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65章

作者:归来山 标签: 古代架空

  他将手摊开,展示在季萧未面前,颇有些得意道:“这枚玉戒就送我了。”

  对于情爱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掩饰的,他平平静静说着那些暧昧的情话,说:“用它代替陛下陪我去关外,聊表相思。”

  季萧未神情自若,却忽地动了动喉结。

  但也只到这一步了,再没别的动作。

  他道:“若想要便拿去。”

  话音未落,身侧少年忽地起了身,倾过来,发丝划过季萧未的脖颈,带着沐浴之后的浅淡香气和水汽,柔软又黏腻地吻了他的唇瓣。

  木朝生担心季萧未动情久了身体受不住,所以也不曾过多索要,只是轻轻碰了碰,嘟囔道:“想同你要个吻怎么就那么难,早知道便直接吻了,白费力气说那么多。”

  季萧未重重咳起来。

  他们没在一起待多久,白丹秋到殿外,说要走了。

  木朝生满身轻松,他好像没什么要带的,于是来时季萧未也忘记了此事。

  直到这个时候才清清楚楚有了这个认知。

  木朝生要走了。

  他要离开紫宸殿,离开晏城,去遥远的阳城,回他的家乡。

  然后很长时间不会回来。

  季萧未感到有点胸闷,又想咳了,却强行忍耐着,说:“送送你。”

  初夏的夜带着潮意,木朝生换了衣衫,玄色的衣裳裹在身上,显得身形清瘦,露在外的、抓着缰绳的手背却十足有力。

  他们从皇宫的小门出去,为墙上未点灯,除却月色,满目漆黑。

  木朝生翻身上了马,走远了几步,便彻底藏于夜色之中,瞧不清了。

  他拽着马打了个转,等着白丹秋说走。

  那一瞬忽然转了头,远远地瞧见宫墙之外,花树之下,那道伫立未动的身影。

  木朝生恍然间记起来,大约是很久以前,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好似也曾在某个回眸一瞬见过季萧未。

  转瞬即逝的视线相交,被记忆忘却过,又在岁月流转中被捡起。

第五卷 人间

第67章 回信

  木朝生幼时走丢,已经不记得自己儿时的事情了,只知晓自己并非木家亲生的孩子,又有一双预示不祥的异瞳,所以总遭人嫌恶。

  这是他记忆里头一次来阳城,这座城池背靠山脉荒原,远离江南,环境实在恶劣。

  夏日一近便干热无比,长时间走在日光下便觉身体不适。

  他还是在宫中养久了,比起同行的白丹秋和其他将士要娇气些,哪里都不太舒服,倒也没表现出来,只咬咬牙继续跟上去。

  阳城与丹福已经发生过几次冲突,城中百姓四散奔逃,如今留在城中的都是暂且走不掉的。

  城边已是断壁残垣,人烟稀少,风沙肆虐,看起来很是荒芜。

  木朝生站在风中看了一会儿,一时间心绪难言,也不知该说什么。

  白丹秋将他脑袋上的风帽拉正,声音被挡在面纱后,有些闷,道:“进城之后便好了,走罢。”

  木朝生“嗯”了一声。

  进城之后也没好多少。

  这座城池已几近落败,再也瞧不出当年身为皇城的繁华。

  木朝生跟着白丹秋的军队穿过街巷时,看见路边躺着几个干瘦的百姓,大约是粮食稀缺,饿久了,只能躺在那里等死。

  他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脑袋又晕又乱,晕乎乎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姐姐从行囊里拿出干粮给那些人送去。

  有的还有力气,有的大概已经死了。

  这便是战争之下的城池,殃及的永远都是百姓。

  再继续往前走,这样的情况数不胜数,多看一眼便觉得心中不舒服。

  “丹福部族凶残嗜杀,若不能将其剿灭,这样的情况或许会一直持续。”

  而远在晏城的世家贵族,还在为了短暂的安逸逼迫季萧未求和。

  木朝生感到一阵恶寒,他轻轻蹙了蹙眉,从踏入这片土地之时起便像是丧失了言语的能力,一直不曾开口说话。

  那些百姓惨状和痛苦挣扎始终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夜里也辗转睡不着,像是被刻进了脑海深处。

  木朝生只好翻身坐起来,借着月光拨弄自己指上的玉戒。

  那枚玉戒长时间跟着季萧未,其上似乎还带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木朝生抬了手,将面庞掩在掌心里,深深吸了口气,起身离开屋子,去到街头上。

  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聚拢着躺在墙脚,木朝生一路走过去,他们便将视线投射过来。

  他穿着朴素,柔软的辫子落在肩头,本瞧起来无害,却又因为那张容颜昳丽的脸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于是那些百姓的视线多有不屑和轻蔑,甚至带着警惕,就这么看着他。

  木朝生没生气,只觉得尴尬,他出门前忘了带些食物出来分给大家,空着手干站着由人打量,竟也觉得脸红,于是便转了身,打算回屋找些吃的送来。

  阳城如今因为战乱而粮草稀缺,木朝生不好意思拿着军营的东西去分发,便拆了自己的包裹,将先前季萧未给他装的点心拿出来。

  还没等出门,又见白丹秋忽然转进来,身上裹着软甲,正低头戴着护腕。

  她道:“你要去给百姓送吃的么?”

  “嗯。”

  “那是陛下给你的,自己留着吧,”白丹秋揉揉他的脑袋,见他似乎有些沮丧,平平静静解释道,“阳城的百姓认得我,却不知道你,他们如今将你当做来此处混军功的世家纨绔,一个人出门或许会遇上麻烦。”

  木朝生先前不懂这些,如今倒是知道了,又应了一声,将此事抛之脑后,转而问:“今夜有行动么?”

  “打算突袭一下丹福部族的巡查营。”

  白丹秋好似不觉得战争是多么关乎性命的难事,反倒笑起来,问木朝生:“只带一支精兵去,很快便回来,想一起吗?”

  木朝生便跟着起了身,说:“我只擅弓,也行么?”

  “自然可以。”

  木朝生先前失明,五感极为敏锐,听声辨位和反应能力很快。

  他可以藏在暗处偷袭,拉弓的手又稳又准,出箭也很快。

  白丹秋带着精兵在前突袭,打劫了丹福部族的粮草,回程时冲着黑暗处一扬手,带着火星的冷箭霎时间离弦而出,“铮”地一声穿透身后紧跟而来的敌军的胸膛,一瞬间带出熊熊火光。

  那座小小的营地转眼便沦陷在火海中。

  木朝生深一脚浅一脚从山林里出来,被白丹秋拉到身旁,听她道:“小槿儿真厉害,再过段时日,姐姐便将带队的权利给你。”

  她右肩从前受过伤,举剑久了便会疼痛,往后要少握剑,否则上了战场很容易给敌人留下破绽,反而拖了后腿。

  她很信任木朝生,相信对方的能力,白家世代为武将,除了养出白枝玉那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其他子嗣生性便擅武。

  后几日又大大小小交锋过,木朝生找了找作战的感觉,开始从队列后头往前走,换了剑握在手中。

  他学了林回的剑招,出剑很不讲道理,诡谲难辨,再加上总是一腔孤勇杀在最前头,丝毫不会手软,几乎见一个杀一个,很快便在军队里打出了名头。

  有时候看他一个人坐在江边擦剑,剑身不沾血,泛着寒光,那张艳丽的面庞面无表情,冷得像是艳鬼,动辄便要人的性命。

  木朝生擦干净剑,起了身往军营走,那些偷偷打量他的士兵便纷纷转开视线,不敢多看。

  木朝生难得有些闲心,故意往人身后走,笑盈盈问:“看什么?”

  那士兵磕磕绊绊:“木……木小将军……”

  “叫木木小将军也没用,”木朝生重重拍了他的后背,“滚回去练兵,盯着我看做什么。”

  那群人便一溜烟跑了。

  近段时日丹福部族收敛了许多,大概是发现大晟换了武将,来了个疯子般的硬茬,只顾着杀,完全不讲道理。

  偏偏木朝生还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杀,让丹福部族的军队都有些发憷。

  木朝生清闲了一段时间,回城去,说是季萧未给他送了信。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季萧未了,也没有对方的消息,拿到信封时总觉心跳加速,不自觉笑着,小心翼翼拆了信封。

  季萧未也没说什么,道一切都好,又问他在阳城的近况。

  木朝生想要的情话半句都见不着。

  他脸上笑意收了收,撇撇嘴角,嘀咕道:“憋死你算了。”

  之后却一直心情不虞,像是压着一块重石。

  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心中不安,又将那封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确然瞧不出什么了,这才提笔回了信,让人送回晏城。

  驿站的使者拿了东西上了马,木朝生又在身后问:“陛下只带了一封信过来么?没有别的要与我说的?”

  使者愣了愣,迅速回过神来,道:“陛下如今身体尚好,担心小郎君在关外分心,说留着等回京之后再讲。”

  木朝生道:“他又病了?”

  使者顿时大骇,没想明白自己话里哪里露出了破绽,怎就让他一语道破,支支吾吾还想说谎:“陛下没病呢——”

  “让他找太医院院长瞧瞧,别总逞强,”木朝生根本没打算听人辩解,自顾自道,“丹福部族必须要灭去,不能一直留着,否则始终是个隐患。”

  他此番大约是要等战争彻底结束才会回京了,分离的时日还长着。

  “陛下若是没什么要与我说的,那便听我说,帮我传句话,让他记得自己发过的誓,不要食言。”

  他会尽快回去,不会让人久等。

  使者应声走了。

  风一起,城中道途上飞沙走砾,将木朝生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站在城门下看着对方的马匹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垂下眼,拽紧了挡风的面纱,转身回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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