘了。”近段时间事情比较杂乱。   助理又忍不住感慨,表情抱歉,“你们感情真好,这样都能发现,反而是我跟在你身边都没看出来。”   陆晋不自觉笑,“当然,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对了,他人呢?”   “他说有事,送完药走了。”   陆晋摇头,“这小子,都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收拾好了,陆晋站起身,和工作人员们挥挥手。累了一天,总算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门口,自然还有警察陪同他一起回去。   陆晋看到走廊边的应深沈文钦,脚步一顿。脑海里闪过他们之前说过的话——在案子未告破之前,我们希望你不要相信任何人,有消息尽量先告诉警察。   杨逸悄悄来送了感冒药的事情,需要说吗?   他犹豫了两秒。   沈文钦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上前一步问:“有事?”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摩挲两下,陆晋垂眸,视线不自在地看向一边,然后抬头微笑,礼貌说:“没事,辛苦你们了。”   沈文钦眯眼,“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请你注意安全,好好休息。”   “好的,谢谢。”   看着陆晋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沈文钦:“他有事瞒着我们。”   应深点头,“问一下他的助理,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应该问不出什么。”   连本人都不愿意说了,当然也不会让手下做事的人透露,他们做这一行,经常面对媒体,做保密工作早已经如吃饭喝水般寻常。   “杨逸那边情况怎样?”   现场看着情况的警员,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修长身影,被一群粉丝围着,尖叫声四起,工作人员正努力把粉丝挡住,开出一条路让杨逸走。   “正常。”   “好,继续看着。”   与此同时,警员已经将陆晋护送到了他家,将屋内仔细检查一遍后,并嘱咐关好门窗,便走向停在别墅不远处的车,向局里汇报情况。   黑暗处,一辆黑色低调的小车,遥遥地死盯着陆晋的家门口,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绷着的下巴,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罐饮料,力道倏地加大,愤怒的青筋暴起,易拉罐扭曲变形,皱成一团垃圾,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他随手扔了易拉罐,用纸巾擦着手,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恰好是警员所在车辆的相反方向,看着不是去陆晋的家。警员看了一眼,以为是别的住户,也没放在心上。   警方看着陆晋家里的监控,同时盯着杨逸的警员,定时汇报情况,静待嫌犯暴露。   天已擦黑,局里却依旧灯火通明,专案组人手一杯咖啡,忙碌着。   盯着杨逸的警员突然汇报——杨逸不见了。   局里的人齐齐皱眉,怎么会不见。   事实上,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某位激动的粉丝朝偶像挥着手,不小心打掉了他的帽子,才发现不是本人,而是替身。只看侧脸根本很难发现不同,但正脸五官都露出来之后,便看得清清楚楚,粉丝们哗然,继而有种被骗的恼怒——你是谁?我家爱豆呢!   一旁的经纪人也是很惊讶,显然不知情,但她很快收敛了表情,迅速上前解释,安抚粉丝们的情绪。   警员看到这一幕,立刻向局里报告,并表示杨逸很可能有半个小时不在监视下了。他明明一直都在盯着,一时之间甚至想不到杨逸是在什么时候换人的。   同时,闲得无聊的罗一泽看着监控吃零食,屏幕里一个人影都没出现,他都在数叶子了,但时不时风呼呼吹过,树叶摇晃着,并不好数。看着看着,他突然皱眉,“这边的叶子……”   风向不对。   他扔下零食,手指飞快地敲打着键盘,并联系专案组。   “监控被动了手脚,至少有五分钟的监控是假的,用以前的录像覆盖了。”   他说得咬牙切齿,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让犯人得逞了,这回脸丢大了!   “哪个监控?”   “3号,正对着后院。”   那里有扇窗,嫌犯很可能已经翻进了屋内。不管怎样,先打电话提醒陆晋,通知警员进屋查看情况。   电话响了半分钟,陆晋才接了起来,“喂?”   “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是的。”   “很好,你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们怀疑嫌犯已经进了你家,请你保持冷静,在我们赶去之前不要乱来。如果你碰到嫌犯,记住千万不要和他对抗,尽量顺着他。”   “……好。”   陆晋挂了电话,嘴唇颤抖着回头,“我、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回了。”   王   杨逸持刀放在他的脖子上,满意地笑了,英俊而迷人,如同时尚杂志封面的模特,“嗯,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好。”   “现在,你先换衣服,我有东西想送你。”   语调隐忍而兴奋,像个青涩的少年亲手准备了许久的礼物,迫不及待地想要送给喜爱的人。   身后是朝夕相处,像弟弟一样看待的人,此时此刻,陆晋的心里却只有恐惧,不可控的颤抖着。听到杨逸的话,他眸光一闪,也不问为什么换衣服,直接试图放软声音劝他。   “阿逸,你这样我换不了衣服的,先放开我,让我去房间,你就站在门口看着,我不会跑的,好不好?”   杨逸低头深深地凝视着他,嘴唇微动,和平日相处的模样很像,一般陆晋说什么,他都会听话答应。就在陆晋以为他要点头时,他却扬唇一笑:“没事,我可以帮你。”   说完,便半搂着陆晋走向卧室。 第36章 求婚   警笛不停鸣着, 几辆警车呼啸而过。   到了目的地,警员们迅速下车,有序快步地冲向大门, 持枪, 全副武装,破门而入。   “嫌犯杨逸, 放开人质!”   一众警察举枪指着沙发上的犯罪嫌疑人。杨逸看到眼前多个黑洞洞的枪口, 除了破门巨响的瞬间惊慌,很快又恢复了不慌不忙的神态, 只不满地皱了皱眉,   “不要打扰我们。”   一副屋主人的姿态, 好像赶来的警察们才是不速之客,入侵了他的领地。   杨逸容貌英俊, 身材修长,此刻穿着一身剪裁得宜的西装, 坐在沙发上,优雅迷人,仿佛是随时都能能拍摄的模特,除了他手上的尖锐的道具, 在灯光下,   折射出冷冷的寒光。刀刃贴在陆晋脖子的皮肤上, 只要再用些力,猛地刺下去,颈动脉的鲜血便会喷涌而出。   老警官沉声开口, 充满了威严:“你已经被警方包围了,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现在配合我们对你是最好的选择, 伤害他,只会加重你的罪行。”   杨逸却就像什么都没听到,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自己杜撰的幻想当中。他兀自坐着,紧紧搂着怀里的人,不容许任何人夺走,对待最为珍贵的宝贝一般。而陆晋,只死死盯着脖子上的刀,不断地往杨逸怀里缩,当死亡无比靠近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多么无力,脑袋一片空白,只一味想着离刀刃远些。   “阿逸,你这样做是错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我不是你的朋友!”   陆晋本意是想劝他配合警察,却没料到杨逸突然情绪失控,被什么激怒到了的样子,愤而大吼,手里的刀握得更紧,晃动着,一不小心便划破了陆晋的脖子,血液顺着皮肤滑落。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陆晋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浑身僵住,咬紧牙关。   应深出声,语调平和,目光专注地看着杨逸,“冷静,不要伤害他,你会后悔的,你不需要这么做,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帮你。”   杨逸闻言,沉默地看向他,眼神宛如深潭,看着平静无波,但谁知道其深处翻滚着怎样的暗流。   他突然笑了,语带嘲讽,“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他垂眸,眼神温柔而深情,右手极轻地爱抚着陆晋的脸,缓慢的动作里充满了依恋。   他们两人身体紧贴,一起坐在沙发上,穿着款式相似的深色西装,白色衬衫,系着领结,充满爱意的眼神,真的好似一对璧人。   可陆晋不会给出他想要的回应,现在在陆晋眼里,杨逸还不如脖子上的刀,攥住他所有的注意力。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做一件事……”   他将右手伸入西装内袋,一众警察更为警惕,手指扣着扳机,随时准备按下。   但是,他手心里拿着的,竟然是一枚男士戒指。上面镶嵌着闪耀的一小粒钻石,样式精巧,看得出准备者的用心。   他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在场的警察。   “正好,麻烦你们替我做个见证。”   说完,便也不在乎警察们的反应,兀自抓住陆晋的手,将戒指往他的无名指里套。   陆晋突然被冰凉的手握住,不禁心里一抖,浑身打了个冷战,看着这枚漂亮的戒指,却仿佛是见了鬼一般,猛地往后缩手躲开。   从那位应姓警官问他一些奇怪暧昧的问题,话里话外都表达着杨逸对他抱有爱恋的感情开始,他一直都是处于一种荒谬可笑的情绪之中,不相信警官莫名其妙的猜测。但实际上,此时此刻,他觉得更可能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逃避,不愿意承认而已。警官和他说了之后,回顾两人相处的种种,日常的细节都透露出了点点端倪。   现在,眼前的这枚戒指,将遮羞布一下拽开,一切他不愿接受的事实都摆在了他眼前。   陆晋的手一缩,杨逸真挚的眼神顿时变了,瞪大了双目,眼圈泛红,情绪激烈而难以自控,沙哑的声音大喊,不敢置信,伤心欲绝,“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随时都要滚落,还是陆晋最为熟悉的模样,一瞬间他心里又涌起了平时的感受,觉得杨逸可怜又委屈,习惯性的心软。“我……”   但脖子上架着的刀,让他很快回神。   一个拿刀对着你的人,可怜他什么!   陆晋表情僵硬,满腔的怒火几欲喷出,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能激怒对方,只能假笑着说:“我们是朋友……”王   “不!”杨逸完全无法接受他这套说辞,面目狰狞,仿若癫狂,“你不喜欢我干嘛要对我这么好?!觉得看着我迷恋你很有趣吗?还是说你只是可怜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他又兀自摇头,“不对,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喜欢我,就像我对你的感情一样,只是这里不允许我们在一起,你不能接受别人的目光而已,我们可以出国举办婚礼!一切给你决定,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好不好?”   王   乞求哀怜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陆晋,害怕失去什么的样子,无意识用力抓紧他,让陆晋感到了一阵阵的痛意。   “杨逸,你说你绝对不会伤害他,那你看看他脖子上的血,看看他脸上痛苦的表情,这就是你说的不会伤害他吗?”应深突然冷淡出声,打断了杨逸的幻想。   同时,沈文钦在杨逸察觉不到的方向,暗暗朝陆晋使眼色,让他配合。   “闭嘴!你在说谎!你们都在骗他离开我!我不这么做他会被骗走。”杨逸紧皱眉头,浑身肌肉绷紧,抗拒外界的一切。他用力抓紧陆晋,紧锁视线,“你别看他们!你只要相信我,我们才是最亲密的。”   陆晋愣住,没有给他想要的回应。   杨逸眼神迅速暗淡下去,“你还是想走……好,可以!”   陆晋震惊地看着他,眼底亮起。   “拿着这把刀,你杀了我,你就自由了。快!握住刀,杀了我!”杨逸双目赤红,满面疯狂,右手抓着陆晋的手,强迫他去接脖子上的刀。   知道他不是说笑,真的想让自己杀人时,陆晋慌了,“不……”   这时,应深放低了声音,突然平和地开口道:“陆晋他很喜欢你,只是他看重婚姻,两个人的结合是很神圣的。你不是想和他在一起吗?你喜欢他,当然要给他最好的,你确定要这么草率的就结婚吗?”王   “真的吗?”杨逸停住动作,不管别的,最在乎的只有一句话,紧紧地盯着陆晋,眼亮如星,“你喜欢我?是不是?”   陆晋喘着气,下意识用余光看了应深和沈文钦的方向一眼,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垂眸盯着脖子上的刀,舔舔嘴唇,勉笑:“是,我喜欢你,很喜欢。”   干巴巴的语句,只是重复了杨逸说的话,但杨逸却像是得到了什么渴望已久的珍宝,笑得极其灿烂激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喜欢我!”   沈文钦趁胜追击,“对,陆晋很喜欢你,一直都对你很好,信任着你,但你呢?你用刀对着他,你不相信他,你这种做法只会让他伤心。你想,如果是他这么对你,你会怎样?”   “不,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杨逸当即用力摇头。   应深又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放下刀来?你们相爱,那把刀有什么用?你要让它在你们接吻的时候都挡在中间吗?”   杨逸低头看着手里尖锐的刀,陆晋脖子上划破的伤口,鲜红刺目的血迹……神情不自觉恍惚,犹豫,手慢慢的放松,往下。   沈文钦抓住时机,猛地跨步上前,夺了尖刀扔到一边,制住杨逸的双手,一下熟练地铐住。   “你们骗我!!!”   沙哑的声音凄厉地大吼,杨逸在沈文钦的压制下,奋力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晋被警察拉着,离他越来越远。   “别走!我们的仪式还没有结束!你说了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你忘了吗?!”   陆晋在警察的保护下,回头看向他,沉默一会,说:“我是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但现在,都被你毁了。   失去一个至交好友,只看到一个疯子。   陆晋回头,和警察一起向屋外走去,离开危险后,松了口气,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沈文钦押着杨逸走向警车,冷淡说:“你去跟法官说,让他允许你把求婚仪式完成吧。”   案件告破,应深等人便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去。   刚忙碌完一阵,警局里的人都放松不少,也更随意讨论案情。一个是杨逸和陆晋的路人粉警员说:“如果杨逸不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说不定能成就一段美好的恋情吧。”   简迪摇头,“不可能有美好结局的,杨逸的占有欲太强,一旦陆晋稍微出现冷淡厌烦的情绪,他就很有可能会囚禁陆晋,不让任何人看到陆晋,事情只会演变得更糟,会毁了他们两个人。”   “囚禁?!”警员十分惊讶,他入职不过三年,这次也才第一次接触凶杀案,在警校里学习案例,听到时其实并没有多少真实感。所以,现在完全就是一个三观正的阳光好青年受到冲击的样子。   “煤气灯效应。”沈文钦合上资料夹,手撑着桌面,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样子,“说到想要把一个人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我倒是想起了这个。”   应深停下动作,很快便联想到了曾经的案子。   “什么意思?”警员好奇。   “可以算是一种慢性的心理迫害,利用亲密之人的信任不断地打击对方、否定对方所做的一切,让被.操控者怀疑自己的记忆力、认知力和精神状态,乃至整个自我的价值。从日常点滴渗透,慢慢被.操控者失去对自己判断的信任,只能完全依赖操控者。”应深缓缓解释。   “去年,我们接触的一个夫妻凶杀案,男方正是利用了这个。女方用榨汁机砸死了男方,然后报警。邻居都在指责批判女方的残忍,说男方一直都很照顾她,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但经过调查,实际是男方一直在剥夺控制女方的生活,告诉她外面的人不可信,她太单纯容易被骗,慢慢隔离了她的朋友群体,平时也总是说她什么都做不好,需要人照顾,不断重复给她灌输这种思想,让她怀疑自己。即便他和另外的异□□往过密,他也会反过来指责妻子,说如果不是她无法理解自己,吵架了,他才不会出去和女同事喝酒。”   越听,年轻警员的眉毛皱得越紧,不自觉露出一种“这都行?!”的表情,不敢置信。   一同处理这个案子的简迪摊手,“觉得很难相信吧?但事实还真这样,那位可怜的妻子被这种潜移默化的情感操纵,失去了自我,连至亲的父母都没发现问题,只以为她结婚后被丈夫宠坏了,不懂事什么都不会做,产生了更糟糕的恶性循环,没人提醒她,让她改变,日益积累直到最后,做出了一个糟糕的选择——突然爆发,亲手杀死了她丈夫。”   警员的表情难以形容,“怎么会有这样的变态,不算正常人了吧?”   沈文钦却摇头,“不算变态,煤气灯效应其实很普遍,只是这个案例男方做法极端,导致的后果比较严重。就好比,一些人的自卑心理也和这个效应有关,大部分父母溺爱孩子,但也有些不少父母的教育方式有问题,不断打击孩子,无论是学习成绩、兴趣爱好、生活方式还是人际关系,都进行贬低否定,说什么你不行、太差了、你怎么这么蠢、你做这些东西没用、你为什么比不上别人家孩子之类的,长年累积下来,孩子会变得十分内向胆小,很多事还没有尝试就觉得自己做不到。”   没有意识到问题之前,确实容易被不断灌输思想,被改变认知,但细细一想,如果对方给予你的是美好的爱,那必然是让你变得更自信,更绚烂,更有力量。反之,如果对方的爱让你生活在压抑的阴影里,那便要怀疑,这个打着爱的旗号的行为,是不是一种迫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贴一下解释:   煤气灯效应的名称来源于1944年美国的一部惊悚片《煤气灯下》,这个电影讲述了女主角因为继承了大笔遗产而引来渣男蓄意进行心理迫害欲夺财产的经历。女主角单纯地爱着渣男,对他的话十分信任,深信不疑,但她却不知道,渣男正在对她进行着潜移默化的心理迫害想让她变得自卑,开始否定自己,最终处于精神癫狂,这样他就能继承那些财产。 第37章 奶昔   临近深夜,偏僻的街道漆黑而安静,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其中一盏还因为电压不稳闪烁, 明明灭灭, 黑色的飞虫绕着灯光乱转,显得更加诡异。   一个瘦高的身影插兜经过, 肩上斜跨一个包, 或许是刚下晚班,正准备回住处。不远处, 街角拐弯处冒出一双脚, 路灯拉长了黑影,   他手里握着一把刀,快步跟着前面的瘦高男人。   可前面下班的人耷拉着肩, 似是疲惫,并没有察觉到后面跟着的危险人物。   经过一个巷子, 拿刀的男人猛地上前,尖锐的刀尖抵在他腰上,他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被拖进了巷子深处。   街对面的老住宅区, 一个下楼扔垃圾的大爷, 看到了这一幕, 犹豫着要不要报警。   但不过一会,路灯的黄光照射下,一个人影走出了巷子, 由于灯光直落头顶, 在男人的脚后跟形成了一小团黑影,没了人的形状, 扭曲而混乱。   路灯一闪,男人大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之中,只剩一双漆黑的眼。   大爷吓了一跳,皱眉辨认一会,才发现出来的这个是被跟踪的瘦高男人,忍不住开口问:“小伙子!没事吧?我正准备报警呢。”   男人礼貌微笑,“没事,我学过点跆拳道,教训了他一顿。谢谢您啊老伯。”   “那就好,那就好。”大爷感叹,转身便打算走。   男人又问,“老伯,那么晚了很危险,要不要我送您回去?”   “不用,我就住附近。”大爷摆手。   “那老伯您注意安全。”   大爷点头,然后推门上楼,感慨着:“真是个好孩子啊,跟那些小混混就是不一样。”   大爷握着扶手,慢吞吞地上楼,走过最后一个台阶,大爷一脚踏空,以为还有一级,幸好扶住了,不禁自语:“人老了,眼睛果然不好使了……”   是啊,眼睛不好使,又因为是晚上,所以大爷并没有发现,男人衣服上的大片血迹。   王   等到了第二天,大爷听到邻居饭后闲聊,说巷子那边发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小混混,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造孽哦,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非要搞小偷小摸,现在报应来了吧,就他那样,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医院呢。   大爷听了一会,说:“我昨晚扔垃圾,刚好看到一个小混混拿着刀抢劫呢。”   “不是吧?!这么危险,被抢的那人没事吧?”邻居惊讶。   “老曾,你吃完没?我洗碗了哈。”屋里大爷的妻子喊道。   王   “好了好了!”大爷赶紧扒了最后两口饭,又说,“没事,那小伙会那什么跆拳道。”   邻居们互相点头,那真是走运了,学点拳脚功夫有用啊,改明儿让自家孩子孙子也去学两招。一群人嗑瓜子闲聊八卦,感叹感叹,并没把两件事联系到一块。   ……   省厅附近的咖啡厅。   应深又推门进去,惯例的上班前买杯东西喝。   走到前台,还是那位年轻的女店员,露出职业笑容,看到应深时,还没忘记,笑意更深两分,抿着嘴问:“还是香草奶昔,多奶油吗?”   应深点头,说了声谢谢。手从前台缩回,一转身,却对上一张青涩的面庞,深邃明亮的眼睛,视线直白而不加掩饰,应深毫无防备,突然被吓了一跳。   “……李文涛?”   是一贯在这间咖啡店里工作的店员,会悄悄为应深增加奶昔分量的人,简迪认定这人是应深的粉丝。   青年点点头,和应深对视上了,又恢复平日的模样,眨巴了下眼,抿着唇,神态间透着些许腼腆。   应深愣了一下,问:“今天你不上班吗?”   青年身上没穿着店内的深棕色围裙,而是一身休闲打扮,衣服都比较旧,但胜在干净整洁,更像个刚出大学校门的勤勉学生,赚钱养家。   他笑了一下,眼里充满了年轻人的闪亮光彩,仿若星光,“我辞职了,回家乡做别的工作。”   应深便说:“那挺好的,恭喜你。”   李文涛笑容真挚,“嗯,谢谢,我和你道别完就要走了,很高兴这段时间能认识你,我真的很谢谢你。”   应深有点疑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你很阳光,我作为客人看到,心情会很好。”   闻言,李文涛笑容更深,同时眼角余光扫到香草奶昔做好了,便顺手替他接过,再递给他。   “谢谢。”应深的手刚碰到杯子,就被一只迅速伸来的大手,不客气地抢走了。   身旁,沈文钦笑眯眯的,叼着吸管大大的吸了一口,评价:“好甜。”入口一嘴奶油。   应深和李文涛俱是一愣,转头看向他。应深经过这段时间晨练的相处,更加熟知他近乎无赖的性子,一脸无语。李文涛则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眼底有些不悦。   沈文钦弯唇,对应深很没诚意地说:“不好意思,有点渴,一时没忍住,我再给你买一杯。”   说完,便从应深和李文涛中间破开条路,潇洒地穿过去,晃着手里的奶昔,对女店员说:“麻烦给我来一杯一样的,谢谢。”   女店员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脸一红,立刻移开视线和同事说一声,才点头收钱。   李文涛看着沈文钦一系列的动作,和应深再熟稔不过的姿态,心里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轻浮,然后压着心底升腾起的怒火,不满说:“你同事这样子……?”   应深:“如你所见,很麻烦的人。”   嘴上虽说着嫌弃的话,他却是耸了耸肩,并不太在意的样子。   李文涛低头垂眼,神色忽然暗淡不少。   而沈文钦拿到新的一杯香草奶昔,就直接塞到应深手里,勾着他的肩膀往外走,拉长了声音说:“我亲爱的前辈,再不走就该迟到了。”   应深被拉着往门口走,不放心地回头,和李文涛对上视线。   他弯唇微微笑着,朝应深挥了挥手,以示道别。   应深也回以一笑,挥了挥手。   然后,沈文钦半搂着他的肩,步子迈得更大,走得更快。沈文钦单手握着杯子,吸了一大口奶昔,拧起眉,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下巴紧绷,显然心情不太爽。   至于为什么不爽,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反正,迟钝的应深是没发现,只低头专心地喝着最爱的奶昔。因为实在是太好喝了。   省厅里。   犯罪心理分析小部门,仅有的四个成员都在埋头奋笔疾书。没办法,每次案子一完,都堆积了大叠的书面报告要写。   简迪写得烦了,上唇翘得老高,签字笔横在上面,放得稳当当的。她趴在桌上,瞎感慨:“如果你们可以选择一种超能力,你们会选什么?我选分.身算了,她写报告,我回家睡觉。”   她的搭档一撑桌子,办公椅的轮子便咕噜噜转,一下到了简迪身旁,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那有区别吗?两个都是你,你还得忍受自己在这里写报告嫉妒另一个你却在睡大觉的痛苦。”   “江启阳!滚蛋,你烦死了。”简迪一蹬地板,把椅子滚向一边,没好气地瞪回去,“你报告写完了吗?”   江启阳微笑,“写完了。不过,如果你拜托我一声,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写一部分哦。”   “你怎么那么快!”简迪一脸不爽,咬咬牙,正气凛然,“这是我的工作,区区几份报告而已,唰唰几下就能写完了,我还需要麻烦你?!”   江启阳摊手,“这样,那你加油,我给你精神上的鼓励。”   说完,便施施然地拉开抽屉,拿了一包薯片,撕开包装,慢悠悠地吃了起来。正是简迪最爱吃的口味。   烦死了。   简迪更加不爽,埋头狂写。   王   半晌,江启阳又凑上前,拿着一块薯片问,“要吃吗?”   “谢谢了,不用!”   “真不吃?”   “不吃!”   “我帮你写报告也不要?”   “不要……等等,你说什么?”简迪转头,狐疑地看着他,一副你到底搞什么鬼的表情。   “早点写完,准时下班,还能出去浪不是吗?”江启阳说。   “浪,去哪儿浪?我已经是抱着枸杞保温杯的老阿姨了,热闹的夜生活不适合我。”简迪漫不经心说,顺手就拿了几块薯片,把最长最难写的报告推过去给江启阳。   “我知道个地方,你肯定感兴趣。”   简迪挑眉,抬高了手挥着,“应深,下班出去浪,你们要不要一起?”   江启阳:“……”   捏着笔用力一握,瞬间划出一条黑线。他的精心安排……泡汤了。   “好啊,去哪?”应深好奇,话刚一出口,就被沈文钦一扯胳膊,身体随惯性歪倒过去。   沈文钦眨眼,朝他摇了摇头。   让他别去?为什么?   应深纳闷,胳膊又被扯了几下,沈文钦不停地朝他使眼色。江启阳也眼巴巴地看着这边,眼神幽怨。   应深抿嘴,看着他们俩的表情,犹豫开口,“我还是……不去了吧?”   “咦,为什么?”简迪奇怪。   “我……有事?”应深的表情更奇怪。谁让他不擅长在熟人面前撒谎。   简迪笑了,“你自己有什么事不确定吗?还疑问语气。”   沈文钦扶额,及时救场,“他和我先约好了。”   简迪立刻敌意地看向沈文钦,“你?就你们两个?去干嘛?”   她一直对这个新来的有意见,尤其是在分组之后。   沈文钦张口就说:“我教应深近身格斗。”   这回轮到应深眼神幽怨了。天知道他有多不想接受训练。   恰好这时,老厅长敲门,突然出现。   “有案子。”   他们对视。   这下好了……谁都别想出去玩了。 第38章 误会   “十三天前, 梁有希,女性,23岁, 被割喉失血过多致死。相似的, 昨晚,刘瑞, 男性, 27岁,同样的死因。但他身上贴了一张照片。”   老厅长十分简洁地述说了两起案件的被害者情况。至今发现两起, 不确定是否为连环杀人, 但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妙。因为最新的死者脸上贴了应深的照片,   将死者的五官全部盖住,根据纸上的血迹形状判断, 是在死后贴上的。   “而且,在找两个被害者的共同联系时, 发现他们都听过你的课。”老厅长的表情很难看。   这很明显是盯上应深了。   老厅长一向很讨厌这种案件,明目张胆地放出某位警察的照片或是其他信息,强行将人卷入无关的案件,然后这位警察又为了破案,   不得不配合凶手的一些愚蠢行为, 十分憋屈。更甚者, 这警察还要被迫背负命案的罪恶,即使案子不是他犯下的,但有些家属会失去理智, 认为这是因他而起。   “应深, 尽快解决这个案件。”老厅长语气平静,像往常那样叮嘱,   但这次表情严肃坚定很多,重重地按了一下应深的肩,眼神里都是对他的信任。王   应深郑重点头。   命案发生在邻市,乘坐动车过去更快。应深和沈文钦到了车站,买票,上了即将要开的动车,找到两个周围人较少的空位坐下,低声讨论案情。   沈文钦:“当地局里发来的资料里,还提到了这种作案手法和七年前未破的悬案一致,三起割喉凶杀案,情绪冷却期七年,太长了。一般连环杀人犯不会轻易改变作案手法,而这段时间里,各地上报的案件并没有相同的,这一次,还不确定是不是模仿作案。”   说到作案手法的特殊性,应深:“割喉,古代的一种残酷刑罚,是用刀具割断喉咙部位的气管和动脉而产生的死亡状态,一旦割破颈动脉,鲜血喷涌而出,必死无疑。”   沈文钦:“被害者会遭受极大的痛苦折磨,而且无法自救,只能等死。整个场面血腥残忍,一般人都受不了。割喉的案例不是没有,多数是抢人钱财时遇到阻碍发狠而实施的,但这些案件里,凶手不为钱财,却选择了这种特殊方式,不排除是寻仇,或看着被害人这样死去从中获取强烈的快感。”   “七年前的资料里有写,被害者的头发硬生生被拔下不少,发根连带着皮肉,这是杀害以外的不必要伤害,凶手故意夺取的,是凶手作案手法的独有特征。拔掉头发,为了收藏吗?”   “不是,凶手没带走,资料下面写着在尸体旁边就找到了头发。”   “脸朝下摆放,不想看到死者的脸,要么是熟人,要么就是杀人之后的愧疚后悔。”   “犯罪现场被水清洗过,留下的证据少,不排除反侦察的可能性。”   “尸检报告上写,死者胸口有一小块灼伤痕迹,电击……”   应深话没说完,突然被沈文钦用胳膊撞了一下。转头,看他正努嘴使眼色,示意旁边。   隔着过道,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好奇地眼盯盯看着他们。他们音量小,离得近的人,认真听也不一定能听到多少,但被小孩听到这些,怎么想都不太好。   沈文钦从口袋里翻出颗糖,拿着放在小孩面前,说:“给你吃糖,但你不准盯着这边看。”   小孩伸手接过糖果,转头乖巧地撕开包装吃了。   应深他们继续凑在一块小声讨论。但不过半分钟,小孩鼓着一边的腮帮子,含着糖又继续盯着他们了。   沈文钦:“……”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应深默默想,其实刚才小孩并没有点头答应,只是接了糖果而已。   沈文钦故意黑着脸,横眉竖目,凶狠的样子立刻展现出来,“还看?信不信我揍你。”   小孩转头就和身旁的人打小报告:“妈妈,那边两个说悄悄话的哥哥要打我。”   年轻的妈妈一愣,立刻抱紧自家小孩,替孩子道歉。   沈文钦微笑:“管好他别乱看就行,不是什么小孩都能看的。”   说完,便懒得理会他们,低头继续和应深说话。因为说话声音小,自然而然,两人之间的距离很小,几乎额头相抵,显得异常亲密。至少在别人眼里看来是这样。   年轻的妈妈刚听了沈文钦的话,又看见这一幕,一不小心就想歪了,赶紧捂住小孩的眼睛。   “妈妈,怎么了?”   妈妈红着脸说:“你还小,等你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也许是考虑到对孩子的影响,一到站,她便抱着小孩匆匆下车。但恰好,应深他们也是在这里下车,穿着警服的当地警员已经提前到车站,来接他们。   被抱着的小孩看见了,说:“妈妈,哥哥他们被警察叔叔抓了。”   妈妈震惊回头,等看见他们严肃正经的边说话边走,才松了口气,“他们是在工作。”差点以为刚才自己身边坐了两个在逃犯,被自家小孩吓死。王   她捏了一下孩子的脸,“那两个哥哥是警察,是保护我们的人,看到旁边的叔叔穿的制服吗?要听他们的话。”   “哦。”小男孩点头,趴在妈妈肩上,眼巴巴地望着那两个哥哥消失的背影。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感觉好酷啊,自己以后也要做警察!   到了当地警局。   负责此案的警员拿出当年案件的详细资料。录入到公安内网的资料,是经过总结的重要记录,一些更原始琐碎的家属询问笔录等,还是需要再找出当年的纸质档案查看。   警员搬来了两个纸箱,上面写着案件编号。   “资料很多,你们看完这些可能都要大半天了。”警员说。   “谢谢。”   应深两人接过,立刻坐下翻看起来。尤其是应深,纸张翻页的速度太快,警员听到声音,十分震惊地瞪眼看着他。很想问他这样真的看进去了吗,但另一边沈文钦忽然抬头,把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嘘的无声动作。   警员只好强忍着问话的冲动,默默点头,打开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不过一会,应深就看完一叠,手一伸,又看起了下一叠资料。   一个上午,就在看档案之中度过了。沈文钦拿着外卖走了进来。很简单的快餐,同时,还递过去一杯饮料,吸管都帮忙插好了。   “谢谢。”应深头都没抬,直接喝了起来,几口之后,才回过神,微微讶异地看向沈文钦,“……香草奶昔?”   王   “我还以为你要等喝完才发现呢。”沈文钦笑。   应深抿唇,腼腆地笑了一下,又说:“谢谢。”   沈文钦喝的还是咖啡,手随意地搭在桌子边缘,拇指和食指搓着,“不客气,刚好看到有,就顺便帮你点了。多亏你看的速度快,帮我也省了不少时间。怎样?有发现什么吗?”   “三个被害者都是当地居民,一个兢兢业业的老师,早到晚退,在办公室备课到很晚,只剩下他一人,被杀害,没有目击证人;一个餐厅服务员,年轻男性,开朗爱玩,下班后经常去酒吧,回家路上被杀害;最后一个是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中年女性,管理着镇上的各种琐事,出门上班,在家门口被杀。”   “都是普通人,接触的人群也比较固定,不至于结下什么大仇到要被割喉的地步。另外,被害者每天的行程表很规律,几乎没什么大变化,多加留意之后,很容易把控住时机进行杀害,且不被人发现。”   “其中,死者服务员那天行程发生了变化,下班后和新交的女朋友约会,然后才在回家路上被杀,所以他被跟踪了。凶手属于潜行者,很有耐心。”   “当年有个重点嫌疑人。最后一个死者,居委会大妈专门处理各种纠纷,死前她恰好正在处理一场严重的家暴,协助被家暴女性和男方分居,并警告男方。当时男方大怒,曾威胁说要她死得很难看,此人有犯罪前科,警方对其进行彻查,但因为证据不足释放。而且,他在另外两名死者被杀害时,有不在场证明,和他们也没什么来往,自然也谈不上动机。”   他们两人一来一往,讨论着当年的案情。而作案手法中比较特殊的一点,值得留意,“拔掉头发这个行为对凶手有什么意义?仇视的话,也没有明确的一类对象,被害者性别年龄职业各不相同。犯人从被害者身上取走一些东西作为战利品收藏并不少见,事后不断回味杀人过程,重复那种快感。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像扔垃圾一样,随手丢到一边。”   此外,这只是一个小城市,三起命案发生地点的距离不超过三公里,通过交叉比对,死者之间共同接触的人太多,现场的有效证据又少。所以,此案过去七年,还未解决。 第39章 车技   还在讨论着案情, 饭盒都没盖上,警员便来敲门,说又发生了一起新的凶杀案, 同样的作案手法。   于是, 放下筷子,即刻赶往现场。   黄线之外, 不少媒体群众试图围观情况。应深和沈文钦亮出证件, 点头示意后,便弯腰走了进去。   尸体已经被搬走。   沈文钦踏进大门, 迎面便看见玄关旁的墙上有大量喷溅的血迹, 十分刺目惊人。   “被害者是在此处被割喉的, 第一犯案现场,凶手就站在这里, 墙上的血有断开的痕迹,被阻挡了。”他指着另一面墙模拟案发时的情况,   接着低头看地板,避开血迹向前走,“拖行留下的血痕,一直延续到走廊, 尸体被凶手放在这里。”   白色的尸体痕迹固定线。   墙面是凶手沾了死者的血, 写下的字——我做得很好, 是吧?   王   很明显是给应深的留言。   沈文钦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但他的表情很淡定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法医说, 尸体头部有钝器伤, 颅骨碎裂,凶手变得更加暴力了。而且,   被害者生前热爱健身,经常在朋友圈里晒肌肉,不是谁都能轻易制服住他,但现场挣扎的痕迹不多,凶手应该从背后一击打倒了他,被害者头晕站立不稳,但仍想要反抗自救,勉强站起来后,胸口又被砸了一拳,整一个系列的动作很快,凶手力气大,至少是个与死者相当的健壮男性。”沈文钦审视着现场,做出判断。   “被害者倒在这里,正对着墙,在死前眼睁睁看着凶手从自己身上的伤口挖出血,涂在墙上写字。”应深走近墙边,盯着字看了半晌,然后又蹲下身看白色固定线,旁边有几缕黑色短发,他隔着手套,拿起几根,“头发也是直接扯下来的,但比以前的数量少很多,犯人并不在意这个步骤,更像是为了走个流程。”   沈文钦点头,“我们要留意七年前和现在的案子有什么不同。以前尸体身上的灼伤,是用电棍击晕控制被害人留下的痕迹,这说明犯人可能并不强壮。再加上现场的清洁度,擦掉血迹,对尸体的摆放处理,不排除嫌犯是女性的可能性。”   “七年前,对付女性被害者都需要电击,但现在,即便是健壮的青年也能轻易应对,还有墙上的血迹,头发等,都指明这是模仿作案。犯人对当年的案情有一定的了解,但很细节方面的东西,又不是特别清楚。最大的不同,就是现在的三起作案,犯人都留下了针对我的讯息,他认识我,很可能还听过我的课。”   应深双眼漆黑深邃,声音沉着,即使知道自己被危险的杀人犯盯上了,脸上也不曾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无措。   既然凶手是听过课的学生,看起来似乎很容易锁定嫌疑人范围,但应深在高校授课,人气颇高,有不少非本专业的旁听生,而这些人是不做记录的。更有多次,是以讲座的形式,到场听课的人多而杂。   这里是当地的老居民区,房子有一定历史,每家都是独门独户,但之间的距离不算远。   “被害者在家门口遇害,却没有邻居听到什么异动,罪犯很谨慎,应该事先勘察过现场。”应深自窗外看出去,又走到门外,屋前有一个小菜园。他走动着观察四周情况,抬眼看向对面。那间老屋的主人许是几个月未回来,旁边的草丛也没人修剪,已经长得十分茂密。   沈文钦穿过平坦的小路,走到对面房子前的树下,蹲下后,草丛果然起到了很好的遮挡作用。“这里很适合观察被害者家的情况。看。”   旁边地上,一堆的烟头。   一同过来的应深低头,“看来犯人没在这里少待。”   王   沈文钦隔着手套捡起几个烟头,装进透明的密封袋里,“拿回去做DNA检测,希望犯人有犯罪前科。”   黄线内,一名警员跑过来,说:“发现有目击者。”   老居民区很少会装监控,因为周围都是认识的人,真正要防范的只是年前期间的猖獗偷摸,多小心便可,大家一般不愿浪费这个钱。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是庆幸被害者的邻居前段时间家里遭了贼,在门前装了个摄像头,也拍到了被害者家的边缘。   根据监控视频,在被害者死亡时间左右,园子里滚进了一个足球,附近的一个小孩快速跑到了镜头下,小心翼翼的从泥土堆里抱起足球,却没有第一时间转身跑掉,他抱着球,站在原地,望着被害者屋子的方向,一动不动。   他们找到监控视频里的小孩,努力说服孩子的家长,带他到警局来。但人之常情,家长一听说自己的孩子可能见到了杀人犯,要接受警察问话。一时之间,他们既担心对孩子的心理有害,更怕犯人知道,会对孩子做出什么事来。   最后经过讨论,只能由两名警察穿着便衣去询问。   汉堡店里,应深和沈文钦装作是普通的客人,面前摆着刚点的一个套餐,炸鸡翅,薯条,可乐等等,随意地闲聊,直到一个父亲带着儿子走进店里,坐在他们隔壁桌。   小孩吃着薯条,喝可乐,整个人很放松。只是他爸爸早已事先和他说好,告诉他会有两个哥哥问他些事。   应深:“昨天,你踢球的时候,把球踢进黄叔叔家里了是吗?”   小孩顿时皱起了一张小脸,秒怂,小声说:“没、没有啊……”   “我不是黄叔叔叫来责怪你的,我只是想问,你捡球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了一个人?”   小孩松了口气,腮帮子鼓鼓的,用力点头,“是的呀。”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有什么让你印象很深的地方?”   小孩咬了一口汉堡,含糊说:“大哥哥戴着帽子,没看清。我转头看到他的时候,他这样……”小孩把手指放到唇上,微嘟着嘴,做了个嘘的动作,“我猜大哥哥在和人玩捉迷藏,所以我跟他点完头,就小小声跑开了,没打扰他。”   问了小孩一会后,他们把他们的套餐送给小孩吃,小孩星星眼兴奋地说谢谢。他们并肩走出店门,小声讨论。   “犯人和小孩只隔了几步的距离,很容易就能抓住,但他没有杀了这个意料之外的目击者,而是让他活下来。这和他选择的暴虐杀人方式有所矛盾。”   “全国那么多的凶杀案,有名的罪犯,为什么他偏偏选择了模仿这个?他怎么知道当年凶手的作案手法细节?”沈文钦皱着眉思索,“会不会,他和当年的凶手认识?两人关系不一般,曾经的凶手出了什么事,他的人生惨遭巨变,选择了这种方式去怀念以前的凶手?”   应深眯着眼,考虑他提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微微点头,接着说:“凶手有着矛盾的两面性,杀人时毫不犹豫,采取极其残忍的方式,但对待小孩,似乎又有一份恻隐之心,即使有暴露身份的风险,也宁肯留下一个目击证人。或许孩子对他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投射出了他自己。”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离路边的停车位越来越近。沈文钦朝驾驶位的方向走,按了下车钥匙的遥控。   王   毫无征兆,一辆黑色摩托从路口呼啸而来,压上人行道,目的明确地朝着沈文钦的方向直冲逼近。幸亏沈文钦反应敏锐,一个利落地转身就翻到了车头前,迅速拔抢对准摩托车。   但对方开车速度极快,只能遥遥看到一个车尾,超出了稳控的射击范围。而且那人戴着黑色头盔,前面的挡风玻璃盖住了整张脸,完全看不到攻击人的长相。再加上手套,夹克衫,短靴打扮,衣着宽松,连对方的身量也不确定,只能约莫估计不是瘦弱一型。   攻击发生在一瞬之间,显然是对方早就计划好的。   应深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摩托车开过来时,他走到了马路方向的副驾驶门边,没帮上任何忙。他紧皱着眉,看向沈文钦。以他的射击技术,并不被允许配备警枪,但此时此刻,他极其懊恼,为什么自己的枪术这么烂,还凭什么出外勤。   一时之间也忘了自身的特长本就不在此,省厅那边自然也没有硬性规定他达到其他警员的水准。但如果能有,自然是更好。所以厅长一直希望他体能方面有所长进。   他急切地大步奔到沈文钦身边,皱眉一脸严肃地看着。沈文钦的胳膊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迅速流出,染红了周围的布料。   应深拿过车钥匙,把他扶上车,“走,我先送你去医院。”   伤者本人反倒是没他急,捂着流血的胳膊,被推进副驾驶座,还有心思顾虑着别的事,“你开车?”   “不然呢?你现在这样还能开?”应深想都不想,反驳。   沈文钦一脸的欲言又止。应深弯腰替他系好安全带,一抬头,就看到他皱着眉,担忧又不放心的样子。应深很快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一时又解释不清楚,抿着唇,憋屈地深吸口气,情绪不佳说:“放心,我会开慢点的,不会拉着你一起去死。”   任谁被误会看扁,大概都不会开心。   应深上了驾驶座,熟练地挂挡,放手刹,车子如流水般,灵活地拐出了停车位,每一个动作几乎都不需要调整,宛如机器计算过距离,堪称完美。   努力按捺着抓头顶把手冲动的沈文钦十分讶异,“你开得挺好的,为什么之前……”   应深直视前方,淡然开口,慢悠悠地说了两个字,“因为……”   头都不低,右手潇洒快速地换了个档,一踩油门,车子猛地如同猎豹般窜了出去,飞驰漂移,车窗两边的景物不断向后,但感觉又十分地稳,即使打方向盘拐弯,也极其灵活流畅。毫不夸张的说,应深就好像和车子融为了一体,开车跟控制自己的手脚一样自如。   震惊过后,沈文钦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扶额,摇头低笑,“我被好好地耍了一通呀。”   说什么应深的车技一言难尽,要照顾他的心情,这分明是个车神吧。之前自己开的那车,那些多余的担心,应深大概……真挺憋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沈文钦:“嘤嘤嘤,我那车技,太丢人了。”   应深安慰:“没事,我不嫌弃。”   沈文钦:“……”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第40章 撒娇   医院外的走廊, 应深站在墙边接电话,是厅长打来的,问案子的进展情况, 并适当地进行催促, 不然对应深的名声也有些影响。   应深都点头应了下来,挂了电话之后, 便放好手机, 推门走进诊室。只是恰好,沈文钦也拉门准备出来。两人对视一眼,   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明明其中一个才刚被不知名的人攻击了, 另一个则担心得过分而不自知, 现在却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笑得轻松。   “老厅跟你说什么了?”沈文钦笑着问。   应深:“就是惯例问的那些, 让我们尽快解决。你伤口怎样?”   沈文钦条件反射想举起手,笑笑说没事, 工作里遇到这种程度的伤很平常,他一般也不当回事。但这次,他忽的转念一想,故意装起了可怜,   眼巴巴说:“也没什么, 只是医生说伤口很大, 消毒的时候有点痛而已。”   那神情,可不是什么一点点痛的样子,言行不一得够可以。就算应深知道他在装, 也被盯得有点腼腆, 不自在地转开了脸,咳了一声,   轻声说:“要不要让医生给你开点止痛药?”   沈文钦继续眼巴巴说:“这点痛不算什么,我还是忍得住的。”   应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偏开脸,看向墙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们继续分析凶手吧。”   “……哦。”   中华文字博大精深,一个淡淡的字音,偏偏被沈文钦以一种十分复杂的语气说了出来,有委屈,有失落,有冷静,有淡然等等,难以一下说清。   反正应深听到,更加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文钦垂眸,肆无忌惮地注视着眼前人的背影,尤其是泛着红色的耳朵,偏白的肤色,染上了别的颜色更加显眼,也非常好看。   他忍不住弯唇,笑意极深。   终于还是顺着他的话,好心地转了话题。   “凶手给你的留言,一开始我觉得是在向警方挑衅炫耀,是一种自大的表现。但现在再一想,排除你作为警察的身份,如果凶手只是直接对你说的这话,那代表了什么。凶手说——我做得很好,是吧?这个问句,是在寻求一种肯定,问出这样的话,希望别人点头,说他的确做得很好。”沈文钦提出新的分析想法。   “你是想说,他有被爱妄想症?”应深顿了一下,这么说道。   沈文钦点头,“对。你还记得你之前收到的白玫瑰吗?犯罪现场也有,一朵新鲜的白玫瑰花,插在花瓶里。起初,大家也没在意,以为是被害者家里本来就有的装饰,但三起案件下来,问了家属,才知道,这也是凶手传递的讯息之一。”王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他在吸引你的关注,在他眼里,你是特别的。而且,他很有可能觉得你也是这么看待他。这几起案件只是开端,我们不抓住他,他会继续杀下去,还会想你认真地注视他。”沈文钦一字一句,慢慢道,“他一定会找机会靠近你,所以你要时时刻刻和我待在一起。”   前面,应深还有很认真地在听,也颇为认同他的分析,但到了后面,不知怎么的,翘唇笑了起来,“上厕所也要吗?”   沈文钦揽着他的肩,戏谑笑道:“是啊,时时刻刻当然是每分每秒,少一秒都不算。”   应深瞥他一眼,神情有些无奈。   回警局路上,还是应深开的车。沈文钦潇洒地丢了一贯的担忧小心,安心地装起了独臂大侠,伤的是右手,对他没什么影响,但他就喜欢在应深面前装可怜,什么都凑过去,眼巴巴的让他帮忙。不过,应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好脾气的基本都答应。   两人一起踏进警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鸡汤香味,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发现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捧着鸡汤的警员表情没什么,但语气里满是得意,“这是我老婆特意送来给我喝的,担心我工作辛苦,让我多补补。”   王   别的同僚看了,忍不住翻个白眼,“知道你老婆爱你啦,你还喝不喝?不喝我们帮你,我们可乐于助人了。”   警员连忙护住保温桶,笑嘻嘻:“这可是我老婆辛辛苦苦煲的老火靓汤,给你们喝,怕你们承受不起。”   还承受不起咧,我呸。旁边三十多仍打着光棍的同僚受到了暴击,二话不说,上前就抢,闹成了乱哄哄的一团。   沈文钦看着,突然转头问应深:“你会煲汤吗?”   应深愣了一下,茫然脸摇头。   沈文钦却忽的笑了,“我会。”   “……哦,”应深疑惑点头,顿了顿,犹犹豫豫地用一种上扬的语调慢吞吞说,“你……很厉害?”这种情况,是要夸的是吧?   沈文钦笑眯眯,似乎心情很不错,自恋点头,“嗯,我也这么觉得。”   然后,又偏了偏头,睁着一双深邃的黑眼,巴巴地望着应深,“我有点渴,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应深被看得不自觉移开视线,“……嗯。”   就快步走到饮水机前,给他倒了杯温水。   “谢谢。”沈文钦接过杯子,手指似不经意地碰到应深的手背,又很快缩回来,朝他灿烂一笑。   “中午吃什么?”   “这真是个好问题。”沈文钦慢慢地喝着水,望向打闹成一团的警员们,嚷嚷着“我老婆容易么,都不敢杀鸡的只能让市场的人帮忙,就为了给我煲汤喝,你们还抢”,忽然陷入思索。   应深看他这样,敏锐觉得不寻常,问:“怎么了?”   沈文钦挑唇,“没什么,只是你刚才去装水,我思维发散,突然有点奇怪的联想……割喉开水烫拔毛,你想到什么?”   应深眼睛微微睁大,一下想到了什么的样子。   “对,杀鸡鸭鹅。和我们现在侦查的凶手犯案手法像不像?割喉,去掉毛发,用水清理,尸检报告上也有说,尸体腐烂速度过快,皮肤有被热水烫过的痕迹。”沈文钦喝着水,这样说道。   “你觉得凶手是这方面的工作者?”应深皱眉沉思,迅速梳理了案件细节,分析已知的犯罪行为,发现并不与这个猜想相悖。   他不禁眯了眯眼,眼神闪过厉光,看向专案组的警员,“镇内从事家禽业的女性有多少?”   警员愣了一下,“这个,应该没有具体的统计数据,不过大家去的市场就那几个,差不多也知道,你问这个干嘛?”   简单解释之后,警员顿时表情复杂,尤其是喝着爱心鸡汤的警员,都不知该怎么下嘴。像杀鸡鸭一样对待人,也太没人性了吧?想想就头皮发麻。   沈文钦微微点头。凶手若真是根据平时杀鸡的手法,用到平日相处的人身上,毫无犹豫不忍,那她不是暴虐就是有精神障碍。   根据对七年前割喉凶杀案的犯罪行为侧写,警方锁定犯罪人是有一定程度的精神疾病,女性,犯罪当时30-40岁,且从事家禽业,平时表现正常,但有时候自言自语,做事没有逻辑性,举止怪异。   几个当地的警察大概想起了几个人,略有耳闻。但具体消息还是要再去打听,向医院调资料。本市并不是没有精神病院,只是这种医院,病人家属通常去一两次就会选择放弃,看着各种奇怪的患者,会不由觉得让血亲住在这里更加不好。所以,即便医院内部做记录,资料大概也不会有多完善,需要有人去医院询问具体情况。   午饭过后,沈文钦和专案组的一名警员去了医院,应深留在警局进行地理侧写,通过分析,进一步缩小凶手的作案舒适范围,并试着找出模仿者与原凶手到底有何联系。   精神病院里,环境和普通的医院有些相似,但也有很大的不同。最先能看出来的,便是病人散步的院子。这里更注重放松的地方要宽阔,绿色植物多,且周围有好几个医护人员盯着,以防出现什么意外情况。院子里的病人神态举止各异,有些能简单辨认出精神状况不佳,有些则看起来颇为正常。   沈文钦和警员走进副院长办公室,一番询问后,得到了三个符合条件的女性病人信息。   一个在医院里呆了十年,今年45岁,期间回了家中九次,但病情反复,只能再次送回医院由专业医护人员照顾,当年凶杀案发生时,她正好在接受治疗,有不在场证明。第二个,有严重的忧郁症和精神分裂,经常自残,两年前自杀死了。第三个,癔症患者,只来医院看过一次,经过诊断,病人有明显的行为紊乱,思维障碍和人格解体,建议住院接受治疗,但其家属不同意,最终便不了了之。   沈文钦打电话,让技术员重点调查第三个患者,找出她的资料信息。反馈回来的结果也很快。   “陈淑芬,出生于1973年,有入院记录,诊断疑似有被害妄想症。她因为听到附近邻居的炮竹声,直接从窗口跳了下来,三楼,摔断了腰椎下肢瘫痪。”   “什么时候的事?”   “2009年1月30号号入院。”   王   恰好,七年前割喉案就是在这个时间之前停止的。   沈文钦脸一肃,迅速道:“地址。”   技术员却说:“有是有,不过她已经死了,就在半个月前。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可能挺重要的。陈淑芬在瘫痪前,有频繁的入院记录,理由都是意外,不过想想都知道,哪来那么多意外,很可能是遭到了家暴,说不定还是她得癔症的病因。对了,她还有一个儿子,瘫痪之后好像一直都是她儿子在照顾她。我把她和她家属的资料都发给你们。”   沈文钦接收了文件,往下划着快速看,看到一半时,他的手指突然僵住,双瞳骤缩,也顾不上看剩下的资料,立刻按快捷键,拨给应深。   但是,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终于接通时,却是警局同僚焦急的声音。   “应博士失踪了!” 第41章 失踪   应深睁眼醒过来时, 脑袋还有些晕晕沉沉,仿佛有水在不断摇晃,四肢感官也变得异常迟钝。   第一反应, 他下意识想起身, 却发现手腕上传来一股阻力,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他循声望过去, 竟然发现自己的手被铁链绑在了床柱上。   这时候, 慌乱没有任何作用。应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眼神清澈不少, 开始回忆事情的经过。   起初, 他在市地图上圈画着,有警员来告诉他, 有人找他,说是知道案件的线索。对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流浪汉,   即便专案组警员厉声审问,怀疑他,他也完全无动于衷,只说自己是热心市民, 有线索, 但不喜欢这里的警察,   因为以前被针对过,看不顺眼,所以只愿意和外来的应博士说话。不管警员们出什么招, 他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让他们也很没辙。   最后,应深只好走到警局附近的西餐厅,   和流浪汉交谈。对方没有直接切入正题,反而是懒洋洋地说:“既然我要给警方提供帮助,给我点奖励也是应该的吧,我几天没吃顿好的了。”王   应深平静点头,“如果你真的能拿出有用的信息,我自然会付账。”   “放心,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又不是喜欢吃牢饭。”流浪汉叫来服务员,一口气点了不少肉,然后才勉强说,“就这些吧,吃着先,不够再点。”   王   应深默默看着他以风卷残云的气势,迅速大口大口地撕扯着肉排,清空了盘子,吃得满嘴油腻,最后满足地打了个不小的嗝。   “想到是警察请客,我就觉得特别荣幸开心,一不小心就吃太多,撑着了。”他拿了根牙签,慢悠悠地剔着牙,“付账吧,我现在就把东西给你。”   王   应深点头,毫不犹豫地买了单。   流浪汉便在身上掏了掏,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挖出了一个纸团,扔给应深,起身就打算走人。   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你给了我新的人生。   “等等。”应深叫住流浪汉,“这是谁给你的?”   流浪汉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我哪知道,一个戴头盔的男人吧。”   应深眯眼,这个字迹,和当初收到的花束里的卡片一样。   他捏紧纸条,也起身往店外走,准备回警局,却在半路上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晕了过去。   然后,就是现在。   因为双手被绑住,他只能转头看周围的情况,不大的房间,右边是一张书桌,整整齐齐地摆着书,从古代名著到外国文学,书页微皱,是被经常翻阅的痕迹。桌角摆着一个相框,因为角度的问题,折射反光,只能看到右边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性,长相温婉,面色略带蜡黄,有些病态的憔悴,但嘴角挂着一丝慈爱的笑意,似乎心情很好。   应深又勉强转头看向另一边,视线掠过天花板,头顶是明亮刺眼的白炽灯,光线直直散开,投射在眼底时,仿若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又像头顶悬挂着一轮白日。   他迅速转开,但眼睛还是产生了一点不适感。看向别的东西,都覆盖了一个虚无的白斑。   闭眼一会,再睁开。   墙上有一扇窗户,但被厚重的深色窗帘完全遮住了,隔绝了屋外所有的光明。这个人拒绝和外界交流,不相信任何人,怀着浓浓的敌意,只愿活在屋内自己打造的这一方小世界里,狭小,黑暗,但很安全。   应深双眼定定地看着窗户。   抓他的人是谁?是凶手吗?他有什么目的?这个地方又是哪里?   他脑子快速运转,划过各种思索路线,考虑着方方面面。身在嫌疑人的住所,从所看的物品里对他展开密网一般的分析。   “你醒了?”   一个冷幽幽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突兀响起。   因为沉浸在思索中,听到声音的瞬间,并没有及时的反应过来。应深微愣,然后才觉得这个男声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他转头看了过去。   瘦高的人影,背光,漆黑的短发,白炽灯射下的光线在他发尾和颈线边缘形成了朦胧的暖边,颊边的小细绒也变得清晰可见,偏偏就是面容看不真切。   应深不自觉眯眼,视线范围变得狭窄,景象微微晃动,但想看的东西变得更清晰了。是一个年轻的男性,眉眼圆润,颧骨略高,下巴瘦削,穿着深棕色的宽松毛衣,露出来的手腕瘦得可以看出骨节形状,五指弯曲,圈着一个瓷杯。   “喝水。”很轻的声音,但自带一丝熟稔,仿佛在关心应深。   “……李文涛?”   应深的表情有些错愕。脑内有一瞬间的空白,但随即,飞快闪过各种想法,如同碎片极速拼凑,形成一幅完整的拼图。   眸光微闪。   应深点了下头,李文涛便弯腰,将水杯递到他的唇边,耐心的一点点喂他喝。   李文涛说:“你醒来的时间正好,我快做好饭了,你闻到香味了吗?”   应深平静点头,“闻到了,很香。”   是鸡汤的香味,很浓郁,在他开门进房间后,飘进来的。   李文涛垂眼弯唇,笑得几分腼腆,“都是妈妈教会我的,她做菜很好吃,我做的还不如她的万分之一,如果你能尝尝她的手艺就好了。”   应深看着他,语气宁和:“那你妈妈呢,既然来拜访,不和她见一面太不礼貌了,何况,我也想试一试你妈妈做的菜。”   他的表情十分自然,好像不是被打晕了强行带来绑在床上关着,而是要好的朋友前来拜访。   李文涛皱眉,情绪低落,“我妈妈已经不在了……”   握着杯子的手慢慢放下,杯子边缘倾斜,水顺着流了下来,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   应深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李文涛却抬头,忽的眯眼,微微笑了起来,一脸的阴霾散开,眼神忽的明亮起来。   “不过还好,还有应博士你在。多亏了你,我妈走的时候,我心情很糟,想着干脆一起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我听了你的课,我发现,我这样并不能绝望,人生路还很长,不如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你说,社会上有很多人有心理问题,他们是潜在的罪犯,会给别人带来危害……我就想,我或许可以帮忙,在他们动手去危害社会之前,我把他们一个个处理掉,那不就从最一开始就解决问题了。”   他说着,神情越发兴奋激动,还不自觉地抓住了应深的手。   “你杀了他们?你杀了我的学生?”应深眯眼,声音压低,透着一股冷意。   李文涛猛地摇头否认,“不!他们不配做你的学生!他们听你的课,只是为了学习犯罪行为,学习不同的杀人方法,他们只会破坏你的声誉!”   应深深吸了口气,竭力压抑心底的怒火,只因知道李文涛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之中,冒然打断会刺激到他,进而做出更激进的举动。应深不但不能发泄,更要顺着对方的想法,去夸赞表扬他,陪他一起怀念七年前犯下三起割喉凶杀案的凶手,他死去的母亲。   突然,门外传来嘀嘀的提示声响。   李文涛笑着:“饭煲好了,我们出去吃吧。”   他弯腰,用钥匙解开应深被锁住的双手。应深眼神平静,想要看准时机一脚猛踹,却发现四肢发软,没有任何力气。   李文涛扶着他坐起来,说:“我担心你,所以给你注射了点东西,现在药效应该起作用了吧。”   应深抬眼看他,“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李文涛摇头,缓缓说,“可你的职业让我不得不多做点防范,不然你会跑的。我也不想绑着你,这样太不尊重你了,所以我只能用这种办法。等我一下,我出去端饭菜进来。”   应深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无力地靠在床头,目光转向身边,想找些有用的东西,但扫了一圈,发现什么都离他有一定距离,至少是再怎么努力伸手都够不到。   很快的,李文涛又回来了。   他很耐心地舀起一勺饭,又放上一块喷香的鸡肉,递到应深嘴边,满心期待地看着,“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应深闭嘴不张。   李文涛皱眉,有点着急了,苦着脸问:“你不喜欢吗?你先试试,说一下有什么地方不好,我可以再做的。”   半晌,应深摇头,张嘴含住勺子,慢慢地吃着。   李文涛满足地笑了,“好吃吗?”   应深平静点头。   “太好了!”李文涛的喜悦溢于言表,继续殷勤地一勺勺地喂着应深,像对待亲生孩子般热情耐心。   安静而诡异的一顿饭。在应深摇头说吃饱之后,李文涛毫不介意地吃起了剩下的。   饭后,应深靠坐在床头,眼帘半垂,倦意莫名其妙地迅速席来,强撑着想打起精神也不行,想来也是药效之一。 第42章 父亲   应深重重一咬舌头, 用痛觉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洗完碗回来的李文涛,搬了椅子坐在床边,专注地盯着应深, 仿佛应深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珍贵藏品, 要时时刻刻看着,就怕被歹人偷走了。   应深偏头看向他, 轻扯嘴角, 因为药效说话也有气无力,很慢地道:“可以和我说说你母亲吗?”   “当然可以!”李文涛眼前一亮, 表情十分兴奋, 极其配合应深。刚要张嘴继续说, 却突然猛地站起来,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快速说,“应博士,   麻烦你等一下。”   然后就奔向衣柜,翻找起了什么。   他转身,向应深展开了一件大红色的针织毛衣,颜色非常鲜艳喜庆。他笑着,   激动地说:“你试试这件毛衣!是我妈妈特意为你织的!”王   应深皱眉, “……为我?”   “是啊, 我一直和我妈说起你,她可喜欢你了,之前过年就专门给你织了件毛衣, 只是……发生了些事, 没送出去,现在正好,   你来试试吧!”李文涛失神几秒,又很快将注意力放回到应深身上,快步过去,扶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将毛衣套在他身上,边角都细细拉平整。   应深身材高瘦,和李文涛有些相似,按道理来说,应该照着尺码做应该很合适,但应深穿上后很宽松,反倒像是故意做出一种慵懒风效果。因为大红色亮眼,乍一眼看去,颇显气色,但细细一看,毛衣有多处错针和织歪的地方。王   李文涛却很激动,甚至是不知该怎么表达满腔高昂情绪,声音都变调了,“很好看!如果我妈看到肯定会很高兴的,你那么完美!”   应深表情很平淡,眉眼间更是透着冷意,微笑说:“谢谢你母亲的好意。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但李文涛只是看到笑容便足够了,迅速坐下来,点头,“好,我现在就说。”   和别人谈起已经逝去的亲人,很容易就陷进回忆当中。与人说,已经不是重点,只是重温昔日同亲人共处的一幕幕,让人怀恋。   仅看他幸福的表情,就知道李文涛有一个很爱他的母亲。从小对他就很温柔细心,照顾有加,宠着爱着护着他。即便她嫁错了人,对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经常对她侮辱谩骂,拳脚相向,她瘦弱反抗不了,但每次丈夫要对孩子施暴时,她都不顾一切扑过去,把孩子护在身后。说她懦弱,是真的,害怕丈夫连离婚都不敢;说她无畏,也是真的,为了孩子她敢和暴力的丈夫直面对抗。   她尽了她能做的去保护孩子,让他不受丈夫的身体伤害。但她不知道,心理上的伤比身体的要隐秘严重得多。一个孩子,从小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父亲暴力打骂,心理会发生怎样的扭曲。而她自身,经历了长年的家暴,精神也慢慢出了问题。   一开始,是幻听。   稍有异动,便会受到惊吓炸起,神经兮兮地看着周围。她把孩子控制在身边,总觉得有人要害她的孩子。即便过年时,听到鞭炮的声音,也会担惊受怕。   也有正常的时候,她又是那个温柔无比的母亲,为孩子做饭,洗衣服,打理好家中一切琐碎事务。   不允许任何有伤害孩子可能性的人靠近,教坏她的孩子。   她看到数学老师,戳着孩子的脑门,怒声骂他蠢没用,以后能有什么出息。所以她尾随老师,找到一个机会,偷偷杀死了他,然后熟练而平静的处理了染血的衣服,洗干净刀。   她又看到餐厅的男服务员,笑得放肆张扬,给她孩子看不良影片,教小涛欣赏店里的漂亮女生,怎么和女孩搭讪,将女孩追到手。所以,她把同样的事又做了一遍。这次她下手更加快速,感觉和平时做的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人体积比较大而已。   最后一个,是居委会多事的中年妇女,觉得她脑子有问题,丈夫又暴力不顾家,没办法照顾好孩子,想把孩子从她身边抢走,交给社工照顾。这是她最不能忍的,所以这次下手更重,没有丝毫犹豫,结束时,鲜血喷溅得四处都是,几乎已经无法辨认尸体的样貌。   后来,邻居家里意外失火,烟飘过来时,她第一时间将孩子推出去,让他快跑,不用管自己。有次孩子去上学,她严重病发,疯狂地跑到楼顶,要见自己的孩子,觉得孩子被人拐走了,然后从三楼跳了下来,摔断腰椎,终身半瘫。   随着时间流逝,应深感觉到力气正在慢慢恢复,但李文涛也估算着,起身拉开抽屉,拿出药剂和注射器,朝应深走过去。   细尖的针头靠近皮肤,就要扎进静脉,应深忽的抓住了李文涛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摇头。漆黑的眼底,澄澈如水,真诚又含着一丝请求地望着他。   李文涛愣住,偏开视线,无奈地弯了下唇,“我也不想,但我不相信我自己,你太聪明了。”   他拿着注射器,走到窗边,猛地一扯窗帘,露出了后面藏着的东西。   没有窗,被水泥封住了,一整面墙上满满贴着关于应深的信息事迹,都是从报纸,书本上面剪下来的文字和照片,一点一滴,全都珍藏起来。   自豪的向应深展示自己收集的一切。   他微笑着,不知怎么的又改变了主意,说:“不注射也可以,但就要把你锁起来,你选哪一个?”   沉默一会,应深伸出了手腕。   于是又重新被用铁链绑在了床柱上。李文涛继续和他说自己母亲的事,可以说是极其配合的犯人,将所有犯罪行为过程托盘而出,只要应深能逃出去,便能轻松定罪,但他一直坐在床边,不给任何机会。   另一边,警方正四处奔波,竭力调查着凶手的藏身地点。一名警察被绑架,局内十分焦急,在不安的氛围里,年轻的女警员不禁作出最坏的猜测,“应博士该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吧?   凶手作案手段暴虐,且疑似有精神问题,一个体能较差的警察落在他手里,会有怎样的后果,似乎可想而知。   “闭嘴!”沈文钦突然沉声打断,脸色漆黑如墨,极其难看,“凡事都讲究证据,胡乱猜测只会平添麻烦,所以,不到最后都别说些让人心烦的话,可以吗?”   他冷声说着,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了,最后转头看向那名女警员,放缓声音,礼貌地笑着,征询意见的样子。   年轻的女警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识连声道歉,“对不起,我该考虑到你的心情……”   王   两个犯罪心理画像警察来协助破案,和当地警局的人自然不会太熟。应深失踪了,警方是以平常的绑架案来看待,但忘了,沈文钦和应深是合作的搭档,至交好友被危险的连环杀人犯抓走,心情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所以他一时失态吼了别人,他们也表示理解。   沈文钦紧抿着嘴,死死盯着手中的资料,“没事,我们继续查。”   ……   安静的房间内,突然炸响暴力的砸门声,“李文涛!开门!你以为你躲到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李文涛皱眉,并不想理会,但门外的男人不停地砸着门,一阵金属摩擦的声响,砰地一声,门撞在墙上,那人竟然撬门闯进来了。   在客厅扫了两眼,便直奔卧室,李文涛起身锁门都来不及,中年男人便冲进来,看到了床上坐着的应深,手腕上还锁着铁链。   男人愣了一下,“李文涛,你这是做什么?疯了吗?”   李文涛闭着嘴,不说话。   应深看过去,发现他见过这个暴力闯进来的男人,当初到咖啡厅闹事的,李文涛的父亲。油头肥耳,挺着一个啤酒肚,就像个吹了气的皮球。   他几大步上前,抓住应深的胳膊,朝李文涛伸手,“钥匙给我!”   李文涛坚定摇头,“你要的钱,我会给你,不过你要当什么都没看到,立刻离开。”   “没出息的混账东西!跟你妈一个样,神神经经,你现在是想怎样?赶紧处理掉他!别连累我!钥匙拿来!”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吼着,用力扯着应深的胳膊,手腕被铁链勒着,摩擦压出一条红色血痕。   李文涛恼怒横眉,瞪着:“他是我的!你别管!”   中年男人更烦躁,“你以为我想管吗?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烂摊子!滚!去拿钥匙!”   李文涛张了张嘴,看着应深,捏紧了身侧的拳头,还是转身走出了房间。似乎长期被暴力压制的恐惧顺从占了上风。没过多久,他再走回来,手背在身后,握着一把尖刀,慢慢走到男人面,然后毫不犹豫的,猛地一刀狠狠刺向男人的心脏。   男人如面对蝼蚁,并无防备,一时间瞪大了血红的眼,不敢置信。   李文涛面无表情,冷淡说:“你逼我的。” 第43章 英雄救美   “脏。”   李文涛看着手上沾的血, 握着刀,表情有些嫌恶,完全无视了倒在地上失去气息的尸体, 即便那是他的血缘父亲。   他走进厨房, 把刀扔进水槽,细细的把每一根手指的缝隙都清洗干净, 再走回房间, 脚碰到障碍物,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表情复杂,   又似乎有些微妙的高兴和放松, 低声喃喃:“死了, 就不能再回来了吧……”   不像幼时那样,父亲高大的背影出了门, 家里就有了短暂的宁静,但他终究有回来的时候,   动辄对母亲打骂,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现在,他不会动了,不能再回来大肆破坏了。   李文涛弯了弯唇, 心中的缺口好像得到了填补, 觉得满足。   他擦干自己的手, 低头闻了闻,只有洗手液的香气,不臭, 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桌上的相框。是难得的他和母亲的合照, 两人都是笑着的。   手轻轻地抚摸着相框,声音低沉, 好像对方就站在眼前,笑着说些心里话。   妈妈,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了。   不用怕,谁都伤害不了你。   妈妈,你听到了吗?   ……   应深靠坐在床头,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过了不知多久。   李文涛蓦地回头,眼神空洞地看向应深,视线没有明确聚焦,似乎只是看着他发呆,思绪却已经飘远。他放下手里的相框,一步步走向床边,坐下,低头伏趴在应深的腿边,神态间满是依恋。手指紧紧捏着棉被,手臂圈着,小心翼翼地虚环抱着。   他说:“我会保护你,不要离开我,妈妈,求求你……我做得好吗?应博士……爸爸不会再回来打你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不断重复着类似这样的语句,一会叫着妈妈,一会又喊应博士,语句颠三倒四,十分胡乱。神志不清了,但依旧很执着地抓着被子,怎么也不肯松手。   应深静静看着,过了一会,手慢慢抬起,轻落在他肩上,拍着温声说:“没事了,你做得很好,我不会走的,放松,慢慢呼吸……”   随着应深轻声一遍遍地重复,李文涛激烈颤抖着的肩膀真的慢慢松下,自然地闭着眼,眉头舒展。   等他情绪明显缓和好转了,应深对着他抬起手腕,轻声说:“可以帮我解开吗?你不喜欢做这种事,我也不喜欢,那为什么不让我们都开心一些呢。”   李文涛怔怔地看着,又抬眼,眼神澄澈,问:“真的吗?”王   应深点头,“嗯。”   李文涛满足地笑了,转身便去抽屉里拿出钥匙,替他解开链子。   应深捏着手腕,皮肤有一圈明显的红痕,微微刺痛。   李文涛皱眉,“痛吗?”   应深点头。   “对不起。”李文涛垂眸道歉,然后又抬头直直地看着应深,“我去准备一下,我们立刻离开这里,好不好?”   “去哪?”   “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谁都找不到。”李文涛双眼亮如白日,充满了希望,想到了便急切着要去做,不管应深要说什么,转身便跑了出去,咔嗒一声,还锁上了门。   听到门外安静下来,应深立刻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想起身站起来,但药效还残留在体内,四肢阵阵发软,腿移动到床边,手撑着床沿,勉强让自己站立住。   光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花费了不少时间,额头冒出一层薄汗。   突然,砰地一声巨响。   应深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警察!”   很熟悉的声音。是沈文钦。   一瞬间,应深竟有些情不自禁的心悸,不为别的,就是觉得久违的,没由来的欢喜。几乎想一下冲出去,如果不是身体原因限制。   沈文钦握着枪,猛地一拐弯,转进房间,眼神凌厉。   一看到手撑床沿,勉强站着的应深,当即脸色突变,大步猛跨,几乎是跑了过去,半搂着扶住他,急道:“受伤了?”   应深摇头,“是肌松剂。”   沈文钦看了四周几眼,才发现地上的尸体,也顾不上现在问,只道:“走得动吗?”王   “可以。”   沈文钦手勾过应深的腋下,搀扶着半搂住他的腰,让他将重心都倚靠在自己身上。   “就你一个人?”应深没听到外面有别的动静。   沈文钦一顿,突然表情变得有些心虚。因为一时心急,完全不记得按照规矩来,跟个刚做警察的热血小年轻似的,蒙头鲁莽向前冲。他眼光闪烁,一本正经解释:“增援正在赶过来,很快就到。”   往外走,玄关处倏地传来动静。   沈文钦和应深对视一眼,立刻握着枪对着门口,但很快的,外面又安静下来,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错觉。   沈文钦用唇语无声说:“他回来了。”   应深:“我没事,别让他跑了。”   沈文钦皱眉,以眼神示意,问确定是不是真没事。应深再次坚定点头,他才放下应深,警惕地握着枪,往外一步步走出去,踏出门的瞬间,猛地转身,举着枪左右扫视,但走廊上空无一人。   可能是看到门开着,逃了。但根据一直以来对凶手的犯罪行为分析,对方执着于应深,寻求着应深的注视和肯定,现在应深还在这里,不到最后一刻,凶手必然不舍得放弃。   他不是不能选择一点点搜寻过去,找出凶手的藏身地点,但那样会离卧室越来越远,给了凶手靠近应深的可趁之机。所以,他并不愿意赌。   沈文钦双眸微暗,思索一会,忽的张口,“李文涛,你听得见我说话吧?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掳走应深又能怎样,你对他来说,不过是奶茶店里见过几次面的服务员,你以为他有多看重你吗?我告诉你,他喜欢的人是我。”   十分笃定的声音,说得铿锵有力,让人信服。   沈文钦注意力放在四周,紧握着抢,警惕地看着各个方向,尤其是背后。果然,不过两秒,一个人影从身后扑过来。   李文涛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拿着刀朝沈文钦的后背狠狠地刺下去。   “不!你在骗我!”   从暗处跳出来,用力死死压住沈文钦,刀尖正对着他的脖子,不断往下压,手指骨节凸起,青筋暴起,双眼泛着可怖的红色,咬牙切齿。锋利的刀刃折射出寒光,离颈动脉越来越近,沈文钦反应迅速,双手捏紧犯人的手腕,勉强撑着不让利器刺破皮肉,动脉裂开鲜血喷涌。但仰躺在地上的动作难以使上力,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毫无征兆的,砰地一声闷响。李文涛的头朝旁边一歪。王   应深站在李文涛背后,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沈文钦愣了一下,当即抓着李文涛的胳膊往旁边猛地一压,抬手扼住他的脖子,同时脚一踹,翻身压在他胸口上,一扭他的手,把刀夺过扔到一边,拧着胳膊用力往后一折,李文涛脸压在地上,骨关节发出咔擦的摩擦声,痛得忍不住惨叫。   沈文钦面无表情,抽出手铐利落地铐上,然后就抬头看向应深,动了动唇刚想开口。   应深喘着气,将大部头扔下,手扶着墙,一脸后怕,大大的松了口气。刚才看着沈文钦差点被杀死,心脏几乎有一瞬间的停止跳动。因为性格原因,和他关系亲近的人不多,苏教授,简迪,老厅长,赵卓锐,罗一泽全算上,都一个手就能数过来,如果看到他们涉险,便会异常紧张心悸。但沈文钦不过才认识几个月。他来不及细想太多,只是心里一松,药效还未过去,四肢发软,倚着墙无力地滑下。   警方增援赶到,沈文钦想都没想,便立即将押着的嫌犯交给他们,转身去扶应深。   嫌犯抓捕了才有心情调侃几句。沈文钦笑眯眯:“你平时这么爱抱着大部头看,这次直接拿来砸了,是不是怕我有事特别急啊?”   应深点头,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沈文钦倒是被他的直白弄得愣了一下,然后又忍不住弯唇笑,心情相当好。一时没压制住发痒的手,抬起来就在应深的头顶揉了两下,虽然没说话,但这动作加上眼神,感觉就像在说“嗯,好乖。”   “对了,刚才忘了问,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应深微微纳闷,想抬手摸头,手却没什么力,听到问话了,便说:“李文涛给我穿的,说是他妈妈织给我的,但听他说了那么多,我觉得是他自行想象而成,其实这些衣服都是他母亲在临死前有所感觉,给他织了很多。”   “这样,要我帮你脱了吗?现在天气那么暖了。”沈文钦哦了一声,根本没怎么认真听的样子,就是盯着那毛衣。   这毛衣属于嫌犯的,之后自然会交给警局相关人员处理,但还不至于这么急。应深却不知不觉被哄着脱了,穿着衬衣坐在警车里。沈文钦随手把毛衣扔在一边,表面挺淡定,但实际眉眼都在无意识地挑高。   副驾驶的警员转过头来,笑着说:“应博士,你知道这家伙在你失踪之后有多紧张吗?凶了我们警花不止,还顶我们上司的嘴,分分钟要剁了凶手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老婆被人抓了呢。”   沈文钦第一反应是想去看应深的表情,但感觉有点尴尬,扯嘴角就搂着应深的肩,开玩笑的语气回道:“我就是护老婆怎么了,你妒忌呢。”   果然,前面的警员听了并不当回事,嘻嘻笑过。   而应深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被开玩笑了,无奈笑了笑,也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沈文钦,紧抿着嘴,感觉胸口呕血,偏又不能多解释什么,太憋屈了。 第44章 默契   健身房内。   “手臂抬高, 拳头用力挥出去。”   击打沙包的沉闷声响。   应深不停练习,旁边就站着严肃看的沈大教练。这段时间,训练的强度又升了一个台阶。   半晌, 应深手臂酸痛, 终于听到可以停下的指示,立即松了口气, 以为结束了。   沈文钦的手却搭上他的肩膀, “去哪?还要练近身格斗呢?”   应深顿时苦脸,回头, 汗湿的头发耷在额前, 皮肤是运动后的潮红, 汗水沿着脸颊滑到脖子,他顺手抓着衣领一擦。   “不能下次吗?”   沈文钦挑眉, “谁上次被绑走了?”   应深长叹,理亏, 无话可说。   “开始。”   话音刚落,拳头携着风声迅速出击,蓬勃结实的肌肉,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两人不断来回攻击, 拳头擦过下巴, 应深立即抬臂防御,   同时又曲起膝盖猛地向上一撞,沈文钦侧身,敏捷躲闪。近身格斗, 自然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极近, 位置不断变化。随着时间流逝,呼吸越来越急促粗重,   拳风凌厉。   突然地,沈文钦身体右闪,左手成八字掌向外猛地抓住应深的右手腕,控制住朝胸口挥来的拳头。随即,右手成爪迅速掐拿应深的咽喉,同时,右脚插于应深右脚后。上半身动作不断,手往前推顶,脚向后绊扫,将应深摔倒在地,顺势右膝向下跪压在应深的肋部。   整一连串的攻击利索,未使上太多的力道,但有效的将应深压制在身下。   应深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就被推得向后仰倒,眼前是头顶的天花板和沈文钦笑眯眯的脸,浑身都动弹不得了。   输了,也结束课程了。   应深展开双手,完全放松地躺在地上。   沈文钦压着他,手还放在脖子上,“不反抗一下?”   “累了,不想动。”应深一脸倦意,半闭着眼,懒懒的,“而且这样了,还怎么反攻回去?”   沈文钦:“办法是当然有的。”但看应深的状态,膝盖下的胸膛剧烈起伏,不停喘着气,看来的确是累极了。   “算了,下次再教你。”沈文钦收回膝盖,左手还抓着应深的手腕,半跪在他身边,扯了他一下,“起来,刚剧烈运动完不能直接躺下,是常识吧?”   应深当然知道,但太累了,空气吸进胸腔,都感觉喉咙火烧的痛,四肢酸软,一点都不想起来了。   但沈大教练很尽职,说不让躺,就是拽着他的手腕把人拉了起来。因着惯性,应深扑进了沈文钦怀里,然后才扶着他的胳膊站直。   沈文钦把毛巾随手扔到他头顶,拽着他的胳膊向前,“走,冲个澡,去吃饭。”   应深被拖着走,毛巾挡住视线,有点踉跄,把毛巾扯下来,“你请客?”   沈文钦点头笑,“我请。”   应深又问:“吃什么?”   沈文钦:“奖励你,喝一桌的香草奶昔怎样?”   应深想象到那个画面,眼睛竟然亮了一下,“好是好,可不顶饱的。”   “我开玩笑呢,你还当真啊,你是对香草奶昔爱得有多深。”沈文钦勾着他的肩膀,笑,“吃什么,待会在路上商量也不迟。”   “哦。”   两人并肩,跟亲兄弟似的亲密向外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认识了半年多,一同破案,默契越来越好,大概就算对别人说他们从小就认识,也不少人信。   ……   又到了回省厅上班的日子。   应深倒了杯温水,走向办公位坐下,慢吞吞地喝着。简迪坐在他隔壁,就一层玻璃隔开,她伸长了手,用笔敲了敲他的肩膀。应深看过去,她就笑眯眯地趴在玻璃隔板上。   “你知道吗?江启阳那家伙,前天喝醉了,拿着手机给厅长打电话,还很不客气地骂了厅长一通。”   应深呛了一下,想起厅长的包公脸,抿嘴忍笑,“太惨了。”   语气倒是没听出多少同事爱,就只是在幸灾乐祸而已。   “应深,你感冒了?”简迪听出他声音沙哑。   “有点。”应深点头,喉咙痛咳了一声。   在简迪眼里,应深就是抱着水杯乖顺地端坐,白白净净,声音又沙哑,莫名像回到了变声期,小小少年,一声不吭的样子,特别招人疼。   于是,她忍不住母性泛滥,伸手摸了摸应深的头顶,“没事哈,很快就会好了。”   应深顿时一脸无奈。简迪比他大一岁,经常就以姐姐自居,喜欢照顾他,好比现在跟哄小孩似的语气。   调侃多一会之后,应深就干脆闭嘴不说话了。简迪觉得非常遗憾。   沈文钦看了,也来凑热闹,不断逗他,“应深——应深小朋友,说句话呀,听到我说话了吗?听到吱一声呗。”   应深充耳不闻,被闹多几下,就转头瞪他一眼。   沈文钦笑眯眯,托下巴说:“没事,你不说话也行,凭我们的默契,你随便示意一下,我都能懂你说什么,不用张嘴。”   这话说得极满,应深一听就觉得他是在戏谑卖乖,翻了个白眼,完全不信。   话题就又回到了上司大佬身上。   “厅长从出生起,就默认只带了一个表情包吧,永远面无表情,八风不动,上次发火也就眉毛动了两下,语气吓人而已。”   “之前面对炸.弹犯也是,对方都冲到厅里,对他大吼要一起死了,他还能特淡定说,冷静,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有什么是能让厅长害怕的吗?”   嘀嘀咕咕八卦了半天,都没得出什么结果。王   “在聊什么?”一个浑厚淡定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厅长……”   一回头,话题中心的厅长大佬就站在背后。众人的表情跟见鬼了差不多,哈哈哈尬笑,互相之间眼神飘着——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都没点声音!   老厅长犀利的眼神一一扫过他们,然后微抬下巴,冷冷说:“有案子。”   “收到!”   众人的声音整齐划一,响亮有力,然后立刻分散去认真工作。同时,心里默默道,以后绝对不能在背后偷偷说厅长了,就算要说,也得关上门了再说。   应深和沈文钦接到的是路人猝死案。   市内发生多起,均在繁华街道路边,不知何时躺在那里,蜷缩着,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呼吸,死在温暖的春日阳光之下。   沈文钦:“死者无心脏病史,多起死亡发生后,引起重视,经过法医解剖,发现均死于阿义马林、钾等药物,静脉注射了致死的剂量。”   应深:“这类药物高剂量可引起心脏传导阻滞,减弱心肌收缩力,同时还可能引起心律失常和昏迷。”   桌面上是被害者的资料。   “流浪汉,外省来此处务工的青年,普通的家庭主妇。一开始是高风险人群,即便死了也不会很快被发现。后来再加大难度,寻找更大的刺激,转向低风险的普通人群,很普遍的目标人群选取变化。”   “被害者具有一定的随机性,社会阶层不同,年龄,性别不同。另外,尸体被发现的地点人流量都很大,地铁站边,公园的长椅,凶手有想要展示自己作品的优越感,可能在进行某种仪式或实验。”   “死者都是在失踪后第三天被发现尸体,此前凶手关押着他们,一定有一个隐秘的地方,但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另外,廖佳宁,当地居民,已经失踪45小时,有可能是下一个被害者。”   出发前往市公安局。   死者务工青年的老乡和家庭主妇的丈夫都在。沈文钦和应深分别去和他们谈话。   “阿诚一心只想着赚钱,每个月的工资差不多都打回给家里了,他性子软,比较容易被欺负,老职员经常叫他帮忙,让他买东西打印资料什么的,他也不敢回绝。一下夜班,他就回宿舍,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得罪到什么人。周末他还做了别的兼职……”   “她发信息给我,问我晚上要吃什么,她去买食材,我在开会,没来得及看,那怎么就成了她发的最后一条信息了呢?我老婆性格很好,对谁态度都温和,从不招惹人,我们也看过一些绑架拐卖的新闻,所以就算帮助不认识的路人,她也会有所防范,注意保持距离。她不可能就这么……”那位死者的丈夫难以接受现实,抹了把脸,哽咽着仰起头,眼圈红透。   警员调出了能拍到死者情况的监控,但因为角度问题,视频里并没有整个完整的人,只有死者的腿部,拍不到凶手的样貌。王   “要运送一具尸体,必须有交通工具,最近的停车场有拍到什么吗?”沈文钦问。   警员:“那是个户外停车场,没有监控。”   王   应深还盯着电脑屏幕。   “怎么了?”   “时间。”应深皱眉,声音沙哑,正要继续解释,沈文钦便接了下去。   “他想说死亡时间。尸检报告上说,是在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死的,但这里显示的是三点多,被害者这时还活着,因为药物作用昏迷了。看这里,她的胸口还有起伏。”   应深侧头,微微惊讶地看向他,想起了今早他说的话,没想到他还真能一下就知道。   沈文钦弯唇,朝他眨了眨眼,自带一股得意的骚气。   大概是这么形容吧。应深托着下巴思索。 第45章 旁观者   “人流量大的公共场合, 居然没有目击者看到犯人在这里放下活着的被害者。”警员皱眉,奇怪说,“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特意把活着的被害者放在这里,   如果有人上前关心, 或许是能救下来的。”   应深下意识看向沈文钦。他说:“这个步骤对他有某种重要意义,凶手在享受作案过程, 让所有人都看到。”   “那么多人经过被害者身边, 离得那么近,怎么就没人停下来关心一下。”警员看着监控录像, 有人迟疑过, 视线瞥向那个躺在边上的人,   放慢脚步,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他们不知道自己错失了挽救一条鲜活生命的机会。   “旁观者效应。”应深道。   沈应钦默契地接着解释:“社会心理学上对这种现象有解释。现场旁观者的数量影响了突发实事件中亲社会反应的可能性。当旁观者的数量增加时,   任何一个旁观者提供帮助的可能性减少了,即使他们采取反应, 反应的时间也延长了。”   “旁观者效应也称为责任分散效应,当一个人遇到紧急情境时,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能提供帮助,他会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责任,   对受难者给予帮助。如果他见死不救会产生罪恶感、内疚感, 这需要付出很高的心理代价。而如果有许多人在场的话,   帮助求助者的责任就由大家来分担,造成责任分散,每个人分担的责任很少, 旁观者甚至可能连他自己的那一份责任也意识不到,   从而产生一种‘我不去救,由别人去救’的心理, 造成‘集体冷漠’的局面。”   王   仿若教科书一般的解释着,跟平时应深的口吻十分相似,脑子里藏着百科全书,说得流畅快速,“这其中包含了多种心理因素:利他主义动机、社会惰化、从众心理、道德因素、法不责众心理和人际关系相互作用。遇到危险,我们以为大声求救肯定会有人出手,但其实最好是死死盯住一个人,向着他恳求,告诉他你需要帮忙。这会让他突然感到帮你是责无旁贷的,而且还会带动其他人帮忙。”   其他警员听了有些恍然,心底又感觉微妙,“那凶手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测试人性吗?告诉我们那个人本可以活下来,是因为我们不作为,间接杀害了他?”   “可能性很大。”沈文钦说,“实验型杀人,沉浸在数据里,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一些必要的牺牲是为了带来更大的影响。”   “周围的监控。”应深盯着电脑,突然开口。   警员按了几下,换成别的画面。应深认真地看了一会,说:“去现场。”   警员:“怎么了?”   沈文钦:“被害者被放在那里时还活着,处于犯案过程当中,凶手肯定还留在现场周围看着,直到被害者死了,才是他那次实验的结束,到现场看最好的观赏地点,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说完,又转头看应深,眼神里似乎在问,你是想说这个吧。   应深抿唇点头。是没错,但什么都没机会说,感觉略憋屈。感冒快点好吧。   喉咙有点痒,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准备出发前,沈文钦递给他一杯带着淡淡甜味的水。应深疑惑接过。   “蜂蜜水。”沈文钦弯唇解释,眼角溢满笑意,“这个对喉咙有好处,跟你说也肯定记不住喝,就干脆直接帮你泡了,喝吧。”王   应深愣了一下,心情突然好了不少,心底感觉暖暖的。他捧着杯子一点点喝,温温的,蜂蜜水滑过喉咙,滋润过果然舒服不少。   喝完蜂蜜水,他们才向门口走。   外面有很大动静,几个人拉拉扯扯,似乎又发生了什么麻烦的纠纷,几个民警正从中调解。   其中情绪最为激烈的妇女尖声喊着,声音沙哑,“我女儿失踪肯定是这家伙做的!他爸是杀人犯,接近我女儿绝对有目的,你们做警察的拦着我干嘛!快抓住他,问出我女儿的下落!就是你们不作为,他才能潇洒地活着!”   她用力揪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衣服,脸上愤恨的表情,仿佛恨不得撕碎了他。男人却抿着唇,苍白的脸,一声不吭,任她拉扯。   旁边一个穿着夹克衫的平头男人拦着他们,想要劝解,“小姨,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冷静点,这里是警察局,不能随便怀疑人的,警察破案讲证据。”   妇女听到他的话,被刺激到了似的,瞪着一双泛红的眼,“滚!要不是你带他认识我女儿,这王八蛋怎么会有机会下手?我女儿失踪你也有责任!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你怎么狠心让你堂妹接触?!你还有没有心?啊!”   平头男欲言又止,皱着眉,似乎不知该怎么解释:“小姨……我不可能害宁宁的。”   “那你说!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知道他是杀人犯的儿子?!”妇女死死地瞪着他。   “我不知道……”   “你再说一次,你知不知道?”   “是,不过那是他父亲,和他没……”   “啊啊啊——”妇女崩溃尖叫,扑过去用力打他,“是你害了我女儿!你把她还回来!还给我!”   而妇女口中的杀人犯儿子,静静地站在原地,个子很高,体格却稍显消瘦,衣服被拽得皱巴巴的,神情平静而淡漠地看着这一场闹剧,仿佛这一切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   应深站在走廊的另一边,顿住脚步,看见这一幕,下意识道:“何锡均。”   “你认识?”沈文钦问。   “五年前我和当地警局一起侦查的案子,他是凶手的儿子,还是警校里非常出色的学生,对犯罪心理有兴趣,毕业后可能会来我们部门,所以我有印象。”应深平静答。   “但是,他父亲是个杀人犯,直接失去资格,连警察都没得做了。”沈文钦接着往下说。   “嗯。”   正是如此。   有这样的规定,虽然罪不是他犯下的,但他的血亲犯下重罪,便直接对他产生影响。一个梦想要做警察,热血的年轻人,希望能维护正义铲除罪恶,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父亲是离自己最近的罪恶。而且,他从未怀疑过父亲什么。在他眼里,父亲或许是有些强势专.制,但不可否认是个好爸爸,绝不是那种和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能挂上钩的人。   何锡均身旁还站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眉头微皱,对眼前的情况担忧,却又无措做不出什么帮忙的举动。她的注意更多放在了何锡均身上,刚才拉扯之中,她也是努力希望能将情绪激动的妇女拉开。只是,她眼神里含着犹豫,动作踌躇。   她看向何锡均,嗫嚅开口:“阿姨说的是真的吗?”   何锡均僵硬地站着,沉默一会,轻轻点头。   女孩呼吸一窒,又艰难道:“但是你父亲……是有原因的吧,就、就好比,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人,不得已这么做的。我、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怀孕的老婆被打了,老公立刻冲过去把人踢飞了……这种,我可以理解的。”   她声音颤抖着解释,不知是向何锡均要一个答案,还是给自己一个能接受的理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是杀人犯的儿子,换成谁,应该都难以接受。   “当、当然杀人是不对的,但那个人是你父亲,不是你,跟你没关系。”女孩低声重复,更像是说服自己。眉头却越皱越紧。   “六个。”何锡均面无表情,突然说出一个数字,声音冷淡,“我父亲杀了六个人,都是陌生人,既然不认识,当然也无冤无仇。”   所以,他父亲只是杀人而已。王   女孩浑身僵住,不知怎么的,很无厘头的突然蹦出一句话,“我喜欢你。”   在警局,在这么诡异的气氛下,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围观的人都有些讶异,瞪大了眼看着他们。   “我不喜欢你。”何锡均回绝得很干脆,没有一丝的犹豫,“你可以回去了。”   他伸手,很轻地搭在她肩上,想推她出去,但一瞬间,女孩倏地向后退了一大步,过急后缩的动作,透着明显的反感和恐惧。女孩自身都被惊到了,摇着头想要解释,“我不……”   是下意识的动作,但更能表达本人的情感。   何锡均脸色未变,只是手在空中顿了顿,又很寻常地收回来,朝她微微一笑,毫不介意的模样。   女孩却慌了,看着他好一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跑了。背影透着丝狼狈,更像是落荒而逃。   应深他们就在旁边看着,默默观察。   沈文钦看时间差不多,该去现场,便转头问应深:“你要留下来审问吗?”   毕竟是认识的人,可能有什么交集。而且看应深的神情,似乎对何锡均很关注。   应深却摇了摇头,“不用,我们出发吧。” 第46章 遗传   地铁站口, 正是发现第三具尸体的地方。卧倒在台阶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过往的路人很多,但他们都没有发现, 直到清洁工人提醒被害者不能睡在这里,   一推肩膀……人已凉透。   应深他们站在台阶边,向四处张望, 看哪里能轻松地看这边的情况, 又很自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最终, 锁定了对面的一间奶茶店。   叮铃一声。   他们推门走进店内, 下意识扫视了一圈周围, 然后走到前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摄像头, 拿出警察证,“麻烦给我们看一下监控录像。”   王   收银员面色犹豫, “那个……”   沈文钦皱眉,“怎么了?”   收银员说:“监控已经坏了一个多月了,没修,只是个装饰。”   “……”   看着眼前两位警察微妙的表情, 收银员略觉羞愧, 主动说:“不知警官先生想知道什么, 我会尽力帮忙的。”   沈文钦收拾了一下表情,恢复严肃,指着角落窗边的座位, “4月30日, 下午三点,坐在那里的人, 一直看着窗外,至少待了一个小时,你有印象吗?”   那是面向地铁站口,最好的观赏位置。   收银员回忆一下,然后抱歉道:“那天值班的人不是我,我帮你们打电话问问。”   王   电话拨了三次才被接通,一次无人接听,一次被利落挂断。收银员一脸尴尬地瞥了两位警察,干笑了一声。   “……前天你值班,下午三点坐窗边的客人你有印象吗……是两个警察来问……你还没醒?!都几点了,今天下午是你值班你没忘吧……昨晚还喝那么多,活该你个狗子……”   收银员熟稔地通话着,许是朋友宿醉太过丢脸,不好在警察面前骂骂咧咧,说着不自觉压低声音,最后挂了电话,不好意思地朝对面站着的应深和沈文钦低头,“抱歉,我同事宿醉,现在说什么他脑子都不清醒,大概没办法想起那时的事了。”   “那麻烦给一下他的联系方式。”   收银员立刻写下一串手机号码,递过去时,犹豫说:“警官先生,他喝得有点多,所以可能会挂电话不接。”   “那地址也写上。”   收银员:“呃……他中午才刚睡觉,可能要到明早才能清醒点,喝得有点多,所以……”去了也没用。   沈文钦听了,笑:“这么听来,喝得确实有点多啊,你们老板没炒了他,真是良心。”   收银员干笑,心想那家伙就是不打算干了,才这么大胆的。   应深便说:“我们明天再来。”   收银员点头,“好的,麻烦两位警官了。”   回了警局。   何锡均那边的审问也差不多了,应深他们一问,得到的结果是极其配合,大概是史上对警察最友好信任的嫌疑人了,所以反而感觉没问出些什么。   “不是有研究说什么天生杀手吗?犯罪者的脑部结构异于常人,往上追溯,家族内有好几个杀人的,会遗传,后代犯罪的可能性更高。”一警员提出这个观点。   不是胡乱说说,是的确有一定的科学性。国外研究者用大量杀人犯的脑部CT作为论证,得出这样的结果。那本身从来没犯下什么大罪,只因为祖辈有罪,他们就该同样承担不良影响,一旦出什么事,就成为警方的头号嫌疑人?这未免显得太不公平。所以部分过激的研究者也被批判功利主义,为了社会整体,忽视了个人的权利,伤害个体的行为也会扩散影响开来,这并不是什么好方法。   专案组组长沉声说:“就因为这样怀疑?那怎么定罪,说因为他脑子不寻常,很可能是犯罪者所以关起来吗?别说虚的,要证据。”   只是怀疑,没有确切证据,顶多留置盘查二十四小时,就要放人。   说到虚的,有些警员下意识地看向两位来协助侦查的犯罪心理侧写人员,说什么心理分析,听着玄乎,又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不就是很虚吗?   “别看我们,这方面你们破案也会用到,只是不专门搞这个,根据犯罪行为、尸检报告、现场证据等加以分析,有依据的,可不是乱猜。”沈文钦解释。   然后互相交换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技术员调出了何锡均的生平资料,随即便是应深他们的工作,这人是否符合侧写,过去的经历有无造成杀人诱因的可能。一般来说,为避免主观心理影响,不会以一个特定的人来进行反侧写,考虑范围太过狭窄,局限思考。但现在失踪者的母亲死蹲守在警局,双目赤红,担忧着唯一的女儿生命安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可翻云覆雨,从各种渠道去找人。她焦急,无力,没有任何办法,警方是她唯一的希望。警方当然也不愿让她失望。   何锡均,25岁,长相白净,品行端正,从小一直成绩优异,即便有些小毛病,总的来说,也是容易让人喜爱的年轻人。大学期间,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女友,毕业后本打算结婚,但自他父亲的杀人罪名落实,在镇里传开后,他的名声也跟着彻底臭了,杀人犯的儿子,有多少人能坦然接受?女友一家和他断绝关系,处处碰壁,遭人冷眼,竟瞬间尝遍了人情冷暖,众叛亲离。   之后,他便收拾所有行李,离开了长大的地方,去了很远的城市,没有人认识他,可以摆脱过去,重新开始。但他父亲犯下的是命案重案,终究有被发现的一天。   王   而现在,一个和他认识的,并爱慕着他的年轻女性失踪了,他便有了重大嫌疑。   但若撇开他的父亲不谈,其实他怎么都算是一个普通的正常人,因为刑警剧而热血沸腾,报了公安大学,认真努力,不懈地追求着自己的梦想,幻想着未来某天可以查破命案,抓住嫌疑人,拯救一个被拐卖的小孩,自己起到了作用。但现实打破了他的梦,还未毕业,他第一个接触并协助警方抓捕的命案嫌疑人,是他的父亲。   看着这些资料,戏剧一般的人生,警方人员都有些沉默。若没有他的父亲,说不定何锡均已经成为他们的同行,青涩,但热血,充满朝气和生机,是一个优秀的新人。   经历了这样跌宕悲哀的事情,原本单纯的心境现在有了什么变化?谁都不知道。但在场的众人都不希望他成为另一个嫌疑犯。   二十四小时后,因为没有实质证据,警方放了人。   这并不是说何锡均就彻底洗脱嫌疑了,警方依旧在继续侦查,若有证据表明他做了,他还要再回警局。一切都只是暂时的而已。   好不容易安抚了失踪者母亲的情绪,让她稍冷静下来。不过两个小时,就发现了新的尸体,这样的发展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命运的打脸。警方人员的心情都十分复杂。这个节骨眼,仿佛是他们把嫌犯放出去作案的。   犯罪现场的检测由鉴证科人员负责。应深他们到达时,工作还未结束,只能待在车里等。或许是因为病了,应深觉得疲倦,靠着车窗,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即便就在现场,尸体在不远处,他依旧睡得很沉,早已经习惯了这些。   被叫醒时,应深睁开眼,眨巴两下,才慢慢回神,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外套。身旁的沈文钦递给他感冒药和一瓶水,说:“那边已经接近尾声,就要轮到我们工作了。”   “谢谢。”应深接过,仰头吃了,然后问,“你不眯一会吗?”   “不用,我是夜猫子,晚上反而更精神。”沈文钦耸肩。   他们先后下了车,走向尸体所在位置。   掀开盖在尸体脸上的布,低头观察着被害者。   “死者身份已经确认,是廖佳宁。”   正是来警局求助的妇女,她失踪了三天的女儿。   “手腕上有捆绑过的痕迹,多处挫伤,不同于前几名被害者,凶手情绪更加激烈,是实验被破坏了,所以恼怒吗?”沈文钦道。   一名警员在旁看着,忍不住说:“还是被警方审问了,情绪急躁,然后在被害者身上发泄?”   说的自然是何锡均。刚放人,就发生这样的事,不禁还是会联系在一起。此前就有不少例子,在审问过的嫌疑人中,其中一个是真正的凶手,藏身其中,迫于即将被警方发现的极大压力,心情暴躁,作案手法不可控的变得更加激烈残忍,发泄在被害者身上。   他们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复杂。   应深平静说:“我们可以给出侧写了。” 第47章 入院   公安局内, 专案组人员都在会议室,讨论案情进展。轮到应深他们发布侧写时,走到会议室一端, 身体笔直如松, 表情严肃,将分析结果娓娓道来。   “犯罪嫌疑人是男性, 25-35岁, 身体强壮,受过良好的教育, 性格沉稳细心, 工作时间较为灵活, 有医疗人员背景,能接触到药剂,   有交通工具。根据被害者无明显联系的特征,注射药物后置于路边等待死亡的作案手法, 嫌犯是实验型罪犯,喜欢做研究。”   “不是平时的科研人员实验,嫌犯的实验对象是人,他对待生命没有常人的敬畏, 只有好奇。嫌犯童年时期经历过某个亲近之人的死亡,   一个活生生可以讲话行走的人, 就这么不会动了,给他带来极大的冲击。并且,他没有得到心理上科学的纾解, 这导致他在孩提时期情感层面上出现问题,   缺乏同理心,进一步成为了犯罪的诱因。一般来说,   这种情况不算严重,只要孩子在关爱下长大,慢慢自然会恢复。但如果环境没有带来正确引导,这种不正常的心理转化为一种淡漠,轻视生命,带着这样的认知长大,他当然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生命。”   “他随机选择陌生人做实验,也就是犯案,在他眼里,活生生的人只是实验对象,就和一张桌子椅子没有区别。而这种罪犯,平时你看到他,并不觉得他冷漠,相反,他的社交能力很好,遮掩住了自己内心的冷血,完美地融于人群中,甚至是很受欢迎的人,能够取信于被害者,轻松作案。”   桌边听着的警员们不时低头做笔记,听了一段后,忍不住发问,“医疗背景这点,现在网络发达,如果非要弄到这些药,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应深答:“是,注射方面只要稍微学过点护理也行,不一定要正规有记录,但嫌犯是实验型罪犯,必然是和医疗有关的,剂量的控制,不让被害者轻易死去,也很重要。”   另一个警员又问:“那按照你们的分析,何锡均有些符合侧写,有些则矛盾,他的嫌疑多大?”   应深顿了一下,“我和他熟识,为避免不客观,我的意见保留。”   沈文钦看了他一眼,答:“我们的侧写只是参考,有出错的可能性,我们考虑到的你们可能也都想过了,一切当然还是以你们找到的实质证据为主。”   会议结束。   应深他们又去了那家奶茶店。   收银员一看到他们,就叫了擦桌子的店员过来,一头潇洒的红毛,嚣张地炸起,仿佛每一根发丝都有自己的想法,看得出来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他看到两位警官时,没有多少敬畏,反而很新奇的样子,“警察长这样?不太像啊。”   收银员拍了他一下,让他正经些。他懒懒地站着,扯唇笑:“警官有什么就问吧,我绝对配合。”   沈文钦也笑:“没少和我们的人打交道吧。”   红毛耸肩,“不多不多,就一般。只是没见过长你们这样好看的警察,有点惊讶。多有得罪,请两位海涵哈。”漫不经心地拱了拱手。   王   人家在夸你,虽然听着不是好听的话,但还能怎样,难道骂回去,说老子哪里好看了,老子难看死了吗?王   应深两人抽抽嘴角,才开始问:“4月30日,下午三点,坐在窗边的人,你有印象吗?”   “那个时间啊……”红毛皱眉回忆着,看向沈文钦,“好像是一个男人,跟你差不多高,身材也相似,至于具体长什么样,一天下来客人那么多,真记不住。”   沈文钦又问:“给你照片看的话,能认得出他吗?”   “可能吧,试试咯。”   应深拿出了好几张照片,摊开在桌上,是一些符合初步侧写条件的人,何锡均的照片也在其中。   红毛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手指掠过,最后停在了一张照片上。   “是他。”   “你确定?”   红毛说:“八成吧,我记得当时店里还有几个年轻的女生,偷瞄了他几眼,我过去给他下单,他就只点了一杯咖啡,就低头看手机,也不点别的,好像在等人,坐了很久。我那时就想要是哪个女孩子这么倒霉和他约会的话,肯定不高兴。”   “等等,你站在哪里?”   红毛答:“没有客人的话,就在一边靠墙站,方便看客人有什么需要,也离厨房近。”   “你站这里,能看到那个男人的脸?”   红毛撇嘴纳闷,“能啊,我又不瞎。”   沈文钦:“……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面对着前台坐?”   “是——”红毛拉长了声音答,有些不耐,心里暗暗吐槽,就一个问题,还问那么多遍。   应深和沈文钦对视,挑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红毛却看得更加奇怪,“警官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他们摇头,收了桌上的照片,道谢之后便转身向店外走。   与此同时,应深感觉到了一道专注的视线。   回头看去,恰好看见一个男客人打翻了咖啡,低头去捡杯子碎片。收银员推了下红毛。他不耐翻白眼,立刻走过去,说:“客人你不用动,我来收拾。”   红毛过去了,更加挡住了那名客人的样子。因为咖啡有些洒到身上,客人转身去了洗手间的方向。   沈文钦看他停下,问:“怎么了?”   应深眯了眯眼,也有些疑惑摇头,“没什么。”   然后就并肩继续向外走,手上拿的照片里,第一张正是刚被红毛指认的,何锡均的照片。   不过走出奶茶店几步,红毛却叫住了他们,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应深和沈文钦听着他说,眉头越皱越紧。   审问完,才回警局不久,便接到了一个消息。何锡均入院了。若说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又不得不联系到廖佳宁失踪被杀的案子。廖母到警局来闹,就曾说到是因为廖佳宁的堂哥在中间,才会让何锡均和她认识,甚至这位堂哥有试过撮合他们。他早就知道何锡均的家庭背景,看似是接受了,说服自己不能戴有色眼镜看人,但当真正有事情发生了,事情就不同了。   一旦开始怀疑何锡均,那种情绪就像涨潮的水浪,席卷而来,侵蚀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甚至觉得堂妹的死,自己也有一份责任。脑子一热之下,他上门找何锡均理论,狠狠地揍了他一顿,程度有多重?就是达到了入院的地步。   应深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才想起来,在奶茶店里觉得眼熟的客人,正是被害者廖佳宁的堂哥。他做得离前台近,若是有心听,可能知道了些什么。   果然下一句,警员就说:“是廖佳宁的堂哥把他打进医院的。”   王   他们本就打算要再去找何锡均谈谈,正好给了这么个机会,便立刻出发去市人民医院。   到医院时,不知该说什么,医院把他们安排在了隔壁床,中间就隔了一条帘子,还没拉上,这对于两个刚打过狠架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查看病情的医生心情也很糟,一上来就骂了他们,“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非要打架?觉得自己很酷是不是。老实说一句,医院里病床不够用,好了就赶紧麻利的给我滚。”   脸上都是淤痕的平头男登时反击,“你什么态度?医生能这样说话的吗?小心我投诉你!”   “随便你。”医生耸肩,低头继续弯腰给何锡均检查伤势。他作为医疗人员,十分清楚对面叫嚣的人受伤不重,两人体格又相似,显然是这边的人留了手。肋骨都打断了两根,是有多大的仇?   平头男咬牙切齿,张了张嘴,握着拳,瞪着一双汹汹的赤目。   “他是杀人犯!”   旁边的护士不禁惊呼出声。医生治疗的动作一顿,却头也不抬,又继续,“证据确凿了吗?”   平头男咬牙:“有人看到他在现场了。”   医生却很平静,一点都不像是给杀人犯治疗,没有一丝紧张慌乱,或是恐惧。他说:“我的职责只是救人,不论是谁。判决罪行是法院的工作。”   护士惊疑不定地看着苍白虚弱的何锡均,平头男一脸恼怒难以平息,在场的人当中,只有医生是最冷静的,仿若一个没有情绪波动的机器人,理智平淡,无悲无喜。   阶段治疗结束,医生走了出来,正好迎面碰上到来的应深和沈文钦。简单打过招呼之后,他们询问何锡均的状况。   “肋骨断了两根,脑壳被敲破了,暂时不能乱动。”医生简单通俗地解释。   “但还是能说话吧?”   医生:“你们看着办吧。但他还有不正常的吐血症状,等胃镜检查报告出来才能确定。”   他刚说完,一个护士便走了过来,给医生递了叠纸。   医生看了下意识皱眉,“胃癌晚期,这情况,半个月都说不准。” 第48章 医生   胃癌晚期。   应深听到这话, 彻底呆住了,不敢置信问:“什么?”   医生见惯了各种生离死别的画面,一下就明白, “你们认识?”   “……算是。”   医生:“那你就兼顾好警察和朋友两个角色, 问话可以,但不要让病人情绪起伏太大, 没多少时间了。”   顿了一下, 应深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只能点点头。   医生没走, 又回了病房, 当他把检查结果告诉何锡均时,他很平静, 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似乎早就知道了。也是,   都已经晚期了,再怎么忽视身体状况,也会有所察觉,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甚至, 廖佳宁堂哥的反应都比他要像晚期癌症病人, 刚得知一个噩耗, 震惊,悲痛,不敢置信, 哑了一般, 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你应该也清楚,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需要我们替你通知家属吗?”   何锡均摇头,“不用,他们都知道。”   他更关心的事——“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放弃治疗。”   医生蹙眉,盯着他的神情看了好一会,才低声说:“后天就可以。”   医生离开后,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平头男突然开口,“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可怜你,就算你要死了,犯下的罪也不会消失。”   何锡均垂着眼,目光缥缈地看着前方。他穿着宽松的病服,身上有多处伤痕,脸色是虚弱的病态白,手背扎着针,青色的血管十分明显。   “我无法否认,我父亲是个杀人犯,但我不是。”   十分轻的声音,慢慢的,飘在空气中,没什么分量,却莫名感觉压在心口,重若千斤。   “我没有杀你的妹妹。”   他抬头,直直地凝视着昔日好友的眼睛,目光坦然,没有一丝的遮掩。   直白强烈的视线,竟反而让对方有些承受不住,不自觉移开眼。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不要狡辩了?还是,我相信你?   最终,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伸手,猛的一拉帘子,隔开了两张病床,如同楚河汉界,再清晰不过。   几乎是一瞬间,何锡均眼底的光暗淡下来,漆黑一片。   然后,他又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向应深,扬唇微微一笑,灿若星辰,“应博士,让您见笑了,您也负责这个案子吗?”   应深点头,然后沉默。   厚重的帘子内,没有人出声,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不远处孩子打针的哭喊,医生和患者的交谈,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杂乱无章的合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何锡均笑:“你们不是来问我话的吗?不出声,我怎么知道你们说什么,我又不会读心术。”   不自然的笑容后,应深终于开口,问的却不是和案情相关的话。   “你没有告诉家属,他们都不知道你的病。”   何锡均笑容一僵,半晌,才扯了扯嘴角,哑声说:“有什么好说的。说不定这就是我的报应。”有一个杀人犯父亲,是他的原罪。他就该过得生不如死,以此赎罪。   而且,他还有什么家属可以通知?父亲被枪决了。母亲从五年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杀人犯起,就经常恶心反胃,情绪极其不安稳,连以前宠爱的儿子都不想再看一眼,只因为他和丈夫的眉眼十分相似,一见到就不自觉厌恶反感,难以接受。   应深轻声说:“许玲呢?”   许玲是他大学时期的女友,两人曾经感情很好。   何锡均捏着输液管,抿嘴笑说:“她已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马上就要结婚,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生活,何必打扰她。”   应深:“总得有人陪着你。”   何锡均轻轻一笑,“我又不孤单,不是还有你吗?”   应深一怔,平淡点头,“嗯,还有我。”   然后,握紧了他的手。   何锡均刻意让话题氛围变得不那么沉重,轻松说:“近期又上了一部好莱坞大片,我蛮想看的,等你有空了,要不要一起去?”   应深:“好。”王   “其实吧,说句老实话,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老了一脸皱纹,丑不拉几,身体又不好,想出门旅趟游,动作大点腰就扭了,骨折了什么的。活得太不潇洒了,我还宁愿死了算了。”何锡均耸肩,一脸无所谓。   “嗯,所以要趁年轻把想做的都做了,不要留下遗憾。”应深又点头。   何锡均无奈,“你要不要我说什么都说好,我不就病了吗?至于那么迁就我。不过当然,你愿意迁就我我也不亏啊哈哈。”   他哈哈笑着,床边站着的人却嘴角都不弯一下,空气里就回荡着他的干笑,这就很尴尬了。   “咳咳,你有什么问吧。”何锡均摆出严肃样。   应深也不拐弯抹角,直白说:“你说你在被害者死的时间,去了附近的网吧打游戏,没有监控,所以没办法作证。但现场对面的奶茶店店员说,看到你了,你有什么解释?”   何锡均想都不想否认:“他看错了吧,谁让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应深默默看着他,明摆着一脸不信。   “店员看到你面对着前台坐,那个角度不能很好地看被害者,但你对面的位置是绝佳的观赏座位。我们分析得出嫌犯很注重享受犯案的过程,绝对不会错过这一幕的。我知道你认识犯人,你想替他隐瞒,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你,是他安排的,他想让你顶罪。”   何锡均张了张嘴,干巴巴说:“我只是去网吧了……”   沈文钦突然开口:“廖佳宁死了。”   何锡均愣住,表情呆怔出神,失焦的双眼有些空洞。   应深:“他从一开始就想将罪名推到你身上,他甚至知道你快死了,不在乎任何事,不会尽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切都方便了他。你知道吗?每个受害者被凶手放在公共场合时,他们是活着的,只是因为药物昏迷了,不能动,凶手就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享受这个过程。”   “廖佳宁是因为我才死的吗?”何锡均这样问。王   应深平静说:“是凶手杀了她,与你无关。”   何锡均苦笑:“你刚才说的那些,怎么听都不是和我没关系……你确定、和我见面的人是嫌犯吗?”   王   “根据侧写,那个人的嫌疑很大。”   何锡均摩挲着输液管,低声说:“邹远扬,我的心理医生。”   他低着头,没有看到应深倏地瞪大的双眼,震惊之下,几乎是下意识吸了一口气。又是一个熟识的人,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沈文钦虽没见过这个医生,但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他是省厅外聘的心理医生,很多警察在他那里做过咨询。他下意识看向应深,眼神有些担忧。   他拉着应深的胳膊,将他带到医院的走廊边。他们靠墙站着,这里人比较少,安静。   沈文钦打电话让赵卓锐他们查一下邹远扬的资料,尤其不能放过一些见不得光的,比如不在记录内的房产。听了虽有些惊讶,但他们还是没多问什么,立刻查了起来。   应深背贴墙面,脊背有些疲累地弓着,弯成一条曲线,额前的碎发垂下,遮住些许眉眼,显得精神萎靡,没什么生气。   沈文钦看了一会,把手机扔进兜里,走到他身边,像他一样靠墙站着。不用自己绷直身体,重心自撑,而是把重量都交给了墙。   “心情不好?”他轻声问。   应深摇头,“还行。”   只不过刚得知一个朋友不久于人世,自己的心理医生还是连环杀人嫌疑犯。   “至少何锡均不是杀人犯,没有像他父亲那样,也算是一件好事,勉强来说。”沈文钦慢慢道。   宁愿他要死了,也不希望是杀人犯。但为什么不可以是身体健康的正常人呢?   沈文钦手放下,想撑着墙面,却不小心触碰到一片冰凉。他低头望去,发现是应深的手背。   他垂眼看了一会,说:“要喝热饮吗?我请。”   然后也没等应深点头,便走向附近的自动贩卖机。透过玻璃,扫了一圈,他说:“没有香草奶昔啊。”当然是没有的。   “草莓牛奶要吗?”他问。   应深无奈,还真怕晚说一点他就直接买了,立刻说:“不要。”   “奇怪,都是甜的啊。”沈文钦这么说,然后手指一点,“那就原味豆奶吧。”   他大步走过去,把温热的牛奶塞到应深手里,嘴角挂着不羁的笑,“喝奶吧。”   于是,两个高大的男人就倚靠着墙,喝着奶,讨论案情。那画面,怎么看都有点诡异。   “我们没有直接的实质证据,申请不了搜查令。”   “而且,他还算是半个吃公家饭的。”   可如果不去调查一番,又不甘心。一日不抓到犯人,他都会继续作案,祸害更多的无辜,断了他们的人生。没有搜查令,就是私闯民宅,得到的证据也有待商榷。   随着一连串的吸噜声,牛奶盒中心迅速凹下去。沈文钦潇洒地压扁,手一抛,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   “不被发现,就不算。”   沈文钦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提议偷偷潜入邹远扬家里找罪证。   “……!”   应深瞪大了眼,吓得差点吐奶。 第49章 爬窗   根据从赵卓锐那里得来的详细信息, 知道这个时间邹远扬有病人预约了心理咨询,不在家里。   沈文钦打头阵,观察这个屋子, 从外围找一个比较容易潜入的突破口。最后, 锁定了一扇窗,是浴室的通风窗, 刚好够一个人通过, 这种窗户很好开。   推开小窗,沈文钦先爬进屋里, 手借力旁边的洗衣机, 轻盈落地, 几乎没发出多少声音,经常锻炼身体的敏捷度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在他身后, 应深就和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太懂这些技巧,   动作稍显笨拙,进来的十分艰辛,偏偏紧抿着唇的表情又异常认真努力,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沈文钦回头看到他这副模样, 忍不住笑:“你怎么也从这儿进来,   不会等我给你开门啊。”   应深爬窗的动作停住, 一愣,“……对哦。”   竟是完全没想到。   沈文钦无奈摇头,走过去, 下意识张开双手想把他抱下来,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个动作不太妥,就想伸手去扶他的胳膊。应深却已经顺势两手扶住他的肩膀,   轻轻一跃,跳了下来,幸亏戴着手套鞋套,发出的声响没有太大。   这毫无芥蒂的样子,倒是让沈文钦失神了一瞬,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他扶稳了应深,拍拍他的肩,扯唇戏谑:“连爬个窗都不行,你体能是怎么及格的,我回去绝对要好好操练你。”   应深皱眉,想到把人累到半瘫的训练,虽然反感,但也知道这些很有必要。所以他还是点了点头。   沈文钦又笑,带着自嘲的意味,深邃的眼底略略暗沉。也就只能看他在这方面呆,占占嘴上的便宜,对方却是毫无知觉的。   走出浴室,握着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在黑暗中轻手轻脚地潜行。   他们在客厅分头,低头翻箱倒柜,既然是实验型犯人,肯定会保留一些观察数据记录。   手电筒的亮光打在纸页上,脸上泛着幽幽的蓝光,半明半灭,黑白交错。   翻找了各个地方,夹页,书壳,隐秘的柜子,都没什么收获。本以为他会放在手边,随时回味,那么还是在更私人的领域,卧室。   沈文钦突然低声叫他,手上拿着光盘样的东西。应深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立刻快步走过去,却发现是情.色录像。主角正是医生本人,和不同的女人,不仅如此,还有各种情节设定,制服play,光这样粗略看封面,都能猜出他的精心制作,甚至比市面上大部分的还要好。   “这可能是人不可貌相的最典型例子了。”沈文钦轻声感慨。   应深沉默,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虽说这些让他们对邹远扬有了新的认知,但这些和案子没关系……下一秒,他拿过沈文钦手里的一叠光盘,一一看过去,注意力都放在封面上的女人脸上,没有被害人,倒是有几个他知道的做心理咨询的女性,目前都还好好活着。   一开始,沈文钦还被他抢情.色光盘的举动吓了一跳,听完他的话后,讽刺笑:“该说他有职业道德吗?不杀自己的病人,只和她们上床,拍点视频。”   “不止。”应深盯着那些光盘,拿出手机照相,“让罗一泽查一下,看这些女人和被害者有什么联系。”   沈文钦挑眉,很快也想到了什么,不过他第一反应说了另一件不太相关的事,“发给赵卓锐吧,反正到头来还是他来查。”   应深不理解,“为什么?罗一泽不比他差。”   沈文钦扶额,果然应深没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古怪。   “不是这个原因……”嗯,该怎么解释好呢?沈文钦一脸苦恼,犹豫说:“罗一泽,有点儿太年轻了,看这些不太好……”   应深更困惑了,“他已经成年了,而且男性从青少年开始就看A.V了,这是常态。”   “话是这么说……”沈文钦越解释越烦恼,然后突然抓住了一个重点,“等等,你刚刚说A.V?!”   应深点头,一副怎么了的奇怪表情。   这的确没什么,但从你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惊悚啊!   沈文钦心里默默吐槽,还是不敢置信,“你也看这些东西?”   应深自然道:“看啊,我是个男的,男的都看这些。”王   后面还特意附加了这么一句,好像说大家看我也就跟着看,配上他认真的表情,沈文钦莫名感觉……可爱到爆炸啊。   应深疑惑,站起身,示意该去看卧室。   两人走过去时,沈文钦表情还处于一种复杂又惊疑不定的状态当中,平复不下来,走着神,连跟前的应深停下脚步都没发现,一头撞了上去。   应深奇怪回头,没碰过他这个样子,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小声关心问:“怎么了?”   沈文钦忍着撞疼了的鼻子,没敢伸手去揉,嫌丢脸,只微微一笑,很正常地摇头:“没事。”   应深便回头走进卧室。房间内很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手电筒照过去,才发现是窗户上挂了十分厚重的帘布,就像一张大嘴,吞噬了所有的的光亮。   室内的摆设干净整洁,很少凌乱的痕迹,看得出来主人严谨慎重的个性。   沈文钦偷偷揉完鼻子后,神色如常地走进房间,扫视过周围,借此分析着屋主人的心理,屋内的东西不多,装潢也偏冷色调。他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想象着如果自己是邹远扬,冷静寡淡的人,屋内没什么可看的书,更放不了什么数据资料,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   手摩挲过桌子,手指往下一勾,拉出键盘托,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微微一眯眼,将笔记本放到桌上,按下开机键。没过一会,果然就是输入密码的界面。   这时,就是罗一泽出场的时候了。很快,他操控了电脑,一连串敲击之后,顺利进入用户桌面,一脸兴奋,斗志昂扬地挖出那些被邹远扬藏起来的东西。   同时,沈文钦把刚拍的照片发给了赵卓锐,并附上一句——“原本应深要发给罗一泽的,在我力挽狂澜下,最后发给你了,够义气吧。”   过了两秒,赵卓锐很快回,简短的话语,却是气势磅礴,“哥们,以后有事我挺你。”   沈文钦看见,笑了,互惠互利,不错。   在罗一泽两人的挖掘工作进行时,应深他们继续在房内看着,发现了一道藏在挂画后的门,隔着手套,拧了拧门锁,意料之中的打不开。   面对着紧闭的门,应深第一反应是找钥匙,而沈文钦则是一脚踹门,不过当然,这次是潜入,不宜动静太大被发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回形针,手指弯曲,迅速拉长,扭了两下,弯成有弧度的形状,然后将一端伸进门锁孔,不过十秒的功夫,咔嗒一声,门竟然就这么轻松地开了。   应深全程看着,满脸震惊,“你哪里学的?”学校不教这些吧。王   “自学成才。”沈文钦笑眯眯,颇为嘚瑟。   不过,他也没太得意,两人先后往里走,又解释:“这种方法只能开低级锁,大门是超B级锁,等我用工具开了,全世界都该知道我们私闯民宅了。”   应深低声感慨:“真厉害。”   “在损我么?”沈文钦看他。   应深:“在夸你。”   “真的?”沈文钦笑眯眯,“那以后多夸点,我绝对不会翘尾巴。”   应深有点疑惑,不过的确赞美有利于工作动力,就说:“哦好。”   走在前面的沈文钦就低头偷笑。   别有洞天的小隔间并不大,像是一个单人办公室,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支着架子放了好些资料,还有三个抽屉。沈文钦照样用回形针开了锁着的抽屉,拿出了里面的资料。   不远处,应深沿着墙边观察,细心地发现有一处的墙面不寻常的凹凸。他眯了眯眼,摸到了一条不明显但触感不同的边界线,将遮着的墙纸扯了下来。后面的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一大堆研究资料,都是现在不能接受,违背人性的实验。还有他的一些犯罪计划,实质证据。他转头叫沈文钦,让他过来看。   但沈文钦愣愣地看着手上的资料,一时出神,没听到的样子。应深问:“发现什么了?”   沈文钦却下意识装作不在意的,随手扔在一边,说:“没什么。”   然后就走了过去。王   他刚才看的不是什么资料罪证,而是邹远扬对应深的一些心理诊断,写着童年时期亲眼目睹父母被杀,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大脑自动屏蔽了这段记忆,表面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实际只是将扭曲的情绪压制住了,一旦出现触发点,便会全部爆发,疯了也不是不可能。   只看到了短短的一段文字,却让沈文钦呼吸一窒,仿佛心脏都忘记了跳动。连应深叫他都完全没听见。条件反射的,他不想被应深知道他发现了他的过去。更何况这事应深忘记了。   应深和沈文钦两人分工,将墙上的证据拍了下来,以防万一。 第50章 同谋   就在他们拍照时, 客厅传来了钥匙碰撞的声音,紧随而来的脚步声。   太突然了,没办法出去, 只能迅速把隔间伪装成原本的模样。他们匆匆躲进了桌子底下, 空间太过窄小,需要两人紧紧靠在一起, 才勉强躲得下。   钥匙扣晃动, 碰撞的清脆声响,来人吹着轻快的口哨, 不知名的曲调在黑暗中幽幽回荡。   稍显沉重的脚步声, 是一名男性, 已经走到了隔间外的主卧。对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隔间的门。   他继续吹着口哨, 走了进来。   应深和沈文钦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身体不敢有一丝的动弹,   只要不小心制造出任何动静,都会被发现。但蜷缩成一团蹲在桌子下,很快脚已经酸麻,像有万千只蚂蚁咬着, 越发难忍。   男人还在往前走, 脚步声已经很近, 离他们不过十厘米,再走两步,他们就会被发现。   沈文钦握着枪, 已经准备站起来和男人对峙。   但就在这时, 一阵金属摇滚乐声响起,音量很大, 震耳欲聋。   男人接起了电话,清朗的声音,年纪并不大,“……嗯,我已经到了。”   这声音……不是邹远扬!   应深两人猛地瞪大了眼,对方还知道隔间的存在,难道是共犯?   神秘男人伸手,在桌上翻找着什么,动作粗鲁,将无关的资料都扔到了地上。很快的,他拿起一叠资料,定定地看着,轻哼着冷笑一声。   “……找到了,他果然是在找那个人。”   男人对电话里的人报告着,语带嘲讽,“真不知该说这家伙好奇心太强还是胆大无畏。”   语调了带着一股浓浓的蔑视,和对邹远扬的淡漠。毫不夸张来说,他甚至是对生命都毫不在意的。   沈文钦捏紧了枪,权衡利弊,估计了男人所处的位置,手掌一撑地面,猛地蹬起,朝对方射了一枪。   桌子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年轻男人,中间印着一只奇怪的动物,咧嘴吐着红色舌头,头戴一顶鸭舌帽,露出一双浓墨似的眼。   对方似早有所料,提前闪身,子弹几乎是擦身而过。他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文钦,手里也握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沈文钦,扣下扳机,讽笑:“还以为邹远扬养小猫了,原来是藏着人啊。”   沈文钦一看到枪,便猛地再次蹲下,躲在桌后,然后又探身射了一枪。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两人却互相攻击了几回。只是男人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无心恋战,他潇洒地说了句,“真巧,我们很快会再见的。”王   男人很快便跑得不见人影。沈文钦立刻追了上去,并迅速说:“应深,申请逮捕令!”   话音一落,两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沈文钦一路猛追着嫌疑人,破开人群,穿过路口,拐过弯时,前方锁定的人影不见了。他皱眉,扫视过满街纷乱的路上,在每个人身上找着熟悉的细节,迅速锁定,一瞬间,眼镜盯上一个神态自然的男性,正穿过马路。   对方虽然乍一眼看去和刚才追的人不一样,但沈文钦看出了他就是那个人伪装的。他大步奔过去,红绿灯闪烁,变成了红灯,路口的车辆启动,横穿而过,直接阻断了他的目光。那个男人的身影被车辆挡住了,沈文钦躲避车子,继续往前直奔,但黑色商务车驶过,男人不见了。   沈文钦握紧拳头,只能匆匆记下车辆的特征和车牌号,尽管不一定有用。   而另一边。   应深去附近的停车场,取了他们开来的车,火速赶回警局,正对着蓝牙讲明着情况时,路口左边一辆蓝色大货车突然直冲而来,直直的对着他的方向。应深心口一窒,电光火石之间,猛地向右打死了方向盘,车子直接冲上路牙,狠狠地撞上了护栏。   因为惯性,应深身体猛地往前,头撞在方向盘上,额头流血,头也一阵阵的发晕,耳机里不断传来焦急的问话声。   “应博士!应博士!你那边什么情况?听到请回复……”   应深模糊听到声音,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耐不住头重如巨石,撑不过几秒,他就眼前一黑,趴在方向盘上晕了过去。   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一双手慢慢伸进车里,抓住应深的手,将他拉了出来……   警局那边,失去了与应深的联络,立即通知最近的警察过去,但赶到现场之后,只发现留下的车子,和座位上的一部手机。是应深的。   睁开眼醒来时,应深感觉到额头传来的刺痛,浑身多处地方都是难受的,被狠狠敲打过似的。他意识变得清醒,想起了车子被撞时的场景,记忆里最后的一幕。同时,发现眼下自己的处境。   坐在一张普通的椅子上,手脚皆被牢牢绑住,和椅子固定在一起,动弹不得。头上的伤被简单处理过,绑走他的人应该不想他随便就死去,但有什么目的?是出现在邹远扬家里的不知名人吗?   应深心里有许多疑问,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冷静。他睁大了眼,想看清周围有些什么,作为判断自己在哪里的依据。但所处的空间很暗,视线能触及的地方,只有不太干净的地板,白色但有些脏污的墙,像是小孩涂鸦踢球留下的痕迹。他猜测,这里可能是某个廉价出租屋,不需要给出多少证明,给钱就能租下的地方。市内这样的地方不多,但真要找到这里,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少。   头上的撞伤让他一阵阵发晕,但应深很清楚自己不能就这么晕过去,他强撑精神,弯曲着手指,让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里,用刺痛提醒自己。   安静的黑暗中,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下一下,越发靠近这里。   应深抬眼,定定地看着前方,等待着对方的出现。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双腿先从黑暗中出现,随着步伐向前,自下而上,应深和他对上了视线。清俊的脸,五官端正,长眉微微弯着,视线一如平常的柔和,是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宁静气质,但放在此处暗沉的环境,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像看到了什么喜欢的东西,发着光一般,不免显得渗人。   邹远扬弯着唇,走近到应深的身边,俯身凑到他脸边,手按住了他的脖子。   “应博士,我们又见面了,虽然这次你没有预约,可我主动邀请你过来了,这段时间,情况有什么变化吗?”   温和的语气,询问着心理问题,好像他们只是在心理咨询室,进行惯例的谈话而已。   应深很清晰的能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拇指压着颈动脉,一点点用力下压,喉咙传来明显的阻滞感,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他张嘴,声音有些不顺的微哑。   “你抓我来,是为了什么?”   邹远扬微笑,没有回避,直接答了,“好奇。”   应深后仰着头,抬眼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执着地问话。   邹远扬眼里闪着光,心情很好的样子,手里的力道也跟着加重,“应博士,我之前就问过你,为什么要做这一行,是为了伸张正义铲除罪恶么,你给我的回答是兴趣,那我这次再问你,在亲眼看着父母被连环杀人犯杀死之后,你是不是连带着憎恨了所有罪犯,想杀死他们每一个,所以做这些来发泄心中的负面情绪?”   他兴致盎然地盯着应深的眼,想找出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哪怕一点点的情感波动。但应深让他失望了,仿佛听到的不是他的悲痛过往,只难忍地咳了两声,平淡冷静说:“杀你们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做这个就是兴趣。”   “呵。”邹远扬一下之间,仿佛丧失了大半的乐趣,撇着嘴直起身,掐着应深脖子的手随意地甩开。   应深低头剧烈地咳嗽,喘着气,还未等完全呼吸恢复,便抬头看着他继续开口,声音哑得不时失声,“邹远扬,你……很小就失去父母,可能是意外可能是重病,心理扭曲……走到今天,觉得有相似经历甚至比你还还惨的我懂得你的痛苦,该和你一样,变成愤怒满心只想杀人吗?很可惜,你要失望了……我一点都不想碰人命。”   邹远扬听了这些话,却没有发怒,他捏着自己刚用力的手,随意地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发白的应深,微笑:“是吗?可据我所知,你早就已经碰了。”   应深看着他,眼神毫无波动,不受影响。   “不相信我是吧?”邹远扬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可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你自己逃避了而已。应博士,要我帮你想起来吗?”   他弯下腰,脸几乎要贴到应深的脸上,眼珠子漆黑一片,仿佛要把人吸进去的模糊黑暗,眼底的笑意阴森而兴奋。   ……   邹远扬的住宅,许多警察正在进行调查。   卧室内的隔间。   王   沈文钦站在桌子前,低头翻找着自己藏进去的那叠资料,邹远扬对应深的分析,但怎么都找不到了。应该是被那个不知名的人拿走了。   王   潜进这里,却只为了拿应深的资料。   他们和应深到底有什么关系?想从应深身上得到什么?   一瞬之间,巨大的疑虑和恐慌将沈文钦笼罩住,在心底的缺口疯狂蔓延。 第51章 水   应深落在邹远扬手里, 邹远扬像是得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玩具,且还是期待了许久的,一点点把玩, 当然不舍得那么快让他死。   不过两个小时, 应深就已经有两次差点窒息而死的经历,脸色越发难看, 声音沙哑得难以说清楚话。   邹远扬拿来了一把手术刀, 小巧,但很锋利, 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房间里的白炽灯, 早就被邹远扬打开了, 悬在头顶,明晃晃的, 十分刺目。   他站在应深身边,低着头, 兴致高昂地看着他的反应,手里把玩手术刀,一不小心如果没拿稳,或许就会扎到应深的眼球。离得太近了。   应深睁大着眼,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点他想看的恐惧反应都没有。   邹远扬好奇地问:“你怎么才会恨不得杀死我?给你的痛苦还不够是吗, 可惜你父母已经死了,我不能再杀一次。你说……我把你的手指切下来怎样,很痛的吧,   以后你想写字也难了。”   他仿若自言自语, 随口提议。   一俯身,压在扶手上,   轻松地捏住了应深的右手食指。应深被绑住了,根本无法反抗,他也不打算反抗,比起身体上的伤害,这更是一种心理上的压迫,只要他展现了一丝一毫的恐惧,便是主动暴露了自己的突破口,让犯人有机可乘,得偿所愿。   王   “这手指真好看啊,适合弹钢琴,写书法字,切掉真是可惜。皮开肉绽,血流出来,骨头也断掉,没了,就真的是没有了。”   他装模作样地说着,也相当于最后的提醒,想让应深屈从于恐惧。   如果只是想要从应深嘴里得到什么信息还好说,随便抓一个无辜路人,绑着扔在角落,稍微给点伤害,极度恐惧地呜呜叫唤,求着自己放过他。用一个可怜的陌生人威胁应深屈从,不然就取了那人的性命,这种做法针对警察真是最有效了。不说,就相当于间接杀人,那种负罪感和职业道德逼着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但现在,邹远扬想要的是他心理上的承认。什么警察?都不过是掩饰而已,经历过那样的事,怎么可能继续正常生活。邹远扬就是要挖出他心里拼命压制遮掩的黑暗面,让他承认自己的另一面,他和他们这些泥沼底下的人是一样的,一点都不光明,都在不断下落,最后深陷其中。   应深眼睛一瞬不瞬,毫无波动,平静地看着他。   邹远扬握紧了手术刀,猛地往下用力切,可就在刚贴上皮肉,即将割破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一脸的无趣,因为应深的平淡反应,让他觉得挫败。   他轻哼一声:“是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应深没有回答。   邹远扬站起身,俯视地看了他一眼,“没关系,我想到了另一个更好玩的。”   说完这话,他就拿着刀转身离开房间,随着老旧铁门的一声吱呀,人影消失。   应深这才大大地呼出刚才硬憋着的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渗出冷汗,身体控制不住的发颤。连着两次濒死的体验,任谁都不可能做到心里毫无波动,喉咙火辣辣的痛,提醒他还活着。   没过多久,邹远扬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注射器。   这次,应深非常警惕,死死地盯着,因为那要注射进自己的身体,所造成的影响后果不一定是他能承担得起的。不管是毒品还是让他神志不清的药物。   “说了要帮你回想起来,当然不能说话不算数。”邹远扬礼貌笑着,将针头对准了应深的手臂。   应深瞪大了眼,想往后退开,但他紧贴着椅背,已经避无可避。他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咬牙想镇定下来也很难,哑声低吼:“这是什么?!”   邹远扬看着他的眼睛答:“很快起效,你可以自己体会。”   应深眼睁睁看着针头扎进了血管,一点点注入了身体,却无法躲避,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确实,邹远扬说得没错。药效很快,没过多久,应深便浑身发软,疲乏无力,被绑着的手脚本就不能动,现在更是难以动弹。   这时,邹远扬站着俯视观察他的变化,确定他浑身无力,不可能挣扎逃跑之后,就弯腰解开束缚,将他抱了起来,走出房间。   应深垂着头,听到了水流声,而且越来越近。   邹远扬把他抱进了浴室。用余光看过去,能看到浴缸的水已经过半。   水。   邹远扬很清楚他畏惧什么,更知道什么有可能勾起他的回忆。   应深身体不自觉紧绷,想握紧拳头,但身体乏力,只能虚握。   不过几步的距离,很快就到了浴缸边,邹远扬把他扔了进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应深浑身一被水裹住,便起了反应,好像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冰冷刺骨,每一秒都是煎熬。他下意识开始挣扎,想要浮出水面,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但身上残留的力气太少,好不容易稍微要冒头,就被一只手轻轻松松地压了下去。   凉水不断涌进口鼻,胸口阵阵发闷。手脚不断胡乱划着挣扎,力气越发迅速地消去。   太痛苦了。   水进了气管,呼吸不了,火辣辣地痛着。   不知过了多久,应深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时,他被抓着后领,出了水面。一道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进耳朵,像隔了一层膜,听不真切。   “想起什么了吗?”   邹远扬这么问着,眼里满含期待。   应深浑身湿透,一头漆黑的短发耷拉在额前,水珠不断往下滴落,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模样十分狼狈,但当他睁眼,朝邹远扬淡淡地瞥过去时,那种冷漠的眼神,却是一点都不恐慌卑微,反而有种意料之外的气势。   “……你想知道?”   他的声音粗哑,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带动着咽喉和胸腔火辣辣的痛,好似牵扯身上的每一块血肉。   邹远扬当然很好奇,但应深的声音太弱了,发白的嘴唇慢慢动着,仿若自语,一点都听不清楚。他迫不及待地弯腰凑上前,把耳朵递到他唇边,想认真听清。   应深低声说:“我看到了……”   邹远扬浑身绷紧,静听着每一个字。   “我看到你被处死刑的样子,很不甘心是吗?”   轻飘飘的话语,整个人都是淡漠的,眼睛眯着,死死地盯着邹远扬的耳朵,突然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这上面。   邹远扬吃痛,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猛地拍打着应深,拼命地挣扎。但应深齿关紧咬,怎么都不松口。等终于力气消耗,应深迫不得已松嘴时,已经是满口的鲜血,沾在发白的唇上,不屑地冷笑着,偏头把血吐掉,像是什么可怕的吸血怪物。   反倒是处于有利位置的邹远扬,目露惊恐,觉得这人是疯了。恼怒之下,揪着他的领子,压制住满腔的火,沉声说:“很精神啊,那很好,我们继续。”   说完,就又把应深的头按进水里。   王   鲜红的血丝缭缭绕绕,浮出水面,那都是邹远扬的血,看着这些刺目的颜色,让他更加愤怒,难以冷静思考。   所以,房外的大门被破开时,他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突入的警察迅速冲进了他们所在的浴室。   邹远扬听到脚步声,第一时间想去拿旁边架子上放着的手术刀,以此抓着应深做人质威胁。但很可惜,他的手刚碰到刀柄,一颗子弹便破空而来,穿破他手臂上的血肉,剧痛之下,他下意识地捂住受伤的胳膊。   沈文钦几大步上前,长腿用力一踹他的心口,往下一压,短短几秒便狠狠地压制住了他。   看到浴缸里无力躺着的应深,沈文钦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根本来不及给嫌犯戴手铐,就匆匆扔给后面的同僚,慌急地伸长手臂,把浴缸里的人捞了出来。王   应深闭着眼,平躺在瓷砖地板上,一动不动。   沈文钦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双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地上的人没了呼吸,胸膛也已经没有起伏。   他立刻一手按压住应深的额头,一手抬高下巴,迅速看了一眼后,便深吸一口气,捏着应深的鼻子,低头覆住唇,疯了一般拼命地吹气。   起身后,盯着应深,又按压住他的胸口,用力捶打。视线从头到尾一刻不停地死死放在应深身上,紧盯着他的脸,深切地渴望他能有哪怕一点点的反应。   过了几秒,又好似过了几个世纪。   应深突然咳了一声,吐出些许水,慢慢地睁开眼,意识并不清醒,但看到了沈文钦的脸,眼神顿时从警惕变成柔和。   沈文钦想都不想,拉起他紧紧抱住,这时高悬着的一颗心才好像落地安定。应深的手臂耷拉在两边,想抬手回抱他,但因为药物和多次溺水,没了力气,只能虚弱地笑了一下,脸色虽不好看,但精神却看着好了不少。   被抱着离开现场时,应深有些无奈,声音沙哑说:“感觉这几次我有点惨,都是被你抱出去的。”   沈文钦大步向前走着,但手上的力道很小心温柔,生怕他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重。他嘴上不客气杠道:“你知道就好,警惕性高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找我,你又不是美队,撑什么英雄。”   “是是。”应深点头弯唇,忍不住咳了几声。   “你别说话了。”沈文钦低头看他一眼,警告似的瞪他。   应深垂眉敛目,立刻状似乖巧地沉默着。 第52章 疯子   邹远扬被逮捕归案。   警方收集他的各种罪证, 多次审讯。根据从他电脑里找到的资料,才发现他犯下的不只有这段时间一系列的注射高剂量药物致死杀人案。   他电脑里还跟踪记录了五个年轻人的成长轨迹。这五个人,都是十多岁的年纪, 经历了父母双双被杀害的惨剧,   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人生阴影,其中一个甚至接受不了现实, 自杀死了。   五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女, 人生走向各不相同。除了十五岁那年自杀的女孩外,还剩下四个。一个无人教育, 堕落成了街边的小混混, 过一日算一日,   并未想着奋斗什么未来;一个被爷爷收养,高中辍学出来开早餐铺, 起早贪黑,日日辛苦赚钱养活家中老人;一个勉强读了大专,   成了一间私企的小职员,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谈了恋爱,忙着赚钱还房贷;一个被亲戚收养, 日益恢复, 淡忘过去,   当上了一名新人刑警。王   而最后的那名刑警,正是当地警局的一名警察,虽因级别不够, 没有参与此次的专案侦查组, 但处理了部分事务,也清楚一些案件的进展,   当最后被上司叫过去询问情况时,他才得知杀害自己双亲的仇人被抓捕了。   那一瞬间,他的脑袋空白了几秒,然后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转身就冲去审讯室。他想杀死那个恶魔,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但没跑几步,很快的,他的同僚拦住了他。   他红了眼,疯似的嘶哑大喊:“他妈的我还在他那里做心理咨询,跟他说了那么多!全告诉他了!”   主动的告诉杀人凶手,你对我的家庭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我痛不欲生,每分每秒都生活在煎熬之中。对方听着很高兴吧?   只要一想到这,他的心口就烫得发疼,火辣辣的,想撕开胸口的血肉,把心挖出来。   等终于他稍稍平静下来了,他向上司申请去和邹远扬谈话。   上司看着他,犹豫了良久,才点头同意,并要求旁边必须有同僚陪着。   他坐在邹远扬对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邹远扬看着他,眼神柔和,隐隐闪着亮光,说:“因为我想知道。”   “知道什么?”   “失去父母之后,你们会变成什么样子。”邹远扬微微笑着,一如平时礼貌温和的心理医生模样,只要他身后的背景不是拘留所。   “你很优秀,是我的五个实验对象里表现最好的那个,只比应深稍微差点些许,我很满意你。”邹远扬进了警局,也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慌惧,反而非常淡定,能光明正大的和实验对象说这些话,让他心情很好。   “应深?应博士?”刑警的脸色变了。   “他的父母也是被杀人犯杀害的,你不知道吗?虽然那个人不是我。”邹远扬笑着,不介意跟他分享这个鲜为人知的消息。   刑警心中大恸,不敢置信表面那么从容淡定的应博士和他有着如此相似的经历。   “他比你可惨多了,现在的正常都只是压抑着而已,迟早有一天会出事。你想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死的吗?那个人比我残忍,你父母死在我手上,也是一种幸运,他的父母啊……”   邹远扬兴致勃勃地跟他说着,但刑警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难看,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双手死死地掐着面前的桌板。同僚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立刻暂停他们的会面,强行带了他出去。身后只剩下邹远扬一脸可惜的表情,被看守的警察盯着回了拘室。   王   刑警去了医院,想见一见应深。   去到的时候,似乎是有人提前和应深说了些什么,当他走进病房后,原本在和应深说话的一男一女停下,转头看他一眼,找了个买东西的理由,就转身出了病房,顺带关上门。   只剩下他和应深两人。   没说几句话,他就已经忍不住了,仿佛十多年来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放声大哭,一点都没有了平日硬朗的警察风范,只有失去父母无所依靠,孤单一路走来的苦痛,寂寞,绝望。   应深靠坐在床头,垂眸默默看着,没有出声,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他的眼神沉沉,微抿着唇,脸上依旧是那样的平静。   病房外,简迪和沈文钦站在不远处看着,暗叹。   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希望应深也能稍微放开一下情绪,但他还是那个样子。发愁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的把邹远扬杀了个千八百遍,实在太可恨了。   一星期后,应深出院,先回了省厅一趟,因为热情可爱的同僚们想给他开个派对,出院必定要的聚会庆祝,冲掉病气。   是沈文钦去接应深出院,原本简迪也想去,被赵卓锐各种扯话题给带歪了,最后没去成。应深刚一从电梯出来,简迪,江启阳,赵卓锐,罗一泽都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等着他,像等他回家那样,几乎同样的眼神,发着光。   应深愣了一下,心里忽的有点酸涩,感动更多。   简迪第一个上去,抱怨说:“都怪赵蝴蝶那坑货,明明我也要去接你的,深深,快打他!”   “还深深咧,小心有人先打你。”赵卓锐立刻反击。   罗一泽年纪最小,偏板着张脸故作老成,关心问:“身体怎样,没事了吧?”   江启阳则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然后被简单猛地一手肘撞过去,“会不会说话!”   沈文钦揽着应深的肩,方便随时避开眼前几个闹哄哄的同僚,绝对的护崽子举动,只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自觉就这么做了。两人对此都很自然,就连一众同僚也没看出什么不对。   随意地说笑闹着,直到走廊另一头,老厅长和一个头发花白的女士并肩走了过来。王   女士年过半百,一头黑发当中夹杂了不少白的,没有特意去染黑,只是用夹子盘在了脑后,五官普通,却自带一种浑然天成的宁和气质,从容自然,衣着打扮也朴素,但透着上了年纪的沉静典雅。   “苏教授。”   很快的,笑闹的一群人里,有人注意到了站在老厅长身边的女士,正是在场三个心理画像师的导师,苏越捷教授。   上一秒还在闹着的人,立刻收敛了表情,像是见到大人的调皮孩子,瞬间装乖,好似刚才的不是他们一样。   苏越捷微微笑着,神情和蔼,“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   “一般,一般啦。”几人很谦虚地点头。   老厅长故意地咳了一声。   赵卓锐瞪大了眼,很作的哎呀一声,“厅长您也来啦,刚才一时被您的帅气闪到眼睛了,没看清,真是抱歉抱歉。”   老厅长当即一眼瞪过去。   “厅长,他是在夸你呢。”简迪眨巴着眼说。   其余几人附和点头,让老厅长无话可说。   苏越捷教授看得直乐。   “你们这样,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以前我和老简出外勤,他那神枪手称号,出了名的,犯人都怕碰上他。”   “什么什么?”一听好像有八卦传闻,几人眼睛都亮了。   “就那次,零几年的事吧。犯人抓着小孩做人质,坐在窗边威胁我们警方,要答应三个条件才放人质,本来想要谈判的,但这家伙胆子大,装作谈判专家就上去了,就在隔壁的窗子,抓住一个机会,直接开枪射死了犯人。你们说他这谈判能力强不强?”   “哇哦——”   他们几个立刻超给面子的啪啪啪鼓掌,六个人,十二只眼睛亮晶晶地膜拜老厅长。反应是故意夸张搞怪,但也确实是十分敬佩厅长,在那样凶险紧张的情况下,能当机立断,承担风险作出这样果断的抉择,一击射杀犯人,相当不容易。   老厅长难得的被他们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硬邦邦叮嘱:“好好工作,别玩太疯,应深才刚出院。”   “收到!”几人齐刷刷敬礼,然后问,“厅长要一起吗?”   老厅长可清楚他们,“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肯定不想我去吧,不然你们怎么放得开玩。好了好了,你们赶紧滚。”   他们嘻嘻笑,说哪有,只要老厅长肯来,那绝对是他们的荣幸。说完之后,就立刻闪人了,真是很有诚意。   厅长冷哼一声,然后就带着自己的老友往办公室走。   苏越捷眼含笑意地接着走,眨了眨眼,转头问他,“你现在还不赞同犯罪心理分析吗?”   厅长表情严肃,“犯罪心理分析,再怎么厉害,也是猜测的成分居多,算不上什么有力的铁证,只有参考作用。作为一名人民警察,应该全面发展,犯罪心理要会,但专攻这方面没必要。像你现在,进行学术研究,拓宽细化这一领域,进行后续补救或前期预防,对罪犯进行心理疏导,分析奸杀案、青少年犯罪时的心理状态,通过这种心理分析来预防违法犯罪,避免更多的人受到伤害。我看着就挺好。”   “真的吗?看着他们这几年,心里想法没变?一开始我主张这个部门建立的时候,你可是很反对。”苏越捷侧头看他。   老厅长微露无奈,“你还想怎样,我反对你,但还不是帮你看着了。”   当初她提出这个试验性质的小团队建立,参与专案侦查,笃定会起到不小的辅助作用。厅长并不怎么看好,觉得是对人才资源的浪费。但没想到她真这么一路坚持,尽力压小反对的声音,给办成了,还坚决要放到他的眼皮底下,想来就是希望他能最直观的发现优势所在。不得不说,她这个做法很有效,他的看法一年年的迅速转变。 第53章 档案   苏越捷教授此次来, 除了有事要做,也顺便想看看自己推荐的人在这里做得怎样,适不适应, 刚才看到的一幕,   彻底让她放心。同时,她也听说了一些案情细节, 得知应深被嫌犯关押虐待。   “其实, 我很担心应深这孩子,他在十二岁那年之后, 就一直是一个人, 没有真正融入哪里, 年纪轻轻,却和我相处得很好,   像个老头子。”苏越捷教授慢慢说着,眼神如水, 宁和忧心,嘴角隐有一丝浅浅的弧度,似在苦笑,“只有在团队里, 他眼里才有光,   独自一人是绝对不行的。每个人都需要陪伴支持, 所以他破案时总是神采奕奕。”   老厅长看得出她忧心忡忡,经常挂念着应深的情况,“你也别太担心了, 依我看, 他比你想象中的坚强许多。经历了那样糟糕的事,有的人成为警察,   有的人成为罪犯。说到底,都是个人选择。应深他走了这条路,你要相信他撑得住。”   苏越捷笑了笑,算是承了老友的安慰,又问:“对了,沈文钦在这里表现怎样?听说你让他和应深组成了小组。”   “还行吧,就目前而言。应深体能不好,有时有点冒进冲动,胜在破案思维敏锐,洞察力强擅于发现细节,沈文钦以前做刑警的,有那些优势在,他们两人正好能互补,应深带带他,他牵制住应深。”   “是不错的苗子吧?当初我推荐给你,你还不肯接。”   “你不想想他的档案?我又不是没得选,当然要底子干净的。”   老厅长谈到的,是沈文钦档案里的一些不良记录,学生时期有打架拘留,破坏公共物品的前科,所以厅长并不太赞成收他。   苏越捷笑了一下,小声嘀咕他古板,但下一秒,又想到什么,皱起了眉。实际上,她觉得像沈文钦这样有些打架记录的,很正常,那个年纪的男孩怎么可能不喜欢闹腾,反而是应深,太冷静懂事了,像个机器人一样,从不露暴躁的一面。总是压抑着,情绪没得到该有的宣泄,更容易被影响。   苏越捷神情严肃,“老简,你知道应深的过去,侧写来说,他的成长经历和一直以来我们逮捕的重罪犯有相似性,我不是说他会犯罪,相反,他心志坚定道德线清晰,心理遭到刺激也能控制自己,但按压在心底没有倾诉缓解,就会成为一个薄弱点,如果一旦遇到相关的刺激,就可能会爆发。所以我才不断建议他多和心理医生接触。”   老厅长总劝她放宽心,但实际上他也知道,让她不担心真的很难。他说:“你听说这次案件了吧?犯人就是他看的心理医生。”   苏越捷教授摆手了,“这我可没想到,你得把好关呀。”   反倒来怪他了。   厅长说:“这又不归我管。”   “人的心理本来就是复杂难以预测的。”苏越捷忽的感慨了这么一句,拍了拍老友的肩,让他好好加油。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该吃饭了,走吧我请客。”   老厅长幽幽地瞥她一眼,“你把我女儿骗来做犯罪心理画像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女儿几岁了?能是我随便忽悠的吗,个人选择自由权,她要选我教的专业,要我做导师,我又喜欢这个学生难道还不要吗。”   这话说得多有水平,还好好地夸了他女儿一通,想发难都不行。   厅长继续保持不满。   苏越捷教授干脆说:“再问你一句,要不要我请客吃饭?”   “……吃!”   厅长咬牙点头,有人请客干嘛不去。   ……   省厅的档案室,有专员看着,他正对着电脑整理做记录时,突然有人敲了敲桌子,抬眼望去,是一个笑眯眯展露善意的男人,胸前挂着工作牌,写着——沈文钦。   “找什么?”管理员推了推眼镜,问。   “十五年前左右的案子,发生在本市,双亲被杀的,只剩下个儿子的。我只记得那么多。”沈文钦答。   管理员忍不住皱了皱眉,“那么久之前的,没录入电脑,应该只有纸质的,你进去找找吧,应该在六十一二排,靠墙那边。”   “好的,谢谢了。”   沈文钦便走了进去,直接走向管理员说的资料架,一路穿过,走到最后面。空气中飘着纸张的气味,多年积累的陈旧物品,散发着淡淡的气味,缭缭绕绕,仿佛资料的记录连接了曾经过去的时空。   太久之前的资料疏于管理,沈文钦费了好些劲才找到,在架子的最底下,蹲下来慢慢看着泛黄的纸张,一字一句,都不愿遗漏。上面记录着应深的那段过往。   所记录的并不多,有好些还是沈文钦已经知道了的。上面记载着,当时被害者家庭,夫妻双亡,皆身中数十刀致死,倒于血泊之中,唯一的十二岁儿子不在犯案现场,被嫌犯带走了。   而这段空白,因为被害者年龄尚小,经历了过大的刺激,并无法告知警方具体发生了什么。且根据沈文钦的第一反应,很有可能是刻意抹去了应深的这部分记录,至于原因,不得而知。   之后,应深由父母的一位朋友苏越捷收养。这里说的,正是他们的苏教授。   沈文钦还发现,应深不是没有亲戚,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收养这个孩子。不过,稍微一想,也能猜到其中缘由。一个同杀人犯待在一起数天的小孩,即使毫无过错,也添上了一抹渗人的色彩,让人不敢收养。   沈文钦漆黑深邃的双眼,盯着这份不完整的记录,出神了许久。   ……   还在假期当中,应深履行和何锡均的约定,一起去看上映的好莱坞大片,只是不知为什么,沈文钦也跑来插一脚,变成了三个人的小聚会。   电影院恰好在搞活动,弄了套票,三张票送两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   他们就买了这个,去领赠品时,何锡均眼盯盯地看着金灿灿散发着浓浓香气的爆米花,理智让他摆手,说:“热气,我不吃。”   沈文钦无良微笑,“没关系,你看着我们吃,我可以为你直播味道。”   何锡均瞪着他,差点要咬碎一口白牙。明明他是病人,怎么一点都不同情可怜体谅他,应该大家一起都别吃啊!   嘴上是这么着,但心底是谢谢他们没把自己当成快死的重病患者看的。最后的时间,他想怎么高兴怎么活。   国外的英雄片,总是很容易给人视觉冲击,挑起男人的热血兴奋,融入到剧情里,为主角叫好。笑点来时,又让人开怀畅笑,几乎全程无尿点。   电影看到临近结尾,剧情迎来了高潮,意想不到的发展。   何锡均紧盯着大屏幕,神情震惊,“他知道这件事?操,还真知道。”   “I don\' t care. He killed my mom.”   主角隐忍而愤怒的一句话出来,莫名的让应深出神,呆呆地看着大屏幕,耳边都是激烈的打斗声,却忽的一下变得模糊不清,周围有大量的水朝他涌来,几乎瞬间束缚住了他,冰冷刺骨,空气越来越稀薄,胸口胀痛不已,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我不管,他杀了我父母!”尖利沙哑的声音,穿破耳膜,直直地扎进了他的心脏,痛得发狠。   “应深!应深!你干嘛……”   王   一声声的叫唤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力十足,破开冰冷的水牢,不顾一切地冲来,裹着巨大的温暖,冲散了所有恐慌。他身边的水像退潮一般,突然迅速散去。   他回过神来,发现沈文钦正握着他的手,皱眉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应深也很茫然,嘴唇是白的,手很冰。   沈文钦却没有再问,而是体贴地转移了话题,说:“快看,你要错过最精彩的情节了。”   旁边的何锡均看得很专注投入,愤怒地骂着:“二打一,太贱了!”   “He’ s my friend. ”   “So was I. ”   没过一会,激烈打斗的画面,应深也看入了神。   沈文钦一直看着他,发现他稍微恢复了,不是像刚才那样,眼神空洞,手指死死抠着扶手浑身颤抖,才暗松口气。刚才差点吓得忘记心跳了。   电影结束之后,他们边走出来,边聊着剧情。何锡均当然是其中看得最尽兴的,也很气,说:“好想看未来的剧情发展,绝对是大战。”   但根据上映时间安排,至少要两年后。何锡均活不到那个时候。   应深说:“可以看漫画。”   何锡均摇头,“不想看,我还是想要看电影,那种视觉刺激不一样。而且没有妮妮,哪里还是Iron Man。”   他就是妮妮的钢铁侠脑残粉,毫无疑问。   应深和沈文钦摇着头,笑了笑。   ……   邹远扬在拘留所,等着法院审判,以他犯下的罪,结果只能是死刑,毫无疑问。王   这天,有律师要和他会面。   他被警察带出来,坐下,看着对面熟悉的面孔,他嘴角勾起一丝隐晦的笑。   “有办法的吧?”   对方笑了一下,胸有成竹,“办法当然有,但你以为你为什么那么简单就被抓?”   邹远扬的脸色骤然一变,“你什么意思?”王   “你私自对应深下手,还指望老大留你?”   这句话,并没有真正发出声音说,但邹远扬已经明白了。他出离的愤怒,几乎瞬间从椅子上炸起,往前扑过去,要揍对面的人。但很快的,他身后的警察制服住了他。   律师礼貌笑着,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全然的冷漠,慢慢道:“祝你最后的日子过得开心。” 第54章 神车技   周末, 向来都是人们放松的好时候。连续五天的忙碌加班,疲倦的身心,在假日终于能和家人出去游玩, 感受大自然, 欢声笑语。   老齐一家正是这么做的,他从工厂辛苦加班回来, 答应了要陪孩子去玩。只是上周刚打了钱回去给年迈的父母, 剩下的不多。   他弯腰面对着十多岁的儿女,有些抱歉, “游乐园可能去不了了, 我们到江边的公园玩怎样?我教你们玩滑板。”   儿女一开始听到不能去, 有些失望,但爸爸又说到了滑板, 好酷的。他们学会了,可以在朋友面前耍帅。于是, 两个孩子眼睛亮晶晶地点头。   老齐催着孩子们上车,妻子准备了许多零食饮料,就担心待会孩子饿着。   “快点!都几点了,明明说了八点半点出发, 这都九点多了, 太磨蹭了。”老齐启动了车子, 下车站在一边喊。   “好了好了,马上!”妻子没好气,暗暗嘀咕, “就知道催, 又不过来帮忙。”   两个孩子站在车边,抱着滑板, 兴奋地叽叽喳喳。   就在老齐到门前又喊了老婆几句时,两个孩子正好奇地盯着簌簌作响的灌木丛。这里是老居民区,门前的绿地面积是为了响应政府号召,后来再补充栽上的,的确有利于空气环境,只是缺乏人打理,一不小心就长了半人高,附近小孩子们玩闹时,常用来做捉迷藏的最佳躲的地方之一。   男孩胆大,好奇着想要上前看看。女孩则捏着衣角,紧张不安,抓住哥哥,让他不要过去。   “哥哥,小心!”   老齐听到女儿的喊声,跑了出来,发现儿子正走向半人高的茂密灌木丛,那里疯狂地动着,像藏着什么东西。他不禁担忧皱眉,快步跑了过去,喊:“儿子停下!”   男孩习惯性回头,灌木丛里突然窜出了一个黑影,把男孩扑倒。   是一只野狗,舔着男孩的脸,尾巴狂摇。   老齐今早一直眼皮跳,以为要发生什么,等看到只是条狗时,松了口气,但还是不耐说:“过来,那狗脏,小心生病,都说了让你不要喂流浪狗,它会缠上你的。”   儿子摸着狗狗的头,“可我想养。”   老齐喊了一声男孩的全名,其中意思不言而喻。男孩耷拉着脑袋,只好催促着让狗走。   “去洗把脸。”老齐仔细瞧了瞧儿子的脸,确定只有口水没伤到。   “……哦。”   终于准备妥当,一家人出发去了江边的公园,停好车后,老齐和妻子领着孩子下楼梯,准备开始一天的玩乐。   女儿却突然拽了拽他的衣摆,指着一边的草地说:“爸爸,有人在那里睡觉。”   “别管人家。”老齐顺着看了一眼,想拉女儿走。   妻子却皱了皱眉,下意识抓着老公的手说:“好像有点不对劲,那人……”   老齐这才眯着眼,多看了几眼,然后按住老婆和孩子,说:“你们待在这,我过去看看。”   妻子忍不住扯了他一下,有些不安。老齐拍拍她的手,才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过去。随着靠近,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老齐抬手捂住口鼻,差点作呕,也终于看清了草地上躺着的人,准确的来说,是两具发臭的尸体。但那糟糕的样子,他不想再看第二眼,立刻回头对妻子喊:“快报警!”   ……   南江边惊现两具溺毙尸体,且尸体有被施虐过的痕迹,这引起了当地公安局的高度重视。   这两起案件的基本情况也上报到了省厅,调派了两名犯罪心理画像师出勤协助侦查,正是应深和沈文钦。王   他们手里拿到了详细资料,并赶往当地警局,加入专案组的侦查行动。   “根据硅藻检验结果,弃尸点就是犯案现场。”   “两名被害者生前被暴力折磨,或许和凶手有什么私怨。而且尸体在水里泡得久了,很多证据都被毁了,不利于尸检。正好现在又是梅雨季节,证据都被冲刷了不少。”   “犯人在南江淹死被害者,却没有任何目击者,附近监控虽然不多,但没有丝毫可疑记录,嫌犯很熟悉这个地方,有可能不是第一次作案了。”   据此猜测,他们让罗一泽搜寻本市的案件资料库,先试着回溯一年,查看这片水域的相关案件,看有什么发现。在距今近一年前,就发生了一起类似的案件,但因为证据不足,难以追查下去,只能暂时搁浅。   对比两起案件的相同之处和不同点。   他们去见了法医,进行沟通。   法医:“被害人都是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遭受了暴力.虐待,指甲缝里的泥沙证明他生前经过剧烈挣扎,想要自救。”   “凶手有留下什么DNA吗?”比如抓伤的皮肤组织。   “很遗憾。”法医摇了摇头,“另外,被害者脸部骨折,多处挫伤,而且除了第一个被害者,现在两人指骨都被掰断了,凶手是有多恨他,用这样的折磨手段。”法医即便是看多了各种死法的尸体,现在看着这样,还是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王   应深注视着尸体扭曲的手指,“如果他们之间有私怨,那折断手指的行为,很可能是犯人借此指责他们做出的事情,发泄心中的愤怒。”   “最新的两个被害者是同时被杀害吗?”   “中间只差了两个小时不到。”   得到更多信息后,他们离开,边走边继续讨论案情。   “最新的两名被害者都是一周前家属报了失踪,且都是在失踪地点十公里之内的地方被发现。同时绑架杀害两个男性,证明凶手心理情绪波动极大,他在生活或工作当中肯定遭受了什么巨大打击。”   “将近一年前,他犯下类似的命案,但当时他并没有掰断被害者的指骨,且被害者有肺炎症状,证明他经历过不止一次的心肺复苏。能对他做这些的只有凶手,凶手尝试过救他,这种矛盾的行为,有点古怪,既杀害被害者又不想他死。”   “我们可以先试着和被害者家属谈谈,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他们之间是否有共同的仇家。一周前,和十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事。”   被害者的家属来了警局,但很可惜,经过询问,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讯息。   目前知道的只有,被害者均有家室,育有儿女,且和孩子关系一般。他们努力工作,生活严谨有序,是很普通的中年男性,作为公司职员,勤勤恳恳加班,偶尔也会抱怨辛苦。但当问及家属特定的时间,一周前,近一年前,被害者是否和谁发生过什么冲突矛盾,得到的回复也只是和同事吵架等之类的小问题,没有牵扯出什么严重的仇恨。   另外,三名被害者最大的共同点,只是住所离南江较近,生活上的交集很少,甚至互相不认识。难道凶手锁定的只是南江附近碰到的人?但为什么偏偏是五十岁上下,有家室的男性?这对凶手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他们盯着白板上的被害者照片,互相之间的连线,皱紧了眉。   现在,凶手经历了重大的打击,精神上受到刺激,失去自控和理智,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危险至极,随时都会对下一个被害者下手。   警局里的人异常焦灼,却束手无策。   凶手正好抓住这个季节时分作案,简直老天爷都在帮他,证据极度缺乏。   “难道就只能在这里干等着凶手犯下另一起命案,再找新的线索吗?”一个警司皱眉恼道。   谁都不希望如此,但就目前的情况,他们现正做的那些作用不大的事,确实像在印证这个不好的事实。   他们心里虽拒绝着这样的事实,但不可否认,三个小时后,一名女性来到警局报案,说原本该去接小孩放学的丈夫失踪了。一般来说,这类案件要二十四小时后才可立案,但考虑到近期发生的案件,这个失踪男士又是四十七岁。警方十分重视。   而其中最值得庆幸的是,失踪者叶先生在他的车上安装了行车记录仪,有防盗功能,附带一个GPS模块。警方通过报案人叶先生的妻子提供的软件,查看到了车子的行动轨迹,发现它在南江边逗留了半个小时,后驶向郊区,停在了餐馆附近。   警方当即派人出动抓捕。   警车还在赶去的过程中时,发现追踪的车子再次被启动,离开位置。一时间,警车加速,闪着尖锐的鸣笛声,一路疾驰。   在警车其后,是应深开着一辆SUV,副驾驶上坐着沈文钦,后面还有专案组的一位警员。   上车前,应深主动提出他要开车时,沈文钦一瞬间还有些不解,但很快想起了他的车技,默默点头向后退了一步。对于简迪他们说的尽量别让应深开车的话,他已经认定是故意整他的。但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他们话里谆谆劝导的深刻含义。   王   前面警车加速的那一刻起,应深认真注视前方的目光突然一厉,像出鞘的利剑,闪着惊人的寒光。他平淡而迅速说:“坐稳。”   然后一踩油门,车像火箭似的窜了出去。沈文钦可以对天发誓,他没有夸张描述。真的是飞出去的,他觉得自己已经飘了起来,屁股离开凳面。   多亏了这辆SUV的优良性能,底盘够稳,能让应深开出夺命赛车的速度。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绕过前面的绿化圆盘,转了个刺激的弯道,沈文钦和后座的警员都条件反射地握紧了头顶的扶手。   很刺激,感觉下一秒就要见到天堂了。   这是沈文钦和警员先生脑子里同时闪过的一句话,然后默契地用惊恐的小眼神望着驾驶座上的人,好像第一天认识对方。   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冷静理智的应博士,都是假的吧?是别人假扮的吧? 第55章 脚印   被追踪车辆看到警车, 疯了似的逃跑,但在三辆警车的包围势夹攻之下,他不得不放弃, 被迫停下。   沈文钦下车时, 干呕了一瞬,但还是坚持往前走。多亏了应深的神车技, 他们是第一个到的, 离嫌疑人最近。中途,他们甚至听到了同行警察的感慨,   称他们为鬼车漂移。   沈文钦握着枪, 迅速而小心地靠近车边, 厉声警告:“将双手伸出窗外,打开车门!”   玻璃窗摇下, 伸出了一双颤抖的手,充分表明了主人本身的怂。   “下车!”沈文钦不客气吼。   一个消瘦干巴巴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眼神到处乱飘,嘴唇颤着,双腿不自然地弯成圆圈状,被那么多只枪指着, 他已经吓得都忘记该怎么站了。   “别开枪别开枪, 警官先生, 我啥事都没做啊。”   几个警察走过去,把车子后尾箱,座位底下, 到处都检查一遍, 看有没有藏人,但都是空荡荡的。   “什么事都没做?”沈文钦冷笑, “那这辆车是你的吧?”   “不不不!”贼眉鼠眼的男人疯狂摇头,“我我、只是在路边捡到一辆车,打算开去警察局的,这不是我的车!我跟它没有任何关系!”   沈文钦两步上前,利索地捉住他的手臂往后一压,笑着问:“我怎么不知道附近新开了个警局?”   “没有没有,警官先生,我只是不认路而已,我路痴。”男人不敢反抗,努力为自己辩解。怎么都没想到偷辆车,那么多持枪全副武装的警察追上门来。一看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怀疑自己偷了某个黑社会的车。   “这样啊,那去监狱的路你认得吧。”沈文钦体贴地拍拍他的肩,下一秒,语气陡变,严肃冷漠,“你因涉嫌一起绑架谋杀案被捕,你有权保持沉默,有权请律师,但你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偷车贼顿时急得满头冒汗,简直快疯了,“我怎么可能杀人,我只不过偷了部车而已,你们别抓不到犯人拿我乱充数!”   应深戴着手套,探头进车里,看有什么线索。不管是座位上留下的发丝,还是什么奇怪的痕迹,都值得留意。   在副驾驶座地板很前面的位置,有一个还算清晰的泥脚印,很大,至少43码。   应深抬头,对沈文钦说:“我找到一个脚印。”   沈文钦押着偷车贼过去,审问:“这是你留下的脚印吗?”   男人立刻坚定摇头,“我都不知道这里有脚印。”   “抬脚。”   男人立刻配合地抬起,方便他们比对。确实和脚印不符,这人太矮小了,而那个脚印的泥土分布均匀,也不像是有人故意穿大的鞋子。   “你碰过车里什么东西?”应深问。   男人迅速一口咬定:“我只在驾驶座上待了二十分钟,开车而已,绝对没做别的事。”   “所以我们不会在别的地方发现你的指纹和毛发的吧?”沈文钦眯了眯眼,话里的威胁意味明显。   “……”男人眼神闪烁,犹豫一会又说,“我还把车翻了一遍,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王   将偷车贼塞进警车后,沈文钦无奈叹气,“就他那样,肯定车子每个地方都摸过了,凶手就算留下什么痕迹也都被他破坏完了。”   应深点头,虽然鉴证科的人还没来,但很可能就只有那个脚印幸运地保留了下来,“而且车内没明显挣扎搏斗痕迹,这种情况,可能是认识的人,又或者是被武力威胁带走。”   王   他们押着消瘦的男人回到警局。   失踪者的家属依旧留在警局,双手绞着,忐忑不安地站着,一看到回来的警察,就立刻扑上前,情绪难控地激动:“我老公呢?你们找到他了吗?!这个人是谁?是他抓了我老公,是不是?!”   几名警察互相对视,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家属的情绪需要有人去安抚。且这次他们急着出去追踪车辆,还未好好和家属谈谈。   应深走了过去,温声和家属说话,“麻烦您跟我到这边,我会将详细情况跟你说清楚。”   领着她走到休息室,很安静,放置着柔软的沙发,角落有饮水机。   沈文钦给她接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刚才那个是偷了您丈夫车子的小偷,并不是犯人,但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找到您的丈夫。另外,能麻烦您说一下您丈夫失踪的详细情况吗?”   四十多岁的女人,就算保养得宜,脸上也难免会留下明显的岁月痕迹,再加上此时心情糟糕,面色憔悴,她更是好像又老了几岁。她沉默着消化了眼前警察的话,捏紧了手里的纸杯,哑声说:“今天是我老公去接小孩放学,但到了时间,学校那边打电话给我,说孩子还没人接,那时我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可他的电话打了很久都打不通,我就问他公司,听说他准点下班的,就是去接女儿了。我就先去把女儿接回来,直到晚上十点多,我还是没有任何他的消息,我没有办法了,只好报警……”   “近段时间,您丈夫有和谁发出冲突吗?”   她回忆一会,摇了摇头,“他性格很好,与人为善,不会闹太厉害的矛盾,虽然年轻时有些冲动,但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他心静了很多,成熟了很多,一心想着家庭孩子。你大概也知道,我们是老来得女,所以很宠孩子,他比我还要夸张。所以他没去接女儿,又不打电话给我,我才觉得他出什么事了。”   沈文钦思索,忽的问:“您丈夫一般接孩子都走江边那条路吗?按照路线来说,应该环城路更快吧?”   女人愣了一下,没想到警察会问这个,犹豫答:“平时他不走江边的,因为原本走的路在修,他才绕道,就这两天的事。警官先生……是因为我老公走江边,才遇到这样的事情吗?”   应深看着她濒临崩溃,颤抖的手指,平静地摇头,“事情还未确认,我们要考虑到各种可能。”   他们又安抚了家属好一会,才劝着她回家休息,“您担心丈夫安危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您女儿也非常需要您的陪伴。”   家属犹豫了半晌,才决定回去,临走前还一再嘱咐他们,有什么消息一定要通知她。应深沈文钦无比认真地点头了,她才稍稍放心离开。   另一边,是正在接受审讯的小偷。他毕竟是没少在这圈里摸爬滚打,最重的就是自保之术,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从这糟糕的事情中摘出去,当然表面配合,实际滑不溜秋的,就是不吐一个警方想要听的字。   被问得急了,他就装模作样地来一句,“我有申请律师的权利吧,你们给我派一个过来,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太惨了。”   最后,还是警方调取了江边道路的监控录像,截取了被害者被绑架时段的视频,虽说在嫌疑人一直背对着摄像头,拍不到样貌,但在另外一个摄像头,意外发现了躺在路边斜坡草坪上抽烟的偷车贼本人,爬起来偷看到了这一幕。这很清楚证明了他绝对看到某些对破案很有帮助的画面。   “你趴在这里看,视野很好吧,就在他们正对面,我相信以你2.0的绝佳视力肯定不会错过任何细节。”警察站着,双手按在桌面上,倾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神极具压迫气势。   “你想自保我们理解,也不犯法,但不配合警察办案隐瞒重要的破案线索,我们就很有必要怀疑一下你的动机了,是不是帮凶,在包庇杀人犯呢?”   一个个字慢慢说出来,音量不大,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却比任何怒吼都来得有效,听得对面的人一个激灵,眼神闪烁两下之后,还是迫不得已地说了出来。   得到了嫌犯的车型特征,立刻发布下去,让全市的巡警注意这类车辆,如有见到,必须拦下来检查。   而另外,那个脚印的线索,确实了是43码,泥土也被拿去化验,证实了和当初发现尸体的花丛里的泥土成分高度吻合。所以,恐怕犯人一直不曾离开那块区域作案。原本的地方被警察占据了,加强巡逻,但他依旧不愿转移,大胆地继续作案。或许这个地方对他有很重大的意义。   应深他们也给出了侧写分析。   “嫌犯是男性,30-35岁,身高185-190cm,无稳定工作,身体健壮,性格躁郁,有一辆低调的面包车,借惩罚被害者发泄心中的愤怒情绪,即使冒很大的风险,也要达到最终目的。嫌犯折磨被害者,对他们有强烈的怨恨情绪,但经过详细调查都未发现被害者之间的联系,我们推测,有可能被害者只是某个人的替代品。嫌犯一年前曾被与被害者相似的人严重伤害,一周前又遭受刺激,让他心底的愤怒恨意彻底爆发,而且犯人关押折磨被害者后,不顾警方加派人手巡逻,风险大,也要把被害者带来南江边特定区域淹死,说明这片水域对他很重要,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被害者,也就是他们所替代的那个人在那里给他留下了痛苦的回忆。”   王 第56章 南江   路边, 停靠着巡逻警车,不时拦下几辆车查看。人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以为只不过是抽检。   但实际上, 巡警的检查是很有目的的, 符合嫌疑人车辆特征的,必须拦下检查, 同时也会拦下几辆不同的车型混淆视听, 以免引起犯人的警惕,打草惊蛇。   站在路边的巡警已经工作了许久, 额头冒了许多汗, 脚也麻了, 终于忍不住和另一名同僚换班,想着再检查一辆。   恰好, 一辆符合嫌疑车辆特征的车开了过来,巡警扬手让他停下。驾驶座上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   浓眉大眼,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露出结实的胳膊,搭在方向盘上。   “怎么了?”男人低声问, 声音有些沙哑。   “例行检查。”巡警平淡答着, 多打量了他几眼, 发现他眼球里有着明显的红血丝,一看就是没休息好,“不能疲劳驾驶, 不知道吗?准备去哪?”   男人垂眉, “刚送完批货,现在就回去休息了, 就在附近。”   他报了一个工厂的名字。   “是吗?”巡警眯眼,低头看了看面包车的后座,确实是空荡荡的。   半晌,巡警才挥挥手,“走吧,赶紧回去休息。”   “好的。”男人点头,然后就开着面包车,过了红绿灯,越走越远。   没有人知道,最终这辆车开到了荒凉的郊外,一个废弃仓库。   男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道具。   他推开生锈的门,走了进去。透过门缝,里面是一个抬头惊恐望着他的中年男人,被绑住手脚,束缚固定在铁柱上,身上多处伤口,流着血。   正是警方在找的失踪者叶国海。   ……   “南江,是澜江水系干流之一,连通五座城市,全长512公里,平均年径流量226亿立方米,几乎是自杀圣地,记录在案的今年之内就有357人溺毙,本市区域44人。”   当应深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一段话时,旁边好几个同僚都诧异地看向他,好像在看一个机器人,或者说是一本百科全书。   他身旁的沈文钦挑了挑眉,见得多这样的情况,拍拍他的肩,笑了笑。   有人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百度了。”   “……”   冷场得不行的警局,迷之安静,好一会才有人打破僵局说:“这数字很不吉利啊。”   是啊,是啊。   大家干笑两声,又继续开始工作。从那44个溺毙的人里,找出可能与本次案件相关的那起,再进行进一步的联系。   就在他们做这些繁杂的排除性工作时,来了消息,说叶国海逃了出来,现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警方立刻派人前往。   医院走廊,沈文钦和应深询问主治医生关于被害者的情况。   “他经历了残忍的折磨,身上多处挫伤,骨折,精神受到冲击,我们给他注射了镇静剂,现在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了。”   “可以进行谈话吗?”   医生点头。   他们敲了敲门,和病房内的叶太太对视上,她立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还认得他们,大概知道他们来此的目的,站起身来,走过去轻声说:“他需要休息,请不要问他太多。”   应深和沈文钦同时点了点头。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脸色很不好,苍白缺乏血色,头上裹着绷带,垂在两边的手被用木板固定住,躺在床上,面无表情。   在询问之下,慢慢得知了被害者所经历的回忆。   去接女儿放学的路上,他因为道路修建,绕了另一条路,经过江边,看见一个男人在路边慌张地招手,似遇到了什么事。   叶国海犹豫一会,还是慢慢踩刹车,减速停下来,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说:“我车子出问题了,可我急着去接女儿放学,一直拦车都没人愿意帮忙,我快急疯了。”   叶国海想到自己女儿,面对眼前这位父亲也不自觉放松警惕,笑着说:“我也刚好去接女儿,时间快到了,你孩子学校在哪?不打电话让你老婆过去?”   男人神情顿时灰暗下来,“我老婆,她一年前就……”   叶国海没想到自己不小心揭了人伤疤,不禁道歉,“对不起……要是离得近的话,我顺道送你过去吧。”   “谢谢。”男人目露感激,朝他点头,“她在实验小学读书,很聪明。”   叶国海便开了车门,让他上车。   但没想到,对方一进来,就拿刀对着他,目光凶狠,完全变了个人的样子,冷声命令:“下车。”   叶国海脑子一炸,整片的空白。他感觉到刀尖刺在腰腹上,是很真实的痛感,他被迫回神,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后背直冒冷汗,恐惧地求饶:“你你、你要什么?要钱吗?我钱包里的都给你,千万别伤害我……”   但怎么说都没用,对方很冷漠,粗鲁地拖着他到了一辆面包车前,逼着他上车。他负隅抵抗,最后被电晕了。   接下来的时间,宛如身在地狱,每时每刻都是煎熬折磨。他不知道时间的流逝,被绑在荒无人烟的仓库里,呼救到声音沙哑都没用。他喝的是浑浊的污水,呛得口鼻都很难受,但不喝会渴死,被拳打脚踢,眼睁睁看着手指一根根被掰断,恨不得自己可以痛晕过去,但对方不知给他注射了什么,他一直都很清醒,全程感知所有的痛苦。   除此之外,那个不知名的恶魔还会面无表情地质问他,痛苦地吼着:“你有没有良心!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你害死了她,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叶国海很确定,眼前的人已经疯了。他不断解释自己不是他要找的人,自己不认识他,让他放了自己,但男人都仿若未闻,一直重复着要他说对不起,要他对着天磕头。   王   “你一次次把她从我身边夺走,这是你罪有应得,你害死了她。”   叶国海在无数次解释都无效之后,他只能沙哑着声音断断续续,不停重复道歉,说着对方想听的话,“我不该这么做,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等终于某次男人又回到仓库,再次折磨叶国海后,把他拖上了车。叶国海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他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男人把他推上车是为了放他走,有更恐怖的事情在后面等着他。   王   他躺在面包车后面,手脚被绑住,嘴巴上贴了胶布,呜呜地挣扎着,眼里满是恐惧和绝望,他甚至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很快,又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车子猛地停下,叶国海身体前倾,感觉到车门被打开,他艰难地抬头看去。男人背光站着,脸上都是黑色的阴影,仅有的昏黄路灯些许光明都被他宽阔的肩膀遮挡住,只剩下黑暗。   叶国海被拖出来,四处张望,想要求救,但发不出声音。整个世界很安静,好像没有了别的人。   他被拖到江边一处偏僻地,被迫双膝跪地,手背在后面,眼睁睁看着男人拿石头要往自己身上绑。   对方想把他淹死!   叶国海瞪大了眼,目眦欲裂,眼眶通红,奋力挣扎着,也不管增加多少伤口,只知道自己再不做些什么,下一秒就要死了!   或许是老天爷帮他,他嘴上的胶布松开了些许,不顾一切地大声呼救。   他以为自己喊得有多大声,震遍了整片区域,实际上他的声音粗哑近失声,像被腐蚀过一般,只有自己和眼前的男人听得见。   他睁大了眼,泪水控制不住地滚落,跪着求饶:“求求你,我不能死,我孩子还小,她才十岁,需要我照顾,我不能离开她……”   男人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出神,低声幽幽道:“……我也有家庭,有妻子有女儿,但都被你毁了,你知道吗……”   正是这一刹那,叶国海像突然爆发了一股力量,猛地站起用藏起来的玻璃碎片攻击眼前的恶魔,狠狠地刺过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刺到了哪里,转头就拼命地奔跑,想着只要跑到马路上,总会有人能救他。   脑袋是空白的,胸腔火辣辣地痛着,大口喘气,不顾一切地往前奔,把最后一丝力气都用上。风如凄厉的鬼嚎,呼呼从耳边飘过。他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浑身力气耗尽晕倒在路上。   感觉到有人扶他起来时,他心里闪过绝望,以为自己又被抓回去了,但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反抗……   没想到,再次醒来,他是在医院,心心念念的妻子就在自己床边。   他第一句话就是:“我在做梦吗?”   王   多么希望那段经历只是一场噩梦,醒了就没事了。   但浑身不可忽视的痛,刺激着他的神经,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否活着,还是仍旧被关在旧仓库,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觉。他已经无数次看见自己杀死恶魔,回家和妻子女儿团聚的美好幻觉。   面对着到来的警察,他颠三倒四地说着自己的痛苦经历。   应深和沈文钦慢慢拼凑出较为完整的过程,皱眉沉思。   叶国海紧咬牙关,眼里满是恨意和恐惧,颤抖着:“他就是个魔鬼!说什么是父亲,他女儿有这样一个爸才是真的可怜……”   过度激动的情绪,病床边的仪器嘀嘀作响,发出警报。   应深和沈文钦立刻按铃呼叫医生。 第57章 外孙女   “你有什么想法?”   应深和沈文钦离开医院, 在路上讨论着案情。   沈文钦下意识看他一眼,突然发现经过几个案件了,应深似乎好像还是把他当后辈指导照顾, 享受这种待遇时, 又希望能有些转变,至于是怎样的转变,   沈文钦闭口不言, 只能在心里默默想。   “根据凶手的作案手段来看,他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失去了某个亲近的人, 妻子或女儿,   或者两个都是。他现在精神错乱,认定了与被害者相似的那个人害死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一般发生死亡,   都会首先从法律角度出发,但现在造成了凶手这样过度压抑后的爆发,   证明不是法律能制裁的情况,或许是间接的迫害,凶手是在道德层面上指责?我们可以试着从自杀溺毙入手,查查一年前有没有三十岁左右的女性跳南江自杀,   还有十岁上下的女孩也纳入考虑。”   局里本就在详细翻阅近一年多来的溺毙案, 有了更详细的条件筛选, 速度很快。   “有一个自杀案,很符合这个情况。楚幼宁,一年前跳江自杀, 女性, 二十五岁,而且有一个女儿楚宁, 今年九岁,现在由楚幼宁的父亲抚养。”   应深和沈文钦的手机里都收到了关于这个女人的详细资料。从小,她就是个天才儿童,高考那年是省理科状元,毕业于帝都大学,后投身研究院,提出了很多新想法,可以说是极其成功的人生。当然,这些都离不开她父亲的严厉教导,她来自单亲家庭,母亲早亡,父亲一人把她养大,精心培养成国家栋梁。或许是有得必有失,父亲认为她是天才,能给社会国家带来重大影响,不该浪费时间在一些无用的事上。心情越发抑郁的她,不知何时与来家里送报纸的年轻男孩走得越来越近,最后甚至怀孕私奔。她父亲得知后,震怒,直接报警,指控该男子与未成年人发生性行为。两个年轻人的私奔最终以男方被警方拘留,楚幼宁被父亲接回家中结束。   就此资料,应深他们已经基本猜到了凶手的动机和心里想法。首先当然是查这个和楚幼宁私奔的男人资料,但查过之后,才发现少得可怜。   男人名为赵舒阳,父母不详,出身市内的福利院,患有罕见的莫比乌斯综合征,无人领养,成年后依靠半工半读上大学,独自在外租房子住。社会记录很少,尤其是这几年,几乎像是人间蒸发了。   “什么事莫比乌斯综合征?”有警员问。   “莫比乌斯综合征,是一种脑神经麻痹的病,其中就有控制面部表情的神经,不会致死,但患者无法像常人一样自如地控制表情,没办法通过笑和哭表达情绪,也就是俗称的面瘫。”应深平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哦,就是像你……”警员听到声音望过去,条件反射想说像你这样的,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止住话头。   旁边几个同僚给他使眼色,同时又忍不住笑。而其中在追踪叶国海车辆那天,和应深一辆车的警员记忆犹新,对他存了几丝敬畏,心里暗想,就算是面瘫,应博士那也是死神式面瘫,死都不想再坐他开的车。   因为找不到多少有关赵舒阳的有用信息,警方决定从女方下手,去找她的家属谈话。但当他们去了资料上的地址,才发现扑了个空。   按了门铃许久都无人回应,透过窗户看进去,桌上已经蒙了尘,显然好一段时间没人住了,家具也不齐全。   问了隔壁的邻居,才得知半个月前他们就已经搬家了,而至于去哪了,他们也不清楚。   紧接着,他们又去了楚宁的学校。   班主任诧异表示:“楚同学一周前就已经办好转学手续,很久没来学校了。”实际上,她也觉得以楚宁的资质,不适合待在他们小学。她看的那些书,连作为老师的都不看,也看不懂。   “那你知道楚宁转去哪里了吗?”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她外公的话,可能会带她出国吧。说实话,我觉得楚宁很优秀,我没见过像她这么聪明的,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她不太会和人沟通,我为此特意和她外公谈过,但是……她外公好像更看重天赋发展,所以我说的话也没什么用。而且,我听说了楚宁母亲的那件事,我担心会对小孩的心理有什么影响,安排她和心理老师谈过,她好像有点自闭倾向……”王   虽然从别人那里得不到什么详细地址之类的有用信息,但只要身在社会,除非生活在深山里不出来,必然会找到些线索,尤其他们过得富足,又有孩子需要照顾。不管怎么想,楚祥正都是在想尽一切办法躲避着什么,把自己和外孙女很好地藏起来,对一般人,他这些做法可能很有用,但警方有各种渠道,总能翻出他现处的地址。   和校方的人谈完话之后,技术部那边就已经有了些眉目,得到了新的地址。   现在凶手势必一心都在做一件事,就是找出自己的女儿,因为那是他唯一的亲人。根据眼下的情况,恐怕凶手一直都有在偷偷关注自己的女儿,只是因为他没有和楚幼宁正式结婚,也没有抚养小孩的能力,所有楚宁的抚养权才会落在楚祥正的手上。   有警员想不明白,“既然他知道楚幼宁父亲住在哪,又那么恨他,为什么一年前楚幼宁自杀时,不直接杀了他,而是找别的替代品?”   沈文钦:“因为他是楚幼宁的父亲,他女儿的亲外公,要痛下杀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他心里的恨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情绪得不到发泄,心理扭曲,精神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甚至出现幻觉,就好比看见死去的楚幼宁责怪他为什么不为自己报仇,是她父亲拆散了他们,害死了她。这些都是他心底想法的真实写照,当看到和楚祥正相似的人之后,就是碰到了触发点,无法自控,折磨杀死发泄心中的痛苦,犯案后又后悔恐惧,不敢自首,担心不能再见到女儿,开始隐姓埋名生活,并偷偷接触女儿,直到一周前,楚祥正躲藏起来的行为彻底激怒他,杀戮就又开始了。”   他们从学校直接赶往新地址,不回警局了。   是一个治安管理很好的小区,凭卡上电梯,每个来访的人要有对应的户主确认,才可以进入。   应深他们拿到了访客用的卡,到达楼层,按响了门铃,对着猫眼亮出证件后,对方才谨慎地开了门。   王   一个长相很普通的中年男人,脸型微方,下巴宽,颧骨偏高,虽然双鬓白了,但双眼漆黑清明,里头透着防备,显得整个人古板又不好接近的样子。   王   听了警察的来意后,楚祥正立刻反感地摆手:“那个男人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他的事我都不知道。”   “请问您外孙女在吗?我们想和她聊几句。”   楚祥正脸色难看地摇头,“她不在,而且她就算在我也不会让你们和她说话的,不要在她面前提起任何有关那个男人的事情!”   警方的人员都忍不住皱了皱眉,虽说不配合办案的人不少,但每次遇上态度不好的人都棘手难办。   沈文钦看着客厅周围的摆设,桌上有小女孩拿着奖牌的相框,也有外公孙女两人的合照,“孩子母亲的照片呢?那么多年,总有些合照吧?”   楚祥正看了一眼,答:“我都处理了,孩子看着会伤心。”   在场的警方人员表情都有些怪异。都处理了?一般家人去世,都会留下遗物来怀念的吧?更何况有孩子在,怎么也该是多说些关于母亲的美好事情,让孩子感觉到温暖吧?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不用心理分析都知道不对劲。这个男人,难道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吗?   而墙边的小白板,应深指着问:“这是你给楚宁做的时间安排表?”   楚祥正忍着不耐点了点头,然后说:“警官先生,你们问完了吗?我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们耗,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准备着出国吗?”应深平静地看着他,“的确你应该动作快些了,因为赵舒阳肯定会找上门来,你也知道,他很恨你。”   楚祥正愣了一下,表情复杂,皱着眉恼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应深情绪倒是非常平稳,转头又指着小白板说:“既然这是你要求的作息表,那楚宁一直都是按照这个做的吧,每周只有短短两个小时的娱乐时间,其余全部用来学习。”   “那又怎样,你们警察连这个都要过问吗?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外孙女好,别浪费宝贵的时间,充分有效利用每一秒。”楚祥正以为他在指责自己,烦躁地辩驳,这种话他听得多了。   “不是,我只不过想提醒一句,马上就到时间了。”应深这么说道。   楚祥正抬头一看墙上的钟,发现果真如此,只剩两分钟,一般这个时候,楚宁已经待在房间学习了。今天警察的突然到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竟然没发现。他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的外孙女,催她回来。   但贴在耳边的手机只有自动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第58章 爸爸   楚祥正气得差点想砸了手机, 外孙女从来没试过这样,一直都很听话。   屋内的警察们都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猜测出发生什么事了, 脸色变得严肃, 问:“联系不上?”   楚祥正只能压着怒火答:“她去朋友家了,我再联系一下那边的人。”   但拨通了电话, 小孩的家长却很惊讶, “什么?楚宁早就回家了啊。”   “怎么可能,我每个星期都送她去你们家里!同样的时间, 我没去, 她怎么提前走?!”   听到那么惊怒暴躁的语气, 对方意识到事态严重,慌忙解释:“……她说接到你的电话, 要先回去,我把她送到了路口,   看着她上车的,是她认识的人,应该没事的。”   “是谁?是不是一个男人接走了她!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多久之前的事了?!”楚祥正已经完全失态,涨红了脸怒吼, 一想到那个男人又来找自己的外孙女,   怒火就烧断了所有控制理智的神经。   “……一个多小时了。”   王   “我才刚送她去没多久, 你就让她走了?!”   一通电话结束,空气中却像被什么狂轰滥炸过似的,冒着火星。   楚祥正扶额, 一脸疲惫, 力气都在刚才吼完了,长叹口气,   “我都交代过了,怎么能随便让小孩走,小宁肯定又去找她那个爸了,她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警官先生,麻烦快帮我把外孙女找回来。我太累了,去喝点酒缓缓神。”   沈文钦和应深默契地对视,表情都略复杂。   他们跟着走在楚祥正后面,在沙发坐下后,楚祥正一抬头,纳闷了:“你们怎么还不出去找我外孙女?”   “我们需要问你些话,才有头绪去找,就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也没有效果。”沈文钦答。   “我不是告诉你是怎样的车了吗?你们去看监控啊。”楚祥正很无语,觉得警察办事效率低下。   “这个我们技术部的人已经在看了,我们想问的事,据您所知,你觉得他们在一起的话,会去什么地方?比如,楚宁喜欢去哪里玩,有什么地方对他们是很有意义,很特别的。”   一谈到那个男人,楚祥正的心情就极其糟糕,认为是他毁了自己的女儿,若不是他,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怎么会忤逆自己,不爱研究了?都是被他给带坏了。   “哪有什么地方特别,那孩子从小就是我带大的,他从来没参与过小宁的人生,没资格也没能力做一个父亲。小宁最爱的就是学习,特别聪明,不像别人家孩子就只知道玩。她很乖,比起她妈妈来说,可让我省心多了。”楚祥正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这么说道。   连着问了好几句,发现楚祥正真的不知道些什么后,他们只好从别处着手。   谈话刚准备结束,应深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铃声,他说了句抱歉,便起身走到一边接电话。   沈文钦朝他那边看了一眼,对楚祥正说谢谢,保证尽快找回孩子后,就也走到了应深旁边。   “……好的,我知道了,嗯,我一定会去的。”应深垂眉点头,轻声应着。   虽然平时应深脸上的表情就不多,但和同僚们说话,时不时眼底会染上几分笑意,嘴角无意识弯起,整个面部表情是柔和的,但现在,他蹙着眉,音量不自觉放低,语速也变慢了,显然是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怎么了?”   看他挂了电话,沈文钦小声问。   应深怔了一会,才听到似的抬头,朝他抿了抿嘴,说:“没事。”   沈文钦拍他的肩,“要对我撒谎,你也走点心,就你现在的表情,你觉得我会相信?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找我谈谈。”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说那他也不问,但千万别憋着。   应深明白,弯了弯唇,感谢一笑。   而另一边。   警方在找的嫌犯赵舒阳和被带走的无辜小孩楚宁,他们就在一辆黑色小车里,在路上匀速行驶。   女孩坐姿端正,小手放在膝盖上,转头脆生生地问:“爸爸,今天不是5号,你怎么来接我了?”   “因为我很想你,非常非常的想你,你不想见到爸爸吗?”赵舒阳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女儿,眼神十分柔和。   “当然想!不过太难见到了,这次有十九天了。”女孩显然每天都在算着日子。   赵舒阳听了这话,心里一暖,关心孩子的学校生活,“那几个同学还有欺负你吗?”   王   “比以前好了,丢书扔垃圾这些他们都不敢了,我现在跑步很快,也能很轻松搬起桌子,打过一次之后,他们不敢惹我。”说到这个,女孩的眼睛亮亮的,有点骄傲,向父亲炫耀自己的战果。   “很好,不愧是我女儿。”赵舒阳笑了,五官硬朗,低沉的声音里含着爽朗的笑意,看着就和别的普通父亲一样,只是他眼底多了几分冷意和煞气。唯一的女儿是他最重视的宝贝,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到她,在教了女儿怎么做之后,如果还是没用,他打算自己亲自替她处理。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结实有力,凸起明显的肌肉,盯着前方,慢慢道:“不管谁欺负你,你都不要退让忍耐,那只会让欺负你的人认为你软弱,变本加厉,更加过分地压迫你,所以你要勇敢,什么都别怕,挺起胸膛干回去。”   “嗯,我明白。”女孩点头,听得很认真。   赵舒阳满意,看她僵硬的坐姿一眼,说:“在我这里,不用保持那副样子,放松睡一觉也可以,你外公不在,爸爸会保护你。”   女孩犹豫一会,才慢慢放松身体,让自己的背部贴在座椅靠背上,手抓着安全带,头偏向一边,望着窗外迅速后退的风景。   “要听音乐吗?”赵舒阳看了她好几眼,才犹豫问。   “有什么歌?”王   “我也不知道,先开来试试?”这车毕竟不是他的。   女孩笑了,“反正我也没听过什么歌,我来按。”   舒缓如流水的情歌,曲调缠缠绵绵,一点点回荡在车里。女孩看了赵舒阳一眼,按了一下,又按一下,高昂的男声,拉长的高音,节奏快速蹦跳,听着整个人也忍不住跟着动,脚一抖一抖的。   “这个好听。”   “嗯。”   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满满的都是愉悦。   赵舒阳转头看向前方,道路笔直且长,通向遥远的地方,不知会是怎样的。但此刻,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楚家。   应深他们去楚宁的房间看,想找些线索。第一眼看去,并不觉得是一个九岁小孩的卧室,非常整洁,什么都有序摆放,看着很顺眼,墙边安置了两个大书架,满满的都是书,床铺是素净的浅蓝色,被子叠好放在床尾。   一个聪明的孩子,有自己的独立思想,共同相处了八年的亲生母亲,当然不会就这么听话的,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留恋,她必然有办法在楚祥正眼皮底下,藏点东西。   除了桌上的书,放眼看过两个大书架,比较不显眼的位置,和九岁孩子身高视线相近,却是更高的大人的视野盲区里,哪本书脊破损得最厉害,有被人经常翻阅。   连着翻开两本书,揭了外层包着的书皮,找到藏在背后的东西。   一张已经泛黄,年代久远的相片。   背景是主题乐园,旋转木马,漫天飘舞的彩色泡泡,一男一女并肩站着,男人搂着她的腰,穿着相似的情侣装,两人笑得十分甜蜜。   相片很光滑,明显有着被人长期摩挲的痕迹。楚宁或许就是用这张相片来怀念她的母亲。   翻到背面,发现还有一段字,字迹娟秀——小宁,妈妈很爱你,只是活着太辛苦了,对不起,希望你一辈子过得快快乐乐,不要像我这样。   是楚幼宁自杀前写下的,留给女儿的遗言。   沈文钦难得有些沉默,过了一会,才闷声说:“我一个不相干的人,看着都不舒服,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天天看着这个,想自己死了的妈妈,见不到人影的爸爸,该是什么心情。”   应深低头呆呆地看着照片,出了神。   沈文钦看他表情不对劲,蹙眉,扯了扯他的胳膊,连声喊着他的名字。自从上次去看了那场电影之后,他就经常无缘无故的走神,漆黑空洞的眼神,沈文钦每次看到都忍不住心里一紧,有些慌。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一个同僚走了进来,急忙道:“楚祥正联系不上了!”   他不是犯罪嫌疑人,警方放在他身上的心思不多,要想故意躲着偷偷离开,并不是一件难事。关键他打算做什么,为什么要背着警方。   应深立刻打电话给罗一泽,“帮我查一个人的手机通讯记录,楚祥正,他和谁联系了,我要知道内容。”   “好,马上办。”罗一泽答得干脆利落,一挂断电话,立刻飞速工作。 第59章 宝贝   一个偏僻的停车场, 男人坐在驾驶座上,低头盯着手机,四处黑暗一片, 唯有他手里的那点亮光, 但也照不清样貌,模糊晦暗。   手机屏幕上闪了一下, 男人抬头看向旁边正在吃着棒棒糖的女儿, 低声认真嘱咐:“爸爸走开一下,你乖乖待在车里, 哪里也别去, 除了我,   不管谁叫你开门都不能开,记住。”   女孩听话地点头。   男人这才打开车门, 一脚踩在地上,黑色T恤下, 是健壮紧实的肌肉,腰间有不自然的鼓起,只是在昏暗之中,难以发现。   他把楚祥正约了出来, 要做一个了断, 不能再犹豫不决。他对不起楚幼宁, 对不起女儿,对不起他们所有人,应该付出代价。   赵舒阳很恨他, 所以也很了解他, 知道他会自己一个人出来,避开警察,   这是他最为自信的骄傲笃定。赵舒阳无数次说要杀他,刀都举起了很多次,但都没有真正动手。一开始,楚祥正还会怕,慢慢的,就麻木了,就像看一只表面凶残吼叫但实际不敢咬人的狗。王   听说那些命案很可能是赵舒阳犯下时,楚祥正有过惊惧,但心底也闪过一丝想法,果然,他还是对自己下不了手。这种心理很诡异,明明知道有人已经恨到想杀死自己了,他却不害怕。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也是一种温水煮青蛙,无意造成的。危险潜伏于不起眼的暗处,在不经意间猛地刺出,深深扎进血肉深处。   不多的路灯,雾似的光洒落下来,在地面上蔓延开,暗暗游走。   楚祥正慢慢走过去,左右扫视着,寻找那一大一小的人影,小声嘀咕:“不是说这里吗?”   突然的,一个冷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里。”   楚祥正被猛地吓了一跳,瞪大了眼转身,呼吸不过来。一看见那张厌恶的面孔,便不客气说:“小宁呢?”他向赵舒阳的身后张望,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带回自己的外孙女。   “她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她再跟着你了。”   “什么意思!她是我的外孙女!就你这样,你拿什么养她?她是个天才,你别耽误了她的人生!”楚祥正暴怒,压低了声音吼着,一度差点控制不住,“你就是个杀人犯!”   赵舒阳一只手按在腰上,捏紧又放松,还在积聚着最后的决心,当听到杀人犯这个词时,他眼底不禁闪过一道暗色的红芒,嘶声道:“你说什么?”   眼前的人状态不对劲,但楚祥正并不畏惧他,并未发现,只沉浸在此人毁了自己的女儿,还要不放过唯一的外孙女的激烈情绪中,“如果不是你,我女儿怎么会堕落成那个样子?疯疯癫癫到处跑,不听我的话?!我辛辛苦苦一辈子,就是为了好好培养她,不辜负我死去的老婆。但一切都被你毁了,你害死了她!”   赵舒阳咬牙,嘴角挤出一丝冷呵,面无表情,语气里透着寒意:“关着她逼她天天埋头研究是为了她好,好到让她没有朋友,从来都不会笑,你真是个好父亲!”   一提到楚幼宁的死,两人瞬间都疯了。这是横亘在他们心口的刺,拔不出来,日复一日,腐烂在他们的血肉里,越扎越深。   “你没资格说我,把小宁还给我!”他双目赤红,捏紧了拳头。   自楚幼宁死后,赵舒阳最不能忍的事,就是有人说她哪怕一点点的不好,即便那是她的亲生父亲,一直不敢碰的人。隐忍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和恨意,在这一刻被点燃,烧遍了所有,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他甚至都不知怎么拿出的枪,对着楚祥正按下扳机,一下,一下,又一下。   躺在地上的人影,已然没了呼吸。   赵舒阳弯下腰,大口地喘着气,脸上的表情因为病依然毫无变化,但透着难以承受的疲惫,僵了两秒,他才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每次杀人,他的记忆都很混乱,像揉杂成团的碎片,拼凑不出完成的过程,但这一次,他很清醒,清醒地好似呼吸不过来。   终于,他转身大步离开。   王   在赵舒阳不在车里的这段时间,年仅九岁的楚宁碰到了一件事。   她低头吃糖,兀自敲着椅子边缘,打出自创的拍子,很轻快的节奏。毫无预兆的,有人敲了敲窗户,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透过玻璃,朝她友好地笑着。   他说:“小朋友,我的小狗走丢了,你看到了吗?”   楚宁回忆,刚才她的确看到有只小动物跑过去了。于是,她指了一下她看到的方向。   男人很茫然,问:“哪里?”   手指虚虚一指,两人一个车里一个车外,有些距离,好像没能好好传达话语。   楚宁低头沉默。   男人又敲了敲车窗,“小朋友,可以帮叔叔一起找吗?我会送你回来的。”   楚宁眼神一闪,紧张地握紧了胸前的安全带。她猜到了不对劲,但还只是个孩子,即使聪明,遇到这种情况了也会害怕。她大声说:“你走开!我爸爸就在附近,他会揍你的!”   男人的表情一变,不再装友善了,而是大力地拍打着窗户,狰狞的模样,吓得她直发抖。   “你爸爸根本不在,他要是那么重视你,怎么会留你一个人在这!”男人吼着,手里拿起了一块石头,就要砸窗户。一开始不想引人注意才哄骗小孩自己开车门,但这里偏僻没人经过,他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男人的手高高扬起,猛地砸下,以为大笔财富就要到手而暗自欣喜。楚宁蜷缩成团,害怕地紧闭着眼,浑身发颤,好像看不见,就能躲开。   砰的一声,像过年爆竹的声音。   楚宁迟迟没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犹豫着,慢慢抬头看向车窗,外面站着高大的熟悉身影。王   “爸爸!”   眼泪唰的一下滚落,不断地流着,好似不会停。她怕得哇哇大哭。平时被同学欺负,被外公打骂,她都没有太过害怕伤心,但刚刚,她真的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妈妈已经走了,她不想一个人。   很快的,赵舒阳打开车门,把女儿用力地搂在怀里,紧紧的,几乎两人就要融为一体。   女孩抱着爸爸的脖子,泪眼婆娑,哭得喘不上气,眼泪决堤,沾湿了他身前的衣服。看到躺在地上的人,依旧忍不住害怕。   赵舒阳把她的脑袋按进怀里,“别看,他不会再站起来了,不用怕。”   他在看到有人企图拐走自己孩子时,脑子一片空白,想都不想就杀了对方,手上有多了条人命,但他不后悔,已经回不了头了。即使现在,他依然满身冷汗,拳头颤抖着握不紧。只差一点,他连女儿也要失去了。幸好,幸好他下手快。   安慰了女儿一会后,赵舒阳深切意识到这里不能多待,松开女儿,说:“我们离开这里。”   但女儿不想离开他一分一毫,揪紧了他的衣服。   赵舒阳便抱着她下车,绕到驾驶座,再把女儿放回座位上,系好安全带,让女儿扯着他的衣角。   车子很快驶出停车位,疾行向前,融入到路上的车流之中。   这时,赵舒阳才慢慢哄着女儿说出刚才发生的事,楚宁说了,只是隐去了对方说的爸爸不重视她的话。听完所有后,他眼神狠戾,点头认同孩子的行为,“你做得很对,不用管别人,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要牢牢记住这点。”   楚宁是因为看着刚才那人笑容很虚假,觉得不对劲所以才不帮,但是——“老师说要乐于助人。”挂着明显泪痕的小脸上有些犹豫。   “是,但如果你帮助的人是一个坏人呢,只会受到严重的伤害。你还小,分不清好人坏人,他们很会伪装,不会在脸上写上坏人两个字提醒你,就像刚才那个人。”赵舒阳严肃耐心地教着女儿,说到最后,眼里又闪过一道寒光。如果不是刚才情况紧急,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那人。   刚经过那样恐怖的事,女孩还未完全回神,茫然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慢吞吞说:“我还是分得清一些,如果我碰到的是像爸爸这样的人,我一定会帮的,爸爸是最好的。”   赵舒阳愣住,这话像一句咒语,让他浑身变得僵硬。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又闭上了,他抬起手,慢慢地朝女儿伸过去,似乎是想摸摸她的头,但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被烫到似的迅速缩了回来。   面对着孩子亮晶晶疑惑的双眼,里面好似漫天星辰,闪着耀眼的光,刺痛了他的眼。赵舒阳声音沙哑,说:“乖,但爸爸是大人,比你大很多,不需要小孩子帮忙的。你记住,陌生的大人和你搭话,你都不要理。”   “……嗯。”   女儿是出声应了,但脑袋低低垂着,明显心情失落,连抓着他衣角的手都慢吞吞地松开了。   “怎么了?”赵舒阳不放心,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她头顶的发旋。声音是担忧的,但脸上做不出表情,显得略冷酷无情。   她问:“……我是不是不够好?”   赵舒阳握紧方向盘,冷不丁问:“是不是谁对你说了什么?你外公还是刚才的那个人?”   楚宁没有回答,手上无意识地抓紧安全带,低头看着鞋子。   赵舒阳叹了口气,冒着风险把车停在一边。虽然无法微笑,但他的眼神十分慈爱,“你很好,长得非常像你妈妈,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善良美好的孩子。”   “真的吗?”楚宁抬头,眼睛一亮。   单纯无邪的脸庞,灿烂的笑容,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赵舒阳看着她,眼神柔和,他一向厌恶楚祥正把孩子当成名利工具一样,只重成就,不顾孩子该享受的童年时光。什么天才,她不过是一个孩子,理应在父母的宠溺下快乐成长,而不是埋在无尽的书堆里。别的孩子有的,他的女儿一样都不能少,缺了的母爱,那就由他翻倍去弥补。   赵舒阳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碎了什么珍贵的宝贝,凝视着她的眼睛慢慢说:“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只有你了,任何人不可以从我身边夺走你,我会一直保护你,除非我死。”   平淡的声音,却掷地有声,夹裹着浑厚笃定的力量。不顾一切,抱着心中所想向前,任何相对的都是阻碍,毫不犹豫撕碎,哪怕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第60章 拥抱   警方通过通讯记录, 很快找到了楚祥正和赵舒阳会面的地方,赶到目的地的停车场时,却只发现了两具尸体。   根据现场发现的线索, 推测在此处发生的事, 怀疑嫌犯已经进一步失控,精神状态堪忧, 且手里持有危险武器,   若不尽快抓捕,连他身边的孩子都有可能涉险。   仔细检查了现场, 发现这个户外停车场虽老旧, 但因为偷窃多发, 在角落装了几个摄像头,以安人心。警方正是通过那个摄像头,   幸运地拍到了嫌犯所驾车辆的车牌号,得到这点线索, 便立即全城布控,搜寻该车的所在位置。   郊外不起眼的小旅馆。   警方苦苦追踪的嫌犯正是藏身于此。赵舒阳用假的身份证,开了一个房间,现金支付。这样的小旅馆, 不会过问顾客的来历, 检查随意,   登记身份证也不过是走走过场,但同时,环境也不尽人意。   因为刚差点发生了诱拐事件, 赵舒阳不愿离开女儿一步, 便给钱让前台帮忙买些衣服和食物。最重要的是先让孩子吃饱,洗个舒服的澡。   当他们吃着盒饭, 小声说话,如同普通的家人一样相处时,屋外的街道隐约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赵舒阳对此十分敏锐,立刻起身简单收拾,便拉着女儿的手,迅速扫了周围几眼,走去旅馆的后门,同时暗暗思索。   已经走近了他停放车子的地方,但他没有过去,反而掉头离开,在经过的小巷子里随意挑了一辆车,打碎车窗玻璃,不过几下的动作,便熟练地启动了车子。   “喂!你干嘛?那是我的车!”有人从巷口里走来,愤怒大喊。   赵舒阳招手让女儿上车,但她盯着车,手抓衣服,一动不动。准确的来说,从赵舒阳敲破车窗开始,她就是这样了。   因为时间紧迫,又担心被巷口的人破坏计划。赵舒阳深吸口气,长腿一迈,干脆地下了车,迅速朝车主人奔去。这时,对方却觉得不对劲,发现比起偷车贼更像亡命之徒,吓得掉头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他被冲来的赵舒阳捂住口鼻,枪抵在他胸口,低沉威胁:“不准出声。”   然后,叫呆住的楚宁去便利店买晾衣绳,胶布。   楚宁害怕着现在的他,不能让她看见自己杀人。所以他刻意放软了声音,把她支开。   女孩听到这些,以为只是把人绑住,点点头,跑着走开了。在便利店一找到这两样东西,就立刻放到前台,拿出钱递上去。   店员低头看着头戴棒球帽,长得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奇怪道:“小朋友,就你一个人,你父母呢?”   这是赵舒阳给她弄的伪装,小孩本就不易分辨男女,剪短头发,刻意做小子打扮,容易让人误认。   王   楚宁指了指外面站着抽烟的陌生男人。   店员点头,嘀咕:“宁愿在外面抽烟,让小孩一个人进来买东西。”   楚宁人忍不住小声解释:“爸爸说我要独立。”   店员没想到她听见了,尴尬一笑,“不过也是,你一个男孩子……”   等楚宁回去巷子里,将东西递过去,赵舒阳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那人,只是隐约能看到他在动。   赵舒阳让她先到车上,没过一会,也上了车,立刻开车离开这里。   而此时,警方也已经找到了赵舒阳弃掉的车,以小旅馆为中心,向外搜寻,问了旅馆老板,也问到了附近的便利店。   递上照片,问他有没有看见过这两个人。店员辨认一会,皱着眉说没有。   警员又问:“不一定是女孩,长得像这样的男孩呢?”   这么一说,店员便恍然,“哦,我说怎么那么眼熟,有一个很白的小男孩来过。”   然后就告诉他们女孩买了什么,离开的方向,还给警方人员看了监控。   警方一路追踪赵舒阳无意留下的痕迹,也是追查他的重要线索,步步逼近。必须要在本市区域内抓住他,不然会加大抓捕难度。   他们认为赵舒阳会想尽各种办法,走得越远越好,所以重点把关高速公路和公共交通。但没想到,他们在找的人,就在人民医院。他们的确是打算坐大巴离开的,但就快到车站时,不经意间看到有人拉扯打骂,旁边隐隐围了一圈人。王   只听了几句,猜得出来时家庭纠纷,一个中年男人打骂着女人,言语凶狠,拳脚更是不客气,两个上前帮忙的男人都打不过他。   赵舒阳本不欲理会,但他们必然要经过那堆人群。女儿眼盯盯看着那边,憋了许久,忍不住喊:“警察来了!”   殴打妻子的男人动作一停,瞪着通红的眼四处看了一圈,发现只是个小孩故意骗他,顿时更怒,上前就想连着那个小孩一起揍。但还没等他碰到楚宁的衣角,赵舒阳拳头握紧,猛地一脚踹了出去,男人腾空了一瞬,擦着地板划出去一段距离。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然而,下一秒,真的有警察赶了过来,是围观的路人刚才偷偷报的警。赵舒阳立刻压低了自己和楚宁的帽子,挤到了人群里,迅速上了一辆公车。又为了避免离车站越来越远,在最近的一站匆匆跟在人群里下了车。   恰好是人民医院门口,巡逻的警车经过,他们被迫低头顺势进了医院。   这一系列的躲避,是没有必要的,只要楚宁不喊出那句话,但破坏计划的是女儿,且就算气急败坏了,赵舒阳也表现不出那狰狞的神情,只能面无表情地告诫女儿:“不要多管闲事,你还小,自保就不容易了。”   楚宁握着赵舒阳温厚宽大的手,抬头看他。她感觉得到,自己的爸爸做了什么坏事,想让他不要继续做了,但她不知该怎么说。从来,她就是个小孩,没资格干涉大人的事,只有大人管控着她,告诉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医院,是一个每天上演着无数生老病死的地方。尤其是急诊部。   医务人员匆匆奔走,挽救着濒死的生命,也有新生命的到来。   赵舒阳牵着女儿的手,穿过人群,他们是其中最安静的,局外人,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他刻意避开了一些不好的画面,不让女儿看见。   突然,一声响亮的啼哭破空传来,一阵欢呼声,孕妇的亲属笑中含泪。   “爸爸,是有小宝宝出生了吗?”楚宁扯了扯他的手。   赵舒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头,“嗯。”   楚宁好奇地多看几眼,又问:“我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大家都兴奋地站在产房外,期待着她的到来。   一瞬间。   赵舒阳浑身僵住,眼神极其复杂。是的,他作为爸爸,却没有见过孩子刚出生的样子,没有替她洗澡,没有抱过她,没有哄她入睡,很多很多,他全都错过了,没有参与。   因为那时,他还在拘留所。   赵舒阳抿了抿唇,眼角湿润,哑声说:“嗯,我和你妈妈都很开心。”   听到这个答案,楚宁十分满足高兴,用力握着爸爸的手,期待问:“爸爸,我们接下来去哪?”   原本计划明确,要离开这个地方的赵舒阳却莫名心慌起来,看着别人幸福的家庭,他不安了。前路渺茫,他一脸的茫然疲惫,一直强撑着的精神突然垮了下来,出现一个缺口,拼命压抑的负面情绪如同潜伏许久的猛兽,突破高墙,奔了进来,横扫一切。   他低头,问:“……你想去哪?”   楚宁眼睛顿时亮了,就像两个小太阳,“我想去哪就可以去哪吗?真的真的吗?!”因为没试过做决定,她激动得小脸通红。   赵舒阳眸光微闪,点头。   楚宁握紧了爸爸的大手,甜甜一笑:“那我们去玩吧,爸爸。”   ……   “应深,应深。”   沈文钦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七次走神了,太不寻常。沈文钦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直接把人堵在了厕所门口。王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应深看了一眼他撑在墙上的手,弯腰就打算钻过去,但沈文钦唰的一下手又往下放,低头盯着他,誓不罢休。   应深呼了口气,抬头,平静的神情里没有多少情绪,声音似哽了一瞬,才轻声说:“何锡均死了。”   沈文钦愣住。虽然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但上个星期,他们还一起去看了电影。   “医生不是说还有……”   话没说完,他自己就停住了。医生又不是预言家,只能根据病况给出个预估时间。   他抿唇,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要不你先回去吧,这个案子交给我们,又不是缺了你就不行了。”   “我有职责在,不能随便离开。”应深理智而平静说。   “这又不是随便,他是你的朋友。”沈文钦反驳,但知道应深不是那么容易劝的人,他暗叹一声,弯了弯唇,朝他张开双臂。   “……嗯?”应深疑惑。   但下一秒,沈文钦就不等了,主动倾身向前,用力把他抱紧怀里,拍了拍他的背,摇头笑他,“安慰的抱抱,连这都不懂。”   应深呆在他怀里,愣住,然后身体慢慢放松,眼神柔和。   这个拥抱,很暖。 第61章 游乐园   得知赵舒阳揍了一个家暴男的消息时, 警方都暗觉奇怪。当然,他这种行为不以警察的身份去评价的话,听了确实大快人心, 但如果单考虑他的嫌犯身份,   就让人很不可思议了。现在,他是警方重点通缉对象, 怎么想都是该低调行事, 但他这样做,似乎不怎么在乎暴露踪迹。   之前的追查, 都是考虑到他躲避警方的目的, 锁定逃跑路线。但这些地方都没有他们的信息, 就选择保持注意,同时留意有没有其余赵舒阳可能会去的地方。   王   可唯一能提供信息的楚祥正已经被杀。且因为极其厌恶赵舒阳, 楚家没有任何与他相关的物品。赵舒阳是孤儿,居无定所,   连可供询问的亲友都没有。毫不夸张的说,他就算突然死了,也无人挂念,无人知晓。   只能从楚家现有的东西下手。从赵舒阳和楚宁的角度思考, 如果是他们, 会想去什么地方,   十分特别,即使冒着风险也要去。他们之间有个共同的,心里很重要的人, 已经自杀去世的楚幼宁。   警方分别派人去了楚幼宁的坟墓和当初他们两人认识的那栋房子, 但都毫无发现。   “照片。”   当初从楚宁房间找到的照片。沈文钦突然想起了这个。   应深眼里一闪,立刻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点头,“楚幼宁和赵舒阳唯一剩下的合照,而且那时她已经怀孕了。”   “对,按照时间来看,没多久之后,楚祥正就报警抓了赵舒阳,这说不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楚幼宁和赵舒阳一直都是偷偷恋爱,能照的相片本就不多,且她会选择在那张照片上写下遗言,证明她也十分怀恋,一直是她心中的遗憾。在照片里,楚宁还只是肚子里的胚胎,没有真正和父母一起去过,所以……   警方根据照片,很快锁定了目的地。专案小组的人迅速赶过去,猛地关上车门,冲进主题乐园。   即使入夜,主题乐园也是一片灯光结彩,彩色气球泡泡,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诱人香味,节奏轻快的音乐,游客们欢声笑语,一片灯光的海洋。   他们穿过人群,直奔旋转木马。没有贸然靠近,因为嫌犯手上持有危险武器,同时,尽力不引起恐慌的慢慢疏散人群。   楚宁就坐在其中一匹马上,随着音乐旋转,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但往旁边周围望去,都没有看见赵舒阳的身影。   两名便衣警察装成情侣游客,在楚宁附近坐下,周围暗处埋伏着警察,警惕等待赵舒阳的出现。   突然的,楚宁身上发出一阵铃声,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听,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机递给旁边的便衣,脆声说:“叔叔,我爸爸说让你听电话。”   瞬间,在场所有警察心里都是一悸,死死盯着那部手机。   便衣应了两声后,对耳麦说:“他想和找到这个地方的警察通话。”   专案组领队朝应沈二人点头,他们便走过去接了电话。   赵舒阳低沉微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有轻微的回音。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很快找过来,我不想再逃了,没有意义……杀了这么多人,我已经没得救了,我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我恨楚祥正,恨他毁了幼宁,夺走了我唯一的温暖,他让我恶心……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我一无所有,不可能养好小宁,我身上背负了那么多人命,我不能让我女儿有一个坐牢的父亲……”   喑哑的声音,异常决然地说着这些忏悔的话。很快的,应深他们听出了他言语间暗含的意思,暗暗用目光搜寻着四周。这个时候他肯定是不舍的,一定会看着自己的女儿,将她的脸深深印在脑子里。   暗处,赵舒阳远远地看着女儿的小脸,手上拿着刚给孩子买的可爱玩偶,深深地看了一眼。   他准备自杀了。   应深脑子里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不禁想起何锡均,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来,不想离开,但这里却有一个人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脑海里不断闪过何锡均的脸,他深吸了口气,压下胸口翻滚的情绪,隐忍着说:“你在,楚宁在这个世上至少还有个父亲,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留下楚宁一个人,只有九岁的孩子……”   赵舒阳打断他的话,语气哀求,“警官先生,听我把话说完,我求你们,不要让我女儿知道我做的那些坏事……拜托给她找一个好的家庭,求求你们……”   求人做什么,一般会给出允诺,比如日后我会帮你,给你什么之类。但赵舒阳一无所有,仅剩这一条命,还即将用它来换女儿的光明未来,他只能哑着声音,无措而郑重地强调:“她很乖,很可爱,很善良……她应该得到幸福的人生。”   夜晚的寒风从耳边呼呼吹过,落叶翻飞,身后是游乐园里轻快的音乐,无人看着的气球系带松了,接连数个飘浮着慢慢飞上天际,色彩鲜艳,越来越远。   砰的一下,是扣下扳机,子弹穿破血肉的声音。   应深猛地捏紧手机,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直奔而去。   脚踩上落叶,发出凄凉而清脆的声音,树干后面,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太阳穴上深深的血洞,血在脑后积聚成滩。他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十分不协调的粉色玩偶,小女孩喜欢的那种,放在胸口上,一点都没有蹭脏。   当应深把楚宁从旋转木马上抱下来,她疑惑地问:“我爸爸呢?”   虽然她猜到了爸爸做了坏事,但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糟糕的事情。无法活在世上,只能用性命来偿还。   没有人回答她,甚至和她对视的警察们都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她很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她握紧了应深的手,没有再出声问,但眼睛已经湿润,起了雾,泪水不断地往下滚落,一下决堤,哭得无声无息。   因为她知道,没有人可以抱着她安慰她了,哭得再大声也没用。   ……   这个案子结束,按照一般的流程来说,楚宁作为孤儿,应该送去福利院等人领养,但她很沉默,无声抗拒着儿童机构的工作人员。   她是连环杀人犯的女儿,这个事实,会永远跟随她一辈子,即使为保护孩子,隐藏了档案,但楚宁是个聪明而敏感的小孩,有了这样的经历,她甚至比许多年龄更大的孩子还有成熟,一夜长大。   虽然她和她父亲是独立的两个个体,但血缘是不可否认的,别人难免会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看向她的目光会有些微妙,同情又可怜。   她知道自己的爸爸是十恶不赦,但心里也很清楚,她并不厌恶自己的爸爸,相反,她很爱爸爸,所以在得知失去他时,泪水便控制不住的不断涌出。她不清楚这是不是一件不好的事,埋在心底,不断想着,不知不觉间,就不说话了。   楚宁很安静,只是一直跟在应深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应深去哪,她也去哪。   公安局里的其他人并不觉得奇怪,这是警方救援后常有的心理性依赖。虽然楚宁的情况有些特殊,但其本质还是一样,当时应深离她最近,牵住了她的手安慰,又见证了她爸爸的最后一面。所以,她不自觉地依赖信任应深,把他当成自己的精神支柱。除了他,谁也不愿靠近。   但应深结束了这里的工作,该回省厅了。无意间听到这个消息,楚宁苍白着一张小脸,眼里满是惊慌无措,好似赖以生存的重要之物丢了,一下之间,黏得应深更紧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应深去洗手间都成了问题。之前是楚宁杵在男厕所门口,盯着里面,等他出来,这已经够让所有去解决问题的男警察很不自在了。现在,她一步都不敢离开应深。   沈文钦是应深的搭档,和应深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楚宁也稍微没那么害怕抗拒他,但比起旁人,也只是稍微好一点。沈文钦看见洗手间门口,执拗地抓着应深衣角的小孩。   一开始,看她像个小鸡崽似的紧紧跟在应深屁股后面,沈文钦还觉得有趣,时不时逗他们,但慢慢的,发现这情况一点都没好转,还越来越严重时,他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   此时,又见楚宁,几乎要和应深融为一体的样子。   沈文钦暗暗不悦地抿了抿唇,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应深,很紧很亲密,跟情侣似的那样,好半晌,才慢吞吞地松开,然后弯下腰,一把抱起了小小的楚宁,手托着她的膝盖弯,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楚宁惊了一瞬,立刻开始剧烈挣扎。沈文钦随手轻松按住,说:“别闹,我刚抱了应深,身上都是他的气味,你将就一下,先把我当成他。就因为你,连个厕所都不能好好上,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你知道不?”   王   楚宁僵住,表情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看了应深一眼,不挣扎了,低着头,沉默地妥协,小声说:“……对不起。”   应深从被沈文钦突如其来抱住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但表面还是控制得很好,敛了敛表情,伸手揉了揉楚宁的头发,温声说:“没事。”   然后,沈文钦便抱着楚宁走到外面的走廊等。楚宁趴在他肩上,可怜巴巴地望着,还真的低头闻着留在沈文钦身上的气息。   没过几秒,沈文钦轻拍了下她,居然说:“别太贪心,全闻完了,给老子留点。”   王   楚宁茫茫然,似乎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只好乖乖不动。   等应深洗完手出来,他从沈文钦手里接过楚宁,牵着她的手。   三个人并排走着,两大一小,从背影看,有种一家人的感觉。沈文钦心情很不错。   应深突然叫了他一声。   沈文钦:“嗯?”   “我打算收养楚宁。”   “……?!”沈文钦懵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见他坚定的表情,然后,下意识低头瞪着发呆的楚宁,心里震惊又嫉妒。 第62章 收养   收养楚宁这个念头, 应深早就动过了,只是考虑到自己的工作状态等各方面,觉得不适合养育一个孩子, 所以他还是优先给楚宁找好的监护人,   看中了几个家庭,排除各项弊端之后, 拿着精挑细选的家庭资料给楚宁看, 希望她去和对方见一面。   但楚宁对桌上的资料避之不及,仿佛那是会吃人的妖魔, 转头就扑进了应深怀里, 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摆, 生怕他把自己推出去的样子。   应深无奈,温声跟她解释:“那对夫妻很好人, 家里温馨,喜欢孩子, 你过去之后,他们会给你做好吃的,买很多玩具,会很宠爱你的,   不用担心。我有空也会过去看你, 有什么事的话, 可以打电话给我。”   楚宁把脸埋在他衣服里,用力摇头,安安静静地倔强着, 不肯露脸。每一个举动, 都透着要被抛弃的害怕无措。   应深低叹,看着她眼里有点心疼, 轻声哄着:“我不是想不管你,但我经常在外面查案,没办法好好照顾你的,这个家庭很适合你,你先看一眼。”   怀里传来楚宁喑哑稚嫩的声音,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干涩着说:“我不会麻烦你的,我不用你照顾,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急切快速,上扬的语调里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她抬头,试探又忐忑地看了应深一眼,努力板着一张小脸,展现出成熟可靠的样子,漆黑的眼里满满都是被信任接受的渴望,让应深难以拒绝。   “你真的想我收养你吗?”应深犹豫。王   楚宁却像是看到了希望,连忙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渴望。   应深抿了抿唇,也知道这个决定有些鲁莽,最后还是和厅长汇报了这一事,征询他的意见,如若厅长同意了,手续方面可以简单便捷许多。而且,楚宁身份特殊,他也应该让厅长知情。   厅长先是和他们视频通话,和楚宁简单地打了声招呼,楚宁绷着小脸,手拽着衣角,紧张不安,而厅长也放柔了一向冷冰冰的脸,对待小孩时,要温和很多,颇有几分儿童心理医生的风范。   等转回普通通话,应深把手机放在耳边,看了一眼抱着玩具的楚宁,他转身和厅长继续交谈。   厅长威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暗含劝诫:“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遇上类似这样的事很多,以后也一样,难道你要一个个都去收养吗?养一个孩子并不容易,没办法好好照顾她,反而是害了她。”   应深点头,“我明白,可这次不一样,我……放不下她。我会尽力照顾好她的,我向您保证,厅长。”   厅长叹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在当地需要办的手续处理好后,应深便带着楚宁,和沈文钦一起回去。路上,楚宁一直都表现得十分乖巧,没有任何小孩的淘气调皮,安安静静地跟在应深旁边,丝毫不添麻烦,几乎是一不小心就能忽略的低存在感。   就算沈文钦真的不愿看到应深身边突然多了个小孩,但看着楚宁那惹人心疼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软下来,在车站看到造型可爱的玩具,少女心的零食,就几大步上前,买下来,弯腰递给楚宁。   楚宁愣住,仰头看了沈文钦两秒,才垂眼,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沈文钦揉了揉她的头发,挑唇笑:“不客气。”   应深看着他们相处的样子,楚宁低头小口地吃着饼干,眼底也泛上浅浅的笑意,但同时,也难掩担忧。   “在想着怎么安排她?”沈文钦站在他身侧,挺拔的身影,靠得很近,两人就这么自然地站在一边,身旁牵着个小女孩,莫名有种小家庭的感觉。   听到沈文钦的问话,应深蹙眉,点了点头,因着心中的想法和冲动,做出了收养的决定,当然要让楚宁过得好,不能随意胡来。在他出门查案的时候,需要有人来照顾楚宁,谁来比较合适?应深无父无母,也没有关系好的亲戚,苏教授平时也很忙,应该也顾不上照料小孩,难道真要去家政公司请个保姆回来?先不说人行不行,光是这样的照顾,就已经难以给到孩子属于家庭的爱。   沈文钦却搭上他的肩,笑了笑:“你肯的话,我们忙的时候,楚宁可以拜托我爸妈照顾,他们两老退休在家,正闲着没事做,整天烦着要我给他们弄个孙子孙女抱,可惜我没这打算,他们理解归理解,有时还是要说两句,所以……就当帮我个忙?”   一番话下来,包含的信息量略大,应深怔了怔,才问:“你爸妈不介意?”   沈文钦耸肩:“倒不如说乐意至极。”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晃了晃,让他看聊天界面,一连串的长语音。沈文钦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拍了楚宁一本正经吃东西的模样,发过去给他爸妈看,两人的反应也十分热情,问:“太可爱了这孩子,什么时候带过来让我们看看,她喜欢吃什么?有什么要忌口的吗?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房间布置风格呢?喜欢粉色吗,公主房怎样,妈妈一直想要个女儿呀,可惜生了你,虽然你也不错啦但还是有点遗憾,小时候你老可爱了……”   到此,沈文钦点了下屏幕,停止了语音,不让应深继续听下去。   应深眨巴了下眼,似乎猜到阿姨被打断了后面的话,只是有点不太敢相信。而沈文钦就笑眯眯地勾肩搭背,意味深长地问:“所以说,可以吗?”   最后应深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和楚宁商量了这件事,获得了她的同意。   从动车下来,已经比较晚了,天色暗沉,应深牵着楚宁回了自己家里,先简单睡了一晚,之后再周全地准备各样所需物品。   除此之外,回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何锡均的葬礼。   应深换上黑色西装,打算独自出发,留楚宁在家里,给她看电视或者玩电脑。但楚宁不想一个人待着,很容易感到害怕,她轻轻揪着应深的衣摆,也不说想一起去,就只是睁着一双清澈的黑眼看着应深。   于是,楚宁还是和他一起出门了。   灵堂里,来吊唁的人并不多,十分安静,只有偶尔的低泣。越往里走,看见中央被白色花束包围的相框,何锡均微笑的脸,阳光帅气,红润健康的脸颊,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和应深之前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很不一样,更像是几年前,应深刚见到他的神态,热血,蓬勃,无畏,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期待亮光,大步地向前奔跑。   前来吊唁的人,轮流上前献上一朵白花,放在相框前。   走近了,应深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中年女人,身穿一身黑色连衣裙,掩面哭得难以自控,压抑的泣声透过指缝,不断传来。   那是何锡均的母亲,一直不知道他的病情,等知道时,面对的只能是儿子抢救无效的冰冷尸体。   她悔恨不已,为什么当初要为了丈夫做的恶事迁怒无辜的儿子,让孩子孤独的离开这个世界,他还这么年轻,那个时候,他该多么绝望痛苦。   而在她不远的地方,却有一个稍年轻些的女人,冷眼看着,似乎对她的悲伤不以为然,眼里含着些许嘲讽,只有转向何锡均的遗像时,神情才变得感伤。   应深知道她是谁,何锡均的姑姑,是仅有难得不在意他是杀人犯儿子的人之一。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嫁到了国外,事发之后,也提出让何锡均搬过去,但何锡均拒绝了,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应深和沈文钦放下白花,垂眼定定看了遗像一会。楚宁学着他们的样子,也安静地照做了,乖顺地跟在他们身边。   姑姑注意到他们,主动走了过来,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丝礼貌的笑容,“你们就是锡均提到的朋友吧,这孩子连我也瞒着了,直到最后了才通知我,谢谢你们陪他。”   应深看着她眼底的青色,眼皮皱了三层,精神疲倦的样子,垂眼低声说:“抱歉,我没有告诉你他的病情。”   “你不用抱歉,”姑姑无奈笑着摇头,“我清楚他的性子,如果肯让我们知道的话,当初也不会倔着不肯跟我出国了。”   然后,她转移了话题,低头看着楚宁,温和笑着说:“这是你女儿?”   应深摸了摸楚宁的发顶,“嗯,以后就是我女儿了。”   她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眼里似乎透过楚宁在看别的什么,轻轻笑着,低声说:“这样,很可爱的孩子。”   楚宁面对陌生人,还是有些拘谨,但应深陪在她身边,给了她很大的勇气,眼前的阿姨脸上都是善意,她抿了抿嘴,朝伤心的阿姨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暖暖的,像初升的煦阳,融到了人的心底。   收养的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原本应深单独一人的户口簿上,多出了一个新的小家伙,成为了家里的一员。   楚宁接过户口簿看着,双眼亮晶晶的,就算不说话,大家也能感受到她的高兴。   王   沈文钦看着,也跑来插一脚,跟看什么稀罕玩意似的,盯着户口簿不放。   看了一会,简迪笑嘻嘻打趣:“不用看了,再怎么盯着你的名字都不会在上面的。”   王   沈文钦听了,不禁啧一声,不满地嘀咕:“你怎么知道。”再低头看向楚宁时,眼里夹带了几分羡慕。   看沈文钦吃瘪,简迪心里挺欢快的,在一边逗着楚宁玩,小孩老爱板着脸,跟个小大人似的,越看越讨人喜欢。简迪给她买了小熊公仔,兴致盎然地玩角色扮演,举着玩偶说话,比楚宁这个孩子玩得还投入,反而像是楚宁在陪她玩。   沈文钦手撑着桌面,瞥她一眼:“这么喜欢小孩,就和江启阳生一个啊。”   简迪和楚宁玩着,用玩偶遮住脸,就朝他翻了个白眼,“生就生。”   然后,她对江启阳使了个眼色,他便眼含笑意走过来,说:“记得抽空来喝我们的喜酒。”   沈文钦有些惊讶地接过红色的喜庆请帖,看了好几眼,“这么快?”   江启阳眉梢都是春风得意,笑得喜不自禁:“什么快,你都知道的。”   沈文钦状似严肃地拍拍他的肩:“我是说,新郎先生,你确定不要再考虑考虑?别做了后悔的事啊。”   简迪立刻一眼刀甩过去,满满的都是,找死啊。   周围几人看着直笑,尤其是应深,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平时很难得见他将情绪表达得那么明显。   沈文钦和他对视着,也笑了起来。应深见了,也看着他笑,但持续了好一会,应深抿了抿唇,似觉得不自在,偏开了脸。   沈文钦却笑意更深,又看了一会,才转身勾住江启阳的肩,“哥们,你很有眼光啊,捡到宝贝了,可要好好珍惜,不然我们会来揍你的。”   江启阳笑着:“我知道。”   “这话我是替应深说的,你懂的吧?”   “懂懂。”   一边的应深看着他们,没听清他们的悄悄话,只知道他们看着自己笑,不禁有些疑惑。   家里多了个小成员,应深一开始并不习惯,家里向来安静,突然有了些声响。从睡梦中醒来时,他还有些恍惚,迷迷糊糊间,听到厨房的方向传来瓷碗碰撞的声音。   他起床,踩着拖鞋走过去,发现楚宁正站在料理台前,食材都洗干净准备好了。   楚宁看到应深出现时,皱了皱眉,小声说:“我吵醒你了?”   应深没回答,反而问:“你在做什么?”   楚宁视线闪躲,敏锐地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怒气,忐忑着回答,“你肯收养我……我想做点什么……”   小心翼翼的,生怕应深会不高兴,担忧害怕着,想尽办法讨好他,不想被再抛弃一次。   应深明白她的想法,但不代表就要放任她这样。他依旧板着脸,紧抿着唇,“我不需要你做早餐,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现在太早了,你要躺在床上睡觉,睡懒觉也可以。”   一般受宠的小孩,需要家长教育,养成良好的习惯,不允许睡懒觉。但楚宁情况正相反,一直被她外公安排着作息表,早起学习,反而要调整她过于紧张充实的生活状态,让她放松些。   楚宁点点头,但不是就听话。她回了房间,就开始写作业。   应深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洗漱之后,就准备出发去晨练,就算他不想去,沈文钦那家伙待会也会找上门来,反正最后都是要去的。   房间里,楚宁听到动静,从门缝探出一颗小脑瓜,问:“叔叔,你要出门了?”   应深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衣,走过去,很快就注意到她身后书桌上一摞摞的习题册,中间还摊开了一本,显然正是做着题。   对上她谨慎的视线,应深只考虑了一秒,就说:“要不要一起去晨跑?”   “可……可以吗?”楚宁眼一亮。   “有什么不行,先换衣服,上次我们不是买了运动服吗?就穿那一套。”   “好。”   湖心公园。   修长的身影站在树下,黑色的运动服,衬托出健壮有力的身材,一双长腿随意支着,清晨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间落下,在他脸边描出淡淡的金色光晕。   沈文钦一抬头,如常地期待着前方走来的人,只是今天,那人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跟着一本正经地走来。   沈文钦愣了一下,但还是弯腰笑着欢迎了楚宁的到来,先安抚了她的情绪,以免她太紧张。   有小孩在,两人自然不能放太开,跑步速度也慢了不少,配合楚宁的步子,清晨人少,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落在后头。   慢跑着,沈文钦忽的朝应深眨眼:“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应深偏头,眼里有疑问。   “打着楚宁的名号,躲避训练。”   应深顿了一下,笑着否认:“怎么会。”不得不说,还真有这么一部分的原因,算是很小的部分吧。   沈文钦睨他一眼,大概意思就是咱俩心知肚明,等着下一次。   应深则在想,不如以后都让楚宁一起晨练吧,小孩子不能老待在房间学习,也要注意身体锻炼,健康的体魄才是一切的根本。   两大一小,绕着湖岸慢跑,晨间的微风裹着花香扑在他们的脸上,舒适的运动鞋踩在地上,只发出很轻微的声响,还有偶尔的谈话声,整个公园都还未完全苏醒,十分静谧。   直到一声喊叫打破了宁静,惊得树间的鸟儿拍打着翅膀逃离。   “抢劫!他抢我包!”   大妈惊慌地吼着,然后就是急促的奔跑声,紧追着抢劫犯不放。   应深两人听见了,对视一眼,沈文钦立刻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因为楚宁更依赖应深,他就没有离开,而是关注着情况变化,好及时给沈文钦提供信息。   抢劫的男人显然已经是个半新不熟的年轻人,喜欢小偷小摸,这个时间不少大爷大妈拎着袋子去抢购,随便就能捞几条不留心的水鱼,赚上几笔,虽然不多,但风险小,一般不会被逮住。   但今天,新人不小心被发现了,被战斗力十足的大妈穷追不舍,偶尔回头看大妈的表情,狰狞得仿佛是什么妖魔鬼怪,经验胆量都不足的小年轻竟被吓了一跳,竭力摆脱着大妈,想着今天这笔就收手算了。   没想到,追他的人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个,还特别的凶神恶煞,一身肌肉。   小偷快疯了,今天是黄历上是写着不宜出门吗?!   被轻松压制在地上时,小偷还不敢相信,精神恍惚,怀疑人生,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双手就被反扣在身后,随之而来的是手铐合上的清脆声响。   他这是出门第一单就碰上条子了?!   小偷欲哭无泪。   他觉得倒霉遇上了个厉害的条子,但对沈文钦来说,只是晨练的一个小小热身而已,算不上什么。   把钱包还给了失主之后,沈文钦便押着小偷,拨通电话让附近的巡警过来抓人回局里。   等待的时间里,应深带着楚宁走了过来,楚宁好奇地盯着小偷看,直把人看得有些心虚了,移开视线。本就是个新人,还被这么亮晶晶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莫名生起了罪恶感。   沈文钦把人交给应深,“你盯着他,我去买早餐。”   应深点头,顺势按住了人。   小偷看着沈文钦离去的背影,眸光微闪,偷瞄了应深一眼。比起刚才逮捕他的警察来说,这个人看着瘦弱多了,逃跑的几率较大,要把握机会。   视线扫过周围,正准备行动时,耳边传来清越冷淡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也是警察,身手都是刚才那人教的,你再考虑一下动手也不迟。”应深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小偷看着,没觉得俊朗帅气,反而莫名打了个寒颤,觉得眼前这人和刚才的男人神情简直同出一辙。   没等小偷兄弟考虑多久,沈文钦就又慢悠悠地走了回来,手上还多了两袋早餐,煎饼果子,肉包,豆浆等,样式还挺丰富。   分着递到应深和楚宁手上,三人便开始吃早餐,跑完步不久,正是饿得慌的时候,诱人的香味散发开来,勾得人唇齿生津。   这会,沈文钦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吃食上,没押着小偷了,但注意力依旧分了一半过去的,距离近,小偷稍有异动,他都能很快制住。   而年轻的小偷也大概死心了,知道自己跑不掉,反而是看着他们吃早餐,羡慕得直咽口水。   沈文钦听到了他那里传来的动静,瞥过去,促狭一笑,坏心眼地悠悠说:“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就选了这条路?”   小偷听到这个话头,第一反应就是这警察又要说那些听得耳朵生茧的大道理,忍不住蹙眉,却没想到……   “放着这么好吃的美食不吃,非要巴巴的去吃牢饭,唉,多可怜,不瞒你说,局里的牢饭那叫一个难吃,我们的警犬都不肯去碰的。”沈文钦摆出一副同情的样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小偷。   应深好奇:“你怎么知道难吃?”   沈文钦耸肩,“因为好奇,我去尝过,特别难吃,绝对不想吃第二次,劝你别去试。”   没事干嘛要吃牢饭。   应深一脸无奈,楚宁眨巴着眼看他们。   小偷表示十分心疼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奇葩警察。   ***   轻松惬意的晨间小事,这只是很自然的一幕,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别人的镜头里。   拍摄着应深,还有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黑暗的房间里,墙面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全都是应深,有些只有他一个人,有些则有旁人入镜,而其中出现最多的,正是和应深朝夕相处的沈文钦。   入这行以来,应深的脾性也不断在变化,这几年更是明显,一成不变的冷漠表情里,多了笑容,弯弯的眉眼。   苍白的手指落在他的笑颜照上,应深吃着煎饼果子,嘴角沾了酱料,身旁站着乖巧咬着小笼包的楚宁。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身边的人又多了一个,笑得很开心呀。”   男人轻呵一声,冷笑着,如同冬日寒冰,透着渗人的冷意。   下一秒,他的手指用力在照片上划下一道重重的痕迹,仿佛把照片撕成了两半,从应深的脸中间断开,面容凹凸扭曲。 第63章 过年   时间过得很快, 眨眼间便又过去小半年,省厅里的众人出外勤协助突破多起重案。气温下降,冬天悄然到来, 浪漫的初雪下过,   地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银装素裹, 到处都透出了另一种特有的魅力。   过年期间, 本是每个人回家团聚的重要日子,但同时, 这也是犯罪分子猖獗的高峰期, 身为警察仍要留在岗位上工作, 直到轮班假日来临。   应深他们是在年后才有机会相聚。   在和家人团聚后,他们难得相约了时间, 应沈文钦的邀请,都去了他家里聚会。   门铃响了, 来的是赵卓锐和罗一泽,都到门口了,两人还在为拜年的礼物小声争论着。   “到别人家拜年当然是送些年货,坚果曲奇糖果之类的, 你怎么都买保健品?”   “我们来的是沈文钦家, 他父母在啊, 送长辈不都是这些吗?”   “那你要不要像广告里说的那样,过年不收礼,要收就收……”   “你怎么能这么说沈文钦的爸妈?”   “你也会说是他爸妈, 能养出这么个奇葩儿子, 想来肯定要点东西来压压惊。”   “emmm……好像说得挺有道理?”   沈文钦双手盘在胸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喂喂,我就在这,全都听见了,英俊又迷人的沈警官哪里得罪你们了?”   赵卓锐和罗一泽齐齐露出相似的微笑,“嗯,就像现在这样,自恋狂,让我们很想揍你。”   “这样,那你们肯定也不想进来了。”沈文钦作势就要关门,赵卓锐立刻眼明手快地按住门板,稍一用力推开,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哪里哪里,既然你盛情邀约,那我们就勉为其难接受好了。”   一行人便走了进来,沙发上坐着沈家父母和小小的楚宁,两老慈爱笑着,陪楚宁一起看充满童趣的动画片,还颇有兴致地讨论起了情节,看到客人进来了,热情地表示欢迎,“你们就是文钦经常提到的同事小赵和小罗吧?小伙子长得真俊啊,听说你们电脑技术可厉害了。”   赵卓锐和罗一泽谦虚摆手,“哪里哪里。”   一番闲聊下来,赵卓锐先转头小声对沈文钦说:“这真是你爸妈?不是外面请来应付我们的?”   王   沈文钦翻白眼,“为什么我要请人假扮?”   “总感觉这么善良热情的夫妇,应该教出一个阳光正直的好青年啊,怎么你长歪成这样?”   沈文钦微笑,握了握拳,朝门口使了个眼色,“要出去一会吗?”   赵卓锐身为技术人员,瞄了一眼对方身上结实的肌肉,立刻识相表示,“不用不用,我觉得这里就很好,我过去和叔叔阿姨拜个年先。”   沈文钦提醒:“别乱说话。”   赵卓锐打了个手势,“OK。”然后又想起了什么,问,“应深呢?小家伙在这里,他应该也比我们早到吧?”   “他昨晚就来了,现在在厨房。”   “他会做饭?”赵卓锐有点讶异。   沈文钦没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耸了耸肩,嘴角含笑说:“我去帮忙。”   然后就朝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赵卓锐这下更震惊:“你会做饭?!”王   他所说的会做饭,当然不是指单纯的做出能吃的就行,而是要做得好吃,毕竟是过年期间,吃饭成了一件讲究的事,一般在家吃饭,都是厨艺最好的那个人掌勺,做些复杂的大菜色。   而应深平时正经呆板的样子,第一时间想象出的就是拿着各种工具严格按照用量要求,堪比做实验的严谨做饭方式;沈文钦那家伙,则更加难以想象,总是潇洒不羁的样子,笑得跟个花花公子那样,手拿菜刀切菜,拿着锅铲炒菜?都完全没办法对上号啊。   厨房里,应深确实如赵卓锐所想,有点强迫症,想要把菜切得一样粗细,但很可惜,想和能做到是两回事,更别说他现在要切的是胡萝卜丝,难度较大。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时代变化,有很多的便利,胡萝卜切丝神器不了解一下?   但沈家有传统的家长在,厨房里的各种神器并不是谁都喜欢,沈母就认为没有必要,且觉得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好。说来也神奇,用手亲自切出来的菜,炒出来的味道就是和直接用神器切的不一样,要好上许多。   于是,在沈母的坚持下,家里并没有这种神器可用,且在过年期间,亲手忙活出一顿团圆饭,意义也非同寻常。   应深去做客,觉得麻烦了别人,当然要做些事帮忙,但接到任务时,才发现很难。他小心翼翼应对,切出来的胡萝卜丝却怎么都不均匀,不够细,想来待会炒出来的味道也不会很好。   低头盯着砧板,应深紧抿着嘴,神情有些苦大仇深。   那挫败的小眼神,让走进来的沈文钦看了,忍不住扬唇一笑,大步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菜刀,笑说:“我来,你去洗菜。”   应深看了他一眼,还是点头,“好吧。”   沈文钦听出他声音里的不甘,什么事都有种执着想要做成的倔强,便偏头看向他,“这也不难,有技巧的,我可以教你。”   应深眼睛微亮,显然颇有兴趣。   沈文钦握着他的手,教他怎么握刀,正确使力,掌心和他的手背贴合在一起,对方的微带湿润的温度,紧密的贴合,都让沈文钦心情愉悦。   而应深认真学着,慢慢地才发现,两人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过近了,偏头看去,几乎是一转头就能差点亲到沈文钦的脸,对方眼神平静,语调温和,怎么看都只是普通地教他而已。这倒让应深说不出什么,过于在意拘谨,更像是他将沈文钦当成外人看。   应深收回视线,眼睫不易察觉地颤了几下,身体有些僵硬,故作自然的又学了一会,他就开口说:“谢谢你,我会了。”   沈文钦挑眉,似乎有点不信,又有些不舍,便慢吞吞地放开他的手,摆出随意的样子道:“是吗?那你试着切一下?”   应深僵了一瞬,握着刀,心有点虚,实际刚才走神了有至少一半的时间,但他向来习惯板着脸,基本也看不出他的不自然。他就笑了一下,委婉拒绝,“才刚学了两下,当然还切得不太行,要等我之后再多练习。”   沈文钦就说:“正好现在让你练习一下。”   应深:“……”   这样,应深不得不坦白,“好吧,我承认我刚才没认真听。”   “走神了?”   “……嗯。”   沈文钦觉得稀奇,笑了起来,“真难得,在想什么?”   他含笑凝视着应深,漆黑的双眼熠熠夺目,像是两汪深深的潭水,被阳光折射出粼粼波光,看着人时专注又深情。他很清楚自己对应深的想法和感觉,但对应深的,却很不确定,换做平常别人的事,以他的敏锐,是很容易得出一个基本无误的结果,但换成自己在乎的人了,就任何想法做法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连搞点小动作,都止不住一直观察对方的神色变化,只要对方表现出一点反感,就打算立刻退开。   应深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外面却突然传来欢快的谈话声,打断了这里暧昧的氛围。   是简迪他们小夫妻到了。   这两人,结婚前就爱打闹说笑撒狗粮,现在得到了法律的同意,更是不在乎屠狗了。   结婚时,简迪就已经怀孕一个多月,到现在,肚子已经非常明显了,滚圆滚圆的,走路时几乎是要扶着。虽然有些辛苦,但在江启阳的悉心照顾下,她没有身体变差,反而双颊红润,时刻含着幸福的笑容。只是当上了准妈妈,性子还是那么跳脱,总想着各种有趣的东西。   这次,他们来得晚些,就是因为简迪嘴馋,路上和江启阳各种讨价还价,撒娇耍赖想要吃火锅。   吃是可以吃,但要讲究清淡卫生,在自家弄了吃也不是不行。   在和沈家商量之后,江启阳就打算去买新鲜的蔬菜和肉,打算带过去。但一转头,就发现简迪笑眯眯地看着他,原来她早就都预定好了,直接去市场找人拿就行。   江启阳无奈:“你就是吃准了我会答应你是不是?”   简迪微笑:“不然呢?我都馋了半年了,你就是不让我吃,过年呀,吃一次没事的。”   于是,江启阳认命地摇了摇头,开车去装了食材,和老婆大人出发去沈家聚餐。   沈家的公寓里,齐聚了十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在妈妈肚子里,陪同参与了这场热闹的火锅聚会。   众人用大碗将食材分类装着,简迪是孕妇,被安排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什么都不用做,沈家父母是长辈,指点了碗碟所在位置,继续看电视,其中最小的楚宁还是个小孩,也不让做事,她只是好奇地坐在简迪附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简迪鼓起的肚子,对新生命充满了期待。   她从未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孕妇,两眼发亮,含着渴望,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只小心翼翼地看着。   简迪注意到,温柔笑着问:“要过来摸摸看吗?”   楚宁愣了一下,小脸呆呆的,“……可以吗?”   简迪唇角弯着,对待孩子时,脸上隐有母亲特有的柔和光芒,“没事,宝宝已经很大了,能和外面的人交流了。”   楚宁渴望又小心的一点点蹭过去,小手慢慢的,生怕碰到易碎的珍宝似的,极轻极轻的将手贴在了觉得的肚子上,隔着衣服,摸了一下,试探着开口:“宝宝,你好……”   王   掌心突然传来一下颤动。   楚宁受到惊吓,猛地缩回手,瞪大了眼睛。   简迪浅浅笑开,“感觉到了吗?宝宝在回应你。”   “真……真的吗?!”楚宁激动得近乎结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是啊,宝宝很喜欢你。”简迪笑着说,抬手摸了摸楚宁的发顶,像是在祝福她。简迪很清楚楚宁的身世经历,看着她总会忍不住心生疼爱。   楚宁紧张巴巴地盯着看,得到简迪的允许了,又摸了两下,等餐桌那边传来声音说可以上桌准备吃了,才恋恋不舍地走过去。   冬天时分,一群相熟关系要好的人坐在一起吃火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从身体到内心都暖洋洋的。   餐桌上很热闹,肥牛虾滑肉丸等扔下去,还得警惕盯着,不然等拿漏勺去捞的时候,连渣渣都捞不到了。而江启阳一个人烫吃的不够,又要防着简迪偷偷伸手去捞辣锅那边的肉,桌上总少不了他俩的拌嘴。   “我想吃牛百叶。”   “我想吃黄喉。”   “我想吃虾滑。”   她说一样,江启阳就给她夹一样,趁他忙着了,就偷偷夹着肥牛去沾辣酱,再偷偷且迅速地塞进嘴里,但很可惜,半路被某人动作机敏地截了胡,沾好酱料的肥肉落入了江启阳的碗里。   简迪立刻可怜巴巴地看向江启阳,颇有种“连块肉都不让我吃你到底还爱不爱我”的质问感。   “就吃一块,真的,就一块!”   “不行。”江启阳无视,毫不动摇。   简迪说:“我那么辛苦,你忍心这么对我吗?孩子生出来跟你姓,你让我吃两块辣的。”   在座的众人忍不住喷笑,大家多少都听说了简迪怀孕初期没胃口,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都十分憔悴,江启阳很心疼她,她说什么都顺着,一时兴起想吃什么,即便跨越大半个城市,他都会立刻去买。孩子跟谁姓,他更是并不在意。   而现在,简迪因为嘴馋想吃辣肉,都到了拿孩子的跟姓权来交换的地步了。江启阳也是真的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没接受她的条件,但妥协了一点,给她夹了一块肥牛,沾了一点点辣酱,放进她碗里。   “只有这一块,别想吃辣的了,等坐完月子再随你吃。”   简迪没听他说,低头就专心品尝起了香辣的肉,有肉吃,还管什么别的。   火锅吃完,大家又齐齐坐在了沙发上,吃些水果解腻。   除了火锅食材,简迪还带来了相册,是她特意整理的婚礼现场照片,有很多有意思的画面。   当初婚礼筹办的时候,在挑选伴郎方面,这对新人讨论了有段时间。因为职业圈子的缘故,一般他们认识的同龄人也都一样是做警察的,简迪和应深关系要好,希望他能来做伴郎,但这个人选一般是由新郎决定的,江启阳心里有人选,便不太赞同。他也给出了充分的理由,伴郎的一大要务就是帮新郎挡酒,应深做不来这个,最后简迪只能作罢。   也是在准备婚礼了,江启阳才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老婆朝夕相处的同事都是异性,不能直接组成姐妹团,反而因为关系好,帮忙之中隐隐成了兄弟团的组成人员。兄弟团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新郎的好朋友,但居然有一半的人跟新娘感情更好?   江启阳心存庆幸,自己虽然晚来,但好险还是他和简迪在一起了。   相册里,都是摄影师精心抓拍的每一幕,当事人或许不觉,但落在完整展现的镜头里,就什么都暴露出来了。   婚礼当天,宴客厅经过精心装饰,极具浪漫气氛。   新郎新娘自然不用说,男俊女美,眼神里都是幸福爱意。而另外,相册里吸引注意力的自然是应深和沈文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摄影师拍了不少他们的照片。   应深和沈文钦都穿了一身剪裁得宜的黑色西装,衬托出了修长挺拔的身材,宽肩窄腰大长腿,整个人都像会发光一样,是会场里一道夺目的风景线,让人移不开视线。   婚礼上不少年轻女性打听他们。可他们并肩站着,嘴角隐含笑意,偶尔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那和谐的氛围,别人完全插不进去。只是单看他们两人照片的话,说是他们结婚,别人大概也会相信。   简迪拿着相册聊天吐槽,连着看到几张他们两人的合照,忍不住脱口感慨:“沈文钦你穿着这西装,还真有点儿斯文败类的感觉,一肚子坏水,应深在旁边才给你调和了,讲真,你们俩站一块挺搭的。”   她讲话向来嘴快,太过率直是优点也是缺点,有时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就出去了。现在就是,刚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小心地偷瞄沈家父母的脸色,生怕他们不高兴。   幸好,他们一个在看电视,一个则在看另一页的照片,并没有认真听简迪的话,神情平静,没有什么震惊的情绪。   沈文钦察觉到她的紧张,朝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了句:“他们都知道。”   简迪愣了一下。知道什么?知道他的性向,还是知道他喜欢应深。她想了会,不管怎样,其实都不是她能干涉的,看沈文钦轻松的表情,大概都是能处理好,等他提出要自己帮忙的时候,再给他来一波助攻好了。   简迪托着下巴笑了笑。   看完照片,大家又打算找些活动玩玩。   屋外白茫茫一片,简迪兴致勃勃地提议玩打雪仗。江启阳无奈看向她,“你怎么玩?”   简迪满不在乎:“我可以当军师,裁判嘛,我看你们玩。”   看她不像在说笑,大家又真的有几分玩闹的心,便真的裹上完善的装备,羽绒服围巾手套,都出门了。   简迪整个人被江启阳裹得毛绒绒的,像个大毛团,看着就很暖,站在屋檐下看他们玩,有时还兴奋地喊两句,或者抓起个雪球玩偷袭。   楚宁再成熟,年龄也还是个小孩,玩得尤其尽兴,小脸红扑扑的,眼里闪着光。   玩了好一会,简迪又提议:“只是这样扔雪球不过瘾,我们再来点刺激的,你们两两一组,一个背着另一个,互相砸,谁被砸得多就是输,请大家吃雪糕。”   这话一出,玩闹着的众人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两眼。应深和沈文钦一组,赵卓锐和罗一泽一组。江启阳挥手朝老婆喊:“你是不是忘了我?他们两两成对,我跟谁一组?”   简迪毫不犹豫:“宁宁啊。”   江启阳低头看了一眼只到自己肋骨位置的小女孩,不禁笑了:“这样看来,我们队拿第一的可能性最大啊。”   楚宁刚才脸上的那点紧张一下消去,眉眼弯弯,甜甜地笑了。   雪球大战一触即发,各队人马都做好准备,随时扔雪球攻击。简迪在旁边紧张地倒数秒,应深也顾不上想太多,毫不犹豫一下就跳到沈文钦的背上,沈文钦怕他掉下去,立刻托住他的屁股。   应深趴在他背上了,才发现似乎这个姿势有点过于亲密,虽然是打着玩游戏的名号。之前办案的时候还被抱过,但当时情况特殊,应深哪来的及想别的。倒是现在心里有鬼,应深神情有点发虚,挺直了背,试图避免有太多的接触。但简迪一喊开始,沈文钦立刻跑了起来,躲到一边雪堆后面,准备捏雪球,而在他背上的应深突然一下感觉颠簸,条件反射就搂住了沈文钦的脖子,等反应过来了,顿觉尴尬,但现在松开,反而显得刻意,应深就故作自然的只是松了些力道,继续圈着他的脖子。   沈文钦清楚感知着他的动作,脚下一顿,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现似的,继续专注于游戏。   公寓楼前的空地,充满了欢闹的笑声,玩得极其欢乐,哪里还有什么公务人员的严谨正经,都像是半大孩子,玩性十足。   沈家父母走到窗边,看他们这样,也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等他们玩累了上楼,屋内暖气开得足,他们一进门就脱下鞋子抖雪,羽绒服围巾等都脱下挂在角落的衣帽架上。每个人都因为玩得嗨,脸颊泛起红色。而玩输了的应深和沈文钦则去便利店买雪糕,最后才回来。   众人一哄而上,抢了雪糕就坐在沙发上,悠闲的边看电视,便吃了起来,那感觉尤其的爽。   沈文钦则和应深对视一眼,眼底默契地闪过无奈的笑意。   到了晚上,大家玩够了也是时间散会,各回各家。   应深和楚宁则不同,他们是特意来沈家过年的。自从沈家父母听儿子说了他们的情况,而且应深唯一的家人,苏教授这会又恰好和应深假期错开,他们当然不希望应深楚宁看着别人家团圆热闹,自己却孤孤单单的,就盛情要他们必须过来。   这里平时只有沈家父母二人住,三房一厅,十分足够,但现在多了两人,楚宁是个女孩,住一个房间,应深自然就只能和沈文钦挤一张床了。   这本也没什么,但应深发现,沈文钦似乎特别豪迈不羁,仗着室内暖气足,洗完澡出来都不穿衣服,只穿着条裤衩就晃来晃去,完全半裸状态。   应深提醒:“穿衣服。”   沈文钦却很无所谓,“这是在家里,又没有别人。”   话是这么说,但应深很少和人多亲近,同睡一张床就已经是略大的挑战了,第一晚的时候,他直到后半夜很困了才睡着。而眼前一直晃悠的大片小麦色皮肤,紧实的肌肉,让他不太自在,视线总忍不住躲闪到一边。   应深又说:“好歹我是你的客人,注重一下形象啊。”   沈文钦耸肩,径直走到床沿坐下,握着电吹风,笑了一下,“我又没把你当客人。”然后就一按开关,热风呼呼吹来,随意地揉着头发。   应深:“……”   只能努力无视,装作自己毫不在意,低头玩起了手机。   而就在他低头不久,沈文钦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了他清俊的侧颜上,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第64章 嫌疑   假期很愉快, 但总有结束的时候,众人再怎么哀嚎,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认真而努力地发光发热。   等到了五月初, 简迪也结束了她的产假,回来办案。   为人父母, 一大特点就是爱晒娃, 简迪和江启阳刚到省厅时,正拿着手机让同事们看看他们家可爱的宝贝, 笑可爱, 握小拳头可爱,   蹬小短腿可爱,怎么都可爱到爆。   沈文钦等人看着, 确实也这么觉得,但更觉得这俩夫妻脸上的表情很逗, 激动得跟个傻子似的。   厅长过来了,威严地咳了两声,众人抬头看过去,识相地散开, 然后厅长就也看了手机里的宝贝外孙照片两眼, 一本正经的让他们赶紧工作。   省厅积着案件卷宗, 可是从来都不嫌人多,立刻就给他们分别指派了案件任务。   应深依旧还是和沈文钦一组出外勤,这次的案件有疑点, 涉嫌黑社会组织斗争, 具体情况,他们还需到当地进一步了解。   这次的案子, 是由发现车尾箱的尸体开始,巡警进行不定时的抽检,没想到会撞破一宗谋杀案,凶手正准备处理尸体。这个倒霉的凶手。   起初,警方是这么认为的,但当车主被枪指着的时候,看见了尸体,吓得直往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比谁都要震惊恐惧,浑身颤抖。   “死……死死人!”   那表情,看起来不似伪装,让一等警察狐疑。   不管怎样,警方还是把人先带回局里审问,尸体交由法医解剖检查。   王   嫌疑犯车主情绪极不稳定,就像某些一不小心闯入发现凶案现场的目击者,完全吓破了胆。一开始,审讯并不顺利,专业的医生先进行了安抚,并加以诊断,看他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就好比人格分裂,杀了人,但精神错乱,并不知情。   但结果是,此人很正常,只是一时受惊过度,且从未进过警局,首次到来就是作为杀人嫌疑犯,所以极其慌乱。   警方先调查出了死者和嫌疑人的身份,从动机方面考虑,确实不合理。嫌疑人甚至不认识死者,并恐惧说对车尾箱的尸体毫不知情。   经过调查,发现死者是当地黑社会组织里的重要成员,曾有许多不良记录,被盯上杀害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但将两人的社会记录交叉对比后,发现二人并未有任何交集,扩散开来查,发现了一个交汇点,一个月前嫌疑人的儿子外出,碰巧撞上黑帮火拼被误伤了,伤况并不重,半个月就已经好全了。只是这个的话,嫌疑人也还不至于进行谋杀。   初步调查后,大致排除了车主的嫌疑,警方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帮派斗争。   组织成员死亡,很大可能与这有关。   当地警察了解帮会之间的仇怨,哪个和哪个之间恨不得天天火拼,需要高度警惕。   应深和沈文钦来了之后,听当地警察说明了情况,默契的第一时间关注死者的被发现情况。他们会被指派过来,原因当然是警方觉得不只是帮派斗争简单,有许多奇怪的一点,需要他们来进一步确认。   应深指出,帮派斗争一大重点当然是要警告对方,进行示威,怎么高调怎么来,但此次高伟东的死,却正好相反,尸体被藏在一名普通公司职员的车尾箱里,而不是扔在对方底盘挑衅。   凶手并不希望尸体被发现。   沈文钦:“经过调查,车主正好去往出差的路上,且到了两百多公里的目的城市后,会和对方公司人员商谈,不会用到他自己的车辆,如果没有巡警恰好检查到,尸体最早都要过两天才会被发现。”   尸检报告的结果也出来了,死于胸口的枪击,取出两枚子弹,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警方找来了死者的组织伙伴,经常一同外出的梁峰。   男人身强体壮,剃了光头,胳膊上是黑色的纹身,眉毛高高扬起,凶神恶煞,大爷似的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显然是见惯了这场面,并不当回事。   在黑帮里,有些人戴着副眼镜,看着斯斯文文,一点都不像是混这条道的,而有的人则是一眼看过去,就不是善茬,眼里带着血气,仿佛随时都能跳起来打架。   而梁峰,正是后者,适合出来镇场面抢地盘,而不是在背后操控场面。   此时,他扯着嘴皮,粗声直白说:“各位警官,这是我们的事,自然有我们的规矩来解决,不劳你们费心,等我们处理好了,自然会把人抓过来送到你们面前。”   粗犷的声音,说着嚣张的话。他敢说这话,自然是有底气。他们的处理方式,警方也懂,如果他们先找到人了,等送来警局的时候,恐怕就只剩一口气了。   “高伟东的死尚有疑点,不能确定就是另一边的人做的,你们别乱来。”审讯警官压低声音,暗含警告。   “我们怎么会乱来?人死了,总要给兄弟们一个交代,等你们找出凶手来,我都能进棺材了吧。”梁峰笑了一下,目露不屑。   这里帮会猖獗,像这样的人,警方也没少见,几句话而已,并不值得放心上,现在嘲笑得那么欢,希望他日后被抓时还能保持这样的笑容。警察无视,继续本职工作。   “一般,高伟东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较多,他做些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他一般什么时间回家?”   “什么时候?这还有定的吗?我们这行又不是打卡上班。”梁峰嗤笑。   “时间。”警察看他一眼,“你也想早点结束离开吧?我问什么,请如实正面回答。”   王   梁峰扫过去一眼,似权衡了一下利弊,确实懒得浪费时间在这,便冷淡说:“一点,四五点都有,看情况。”   “他死去那晚之前,是和你待在一起吗?”   “不止我,一群兄弟一起喝酒,一点多散的。”   “散了之后,他有说要去别的地方吗?”   “醉成那样了,还能去哪。”   梁峰耐心不足,警方也无意继续留他,只是他离去之后,警方依旧派人盯着他们组织的动静,料到他们必然会与对头组织发生冲突。   果然,当天下午六点,对头组织地盘上的一间餐厅发生了两帮会之间的火拼,所幸警方赶到及时,将伤亡尽量降低,尤其保护了无辜市民的安全。   控制救援现场,警方发现了梁峰的身影,额头被砸伤,流着血,但很快就灵活熟练地隐没在人群里,消失不见,不给警方逮住他的机会。   即便如此,警方也抓了些人回局里。但最底下的都只是些打手,被洗脑得厉害,认定了对头组织杀死了他们的三把手,必须进行报复。   “峰哥知道是谁杀死了东哥,他会报仇的!那个人必须死!”   一排年轻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咬牙切齿,眼神狂热,沉浸在中二期里无法自拔。   警方人员看着,颇为无奈。年纪轻轻,凭着满腔冲动行事,以为自己是为了义气,仗义热血,却顾不上生命的重量,可能非要等死亡来到了他们面前,才会懂得害怕,后悔。又更甚者,觉得那是必然的牺牲。   他们自顾着自己的道理,疯了似的吼,自认为有道理。   当地警察听着,却突然的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凶手能在夜间杀害高伟东,不留下证据,并清楚前嫌疑人的出差行程,找到合适的替死鬼,能做到这些的人,梁峰的嫌疑很大吧。”   这倒不是不可能。   警方派出几名警察去高伟东家附近调查情况,看能不能问出些端倪。应深和沈文钦也一同出发前往。   敲响了邻居的门,礼貌友好地表达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慈眉善目,身前系着一条围裙,屋里传来淡淡的甜香,想来是在下厨做西点。   女人一听是问高伟东的事,眉头就先皱了皱,似乎对他有些反感,态度抗拒:“不好意思,我并不了解他,基本也没什么往来,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我们只想知道那天您是否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那么晚,我早就睡了。”   女人勉强笑笑,很快就以正忙为由,请他们离开。   应深他们转头,回身看向对面的屋子,希望或许那边的屋主知道些什么。但敲开门后,没想到这人态度更加抗拒,只看到他们的证件,便作势想要关门,急促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来问我。”   沈文钦迅速抬手抵住门,拦住他的动作,微笑着说:“这位先生,你的态度很可疑哦,你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怕被警察知道吗?”   男人咬牙,眼里有明显的恐惧,“没有,警官你不能乱怀疑人,在这里你们是问不到什么的,别白费口水了。”   “什么意思?”   男人握着门把手,急切地想关门,躲避着什么,他的视线飘到了路上。   应深回头看过去,发现有好几个高壮男人在附近晃荡,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这边,观察着情况,神情带着几分煞气。   是帮会里的人。普通民众怕被他们盯上,当然不敢和警察过多交流。   应深给沈文钦递了个眼色,都明白无法问出个什么结果,只好暂时放弃。   沈文钦一松手,门立刻砰的一声关上,生怕晚一秒会怎样似的。   他们默契转身,走下台阶,往车的方向走过去,同时,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眼神意味深长。   车子对面,正是高伟东的家。两条人影慢慢地走了过来,正对着高家的方向。   是两个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另一个还要小些。   高个的少年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另一个身上,一旦他脚步慢下来,高个少年也会放慢速度,低声说着什么,就要到家门口了,高个少年牵起他的手,步速微微加快,拿出了钥匙,开门便走了进去,然后砰的关上。   这两个少年,应深他们大概知道是谁。   死者高伟东的儿子,高淼和高泽。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好像他们看了我们一眼,装没看见,躲什么似的进屋了?我们有那么恐怖吗?”沈文钦视线停在屋门前,打量地盯着看。   “去看看情况。”应深点头。   两人便转了个方向,走到了高家屋门前,按响门铃。   里面没有丝毫动静,好像没人在似的。但既然来查案,应深他们有的是耐心,站定在门口,继续按门铃等待。   屋里的人大概是猜到了他们的毅力,硬躲着不开门也不是办法,门锁咔嗒一声,少年警惕的脸露了出来,面孔青涩,却已经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成熟,双眼黑沉沉的。   应深两人一如往常,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我们是来调查你父亲的案子,希望你能配合。”   少年微皱着眉,不太甘愿地放了人进屋,微哑的声音道:“事先说明,我们帮不上什么忙,问了也没用。”   沈文钦友善微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或许就有些细节被忽略了,一旦找到,就是破案的关键,一切迎刃而解。”   少年顿了一下,扯了扯唇角,似乎自带这个时期青少年特有的叛逆不信任,淡淡地哼道:“是吗?”   他们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高淼也在他们对面坐下,旁边是拿着魔方在玩的弟弟高泽,不知是因为不欢迎眼前这两个客人,还是不想让弟弟独自面对陌生人,高淼连茶水也没给他们倒,只冷漠地坐着,大有问什么就快点问完就赶紧走的气势。   沈文钦挑眉并不在意,坐姿放松,如普通地闲聊一般开口,“这是你弟弟吧?我看他魔方玩得挺好的。”   面无表情的高泽坐在一边,从头到尾没出过声,就算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也未好奇抬头看过一眼,他手里熟练地拧着魔方,相同的色块碰在一起,眼看着六个面很快就要恢复原样。   高淼皱眉:“有什么就问我,别打扰我弟,他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维护的意味很浓,就像面对贸然闯进自己地盘的野兽,威胁的从喉咙里发出吼声,不允许敌人有丝毫的靠近。   应深弯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请放松,我们没有任何恶意,只是简单问你几个问题而已,不会伤害你弟弟。”   “那你快问。”高淼一点都不为所动,依旧绷着脸。   “你们和高伟东,也就是你们的父亲关系好吗?”   这句话一问出来,高淼的脸色就就是猛地一变,微微发白,只是他紧抿着唇,努力装作平静,但应深和沈文钦做这一行,极懂得观察人的神态微表情,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再怎么成熟,也还不懂得很好掩饰,自然被捕捉到不自然的僵硬。   应深两人微微偏头,简单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若无其事地等待答复。   高淼下巴紧绷,平静说:“一般,他经常在外面,我们不怎么亲近。”   “那天晚上,他回家了吗?”应深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   说的自然是高伟东死的那一晚。   高淼垂眼,似在回忆,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透露出了主人的紧张不安,“我不知道,那时候很晚了,我已经睡了,不过我好像听到楼下有什么动静,但我太困了,没怎么在意,就又继续睡,没想到……”   高淼紧咬着唇,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头,压抑着情绪,面上是隐忍的痛苦和懊悔。   应深沈文钦猜测出他们父子关系并不算好,但再怎么毕竟也是亲生父亲,突闻噩耗,任谁都接受不了,内心遭受重大打击。   被害家属这样的情况很能理解,也见得多了,应深他们神情放柔和,温声安抚了情绪不稳的少年,但同时也继续询问。   “你听到了怎样的动静?”   高淼皱眉回想:“撞击声吧,又有点像是什么掉在了地上,我也不是很确定,我不是很清醒,在梦里的感觉,其实我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没关系,你只要将你知道的说出来,我们会自行判断的。”沈文钦看着他,平淡说,“那这么说来,你并没有见到你父亲,或者是其他的人?”   高淼摇了摇头。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应深他们便准备起身离开,面露思索。   “谢谢你的配合,我们会尽快破案的,请放心。”   他们看着高淼的同时,高淼也回视他们,迟疑道:“我有帮上忙吗?”   “有的。”他们点头。   高淼呼了口气,神情稍稍放松,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那就好,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凶手。”   应深和沈文钦郑重点头,这才转身道别。高淼将他们送到了门口,将门关上。   他们走向车,坐定后,才相视。   “你觉得,他说的话有几成可信?”沈文钦挑眉。   “一半一半。”   “我也这么觉得,回去再详细查查。”   “嗯,已经通知罗一泽了。”   回了警局,便接到罗一泽的电话,给他们带来想要的信息。   罗一泽:“情况有点不好……准确来说挺糟的,高伟东的妻子早逝,两个孩子从小就是高伟东带大的,但他做什么的,我们也清楚,孩子能得到多少正常的爱和关注可想而知。另外,我查了他们的医疗记录,那俩孩子经常上医院,记录频繁得不正常,高泽状况更严重些,患有失语症,封闭自我,不和人交流,勉强能让他开口的只有哥哥高淼。”   “对了,学校方面我也查过,问了,校方觉得高泽聪明,但不太适合就读普通学校,建议送去特殊学校,不过高伟东好像不同意。高泽在学校没有什么朋友,一直都是和他哥哥待在一起。”   应深和沈文钦听了,点头,“谢了,一泽。”   就要挂电话的时候,罗一泽又说:“对了,我刚跟迪姐通了电话,她整个人好像就要炸了,可能待会会打电话给你们,做好准备哦。”   悻悻然的声音,带了点担忧和笑意,这才挂了电话。   果不其然,应深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显示的正是简迪。刚一接通,就是充满怒气的吼骂,用各种脏话不重复地骂着犯人的恶心罪恶。   从她熊熊怒火的话语里,应深拼凑出事情的经过。她正在处理儿童拐卖案,这类型的案件一般牵扯众多,背后是巨大的利益组织,真要彻底解决,必须揪出所有的毒瘤。随着进一步的了解,简迪就越发怒火中烧,因为罪犯毫无人道的做法,拐来的孩子,年龄幼小懵懂的,卖到大山里给别人做孩子;年龄大些的,就折断手脚,扔到大街上乞讨,还有专门的人看着,一旦孩子有什么异动,或是有人企图救走孩子,躲在暗处的人立刻就会出手。如果无法保证一次成功救走孩子,等待那孩子的,将会是难以想象的痛苦。   这种案件与连环杀人案不同,但又都那么残忍,甚至因为发生在孩子身上,更让人难以接受。孩子,往往象征着纯洁,希望和未来,当他们都被摧毁,人心底宛遭重创。   简迪现在成了母亲,心境又是不同。她看着那些惨遭这些罪恶的可怜孩子,忍不住就想到自己的宝宝,如果是她遇到这样的事,该有多崩溃。   “妈的!一群人渣,等我找到他们了,一定把他们大卸八块各种折磨手段都来一遍,让他们生不如死,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粗哑凶狠的声音,气势汹汹,满满的都是煞气,好似下一秒都要举刀砍人似的。   应深和沈文钦都理解她的心情,这种时候要做的就是听她发泄,或者陪她一起骂。   听她稍微平复些情绪了,沈文钦便调侃道:“我倒是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以后绝对不能惹你。”   简迪笑:“哦?你是在夸我很厉害,谢啦。”   应深和沈文钦都失笑。   简迪笑了一会,又有点担忧说:“那组织猖獗,我们那块地方他们也经常作案,记得多嘱咐宁宁,让她不要搭理陌生人。”   对于孩子,再多的担忧小心都不是多余的。   应深点头,“我经常都有跟她说,宁宁很聪明,不会被骗的。”   就在他们通话的这会,另一个城市,某条街道。   楚宁放学,抓着背包的肩带,乖顺地遵守交通规则,认真地看着前方,熟练地往家的方向走,完全无需大人担心的懂事孩子。   路边,一个陌生的男人视线扫过,朝她走了过来,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因为样貌斯文,衣着举止又显得纯良,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不会过多戒备。   男人轻声开口,似怕吓到小孩,“小朋友,你知道湖心公园怎么走吗?”   那是应深带她常去晨练的地方,楚宁当然知道,但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叔叔,即便他看起来没有恶意。可大人向更弱小的小孩求助,这合理吗?就算孩子真的知道,也不如问一个成人来得便捷。   楚宁谨记着她爸爸的话,警惕地向后退开两步,离这个陌生人远些,同时,用余光扫向周围,迅速锁定人多的地方,随时准备逃跑或求救。   男人似感觉到孩子对他的害怕,无奈地笑了笑,向后退开步子,努力不给小孩压迫威胁感,尽力表现自己的友好。   “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坏人,我不会让你带我去的,你指个方向就行了。”   声音温和清朗,配上阳光无害的面孔,实在难以让人讨厌起来。   楚宁皱眉:“哪个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   有了曾经的经历,她的戒备心极强,不是普通小孩那样,随便多说两句就能搞定的。   男人眸光微闪,举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神情有些不自然。这小屁孩,说话真不讨喜,自己就长得那么可怕吗?   “好吧,我去问别人,你别害怕了。不过我理解你要做个遵守交通规则的乖小孩,但这条路人不多,我建议你跟着人群走,偶尔不走斑马线也是可以的,至少不会独自碰上坏人,是不是?”   男人又退后一步,耸了耸肩,笑得潇洒,说的话听起来还颇有道理。   楚宁皱眉,有点费解,搞不清这人到底是好是坏了。   再天才聪明,到底也只是个孩子。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的,哪里能这么简单的分清好坏?   王   男人一眼就看懂了楚宁的想法,笑了笑,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再见了,小朋友。” 第65章 弟弟   高伟东家。   临近傍晚, 梁峰敲响了他们家的门,依旧是高淼开的门,但他此时脸色的警惕, 比面对警察更甚, 浑身都绷紧了,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而梁峰身上沾着酒气, 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便不屑再多看,径直走了进屋, 好像他不是客人, 而是屋主人回家一样。   他走到冰箱前, 随手拿了瓶啤酒,然后就走到沙发坐下, 对面是低头把魔方拧乱了又重新复原的高泽,感觉到陌生人到来, 动作僵了一瞬,抬头看向他。   梁峰注意到他的视线,冷冷地瞥一眼,“看什么?”   极具煞气的眼神, 让高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眼睫颤抖, 埋头继续扭魔方,只是动作速度快了很多,带着几分慌乱。   高淼看了, 立刻大步走过去, 身子一侧,挡住了梁峰的视线, 警惕问:“有什么事吗?”   梁峰嗤笑,并未将他护崽子似的行为放在眼里,不值得一看。他抬下巴,将啤酒灌进嘴里,明明是坐着,气势却丝毫不必站着的高淼弱。   这就是年龄和实力的差距。   梁峰在道上行走多年,就算眼前这人是东哥的儿子,得了东哥的教导,有几分狼崽子的野性,但狼崽终究是崽,放在成年壮狼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我听兄弟说,警察找过你们了?”梁峰眯眼,气势凌厉。   “嗯。”高淼背脊挺直,低应了一声。   “你告诉了他们什么?没说漏嘴吧?”梁峰怀疑。   高淼冷静说:“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   “我能相信你?”梁峰猛地一捏易拉罐,凶狠的力道下迅速扭曲变形,充满了威慑,“我一直都知道你厌恶我们组织,东哥放着你没管而已,我早看你不顺眼了,你身上流着东哥的血,就别给他丢脸,难道你还指望帮会里出个铲除罪恶的条子?搞笑!”   高淼脸色一变,隐隐发白,但还是努力勉强保持了镇定,紧咬着牙。   “怎么?还当我们都不知道?”梁峰蔑视冷笑,“东哥那么多年还没揍醒你?别发白日梦了,傻子。”   “我会找出杀死东哥的混账东西,让他不得好死,你就给我安安分分,该做什么做什么,别指望给条子传递什么消息。”梁峰随手把易拉罐扔到桌上,金属摩擦过茶几,发出刺耳的声音,滚着跌落在高淼的脚边,其中残留的酒液流了出来,打湿了他的鞋子。   一句傻子的称呼,似乎是触了他的哪片逆鳞,让他抬眼,眼神汹汹地瞪视过去,火苗怒燃。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竟敢这样瞪他。梁峰被他激怒了,双目赤红,猛地站起身,指着他骂:“狗东西,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身强体壮,一站起身来,便极有压迫感,黑影笼罩下来,显然不是两个青涩的少年能够对付的。   高淼心中怒着,但背后发凉,很快意识到了情况不对,脑子飞速转着,思索怎么缓解问题。他今天来得急,只是来质问两个孩子,自大如他,没有带手下,派那些兄弟在地盘上巡逻收费了。仅一个人,对付起来没那么难,关键是不能让弟弟受伤……   高淼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但不可控的,脸色还是变得十分难看。对上梁峰那样恐怖的眼神,他忍不住手发抖,有害怕,也有无尽的愤怒。   一声模糊沙哑的吼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紧张的氛围。   是高泽。   他注意到了哥哥不妥的情况,下意识认为对方是在欺负他的的哥哥。哥哥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谁都不能伤害。   他扔了魔方,牢牢抓住高淼的胳膊,朝梁峰发生吼声,因为长期不说话,声音有些古怪,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小狮子,嗷嗷地威胁入侵领地的野兽。   梁峰的注意力便转到了他身上,冷笑:“怎么?你还想为你哥哥出头?你能做什么?能骂我么?”   高淼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恶意,很清楚梁峰不只是嘴上恶毒一下,手上真的沾了不少的血腥,只要他想,很可能就会毫不留情地杀害弟弟。   他一闪身,将弟弟挡在身后,警惕地盯着梁峰。   “东哥真是养了两只白眼狼,葬礼那天,你们连一滴眼泪都没流是吧?我真是替东哥感到心寒。”梁峰扯着嘴皮假笑,腿一迈,朝他们走过去,伸手就想抓高泽。   他心知高淼心里的弱点是谁,要制住他,只要揪住高泽就可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是该给点教训了,他可不像东哥那么心慈手软。   而就在这时,雷驰电掣的瞬间,梁峰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高淼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枪,直直地对着他。人在逼到一定地步,潜力爆发,总会做出一些常人无法做到的事。   “你别过来!”高淼威胁低吼。   梁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以为意地笑了,“你想做什么?对我开枪?哈哈,就你这怂样。”   高淼握着枪的手在颤抖,他确实有学过,但严重缺乏实战经验,更没有帮会人的胆量和血性。他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还在读高二,心里难以承担起人命的重量。   但他要保护弟弟,他向妈妈保证过的。   高淼红了眼圈,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心脏在颤抖,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充斥在胸口,不断膨胀,脑子嗡嗡作响,握着枪的手酸麻发痛,似乎已经不是他的了,抬起来的瞬间,大脑似乎和身体出现了断层,无法感应。   ……   高伟东家门口,听了好几辆警车,闪烁着红蓝灯光。   门外拉了黄色警戒线,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破坏犯案现场。   应深和沈文钦走进屋子,熟练地绕到客厅,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尸体,血在他背部的地板上形成暗红色的水滩。   “中了三枪,一枪致命,从子弹的轨迹来看,凶手应该站在这里开的枪。”   沈文钦绕过尸体,站在沙发边缘的位置,面朝尸体。   “死者梁峰,生前和凶手产生争执,且可能准备发生肢体冲突,惹怒了凶手,然后被击毙。”应深低头看了一眼茶几下扭曲的易拉罐,酒液渗入地毯,然后又看向窗外,不远处的邻居,“在这里开枪,装了消.音器的话,那种程度的声响,隔壁屋的人不一定会放在心上,刚好给了凶手逃跑的时间。”   警员检查了楼上的卧室,衣柜里明显少了几套衣物,还有保险柜里的现金。   此时,凶手是谁,已经显而易见,关键是如何锁定在逃犯的位置,且嫌犯持有危险武器,必须高度警惕,闪电行动,以免无辜民众受到伤害。   当地警方按照一贯的搜寻方式,从嫌犯周边可依靠隐藏的人找起,一个个进行排除,同时留意一些小旅馆入住的可疑人士和车站监控。   应深和沈文钦则用他们的方法,对嫌犯进行侧写,预估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他们早年便失去母亲,严重缺爱,父亲却又是不管不顾,喝醉酒还会殴打他们的人,这越发加重了他们的孤独感,令他们觉得除了彼此,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两人的感情非同寻常的紧密,几乎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因为父母,他们缺乏安全感,不相信外界的任何人,两人甚至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一套语言。”   “对高淼来说,弟弟就是他的唯一,是他的保护对象,也是精神支柱,他可以为了弟弟做任何事情。因为被父母的抛弃……虽然母亲是死亡,但对孩子来说,无异于抛弃,而父亲,又相当于没有,或者说比没有还要糟糕。另外,高泽因自小被暴力父亲殴打,精神受创,患上失语症,大脑层面的自我保护和逃避表现,也因此遭到了同龄人的欺负嘲笑,病情越发严重。”   应深垂眉沉思,这次的案件并不算难,比起以往的高智商杀人犯来说,这种情感驱使的激情凶杀,找出背后的嫌疑犯看似更顺利,但真正面对这些案子时,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   嫌疑犯是被逼无奈,做出了这样糟糕的选择。他心存善意,青涩,莽撞,还只是一个少年,是公车上碰到了孕妇会让座,看到老人过马路会扶的那种普通的善良人。王   应深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收养了楚宁,身边多了个孩子的原因,他看到年轻人做出这样的事时,比以前更容易受触动,感到极其的遗憾和可惜。   他们那么年轻,生机勃勃,宛如骄阳,本可以有灿烂而美好的未来,却走上了另一条糟糕万分的路。   人生只有一次,无法重来,每一瞬间做出的抉择,都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未来。他们做出的这些事,不可能抹去,会跟随他们一辈子,成为永远的阴影。   狭窄的街道,两层的矮楼簇拥着,外墙是再普通低调不过的暗沉眼色,显得几分土气,其中,有不少的小宾馆,提供廉价的房间。而其中一间最不起眼的民宿宾馆里,正躲藏着警方通缉的杀人犯——还在读高中的少年。   任谁都想不到,一对普通无害的兄弟,正是警方在找的人,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房间里。   高淼检查过房间四周情况,拉好窗帘之后,让弟弟先去洗澡。高泽很听哥哥的话,小孩似的被牵着走进去后,便自然地脱下衣服。   高淼看了一眼,便走出浴室,门并没有关上,径直回到床边坐下,在高泽回头就能找到他的地方。这是高泽患病后慢慢形成的一个习惯,高淼永远陪在他身边保护他,已经成了他最依赖的人,高泽极度缺乏安全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还好,一旦等他回神,抬头却看不见高淼,他就会十分的恐慌,整个人发抖不止,只有高淼出现,他才能平静下来。   所以,高淼和高泽几乎是一体的,谁也离不开谁。   高淼倚靠在床头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精神绷紧,已经很疲惫了,此时坐着,他都忍不住闭眼,上下眼皮不断碰着,身体慢慢歪倒,趴在一边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不过几分钟,他是被弟弟含糊的喊声惊醒的。   高泽在慌,在害怕。   高淼一想到这点,立刻从床沿跳起来,冲去浴室,查看情况,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门外的敲打声。   甜腻腻的女声传进来:“请问,需要客房服务吗?”   高淼皱眉,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弟弟,还是决定先放轻步子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查看情况。   外面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手指翘起,撩了一下耳边的卷发,散发出满满的风尘气息。   高淼思索一会,感觉应该不是警方的人,也不是什么危险,便故意压低嗓音,粗声不耐道:“不需要!”   女人却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模样,继续对着猫眼搔首弄姿,笑着说:“老板,你确定?要不要先试一下嘛~”   那拉长的嗲声,听得高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眉头蹙得更紧,他担忧地看向浴室,弟弟的状态更糟了,而且就这样光着蹲在地上,也容易生病。   高淼怒了,低吼:“滚!”   女人知道做不成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红唇张合着嘀咕:“不要就不要,至于这么凶吗?哼。”   高淼看她走远了,立刻转身跑到弟弟身边,用浴巾裹住他,蹲下来紧紧抱住他,熟练地轻拍着安抚:“没事,没事,哥哥就在这里,不用怕……”   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高淼就立刻帮着他换上衣服,递给他魔方,让他乖乖玩,不要动。   高淼自己,就只是简单地淋了个凉水澡,视线还不停的往外扫,生怕一个不注意,弟弟出了什么事。但幸好,他很乖,只是低头不断重复地玩着魔方。   晚上,他们两兄弟躺在不大的单人床床上睡觉,偏瘦的两人挤在一起,刚好睡得下,只是想翻身什么的,就很难了。但他们已经习惯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高淼被身边的哑声喊叫惊醒,脑子嗡嗡鸣着,转头发现是弟弟梦魇了,闭着眼,脸色苍白地喊着什么,声音含糊不清,但听得出其中的恐惧。   高淼立刻用力去推他肩膀,努力把它唤醒。   等高泽意识模糊地睁开眼,茫然地看向身旁的哥哥,发现他紧皱着眉,神情紧张又恐慌,急切问:“没事吧?”   高泽恍惚了一会,似乎还无法分清梦境和现实,过了一会,眼神清明些,才摇了摇头,哑声说:“哥,我做梦了……”   高淼摸着他的头,安抚说:“没事,梦都是假的。”   高泽眨巴了下眼,眼底清澈,含着茫然和不安,“我梦到了一个人,躺在地上,身上都是血……”   高淼搭在他头顶的手僵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摸着,张了张嘴,却只能词穷地重复说:“梦都是假的。”王   都是假的,所以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不用害怕。   这些话,不知是说给害怕的弟弟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   毕竟只是两个少年,逃亡躲藏的手段想法都稍显简单,警方一路沿着蛛丝马迹,不过一天,就逼近了他们。   高淼用枪挟持,占领了一间便利店,年轻的店员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事,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一个字来。店员被捆绑住,扔在一旁的角落。   数辆警车停在门外,警灯闪着,呈包围之势,嫌犯无处可逃。   刑队拿着扬声器,冷静地劝说里面的嫌犯释放人质。整个过程并未有多复杂,因为店员本就不是高淼想要杀害的对象,绑住他只是为了他不要乱动,造成麻烦。现在,警察包围了这里,高淼心里慌乱,压着沉重的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并无暇顾及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在高淼的枪口下,店员得到了释放的准许,瞪大着眼睛盯着那枪,踉跄着一步步往外走,生怕高淼一个反悔,在背后给他来一枪,越靠近门口,他就跑得越快,活像后面有可怕的恶鬼在追赶着他。   等外面的警察扶住他,他依旧后怕地发抖,额头的冷汗不停往下落。   应深他们安抚着他不平稳的情绪,用温和的言语慢慢使其冷静下来,并引导着他说出了里面的情况。   “他瞪着我……就像恶魔,刚一进来,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枪……他怎么会有枪?太可怕了,我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他蹲在架子后面,不停抠着枪,很刺耳的声音,另一个人在哭,我不知道他哭什么,我都快疯了……”   被救出的人质店员,肩上搭着猫汤,捧着一杯温水,嘴唇苍白发抖。   应深和沈文钦走向刑队身边,深蹙着眉,道出了刚发现的事。   “嫌犯的情绪极不稳定,且有自杀的倾向,情况十分紧急危险。”   刑队一听,脸色也沉下来,“你们确定?”   看到他们严肃点头,刑队陷入沉思。   沈文钦又说:“但自杀这种行为,和他的保护者定位矛盾了,根据侧写,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是会不顾一切的,就算被逼到绝境,也宁愿同归于尽,不独留弟弟一个人,但就他的行为细节来看,他的情绪太过焦躁慌乱,不太正常,我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应深紧抿着嘴,心中也有相似的想法,脑子里闪过曾经看的资料,寻找着某个遗漏的重要点,半晌,他眼里微微一亮,想到了什么。   “高泽,他的病,因为他是病人,不与人交流的弱势状态,高淼又一直护着挡住他,我们因为他的病局限思维了。高淼在竭力隐瞒着什么,我们一直觉得违和的地方——高淼没有杀人,他在保护真正的凶手!”   刑队愣住,一秒之后才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说,那两个人都是高泽杀死的?”   他的表情犹疑,并不太相信。毕竟就高泽的状态,总感觉没有多少行为能力,更别说是对上身强体壮的两个成年男性。   “是的,他们兄弟两人被高伟东亲手教过枪法,虽不比他们精准,但杀个醉酒且自大轻视小孩的人来说,还是足矣。就像高淼誓死要保护弟弟,高泽也有相同的情感,甚至比高淼还要偏激。高淼想替他弟弟顶罪。”   应深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并认真盯着刑队的眼睛,沉声说:“请让我试试去说服他。”   刑队和他对视,两秒之后,还是妥协下来,“只能站在这里,不能靠太近,若要采取进一步举措,必须获得我的同意。”   应深点头。   便利店内,高淼被哭泣的弟弟紧紧拥抱着,心中乱成一团,烦躁地握紧拳头,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额头,似乎想在自己头上砸出个洞来。   那天晚上,父亲回到家中,又拿弟弟出气发泄,他冲过去护着,以为这次像以往一样,挨打过后就算结束了。他已经快要成年,再忍过这段时间,他就带着弟弟搬出去,两人一起生活。但没想到,怎么都想不到的意外状况发生了,弟弟捡起了父亲掉落在地的枪,一枪击中了父亲的胸口。   从来都是不可反抗的大山一般的父亲倒在了地上,没有再站起来。高淼不敢置信,过了许久,才敢伸出颤抖的手指,探到父亲的鼻子下,呼吸……没了。他惊得跌坐在地,久久难以回神。死去的是一直殴打他们的父亲,他的心情很复杂,没有伤心,没有高兴,只觉得心里一直绷紧的某根弦松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害怕被发现的恐惧。   他抬头,看向身边茫然的弟弟,脸上还有残留的怒意。作为哥哥,他需要撑住场面,不让弟弟受到伤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住弟弟的肩膀,挡住弟弟的视线,冷冷说:“没事,我们处理好,没有人会发现的,不要害怕,你什么都没做,是哥哥做的。”   高泽抬眼呆呆地望着哥哥,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高淼不敢浪费更多的时间了,脑子迅速运转,匆匆藏好了尸体,并清洁地板,消除所有的痕迹。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还能如此冷静。但没什么好犹豫的,他别无选择。   而此刻,警察还是追来了。   高淼双目赤红,绝望像细细密密的蜘蛛网,又像老旧的墙体裂痕,在眼球蔓延开来。如果他死了,就没有人知道这事,秘密带入地狱,弟弟还是无辜的。   他这么想着,门外却传来了一道平淡宁和的声音。   “你死了也没用,我们知道,你弟弟才是真正的凶手。”   只是一句话,却像可怕的炸.药,在他脑海里炸裂开来,剩下一片渺茫的空白。他整个人彻底僵住了,四肢却在隐隐颤抖,因为震惊,因为恐惧。王   应深先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攥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然后,在一步步说服劝解。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想要保护他,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最重要的人。但你可以想象一下,他患有失语症,除了你,他无法和任何人交流,他没有人可以依靠,他只有你。如果你顶着那些罪名,自杀了,他能去哪里?而且,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证据,你的死亡没有任何意义,他一样会坐牢。”   他所说的,正是高淼最担心害怕的事。   高淼转头,看着一脸茫然悲伤的弟弟,眼底清澈,只倒映出了眼圈发红的自己。   不如,一起死了算了。反正世上也没有了他们存活的地方。   高泽望着自己的哥哥,似是感觉到他的决绝和悲痛,猛地一把牢牢抱住他,像是怕他离开一样,哑声低喊:“哥……”   门外,警方紧张地等待着。良久,玻璃门终于被推开,两个人影紧紧依靠着,走了出来,手上没有武器。   警员立刻上前按住了他们的肩膀,戴上手铐。   高淼被押着,经过应深身边时,忽的说了一句:“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应深说:“那你也不该包庇他杀人。”   高淼:“我是他的哥哥,我不护着他还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事有很多,但这一个是害了他。”   高淼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是思考还是不赞同,然后就被警员按着头,坐进了警车的后座。   ***   案子告一段落,应深和沈文钦回家,回的却是同一处——沈家。   自从楚宁拜托给沈家父母照顾之后,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又是一个直线上升状态。作为同事,工作相处时间本就极多,现在工作之外又还是待在一起,有种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的感觉。   而沈家父母,也已经俨然把应深当成了自家孩子似的,对应深比对亲儿子还要亲,和颜悦色得紧。有时,沈文钦都怀疑自己是捡回来的,恰巧替爸妈找回了亲儿子。   这次回来,应深和沈文钦一如既往听楚宁说这段时间遇到的趣事,还听说了路上遇到的奇怪陌生人。瞬间,应深二人嘴角的笑容敛起,变得严肃,联想到几天前和简迪的通话,十分怀疑楚宁是被拐卖未遂。   两人立刻对楚宁进行了更加详细的叮嘱,展开各种方式的教育,模拟场景,角色扮演等,将考虑到的情况和手段都告诉楚宁,并教她如何防范。   沈家父母看他们紧张地忙活,好笑又欣慰,还感慨说他们有几分父亲的样子了,很不错。   但他们没想到,两天后,他们带着楚宁去简迪家拜访,在客厅沙发上看见了一个陌生男人,楚宁惊讶地指着对方,说:“就是他。”   一番解释之后,才发现是一场乌龙误会,不禁笑开。   江启阳才正式介绍,笑道:“这是谢凯,我的高中同学。”   慢慢聊开之后,他们就探出来,这人性格虽有些奇怪,爱开玩笑,但本质上并算不上坏。且他和谁说话,大致都能接得上,和他谈话让人心情舒畅。   在座各位都挺愉快的,只除了沈文钦。因为他发现,应深和对方聊得很尽兴,那灿烂的笑脸,尽管没有太多的接触,可还是让他不自觉警惕起来。   江启阳敏锐地发现了他脸色不对,悄悄凑过去,颇有点幸灾乐祸地小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这同学,性向不定,男女都挺吃得开的,你不早点确定下来可有得你后悔。”   沈文钦的脸一下黑了,跟墨水泼过似的。 第66章 应深   案件结束后, 应深他们有几天的假期,因为楚宁没去过海边,他们就打算去沙滩度个小假。   按道理来说, 假期应该是和家人或另一半共同度过, 但沈文钦几乎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应深的计划当中,好半天了, 应深才回过神,   觉得有点不对,但歪头想了想, 似乎又觉得挺正常?   他已经习惯了沈文钦陪在他身边, 有时自己待在单身公寓里, 除了他,没有别人在, 异常安静时,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以前习惯独处, 现在却都变了。   就连应深的性格,也发生了些变化,变得更爱开玩笑。某次,他笑着和沈文钦调侃:“我们俩关系这么好, 真没办法想象,   以后你娶老婆了可怎么办。没得一起出来玩了。”   那时, 沈文钦深邃的眼睛盯着他,里面似乎包含了很深很多的什么话,让他一下难以看清。半晌, 沈文钦笑了, 说:“吃我未来老婆的醋?”   “算是?”应深耸肩,挑了挑眉。   “而且, ”沈文钦勾住他的肩,一张俊朗帅气的脸,露出迷人的笑容,生怕荷尔蒙散发得不够多似的,“我老婆必然深明大义,肯让我出来和你聚聚的。”   “你确定?我打赌,你会挨揍。”   “绝对不会。”沈文钦相当自信。   应深偏开视线,对方笑得越灿烂,他却莫名心里越发的苦。明明好友结婚成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应该替好友感到高兴,可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情。   这次,他们的海滩计划简迪也十分支持,还背着应深,偷偷给沈文钦出主意,看他们两人磨磨蹭蹭那么久,还没折腾出什么结果来,简迪看着都替他们急。从她单身,到现在娃都会说话了,这两家伙还在暧昧阶段!   秘密谋划了良久。   不知情的应深准备好行李,第二天就要出发了。简迪来偷偷看情况,眼底暗藏兴奋,期待着结果。   应深发现了她略显高涨的情绪,“有什么好事吗?”   “对呀,”简迪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应付,“小小现在能说比较短的句子了,比如吃饭饭,睡觉觉,要看视频吗?我录了好多!”王   应深习惯了她晒娃的热情,笑了笑,便配合她看。   客厅里的电视正播着新闻,传出女主持平淡的声音。   “国道651,一辆校车离奇失踪,车内有老师一名,学生37人,连同司机39人一并失去联系,今日上午九时许,警方在银石加油站找到失踪校车的踪迹,幸运的是,车内人员并无伤亡,但仍有六名学生失踪,目前尚未查出有效线索,我们将继续进行跟踪报道……”   应深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看着屏幕的画面,被救出的学生投入家长的怀抱,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   简迪也看了过去,眼底微亮,“这案子我挺有兴趣的,不过不是我们处理的范畴,听他们说,犯人神出鬼没,线索太少了,很难搞,目前还没有锁定失踪学生的位置。”   简单聊了两句,两人并不清楚详细情况,很快就转了话题,似乎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但等到了第二天,应深发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先是他起床洗漱过后,在出门前给沈文钦打电话时,听到语音提醒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然后拉着行李箱准备出门,发现门前放着一个纸袋。   他皱眉,让楚宁先回房间,然后谨慎地蹲下捡起了袋子,稍作检查后,发现似乎没什么不妥。   纸袋不大,角落有一个凸起,装着一个小巧的物件,撕开倒出来,是一个U盘。   应深脑子一嗡,突然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他飞快地奔回屋里,打开电脑,将U盘插进去,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他的手指隐隐颤抖,点开了那个文件,视频弹出,进度条从最左边开始移动。   视频很短,不过几秒,却让他如坠冰窟。   黑暗的房间里,中间只有一个双手被铐住吊起来的男人,而那张脸,应深再熟悉不过,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一向俊朗,挂着轻松笑意的脸,此刻沾了刺目的血红,身上的衣物也脏污破烂,都是被折磨过的痕迹。   袋子里,还有一张纸片,上面写着时间地点,并注明了他只能一个人过来,不能让别人知道。   应深瞪大了眼,眼圈泛红,却咬紧牙关,一个字音都没有发出来。所有的怒气都积压在胸口,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他冷静地关上电脑,面无表情的脸,显得十分冷漠。   拔掉U盘之后,他尽量保持着正常的声音,推开楚宁的房门说:“宁宁抱歉,突然来了工作,不能去玩了,我送你去赵叔叔那里。”   楚宁虽是个孩子,但也很敏锐地感觉出了应深语气里的凝重,立刻懂事地点头,被牵着手离开了公寓。   此时最安全的,当然是将楚宁送去省厅。   而送来东西的不知名人士,似是料定了楚宁会怎么做,给出的时间十分精准。   等他嘱咐好楚宁,站在不远处,看她安全上车之后,便转身去了对方要求的地点,那里已经有一辆车等着,他刚一走近,车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他上车后,头上便罩下一片黑暗,连带着嗅觉听觉都被减弱,双手也被绑在身后固定住。对方在他身上一番检查,确定没有武器和通讯工具,就放他坐着,没了动作。   另一边的省厅。   楚宁小脸绷紧,抓着自己的背包肩带,等终于见到自己熟悉的人时,神情才稍微有点放松。她按照应深的嘱咐,将口袋里的U盘拿出来,递给赵卓锐,一本正经说:“这是叔叔让我给你的。”   赵卓锐眯起了眼,接过来,正要找一台干净的电脑来看是什么东西,余光却发现楚宁紧咬着唇,牢牢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小脸上满是紧张不安。王   “叔叔……没事吧?”   赵卓锐微叹,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温柔说:“宝贝,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们很厉害,就像超人一样,打不败的。”   楚宁抿着嘴,“世界上没有超人。”   赵卓锐无奈一笑,眼前这小孩可不是那么好糊弄,“好吧,我用错比喻了,反正不管怎样,他们都会平安回来的,他们还欠你一次海滩度假不是吗?”   沉默了两秒,楚宁用力点头,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话,乖乖地走去外面的休息室,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不给他们添一丝一毫的麻烦,让他们专心工作。   赵卓锐看到罗一泽走过去,给楚宁递上糖果饼干,便笑了一下,收回目光,转头重新面对电脑。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应深被粗鲁地推着下了车,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顿时,他听到了旁边传来一声低斥,“谁教你这么对待老大请来的人。”   推他的人明显一僵,“可他只是……”   “那也轮不到你。”   低沉的声音暗含威胁,只短短几个字,另一人便噤若寒蝉。   应深低垂着眼,看着狭窄视线里的地面,很普通的水泥地,然后被扯着胳膊往前走,当他脚步迈向另一个位置时,立刻就被拽了回来,抓住他的人沉声威胁:“跟着走,别想耍什么心眼。”   直到光线暗下,走进了一栋屋子里,应深头上的遮挡物才被摘了下来。一段时间未接触光线,他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半眯着眼一会,才慢慢睁开。   昏暗狭窄的房间,他坐在唯一的木椅子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墙上的屏幕,和角落的监控。押他进来的人已经不在,可能守在门外。他的手依旧被铐住,反在身上,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松开。   应深简单理清了自己现下所处的情况。   头顶倏地一亮,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男人便出现在屏幕上,沉默地盯着他。   应深透过监控摄像,和他对视。   “应博士,很高兴见到你。”   声音经过了变声器的处理,稍嫌刺耳。   应深面无表情,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让你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只是让你陪我玩一个游戏,赢了,你们就能安全离开;输了,当然就要永远留在这里……很有趣,是吧?”   尖锐的笑声,像无数根细针似的,扎进脑子里,一阵阵的发胀疼痛。   在应深看来,他就是一个寻求刺激的疯子,尽管他这些行为背后的真正目的尚不清楚,但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王   “我要先确定沈文钦的安全。”   屏幕上的男人冷哼一声,但也没有拒绝,画面切换,变成了应深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个场景,沈文钦低垂着头,脸色苍白,没什么精神,但胸膛有明显的起伏。   “放心,他还活得好好的,要是那么简单就弄死了他,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再度响起,“可以了吧?应博士。”   “不。”应深干脆地否定,“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提前录好的视频,我要和他说话。”   “呵。”男人冷笑出声,“不愧是你,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得了允许,应深才能勉强和被吊在空中的沈文钦说上两句话。   “……你没事吧?”   这时候,有很多话想说,却还是不自觉说了最没用的话。   沈文钦抬眼,深深注视着他,身形狼狈带着伤,眼底却还是亮的,甚至勾起一丝轻松的笑意,说:“放心,我没事。”   两人的状况都不太好,看向对方的目光却依旧充满希望和关心,不似身处无助的黑暗之中。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突兀响起,面具男人站在一边,带着机械似的怪异声音,“两位的亲密感情,真是让人感动羡慕啊。”   微微上扬的语调,满是嘲讽。   “好了,我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游戏该开始了。”   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切换,变成了牢房一般的地方,铁栏杆里,是或站或坐的几个年轻男女,面上焦躁惶恐,坐立不安。   “这几个人,是我精挑细选的游戏角色,你我各三人,谁控制的人先死完了就算输,规则——就是没有规则,人都是活的,有诸多变数,这才有趣是不是?对了,他们脖子都带了电击环,不按照你命令行事的话,你有权采取电击,输出电压由你控制。”   一说到游戏,男人的心情似变好了很多,单从声音就能听出些许笑意。他稍微抬手,礼貌地示意让应深先选,不在乎会不会剩下的人战斗力底下,降低胜算或是怎样。   “我不选,这样的游戏没有意义。”应深摇头,眼神坚定地拒绝。对方疯了,他不会陪对方一起疯。几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儿戏的夺取?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承担得起。   男人似乎早就料到了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没有发怒,也没有强迫威胁,而是沉默了半晌之后,冷冷地说:“应博士是在维持自己心中的正义吗?既然你不愿做决定,那就只好让我来做这个坏人了。”   “不管怎样,游戏都会进行,你觉得你不做什么,那些罪恶就与你无关?很可惜,你手下那三个人,大概是要被你害死了。”   男人的每一句话,都在给应深施加巨大的心理压力。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生命的沉重无法估量,这时,做任何的决定似乎都是错的。   应深坐在木椅上,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起来淡定又从容,但他的背脊挺直,硬生生崩成了一条直线,像是随时都会断裂。   关押他的黑屋门被打开,两名戴着面具的男人搬进了一张桌子,放在应深跟前,然后一人绕到他身后,清脆的咔嚓声,手铐解开了。应深酸麻的手恢复了自由。但眼前两个健壮的男人显然经过丰富的训练,腰间放着枪,不适合轻举妄动。   门吱呀一声,又被重新关上。   桌面上的东西很齐全,足以支撑他们玩这场游戏。有详细的地图,纸笔,耳机,遥控器等。   地图不是常见的城市道路图,而是室内七拐八扭的路线,同时还标记了一些物品,比如某地有枪.支,可以获取然后攻击敌人。   “应博士,给你十分钟熟悉线路,到时间了就正式开始。”男人,或者说游戏要面对的对手玩家,如此平淡道。   “不用,三分钟就够了。”应深已经低头开始看地图了,注意力高度集中,画面迅速刻进了脑子里,并思考出无数条逃生线路,如何才能最大程度减少伤亡,离开这里。他还担心沈文钦的伤,只凭着模糊的影像,不知情况到底怎样。   男人笑了一声,并未顺势收回时间,“应博士非常自信,那剩下的时间,你就和你操控的角色好好联络一下感情吧,比如,建立一下你的权威。毕竟线路规划得再好,那些小角色不听话也没用。”   说着,男人还很随意地耸了耸肩。   应深戴上耳机,传来隐约的滋滋声,墙上的画面转换,牢房里的人已经被重新分配,胸前佩戴着号码牌,六个人,分别都是一二三号,只是相同数字的两个号码牌颜色不同。应深队伍是蓝色,对方的是红色。   应深手头有那三个人的资料,不同于平常惯见的姓名年龄住址,而是游戏里的人物介绍那般,具备的技能和弱点等。   他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能用数字代号来称呼,显得十分冰冷。   他用力捏着手上的纸张,骨节泛白,透出隐隐的青色血管。上面有人物打印的照片,那些面孔有些微的眼熟,是昨天看到的晚间新闻,至今仍下落不明的六名高中生。   应深深呼吸一口,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平淡开口:“你们好,我是应深,我们是一个组,接下来将会有一场行动,我可以看到线路,希望我们可以互相配合,一起安全离开这个地方。”   牢房内的两男一女同时听到耳麦里的声音,脸色一变,惊恐无措。其中一个男生早已经在漫长的等待里变得暴躁恼怒,恨不得砸烂这个鬼地方离开,在听说脖子上的东西能让他们死的时候,心里的惧怕更是上升到了一个临界点,逼近发疯。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放我出去!”男生牢牢抓着铁栏杆,用力摇晃,瞪大的双目赤红,面色狰狞。   “同学,请你冷静,我一定会让你们安全……”应深看见他激烈抗拒的情绪,皱眉努力安抚,话还未说完,却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   牢房内,一个短发女生倒在地上,面色痛苦,脖子上的黑色金属圈闪着亮光,皮肤瞬间留下灼伤的痕迹。   原本仅限于组内人员交流的声音,一下联通到所有耳机,牢房内众人还有应深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声音冷漠,不带丝毫的怜悯:“不听指令,就是这个后果。我不喜欢听废话,也不像另一组的操控者这么有耐心,我只提醒这一次,栏杆上也通了电,没事别抓着瞎嚎,坏了我们玩游戏的兴致。”   话说到此,顿了一下,语调稍微上扬,裹上了些许笑意,“我说的对吧?应博士,不用谢我。”   短短几句话,就让应深试图和他们建立的信任关系开端打破,令牢房内众位学生警惕万分,眼带恐惧,显然将他们看成了一个阵营的人,是两个视人命为无物的魔鬼。   而一开始对着应深怒吼的男生也飞快地缩回握着栏杆的手,大步退后到空地,不敢靠近栏杆,瞪着空气,敢怒不敢言。   等牢房里的人终于收敛了些,因害怕而颤抖时,男人满意赞扬:“这不就听话多了。”   语气不像是在对待人,而是在训动物,甚至还要不如。   牢房里的人因恐惧,开始互相埋怨责怪,如果不是你动作慢,我们怎么会被抓,都叫了你别冲动,惹怒了他我们有什么好处,这不是被盯上了,我勇敢点还错了?那么厉害你不去对付那疯子,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别说了!   一个女生低声尖叫,捂着耳朵,拒绝所有的声音,在墙角缩成一团颤抖,胸前刺目的红色二号牌子也跟随之抖动。其余的人看向她,都有些沉默,神情惶恐而不甘。   “游戏开始。二号,出来。”男人的声音起伏跳跃,暗藏着期待和兴奋。   牢房的门自动开启,角落蜷缩的女生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眼圈通红,脸上犹带泪痕,看着脆弱又可怜。   “站起来,走出去,我不想再说第二遍。”等了两秒,二号仍毫无动作,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耐。   女生被吓到,生怕像另一个短发女孩那样,被电伤甚至死亡,立刻快速地爬起来,快步跑向门边,踏了出去。   然后,就是蓝队。   应深看了一眼资料,抬头看着屏幕,沉声说:“一号。”   正是那个握着栏杆怒吼的男生,此刻他神情复杂,听到喊他时,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慢慢地走了出去。   牢房的门在他身后关上,和里面的同学隔绝开来。即使同校,但也不代表就都互相认识,这几个学生之间,有些是朋友,有些不过是点头之交。而现在站在门外的一男一女,似乎是熟识的。   男生用力握了握女孩的手,眼神坚定,给她力量与安慰,“我们一定会安全离开的。”   女孩含泪点头,有些哽咽。   男人看了,却只是嗤笑一声,似乎相当不以为然。   这是一场极其真实的模拟游戏,以真人为角色,发出指令,控制着走向你要求的路线,让他前进,躲闪,搏斗。   而你则作为幕后者,操控着这一切,享受那种居高临下的控制欲和胜负心,每一步都极其刺激,燃动着内心深处的渴望,疯狂蔓延伸展,占据了每一条血管和神经末梢。 第67章 逃跑   时间在流逝, 不知是过了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   应深蓝队里的一号男生穿过了一扇门,眼前有一张破旧的桌子, 桌上放着两个盒子。   男生好奇:“盒子里面是什么, 是不是要去拿。”   他平时也玩游戏,知道路上会碰到一些有用的道具, 持有厉害道具才能增大胜算。而此刻, 他迫切地想要赢。   可当他走近的时候,耳机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不用拿, 去另一扇门边, 躲在柱子后面。”   “真不拿?万一里面是有用的东西呢。”男生质疑他的决定,并不太看重他的指令。毕竟比起另一队的男人来说,   应深并没有给他们实质的伤害。一路走来,男生的胆子又恢复了些许, 且他向来习惯主导,不喜欢被别人指点。   应深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沉声说:“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想死的话你就去拿。”   男生终于讪讪地收回贪婪的目光, 一般游戏里除了道具, 的确也经常会有危险物品。就那男人的疯狂程度来说, 放个炸.弹什么的,也不出奇。   应深:“要不了多久,那女生会从这扇门出来, 你不要犹豫, 立刻把她电晕。只有一次机会,好好把握。”   男生手里拿着来的路上捡到的道具电棍, 手指压在保险开关上,随时准备着。   当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男生浑身绷紧,但门迟迟没有打开,安静得有些诡异。   “不要动。”应深提醒。   但等了半晌,男生失去耐心,满腹疑惑,忍不住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戴着红色二号胸牌的女生举着棍子用力朝男生猛地甩去,木棍很粗,形似棒球棍,重重地砸在男生的腹部,痛得他低嗷一声,往后跌在了地上。   女生动作迅猛,毫不犹豫,伸手就要去夺他落在旁边地上的电棍。   男生被击了一下后,表情凶狠,忍着痛,抓起电棍按了开关,猛地朝女孩挥去,金属电机头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蓝白色的电光闪过,就要碰到女孩的肩。   但下一秒,女生仗着体格小巧灵活,惊险地闪躲开了,一个俯身后退,毫无恋战之心,转手就奔向了另一边的桌子,迅速打开右边的盒子,拿起一把手.枪,干脆利落地指着男生。   男生按着剧痛的腹部,不敢置信,“你想杀我?”   “我没得选择。”女生定定地看着他,紧抿着嘴,眼底或许有些犹豫,但不会改变决定。   黑屋里,应深捏紧了手里的资料,深深皱眉,想过女孩会被威胁操控来杀人,但没料到,竟是这么快且没有多少踌躇。   男生彻底落在了下风。他拿的是要近身才有效的电棍,而女孩不用接近就能杀死他。   王   应深咬牙:“对她说一些你们以前的事,说服她放下枪。”   男生却异常恼怒,一点都不想听应深说任何一个字,甩手就扯掉耳麦砸到一边。明明是他先来到这里,他可以先拿到武器的,都是因为这家伙的自以为是,要害死他了!   男生面露痛苦,被背叛的悲伤,“我们不是要一起出去的吗?我刚才只是想弄晕你,但你却……”   他沙哑着声音喊女孩的名字,“你这么做正是如了那魔鬼所愿,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我们是朋友,你忘了吗?!”   女孩握着枪的手有所松动,男生不易察觉的脚步向前。   但下一瞬,女孩扯开唇角,轻轻笑了,带着明显的讽意,“你以为我不了解你么?如果我现在放下枪,待会死的就是我。我知道你做过什么。”   “按照我刚才教你的,开枪。”耳麦里传来男人的命令。   女孩眼神冷硬,和之前含泪柔弱的样子,判若两人。她扣下扳机,子弹破空而去射中了男生的肩膀。   男生顿时明白了女孩不会留情,趁着肩膀麻木,痛意还未散开,转身就疯狂逃命。再不跑,他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上一枪没射中心脏,这一次,女孩不会再失手了,不然就是她被脖子上的金属项圈杀死。一只脚刚踏出门口,男生狼狈的背影僵住,向前倒在了地上,背部的衣服晕开了深红色的血迹,没了呼吸。   女孩开完枪,也手脚发软,毫无支撑地瞬间跌坐在地,目光愣怔地看着男生的尸体,没有焦距。   “做的不错,第一局我赢了。”男人满意的声音透过微弱的电流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牢房里剩下的人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听到这话,一个小时的漫长煎熬,让他们想象出了各种糟糕的结果。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人呢?!”   “闭嘴。”男人一声令下,便立刻让他们安静下来,噤若寒蝉。   他切断了牢房里的通讯,任他们胡思乱想。然后就命手下带那个胜利的二号去休息室。   女孩看到戴着面具的男人,刚杀过人的情绪还未平复,有些瑟缩害怕,但基本还是松了口气,因为可以活下来了。她跟在男人身后,慢吞吞地走。   应深所在的黑屋里,墙上的屏幕再度出现笑脸面具男人,明明笑容应该是十分温暖的存在,但出现在白色面具上时,却出奇的虚假渗人。   “现在休息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应博士,我们可以来聊聊天呀,说不定你还能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来,是不是?”   应深低着头,放在桌底下的手紧握成拳,是因为眼睁睁看着男生被杀死的无力,疯狂侵蚀着他的大脑,只有不断默念,才能慢慢让心情平复。   但很显然,男人并不给他这个机会,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刺耳聒噪,接连不断响起。   “应博士,你怎么都不出声,低着头,该不会是哭了吧?别担心,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管是赢是输,他们都会死的。休息室?那当然是让人永久休息的地方呀。”   应深闻言,猛地抬头,因压抑着汹涌的情绪,眼圈涨红,凌厉地瞪视着屏幕上的男人。   男人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用你们的专业词汇是怎么说来着?他们是我的猎杀对象?差不多是这么说吧,不管怎样,他们都是要被我杀死的,只是我想在这之前,多制造点乐趣。”   “你抓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应深突然开口。   男人顿了一下,漆黑的双眼透过面具,注视着应深,然后微笑:“应博士,你……当然我当之无愧的最大乐趣。”   “不过,你刚才的玩法太消极保守了,你要抓住进攻的机会。对了,差点忘记给你那些资料,你还不是很了解那些人物角色。”   话音落了不久,黑屋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个戴面具的男人走了过去,递给应深一叠薄纸。   上面与其说是他们的介绍资料,不如说是罪名状。牢房里的四名学生,加上已经死了的两人,年龄虽不大,还是在读的高中生,但犯下的事却让人难以想象。   三个男生,趁聚会的时候,迷晕了同校的高一师妹,将其轮.奸杀害。而那三名女生,曾不断嘲笑对班上一性格内向的同学,日趋严重的霸凌,最终逼得那人患上抑郁症,跳楼自杀。   除此之外,他们还共同谋划了一件恶事。因为反感新来的班主任,对他们管制过严,轻视训斥,所以他们向校方报告,说这名老师猥.亵班上的女学生,联名逼退了他,让他名声彻底发臭。他们做完这事,十分痛快,却不知道,这老师家中有病重的母亲要照顾,因为医药费不足,无法继续治疗,老师也压力过大,最终走上了绝路。   单看这几个高中生,年轻蓬勃的男女,充满了朝气,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直接间接害死了四条人命。   应深从头直至看完,脸色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这几个人,确实可恨,但看过之后,应深又能怎样?觉得他们活该,在这游戏里没命了也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但实际上,应深定定看着纸张,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从字的排列解密,他看到了有人在给他偷偷传递信息。   我出来了。   今晚零点行动,牢房集合。王   沈文钦!   应深一下明白了是谁,刚才进来的人也是他。   应深不知道他是怎么逃出来的,什么时候逃出来的,只是发自内心的无限狂喜。但他必须压制住这个心情,不能让男人发现任何的不对劲。   他似随意的把纸扔到一边,被别的资料盖住些许,不想再多看一眼。   男人问:“看完有什么感想?”   应深冷冷回:“没感想。”   “是吗?”男人并不在意,只是又说,“希望你下一局玩的时候,能认真点。”   “最后你都是要杀死他们的,我玩不玩有区别吗?”   “当然有,为他们多争取几分钟活着的时间啊。”男人畅快地笑开,颇有几分疯癫。   已近傍晚,男人并无心饿死他们,给所有人都准备了晚饭,也有一个面具男送饭给应深,这次应深认真看了一眼对方,心中更加确定。   吃饭时间,墙上的屏幕并没有关闭,应深低头慢慢吃着,一抬头就能看见男人。他的面具在下巴部位可以翻起,仅露出一张嘴,慢条斯理地吃饭,仿若他们面对面,正共同进餐。   空气里一片安静,只有轻微的咀嚼吞咽声,显得尤为诡异。   应深垂眼,漆黑浓稠的思绪都暗藏于眼底,不透露一丝一毫,从被绑来这里开始,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所有的行为举动,都一一进行分析,越是细想,就越觉得古怪而矛盾。   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若他自诩卫道士,要杀死犯了罪的那几名学生,那自己在这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是想自己见证什么……?   应深感觉得到,对方是在传达什么信息。他想自己猜出来。   但应深的心思难以集中在这上面,今天发生的事情,都一度扰乱他的心神。先是沈文钦失踪,被悬挂折磨,然后又是被迫参与游戏,眼睁睁看着两个年轻的学生自相残杀……大脑一再被刺激,嗡嗡地耳鸣,太阳穴突突直跳。   应深细嚼着口中的米饭,慢慢咽下,想着晚上的逃跑计划。   夜幕降临,时间将近零点,这时人的精神经过一天的消耗,逐渐露出疲惫,大脑都在传递着休息的警告。除了守夜的人,其他人都已经入睡。王   沈文钦早已经控制了监控室,将画面固定成应深睡觉的一幕,为他们争取时间。   整个计划是比较匆忙的,自然有漏洞,但只要互相配合抓紧时间,在对方发现之前跑出一段距离,是可以安全逃脱的。   应深用钥匙打开门,走在昏暗无人的走廊,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静得落针可闻,所有室内地图都印在了他的大脑里,他十分清楚哪里是最短最快的逃亡路线。   实际行动,最考验的是人胆大心细,面对意外的反应能力。在碰到敌人时,能在不惊动更多人的前提下,雷霆之势一下解决,沈文钦正好弥补了这一块。   他们两人一起行动,默契十足。   打开牢房的门时,里面的四个学生还处于茫然之中,惊恐地质问:“你们是谁?!”   沈文钦及时压制住他们的声音。   当知道人是来救他们的,学生们立刻面露狂喜,争先恐后地抢过钥匙,卸掉脖子上的金属项圈,然后夺门而出。   因为沈文钦战斗力更强,走在最前面,应深作为人形导航则稍微落后于他指路,几个学生紧紧地贴在他们身后,生怕一个不经意就被丢下了。   黑暗浓稠安静,只有应深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轻轻响起。   “向右。”   “门后有人。”   ……   终于走过漫长如同迷宫一般的路,他们只要走出这扇门,就能立刻这鬼屋似的地方,一路奔回安全的世界。   但事情往往不会这么顺利,越是到最后,越需要谨慎,大脑神经绷紧。   应深作为警察,有保护人民的义务,即便他知道这几个学生犯过罪,但那也不是他能够代为惩罚的,一切都要等回到警局再做处理。他下意识转身,想让他们先行,自己垫后。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一转头,迎来的是锋利刀刃的寒光,在黑暗中刺目地袭来,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腰侧。   原本,这刀是要从背后,扎进他的心窝,但因为应深一个侧身,刺歪了。   袭击他的是学生之一,佩戴蓝色胸牌的男生,他表情扭曲,憎恨地瞪着应深:“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声音,你和那魔鬼是一伙的!”   在这里被关了几天,学生对那个从不露脸的男人充满了恨意和恐惧,一旦他出现,绝对是要扑上去拼命的,现在,他看到了把他们当游戏玩的操控者,有机会报仇,他自然不肯放过。   在刚才的路上,他捡到了一把刀,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沈文钦走在最前面,听到动静,一回头却看见应深捂着腹部倒下,暗红色的血不断蔓开,脑子瞬间轰的一下炸了,一片空白。他疯了似的奔过去,却被一颗子弹阻断。   走廊的另一边,出现了戴面具的数个男人,一枪射中了男生的小腿。   清脆的碰撞声,是小刀落地的声音。   男生站立不稳,痛得神情狰狞,根本顾不上手里的刀,抱着腿惨叫。   一时间,画面分割成了明显的两边阵营,气氛剑拔弩张,死死地盯着对方,仿佛一切都静止,只有惨叫不绝。   即使不想承认,但眼下的情况再糟糕不过,对方有枪,五个健壮的男人。而他们这边,应深负伤,只有沈文钦一个战斗力,偏还带着几个累赘。   一瞬间,沈文钦都想丢弃自己的职责,抱起应深就跑,不想理会旁边那几个人。他抬手,想去抓住应深,但戴面具的男人又开一枪。他不得不躲在门后。   应深靠在墙边,艰难地呼吸,朝他递了个眼色,让他快跑。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就牵扯到了腹部的伤,痛得发抖抽气。   沈文钦看着,狠狠捏紧了拳头,尽管多不愿,但理智尚存,知道自己先跑出去联系上支援,才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他咬紧牙关,就算是最好的方法又怎样,谁他妈想用?!   不管不顾,毅然和敌方拉开了枪战的序幕。   但他只有一把枪,对方却是多人,即便他的枪法再怎么神乎其技,也寡不敌众,最终只能以两败俱伤的结果,扔下弹匣已空的枪,走到应深身边,脱下自己的衣服,按压在他的伤口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一心紧盯着应深的状况,似乎就算这时旁人给他来一枪,他也不管了。   明显是手下的人不甘心,想继续攻击,却被老大抬手拦住,示意他们去追人。   其余那三个学生,早在戴面具男人出现时,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于是,两个手下奔了出去。   灰暗走廊里,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还有瘸着一只腿努力想逃跑的男生,鞋子摩擦地板的声响。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男人一步步走过来。   惊恐的男生觉得自己已经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手就快碰到门边了,身后的魔鬼却来得极快,膝盖窝被狠狠一踹,仿佛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咔嚓声,他失去支撑,狼狈地砸在地上,脸贴着地面,浑身疼痛。   那双皮鞋来到了他身边,踏上他的右手,用力碾压,冷冷问:“是用的这只手?”   男生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满脑子都被剧痛支配,喉咙里不可控制地发出凄厉痛呼。十指连心,每一根指骨都在碎裂。向来只有他放肆嚣张,哪曾被人这样对待过?   “求求你,饶过我吧……是他们是他们说要逃的!我愿意做任何事,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男生下巴磕在地上,流了不少血,被恐惧和剧痛支配,眼泪和鼻涕齐流,神情卑微讨好,若不是被踩着趴在地上,恐怕会跪着不停朝男人磕头求饶。   “你倒是能屈能伸,”男人冷笑,轻嗤一声,“但很可惜,你让我恶心。”   他抬起手,对着男生的后脑勺,射了一枪。   瞬间,男生所有挣扎求饶的动作停止,手无力垂下,还有些血液溅到了男人的鞋边。男人嫌弃,将鞋子在尸体的衣摆上擦了擦。   这一幕幕,映在应深的眼里,越发模糊,他靠在墙边,因失血过多引起的眩晕症状越发严重,眼前阵阵发黑,最后能看到的,只是戴面具的男人慢慢走近,然后就无力地闭上了眼。   应深知道,对方不会杀他们,不然刚才也不会拦住他的手下。但他到底要做什么,应深并不清楚。 第68章 完结   再次醒来时, 应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黑屋,躺在一张简陋的铁架床上,浑身发软, 腰侧还传来阵阵发麻的痛意。   他微微撑起自己的身体, 才看到自己腰上的伤口被包扎过了,缠裹着绷带, 没有再流血。他清楚自己的伤况, 因为恰好错位,刀尖并未扎到内脏,   只是刺到血肉较深, 流了不少血, 但若不及时处理,也可能会引发生命危险。   在这里, 能做伤口处理包扎的人,可想而知。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 对方并不打算致他们于死地,那目的究竟是什么?   起身的动作,让他的伤口又痛了起来。应深慢慢地放下支着的手肘,又躺了下去, 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思考着原因, 更是在想那人是谁。   三十岁出头,男性,曾经接触过, 自认为是卫道士, 为犯下的凶杀行为冠上漂亮的借口,自恋自大,   有一定的自毁倾向,主导型人格,能吸引一群人心甘情愿做他的手下,为他做事。   除此之外,应深还似乎被他视作对手,他肯定收集过关于应深的资料。   应深回忆起了自己处理过的案子,其中有没有人符合这些条件。他在脑海中搜寻过滤许久,有些条件相符的却总会有某些矛盾的地方,又被一一排除。   慢慢的,他缩小了范围,锁定到更为亲近的圈子里。   这人有能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到他的生活里。既然戴着面具,不想被他看到脸,那可能有经过伪装,或许正好是相反的。   他很好相处,看起来平易近人,擅长社交,和善温柔,很容易就能获得别人的信任,融入到圈子里。   脑子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顿在嘴边。   此时,正好传来诡异的吱呀声,是铁门被推开的动静,有人一步步走了进来。   应深没有起身,只稍微侧脸,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这次,男人没有戴面具了,估计也觉得没有必要了吧。   他漆黑幽深的眼睛望着男人,声音平淡的在空气中响起。   “谢凯,或者说该叫应飞……”   应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两个都是你的假名吧。”   眼前这个人,便是前不久在简迪家里碰见过的,只不过当时身份是江启阳的高中同学,而且,在周华的案子里,他曾以另一副面貌在拘留所的监控里出现过。   男人见他那么快就联系到了两者的关系,且神情未见惊讶,便知道他都推测出来了。男人心情颇好,像是很希望看到应深这样的反应。他微笑着说:“谢凯是我惯用的掩饰,应飞才是我喜欢的名字。”   掩饰和喜欢的名字,但都不是本名。是不想透露真实身份,还是单纯厌恶本名呢?   应深躺在床上,男人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样处于弱势的感觉让应深并不舒服,他想支撑着自己坐起,但被男人力道不大但坚定的一按,不得不又躺下去。   他说:“麻药的效果快过了,你会后悔的。”   王   男人在床边坐下,侧身低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应深,仿佛他是刚得来的新玩具。而从应深的视角看去,第一时间留意的正是男人别在腰上的枪,距离很近,应深几乎一抬手就能夺过来。   是自负还是料定他不敢?男人简直毫不设防。   应深眸光微闪,还是闪电般的迅速伸手,眨眼间,手心便握住了枪,直直地对着男人。   男人却毫无惊惧,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甚至微微一亮,慢条斯理地满意说:“对,就是这个眼神,这才是你。”   应深眯眼:“枪里没子弹?”   男人不答反问:“你感觉这重量是有还是没有?”   应深当然清楚,所以才不能理解男人的反应为何如此从容,完全是故意送枪到自己手上,他到底想看到什么?   “你料定我不敢杀你吗?”   这么大胆的让他拿到武器。   “你当然可以杀我,只是后面发生的事你不会想看见。”   犯罪团伙的领导者被杀了,手下当然要为他报仇,剩下的应深和沈文钦都受了伤,被抓回来的学生也没有反抗能力,基本可以说是任人宰割。   应深确实没打算杀他,因为目前还不是好时机,夺过枪只是想试探,男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应飞,这个名字和自己同姓,是巧合吗?   应深完全不这么觉得,但继续往深了挖掘思索,却想不到什么事,二十多年的记忆,唯一缺少的那部分,正是十二岁那年,他父母去世。   仅凭直觉,都可以想象那是多糟糕的记忆。   失去一段记忆,有两种原因,一是大脑受到外界的剧烈碰撞,造成脑积血,血块压住部分记忆神经导致失忆。二则是心理层面的创伤,因遭受痛苦打击,引发的突然失忆。   应深知道自己脑部未受伤,那很显然就是第二种。但这么多年来,他都未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于这段记忆,应深的心情很复杂,想要探清究竟,但又下意识地有些抗拒。   他曾经暗中查过资料,知道了部分记录,但最关键的被设为了机密,他依旧不知情,拜托罗一泽打探也没有结果。   应深把枪放在床沿,慢慢地收回手。   应飞早就猜测到他的决定,耸了耸肩,便将枪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选择做警察,去救人,但那些人真的值得你救吗?”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应深的伤。   “如果不是我救你,你现在已经死了。你救他,却被反咬一口,农夫与蛇的现实版,心寒吗?”   缓慢低沉的声音,轻轻回荡在狭窄黑暗的房间里,带着刻意的引导和诱惑,极具感染力。   心凉是有的,但还不至于绝望。应深和他对视,知道他想要怎样的反应,一旦屈服了,便让对方有缝可钻,所以,只平静地看着,眼里却毫无波动。   半晌,应飞似觉得无趣失望了,站起身,敷衍地说了句:“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了,我们继续玩。”   而另一边,省厅里参与此案的人,正聚精会神地找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并分析着沈文钦和应深传达回来的密信。   一次计划的失败,便相当于打草惊蛇,再不尽快救援,很可能对方就会转移阵地,届时再想找出位置出动人马,就非常艰难了。   紧张不安的氛围中,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道静雅平和的声音。   “我知道抓他们的人是谁。”   众人下意识回头,是苏教授。   她一头银发,背脊笔直地站在那里,即便年事已高,却没有丝毫的老态,眼神依旧明亮,熠熠生辉。   “十八年前,定川连环杀人案,应深的父母是被害者之一,警方接到报案赶到现场,却发现家中独子失踪,推测是被凶手掳走,一路追踪搜寻,竭力进行救援,却一无所获。过了整整八天,警方以为毫无希望的时候,却得知了凶手的死讯,是车轮打滑,直直冲进了湖里,凶手溺毙,车里的两个小孩通过自救,挣扎着破出水面,被好心的路人所救。”王   简短的话语,道出了许多年前惊心动魄的过往,众人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十分心疼应深,听到最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两个小孩?”   “据警方的调查,凶手有培养下一代的打算,所以挑选了孩子在身边照顾,并让他们目睹自己杀人,亲手教导。”   在座的人听得头皮发麻,尤其是想到经常见面的同事经历过这些,更加心寒恼怒,咬牙切齿。   “当年的那个孩子,比应深大三岁,经过心理医生的诊断治疗后,进入了领养系统,没过多久就被一个家庭收养,我查了关于他的资料,一年后,他家突发火灾,所有人都烧死了,只有他不知所踪。”   “……他放火烧死了养父母?”   不知是谁问出了这句话,令人后背发毛,浑身战栗。   这样一个从小就被杀人犯教育成变态的人,抓了应深,到底是想做什么。此时,他们竟有点不敢想象下去。   但苏教授没有讳莫如深,而是很冷静地直白分析,“根据我所知道的,对他做出的侧写,在和应深一起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应深在他心里是特殊的,是能够懂他的人,他对应深有严重的情感错位,自认为是应深的兄长,想把应深拉到他所在的路上,并肩齐行。”   “疯子!他想把应深教成杀人犯?!”   一听到此,众人都震惊难以置信,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能手刃了那变态。   苏教授的一席话,让他们神经更加紧绷,急迫想要找出位置。原本就有了大致的方位,现在关键是细化,时间紧急,特警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出发。   而简迪深深看了苏教授一眼,走到她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车冲进湖里,凶残的成年人淹死了,两个小孩却活着,教授你不觉得奇怪吗?”   苏教授眸光微闪,平静说:“先解决手头的事。”   关于这事,他们当然有所猜测,但那样的情况,又是两个刚刚逃生的小孩,事情已经够复杂了,无需再变得更麻烦,以杀人犯得到报应,孩子获救的结果圆满落幕足矣。   黑暗中,应深闭眼睡着,眉头紧锁,苍白的嘴唇发出细碎的梦呓。   他用尽全身的每一分力气,死死地按压着什么,胸腔内燃烧着一股汹汹的火焰,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就是觉得,不能松手,一定要他死……   死……?   应深突然觉得很茫然,要谁死?   隐隐约约的声音传过来,那人似乎很震惊,“你在做什么?!……你想杀了他?”   掌心底下剧烈的挣扎,他几乎就要按不住,像是恶魔要从瓶子里逃窜出来,一旦出现,便是凶残的杀害。   突然,一股力道覆在了他的双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   呼吸不了,胸腔内的氧气越来越少,他抓着什么东西,突如其来的碎裂声,他费力地活动着四肢,往上挣扎,冲破囚笼。   但他手脚发软,力气耗尽了,重石压在心口,他毫无办法的下沉,离光明越来越远。   ……   突然的,一片冰冷握住了他,扯着他往上。   就在这时,应深猛地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伤口传来阵阵的痛意。   濒死的体验,即便知道是在梦里,也不禁冒了一背的冷汗,后怕不已。   毫无防备的一睁眼,便落进了浓墨似的漆黑双眼里。   应飞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他的床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像认真观察着豢养的小宠物。   诡异的安静,空气仿佛是凝滞的。   应飞突然开口:“梦到那时候了?”   梦里都是碎片画面,应深刚惊醒,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一时之间只记得濒临窒息的痛苦,没办法将零碎的场景拼凑完整。   但应深的表情复杂,有经历痛苦后的惊惧,深深地映在应飞的眼底。   “都想起来了吧。”   应飞认定他回忆起了所有,或者说他希望如此。   然而,事实并不如人所愿,应深不了解具体经过。但就算这样,也不妨碍他根据零碎的梦境,多年来获得的资料,迅速抓住关键信息,撒谎唱一出空城计。   “原来是你。”应深看着他,平静道,“事情过了那么多年,你找到我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合作。”应飞眼里闪烁着光,十分明亮,充满了扭曲的热情,“我一直忘不了那种感觉,我一个人也可以,但我发现还是不一样的,只有我们一起动手才行,我们是最好的搭档。”   “你想我和你一起犯罪?”   “犯罪?当然不是,我们是在帮助别人。”应飞微笑,“有些正义会迟到,甚至不到,不能指望着别人来帮你,我们要自己动手。就像那几个学生,他们犯下的事情有被揭露解决吗?这样的人渣,以后长大了也不过是祸害社会,我是在为大家铲除毒瘤。”   应深表情不变,“死神Death的理念?”   “你知道啊。”应飞看起来心情不错,“我们不是个人,而是代表了一个群体,我想你加入我们,你有这个能力。”   应深沉默着,没有说话。   应飞继续道,暗沉的声音很有感染力,“你当警察,总被束缚在各种规矩要求,没办法放开手来铲除罪恶,很多时候你明明都知道这是个大恶人了,偏偏因为他狡猾消除证据,只能眼睁睁放他走,你肯定很不甘心,恨不得杀了他们吧?我们就是要跳出那些死框架,真正为了正义做事,不让那些恶人逍遥法外,让他们知道有人会惩治他们。”   “你怎么知道哪些人要惩治,如果你弄错了呢?”   “不会的,只有真正确定了才会动手。”他挺直着背,很自信。   “机器都有出错的时候,你怎么能保证,如果杀了无辜的人,不就和你的理念矛盾了。”王   应飞不答反问:“你会因为害怕捉错嫌犯就不去破案吗?因噎废食,那么蠢的事。需要我举例被错判入狱数十年的无辜人士吗?不论如何,你都无法否认,犯下重罪的人,他们需要付出代价,既然光明照耀不到的黑暗地带如此之多,我们何不妨献出一份助力。”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应深微扯嘴角,露出了些许赞同,“既然你想让我加入你们,不说些相关信息来打动我么。”   说到过往的铲奸除恶,应飞就笑得更加愉悦,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频繁家暴差点杀死妻子的渣男,猥.亵学生的虚伪校长,有恋.童.癖对孩子下手的社会精英……如果没有我,他们的罪恶不知要多久才能被严惩,还会在逃过一劫后变得更加猖狂,这对那些认真生活不犯事的人来说,不是太残忍了吗?”   应深点头,“确实如此。”   然后,他抬头,轻轻地笑开,因为模样长得过于精致,显得绽放的笑颜更是夺目,“……这就是你为自己找的理由?觉得你和你的父亲不一样?”   应飞瞳孔骤缩,被人戳到了软肋。   “他带着你,让你亲眼看着他杀人,一步步教导你,想你继承他的,让他的称号一直延续下去。你拒绝,厌恶他,但又不得不承认,你真的被他影响了,你享受杀人的快感。”应深说得斩钉截铁。   应飞神情难看,冷笑:“真是像你想的那样吗?如果真要说谁教会了我杀人的快感,那也是你!他不喜欢别人参与他的杀人过程,一直只是让我看着,我真正第一次动手,是你想淹死他,我帮了你!”   应深撑在床沿的手一僵,联想到了梦境,一切画面这才有了连贯的解释。   因为第一次杀人,是他们合作完成的,应深就在他心中占据了一个无比特殊的位置,无人可以取代。他一直很憎恨这个父亲,因为他是母亲被强.奸生下的,母亲极端厌恶他,原本该得到的疼爱,全都成了谩骂虐待。当那个所谓的恶魔父亲偷偷带他走的时候,他终于有点理解母亲的恨意,他也巴不得杀了眼前这个男人,但对方太过强壮,他无法对抗。直到后来,应深出现,一个白皙瘦弱完全没被当回事的男孩,却在路上突然爆发,抓住了方向盘猛地一扯,车子直直的往湖里冲去。男人毫无防备,头撞到车门,晕晕沉沉中暴怒,要解开安全带从车里出去,却被一双手死死按住头部。   他埋在水中,因无法呼吸而剧烈挣扎,没想到那弱小的家伙竟然敢妄想杀他。他想到了折磨男孩的各种方法。一个小孩而已,就算他脑子眩晕,力气也不可能敌过他。但很快的,另一双手也跟着按了下来……   他们一起经历了这样的事,在那之后,应深又失忆,茫然之中看到他,称呼他为哥哥。那一瞬间,他觉得应深是自己在世上唯一剩下的特别联系,从他清澈的眼里得到了被需要感。他的感情日渐扭曲,把应深视为己有,认为自己有责任保护他,想要掌控他。   此时,应飞忽的笑了,“你说他是我的父亲,你都失忆了,你知道什么。是,他曾经跟我这么说过,但我就要相信么。那人从我出生起就没见过,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应深的语气异常冷漠,和对面人此时的神情竟同出一辙,“我理解你恨他,你抓我来也可以,但有必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吗?”   “终于还是说到他了?沈文钦……是吧?我看你和他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应飞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当然不一般。”   就在应深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道沙哑的男声强势插.入他们的对话,勾着嘴角,笑得肆意。   “自恋狂先生,游戏结束,很可惜你输了。”沈文钦破门而入,用枪直直指着应飞,随时都能要他死,而应深,也似早有所料,迅速和应飞拉开距离。   应飞看向他们,没有恐慌,反而摆出了恍然的神色,盯着应深说:“所以,刚才你是在拖延时间,套我的话么?现在外面都已经被警察包围了?”   “所以……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我打到你趴下再铐住你呢?”沈文钦身上衣服有些破坏,唇角的一抹笑意,却不显狼狈,反倒有种不羁的洒脱。光线落下来,照射在他脸上,身后是全副武装的特警部队。   就这样的状况,还没等应飞把枪举起,在场的警察就能把他射成筛子。   应飞很识相的把枪扔到地上,举起双手表示无害。特警十分警惕地快速上前,把他双手牢牢铐住押着。   等人真正被控制住了,沈文钦才能稍微松口气,大踏步走到应深身边,抬手一把抱住了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乱七八糟的闹剧,就因为一个人的自恋妄想,把他们拉入剧本里,强迫他们陪他游戏,打乱他原本精心准备好的计划。   沈文钦眼底暗沉如墨,内心波浪滔天,几乎掀起了一阵狂风骤雨,恨不得手撕了那神经病。   如果没发生这些事,原本他们前天就该在水天一色的海滩度假,享受着徐徐吹来的海风,欣赏着碧蓝的天空,郑重其事地表达他的心意!   沈文钦紧紧抱着应深,带着失而复得的恐慌和庆幸,还有许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意。   应深有点愣住,但温暖的怀抱终于让他不安的心慢慢平稳下来,感觉到久违的宁静,好像只有沈文钦在他身边,才会这样。他抬手,轻轻回抱住了沈文钦。   这里是郊外山上的库房,这山头本是被某个富商买下了,准备开发建一个度假村的,但不知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动工,倒是方便了应飞。   押着应飞下山,这事算是告一段落。但他们都低估了应飞疯的程度。   没走多久,他不知怎么的逃脱了特警的压制,不要命似的狂奔,茂盛的树木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一时之间,特警竟无法射中他。   急促的脚步声,灌木丛摩擦的簌簌声,在幽静的山林里平添了几分诡异恐怖。   不知是他过于惶急,还是故意的,他竟然逃到了一处断崖,站在边缘,碎石跌落下去也没有听到丝毫落地的声响。   通过警用耳麦,应深和沈文钦那边也知道了情况,正往这边赶来。   只有应深能说服他。   按照应飞犯下的重罪,死刑是肯定的,但按照程序来说,除非发生危险情况不得不开枪,警方一般是需要把人活着带回去的。   在场的警察都不相信他这样的人会主动寻死,认为这不过是他的一个手段。   等应深走近了,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   应飞这才开口,“应深,你觉得你赢了吗?我只不过是在让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永远都抓不住我的。”   他抬头望向天,笑得满足而畅快,然后不顾一切向后仰,放任自己跌落悬崖。   “疯子。”   不知是哪个同僚忍不住说了句。   但不得不说,吐槽得很精辟,正是个不要命的疯子,做任何一切事情都随心所欲,连自己的命都能算计进去,就是不让别人赢得哪怕一分。   最后,他们一行人坐上警车准备返程。   有人问:“他从那里跳下去,是死了吧。”   “当然,那么高。”   “不过,还是找到尸体才能真正确认。”   收尾工作还在进行,因为应深和沈文钦在这里待了几天,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医疗人员替他们处理了伤,嘱咐两句后,才转身离开。   应深和沈文钦坐在车尾箱上,喝着迟来的热水,干涩的喉咙这才得到了些许滋润。   坐在硬实的车尾,脸边吹来林间微带青草气味的风,橘红色的霞光洒落下来,让人不自觉有种恍惚感。   应深感觉到来自身旁的注视,沈文钦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了。他疑惑地偏头,刚想问他怎么了。   沈文钦却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突然变得有些拘谨,高大的个子,头几乎要碰到车顶,圈着杯子的手指收紧,神情忐忑。   他说:“这里虽然不是海滩,我的计划也没办法用上,但我不想再等。”   沈文钦抬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   一阵轻快的音乐声响起来,是沈文钦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沈文钦脸色一变,想忽视掉它,但不按掉根本就不停。   应深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忍笑说:“先接一下吧,说不定有急事。”   沈文钦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简迪。他捏着手机瞪了两秒,还是接通,还没等他开口,简迪倒先激动喊开了:“我听说你们没事了!太好了!对了,你的计划怎么办,就这么倒霉刚好遇上那个天杀的混蛋!”   沈文钦扯出一抹再虚假不过的微笑:“你是在骂你自己吗?你知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刚好被你打断了?”   简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不是吧,你这么急啊,emmm……对不起嘛,我这还不是担心你们,拜拜!”   妨碍别人谈恋爱可是非常不道德,她飞快地挂了电话。   沈文钦放下手机时,表情相当无奈。   应深嘴角含笑看着他。沈文钦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等再对视上的时候,两人却都忍不住地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