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第175章

作者:茶叶二两 标签: 古代架空

  周明达随意踹开观星阁大门,意料之中见到那端庄文雅、装模作样的背影。他那纹着祥云纹路的广袖正覆在当中老旧星盘之上,一头银发理得整整齐齐,连头发丝都不带褶皱,用一根简单的玉簪高高束着,仿佛自己便是一生无暇的美玉。

  “我来了。”

  “请坐。”

  “坐什么坐。十二监重新得势,对内阁和你,都没什么好处。既是如此,为什么不拦着陛下?”

  “拦不住。”

  听得王安和悠然的语气,周明达的火气直窜天灵盖。

  “你个当朝首辅,百官领袖,一人之下,一呼百应的倒霉玩意儿,你要是真想拦,能拦不住?”

  “拦不住。”

  “你他娘的...”

  “陛下召我进宫,向我索要先帝遗诏。”

  周老夫子本来只是因为这几日被御马监那帮狗仗人势的东西恶心到了,想过来埋汰埋汰那老狐狸,可没想到这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他惊得浑身一抖,猛地站了起来,指着王安和那张波澜不惊的面皮,手指尖微微发抖:“先帝遗诏?!陛下怎么知道的?!你给了?!”

  “堵不如疏,给了。”

  “你疏的法子,就是将先帝遗诏给陛下,让他亲眼看清楚,自己就是一枚死棋,一枚给梁王殿下铺路的废棋?!”

  “正是。”

  周明达宛若被雷击中,呆滞着摔在了圆凳上。

  过了半晌,他用颤抖的指尖戳了戳额角,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王闲之,你这里有毛病吗?”

  “小师弟,你又糊涂了。”王安和闲适安稳地替他斟了一杯茶,左手拢袖,右手向前文雅地一送,“疯子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所以不觉得自己有病;清醒之人则是真正的举世皆浊我独清。无论如何,你都得不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又何苦问?”

  “...我醉...醉你个奶奶个驴!你他娘的病得真是不轻!”

  周明达气得口不择言,夺过那杯茶,反手就泼了王安和那个疯子一脸,茶叶梗挂在王安和花白的眉毛上,那人却仍是不急不躁,只是取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抹着茶水渍,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温吞。

  “你这是把梁王殿下往死路上推...”周明达嗓音干哑,“你与他师生多年,真的不肯给他留一条活路?”

  “活路?我想给,可殿下他想要吗?”

  王安和慢慢地收回白帕子,将一双保养光洁的手收回身前,左右手交叠,大拇指随意打着圈,画着太极八卦,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人心难移,如同山难撼海难枯。纵使我一生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却也拨不动人心方寸。”

  “先帝偏信宦官,宁肯死前多番安排留给后人,也不肯彻底放权给我与宁远侯,导致文不成武不就,大庆江河日下;先太子心胸狭隘,不容手足,善妒而无才,算计他人反误了自己性命;陛下被宁远侯亲自教养了三年,依旧怯懦非常,心浮气躁又不懂思辨,不善忍耐,难当大用;梁王还是愚直,一味退让不懂争取,甚至于被私情蒙眼,方寸尽失,后来更是一门心思拴在宁远侯身上,自毁前程,不求生只求死。李氏,一脉相传的偏执,却总是用错了地方。”

  周明达啐了他一口。

  “骂了李家一窝,老狐狸你终于不装什么礼仪周全的内阁学士了?听闻你刚入翰林,投入老师门下之时,隔三差五就写上几篇讨贼檄文,愣头青似的。说实话,我没见过,还有点遗憾。毕竟,后来你都是一副油头粉面惹人嫌的样子了。”

  王安和随便笑了笑。

  “惹人嫌么?”

  “闻师兄之名,如入鲍鱼之肆,在下苦其臭已久。”

  周明达微微抬头,双手交叠搭在脑后,双眼紧紧盯着那不停闪动的星宿走势。

  “等了十几年,才等到左辅右弼现世,以二星拱紫薇而定天下。可如今,紫薇动荡,中宫不稳,左辅右弼呈流火颓势,这天下又是一副完犊子的架势。师父早说,你的命格不足以担下你的志向,收手吧,师兄,人各有志,别再把自己的宏图强压到别人身上了。”

  “我的宏图?”王安和淡淡一问。

  周明达噎了一下,过了许久,扯了扯嘴角,自嘲轻笑。

  “怎么,你是在责备我,忘了师父的遗志,多年躲藏度日,愧对他老人家一番传道受业?”

  王安和安静地望着周明达,目光里仿佛有细细密密的小木刺,直到扎得老夫子如坐针毡,才淡淡收回了视线,抿了一口茶,开口说道。

  “先师一生,立志整饬吏治、整改税制、整顿边备。可惜,时运不济,无数政令中途被腰斩,全被束之高阁。历经几十年,朝堂前后换了几番血液,却仍然无人敢重提此番政策。为何?”

  “...一开口,便成为众矢之的。没人傻到不要命,没人疯到不要脸。”周明达轻哼了一声,“现如今,吏治考核、土地清丈和税制重整倒是重开得轰轰烈烈,可这其中你出了几分力?傻到不要命的,是梁王殿下,三年大庆游历,替你布下南北天网,如今你只负责收口,毫发无伤;疯到不要脸的,是我的蠢徒弟,三年摄政,背尽骂名,剜去清林毒瘤,加强军备防守,以暴力手腕定风雨飘摇的大庆朝堂,而你,只站在他背后,从中得利。就算,你想要替师父重启政令,想要替师父平反昭雪,可你不能总是把别人推出去当替罪羔羊。你这么厚颜无耻,心里没有愧疚吗?”

  “没有。”

  王安和一句轻飘飘的回答,引得周明达又勃然大怒。

  “这么多年了,你除了发火,还学会了什么?”王安和礼尚往来,将手里的茶叶泼到周明达的肩膀上,难得语气严厉地说着,“你的命格倒是贵重,可你生生困住一身匡世经纬之才,躲在侯府里吃闲饭。你若是死了便也罢了,可你没死,为何不重入朝堂?”

  周老夫子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夺过王安和手里的茶盅,往茶桌上猛地一拍,掌心扎了无数细碎瓷片,鲜血瞬间便浸透了那华贵的鸡翅木纹理。

  “大庆死活关我屁事?!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那两个孩子出事。如果承启变成他们的死牢,我宁可他们一辈子守在河安不回来。”

  王安和瞥了他一眼:“随你。”

  周明达心口一悸:“你不会...陛下莫非...”

  王安和轻轻地吹了吹茶盅水面飘着的两片茶叶,抬手喝茶,茶盅盖了半张脸,只露出那狭长的狐狸眼,眼帘微掀,眸光意味不明。

  周明达周身发凉,如坠冰窟。

  “这条死路,是殿下自己选的。”王安和声音有些柔软,又有些喑哑,娓娓而言,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残忍,“我是帝师。凡是不利于大庆江山的,都要铲除;凡是对皇位有威胁的,都不能留。再说陛下肯对殿下出手,足够心狠,绝非坏事。毕竟帝王座下黄金台,都是白骨英魂累累而铸。那些廉价的亲情仁爱,在皇权面前,一文不值。”

  “...你这个疯子。”

  周明达喃喃。

  他虚弱地倒在椅子上,近乎绝望地看着那遥远的北辰九星。

  他看了很久,脸上的表情由愤怒,到震惊,再到不敢置信,最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

  “看明白了吗?”王安和声音似乎很渺远,慢慢悠悠地乘着夜风,落在周明达的耳畔。

  “...我不明白,我就没明白过。”周明达以手遮眼,自嘲笑道,“师父说得对。逍遥门人本该遁世隐居,以旁观者望天下。一旦入局临朝,卜算的,都是雾中繁花,水中明月。他自方外入阁拜首,为了这个无可救药的天下,丧了性命。方知,身在乱局,心有挂碍,再难逍遥。卜算天意,他不行,我不行,你不行,你我的徒弟,更完蛋。”

  “卜算天意不准也无妨。一卦凶,便再占;两卦凶,仍不停;三卦凶,便砸了这卦盘。我只信,我愿意信的命数。”

  周明达撑着手臂,视线落在王安和那双眯起来的狐狸眼睛上。

  有的时候,他真的恨不起来这个执拗冷血的老狐狸。

  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也永远不会与那个混蛋狼狈为奸。

  “我会派人阻止那两个又傻又直的孩子回承启。我不管你到底要做什么,只一条,别玩火自焚。”

  周明达跛着脚弓着背,疲惫地朝着门外走。

  “小师弟。”

  王安和忽得喊了他一声。

  “有屁快放。”周明达不耐烦地回头。

  “还是不考虑入阁吗?”

  “等你死了,我就入阁。”

  王安和若有所思地挥了挥衣袖,扯了一副狐狸面皮,狡猾又精明地笑弯了眼角。

  “原来师弟早知老夫今生长寿之相。”

  “嗯,是,师兄命格低贱,寿数倒长。你若能分点寿命给那两个孩子,就算你积德了。”

  周明达真的懒得再搭理那混账,一脚踹开门便消失在这令人窒息的庭院里。

  王安和一人端坐在那琉璃屋顶下,双手轻轻放在命盘上,双眼紧紧盯着那不停闪动的星宿。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东方云霞染白了夜幕尽头那道帷幕帘帐,他才缓缓地垂下了满是红血丝的双眼。

  他理好了衣袖的褶皱,端正发冠,迈出观星阁的大门,亲手拴上了那座破旧小楼的门锁。

  他迎着升起的旭日,依旧是那副毫无破绽的笑容,只是那双被朝霞映亮的眼底,藏着浅浅的羡慕与感慨。

  “真想看一看,小师弟眼里的未来啊。”

第122章 失信

  小皇帝拒绝早朝已经快十日了。

  钱忠站在奉天殿庄严肃穆的百官列阵之前,端端正正地揣着袖口,和善的嘴角下撇,低眉顺眼地朝着朝臣传达口谕。

  “有事递折子入阁,朕有空会看!”

  众臣面面相觑,还是只能献上老一套:派几位重臣上前嘘寒问暖,关心皇上龙体安康。钱忠找些借口搪塞,你来我往,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太极推手。

  大家彼此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什么龙体违和,根本就是咱们这位小皇帝又闹小性子了。

  这么多年了,那位不上朝的原因多到花哨。

  什么御园早春第一支桃花开了,斩断木头做手工;什么天降大雪祥瑞现世,宜搬运木头做手工,再比如...

  从前还有摄政王时不时地带着小皇帝临朝听政,现在,彻底没了约束,干脆翘了十日的早朝。

  钱忠拢袖转身垂头疾行,听得身后有官员窃窃私语,都不约而同地谈起了那宗诡异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坊间流言。

  无人敢提起那流言的具体内容,他们只是彼此交换了眼神,便止住了话头。

  毕竟,这是触及变天的大事,又怎么敢公然在宫城以内高谈阔论。

  钱忠恭敬地垂首快走,丝毫不逾矩,亦没想偷听那官员私下的交谈。

  他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了热毛巾,极仔细地擦着指缝指甲,力求无一丝污垢。

  “连义死了?”

  钱忠的声音尖细却温柔,语气中一如往常的谦卑,只是搁在这语境里,品不出一丝怜悯悲伤与愤怒,只是宛若死了一条狗的不甚在意。

  “是,百余人尽数葬身在河安境内。”

  “圣旨呢?”

  前来传话之人偷偷地打量着钱忠淡笑的表情,琢磨着,低声回道:“小的不知,连大人尸身旁,并不曾发现圣旨。”

  “糊涂。”钱忠恭敬地抚着胸口四爪金线蟒,“谁死了都不重要,圣旨才是第一要紧的。”

  小太监噗通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是,小的这就继续派人传旨。”

  “候着。”

  钱忠收敛了眉目,弓着背,揣着袖口,慢吞吞地叩响了门扉:“陛下,是老臣。”

  过了许久,才有一声含混不清的应答自寝殿内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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