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 大师兄说过 第117章
作者:thymes
谢真有点怀疑他在耍人,行舟却道:“试试又不会怎样!还能把人敲傻不成?”
接着又传授他相应的运使灵气的窍门,听着倒也似模似样,谢真便姑且记了下来。如今他怀疑施夕未乃是这处幻境的阵心,又见形势无法收拾,索性赌上一赌,给了他一棍子。
不过,这要是没把他打醒,那仇可就结得更大了……两次都往人家头上招呼,就说这谁能忍得了吧!
眼看施夕未挨了一敲,差点掉进湖里,他觉得多半完蛋了,这场不明不白的架估计非打不可。
正当他准备破罐子破摔冲上去来一套连招时,却见施夕未虽然踏入湖中,却并未沉下去,而是如履平地,飘然立在水面上。
他伸手一压,四周的雾气比来时更快,转瞬间缭绕的薄雾已散了个干干净净。宛如云收雨霁,盛开的花树之后,重又现出水洗过一般明澈的青空。
谢真与他四目相对,见他明显有些不同,觉得他这一棍子怕是真的起了点作用。
不过光看这个不能有定论,他还未放松,手仍然扣住海山剑柄。接着,施夕未仿佛想起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不由得露出了些许尴尬与苦笑混杂起来的神色。
谢真:“……”
好了,不用提醒他刚才欺负小孩子的事实了!
只见施夕未轻叹一声,道:“阿花公子。”
这话一出,可见是真的认了出来。谢真尽力不让自己的视线飘向他额头上被敲出的那个红印,道:“方才多有失礼,原来真的是主将本尊在此。”
施夕未:“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才是。”
说话间,他越过浅浅的一层湖水,举步踏上回廊。凭栏站定后,他又侧头望向院中梨树,思索起来。
谢真知道他也在琢磨这幻境的形势,便不出声打扰。片刻后,施夕未转过头,斟酌道:“这么说,石棺旁边那位,果然就是长明殿下了?”
这时候藏也藏不住了,谢真道:“是他。”
施夕未:“原来如此,你将蜃珠分了一枚与他。”
谢真点点头,心想这蜃珠原来连施夕未自己也看不穿,实在是够良心,可惜已经碎了一颗,凑不成对了。
他问:“主将是扮作了那个姑……那个狐妖?”
“正是。”施夕未道,“前些时候我寻到一些那金砂面具人的消息,从逢水城查到此处,便暂且顶替了那名狐妖的身份,前来一探。”
他一派坦然,仿佛易装出行如同家常便饭,谢真不由得肃然起敬。
并且,这封将来意合盘托出的爽快,也至少明面上不欲与他们两人生出冲突。
电光石火间,谢真忽然想起瑶山与静流部有暗中往来的传闻。此前他一直有些疑惑,不清楚逢水城主究竟是如何请动了霍清源,哪怕霍清源后来讲到逢水城主交出了他留下的剑谱,可是这剑谱是怎样送到瑶山的?
除非有像正清这样建于各地的宫观,凡人要想去仙门中寻人,本来就很不容易,甚至他们根本就找不到瑶山在何处。也不像是通过兰台会,倘若有这样的门路,戴晟刚来时就早些传信,怎至于等到拖无可拖的最后一刻。
如今想来,说不定是静流部在背后插手,才将信准确无误地送到了霍清源这个绝对会来凑热闹的人手上。
不对,或许也是因为与静流联系的那个人原本就是霍清源。但是霍清源他自己知不知道这名狐妖侍女的身份?
多半不知道。那与他同行的孟君山,大概也不知道。
谢真嘴角一抽,回想起孟君山和狐妖边战边冲进来的一幕,心道世事机缘巧合不外如是……老孟,你到底追杀了人家多久啊?
作者有话要说:
老孟:你说这能怪我吗
第100章 千愁灯(三) 面包抹了黄油的一面总会掉在前男友腿上
那边厢,施夕未自然不知他片刻之间已经转了许多七七八八的念头。他略一沉吟,道:“阿花公子想必未曾听说过千愁灯,容我先为你解释一番。”
谢真:“主将请讲。”
对于追查金砂面具的事,施夕未果然不会和盘托出,而是避开话头,这也在他意料之中。左右他们现在都一起钻着山洞,等下估计还要跟墓主动手干架,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
听到这处墓室与那金面人有关系,他竟然也没有太多惊讶。冥冥之中,陵空遗下的王庭辛秘,自称星仪的金面人,乃至霜天之乱与临琅古国,逐渐串成了一条若明若暗的线索。只是,那些散碎讯息如同露出河面的乱石,他暂且还没能摸清楚它们究竟是如何相连。
施夕未道:“千愁灯的制法,原是我静流部中秘传。说来惭愧,我此前也从未亲眼见过,只是在书中读到而已。这件灵物能令人陷入幻梦之中,倘若无人深入神魂将其唤醒,被灯火所摄之人在灯芯燃尽前,将始终沉眠于梦中,不得脱身。”
“那个墓主过了几百年还活蹦乱跳的,就是因为他一直在梦里吗?”谢真疑惑道。
“自然不是。”施夕未失笑,“这是营造幻境的法宝,可做不到延年益寿,也不给死人保鲜。再说,这东西做出来就不是为了长长久久点着的,一般被这灯照到,前脚陷入幻境,后脚就叫人杀了。”
谢真:“……这倒也是。”
“但,又说这灯中幻梦,瞬息长如百年。”施夕未又道,“哪怕片刻后将死,也能在灯中做一场美梦,如同酩酊大醉一般,不知春秋。”
“一醉解千愁么,着实贴切。”谢真道,“那这灯让人梦到的情景,有什么根据不?”
他想到如今见到的施夕未是年少时候,该不会是要让人从小到大都梦上一遍?可是将这辈子原原本本再过一次,对大多的世人来说恐怕根本不算什么美梦。
“记载中说,是会选一段回忆中让人挣脱不出的情景。”施夕未答道。
“挣脱不出?”谢真一怔,心想他如今所见的平和景象,好像与这说法不大相符啊。
“非是不能,而是想不到去逃脱。”施夕未仿佛知道他的疑问,“也即是叫你生不出念头去思索,此处是否会是幻象。”
他望向院中的梨树,“年纪轻时不识人间喜悲,大抵就是这样,不晓得将来要往哪里去,自然也不会多想眼前所见是真是幻。”
谢真有感而发,叹道:“没错,到了现在这把年纪,有时大清早都睡不醒了。”
施夕未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太明白这和睡不睡得醒有何关系。谢真又道:“那我为何没被这灯给捉住,主将晓不晓得?”
“阿花公子可知道守心?”施夕未问。
谢真点点头。守心是由妖族精魄凝成的宝珠,他还记得长明当初带了一对到静流部来。施夕未道:“千愁灯与守心有些相似,灯芯中用来烧的是花妖的魂魄。因而,花妖面对千愁灯非但不会被影响,还能提早觉察到异样。”
谢真恍然:“是会闻到灯中的焦味?”
怪不得他一路闻到那鬼魅般不肯散去的烧灼气息,始终觉得心中烦闷难当。灯中烧的花妖虽多半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却同归一类,源属相近。像这样死后也不得安生的惨事,激起的不平之心乃是与生俱来,来自血脉之中的物伤其类。
“似乎是这样。”施夕未不大确定,“据说若是灯烧得足够亮,在方圆数尺之内就能感觉到。”
谢真吃了一惊:“数尺之内?这么近?”
“你不是在那座石棺附近闻到的么?”施夕未奇道。
谢真:“在进山前我就隐约有所察觉……不算我们从山中掉下去的深度,少说也有数百尺吧。”
施夕未也觉不可思议,但随即道:“寻常的灯也用不了几百年,这一盏多半有其古怪之处。这幻境不宜久留,早些脱身为好。”
“正是这么一说。”
谢真差不多明白这灯中幻境是怎么回事了:“要怎样把人叫醒?”
“照方才那样就可以。”施夕未含笑道,“没想到阿花公子对破幻也有所通晓,这次若没你出手,着实有些不妙了。”
谢真尽量叫自己不去看他脑门上被打出来的红印,心道行舟那些天马行空的主意居然也有靠谱的时候,真是错怪他了。施夕未又道:“这灯原本不是为我们而燃,如今适逢其会,才被卷入幻梦中。你我虽然觉察此乃梦境,可要苏醒过来,恐怕要把正主也敲醒才行。”
“你是说那棺中人。”谢真道,“不过,上哪里去到他的梦中?”
施夕未:“这局面我未曾见过,只能靠猜。现今先从我这处离开,见机行事吧。”
两人都不知从此处出去后,是否又会掉入他人的梦中,但眼下只能先试试再说。
施夕未与谢真从水阁正门出去时,外面的守卫都吓了一跳。碍于职责,也不敢一直盯着那不知怎么出现在此处的面生花妖看,一个个脖子都僵了。
来时还是翻墙,走时却有主人相陪,谢真这会再看那些小心翼翼的行人,发觉之前还真不是他想多,这里的气氛与他待过的那个蜃楼确实很不相同。不管这些部众是不是为了过日子才谨小慎微,总之这时的施夕未多半是相当难搞……不,严厉的那种主事者。
“说起来,”上山路时,谢真忍不住问道,“这时是真的有王庭来使么?”
“确有此事。”施夕未道,“这会兴许正在哪里等着,不过既是幻境,就容我失礼罢。”
见谢真神色中有些好奇,他略想了一想:“也不是什么机密事情,大概是要去附近的山中采玉。先王风雅,偶有如此要求,三部自然是多行方便。当初先王依照习俗为王后亲手打造的羽饰,用得就是濛山出产的翠玉,后来听闻用于祭礼的羽饰有一些缺损了,又寻原样的玉料去补全,就是这一次。”
谢真一边点头,一边想起了陵空那张珠光宝气的小插屏,心道原来喜欢捣鼓这些是祈氏的家族传统。他在雩祀时,也用过一副巧夺天工的红玉羽饰,不知又是出自谁的手笔。
“那我可是赶得太巧了。”他摇头道,“差点就打了起来。”
施夕未道:“年少时欠缺思虑,叫你见笑了。我管束无忧,也是想他不要如我当年一般。”
想到无忧,谢真不禁玩笑道:“主将也是动过手后,才会看这人顺眼一些吗?”
听他这话,施夕未居然认真地想了想,才道:“不瞒你说,照我当年的想法,大概是想将你捉住慢慢收拾吧。”
“这倒是很实在。”谢真失笑。
“阿花公子用剑有君子之风。”施夕未彬彬有礼地说,“至于那些不问两句便劈头盖脸打上来,二话不说就紧追不舍的无礼之徒,我自然是不喜欢的。”
谢真:“……”
沿石阶向上,他们已能看到蜃楼最高处的楼阁,暮色中蜿蜒的水流尽处,廊桥间垂落的碧蓝藤花丛丛相接。
刚到时还不大确定,现在看来,施夕未虽是主事,但静流先代主将此刻尚在蜃楼,只是就如传言中的那样不问世事而已。
谢真于后日到访蜃楼时,曾见到庭院间的花木修整得宜,错落有致。而如今,藤花简直就像蔓草般肆无忌惮地四下生长,仿佛被炎夏的热意浸染,青蓝的色泽浓得令人目眩。
远远看去,那被如云的层层花海包裹其中的幽居,与民间传说中对妖魔居所的夸张想象倒有些相似。
施夕未略带复杂地望了那边一眼,并不过去,取一旁的小径穿过树丛。行得数十步,只见花树之间一片湖泊静卧其中,宛如默然凝望的明眸。
风拂叶动,湖水却始终波平如镜。透过好似碧玉般的水面,谢真隐约见到那深不见底的湖底,有朦胧暗影潜藏其中。
他心知这里兴许是蜃楼的隐秘之地,便不再打量四周。施夕未道:“出这幻境也容易,从这里走就行了。容我开个门,请阿花公子稍加按捺,莫要拔剑。”
谢真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只见湖上如同迎来一场骤雨,倒映着花枝叶影的水面顿时七零八落地搅动起来。接着,他背后被利落地一推,身不由己地往湖里落了下去。
还好在千钧一发间,他想着方才的提醒,没有反手劈他一剑。坠落时,湖水朝两边分开,丝毫没有沾湿他的衣衫,余光间正看到施夕未的身影紧随其后。
这人该不会是在记仇我刚才敲他吧……谢真忽然蹦出这么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接着,就像穿过一层镜面,他眼前的景象骤然换成了如洗的高旷秋空。才刚站稳,微风过处,一片红叶飘飘悠悠地落在了他手上。
眨眼之间,天地已经换了个模样。谢真五指一握,捉住这片红叶,等着刹那间倒错的晕眩过去,抬头望向四周火红的枫林。
施夕未就在他旁边,谢真看他一眼,道:“我去那边看看。”
脚下一条小径时断时续,荒草丛生,许久没有修葺过了。还好这片树林不大,他疾步走过,接着眼前一空,石径尽处竟然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山谷。
他正立在一处陡崖边,数座险峰在云中若隐若现。施夕未走近过来,蹙眉道:“这是什么地方?”
谢真对这里可是熟得很,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顿了一顿,他说:“毓秀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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