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曙 第44章

作者:夏日巧克力 标签: 古代架空

  “嗯。”时节羞涩地抿嘴一笑,乖乖地离开。

  出门遇见跪着的重秋,时节看戏般站在一边盯着重秋看。

  重秋的视线一直落在地上,察觉到时节过来并未抬头,表情也没有一丝丝改变。脸色明明透着病态的苍白脊背却还是挺得直直的。不久太监叫重秋进去,重秋站起来时因为跪得太久脚明显跛了一下,可表情依旧波澜不惊。明明已经沦落到要跪一个时辰才能见到皇上的悲惨境地,他却始终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

  烦死人了。

  时节本想在重秋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可直到重秋进去没得到一丝机会。时节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一路上都板着脸,到了付饮香的宫门口才调整好表情,笑着进门。

  却没想到刘悬解并不在,付饮香还不知道重秋中途停了今日的功课。

  付饮香倒也不担心:“肯定是偷偷和大皇子玩去了。到底是亲兄弟,年龄也相仿,相比爹娘舅舅,悬解更爱和大皇子一起玩,平时大皇子总被管着,今天好不容易得了机会。”

  时节:“派人叫他回来吧。如今玩耍得再好将来也注定是要成为仇敌的,徒增伤心。”

  付饮香引着时节到桌边坐下,给他道了杯酒道:“我倒觉得皇上说得对,无论长辈更疼谁,长辈们总是要先走的,将来还是要靠兄弟扶持。感情好些,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至于做得太过分。”

  时节皱着眉头不说话,付饮香又说:“兄长是悬解一个的舅舅,皇上却是两个的父亲,皇上心是向着兄长的,兄长也该体谅皇上的心。”

  时节看着付饮香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比我大度……我也没打算和一个孩子计较……我的心病,是重秋。”

  付饮香温和地笑着,又为时节斟了一杯酒:“大皇子的舅舅不姓重,姓谢。我和悬解的命数全系在兄长一人身上,大皇子的背后却是谢家、是前朝旧臣、是宗法礼数,皇上更想让大皇子继承大统,和重秋无关。”

  付饮香说得很好,很对,很有大局观,图元也是这么说的。图元还说即使是按刘俊说的用‘以德服人、天下归心’的方法收复南边也不可能真的一场仗也不打,刘俊越是想要将来的太子以德服人,越是要把这大动干戈、劳民伤财的仗早些打完,所以这次攻打南边的事情刘俊多半是不会阻拦的。

  人人都从大局着眼,人人都看得透背后的利害,只有时节自己在纠结的是两个人之间的情爱。

  时节连喝了两杯酒后才又问:“那你也觉得皇上不会因为重秋求他就改变想法?”

  付饮香:“不会。皇上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的。长沙王想必也是知道这点,才长跪不起也要见皇上一面,但即使如此最后恐怕也只是徒增狼狈——出兵南边如此,立太子也是如此。兄长莫要强求。”

  时节听出付饮香有劝自己不要再继续为刘悬解争太子之位的意思,可他无暇思考这事。他紧张极了,内心深处的恐惧在不停地蔓延,他的预感在不停地告诉他:刘俊这次还是会听重秋的。

第89章 私心

  刘俊没打算听重秋的,甚至在重秋开口前就直接拒绝:“老师若是为了南边朝廷的事情来的,还是免开尊口吧。”

  重秋规矩地跪下,却又失礼地抬头盯着刘俊看,低声道:“陛下失信了。”

  “朕哪里失信?南边若不出兵,朕绝不会先动手。”

  “陛下对臣失信了。”重秋的面色苍白,连唇都是白的,眼睛却透出淡淡的红,“陛下说,无论对错,无论难易,只要是臣想要的,陛下都会拼尽全力为臣去做。”

  “咳!”刘俊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他不记得自己何时说过这话,可他知道自己肯定说过,年少的他不知道对重秋说过多少类似的话。过去的重秋对那些话从未有过任何回应,如今提起来恍如隔世。

  刘俊被打得措手不及,他慌乱地猜想重秋如此说的目的,思考重秋如此说的原因,他想不出头绪,气急败坏地想要告诉重秋没有什么誓言与承诺是有期限的,是重秋自己糟蹋了他当时的一片赤诚。

  可在刘俊说出那些话前重秋垂下头笑了,笑得凄惨,肩膀抖得厉害,那总是挺直的脊梁终于佝偻成一团:“……我知道,都不作数了……都是我自作自受。”

  重秋从未如此失态过,刘俊也从未如此失措过。

  “……老师先起来。”刘俊想把重秋扶起来,“无论什么事情先……”

  重秋没起来,反而倒进刘俊怀里,抱住了刘俊的腰。重秋的身体透着凉气,眼泪却烫得厉害。

  刘俊全身僵硬、石头般愣在原地,心却越跳越快,呼吸也跟着渐渐紊乱。

  执着了多年的梦境突然实现,再理智的人也难逃迷乱。刘俊无法推开怀里的人,手臂在空中悬了许久最终还是落在了重秋背上、把人搂进怀里轻声安慰:“别哭了。”

  刘俊心软了,正是提出条件的好时机,若是时节的话一定会自然地说出自己的要求,而后再好好地满足刘俊的欲望,可重秋不是时节,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刘俊哭个不停。

  刘俊对重秋足够了解,不需要重秋说明他也知道能重秋对他露出软肋代表着什么——他可以对重秋做任何事情,占有他,欺凌他,什么都可以。而且刘俊甚至不需要对此承担任何责任,重秋不会像时节一样报复辜负他的人,他只会伤害他自己。

  能被重秋爱上是天大的福气,刘俊如今仍这么觉得,若没有时节,若时节不是这般在意重秋的存在,刘俊此时一定会要了重秋。

  可有时节在。时节还在等着他去吃晚膳。

  刘俊放开重秋并且与他拉开了距离:“老师是为了南边朝廷的事情来的吧?老师不必如此挂怀,朕不失信,十年之期不到不攻打南边朝廷就是了。”

  “臣……我不是为南边的事情来见你的。”重秋匍匐在地上,仰视着刘俊,自嘲地笑着,“我在你的心中,何时变成这种无利不往的小人的?”

  “我从不觉得你是那种人。”刘俊的眉头越皱越紧,“……我不懂你……你想要什么?”

  “我曾想回到从前,”重秋的眼神迷离,自言自语般呢喃,“可我又不知该回到从前何时……若前朝没有倾覆,我必不会委身于你,可我若不委身于你,前朝必然倾覆……这世间于我……左右都是苦海。”

  重秋抬起头看了眼刘俊,又低下头苦笑:“我身体残损卧在病榻时也曾想,若阿俊此时再来要我,那我便顺了他吧……这残损之身于家国天下无用,但至少还能让我心爱之人得片刻欢愉……可竟也……”

  “你……我……”刘俊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心疼眼前的重秋,却又不敢靠近他。

  “不怪你。我知道。是我非要守着礼义廉耻……礼义廉耻……容不得人得片刻欢愉。”重秋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刘俊,缓缓地解开自己的衣带,露出苍白的皮肤,“此刻,我若不顾廉耻委身于你,可还有半分机会?”

  刘俊屏息看着重秋逐渐裸露的身体心脏狂跳,呼吸停滞了许久才猛然回过神来、冲上前将零落的衣裳裹回重秋的身上:“我不能……”

  “哈哈哈哈!”不需任何言语,刘俊拒绝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重秋狂笑着吐出一口鲜血!

  “老师?太医!叫太医来!”

  屋外的老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看了眼情况又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叫太医。重秋不笑了,手紧紧地抓着刘俊的衣襟:“阿俊……让我死吧……这世上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

  “不许胡说!”刘俊把重秋抱进屋里、放在床上,“活下去,只要你活下去,什么都依你。”

  “阿俊……”重秋搂着刘俊的脖子不肯放开,“要了我吧……或者放下我……让我走……我是懦夫,不耗尽最后一滴血就不敢去死……成全我吧,求你……”

  “我不许你死。无论你想怎样,先把身体养好好吗?等你好了,我什么都依你,绝不食言。”

  刘俊的一再保证终于让重秋稍微平静了下来,但他还是不肯放开刘俊,搂着他在他的耳边轻声祈求:“别离开我……陪着我好吗?”

  “好……”刘俊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难受极了,“但是太医要来了,先让太医看病好不好?”

  重秋不说话,依旧抓着刘俊的袖子不放,像个被宠坏的孩子。这场景刘俊想象过无数次,真的发生了却只觉得浑身难受,盼着太医快点来,自己快点结束这个状态。

  没等来太医,皇后那边的太监倒是冲了过来:“陛下!大事不好!二皇子动手打了大皇子、大皇子伤得极重!皇后请陛下主持公道!”

  “什么?”刘俊不相信刘悬解会动手打刘攸,更不要说把刘攸‘伤得极重’,这太监如此说八成是皇后又在小题大做想要难为刘悬解和付饮香。

  事情虽然不大,却是个脱离这尴尬境地的绝佳借口,刘俊看了眼重秋,哄骗道:“你在这乖乖待着,等太医过来看病,我处理完了马上回来。”

  重秋终于放开了手:“陛下去吧。”

  刘俊迅速离开,重秋躺在床上讪笑。太医不会来,因为根本没人去叫太医——刚刚出去叫太医的老太监抱着一堆脏被褥又回来了。

  今日当值的公公是重秋的人。今日重秋安排了许多,在刘俊面前吐血是第一出戏,刘悬解打刘攸是第二出戏,而第三出戏也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90章 连环计

  时节比刘俊更早听说了刘悬解动手打刘攸的事情,并且听小太监哭着说皇后要鞭刑伺候刘悬解。

  时节哪可能让谢婴絮动自己外甥一根汗毛,想也没想就直接冲去皇后宫里要人。可皇后今日出奇地强硬,宫人和侍卫一起围在宫门口不许时节进去。硬冲不行时节立即去找刘俊,刘俊再偏心也比谢婴絮可靠得多。

  时节是跑到皇帝寝殿时刘俊已经离开了,可门口的太监没说皇上不在,只说长沙王还在里面,拦着时节不许他进去。

  时节早没了耐心,一把推开太监冲了进去。

  客殿里没人,进了寝室竟是重秋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屋子里那味道,床单上那污渍,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时节定在原地,脑中一片轰鸣。

  早就想弄死重秋了,择日不如撞日。

  可时节刚上前一步就有四个太监一起冲了上来,力气很大手法也不错,钳制着时节不得上前。

  “康盛王何必如此动怒。”重秋慢悠悠地起身穿衣,“陛下爱我比爱你多一些,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得了几年专宠,听了几句甜言蜜语就觉得能取代我在陛下心里的位置?做梦!相公馆出来的贱骨头也敢和我比。”

  “重秋!”时节俨然失去了理智,怒吼着挣脱开下身的束缚、对着重秋就是一脚。

  重秋的胯骨受到重击当即倒地,甚至又吐出一口鲜血来,可他脸上没有一丝示弱的意思,挣扎起身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

  “王爷不要再逞强了!”老太监冲过来扶起将重秋向外拉扯,“快走吧!身体要紧!”

  “重秋!你别走!”时节嘶吼着去追重秋,刚刚被他踢开的两个太监却已经又冲了过来,四个人再次发力,硬生生将时节按在了地上。

  “王爷莫怪!”一个太监压在时节身上气喘吁吁地说,“您若真伤着长沙王……小的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啊!”

  “啊啊——”时节青筋暴跳地抬起头,却只能看见重秋的鞋子,他一次又一次发力却始终也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鞋子不慌不忙地走开,直到消失。

  “哈哈哈哈……”时节狼狈极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一边笑一边流泪,“伤着长沙王吃不了兜着走……你们都知道他比我金贵……比我重要……我究竟算什么……算什么……”

  时节被困在寝殿时刘俊已经到了正殿——刘悬解打刘攸的事情迅速传到了宫外,刘俊还没走到皇后宫里就又听说皇后已经带着两个皇子去正殿找言官们评理去了。

  事情一桩又一桩,竟都挤在了同一天,刘俊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也只能入局。

  一群大臣挤在厅上,刘悬解一脸怒气地跪在地上,刘攸被皇后抱在怀里,脸上隐约有些淤青,身上衣服破了两个口子,肯定没受什么重的伤,不过因为哭得厉害眼睛肿得像个核桃,看着怪可怜的。

  “父皇!”刘悬解见到刘俊进来立即委屈地叫喊,眼泪劈里啪啦地掉,“是皇兄先骂我的!我叫他不要骂了,他却越骂越难听!”

  “没规矩。”见到刘悬解哭得可怜刘俊自然心疼,但这么多外人在场还是要装装样子,“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问你话的时候再答。”

  刘悬解越发委屈,咬着嘴唇低下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刘俊的视线移到刘攸身上,刘攸与刘俊对视立即吓得发抖。刘俊无奈叹气——他明明从未责罚过刘攸,这孩子为什么会这么怕他?

  “站起来,”刘俊没着急问刘攸的话,“十几岁的男子汉整日缩在年亲怀里像什么样子。”

  刘攸赶紧离开了谢婴絮的怀抱,但是没敢站着,直接跪在刘悬解旁边:“儿臣没有……儿臣没骂二弟。”

  刘悬解气得破音:“你还说谎!”

  “刘悬解!”刘俊提高了声音,“闭嘴。”

  刘悬解又愤恨地闭上了嘴,刘攸却只发抖说不出话来。谢婴絮在一旁鼓励:“攸儿,别怕,你父皇会给你做主的。”

  “儿臣没有骂二弟……儿臣只是说、说了实情……”刘攸磕磕绊绊地说了两句话就又不说了。

  刘俊隐隐猜到刘攸说了什么,皱起眉头等着刘攸自己说出来,而一旁刘攸的嫡亲舅舅谢川却先插嘴道:“大皇子平时可不似这般胆小,定是被二皇子殴打得厉害,吓坏了。”

  刘俊不屑地瞥了眼谢川,说:“两个皇子都跪下了,做臣子却站着。朕的朝廷竟是如此没规矩吗?”

  “臣惶恐!”

  “臣等惶恐!”

  屋里里的大臣们纷纷跪下,皇后谢婴絮见情况不妙也不敢再坐着,俯身跪下。

  “你们惶恐?”刘俊冷笑,“事情原委一概不知就冲到后宫来对二皇子兴师问罪,你们哪里惶恐了!”

  “臣冤枉。”谢川不慌不忙地说,“臣入宫并不是为了皇子们打闹的事情。只是不巧碰到……”

  刘俊挑眉,正等着谢川的下文却见太监进来通报:“启禀陛下,康盛王求见。”

  “朕正在议事,叫他回府。”刘俊虽不知道谢川要说什么,但绝不会是对时节有利的事情,今天邪风颇多,叫时节进来恐怕会把事情越搅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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