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弱老婆 第49章

作者:花卷 标签: 古代架空

  徐英让方垣去军医处打下手的事在穆裴轩面前过过明路,穆裴轩自也知道,见方垣一身营中军医的装束,略略一颔首便算打过招呼。

  下过雨,地上一片泥泞,风一过,路边的树枝晃动着就坠下水珠来。

  穆裴轩几人是骑马出的军营,骑过一段,便下了马兀自步行,一副要登山的模样。徐英眨了眨眼睛,问穆裴轩,“郡王,你这是打算瞧瞧雨后的安阳城?”

  穆裴轩瞥了他一眼,道:“留意脚下。”

  山路湿滑难行,隐约能听见山涧里流水潺潺的声响,几人俱都是习武的,方垣虽跟不上他们的步子,可有徐英搀扶,穆裴轩等人有意地等上一等,不多时,就一起登上了山顶。说是山顶,其实山不过,只称得上是个山丘。

  突然,周自瑾惊咦了一声,说:“……那是安阳城。”

  只见远处云雾缭绕里矗立着一座城,正是叛军所在的安阳城。居高临下看去,隐约可见安阳城内一座座房屋鳞次栉比,正当午时,或有袅袅炊烟徐徐升起,很有几分烟火气。

  闻声几人也看了过去,徐英嘀咕道:“还挺好看的……原来安阳城内还有一条河。”

  白练似的长河绕城而走,如同一面蜿蜒的水镜。

  穆裴轩开口道:“那条河叫金河,金河于安阳就如同清河如瑞州。”

  “安阳仰赖金河成了丰州的府城,可这些年来,安阳却从来不曾发生严重的水患,”穆裴轩道,“就连前年,瑞州为水患所苦,安阳也安然无恙。”

  徐英愣了愣,一时间没有明白穆裴轩为什么突然说起了瑞州的水患。

  周自瑾道:“这我知道,”他是丰州人,安阳离丰州不远,对丰州事或多或少有所耳闻,他侃侃而谈,“我听人说是六十年前,那时的安阳城知州秦怀生秦大人花了五年,在金河上游修了一道水坝,将金河改道,让它汇入了岷溪。秦大人还在安阳城内修了许多沟渠,从此安阳城内再也不曾有过内涝。”

  “安阳城百姓感念秦大人恩德,在他辞世之后,还为他修了庙宇,至今香火旺盛。”

  穆裴轩赞许地看了周自瑾一眼,他俯瞰着那座城池,声音平淡,道:“这三日暴雨,金河水必定上涨——”

  徐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方垣道:“郡王想水淹安阳?”

  穆裴轩意外地看向方垣,方垣神色坦荡,不闪不避地和穆裴轩对视,一旁周自瑾也想通个中关节,目光微亮,道:“要是毁了那道水坝,河水灌入安阳——咱们岂不是就能轻易拿下安阳了!”

  穆裴轩缓缓点头,道:“不错,我的确想过。”

  徐英先是一喜,旋即却想起了瑞州的水患,他犹豫道:“安阳城内的百姓怎么办?”

  周自瑾踌躇片刻,低声道:“我看城中百姓都被九莲教蛊惑了,竟屡屡登城门襄助叛贼,如此行径和叛贼何异,我看,他们死不足惜——”

  徐英说:“可那也只是一些人,一旦河水灌入安阳,其他百姓何辜?”

  周自瑾哑然,下意识地看向穆裴轩。

  穆裴轩看着远处的安阳城,道:“自瑾,你可还记得丰州的时疫?我们若是引水灌入安阳,和叛贼所为,又有何不同?”

  周自瑾愣了愣,就听少年将帅波澜不惊道:“拿下安阳城固然重要,可我们拿下安阳城是为了平叛,还百姓一个太平安定。”

  半晌,周自瑾抬手对穆裴轩行了一礼,低声道:“是自瑾浅薄了。”

  穆裴轩摇摇头,道:“不必如此,我也曾有过这个念头,只不过不愿做刘子异之流罢了。”

  突然,方垣道:“郡王殿下宅心仁厚,心系百姓,是瑞州之福。”

  “秦大人费时五年方铸成那道水坝,又下过如此大雨,想毁也非易事,”方垣微微一笑,说,“这场暴雨虽于行军有碍,我倒想着他再下几日。”

  穆裴轩目光落在面前的坤泽身上,坤泽年轻,一身粗布麻衣,掩不住那身温润的好气度,眼中却露出几分锋芒。方垣在瑞州城中素有才名,又和徐英是青梅竹马,穆裴轩当年也曾在青鹤书院读过书,二人也算认识有些年了。

  穆裴轩却还是头一回见方垣如此锋芒毕露的模样。

  方垣道:“这场雨下得越奇,越古怪,于我们而言,越是有益。想必郡王也曾听说过那个谣言,大梁气数尽,萧氏亡,天下昌于西,刘子异借这民谣装神弄鬼,蛊惑人心,我们为何不能借这暴雨,乱他军心?”

  穆裴轩深深地看着方垣,说:“多谢方公子提点。”

  方垣浅浅一笑,道:“郡王胸中自有沟壑,方垣这点微末小计,当不得提点二字。”

  穆裴轩说:“该谢的,如果不是方公子及时提醒火头营这几天熬煮姜汤,军中不少士卒说不定都要感染风寒。”

  眼见远处乌云攒动,约莫又有暴雨将至,他们没有在山中久留就下山了。上山难行,下山更是路滑,徐英担心方垣,索性在他面前弯下腰,要将他背下山。

  方垣怔了怔,看了眼几步开外的穆裴轩和周自瑾,小声道:“我自己能走。”

  徐英瓮声瓮气道:“我背你。”

  方垣迟疑了片刻,看着青年宽阔的肩膀,还是趴了上去。徐英抄着方垣的腿弯,道:“下了雨,路上都是泥,你的鞋子都脏了。”

  方垣说:“不打紧,回去洗洗就干净了。”

  徐英道:“洗了拿炭炉边烘一烘,不然干不了。”

  方垣应了声,过了一会儿,他听徐英问道:“垣哥儿,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方垣微愣,道:“想好什么?”

  徐英盯着那条崎岖泥泞的山路,脚下踩得坚实,道:“怎么对付叛军,水淹安阳……”

  方垣没料到徐英会说出“水淹安阳”四个字,纤细的手指攥紧徐英肩膀上的布料,徐英笑了一下,道:“郡王突然带我们来山上,提及金河,你面上没有一分惊讶,分明是早就想到了。”

  方垣轻声道:“你会不会气我瞒着你?”

  徐英摇了摇头,说:“垣哥儿,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方垣神情微动,垂着眼睛看着徐英,徐英没抬头,嘿然一乐,很有几分自得,道:“我早就知道,你是顶顶聪明的。”

  方垣不觉笑了笑。

  徐英说:“垣哥儿,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别忘了我。”

  “我会帮你,”徐英道,“我也想帮你。”

  方垣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好,那回了瑞州,就去找我爹提亲。”

  “……啊?”徐英呆了呆,脚下没停住,险些一头撞上杉木,他耳根一下子就红了,“什么?”

  方垣低笑了声,说:“不想娶我?”

  徐英嘟囔道:“想,怎么不想,我都想了这么多年了。”

  他耳朵红了,脸也红了,规规矩矩地托着方垣的双腿,道:“等咱们回去,我就找媒人去你家提亲,不过,垣哥儿,可别让老师再考我学问了。”

  方垣哼笑一声,道:“你是我爹亲自启蒙的学生,结果四书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读完,我爹怎么会不生气?”

  徐英叹了口气,咕哝道:“我就不是读书的料。”

  他们前脚刚踏进辕门,雨就下了起来,这一下就是两日,夜里电闪雷鸣,白日也昏暗,颇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慑人之势。

  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安阳城内的百姓也鲜见这样磅礴的春雨,加之城外声势浩大的平叛军,一时间都有几分不安。

  金河内有船夫依水而居,就住在船上,以打渔摆渡为生,钱吉就是这样的一个船夫。

  连日的大雨下将下来,城内金河的水都涨了不少,一下雨,城内行走的百姓也少了,钱吉无所事事,每日便在河内张了网,弄些鱼或卖或吃聊以贴补家用。

  这一日,雨小了,钱吉便披了蓑衣正要将布在水中的网拉上岸,可一拉网,却觉得网沉甸甸的,顿时面露惊喜——捞着大家伙了?

  待钱吉费劲气力将渔网拖上岸,果见大大小小的鱼在网内跳动着,还有几条缠绕蠕动的水蛇,那几条水蛇挂在一个约莫三尺高的物件上。天阴沉沉的,钱吉一时看不清那东西的模样,就拿了根木棍拨开水蛇,将那东西拨着翻了个身,登时骇得退了两步,脚下打滑,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

  那竟是一尊神像。

  陡然一道紫电劈下,映亮了神像的半边脸,只见那神像高站莲花台,捻指垂眼,本该一副慈悲相,眼中却泣下殷红的血痕,无端透着股子阴邪的诡异。

  钱吉愣愣地看着那尊神像,他认得这像,安阳城内不少百姓家中就供奉着这尊圣主像。

  可绝不是这般模样。

  轰隆又是一记惊雷,钱吉颤了颤,回过神来,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尊神像。他想将血泪擦干,可那泪似是凝固在神像颊侧,让人心头发憷。

  钱吉顾不上其他,抱着这尊神像就往自家的船上跑去,他跑得急,家中老妻见他一副见鬼的模样,道:“跑什么?”

  钱吉用力喘了几口气,说:“你看。”

  他将神像往前一送,老妻一句“看什么”还未说出,就被那尊神像吓了一大跳,愣愣道:“这是……我的天老爷……”

  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望着那尊神像。冷不丁的又是一道惊雷,将二人惊得打了个哆嗦,钱吉说:“也不知什么人,竟然敢如此亵渎圣主……”

  老妻也讷讷无言。

  可不知怎的,他们却想起城外严阵以待的平叛军,想起这连下了数日的暴雨,眼前的神像也显得邪门了起来。

  怪异的事情远不止这一桩,安阳城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字,如同惊雷劈就,上头写着——“倒行逆施,天弃之”几字,如同神迹,安阳城内无不人心惶惶。

  丰启二年三月廿四,南军进攻安阳城。在此之前,穆裴轩已着人在城门外喊了两日的朝廷招降令,本就人心浮动的安阳城变得越发岌岌可危。

  因果循环,安阳城仿佛成了当日时疫笼罩之下的丰州。

  这是大雨停的第二日,安阳四门俱都响起杀伐声,弩箭兵戈盾牌相交之声混杂着冲锋喊杀声给这座将被大雨洗礼过后的城池徒添了几分血色。

  当日下午,南军千户徐英一箭射杀叛军戍城将领马安,安阳城东门告破,南军自东门直入安阳。

  刘子异携旧部自北门而出,逃往陇州。

  同日,远在甘州的西北军以“清君侧,诛奸佞”之名揭竿而起,永平侯秦凤远亲率二十万西北军浩浩荡荡出了陇州,剑指梁都。

  作者有话说:

  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

第50章

  86

  刘子异逃得狼狈。

  几日之内安阳城内怪事连连,无论是泣血的圣主像,还是城墙上的谶言都让刘子异大为头疼。刘子异看着城中人心不稳,士卒也显出怯战之相,心中就知道他真正守不住安阳了。

  自起事那日起,刘子异就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后来他们拿下丰州,陇州,引来百姓兼有仁人志士追随,他自立为义王,在那一刻,刘子异几乎看到他灭梁一统天下的盛景。

  刘子异生于微贱,年幼丧父丧母,孑然一身吃着百家饭长大,又因缘际会识了些字,脑子也灵活,没多久就在码头混成了一个小工头。

  刘子异那时最大的念想,便是攒些钱,再请媒人为他说门亲事,娶个漂亮的坤泽,再在府城里置办上一座两进的院子,如同码头管事一般。

  直到遇见圣尊,刘子异方知人还能有另一种活法,他不必卑躬屈膝,不必谄言媚笑,他也可以建一番功业,去为这天底下苟延残喘的百姓谋个昌平盛世。他们杀贪官,打天下,刘子异踌躇满志,眼见前景大好,没成想,到头来竟会止步于此。

  刘子异心有不甘,可诚如孙青所言,安阳虽丢了,可只要他们退往陇州,以当今之局势,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突然,孙青说:“停下。”

  他抬起手,身后跟着的士卒都停了下来,刘子异偏头看向孙青,说:“孙将军,怎么了?”

  孙青勒着缰绳,抬头环顾一圈,只见周遭立着茂盛的林木,光秃秃的,还未有半分春意,地上铺满了洇湿发烂的枯叶。孙青凝神听了片刻,四周一片静悄悄的,看似一派平静,可他却莫名地觉出几分古怪。

  孙青回头吩咐斥候前去探路,又着一支小兵往前走了数十丈远,见他们安然无恙,方道:“没什么。”

  孙青提着陌刀,一手握着缰绳,对云琢道:“圣尊,我们走吧。”

  云琢“嗯”了声,他胯下也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身姿挺拔,颇有几分游刃有余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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