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第40章

作者:明灵不顾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架空

  可是,司马……

  风刮得他眼睛生疼,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顶出来了一般,连讨饶求缓的力气都没有。

  “你现在可死不了知道吗?”封俟狞笑道,“以往你是否忠诚效忠于我,我不追究。但今后,你葛连缙要是还能喘上一口气,就得替我洒头颅抛热血,杀人放火,毁尸灭迹。”

  云卿安冷笑,转过身时特意往司马厝胸膛撞了一下,把两人都给撞得倒吸一口冷气,“总兵才是贵人多忘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般有能耐,是怪本督,给你的还不够。”

  四周仿佛都在震颤,不知从何处生出的险意似是能拨人骨血。

  在同一时刻,隆隆的巨响声从山峰高处传来由远及近,再也支撑不住的崩雪滚石在地动山摇中张开了噬人的爪牙。

  云卿安呼吸一滞,面色越发阴沉,“司马……”

  唯一能玉风盐依靠的只有身后人。

  “本督若是、从这飞出去,无论如何都要扯上你。”

  感受到被云卿安用手死死攥着腰带,司马厝干脆大发慈悲地抬腿把他的给压实了,又空出一边手将他的眼睛给捂上,道:“扯上我也不意味着能多一个垫背的。早说了,受不得的,就没必要非去讨。”

  “你坐稳。”

  照夜白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被抽打后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疾冲而去。被缰绳勒得身痛欲裂,云卿安俯在鞍上闷哼出声,视线发黑,心口堵得快要喘不上来气,难言的苦楚和焦虑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后头的追兵阴魂不散,还真是不肯罢休。

  然而,云卿安话音未落,在动弹时便猛地发现司马厝已用缰绳在他的腰身上系了个紧,他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却已来不及制止。

  虽早知雁鸣山地势陡峭,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的在此受着在马背上或俯冲或突拐而带来的剧烈颠簸时,云卿安仍是感觉有些难抵。

  若非如此,他会因为这一急变被甩飞出去无疑。

  愈演愈烈。

  前路逐渐明了,震耳的声音也被抛在了后头。照夜白冷静了下来,放慢了些许速度循着下山的方向而去,它洁白的马身上已然血迹斑斑。

  棱角尖锐的乱石是能致命的,能逃出来已是万幸。

  又能奢求什么呢?

  云卿安面无表情,略微平缓下来后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缰绳斩断,也不伸手去抓稳扶好,他整个人就这么颓唐地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感受到重量一轻,照夜白停下步子,回身在跌落在地的人周边转着圈,鼻息重重地喷吐而出,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着急。

  经此变故,羌军该是退下了。····云卿安头枕着碎冰,盯着马蹄踏出的印记怔怔出神。

  他身上那被缰绳勒扯出来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便是司马厝对他的馈赠。司马厝分明可以对他再温柔一点的,在曾经。可这已经是,云卿安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求而不得的温柔了,可他现在宁可不要。

  空缺的地方被落落地灌着风。

  云卿安缓缓站起,轻轻拍了拍照夜白脖子上的鬃毛,“小白快回去,回去找人来。你明白该如何做的。”

  照夜白发出一声呜咽。

  黑云翻卷间,雪面都映射不出多少光来了。他该随同照夜白回去的,他知道。

  雪崩来得猝不及防,而暂停不是休止,如若他回去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怕是不堪设想。

  “可本督,就这么一个企图,一个念想了。”

  是死是残,他也总得去看一眼。

  山风不知是在鬼哭,还是在狼嚎,清泠泠的唤声传来便惊起了埋人的碎雪渣。

  司马厝侧头将脸上的沙雪弄掉,一时间竟不知是何心情,云卿安就算是想要回来给他敛尸也大可不必急于一时,他尸体又没人抢,况且他这一时半会又死不了。

  方才不是脑子一热做傻事,他有考量。

  在那种时候急转马向难度太大,但若是借着下马时挥枪的冲力就有可能办得到。只需将云卿安送走,接下来哪怕就是落到了滚石区,司马厝也能通过注视滚石的动向迅速躲闪,利用附近的基岩、陡坎来躲避遮身。

  他还回来是想要找死么?

  司马厝憋着火,差点就想干脆做件不厚道的事,不应声急死云卿安得了。

  可他在担心他。

  上方的峰壁被堵塞,沿下倾斜的陡面上滚痕清晰可见,混乱不堪,乱石堆积架空而成的窟窿深缝黑漆漆的。

  云卿安的视线扫过那片死寂的区域,心下一沉,缓缓地蹲下。他踩着的这一方地沾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他用手轻轻抚过,指尖微颤而腿脚发着软,根本就寻不到一丝生气。

  埋骨不闻人,不知何所踩。怕步履一落,即从他身过。

  天快要彻底暗下去了,快要看不见了,云卿安抬起眼,攀着石棱跌跌撞撞地往前去。

  “连寻仇都找不着北,我只当你是来送命而非送人。”

  不期而遇也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当那人恶狠狠的声音在云卿安耳边响起时,多余的,皆作无谓。

  顶上又是发出一阵闷雷地裂般的“喀啦”巨响声,冲破堵塞的白龙在山背上呼啸而过,令随流的砺石都惊恐万状,嘶叫的旋风刮得天昏地暗。

  疾旋的错位之间,云卿安被闪身而出的司马厝带得重重地坠到陡坎中跌陷进去,不仅仅是腰背,连周身都似乎被重轮碾轧过一般。

  “司马……”云卿安剧烈咳嗽,着急地唤,声音却是弱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司马厝将他护在了身下。

  温热铺陈得无声无息,在寂灭般的僵冷中点点击溃着人的最后一道防线,云卿安湿了眼眶。

  什么都看不见,又被石堆雪块卡得个半死不活。

  司马厝以手撑地调整了一下位置,身体却仍是被挤得都要镶嵌进去似的。他没好气道,嗓音干涩,“我又欠下了。先前你送来的衣服我还没洗,这又多一件,要洗不完还不清了。”

  云监军若是死了,回澧都又得面临一堆麻烦,难搞。偏这人情债又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小气鬼若是来寻仇讨债,司马厝简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了什么便宜。

  方圆百里也就他一个冤大头。

  身体却突然被死死地箍住,云卿安那冰凉的手紧环上了他,他的耳垂也猛地被咬住。

  或撕扯,或舔舐,是轻柔的春雨击落了浮萍,转瞬间却又化为疾风骤雨的掠夺,猛得几近要将他给生吞。云卿安所有的意思心思,都直白而隐晦地藏在里面了,气息也喷吐在他耳侧。

  “谁敢劳烦总兵大人洗衣服。衣服又不耐洗。”

  “该洗、我。”

  (本章完)

第41章 琉璃净 痂伤不疼,雪埋不冷。

  “总兵!”雷鸣般的声音乍破,划开这凝固的风云撞来,大乾军旗猎猎舞动,火把焰光摇曳。他们终于是冲破了羌军的牵制疾驰而来,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忧心忡忡,宛若是被一块巨石压着,连呼出一口气都是钝痛的。

  “呸!羌戎那些个阴损玩意儿,总兵若是出个什么好歹来,老子非得跟他们同归于尽。”

  封俟见势不对果然是带着羌军先行撤了,可他们并没有完全离开雁鸣山,反而是留下一部分人拖延设阻,逼得褚广谏等援军一个个暴跳如雷。

  “唉,先赶紧找吧,多耽搁一刻,总兵就多一份危险。”时泾都快要急疯了,丝毫不再多言。

  “快看,那是?”有人眼尖发现了一处染血的地方,正是照夜白在先前载着云卿安来过的,他在落地时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痕迹。

  照夜白如云卿安命令的那般引了人前来,可它没法向人们描述清楚当时的情况。

  “唉,云监军也没有走出来,真不知……”有在前头开路的番役担忧道。

  “闭嘴!”褚广谏用刀刃撬着石堆,双目赤红,他这突然的一声怒吼把在场人都吓了一跳,多少是有些莫名其妙,“到现在竟然还敢提他?”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咱们云督不敬?别以为云督看在你们总兵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

  “还需要什么证据?”褚广谏理直气壮,对云卿安质问道,“敢问监军在此前为何会早早做好了支援雁鸣山的准备?”

  “有情有义?”褚广谏刻意强调了这四个字,宛若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似的,悲愤难当,“嘁,这般龌龊也敢管叫有情有义,我那日分明亲眼看见……”

  “还请慎言,没有证据还是不要妄论的好。”匆匆赶来与众人会合的杨旭皱眉道。

  “总……监军!”时泾不知是翻了多少块石头才勉强将一道缝隙给打开,隐约可以看见里边的情形,他却腾地接连倒跳几下出去几丈远差点没站稳,下意识地想要捂住眼睛又突然反应了过来,猛地又冲上前去。

  岑衍低身,心疼地想要为云卿安处理手腕上的伤口却被他制止了。

  抵死纠缠。

  云卿安抬眸,目光掠过这群忧心忡忡的人,敏锐地捕捉到不寻常的地方来,寒声问:“是何变故?”

  褚广谏似乎对那件事难以启齿,目光扫过神色无波无澜、似乎毫不在意的云卿安时,他又一咬牙把话说完:“看见云监军三更半夜进了总兵的军帐!可去他奶奶的,这样的人就是把自个儿送到总兵的胯下也不会被总兵多看一眼,少往脸上贴金!”

  都到了现在,谁人还不知道云卿安对司马厝藏了见不得人的心思,背地里不知道还使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蛊惑总兵,害得褚广谏当面折腰来给云卿安道歉。

  此话一出,外场人俱是面露惊容,大家方才可是都看见了那一幕。

  “云监军当真好谋算,令我等大开眼界。”褚广谏用力一插使长刀深陷到了山土之中,冷冷注视着云卿安道。

  “都先别吵了,老褚你也少说两句。”贺凛面色凝重,叹了一口气,“目前勿轻举妄动,等听侯爷吩咐。”

  “我稀罕个鸟……”褚广谏掷出一块山石砸飞出去,气得脸红脖子粗,还要发作却被一声惊呼打断了。

  他该是累了,歇歇就好了。

  “哼,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在昏黑一片的坎坑中,总兵已神志不清,偏偏监军还不肯放过。

  褚广谏只后悔当时出口欠周犯了跟郡主有关的忌讳,却并未真正觉得自己对云卿安说的话有何不妥。

  姓云的也不看看自己在京城和些什么臭鱼烂虾为伍作威作福,勾搭辱没重臣勋贵出身的长宁侯,他配么?

  众人的注意力被集中了过来,纷纷动身前去帮忙,“找到了?快,都注意着些!”

  岑衍在褚广谏面前矮了一大截,却仍是走出几步,怒视着他道:“不知褚将何出此言?一来督主从未坏过军纪,更不曾得罪过诸位,二来对待总兵更是有情有义,不出错处,阁下可莫要再闲生事端、咄咄逼人!”

  云卿安只是草草地给自己的手裹了碎布条,仍圈着怀中人,静默低头,和时泾一同小心地将司马厝腰背上的破甲烂衣给挑开,清理好伤口再将之缠好,其上的血流已然干涸,触目惊心。

  云卿安低头没有回答。

  杨旭心下一紧。

  “说来也巧,总兵出了事,云监军还能跟心有灵犀似的。等我们一调出了援军,羌军还就直接来了一出围岐打援。”褚广谏的话意有所指。

  敌方反应极快,将原重点围困函壇关的兵力转移到重点打击援军。这就使得大乾军在燕岭城对羌军的包围被粉碎不说,连同岐山大营也几乎崩溃沦陷,而唯一庆幸的是,岐山屯粮被及时调运才避免了其在烈火之下化为灰烬的命运。

  如今函壇、岐山、济州彼此孤立,无法互援,他们显然是陷入了劣势。

  “若不是军中出了内鬼,我等还真是被打死也都不相信羌戎人能有这么料事如神的本事。”····诡异的一片沉默。

  “可接下来如何做才是当务之急。”贺凛和时泾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深深地望了云卿安怀中的司马厝一眼。

  将者定,不可撼。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