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第69章

作者:明灵不顾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架空

  他们也是因听闻了赵建章将至京城的消息,或多或少地生出了些希望来。

  “赶上这个节点自是面临诸多难处,气盛而形衰,筹备正急,宫内事宜皆被置在了魏玠的眼皮子底下。”大理寺卿王阆坐立难安,语气沉重道。

  现下这情况虽急,却还不到向阉党发难的好时机。

  “可不动,又怎知魏阉会在朝拜时做出什么来?他前些日子可是才被封为了‘贵翁’,万一这回他也想要给自己加个神授高权的名头来呢?怕就怕到时候拜天拜地拜菩萨,访辈访堂访魏玠……”翰林伴讲谌方止嘲讽道。

  气氛有些凝重,谁也知道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诚然,手有权柄自能权倾一时,黄牙利嘴有时候也能胜过罄竹罪书一状。但有备无患,总有东风经来日。”秦时韫停下了手中的笔,将所书推置于众人眼前,“进言书已初拟,还请诸位过目一番,若无异即可落名进与。”

  路经波折而至,既然想要联名上书弹劾,书罪陈情自是不可少。

  “秦大人所言在理。”有人叹息一声,附和道,“吏民不修,内忧外患,江山摇光不可曳。立心立命,我等尽力而为,余下的,就交给天意。”

  “你个杀千刀的小贱奴,在长宁侯那得了不痛快,有种上侯府撒野去!气撒我身上就能逞威风了是吧?方圆百里就你最能耐……”徐聿话音未落,便又被祁放重重地一拳砸跌去了墙根,早已鼻青脸肿。

  人远当殊,寒光零落,香雪着蒙。

  “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已无路可退,总不能让魏狗一直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横行下去,腐朽晦气,受苦的还是百姓生民。”王阆斟酌半晌,终是服气了般地妥协,“陛下受小人蒙蔽时日已久,清名染浊,未可明谏匡扶,实愧吾主。”

  今苏和风逝,这种局势之下又不好亲自前去府上拜见露脸。司马厝自能理解倒不意外,只是问道:“祭礼可收下了?”

  但留以筹划的时间仍是不多了。

  谁也都知道风险不小,毕竟前些时日受难的官员惨状仍历历在目。

  久虔迈入门槛走过来到司马厝面前,告道:“苏家因事拒托,未能前来。”

  司马厝回过脸去看着院屋里边的情景,沉肃而未再追究。

  “明谏匡扶,实愧吾主”之言经他耳畔打了个旋,固思被渗透得悄无声息,怀疑扎了根时哪怕是捕风捉影都是罪证,但若是空口白牙地认定了反而会简单许多。

  督主离开后的这一段时日都难得其音讯,直至今时,司马厝来厂将督主的命令传达命人布置下去。祁放追问督主行踪消息,毫不意外地在司马厝那吃了瘪,他窝着的火这会全拿徐聿发泄了。

  司马厝眸色柔和了一瞬。

  昔交握察玉戒空失,经问知遗,当择银室新打,结对以赠。

  木桌连同锅碗瓢盆被来人踹得七零八落,颠倒碰撞声乍现,伴随而来的是徐聿的破口大骂。

  东辑事厂主事里房。

  “未。”久虔的话语顿了顿,他心里的那股异样感始终挥之不去,“我前脚刚走,苏公子便派人又送回去了,只说心意代领。”

  听信和抉择,从来都是被推着去的,早定也是枉然。

  此次本就仓促,只能在草局中谋周全。从王藩回京一路之上原被促使远离官道绕行以图避人耳目,而他设法拖延,行至折渡时与久虔等人明里暗间动手反制,故而摆脱得以寻宽。

  众人纷纷聚拢上前,确认无异后陆陆续续落名按下手印。也有人犹豫良久,终还是不敢冒头灰溜溜地离开,出去时还不忘颇为尴尬地向候在门边的司马厝抱歉似的作了个揖。

  祁放厌弃地收回手,擦了擦嘴角,狠声道:“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徐大档头,你可是自身都半陷进土里了,就等着那一盖可就连脸都露不着了。至于同司马厝的仇,我日后再慢慢算。”

  卿安……

  司马厝没理会他们,单只眉梢挑了挑。

  徐聿却只能恶狠狠地盯着祁放,吐了一口唾沫嘲道:“怎么,我看你是被猪血泼糊涂了,你是看不清自个几斤几两了吧,以为自己甩了点手段把我给挤了下去就真真正正是东厂第二人了?呵痴人说梦哈哈哈……”

  “你想找死,我成全你!”

  被迎头重重砸过来的是一张残坏方凳,不多时,徐聿便已是头破血流,嘴里却仍旧骂个不停。

  他先前在共事时遭了祁放的暗算,受了重伤未愈不说,还连指使的权力都被彻底夺了,恼恨都积攒着恨不得化成千刀把人给剐弑。

  “姓徐的你给我听好,就你这两面三刀摇摆不定的嘴脸早该被撕烂八百回了,别以为外边一些不干不净的人给你些脸就真当自己成香饽饽了,不过是看在督主的面子上留你一命,趁早滚省得我费力气踹你!”

  “你……你监视我?呸,你卑鄙!”徐聿已然连话都说不利索,强定了定神。

  对方探他意思抛出橄榄枝之时没少乔装后与他暗中约见,祁放显然是发现了的,但更多更深的,定不会暴露才是。

  “你可真是,耽误了我不少时间。”祁放不屑地剜他一眼,砸打得越发狠。都是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碍了路就得被清。

  又不知过了多久,呼出的气都比进的多,徐聿渐渐地都看不清面前的事物了,只隐约听到祁放愤怒离开的脚步声和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徐聿心下松了松,未几果等到窗棂异动,便知是过来接他逃离的内应来了。他嘴角扯了扯,却是有一股带腥热液流淌而出。

  在东厂待不下去,不合故转投,本就是求前途罢了,奉何主皆可。

  ——

  京外的别庄所距未远,而足够掩人耳目,低调而不显庸俗,就算曲亭水榭往来之客是奢纵惯了的,却也都能偏安一隅,纷流似乎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了。桃柳之涧,暖风拂槛,阁廊檐道弯曲间,回眸便窥青山鲤戏。

  然,被用刑的恶声却时不时地能被听到,候在暗房外门的人俱感到一阵生寒,连头皮都在发着麻。薛醒就最先一个后悔不迭,正想急忙忙跑开却发现脚步沉重,挪都挪不动。

  “小公爷,您看这……最是心狠手辣云厂督,大佛来这歇脚,什么时候才能送走?”小厮颤巍巍小声嘀咕道。

  薛醒忽而有了气力,横他一眼,道:“着急送什么送?时候到了我自会送云督回京,我兄弟的媳、媳妇还能反了天去不成,说了要给他把人看好的。”

  “这,这……”小厮吞吞吐吐,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薛醒也没功夫理他,暗自琢磨着,司马还能好上这一口。

  浥水泛舟游玩时偶得遇,人多混杂的地方易出是非。薛醒只记得他当时正兴致勃勃在湖水之上抛着红绡,见着后正想热热闹闹上前打个照面,不料司马厝却在船里动手和人打斗起来,云卿安趁机抽刀插进船板致渗水生乱,后这两人竟直接跳下水里了。

  得助后在怡楼见面时,司马厝却没功夫多和他叙旧,只简单解释道:“手绑船绳故不会冲散,卿安受了伤,我走不开。”

  薛醒听了忙让人把先前刚准备好的毒药给扔了,他原以为司马厝想要联合他把死对头搞死来着的,不知怎么发展成这样……后来司马厝恳切地向他道“回京有险,卿安留与你,另置一方劳照看可行?”之时,薛醒还是二话没说就应下了。

  说到做到。

  门开,血腥之气一拥而出。

  云卿安迈过门槛时却只是回头淡淡望一眼,再习以为常不过,接过旁边侍人递过来的绢帛擦了擦手。

  没有了裂冰玉,却是一样污秽。

  “问、问出什么来了?”薛醒话一出口便对上云卿安清冷疏离的视线,他想把话收都来不及了,一时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般问。

  云卿安倒没有介意他的唐突,只边往外走边温声说:“套知内幕,以便日后寻机报复。”

  昭王之所以派人一路监视他们,不过是不愿多留把柄,但离开了藩地,想要动手就简单了。昭王既已得了妥应,今也不会再追究为难,办得干脆利落点自可。

  听到“报复”二字时,薛醒没忍住再去探头瞅了一眼那被拖出来的亲卫将领,其已然十指尽断,又被厚厚雪盐铺盖。他没来由地干呛了一声。

  这里自是刑具缺乏,有的也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工具而已,云卿安也只得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来撬开口,他站得离薛醒不远不近,等着他神色稍缓才似是不经意地问起道:“敢问贵庄可是公爷一手置办?”

  薛醒点点头,过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否认回道:“不不不,云督高看,我薛某虽是豪阔了点,视钱财如粪土多了那么一点,但可没这么大的财气。这原是我爹的。”

  云卿安淡淡应声,没再多问,步履从容地行至一亭内,酌茗以味。

  薛醒观察云卿安良久,只觉得他多少有点表里不一。君身白衣出尘逸,除雪过拂不胜,偏步霖雨沾带。横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索性自个儿一边去了,司马厝的事他不管,可他又确确实实是管了的。

  庄内下人略有些局促地步进亭道,在云卿安身边恭敬道:“督主有何吩咐,小的定竭力而为。”

  云卿安偏头瞧着他,嘴角边带着淡笑,随和道:“厢房素净,劳替通敞添置雅竹一二。说起来还是本督诸多叨扰,承蒙接待。”

  “小的定会办妥,督主既是薛公爷的贵客,不必如此客气。”庄内下人应声道。

  云卿安几不可察地打量了一瞬他的神色,状若随口一问:“是个好地,养性平心,多益伤痊,你们老爷可常来?”

  那下人回忆片刻后,中和了一下稳妥道:“未多时。督主可有何要事?”

  云卿安未置可否,目光在旁边小池上停顿片刻,其上小小的漩涡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是绿萍将其收纳了,无波无澜。他只说:“已可退。劳再另替本督跑一趟腿,事轻少费。”

  方才暗房的小厮在收拾擦拭着,闲置着的钩镰刀泛着寒光。

  岑衍等人既已解困,也该将事情吩咐下去了,离开澧都这般长的时间,朝中虽有意外及形势偏转,久筹尚能入轨。只是……

  云卿安微蹙了眉。

  ——“府上从不立妃,但夫人、夫人只有一个,其所出,早就被扔去野外……”逼供所得甚少。

  灼艳的败院红梅枝长,又似被出鞘的剑锋陡然削断了,浅薄的纱幔全是尘泥,相隔对望间俱不辨眉中怨情。

  经年的烙印,又一跳一跳地跃存而上。

  (本章完)

第72章 凌云劫 滕蓝饶致,韩氏专属。

  前选良辰定吉日,今晨熹现,破云动起幡,风冽冽,天子始出登车,领文武百官阳行,将直抵昭民坛下。

  去时不闻喧声,肃穆已至。魏玠行得前,借着御前近侍的便利得以压人一头似的,故而他在折返而过时,面色与举动如何也是真切落在旁人之眼中的,忧为代皇命急宣或另令通达。

  司马厝同进未停,也没有要下马的意思,他在魏玠的车轿前来时虚虚地作了个礼,无甚重视地道:“魏掌印有何事相嘱?”

  “司马总兵乃有功之臣,本印替吾主幸。”

  回答是慢悠悠传来的,魏玠先是不急不忙地挥手令周边行者熙攘而去,在车马流动间被小太监托扶着直起身,在和司马厝对视时不带有仰视之态。

  司马厝几不可察地笑了笑,倒也没打算拆他的台,说惯了谀词一般地道:“七材八料,多分运数,承蒙魏掌印同云厂督,多加抬爱。”

  臣自古侍君,得赞誉或贬低也自当由君断,何须他人置喙加以评头论足?至于功过,一推到底。

  魏玠的嘴不经意地撇了下,连他自己都未察觉,道:“云督实能为本印省心。”

  这话也不知是否在说给他自己听的,云卿安有故而延,魏玠自是受了传讯知晓,只是其中详情因果则是一概不知,也不知事情处理得如何,再心焦也得先忍下来,借机从旁敲打出一二来。

  “军务事大故而忧心不减,越问多嘴还请谅。总兵舟车劳顿,赶往所地分管班军实属不易,可有何见闻?”魏玠似是无意地问道,“说起来,本印的旧乡便是位于那一带,思情甚故愿得一问,若可赏脸歇脚,鄙村亦可传扬将风。”

  司马厝若无其事,拉了拉缰绳提醒道:“时候不早了,魏掌印若还想深知不妨容后细听,卿安或可相告,现耽搁恐遭陛下怪罪,恕司马不作奉陪。”若后追讨,必有所牵连,将云卿安置于外边恰好能避嫌。许久未见,也可,他不愿云卿安再同魏玠的这些破事扯上关系。

  鸣钟起,位卑者止步,故而李延瞻在诸多宫人簇拥之下渐渐现出身来,他徐步而上高台时,坛前悬着大旗招展威凛,之下官员皆穿戴齐整,寂静无声。

  司马厝这话说得,极为无耻。

  司马厝若有所思地望他片刻,未急着答话。等到魏玠脸上的神情僵得快要挂不住的时候,他才客气含笑道:“甚巧,正凑上云督故而跟行一路。踏山水闹民情,游夜市争软榻,司马不知轻重,轻浮鄙薄致行诸多劣举,死乞白赖有失礼数,劳云督隐忍不弃。掌印莫见怪。”

  “野狗才有那闲工夫去尸堆乱晃,本侯有要事在身。送上门来的,衔住了就没有松开的道理。”司马厝头也没回只随意地道,显然是没有把魏玠的警告和羞辱听进去。

  即元璟帝而后步上的是魏玠。他端着架势一丝不苟,身形正立,在清了清嗓子后便开始代宣皇命,请有司及礼官登坛行礼。

  又是哪门子乱法,换标不换本,如法炮制地来蒙蔽皇上。自古便有天子沉迷丹道追求长生而不务朝事,劳民伤财之举,今又重蹈覆辙。

  笑话,去了一趟好不容易揪出了些魏玠的把柄,怎会放?再者,勾搭就勾搭了,光明正大又犯不着解释。就算云卿安喊了魏玠一声“义父”,可他司马厝照样不会把魏玠当回事。

  而一双双或清或浊的眼睛,永远也都观不清那一小截的皇辇飞料,在台下顶礼膜拜之时也不会例外,可他们都在随着大流叩首着而又翘首以盼。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消耗坚持之下,便也就“如愿地”,在那天光乍现之初堪堪窥到了所谓的王。

  因养伤请休久不露面,他如今也不得不出来以示重视,气容显出几分亏损,多少还是有些勉强。

  “这些道士都是被魏掌印请进宫里来的礼,炼丹寻法,如火如荼,因而陛下对他们重待,其受的乃贵礼,随随便便拿的赏赐可是此州郡以下的地方官员劳碌一整年的俸禄都要多。”其下的薛迈便位于司马厝身边,他眯了眯眼睛,语气平淡陈述道。

  应声而出的却是清一色的老道士,向北而立,嘴里念念有词,“[1]格尔众庶,悉听圣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天命殛之,予惟闻汝众言;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

  针对从来就没有藏着掖着,故而处处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