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第52章

作者:明灵不顾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架空

  “义父定能旗开得胜。”云卿安自是对台面上的谀词顺手拈来,只是这回连魏玠都听出了他的敷衍。

  思及云卿安近日来都不大好的状况,魏玠倒没多说什么,淡淡嘱咐了句便与他分别。

  云卿安望着魏玠渐渐离去,眸光也暗了下来。

  脚下是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光,回首时是那被袅袅雾气笼罩着看不真切的琼台殿宇,而檀香木雕刻成的飞檐龙凤腾云欲飞,不宥于室,不居一隅。

  欲仙欲死仅一瞬,过客逢迎,点到即止。可潇洒快活,可宴请四方,可浪迹满桌,如轻舟穿云点水,行千里路而不与江多言。

  他本就明白的。

  司马厝从殿廊而过时,似乎在不经意间偏头遥遥地望了云卿安一眼,又好似谁也没有看,神色淡漠而从容,身形在散朝同行的众勋贵朝臣中若隐若现。

  其后方不远处忽有一贵女打扮的姑娘轻唤出声,提裙逐着司马厝。司马厝闻声回头时,同行的人识趣地退下了。

  陆可意眨巴着眼睛,颇有些气喘吁吁,跟随她的侍女匆匆追上来又停下了。

  “你的,给。”陆可意也不耽搁,说着便打开手中的绢帛,里头包裹着的赫然是一盒失色的旧胭脂。

  那白琉玉刻螭粉盒周边的折枝纹路已经被磨损得看不清,却承载了红颜旧。

  司马厝目光一柔,抬手将之接过,“多谢。”

  陆可意摆摆手,不以为意。

  她原本是进宫省亲的,刚从苓贵人殿里出来,恰好在路上捡到了一物,故追上前去将之还给失主。

  只是陆可意心存着疑惑,本想问个究竟,在这会一抬头看着司马厝的脸色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想必是他很珍视之人的,问则唐突。

  洁练飘零久,而沉没得无声无息。

  云卿安收回视线,敛眸压下了翻涌的思绪,若无其事地转身随岑衍行出宫门,袖袍中蜷曲的指尖却是嵌进了肉里,一抽一抽地发着疼。

  是自私,也是耽误。

  宫道上渐传来车辇驶动的声响。

  “督主,是回府还是……”岑衍探问道。

  有区别么?

  “东华门。”云卿安说。

  车辇停下,驭夫恭敬地躬身施礼,旁牵着的竟是照夜白。它被褚广谏洗的很干净后又还了回来,依旧是一尘不染,意气生骄。唯独在那马身后靠近臀尾部的地方多了一处张牙舞爪的纹身。像是明晃晃的,侵者扬,恶劣又霸道。

  云卿安的呼吸骤然间急促了一下。

  零碎的,跳跃着。书房,月牙桌面,毫笔落墨,后腰窝。

  断了,可别忘了。这算什么?

  (本章完)

第54章 曙色灭 贪看一眼,也算作尊重。

  逝日急,“腊月末,糖瓜粘,官三民四又船家五”,小年祭灶便陆陆续续在各门各家开展起来了。与此同时,边地官员等也依靠着驿递快马来进京城向元璟帝朝觐,盛况如此颇有太兴之意。

  因着对那些个意味不明的拜访都拒了,苏府的宅门本就是冷清的,格格不入得简直都不像是在这皇城内该出现的,今日却总算是有了点人气。

  “客访需呈拜帖,审核未过则一律退还不见……”守门的小厮打开门,老来熟地道,却在见着面前的司马厝时露出了笑脸来,“侯爷请进就是,用不着走那套,这是我家老爷特意嘱咐过了的。”

  司马厝微微颔首,毫不停留地迈步入内,任谁也看得出他的急切。

  他本得了驿信打算前去都外百里亲迎司马潜及其亲卫精兵,却不料司马潜得了急递铺和火牌的便利,抄近路提前到达了,置兵面圣后却并不急着见见他这个侄子,而是先去了苏府拜见旧友了。

  府门开,迎故人。

  苏和风一改丧然挂上了久违的笑意,很是客气地忙前忙后招待着,拂席拥慧,亲力亲为一点不嫌麻烦。

  “何须如此,经年一别,倒是见外了。”坐席之上的司马潜无奈道,他周身的凛冽霜寒还未卸去,面容却是温和丝毫不见那种迫人的威势,带着股清冽的儒雅,一如既往。

  苏和风讷讷一瞬,反应过来道:“是我糊涂了,将军又怎么会讲究这些虚礼。志高远,当不拘小节,目行四海八荒。”

  “未尽然。”苏和风往四下扫视了一眼,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窗门确认无人偷听后,沉重地说,“虽此,若将朝臣横劈两半。有心无力者不在少数,负重前行者更是如过江之鲫。只是难逢其时,故隐而不发罢了。”

  苏和风会意,却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苏三小姐幼襁出月,宜其室家矣。”

  苏和风怔了怔,目光落到司马潜那略有些消瘦嶙峋的手腕上,沉默半晌才道:“品茗问道终远,可司马兄曾心心念念阅览的那套藏书《青石史》今仍被保存在我府上书匣当中,愿借与观。若是一辈子都做不成几件顺心的事,未免遗憾。”

  “镇边可一切顺利?”苏和风问。

  无人继续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叙旧也就自然了些。

  “可叔的喜酒,我等到现在也都没喝上。”司马厝被引着落了座,从容不迫,只是将征询的目光投向苏和风。

  苏和风的喃喃细语传不进神相耳,仿佛一阖上眼,曙色即灭。

  司马厝思索了一阵,深以为然,“确实如此,不是临机取巧就能应付得来的。有倚仗,战则狂。”

  静默了须臾,一时无人再开口。

  堂屋对面灶王龛上的神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好像这样就能辟邪除灾、迎祥纳福。而胭脂盒落了灰又被擦干净了,日复一日。

  司马潜难掩怒容,斥道:“天子失德侍从左右难辞其咎,莫不失职,惯是些只会苟利逢迎的奸佞小人!”

  古树枝干横纵交错,他们就驻扎在深土老根,除弊病增生意。若是一朝失望了,便只能用后起无数升腾起的希望去弥补。若是一步踏错了,那便是步步修罗,行行深渊。

  函壇关城,暮色静归。

  苏和风倒也不避讳,缓缓道:“子累,今已休,连告日假。”

  鸥鹭竞翔,沉鳞竞跃,非天穹清波不近。

  曾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坦然随心。可内忧外患,司马霆不在了。稳局存薪,司马厝年幼,需要一个安心成长的环境。朔北不能没有顶梁柱,总得有人受任而出,烂摊子需要收拾,担子也需要人背。

  直到司马潜似是如释重负般地笑出了声,指节轻叩桌案,说:“还请改日替我向之送上一份祝礼,望勿以我之名。”

  “我也就能功成身退了。”

  “叔!”外边的声音传来之时,恍若一下子将司马潜带回了多年以前。犹记侄子顽劣而心性未定,唤他时总带着欢快无所顾忌,也就是人常说的“没大没小”。

  “扶摇志谈不上。”司马潜只浅浅地抿了一口白开,他的神色并无太大的变化,好似是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初心不改。”

  苏和风垂眸不语。

  有心以重,却未免不合时宜。

  “只是老夫,甚难矣。”

  话到此处,他又忽地想起一人来,眸光微暗。

  直到司马厝起身告辞离去后,苏和风终是疲惫地用手捏了捏眉心。

  司马潜淡望着他,轻轻替他倒满了温茶,斟酌着道:“可有碍?”

  旧欢已为人妇,人母。

  “多回头贪看一眼,也算作尊重。”

  司马厝也目光定定地等着司马潜回答。

  苏家表面被赏赐受荣宠,苏禀辰病一场,实际已经开始消沉了,元璟帝赐了很多珍贵药材慰问做个样子,却并无裨益之处。

  司马潜和苏和风对视一眼,后笑呵呵地打了个马虎眼道:“想,想看你早点娶个媳妇过门,叔到时候也能……”

  私议可是重罪。

  司马潜的嘴角边牵出一抹淡淡的笑,没有赶着抬眼去看急冲冲而来的那人,而是继续对着苏和风把话说完。

  “羌贼虽野,朔边犹可自安。”司马潜开口道,神色却不见任何的懈怠,“设关置守为关键,垒筑强则少忧。若能在陇溉平原以下设重防,连同隘口、重镇、军堡建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防御大网,或可更为稳妥。改日进宫,我得同皇上提一提。”

  曾与苏三两情相悦,却因战忙恐误其终身,故而狠心断绝,今也在意料之中,两相安好,别来无恙。

  “只是驰道的修建动工已久……”司马潜蹙了眉,语气颇有些沉肃,“却与原计划相去甚远。”

  司马潜却是很快地从回忆中走出来,清朗的眉目中不见丝毫的怨色,反而带了隐隐的自豪,说:“书卷虽无金戈,字墨但衔山河。既是做不得逍遥鸿鹄,不也能够尽一番心力,有责便有用。等再过一些年,吾侄彻底独当一面——”

  多少是有些没滋没味,可司马厝也不懂自己的这种惘然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只知道在最后听闻司马潜那回过神来似的悠悠一叹时,他再也坐不住了。

  ——

  所谓驰道的修建,便是为了加强中央与边境的联系,及时掌握边境动态以传达朝廷的命令,可使双边快速驰援,有效地遏制羌军的侵扰。但实际上,新修的驰道两旁多用金属锥夯筑厚实,白玉点缀华而不实,而路中间大部分为专供皇帝出巡车行之用。倒更像是为天子闲游提供便利的。却无人敢对此提出质疑。

  “叔想退任?”司马厝进内堂时,先是对苏和风施过一礼,后注视着司马潜问道,似是极为认真,毕竟他从未听闻过司马潜吐露过内心真正的想法。

  城东百里。

  下了一夜的雪洁白无暇,忽经几匹赤膊高头的快马跑过,“哒哒哒”的声音极有节奏地响起,地上细碎飞雪扬起像是几道流光。踩踏留在地上的痕迹很快地又重新被雪覆,像是从未有过人迹。

  约莫跑出去半盏茶的功夫,祁放一拉马缰,对身后的云卿安说道:“若无差错,寻处就在前面了,咱们不能再骑马,否则会被发现。”

  云卿安毫不犹豫地率先落地,目光掠过周边荒寂之境,淡淡嘱咐了句,“乘轻,慎动。”

  徐聿、祁放等人皆低声而郑重地应下,面沉如水。

  此番前来打探所带之人不多,前后分行,后来者隐于其后,有异则动。可他们都万万没想到,云卿安竟然会执意亲自前来。

  “督主在后即可,必不有失。”

  徐聿将马藏好,自动自觉地抢先走到前边开路,他瞥祁放的那一眼暗隐了火星子。而祁放却是大大方方回望了他一瞬,意味不明,转身就跟到云卿安身边亦步亦趋去了。····这让徐聿的心中腾地窜起一股火来。

  这来历不明的滑头惯会弄巧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还给督主丢人。祁放先前在司马厝手里吃了亏被他奚落了一番,却不以为耻,死乞白赖地跟他挤着同一个位置。

  会点邪门歪道的能人异士多了去了,也不知督主为何就要留下他?徐聿不敢多问,却对祁放暗暗存了打压的心思。

  “路难行,督主当心。”

  云卿安对祁放递过来想要搀扶的手未加理会,兀自在深雪中缓行。

  消息是近日所得,能够在宣纸上译读出来的东西不多,却足以引起东厂的重视。账本上记载的若真是龚河平的一些藏污纳垢之事倒是不足为奇,怕就怕其能产生足够大的威胁,在这关头不可不防。

  祁放对他的忽视也不在意,只收回了手垂目跟着。

  雪行可隐痕迹,却难发现陷阱。丘行崎岖,有竖石立于雪丘而缝参差,其下是一块枯地,旁人若是从这经过时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

  徐聿却是在此处驻了足,俯身下来仔细查看,分析道:“此处宽阔各方皆可通行,又被皑皑雪覆,若是有异怎么也该留有些痕迹来,或以实物作为标记。”

  云卿安没有反驳,静候其动。

  四周本是了无人声,却恰在徐聿踩上那方坦露的土面时,竟如点燃了火引子一般的警铃大作。

  “呵,依我看,徐大档头这回可是错大发要把我们都害惨了。督主,随我撤!”祁放唾弃道,迅即作出反应先将云卿安护在身后。

  徐聿在这时也立马意识到不对劲,来不及懊悔便迅速抽刀做出戒备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