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第18章
作者:木璃
林如海只答道:“母亲也是疼爱敏儿心切,小婿明白的。”
贾母是女人,听林如海叫着贾敏的昵称,言语间也是温情,对他们也敬重,便把往日对林如海的不满意去了几分,笑道:“可不是这么说的,以前日日见的,这两天却不见了敏儿的身影,我这心里啊,多少都是惦记着。”又拍拍贾敏的手,“不过这会儿见了姑爷,我可是放心了,有姑爷在,我敏儿定是过得好的!”
贾敏羞红了脸,嗔道:“母亲~”
林如海却正经答道:“夫妻同体,小婿不敢说叫敏儿一生富贵顺畅,但敢保证,定竭尽全力,做到能我能做到最好的对她。”
这答案,无疑是叫贾代善贾母满意的,贾敏满面飞霞看了林如海一眼,掩不住喜意的低下了头。
张氏让人赶紧拿蒲团,上茶,贾母会位置上坐好,两夫妻在蒲团上双双跪下,给贾代善贾母敬茶,贾代善贾母请林如海日后多包涵贾敏的缺点,叮嘱贾敏尽好为人媳为人妻的本分,为林家绵延子孙——至此,今儿的回门礼,才算是真正成了!
过后,贾母便带着贾敏张氏几个女眷回后宅说话,一进门,贾母也不避讳,直拉着贾敏先坐了,便急切问道:“你在林家过得可好?亲家老太太对你可好?姑爷对你可好?下人听话吗?林家人丁凋零,该是没有多少亲戚的,可姑爷如今出息了,难保不会有那些七拐八弯的扯着关系上门打秋风,你可得硬气着些,叫人白白占了便宜也就罢,要让人以为你软弱可欺那才是麻烦!”
贾敏好笑:“母亲,你这一长串的,叫我哪里说起才好?!”看贾母一眼瞪过来,便靠近了贾母靠着她的肩膀,就像没出嫁之前一样,撒娇道,“母亲,你就放心吧。我可是国公府千金下嫁,他林家能对我不好?老太太对我很慈爱,第二天就当着全府人的面警告要敬重我这个主母。也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亲戚,我轻松着呢。”脸上一红,声音骤然低了许多,羞道,“爷他、他对我也很好~~”
贾母瞧着贾敏脸色红晕,精气饱满,倒也不像是过得不好的,便把揪着的心放了回去,满意笑道:“这就好,这就好!”又正色看了贾敏,叮嘱道,“你可要记住了,你是我荣国府唯一的嫡小姐,你父亲可是堂堂的国公爷,他林家要不是与咱们府里早年有婚约,今儿能有这婚事?你可是下嫁,在林家给我端起来,没得叫人欺负了,让我操心!”
贾敏正和林如海蜜里调油呢,哪乐意听这个:“哎呀母亲,我知道了,你说什么呢,谁会欺负我啊~”
贾母撇嘴:“这可保不准。”戳了她一记额头,骂道,“怪道说女生外向呢,你才嫁过去几天啊,就帮着人说话~~”
贾敏跌足娇嗔:“母亲~~”
贾母这方作罢了,又问她,“姑爷身边,可是有伺候的人?”
说起这个,贾敏却是甜蜜的笑了:“听说原先是有的,不过婚礼前,就叫爷给打发出去了,如今身边,却是一个都没有……”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这是该的,这桩婚事,林家占了多大便宜去!”疼爱地摸摸贾敏粉色的脸颊,“你再经心些,最好乘着这新婚蜜里调油的,怀个哥儿,那我这心啊,可就真的能放下了!”听得贾敏脸上烧的都能冒出烟来了~怀孕?贾敏自然是要怀上的,可生不生得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一侧的王氏冷笑一声,贾敏害死了她的孩子,还指着自己生个哥儿?在府里她不好动手的,可谁知道,贾母亲自给贾敏安排的陪嫁,竟然还能出问题?!
贾敏,她要她不得好死!
另一边,林如海和贾代善等人寒暄,说起贾瑚,却是赞不绝口,直看着贾赦夸道:“瑚哥儿好生聪明,那么多人面前也毫不畏惧,这份胆气镇定,便是比他年长许多的,也不见得能做到。有此佳儿,舅兄当真是好福气!”
贾赦直笑地合不拢嘴:“妹夫太客气了,这臭小子皮着呢~”
贾瑚在一边屏住呼吸,不一会儿脸上就涨得通红,旁人瞧着,还当他是不好意思,轰然大笑起来!
林如海瞧着贾瑚白嫩精致的清秀模样,真是越看越爱,冲着他直喜欢地笑着,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有多喜欢贾瑚——贾政瞧了眼贾珠,贾珠咬咬唇,垂下了头……
第44章
作为贾家新上任的姑爷,林如海对贾瑚的印象那是非常好。
白嫩精致的小脸蛋,虽还带着孩子的那种圆润,可站在那里,有礼有节,面对着众人也毫不胆怯畏缩,生生让原本还年幼的小身子,展现出了一丝沉静的风度来。灵动黑亮的双眸流光转动,一见就让人知道,这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那日迎亲时候遇上的事林如海可是记忆尤深——贾赦贾政那么一帮大老爷们没刁难住他,临了了,他居然栽在了个孩子手里!为这事他那帮损友可没少笑话他,自然少不得也赞一声贾瑚伶俐,竟生生把探花郎都给难住了!
林如海小时便是人人称叹的天才,后来少年得志,便有些许不如意,凭着自身能力,却也一一克服,到如今,却也诸事顺畅,大好前途近在眼前。这样才华横溢的他,自然是对伶俐的贾瑚心生喜欢。回门宴上,贾瑚跟在贾赦身后,微微笑着,一身宝蓝云纹的衣衫衬得他跟仙童似地好不可爱,林如海听说他如今已学完蒙学,正要开读四书五经,可是吓了一跳,这般小的年纪……原还以为贾赦信口胡说,在为自己挣面子,毕竟比起温和斯文的贾政,好热闹爱说笑的贾赦多少名声在外,瞧着不怎么靠谱。可等林如海细细一考校贾瑚才知道,贾赦哪里是胡说了,分明是谦虚了才对。什么才读完蒙学?这小小孩童,便是说起史记论语,也是有理有据,虽还不能完全深入,但贾瑚才多大?有如今这份学识,已是极难得了。林如海自问,他四岁时,可做不到这点。
朋友聚会,再说起当日婚礼前刁难着不让进门的小小孩童,林如海忍不住直夸赞道:“此子不凡~”贾家有此佳儿,富贵至少可再延绵三代!
林如海是谁?年少俊彦,聪明强干,靠着自己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简在帝心的中书舍人位置,为人圆滑玲珑,最是与人交好,便有那见不惯他少年得志的,私底下也得赞一声林家有子如此,可是前世有福。更有那熟悉他的,谁不知道他表面看着随和,却最是惜字如金,少有评判他人的。这样一个人,此时却如斯夸赞一个稚童,单说只是姻亲之故,贾家二房不还有个更为人所知的贾珠?
消息传开,众人少不得对当日婚礼便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孩童更加好奇起来。莫不是真的歹竹出好笋,荣国府出了名不着调的长子贾赦,真生了个好儿子?!
徐渭的三子徐涛徐子贤与林如海是同科进士,只是稍落后林如海,恰是二甲传胪。饶是如此,对林如海的才学为人却依旧极为推崇,认为若不是林如海年纪轻又品貌俊美,便是状元榜眼也是当得的,此刻听说他对贾瑚评价甚高,想起前些日子张家有意让自家老爷子收贾瑚为徒,忙忙便回家去当着老爷子的面把贾瑚夸了一通:“当日婚礼我也是去了的,那小子生的一副好模样,人又机灵,一看便是好苗子。如海兄从来不是那信口雌黄的,父亲收下这徒弟,指不定他将来能给您考回个状元呢。”
徐渭自己状元出仕,入仕后节节高升,人人皆知的才华满腹,偏他三个儿子,虽个个科举进士,成绩最好的也不过三子徐涛二甲传胪,却是连个三甲都没有进。这都快成了徐老爷子的一块心病了,此刻听得徐涛这般信誓旦旦,徐渭不由得眉峰一动。
徐家长子徐浩徐子敬外任长沙知州此时不在府里,次子徐江徐子游便担起了长兄的责任白了眼慷慨激昂的小弟,气道:“你如今都已经是庶吉士了,怎么说话还是这般不经大脑。贾瑚不过四五岁稚龄儿童,便是如今再聪慧,可伤仲永这般的事难道还少了?你就能保证他一定能考中个状元回来?他可是贾家的人,勋贵之家嫡子长孙!父亲收下他,落在别人眼里,该怎么看?”
徐涛不服气:“那有什么,他可是张家姐姐的儿子。二哥记性可真差,当年咱们小时,张家姐姐对我们可是好,二哥还得了人家好些荷包络子呢,这会儿翻脸不认人,嫌起张姐姐的儿子了!”老靖远侯爷与徐渭年纪相差甚大,因赞赏徐渭品性,便与他结了忘年交,两家往来,当时徐家还未鼎盛,却是得了张家许多恩惠,张氏还没出嫁,跟着母亲常来往徐家,对徐江徐涛两个比她笑了五六岁的弟弟可真是当了亲弟弟一般疼爱,张四爷有什么,他们一模一样也有一份,很是疼爱,直到后来她出嫁,不便再来徐家,这才慢慢生疏了。徐涛当时虽年幼,却一直牢牢记得当年对他好的张家姐姐,本就对贾瑚有好感,撺掇着徐老爷子收下这徒弟,这会儿又有林如海的因素在,便看着死活不同意的徐江很是不满。
徐江被这胳膊肘朝外拐的弟弟气得差点没厥过去,本就大不过徐涛几岁,这会儿气急了,直接跳了起来骂道:“你说的什么浑话,我什么时候说我嫌弃张姐姐的儿子了。你当就你重情重义,我就是那没良心的?你也不看看贾家是什么人家,跟贾家来往的都是什么人?四王八公,人家好大的名头!交往的全是勋贵人家。贾代善在朝里,也是壁垒分明站在勋贵那边的,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大哥早年是怎么教我们的?我们徐家根底太薄,正是需要我们一辈谨小慎微的时候,父亲这般韬光养晦,为的就是不戳皇上的眼,你别忘了,贾家当年可是站在义忠亲王那边的,咱们这会儿跟贾家攀扯上,万一叫皇上误会了,你难道还要赔上我们整个徐家吗?”
哪个大家公子不是受着为家族奉献的教育长大的?说起徐家,徐涛的气焰就低落下来,只是尤不服气,梗着脖子道:“那我们就不管张姐姐了?当初张世伯待我们多好?帮了我们家多少?便是父亲,当初不也叮嘱着我们要记得张家的恩德?!满京城里,谁不知道荣国公贾代善最是偏心不过的?母亲上次看完张老太太回府,还叹着说张姐姐在荣国府不好过,老太太心里揪心呢,这会儿人家都求上门了,咱们还拒绝人家,这又算什么!”瞄了眼坐在上首沉默不语的徐渭,徐涛小声嘀咕着,“常说要知恩图报,人家就求了这么件事,咱们还推推拖拖地不肯,算什么知恩图报~~”
他说得虽然小声,可屋子里一片寂静,谁又真的听不到?
徐江阴郁下脸,很有些难堪。诚如徐涛所说,张家对徐家,确有恩德,张氏未出嫁前,对他们兄弟也好,这么多年,张家从不曾有事求上门,便是当年张老侯爷去世那般艰难,都没求着让徐家帮衬,如今不过求着这么一件事,自家还这般百般推脱,实在是……可这不是小事,事关整个徐家啊!
见徐江无言以对,徐涛底气又回来了,挺直了腰身板道:“二哥老说怕咱们沾上贾家被误会跟义忠亲王有联系,也不想想,义忠亲王被皇上都收拾成什么样了,还能有什么威胁得到我们的?咱们家可是有从龙之功的,站在哪边谁不知道?!就是贾家,后面不也叛变了。再说,贾瑚什么人,那可是张姐姐的儿子,靖远侯府的外甥。皇上怀疑谁,还能怀疑张老侯爷的外孙能跟叛逆扯上关系?”
徐渭捻捻胡子,点了点头。徐江仔细想想,这话说得却是不错!只是……“前头我们就说要先看看孩子,可人家还推推拖拖说要扥等婚礼过后,这是诚心诚意拜师的态度吗?”他父亲可是当年名儒,他们都说了要先见人,贾家不赶紧把人送来,还推迟了日子,虽然张家后来有派人说和,可这态度……
徐涛理直气壮道:“二哥你难道忘了贾家那位国公爷了?那位最是偏着小儿子女儿,你还不知道?!贾家说到底还是贾代善在做主,贾赦便是想让儿子来,他不发话,贾赦还能自己带着贾瑚过来?”
徐江想到自己母亲从张家得回来的消息,当即也沉默了下来。说到底,他也不是真那么冷血的人。他比徐涛大两岁,当初张氏与府里来往的时候他可是懂事了的,心里也惦记着她的好,如果能不在损害徐家的前提下帮一帮张氏,他却是不反对的。“可贾瑚,真有外面说的那么好吗?”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
“行了!”徐渭拧眉发话,直接打断两个儿子犹自不休的争论,直接拍板,“老三,回头你就去张家报个信,让他们给贾家带个话,十月初二,正是我休沐,到时,带贾瑚过来我瞧瞧吧!”
“是,父亲!”徐涛大喜过望,重重点头,欢呼雀跃,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徐江,下巴微微往上一抬,冷哼了一声。
徐江暗自翻个白眼,懒得理会这个跳脱的弟弟……
第45章
徐家特意把消息传到张家,让张家转告,而不是直接递了话去贾家,这里面的意思张家很明白,徐渭这是表示,他看得是张家的面子才肯给贾瑚再一次机会,可不是就对贾家满意了。
张侯爷收到信,和侯夫人顾氏叹了一声,道:“这次的事,可多少有些携恩以报的意思,多亏的徐世叔不介意~”随即又是恼怒,“贾国公可是越发过分,竟为了压住妹妹这边,连给瑚哥儿拜师的事都给挪后。这要搁在那心胸小些的人那里,可不是说贾家目中无人,看不起他?得亏的徐世叔大度,被这样怠慢也不生气,还愿意再给瑚哥儿个机会~”
顾氏倒不见得对贾瑚多么疼爱,只是她跟张氏交情不错,又深知张侯爷对张氏的兄妹之情,尤其张老侯爷去后,张氏在家家活得艰难,却依旧不忘娘家,四处不忘让人找好药材送回娘家给张侯爷养身,钱财耗费无数,张侯爷心里更是存着愧意,待张氏越发看重不同,因此也跟着叹道:“人人只道荣国公贾代善精明干练,谁能想到,这么个竟完全不顾长幼有别,倒叫小儿子压了大房一头。姑奶奶也是苦命,偏就嫁给了姑爷,倒惹得公婆怠慢~~”看张大爷黯淡了脸,忙又道,“总归妹妹是有后福的,瑚哥儿年纪小小,就已是这般聪慧,一身不凡,将来啊,定能光宗耀祖,给姑妹妹扬眉吐气!”
张侯爷也是听过外面关于贾瑚的赞扬的,不由得缓和了脸色,笑道:“瑚哥儿这孩子我也见过,难得小小年纪知礼懂事,妹妹确是生了个好儿子!”
顾氏看他心情总算好起来了,这算是呼了口气:“妹妹为府里劳神牵挂,这份心意,我可一直记得呢。只以前都不知道该为她做些什么才好,如今总算能借着瑚哥儿报答一下妹妹往日的援手,我这心里啊,可算是好受多了!”
张侯爷拉下脸,横着眼道:“你这叫什么话,妹妹这些年为家里操了多少心,不过是借着张家名义求了徐世叔帮忙,算什么大事,你心里就好受了?这还差得远呢~~”
顾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我能不知道?!我能不知道妹妹对家里的好?我又何尝不是时时惦记着妹妹,不过就是那么一句,结果倒好,招来你这么一串!”冷哼一声,显是气极了,“阖府里,就你最惦记妹妹,我啊,那就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
张侯爷尴尬,摸摸鼻子:“我何尝说什么了~”见顾氏尤有怒色,顿了顿,叫了人先去给贾家报信,又叮嘱着人告诉张氏一声,叫贾瑚到时候一定好生在徐渭面前表现,好一番唠叨过了,回头来,顾氏仍旧余怒未消,瞧瞧左右,恰是没人,便轻咳一声,软了声道,“你这发的哪门子脾气,我不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顾氏眼白往他这边一睃,颜色却是缓和了下来……
张氏贾赦收到张侯爷送来的消息,都是大喜过望。
前头贾代善发话说贾瑚拜师的事等着贾敏婚礼后再谈,当时他们夫妻就觉得不妥当,人家徐渭是什么人,自家贾瑚能有机会拜入他门下已经是幸运了,这会儿再来个拖拖拉拉……
可无奈,这是贾代善的决定,哪怕他们再怎么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最多在背后嘀咕两句贾代善偏二房偏得都没边了,竟还使出这样的手段压制他们大房,转过身,憋着一肚子不满,赶紧求张老太太张侯爷在徐家面前多为贾瑚说说好话——等着后面贾敏出嫁,回门,前后五六天都过去了,徐家没有半点消息,贾代善也仿佛把这件事忘了一般半句不提,贾赦张氏倒是惦记着,可却根本找不到机会跟贾代善要求这件事——拖到最后,夫妻俩对此事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现在突然的,徐家竟然主动传来消息过来?活脱脱的天降馅饼,惊喜实在太大,倒叫贾赦张氏许久许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人浑浑噩噩,只觉身在梦中。
“瑚儿,还能有机会拜徐大人为师?”张氏迷迷糊糊地看着贾赦,语调轻飘飘的,几乎是梦呓一般地问道,“大哥刚才是派人来说,徐家让我们不日带着瑚哥儿去徐府拜见?”
贾赦自己也发懵呢,听见张氏问,好不犹豫,半天了,才迟疑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脸上的不可置信,恍惚了好一会儿,猛然惊醒过来,再不罗嗦,赶忙一齐去找了贾代善回禀这件事,心里打定注定,这次,即便贾代善再说出花来,他们也是绝对不能退让了——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谁知,贾代善在乍然听到消息怔楞了片刻后,态度却是出奇的好,扬起开怀的微笑,用一种赞赏的眼神温和地看着张氏,道:“本还想着过些日子就递拜帖去徐家,倒不想,反是徐家先开口了。亲家怕是在这里面出了不少力吧?可是难为你了!”显然的,她是压根不相信徐家会主动要求收徒,认为是张家在里面施了力~贾赦闻言,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欣喜地看着张氏,虽碍着贾代善在不好多说什么,可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地都是对张氏的满意和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欢喜。
张氏见状,便把到了嘴边的否认的话咽了回去,抿唇笑道:“我原不过也就是惦记着瑚哥儿,才试着给家里带了个口信……本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谁知道,徐家竟然真的来了消息了,我现在这里还云里雾里、不敢相信呢!”
贾代善最满意张氏的,就是她这种谦恭不邀功的姿态,比之做了点什么,直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的王氏,张氏这一点,果不愧是张老侯爷嫡亲的女儿!
“总是你费了心思,瑚哥儿有你这个母亲,可是他的福气!”贾代善赞了一句,贾赦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了喜色,不等他说话,贾代善语调一转,道,“既然徐家来了信,那就赶紧然瑚哥儿准备准备吧,初二的时候,我亲自领着他去徐府!”
贾赦张氏骇了一跳,脸色登时就变了,惊呼道:“老爷,要亲自带着瑚哥儿去徐府?”
贾代善似乎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变幻了颜色似地,只笑道:“瑚哥儿可是咱们府里的嫡长子,如今他要拜师,这是何等的大事?我岂能缺席?”倒是义正言辞冠冕堂皇。
这要不是前面贾代善迟迟拖延着时间,完全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模样,贾赦张氏怕还就以为贾代善对贾瑚有多上心爱护了。
“虽说如此,老爷可是咱们府里的定海神针,瑚哥儿拜师一事,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还要劳动老爷亲自出马,这我们可哪儿受得起?!”张氏惊骇过后,迅速沉下心来,勉强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态,说道。
徐渭虽然深受皇宠,也是一品大学士,可贾代善却是超品的国公爷。他亲自带着贾瑚去徐家,难道徐渭还能真当着他的面拒绝收徒?张氏想着就是心惊——这可不是隐隐地在胁迫徐大人吗?若是徐大人心里藏了不快,便是真收了徒弟,那贾瑚还能落得好去?更不要说这件事里还有张家在里面使力,要是被徐大人误会张家在算计他……
张氏不相信贾代善不知道这些利益纠葛,可他还是决定这么做——张氏不管贾代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可是这样毫不把贾瑚的利益放在心上?张氏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痛恨贾代善!只恨不得生活永远没有这个人才好。
贾赦不是白痴,自然清楚贾代善话里的不妥,虽没有张氏这般激动,心却也如坠入了冰河一般,冰冷得没有一丝热气。他在贾代善心里就那么轻贱?让贾代善在算计他儿子的时候没有一丝顾忌不说,甚至还这样笑眯眯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样?“父亲……”他喃喃一声,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贾代善很清楚地看到了大儿子眼底的失魂落魄,但不过是一眼,他就转过了头,看着张氏,淡淡道:“瑚儿那也是我亲孙子,我为自己亲孙子做点事,说什么受不受得起?!”看张氏还要说什么,贾代善一眼横过去,意味深长道,“怎么,难道我老头子,连带孙子出门的资格都没有了?”
张氏贾赦还能说什么?贾代善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根本已经是不容置喙,他们便是说破了天去,贾代善不放在心上,又有什么用?
只是离开了贾代善书房,张氏含着水雾看了眼贾赦,惨然摇头失笑:“老爷可是对瑚哥儿好一片爱护之心呢,大爷看着,高兴吗?!”咬着牙,愤而怒道,“若是瑚儿真有什么、我……”一甩手,领着下人转身大步就走了。
自张氏嫁入贾家,惯来温柔贤惠、细心熨帖,便是有贾赦偶尔不着调干了浑事,向来也是贾代善贾母做了黑脸,张氏却是从来温声细语,人前人后,给足了贾赦面子。这般失态的愤怒,却是贾赦第一次见。
看着张氏毫不掩饰怒色的背影,贾赦心头满满都是苦涩。张氏自嫁了他,就没过过一天舒心顺畅的日子,甚至到如今,连亲子瑚哥儿都要被算计——说到底,是他对不住她~这般想着,对贾代善也愈发心寒,事关贾瑚,对他们这做父母的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就那么难吗?要真是为了家族好,他们难道还能反对了不成?!我也是父亲你的亲生儿子啊……贾赦站在原地,蓦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分明比哭还难看……
“大奶奶回去后很快就找了瑚哥儿去说话,大爷在园子里站了好久,然后就出府了,是带着身边小厮去的,门房备车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和缮国公家的三老爷一起去喝酒了……”赖大仔细汇报着自己的消息,一面小心观察着贾代善的颜色。方才他莫名被派了任务去看贾赦张氏夫妇在做些什么,一看,夫妻两似乎心情都不怎么好,赖大家的心里也是好奇,这都怎么了?可贾代善面无表情的,完全看不出息怒,更叫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说前面贾赦张氏来见贾代善之前可是兴高采烈的,一出来就坏了心情,难道,是他们那里做错了又挨贾代善的训斥了?不像啊~贾代善可没空理会白抓挠心的赖大,坐在椅子上,沉吟一会儿,摆摆手,让他先下去:“没你的事了,回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赖大又站了一会儿,确认贾代善真没旁的事吩咐了,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一关上门,忙拉了一旁伺候的人到边上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空寂一人的房间里,贾代善背靠上椅背,在无人处,终于流露出了属于他年龄的老迈来,先前在贾赦张氏面前还精神奕奕的双眸里,也现出了浑浊的颜色。双眼无焦距地定定看了半空许久,贾代善缓缓合上眼眸,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老大……”
他知道,方才他怕是伤了贾赦张氏的心了,否则,张氏不会一回去就找贾瑚说话,贾赦也不会呆呆在园子里站了那许久!可是,贾代善并不后悔!
这些日子,他的身子是越来越虚弱,多年上位,贾代善好歹也懂一些医理,以他这样的身子,如今也不过是再熬日子,至多也就是这一两年里的事了。可他真要去了,靠着老大老二,荣国府会变成什么样?
贾赦纨绔平庸,偏又是长子,靠着他,荣国府根本不可能在朝中站稳脚跟挺直腰板。贾代善更看重的是自小便聪颖好学的贾政。如今天下承平,武官一途已经越发衰落,没落的勋贵也是屡见不鲜,唯有正经科举取士,才是兴旺家族的不二法门。可惜的是,贾政前面几次科举皆是不第,如今他身体这样,便是贾政此次真能考上,他又能为爱子安排多少?
先头没仔细想,这回张氏说起徐渭,他却是心头一动,徐渭大人这样的人才,竟然在他那样怠慢之后,还传话过来说要见贾瑚,这张家在徐家的面子,可是有分量啊。贾代善倒也没敢想压过贾瑚让徐渭提点贾政,人家到底是张家的亲友,断没有撇开了大房单帮着二房的理儿,可在贾瑚之外,再收下贾珠,顺便让贾政在徐渭面前露个脸,博个好印象,这应该没问题吧?贾代善坚信,以贾珠的聪慧和贾政的有礼,徐渭定会喜欢的。
贾代善打定了主意,自然不会更改,因为知道贾赦对贾政已经是满肚子的怨气,贾代善生怕自己说了自己的打算,贾赦张氏面上不说,暗地里却使绊子,干脆就把一切都隐瞒了下来,以贾赦张氏爱子之心,哪怕是知道计划不妥,可为了让贾瑚顺利拜师,便是有再多不甘也会忍下。等着一切尘埃落定,贾赦张氏便是再不高兴也是无法了。
贾代善想到此,站起身便去找了贾母,嘱咐道:“再过一个月,便是瑚哥儿五岁生辰了吧?你仔细去库房挑些好的给他做生辰礼。”
这没头没脑的,突然要优待贾瑚,贾母心里哪能高兴,皱紧了眉头不悦道:“他一个孩子家家,又不是整生,何必这么大场面,还要是库房的,他个小人儿,没得折了福气!”
贾代善自己虽偏心着二房,却是见不得贾母这般说话,当即就板起了脸:“我贾代善的孙子,福泽深厚,有什么担不起的。让你送你就送,哪来这么多话!”
贾代善这一发火,贾母倒是不敢说什么了,可心里哪能痛快,阴着脸撇过头,看都不看贾代善一眼,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贾代善便叹息了一声,软和了态度,细细把他的打算和她说了一遍,解释道:“怎么说这事是张家卖的人情,老二珠哥儿是沾了光的,咱们好歹也有个表示,免得寒了老大的心。”
事关贾政前程,贾母还有什么不肯的,忙不迭点点头,“老爷放心,我一定细细挑选,不会委屈了瑚哥儿的。”一边只抓着贾代善一叠声问道,“我也听说徐大人才学极佳,在文人圈里,也是鼎鼎有名的,他要能多提点着政儿,那可真是太好了。”又着急地盘算到时候该带些什么礼上门,“第一次去,这礼可不能轻了!”
贾代善也不拦她,由着她忙的前后团团转,让人上了茶,自己亲自斟了一杯,慢慢喝起来……不要怪他偏心,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荣国府的将来而已~“好了母亲,你就别生气了。”
张氏房间里,贾瑚倚在张氏左边,拉着她的胳膊,无奈地劝解道,“您现在便是在生气愤怒,除了气坏您的身子,还能有什么好处?祖父决定的事不是照样不能更改?那您白白气坏自己的身子,又是何必?~好歹先消消气,静下心来才好!”
先头贾瑚正在读书,突然就有苏妈妈急急忙忙过来,说是张氏发了好大火,气得脸色都白了,要他赶紧过去。等着贾瑚赶到,张氏正捏紧了拳头狠狠咬着唇,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了。贾瑚又惊又忧,忙问怎么回事,却不想,竟又是贾代善偏心眼干出来的事,心里着实是腻歪得慌,倒也记着张氏一心为他的好,便细细劝慰道,“再者,祖父到底是一家之主,难保不是真有什么大事要找徐大人,母亲这会儿就先气坏了身子,可不是不值?”
张氏冷笑:“有事?要真有事,怎么不自己递帖子去徐家,偏要借着这次的机会?分明就不是什么能搬出台面上来讲的。你不知道徐大人的为人,最是厌恶有人算计他,如今不管你祖父打的什么主意,只单他借此上门一事,就足以让徐大人心生不悦了。”张氏咬着后牙槽,狠狠粗喘一声,转头看了贾瑚,脸上便浮出了悲色,“先头你祖父一再推脱,这会儿却又……我可怜的瑚儿啊……”
苏妈妈金妈妈等俱都哀伤难当的垂下了头。
贾瑚又好气又好笑:“母亲,如今一切还未明朗,便是前景堪虞,可还没真到那绝望的时候呢!”
张氏闻言,拉过贾瑚想要把他揽进怀里,被贾瑚轻轻挣开了,张氏便也不再勉强,只又叹息一声,道:“我知道瑚儿你天资聪慧,小小年纪,所知所学并不少于那比你年长许多的,可无论怎么聪慧,你到底还小,这人心权势,你哪里能明白?!你祖父是什么人?国公爷,他带着你去徐府,难道徐大人还能当着他的面下他的脸?可徐大人心里势必不痛快,这一来,他又哪能待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