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6章

作者:归来山 标签: 古代架空

  木朝生放心摸了一个咬了一口,殿外忽然“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他手一抖,那颗咬了一口的果子滚到地上,咕噜噜钻进床榻地下去了。

  木朝生竖起耳朵警惕地听了一会儿,模糊听到两个太监在外头低语,大约是季萧未嫌弃陈王从前种在殿中的花木,让太监趁着初夏时节将其砍了换掉。

  大晟国都从前建在西北之地,风沙肆虐,夏热冬冷,没有晏城舒适。

  季萧未攻打陈国之前便已经做好了迁都的打算,压根没考虑过可能会战败的结果,攻下陈国之后便将皇都迁到晏城。

  短短几日便将晏城上下换了道血,旧朝官员或死或下狱,新官上任,又颁布了新的法令,局势还算稳定。

  这些都是桃子从其他人口中听来的,木朝生不懂这些东西,他活到如今只关心所恨之人死了没有,怎么死的,死得惨不惨,其他的都不在他的关心范畴之中。

  他撇撇嘴角,对季萧未砍树的做法表示不屑,心道这人脾气真是怪,规矩多,洁癖,喜欢养替身。

  他一边腹诽,一边顺着果子滚远的声音方向摸过去,摸到床榻,知道果子滚到榻底下去了。

  偷吃东西也不知道季萧未会不会生气,若是某日被他发现榻下有颗咬了一半的果子,指定能联想到自己,到时候说不定又要挨打。

  还是得把果子的尸体藏好。

  木朝生跪在台阶上,上半身趴在地上往榻下钻,伸手四处摸摸,最终得出结论——

  宫人打扫得蛮干净。

  他有些急,又往里钻钻,终于摸到了那颗倒霉的果子,但圆溜溜的东西一碰便又滚远了。

  木朝生只好再往里钻钻,腰臀卡在台阶边和榻脚下,彻底进不去了。

  他皱皱眉,努力伸长手,费了很大功夫才将逃跑的果子抓在手里,松了口气准备往外退。

  片刻之后。

  木朝生:“……?”

  好像卡住了。

  木朝生宕机了一会儿,半晌终于慌乱起来,努力解救自己,却始终没办法离开这一亩三分地。

  卡得死死的。

  心跳砰砰直响,他急得想哭,又挣扎片刻,殿门被人从外头打开,季萧未冷冰冰的嗓音随之响起,由远及近,沙哑又含着些许兴味,“你又在做什么?”

  “唔……”木朝生心道完蛋,又止不住颤抖,大着胆子同陛下求助,“我……我卡住了……”

  男人半晌没动静,反倒让他心虚又不安,眼眶都有点湿。

  他吸吸鼻子,终于听到对方冷嗤一声:“麻烦死了。”

  木朝生听见他起了身,没等想他是要走开还是要帮自己,忽然听见“啪”的一声。

  木朝生:“?”

  随之才感到屁股又痛又辣,跟着呜咽起来,忍不住张口道:“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总给朕惹麻烦。”

  季萧未还念着先前他又和白家三兄弟起争执的事,就等着现在找他算账:“白枝玉是少傅,年少有为,白家同龄的子弟里一个他,一个战功赫赫的白丹秋,二人分居文武两端,手里的成就足以荫蔽白家三代不止。”

  他拍拍木朝生,漠然道:“你以为白梨敢毫无顾忌揍一个奴隶,是天性使然么?”

  “他是清楚自己的出身,他是白家的人,头上有长姐和长兄庇佑,他有这个底气,而你,一个地位低下的、供人玩弄的宠物,倒也敢张口咬人。”

  木朝生咬着唇瓣,他不喜欢听别人总提及自己的出身,以木家从前的繁荣,就算是陈国亡了,他也不至于落到此地步,任人鱼肉。

  他又挣扎了两下,还是没能将自己从榻下解救出来,偏生那季萧未还一下一下拍他,又疼又麻,不自觉掉着泪。

  虽是如此,他却忽然没了顾忌,阴郁到了极点,说:“所以被人打了骂了,被人无故欺辱,我便只能做个不会说话哑巴是么?”

  季萧未没吭气,也没再动他。

  他起了身,掩唇轻咳,脸上病气很重,但还是单臂将床榻抬起,把卡在里头的人拎出来。

  木朝生那张白皙带着红润的面庞上沾着泪痕,一双异瞳掩在红绸之下,唇红齿白,看不见传言中可蛊惑人心的妖异瞳眸,却又更觉得惑人至极。

  季萧未盯着他的脸瞧了会儿,将人丢回榻上,淡淡道:“朕似乎从未给你立过规矩,木朝生。”

  少年缩在榻边,却倔强地昂起脑袋,状似对视般地面向他。

  那只冰凉的手落在面颊上,而后下滑掐住了他的脖颈。

  季萧未的声音和他的体温一样,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道:“朕可是对你太过仁慈,以至于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几次三番开口顶嘴。”

  骤然收紧的手劲让他感到窒息和痛苦,木朝生唇色开始发白,求生的意志让他忍不住艰难开口:“我……没忘……”

  “你最好没有,”男人语气里带了些许恨意,俯身贴近他,咬牙低声道,“别忘了你当初做了什么好事,害我父亲病死在阳城。”

  木朝生忽地一阵恍惚。

  作者有话说:

  木朝生满屋子找衣服的时候,季萧未正躲外边自己解决,脱掉外袍才发现木朝生的衣服挂在自己的衣摆上。

  季萧未:......咳

第6章 喜提被打

  他怔怔抬着头,面颊上满是水渍,缚眼的红绸都已经变得潮湿,颜色变浅的唇瓣动了动,想说自己不记得。

  “不记得了可对,”季萧未似笑非笑,掐着他脖颈的手不断收紧,“当初因你一句话,陈王下令屠了余家满门,仆从带着余家幼子逃亡城外被你所知,你又让陈王去处理漏网之鱼以免夜长梦多。”

  “你这人在朕面前总是笨手笨脚,偏偏也还聪明过一回,向外界谣传余家逃亡的幼子身上带着惊世的珍宝。”

  木朝生在陈国上下的名声并不好,向来被人冠上妖祸和霍乱超纲的名头,但对他的话却是言听计从,从来不会有过多异议。

  他说余家余孽身上带着珍宝,国中上下无人不信,连城外的山匪都信以为真,在山路上围堵了余家,将其劫杀。

  而那个时候,季萧未的父皇正重病在床,差遣使者千里迢迢为其寻药,好不容易才带着良药准备返回大晟,恰巧经过此处,被山匪连坐害死。

  错失了服药的最佳时刻,大晟先帝久病难治,最终薨逝。

  这些事情木朝生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也记不清楚,他依靠自己的眼睛从陈王手里拿到信任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权利,花了两年的时间将当初陷害木家的几个家族陆陆续续架空甚至灭门,人数实在太多,他不可能一一记得。

  当初也听闻大晟先帝病故一事,陈国与大晟多年征战,陈王知道老对头病死,还专门开过宴会。

  那时候没将这件事和陷害余家联想到一起,若非听季萧未提及,他压根想不到这一茬。

  木朝生后脊发凉,原以为季萧未只是想找个替身养在身边,又欺辱他身份地位,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缘由。

  他被人害到如此地步,挣扎着活着,不择手段报复从前陷害过木家的人,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站到了加害者的位置上。

  而想要报复他的人,比他厉害。

  木朝生感觉自己必死无疑,又觉得愧疚和害怕,真担心季萧未生了气,忽然没了兴趣将自己杀了。

  那他苟活那么长时间,又没有找到真凶,岂不是白费力气。

  思及此,落在颈项上的手已经寸寸收紧,掐得他喘不上气,只能张着口徒劳想要汲取呼吸。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要比意识快很多,他察觉到季萧未得杀意,匆忙便开了口,带着哭腔和恐惧说:“对不起。”

  那只手的力道松了松,没再继续了。

  木朝生终于拿回了呼吸的能力,大口大口喘息着,又开始无意识掉眼泪,磕磕绊绊语无伦次道:“余家害了我,我只是想复仇,我也不知道会牵扯到外人。”

  季萧未冷冷淡淡:“就只会说句对不起?”

  “那我怎么办啊,”木朝生有点委屈,还心虚,音量都小了不少,可怜巴巴缩成一团,还没忘记和男人谈条件,“你自己答应我说让我活着的。”

  季萧未大约没想到木朝生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性子,感到好笑,也倒真的冷笑了一声,道:“不会说敬称么?”

  “陛下,”木朝生乖巧改口,他的身体早便习惯讨好,乖乖蹭过来,状似撒娇一般,清冽声线尾音勾起来,像小狗尾巴勾住主人手臂一样甜腻,“陛下。”

  身体贴上去的时候便又能清晰感知到季萧未的体温了,男人好像总是带着病一样,体温很冰。

  木朝生想着他或许命不久矣,在心里盘算把季萧未熬死的可能性能有多大。

  没想多久,季萧未那只冷冰冰的手掐住了他的面颊,揪起来,揪得脸变形:“在打什么坏主意?”

  木朝生想说“没有”,尚未开口肚子先说话了,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他实在饿得不行,肚子一叫便更饿了,撇撇嘴没吭气。

  季萧未道:“方才钻榻下做什么?”

  他只是问问,早便已经抓住了木朝生的手,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果子拿出来,接着说:“偷吃。”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木朝生面色有急,欲言又止,被季萧未捏住脸颊,男人嘲弄道:“朕便道进屋瞧见两瓣白嫩屁股对着门,还以为你在邀人品尝。”

  木朝生面颊顿时通红一片,含含糊糊道:“我没有。”

  提起来便委屈,他道:“我找不到衣衫。”

  季萧未难得无言,半晌没说话,将人拽到身前来,扯下湿漉漉的红绸。

  木朝生下意识闭了闭眼,睫羽被泪水打湿,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惯常在陈王面前表露这等神态,陈王的王位坐得勉强,再加上常年与大晟征战,从前木家尚在时还能赢两把,等木家倒了,手上便再没利刃。

  大晟白家先家主早早战亡,那时陈国和大晟都以为白家就要彻底没落,没想到长女白丹秋和长子白枝玉又将家族重任扛了起来,推着白家顶在几大家族前头。

  若不是季萧未方才登基不久,还要处理先帝的葬礼,陈国只怕早便被攻破。

  陈王被大晟压制了很久,心中不爽快,对下人十分苛刻。

  木朝生只有装乖的时候才能免去些许责罚,久而久之也养成了两幅面孔,和他身边的那些太监没什么两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为了哄陈王开心。

  因而到了现在还是下意识放低姿态,想要季萧未放过自己。

  面颊上那只手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拍拍他的脸,语气听不出多少情绪:“欠我的东西总该要还。”

  木朝生急道:“先前不是已经——”

  面颊被捏紧,他心里发怵,闭上嘴不敢说了。

  他说的是季萧未之前给自己刻烙印的事情,真的很疼,烙下的时候他恍惚以为命快没了,难道还不足以抵消么?

  季萧未见他实在后怕,逗弄够了,淡笑道:“再道个歉。”

  木朝生乖乖说:“对不起。”

  “加敬称。”

  “陛下,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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