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168章

作者:茶叶二两 标签: 古代架空

  项锦书一寸寸地贴近小狼,最后,将那只灰狼小心地抱在怀里,终于幸福地露出了稚嫩的笑脸。

  “哥哥最喜欢去猎狼了。不过我听娘说,他箭法糟糕得很,每次都打不中。”

  “是。”

  “可是哥哥明明告诉我,他百发百中的。”

  “是。”

  项锦书已经糊涂了:“诶?”

  裴醉慢慢地蹲了下来,与小女孩平视,声音沉稳和缓,如同在讲故事一般。

  “很久以前,令兄的确不擅箭法。可经过多年的刻苦钻研,他的箭法早可百步穿杨。而他总是猎不中野狼,是因为他觉得,平日战场上人人生死相搏已经够了,对这些动物,能放一马,便是积德了。”

  “大人你认识我哥哥吗?为什么锦书这五年都没见过你?”项锦书扯着裴醉的袖口,遥遥指着城门的方向,“那你告诉我,哥哥什么时候才能从城门上下来啊?”

  裴醉深深地看着项锦书惊慌的小脸,眸色晦暗不清,无数情绪隐于其间,无处释放。

  “范叔叔说,哥哥犯了错误,要守着城门。可是,我好想哥哥,想跟他说说话。”项锦书眼睫低低地垂了下去,眼泪滴了下来,“娘也不回来,哥哥也不回来,我...我好想他们。”

  裴醉慢慢抬手,替她抹去了眼泪。

  感受到面前这个人无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小姑娘再也没办法故作坚强,她小嘴一瘪,心里的悲伤全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她害怕又委屈地扑向裴醉的怀里,可裴醉却如同刚才给灰狼治伤一般,留出了半步的距离。

  小姑娘的双臂悬在半空中,迟疑地喊他:“大人?”

  “如果,他们一辈子也回不来呢?”

  项锦书呆怔地抬眼望着裴醉,连抽泣都忘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好看的大哥哥要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

  裴醉缓缓地闭上了眼。

  帐内无人再说话,只有项锦书害怕的急促喘息声。

  灰狼似乎嗅到了小女孩的不安气息。

  他高傲地挑开一只眼,用舌头卷了一颗坠落的眼泪。

  项锦书的哽咽卡在喉咙里。

  她用小手捂住圆鼓鼓的侧脸,灰狼那舌头上的倒刺割得她脸颊生疼,可一股奇妙的感觉自她心头涌起。她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与灰狼那一双湛蓝的眼眸四目相对,最后,破涕为笑。

  她捧起小狼,用饱满的额头抵着小狼厚实的额顶毛皮,眷恋地左右蹭了蹭。

  裴醉负手站在一旁,看着项锦书替灰狼铺床盖被子,忙前忙后的模样。

  他慢慢向后退了半步,脚步放得很轻,不愿意打扰这一刻的静好温馨。

  “大人...”项锦书怯生生的声音自裴醉身后响起,“锦书还没有谢谢大人帮小狼治伤。”

  “...我没什么值得你谢的。”

  “不,娘说了,做人要懂得是非明辨,大人帮了我,我就该谢谢你。”

  裴醉背着小女孩,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抬步要走,又被项锦书怯怯地喊住:“大,大人,你明日还会过来替小狼换药吗?”

  裴醉微微侧过脸,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也被帐内火烛柔和了几分,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无情的拒绝。

  “不会。”

  项锦书一瞬间手足无措:“可是,我不会换药,我也照顾不好它,要是大人不来,我...”

  “你可以。”

  看起来冷淡又疏离的人,说出来的鼓励却格外地让人信服。

  “好!锦书一定努力!”小姑娘脸涨得通红,眼中又闪起了光。

  裴醉笑了笑,转身消失在这本就不属于他的一片祥和与温暖中。

  不远处,李昀站在雪色与月色中,安静地望着那大步走出营帐的人,握着袖中的手炉,慢慢地迎了上去。

  “怎么不多呆一会儿?”

  “我这般惺惺作态,连我都觉得自己恶心,何必再留下恶心他人?”

  李昀抬手,轻轻叩了一下裴醉的额头,嗔道:“忘归。”

  裴醉闷声一笑,眉间的阴郁之气微微散了些。

  李昀轻声问他:“和解了?”

  “没有。她不可能原谅我,我也无法原谅自己。所谓和解,所谓直面,所谓放下,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找一个理由,骗骗自己罢了。”

  裴醉牵起李昀的手,回头望了一眼那营帐。

  范则正高高举起项锦书,小女孩怀里抱着灰狼,清脆的笑声从帘帐缝隙飘了出来,落在这安静的帐外空旷之地。

  “伤害已经铸成,无可挽回。我能做的,就是远离。”

  李昀的目光却落在裴醉线条锐利的侧脸上。

  “忘归。”

  “嗯?”

  “死生离别之苦,从来都不能被消解。”李昀把手轻轻覆在裴醉的心口,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我只能,以向死之心,找寻生之所望。”

  裴醉将柔和的目色垂在李昀的白皙面孔上。

  李元晦的眼睛永远都是那样澄澈清朗,即使比之满天飞雪,也毫不逊色。就算在尘世污浊的泥潭里打了无数次滚,再抬眼时,依旧是出水清莲,尘不染身。

  裴醉轻轻地摸着那双明眸,指尖仿佛被雪灼了一下。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不如你万一。”

  “兄长,自谦太过,可就惹人恨了。”

  李昀一副原物归还的游刃有余,惹得裴醉笑弯了眼。

  “惹人恨又如何,为兄最不怕那些庸俗人的臭鸡蛋烂白菜,甚至还能攒一攒炒盘菜。”

  “光是厚颜这一条优点,兄长便已经举世无双了,不必谦虚。”

  裴醉笑得弯了腰,扣着胸口艰难地咳嗽着。

  “别逗我笑。咳咳...为兄现在虚弱得风吹便倒,莫非,你想以后都独守空房?”

  “那...你还能走吗?”

  “当然。”

  远处的城门已经轮廓可见。

  那破败的城墙隐匿于暗夜,随着狂风吹起城门两侧的柴火火焰,时不时地露出那一道道狰狞的裂缝。

  李昀看着裴醉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蹙了蹙眉,轻声说道:“忘归,你在发抖。”

  裴醉没有回应,冰冷的目光坠落在城门中间,那高高吊起的尸体上。

  冬日狂风将血肉吹成了冻干。

  那四肢僵硬得像老树枯枝,在狂风中来回摆荡,像极了冬日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冻咸鱼。

  他的五官已经完全凹陷下去,头顶比野草还要凌乱枯萎,大风吹了几日,吹掉了半数还多,只剩稀稀落落的毛发。

  裴醉锐利的长眉轻轻放了下来。

  他的眼尾染上微红,却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具干尸。

  昔年的玩伴战友,此时不仅阴阳相隔,还有死生也不得和解的仇与恨。

  忽得,裴醉眼前一黑。

  带着温度的一双手,轻轻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够了。”

  李昀清冷的声音比冰雪还凛冽。

  裴醉睫毛撩着李昀的掌心,像是掌心落了片轻飘飘的雪花。

  那人的嘴唇拉了一道上扬的弧线出来,似乎在笑。

  “为兄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我倒宁可你脆弱一点。”

  李昀只是沉默地站在他的身侧,任由雪花落下,将他们二人的身体拽进这场纯粹的银白中,固执地没有放下手。

  裴醉慢慢落下唇角,极轻地说道。

  “走近一点。我想,最后再跟他喝一次酒。”

  李昀垂眸沉吟片刻,轻轻牵起裴醉的手。

  “闭上眼,我引你去。”

  月光洒在积雪地,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如同缓缓行走在碎银潭水中。

  裴醉坐镇中军大帐惯了,其实很不喜欢这种迷失方向、失去掌控的感觉。可掌心传来的柔软和温度却又神奇般地抚平了他心头的焦灼。

  他紧绷的手臂也渐渐地松弛了下来,第一次,将自己完全交付于他人。

  耳畔一派安然寂静,唯可听风吟雪唱,还有李元晦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

  “到了。”

  裴醉缓缓张开了眼。

  破旧的城墙根,上面疤痕遍布,两捧柴火盆被铁架子高高架了起来,映得那干尸忽明忽暗,更加缥缈可怖。

  他绷着的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随即,他随意倚靠在一块废弃的长条木板上,抬起被裹得厚实暖和的手臂,有些费劲地扯下腰间的酒壶。

  李昀的手上也套着毛皮手套,废了一番周折,又是拧又是拽,终于是帮他拔出了酒塞,已经累得微微气喘。

  裴醉笑着接过那酒壶,朝着城门口遥遥一敬,然后在地上洒了一圈清酒。

  “喝吧,酒鬼。”

  话里有怀念,有遗憾,有自责,全化在这一声极熟稔的称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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