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夜阑风 第36章

作者:万寂之寂 标签: 古代架空

  "还有一件事,离开之前,全都毁了。"

  夜倾尘环视四周,此地因先前爆炸崩塌已是一片废墟,千疮百孔,但他仍觉得不够。

  他要的,是焚巢荡穴,碎骨粉尸。

  "交给我吧。"

  风偃行盯着夜倾尘苍白如纸的脸色,让楚荆和丹书尽快送他离开,此处会照着夜倾尘心中所思所想,尽数被摧毁湮灭。

  马车上丹书伺候夜倾尘净手擦脸,离偃月湖也已有些距离,从远处突然传来阵阵绵延不止的轰然巨响,夜倾尘单手撩起帘帐往外望去,只见来时的方向,漫天火光,浓烟烈焰佈满穹苍,瞬间掩去了大亮的天光。

  收回手,夜倾尘听着逐渐微弱的爆炸声,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第58章 五十八.远远乡

  "报────!"

  南川军兵分三路,其中一路将破城而入,驻守京畿的羽林军见前锋营失守,赶紧让人进宫传递军情。

  锺惟清乘着战马立于城下,并未继续前进。他与楚长凛的目标并非踏平京城,伤害无辜百姓,他们只想进到宫闱内,讨回应得的公道。

  楚长凛与锺惟德在他们的掩护下已率另一路军队从皇宫后方的山径直驱而入,此处守卫相比东西南北四大城门,显得松散许多,因此他们早在计划初始,便已在此安排布防,为得便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皇权,避免与宫里有人通敌,在边关戍守之地趁机制造纷乱。

  尤以刚被割让的御海城为先。

  "明日卯时,城门便会大开。"与锺惟清等人在入京前会合的阎风,向锺惟清呈上楚长凛的传书。

  宫里急调暂代慕华郡主主持临济城事务的羽林军副都督莫寒生,命他回京接掌羽林军都督。莫寒生今夜子时入京,他在羽林军中培植多年的军力,明日将会反为南川军所用。

  "宫中为何会突然将莫寒生从临济城调回?"阵前换将是大忌,宫中并不缺擅长兵法布防的能人,为何会突将远在边境戍守之人调入京中呢?

  知遥也才收到探子的回报,向锺惟清说道:

  "原本的羽林军都督是晋王的人,晋王神隐,他似乎也跟着离开,连简载勤也不知去向。"

  "他们这是不管皇帝的死活了?"葛三乾满脸不可置信,唏嘘叹道。

  "晋王行事阴险乖戾,战前神隐怕是另有谋划,提醒所有将士要有所警惕,任何可疑之人或事都不可轻易放过。"锺惟清神情严肃的吩咐道。

  晋王是引敌入关屠害御海城的幕后主使,他定然是想藉着御海城这条进京的百年官道和商道弄出些动静来,因此他们必须要提高戒备,将所有危机扼杀于不见之地。

  虽然明日城门能不伤一兵一卒大开,但锺惟清等人还是不会掉以轻心。

  阎风与知遥一路从东南往北与他们会合,期间遇敌数次,知遥替阎风挨了一刀,因不愿因伤慢下行军速度,只能靠着水师营军医开的沸石散和伤药硬撑,但比起楚荆和锺惟德的医术自然是差得远了。

  "知遥姑娘,本不该让妳遭此横祸,但幸得有妳和阎风在水师营中协助我与张将军,今日才能顺利兵至城下。"锺惟清趁此机会,向知遥道谢。

  由于楚荆陪着夜倾尘回雪室祛毒养伤,锺惟德又与楚长凛一起入宫,因此知遥的伤似乎也只能暂且由军医治疗,行走间还十分不便,每走一步便撕扯一次痛处,可她却也平静如斯,不曾喊过一声疼。

  知遥微微一笑,说道:

  "教主的吩咐,知遥定然是要竭诚所至,尽心尽力。何况张将军在军中对我与阎风二人多有礼遇,再者,阎风虽岁数不及我,但行事谨慎,正心诚意,亦尊我为长姐,我护他,也是应该。"

  阎风听到知遥说出『长姐』二字,似乎微微蹙了下眉,很快便又回复淡然。

  但这不算平静的脸色,却让葛三乾给看了去,他不动声色的拉过始终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的于焕七,悄声问道:

  "左护法,你说,我们阎风和你们右护法,是不是还挺配?"

  于焕七朝知遥看了一眼,又瞅了瞅阎风,冷冷道:

  "没可能。阎风有心,知遥无意。"

  他与知遥同为无冥教护法,知遥被夜倾尘收留入教之前的遭遇,于焕七亦是清楚,因此他几乎能断定知遥此生除了对夜倾尘,不会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葛三乾却晃了晃脑袋,说:

  "我倒觉得,有戏。"

  于焕七也不与葛三乾争辩,若那人是阎风,对知遥来说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这夜锺惟清几乎未眠,他心底隐隐有股难解的不安,却不知这源头来自何处。

  营帐中烛火通明,锺惟清提笔忘字,他从未觉得自己拙于言辞,此刻却找不到适当的词语写下心中所思所想。

  想说与夜倾尘的满腔柔情,最终只化为一句: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信笺套入火漆筒,唤来夜倾尘留下的探子,请他将此书信,送到伊人手上。

  探子从未出声亦不曾轻易对锺惟清开口,总是恭敬地传递两边书信,对所见所视守口如瓶。

  卯时已至,城门如约洞开,锺惟清率领将士远观,只见一名剑目星眉却不失斯文的男子,身着重赤戎服,立于城门之前,在他身后的羽林军左右一字排开,手中长枪短剑尖指向地,未表现出敌对之意。

  莫寒生独自往城外走了几步作抱拳礼,向锺惟清喊话道:

  "末将莫寒生,奉裕亲王之命,在此恭迎锺将军。"

  听莫寒生这么说,锺惟清轻扯缰绳,仅率一千将士正式入京。余下将士,就地扎营,在庙堂之事未了之前,守在城外听候调遣。

  京城百姓议论纷纷,众说纷云,皆说这世道要变,天子易位,邪佞奸臣贼子将亡,有人担心锺惟清帅南川军入京会挟怨报复,京中怕是要天动地变,血流成河。

  锺惟清入京之后,这一千将士莫寒生已先安排去处,部份将暂时与各队羽林军,严守京中六门,防止晋王势力遁出,另一部份便封锁晋王一派重臣的府门,待楚长凛与锺惟德拿下皇权,再行定夺。

  看事情态势尚在掌控之中,于焕七来到锺惟清面前,请他和自己去某个地方。

  "这里是……"

  锺惟清看着眼前破落的宅院,想不到财权皆备的京中还会有这样残破凋零之地。

  "请跟小的走。"

  于焕七推开陈旧斑驳的大门,前堂可见樑上精致雕画蒙尘失色,几处明显遭人为破坏,往里更可见有火燎之迹,其中一排厢房,皆遭祝融之祸,焦黑如炭,不负见本来面貌。

  "这里是林家老宅,也就是故皇后林氏的母家。"于焕七说道。

  "于护法,你带我来此,是否是夜倾尘查到了什么?"

  于焕七向来不做无用之事,他会带自己来到此地,定然是夜倾尘吩咐了什么。

  "将军猜得没错,当年愉妃被陷生殉,除了有皇后林氏兴风作浪,尚有晋王推波助澜。林皇后要巩固皇后之位,晋王则要趁机铲除朝中忠党良臣,殊途同归,沆瀣一气,但终究魔高一丈,晋王在林皇后回老宅与父母商议大事那晚,趁夜火烧厢房,林皇后与父母被锁在房内,活活烧死。"

  "林皇后,至死仍是皇后。"锺惟清唏嘘林皇后守住了她想要的皇后之名,却死在了他人手里。

  "林家老宅一夜死了数十人,晋王却不声不响买下宅邸任由荒废,教主认为其中定有蹊窍,命我暗中调查,有次见到简载勤进入老宅,等了几日却不见他出来,我便猜这宅下应有密道,连同晋王与亲信名下几处宅邸,竟能串联贯通皇宫与西城门和北城门。"

  于焕七从怀中掏出地图给锺惟清看,确实是两条能串联起来的通道。

  "我们这几日遍寻不着晋王和简载勤,难道他们已经从京中逃到城外去了?"

  锺惟清觉得不无可能,京中如此动荡,晋王却按兵不动,可见得他已早有预料,做好谋划应对进退。

  "虽不无可能,但晋王尚有一物留在林宅,教主认为只要此物尚在,他应当不会走远。"

  语毕于焕七领着锺惟清推开其中一处被烟熏得焦黑的房门,走到床边稍加摸索,重达百斤的床架便往前动了一米,露出底下的刻有徽纹的机关门。

  于焕七将机关门钥匙交给锺惟清,上头有和机关门同样的徽纹。

  锺惟清知道这便是当时夜倾尘给他看过的那把青铜钥匙,他将钥匙插入锁孔,尚未发力,门板便一层一层往下延展推开,随之出现在眼前的是石板长梯,墙面发出青绿色微光。

  锺惟清拿出随身火折点亮后倾身向下,于焕七紧随在后,直至踏上空旷平坦地面。他抬眼往前一看,只见一物在远处隐隐发光,走近一看,竟是一袭镶上九颗夜明珠,捻金绣银,绣了十二章纹的黄色龙袍。

第59章 五十九.终有愧

  望着眼前的龙袍,锺惟清大为震惊。

  从做工的精致程度,锺惟清可以推断晋王对龙位虎视眈眈的年岁绝非数年数月如此而已,这时多年来庙堂纷乱动荡,想来与这位的野心脱不了干系。

  "这面墙后还有一条通道,能与宫中的密道相通。"

  于焕七是在救锺惟清出天牢前详细探勘过宫内几处密道,也是如此才发现密道与外部相接之处似乎大有问题,向夜倾尘禀报后才听令在各密道搜查,因而查找到此地。

  "把东西带走,绝不能让这龙袍见了光。"

  锺惟清深思后,认为把龙袍留在此处不妥,如今晋王等人不知去向,他既花了多年心血造了这华丽无双的袍子,定有对这袍子的执念。

  此外也是避免晋王将私造龙袍的罪名扣在裕亲王与锺惟德头上,让师出有名一战逆反为蓄谋叛变,进而无法名正言顺,大失人心。

  锺惟清脱下自己的红色披肩,将龙袍包覆在披肩里,和于焕七两人加快脚步离开。

  临走前,于焕七丢下火折子,将原本未烧毁的破落宅院,趁着风起之势,一个时辰之内烧个精光。

  另一方面夜倾尘离开偃月湖后并未回雪室休养,楚荆虽然无奈,却也不甚意外。

  早在夜倾尘主动提及要回雪室静养,他便觉得事有蹊窍,夜倾尘怎可能在如此紧要关头,离开锺惟清。

  "本教主身上余毒未清,还能撑几日?"夜倾尘问。

  原本夜倾尘若是趁此机会回雪室疗养,说不定楚荆真的有法子顺利帮他将千尺寒的毒性去除达至稳定,但他离开锺惟清,却是要去为锺惟清等人,守住后背。

  早在数日前夜倾尘便已从云不知那边得到消息,晋王与屠杀御海城官民的外族首领阿特勒,有计划的在边陲数个粮仓与水源下毒,如今边陲各地缺粮,临济城与关原城都将储备粮食分给百姓,驻守的官兵却一日仅有一粥,这样要如何保疆卫土?

  临济城虽有慕华郡主坐镇,关原城亦有裕亲王的亲信守着,但巧妇难为五米之炊,没有粮草,便难以保证能抵禦外敌趁隙作乱。

  楚荆听夜倾尘这么问,先是将自己药箱打开巡了一遍,针盒也打开瞧了几眼,算了算从离开南川军营至今的天数,给了夜倾尘一个不算长的数字。

  "大概还能撑个十来天,这次若是发作,可能会比以往更加难熬。"楚荆叹道。

  以前夜倾尘内力深厚,千尺寒发作时虽疼痛难忍,还能以内力和楚荆开的药方暂缓,但此次他内力大损,伤势未愈,身体能承受的痛楚定然不比从前。

  闻言夜倾尘微微一笑。

  "十来天,够了。"

  去程若能顺利稳妥将事情办好,回程再发作,至少不会耽误要事。

  夜倾尘领着丹书和楚荆来到一处田舍,听见马车来到,里头有个庄稼汉子停下手中的农活,赶忙迎了出来。

  见到夜倾尘,庄稼汉子双膝一跪,低着头就往地上用力磕了几下,楚荆跟丹书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疼。

  "舅父,您已不是我教中之人,不用对我行礼。"夜倾尘因身体有碍,便命楚荆去将人扶起。

  这名庄稼汉子是前无冥教教主的义子尹枢,按辈份夜倾尘要称呼他一声舅父,父母亲被害死之后,外祖父接他回无冥教,那几年便是让尹枢照顾他。

  却在某日被外祖父赶出无冥教,并自那日起,再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直到夜倾尘当上教主,他才知道当初都是外祖父做的安排,为了让尹枢不被人怀疑,甚至亲手割去他的舌头,让他从此再无法开口言语。

  尹枢在年幼时,外祖父救下因饥荒而被丢在雪地的他,夜似雪亦将他视为亲弟,从不藏私,因此当外祖父语重心长的请求他护住夜倾尘,尹枢没有二话,甘愿为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舅父,侄儿让风偃行给您送来的东西,能换多少粮草?"夜倾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