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第43章

作者:明灵不顾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架空

  没有人知道云卿安意欲何为,周遭的气氛简直是肃穆得压抑。

  只见在番役搬上来的木檑中,其毫不例外地都被打上了逆须钉,混金汁,故而投掷杀敌、砸毁攻城器具的威力也定然随之大增。

  方信眸光深沉。

  “报!前方近十万羌军主力逼近,覆压百余里不计。”

  方信吐出一口浊气,立下决断,“千钧一发不容耽搁,速随本将……”

  方信眸光微闪。

  城外不远处出现了一队人马,参差的刀剑闪着冷冽的寒光,贴地的马蹄发着沉重的巨响,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如海潮般袭来,令人望而生畏。

  “报!护城河之内发现有众多羌军前锋潜入正在试图侵城,可要派人出城迎敌剿杀?”

  此时箭雨停歇,已是告罄。

  虽是当守,但这么躲着也万万避免不了开战,总得硬碰硬对上的。既是有了敌人潜入,羌军显然是对夺城有了把握、势在必得。若不先把这群玩阴的前锋清理掉,等到对方主力到达之时,我方将会压力剧增,顾及不暇。

  在这紧要的关头还敢来横插一脚,方信一时间着急得恼意上头,脱口骂了句粗话。

  严寒烈风之下,关城外温度低到水覆城墙转瞬就能成霜化冰,量多之下,函壇关城成为一座冰城也并非不可能。在场无人再说一句多余的话,皆在不遗余力地按着监军的指令做事。

  行动果迅疾非常,待城楼之上布置完毕时,只听其下羌军用撞锤冲击城门的巨响传出,脚下的大地也跟着晃了几晃。

  传讯兵踉踉跄跄地从城楼跑过,污渍斑驳的面上透着掩饰不住的慌张,“报!羌军……”

  非临时起意,为谋划周全。

  他一时间也再难提出异议来。

  眼前是摇摇欲坠的城墙,羌军们的囊中之物。却未想结冰的城墙坚硬而光滑,苦苦搭上的云梯翻了一架又一架,滚落下来的兵卒不计其数。

  除此之外,更要命的是那带有绞盘的狼牙拍,撞击得他们死伤惨重。

  在后方指挥的羌将见此狠吐了口唾沫,转而试图派人另寻途径却始终无可奈何,他这才黑着脸凝声道:“撤,先去回禀二皇子。”

  收到失利战报时,封俟仍端坐马背之上,没有多大的神色变化。

  倒不急于一时,他们将近十万的大军压城,就算一时半会攻克不下,也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直到听闻前方督战的人是云卿安时,封俟才皱了皱眉,猛地俯下`身揪住通报那人的衣领,逼问道:“你说的什么,再说一遍。督战的人,是谁?”

  “是、是乾国那位东厂督主……”他话音未落就已被封俟甩飞在地。

  被一双双不明所以的眼睛看着,封俟强行压了压面上那几欲喷薄而出的戾气杀机。

  这些个奴颜屈膝的软骨头果真是不可信,姓魏的是如此,云督亦然。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在背后给你捅上一刀,最是阴险狡诈。

  “不仁不义,本皇倒要看看,谁玩得过谁。”····——

  “誓死坚守,吾辈与城关共存亡!”方信于城楼中央位置振臂高呼,响应者齐声重若惊雷,守城初胜的片刻喜悦都化为了无尽的高昂士气。

  “誓死抗羌……”

  在周围一片火热沸腾中,云卿安却是在听了飞奔上楼来的人的禀告后神色微变,疾声喝道:“迅集精锐于城下,破地道偷袭!”

  覆于城脚井口之上的七石瓮发出了响声,守候听音者便可第一时间收到警示来向云卿安汇报。

  偷袭若成,那么形势便会突发急转,腹背受敌,里外夹击,关城很容易就能被攻破。

  众人面面相觑,半惊半疑。

  方信微一怔,他经验丰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原先也有派人专门盯着以防万一,不成想云卿安收到消息竟更为快捷,也不知是用何渠道。他一咬牙,二话不说忙带人行动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羌军主力逼近城下之时,炮火投石声伴随着杀声四起,内外交鸣,震天的声浪里夹杂着不尽的惨嚎,战野肃杀一片,血染大地。

  部分的羌军果然是发动了地道突袭,幸而及时采取了对策。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云卿安却是在此时不住地退后几步,似是在逃避着什么,而那一片空白般的无力感仍渐渐朝他席卷而来。

  并非不知何由,震耳的声音也慢慢地离他远去了,而他轻眨眼时没能缓解那股干涩,反而越发看不清眼前物,竟在刹那间有些分不清现下究竟是昼是夜。

  他却清楚地知道,是该到这里为止了。隐忧成为事实,无以立足。

  岑衍被人群推搡到另一边去了,在回头时发觉云卿安有异时,却连惊呼都被喧声压了下去。

  督主……他怎么会不知道失了药控的后果,又怎么会不知道劳心劳力的损耗极大,可为何就是不愿多顾念一下自己。

  “监军就不考虑一下,同我换个位置吗?”司马厝的声音清冽。

  余晖被困于云雾中将溺,泼墨勾勒出的山峰棱角却没有坐视不理,不过是盛了盛光晕,密云便被揉乱了。

  云卿安被揽靠在司马厝身上,并没有乱动也没有言语,只那手死死抓着他刚换上的战袍,目光似是凝固般。

  不够了。

  “替我热好酒,我回来就要看到。”司马厝用单手将云卿安那没骨头似的身子正了正,低头在他耳边道,而另一边手上的冷肃银辉则被转到了身后去。

  这人方才还端着一副的坦然无畏、风骨卓绝,不想到了这会被炮响那么一轰,就在他跟前成了这副模样,站着都踉踉跄跄。

  司马厝转脸望向城下,俊挺的五官夺目而不灼人,似是骄阳留下了余温。他启唇缓缓吐出几个字。

  “开城门,收割。”

  ——

  千里江山,风景自是各异。而据说,那距离澧都并不多远的淮扬河一带已然有了些许春暖的迹象。

  也不知这是否为诱商的噱头,其中真假虽难以辨别,可那催人痒的春风倒确确实实是吹到了那皇城里去,刮进了元璟帝的耳中。

  于是,天子便在那位最是衬他心意的掌印魏玠陪同之下辞别,不顾反对劝谏地摞下朝中琐事,浩浩荡荡地逍遥快活去了,这倒苦了一众清流大臣忙得脚不沾地。

  “苏大人,您先前要的六部事务簿已然送至,现在可要过目?”来人恭敬道。

  “容后观阅。”苏禀辰轻轻抬眼,血丝已清晰可见,“有劳徐左给事。”

  “不不不,职责所在怎称劳烦,能为苏大人出一份力实为荣幸。”徐有谅忙谦卑道。

  他与苏禀辰共事也有一段时日了,心里多少有着几分计较。

  苏禀辰所任职的吏科给事中为正七品职位,品级很低,但有些方面的权力却很大,甚至可以抗衡尚书。日常除了辅助皇帝处理奏章,稽察六部,其余的就是负责归档登记,抄送内阁备案等,还有权参与朝堂廷议。

  品性作风如何,在细微之处自见分晓。而苏禀辰显然是个有抱负有能耐的,不愁没有出息,徐有谅倒不介意多和他套套近乎,拉拉关系。

  “纵是公事繁忙,也得当心身体。”徐有谅说。

  苏禀辰礼貌地笑笑,继续埋头整理着桌案之上被堆得满满的奏章,道:“内政不修,外乱不止,国势日衰,吏民失业。我能为之处寥寥无几。”

  浊世不乏为民请命者,汲汲营营。

  徐有谅微叹,沉默了会儿后,复微笑道:“良辰吉日近,到了秦娘子进苏家门的那日,我定上门讨一杯喜酒,备薄礼送上聊表心意。”

  苏禀辰怔了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瞬,面上染了浅浅的笑意,疲色不见。

  婚期将至,寤寐思之。

  (本章完)

第45章 愁永昼 扬州有琼花,世间洁无双

  扬州湖畔,清秀婉丽,一枝独异。不乏文人骚客前来此感受细雨如丝,于如烟雾般飘渺中吟诗赋词,亦尤适帝王隆至,添上点虚无的龙气也能被传成一段佳话妙谈。

  乍暖还寒,初闻莺啼,湖心小亭,雅致怡人。

  可今日的李延瞻却忽然失了初来时的兴致,他郁郁地扫了一眼面前玉湖上往来不绝的商船,不大得劲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转脸对身边陪行的昭王道:“商旅繁荣,也不知是沾了何光?朕难得亲临此,竟也不识停舟驻足,当真是惯得了这些贪图蝇头小利吊钱货。”

  且论先皇余子李延晁,于洪武十年嗣位,得封昭王后逾二年就藩太宁,其封地为淮扬河渡峰口外以河南布政司官署为历代王府官邸。今元璟帝有兴游经此处,便得了昭王的随同伴驾。

  昭王闻言哈哈一笑,“扬州的盐商和徽商虽闻名百里,又怎及陛下余音一声?他们不识好歹,大可一改通商税令,也好让他们反省反省。”

  商为政限,当权者之策,可决商路商情。

  “此话在理。”李延瞻神色缓和。

  “龙潜浅渊,虾米不知者不怪。自是陛下有心微服私访,不劳扰民众,故而甚寂。”于一边躬身低眉侍奉的魏玠有心活络气氛,讨巧地道,“就是可惜了那玉人佳颜难露于天子前,不叫红颜落华殿。”

  李延瞻闻言豪迈一笑,若志吞万里,“朕倒是有心瞧瞧这贵地好风光。”

  魏玠心下一叹。

  静衡师太走到房门前,刚推开了一点门缝,却发觉秦霜衣没有跟上,她不由得皱了皱眉,面容带了些厉色,回头催促道:“秦小姐,何故止步?”

  素鸡虽像是真的鸡肉,实则仍为素食,与玉翅真肴自不可比,可区区一间陋寺,一时半刻上哪儿找出些荤腥来?皇戚权贵想要消遣又何必来她们这种佛门清净地讨无趣,这可是愁煞了这群老师太。

  “断无不敬之心,万求……求恕罪。”师太们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魏玠忙停下了为他布菜的动作,伸手一指周围的师太,拉下脸来怒声道:“岂有其理!安敢献上此般鄙物,借鱼目乱珠玉,你们好大的胆子。”

  她轻蹙了眉,停下了脚步。

  “过于神乎其神了,朕还从未……”

  昭王眸光微动,低头沉吟片刻,旋即若有深意地提议道:“陛下不妨随臣前往一地。”

  “淮扬巡抚秦时韫,有女待字闺中,端庄娴雅,巧笑倩兮,唤作霜衣。”

  径深空幽兰,素女怜人语。

  大圆桌案上,菜肴精致而不奢华,都是上等的佳味,而以素仿荤的斋菜为此处特色,李延瞻却仅仅吃了一口就气得摔了碗筷。

  从这个位置仰头往上看,恰好能够看到寺外后院矮山上种着的一株高丈余的琼花树。树叶繁茂,花开白如玉盘,被树下的一架秋千带着时,落英便细碎纷扬坠下,其下的倩影似惊鸿落。

  前来烧香拜佛的世俗香客皆被屏退而去,青衣师太们个个战战兢兢,侍候这到此来的几尊大佛。

  素闻淮扬岸边的女子多素雅温婉,却自带一种别样的柔媚,和着这醉到流光里去的风景尽迷人眼。怎奈多拘束,轻易不抛头露面。

  这位王爷做事也实是欠考虑,就这也还想同他套近乎?

  昭王却从容不迫,浅抿了口花茶,忽而起了身,大步行至庭院外伸手遥遥指着外边的一个方向,眯着眼睛道:“扬州有琼花,世间洁无双。”

  古刹公祠,林堂芳圃。

  秦霜衣被静衡师太引至一处偏僻的外院堂房时,天色已近黄昏,却不见往日里洒扫来往的人,笼在余阳中的屋舍空空如也。

  李延瞻却忽然噤了声。

  ——

  李延瞻冷嗤一声,不愿在此地多待,随口让魏玠打发了这群尼姑,他便也起了身走出去。

  李延瞻只觉得看着她们这一个个年过三旬、寡淡得跟死了丈夫似的模样着实是晦气,他干脆别过脸去,连带着对昭王也有了不小的意见,不悦道:“敷衍也就罢了,偏还挑得了这么一个薄地,当真令朕长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