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夜阑风 第34章

作者:万寂之寂 标签: 古代架空

  锺惟清倾身看了看夜倾尘,觉得他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是劳累所致。

  "你的脸上毫无血色。"锺惟清抚着夜倾尘的脸轻言细语道。"让丹书先陪你回房歇息。"

  夜倾尘点了点头,一双墨瞳仍如鹰隼般盯视着孙琦:

  "先把人处理了,将军再陪倾尘休憩。"

  "焕七。"夜倾尘喊道。

  "属下在。"于焕七立即回应。

  "把丹书带下去,备些香烛纸钱放在棋阵那儿,这边事情结束我和将军便会过去。"

  看了丹书一眼,夜倾尘知道她也受到不小的冲击,既今日要处置孙琦,丹书便不适合留在此处。

  锺惟清虽不杀女人,却也不会去阻挡夜倾尘处置叛教之人。

  更何况孙琦亦不是无辜之辈,她早与晋王沆瀣一气,这些年为了护航晋王那居心叵测的狼子野心,不知有多少无辜性命葬于她手。

  "楚荆,给她夺识散。"

  吃下夺识散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夺识散又名夺食散,顾名思义,服用之人除了会迅速丧失五感,每半个时辰药性发作后,进食如吞铜柱,痛不欲生,肝肠渐断,最终体内脏腑溃烂出血。

  此药虽非毫无解方,但得到解方的人往往撑不过腹内剧烈疼痛,最后选择自我了断。

  这边的事夜倾尘交给楚荆善后,和锺惟清一同去往入门处台阶下的棋阵,于焕七和丹书已经备好香烛在那兒等候。

  见到夜倾尘,丹书自然明白孙琦已经受到她早应领受的处分。

  夜倾尘走向摆放香烛的案桌,点了两柱草香,往棋阵中心处一拜。他神情肃穆,要于焕七和葛三乾两人,到棋盘上那颗裂了的黑车两侧站着,这一处的棋格地面明显与他处不同,葛三乾趴在上方,发现有风从棋格之间的缝隙透出来,可见棋盘下方应该别有洞天。

  夜倾尘只是二人协力将黑车往右方移动,棋子移动的同时,地面一阵震动,除了有摆放棋子的棋格不动不摇,其他空格全数敞开,瞬间地面上出现了十数个出入口。

  这么多出入口同时出现让人眼花缭乱,不知哪个才是同往地下的正确路线,夜倾尘却毫不犹豫的请求锺惟清背着他,走入其中一处。

  入口径道狭小,锺惟清背着夜倾尘缓缓往下走,避开两侧突出的石块,来到底下一道石门前,壁上的机关已经被砸坏,这也代表这道石门,再不可能被外界打开,而在里边的人若是不肯出来,只有死路一条。

  于焕七说:

  "教主,入口机关被毁,若是想开启,只能砸穿或用火药炸开。"

  夜倾尘拍了拍锺惟清,让他放自己下来。

  他盯着石门不发一语的看了许久,最后跪了下来,朝着看不见的门内磕头三拜。

  锺惟清也挺直背脊跪在夜倾尘身边,陪着他叩首。

  夜倾尘音声低微,喃喃忆道:

  "柳仙,萃姑,倾尘来晚了,竟不知此处早已物是人非,沦为晋王爪牙盘踞之地。请二位放心,倾尘定会为你们报此深仇,以告慰二位在天之灵。"

  锺惟清亦磕头三拜,感念柳华升与萃姑照顾大哥锺惟德多年恩德,他也定将代自己兄长,向晋王讨回这个公道。

  "医仙死了?"葛三乾惊讶的问。

  站在两人身后的葛三乾,被夜倾尘和锺惟清这突来祭奠的举动给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迎接招待他们的萃姑,被他们小夫人拆穿是易容的无冥教叛徒,现在两人又双双跪在这里,说医仙柳华升和真正的萃姑已经身殁于世,这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

  夜倾尘简单解释,并未详述。

  他与锺惟清在发觉萃姑身份有异后,便在房内寻找萃姑有无留下蛛丝马迹,依着以往的记忆,找到萃姑留下的几幅字画。

  字画上的题字乍看落花流水皆是诗意,实则暗藏玄机。藏头诗中将萃姑留下书信的位置交代详实,共藏于三处,悉数翻找出来仔细详读,得知柳华升离开御灵山后并非去云游四海,萃姑独自居于此地也非她所愿,其中的无奈与过往积累种种,皆悉数在遗留的书信中与夜倾尘一一交代。

  "萃姑身患恶疾,早已无力回天,柳仙知她时日无多,因此收心与她一同留在此地,晋王的爪牙在一月前探访至此,一是让柳仙与萃姑传书给锺惟德与我俩,想设套将我们一网打尽。二是要柳仙交出仅存的神仙骨与续元丹。"

  夜倾尘抬眸看了锺惟清一眼,继续说道。

  "这两种奇药都救不回萃姑,晋王要去又有何用?"

  书信中亦提及,柳华升是在晋王的爪牙给了他们一天时间考虑的期间,他与萃姑决定做此安排。

  最后一段,笔迹秀丽端正,是萃姑末后留给锺惟德与夜倾尘的遗笔。

  夜倾尘未将这些话说与于焕七等人听,但这封信,他会在与锺惟德再见时,亲手交到他手上。

第55章 五十五.梦中人

  锺惟清等人并未在此停留至隔日,他与夜倾尘皆认为尽早与楚长凛他们会合方是上策。

  为了避免萃姑居所其他食物也被动了手脚,一行人来到邻近的村庄,才买了些粮食带上路。

  锺惟清看得出来,夜倾尘送走医仙柳华升和萃姑之后一直在压抑心中的悲痛。

  与他相处这些时日,锺惟清早已明白夜倾尘这人并未如他展露的那样冷血无情,反之,对他有恩之人,尽忠之人,他都愿以自己的手段和方式保他们周全。

  夜倾尘仅仅吃了半个包子,便靠在锺惟清身上静神休息,锺惟清扶着他,让他躺卧在自己腿上,拉过大氅包覆住二人。

  "将军在想什么?"

  夜倾尘知道当锺惟清沉默不语,只是安静地抚着他时,定然是心中有事。

  听闻提问,锺惟清轻轻扯唇,和他讨论与楚长凛会合之后,后续将做如何安排。

  "你的身体还需调养,我问过楚荆,他认为你应趁这次身损换血,加以施针用药,也许有机会祛除体内千尺寒余毒。"

  在夜倾尘重伤昏迷期间,楚荆安慰心焦如焚的锺惟清,说出观察夜倾尘脉象的变化,察觉到千尺寒在他体内的作用,似乎已无之前那般威胁他的生命。再加上这段时间,锺惟清的神仙骨与之交互相融,夜倾尘也不再需要每年关在雪室闭关,等待数年后的某日生命无声消弭而逝。

  "若是我体内的余毒尽消,将军便不再需要为我解毒。"夜倾尘缓缓睁眼,仰望锺惟清璨然如星的双目,"如此,将军还愿意做倾尘的解方吗?"

  锺惟清没有正面回应,手却顺着夜倾尘的脖颈探入他的衣襟内,微微使力扯动挂在他颈上的那块玉珏。

  "我说过,玉在,人在。"

  锺惟清接着说:

  "倘若一日玉碎珠残……"沉吟半晌,锺惟清音声娓娓,微微笑道:"黄泉碧落,我亦同归。"

  夜倾尘原是想和锺惟清玩笑撒娇,暂缓心中神伤,未曾想锺惟清竟会说出这般令他动容的话,夜倾尘瞬间眼尾一热,抬手紧扯锺惟清的衣襟往下一拉,挺起身吻住了他的唇。

  锺惟清反应过来,很快地便反客为主,直至两人呼吸皆紊乱不堪,喘息未定,两人才愿意将唇舌暂离半分。

  "到了南川军营,前线的事我与裕亲王会安排,你安心调养就好。"

  锺惟清贴在夜倾尘颊边,低语轻声地说。

  闻言夜倾尘淡淡扬笑,"将军和裕亲王举兵入京之前,我的人会在京中重臣之间制造纷乱,让他们疲於奔命,暂无心思阻挠你与裕亲王的计划。"

  "你想做什么?"

  锺惟清不认为夜倾尘要做的事如他语气这般云淡风轻。

  夜倾尘笑了笑,

  "既然世人认为无冥教是魔教,皆言我夜倾尘是魔教头子,那我不做点什么证明传言不假,岂不是辜负众望?"

  瞧夜倾尘语中流露独有的傲娇与自信,锺惟清拥着他不再多问,届时京中情势如何变化,他只需静观其变,翘首静待便是。

  赶了几乎一日一夜的路程,锺惟清等人在接近南川军辅营约十里处,正好遇上南川军的守夜人,这几个哨兵游弈在军营四面,见到陌生人接近,戒备的上前盘问。

  锺惟清自報名姓,并拿出楚长凛给的令牌以证身份。

  哨兵自然听过御海城护国大将军锺惟清的名号,只是不曾谋面,不能轻易放行,於是便派其中一人回营禀报,请锺惟清等暂留原处等候。

  不到一刻,锺惟德亲自出营迎接,将他们带往主营的右侧空着的几处营帐,四周围绕着精锐的六军部队。

  "现已逾亥时,你们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和小师叔研议后续之事。"

  锺惟德看着锺惟清与夜倾尘,察觉他们的神色从方才至今都有些凝重,心想约莫是舟车劳顿才看着如此,并未多想,但当他准备离开时,夜倾尘出声唤他,於是锺惟德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夜倾尘。

  夜倾尘从怀中拿出柳仙和萃姑共同留下的遗书,往锺惟德手上一放。

  "这是柳仙和萃姑留给我俩的信,我的部份已经看过了,余下的,你拿回去慢慢读。"

  "师父和师母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锺惟德手中紧攒着信,心中的不安油然而生。

  "他们二位彼此陪伴,走了。"

  夜倾尘并未用死亡来定义柳华升与萃姑的离去,只当他们二位是一起偕伴云游,浪迹天涯去了。

  走了……

  锺惟德颤着手,捏着这封沉甸甸的信,缓缓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营帐。

  楚长凛坐在案桌前仍在推演之后的布防,抬眸望见刚接到弟弟的锺惟德面上毫无欣喜之色,手上还紧紧抓着一封书信,他跨步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锺惟德便埋入他怀里,压着哭声不停的流下眼泪。

  "惟德,怎么了?"

  楚长凛拍着锺惟德纤瘦的肩背,忧心的问。

  "小师叔……师父和师娘……走了……"锺惟德不敢痛哭出声,担心哭声会影响到营中的将士。

  闻言楚长凛只是将锺惟德整个人揽入了怀中,与他一同度过这哀戚的一夜。

  逝者已矣,经过了一夜,锺惟德打起精神,一早便到锺惟清的营帐见他。

  锺惟清正喂着夜倾尘喝粥,这一路奔波又遇医仙夫妻亡故一事,夜倾尘夜里突发高热,楚荆来把脉后认为是心底忧思所致,让他服了汤药,好好休息几日便可。

  "怎么脸色这么差?"

  锺惟德注意到夜倾尘的脸色苍白如纸,气色也比昨晚见时差了许多。

  "他夜里发了高烧,楚荆来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

  锺惟清慢慢地又喂夜倾尘喝了口粥,夜倾尘入口后微微摇头,说着不喝了。

  "手给我,我帮你看看。"

  走到夜倾尘身前,锺惟德向夜倾尘伸手,问脉后发现他脉象偏弱,气滞血鬰,还是需要好好调养。

  "信你看了吗?"

  夜倾尘盯着锺惟德,轻声的问。

  "看了。"锺惟德将夜倾尘的手放回他身侧。"师父在信中交代我俩,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若此生能遇知心人,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

  "嗯。"夜倾尘轻轻颔首。"师娘也让我们别多惦念,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锺惟清在一旁安静的陪着两人追忆故人,待楚长凛派人前来要请他入主营商讨军务,才先行离开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