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 大师兄说过 第14章
作者:thymes
任何人第一眼见到这画面,都不会留心他的风姿仪容,而是在那锋芒尽现的目光中屏气凝息。
静若渊岳,清如冰雪,剑意冲霄,令人神为之夺。
直到肩上被拍了一下,无忧才回过神来。孟君山笑道:“名不虚传吧?”
无忧使劲点头,想不出要讲什么。孟君山说:“这是瑶山的授剑大典,他手中的是镇山之剑,天下闻名的孤光。想当年,哎,真是风流云散啊……”
奉兰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看了,这时凉凉地说:“这位道友,我劝你少说两句,不然恐怕船都没得坐了。”
“我自然知道长明殿下与谢玄华是旧识。”孟君山两手一摊,“剑仙陨落,大家心中谁也不好过,这许多年过去了,如今一睹画像,也可聊作追思,岂不正好?话说回来,瑶山与毓秀本就是亲邻,当初授剑大典后,我们在后山饮酒……”
说时迟那时快,船舱中忽地卷出一道灼热的火光,朝着他的方向扫去。孟君山似有预料,纵身跃起,翻手一挡,铜镜上荡开一片水幕,正和火光压在一处,两厢一碰,各自灭了。
然而另一道火光已经沿着船尾蹿出,爆发出一阵激流,推着小船转眼间冲出去数十丈。孟君山身在半空,船已经跑没了,无从借力,哗啦一声又掉进了河里。
无忧:“……”
火光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船上又少了个人,再无痕迹。船工吓了一跳,迟疑道:“还捞他吗?”
“不用。”长明在舱里道,“走。”
无忧呆了半天,呐呐道:“这……”
“嘘。”奉兰小声说,“还是别在殿下面前提这事了。”
无忧:“……嗯。”
谢真:“劳烦,再来一颗梅子。”
*
这日酉时,他们越过山峡,进了枞海。
船工们在最后一个渡口下船,没了人划,长明也不再施展他的喷火式推进法,而是由奉兰拍拍船舷,不知道做了什么,小船就往水中央漂去。
无忧拿出施夕未令他带上的玉牌,紧紧攥在手里。
按理说,只凭他自己的血脉,也足以唤出归亡,让其听命。不过想到他年纪尚小,施夕未仍给他带了些奇珍异宝,助他一臂之力。
起初,船周还有不少游人,好奇地看着他们这不用划也能走的小船。船行越深,周围同行者越少,直到方圆四处再见不到船时,长明从舱中出来:“可以了。”
无忧点点头,紧张地闭上眼睛。
除他之外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听到了一声悠长的歌吟。这声音不是从口中发出,他们也不是用耳朵听到,这段古老而静远的乐声,宛如水中云霞的照影,直接映现在他们的心中。
随着无忧喃喃自语,歌声越来越清晰,无忧的神情却渐渐显得吃力起来。须臾,他握紧玉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玉牌上顿时浮现出一道道金色亮纹。
对于妖部的秘宝,谢真不很清楚,不过施夕未拿出来的东西必定不错就是了。
果然,很快无忧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随着歌吟在回旋中扬起,一阵喜悦之情也从歌声中漫溢出来,听者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正竭力振翅飞翔。
不……不是飞去,流露着光芒的天顶并非是真正的天空,而是水面。这是深水之下的旋律,在无尽的喜悦中,不停向上。
小船猛地震动起来,接着歌声戛然而止,在他们的前方,一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
夕阳西下,归亡的三只头颅上遍布晶亮鳞片,折射出深深浅浅的千种红霞。
如果离远了看,这场景还是很美的,不过就刚才它出来的那一下,小船就差点被它给掀翻过去。
奉兰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都乱了,他尽力稳住船只,但他也不是什么水生妖族,在水上总有些束手束脚。船里进了许多水,往一侧歪斜过去,他手忙脚乱地洒出一片丝网,又喊长明:“殿下,能不能把水烤干——”
谢真:“不行,船要沉了!”
长明也同时道:“去鱼背上。”
两人对视一眼,长明抓起奉兰,谢真揽住无忧,一齐纵身一跃。
长明挟着一道火光,站到了左边那只鱼头上。谢真就要难一点,手里也没剑,拖着个半大少年,全靠身手,勉强抓住了鱼尾巴。
他先把无忧推上去,回手把碍事的衣带打了个结,爬上鱼尾。无忧被颠得正发懵,已经被谢真扛起来,问他:“你要在哪里驾驭它?”
无忧一激灵,回过神来:“头上,左右都行!”
谢真:“好,抓紧我。”
归亡在水中摇头摆尾,兴许对它来说只是平常,但在上头待着时,就跟挂在狂奔的野驴上没什么区别。鳞片湿滑,一不留神就要踩空,无忧看得都胆战心惊,谢真走得却很稳,一路踏着它摇晃的后背,来到右边的鱼头上。
“接下来怎么做?”他问。
无忧:“放……放我下来。”
谢真依言放他下来。无忧七晕八素,不过还是坚强地挺住了,伸手按住大鱼的背鳍。
归亡一晃,他差点又被甩出去,谢真眼疾手快,把他拽了回来。
无忧从小哪吃过这种苦,现在衣衫湿透,在大鱼上晃来晃去,腿软得像两根面条,怎一个惨字了得。但当他看到旁边单膝半跪,神色镇定,一只手揽住他腰的谢真时,他也慢慢地冷静下来。
背后火光闪过,长明也从那边的鱼头上过来了。两人分别一手按住他的肩背,让他能够稳稳地站在背鳍前面。
行的,无忧,你不上谁上……他闭上眼睛,那首古老的歌吟再次响起。
欣悦之意透过归亡的灵性蔓延出来,无忧慢慢地与它沟通:从这里出发,沿着西侧那一条河……向下,去菱湖,找一件东西……
谢真与长明正扶着无忧,不防归亡忽然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所有人顿时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无忧嘴里咕噜噜冒泡,心里奋力尖叫,甚至喊出了声:“……不是从水下走!从水上!我们可不是鱼啊!!”
归亡听懂了,重新冒出水面,继续向前游去。无忧松开背鳍,不停咳嗽,鼻子里都是湖水味,整个妖都不好了。
连长明都没料到这一手,被水结结实实地泡了一回。等看到旁边那脸上从来没什么波动的小花妖,浑身往下滴水,仍然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忽然也觉得有点好笑。
他屈起手指,火光绕着三人周身转了几圈,暖意流转,使衣衫头发都干了大半。
无忧可怜兮兮道:“对不住,殿下,都是我没说清楚。”
“没事。”长明说,想了想又道:“做的不错。”
无忧不好意思地低头,偷瞄向谢真。谢真没说话,摸了摸他的头,把一根水草从他头发上摘掉了。
落日向山边坠落,水面上万道霞光。此情此景,尽管形容狼狈,但无忧心想,这是他见过最好的一次夕阳。
左边的鱼头上,一大团灰白丝网裹着奉兰,把他结结实实地捆在背鳍上。
他吐出一口水,幽幽地说:“我真的好讨厌鱼……”
第12章 万鬼门(三) 众里寻他千百度,犹恐相逢是梦中
菱湖,月色正明。
无忧站在岸上,奉兰一条手臂搭在他肩膀,勉强站直,道:“殿下,此去一切小心。”
长明:“知道。”
奉兰:“我会看着无忧叫他不要乱跑。”
“我才不会乱跑。”无忧小声说,“而且我现在认识铜钱了。”
奉兰:“……”
“你们就在晴羌镇上等一下。”长明说,“天亮之前我们会回来。”
无忧摘下玉牌递给他:“如有万一,也可凭借这个与归亡沟通,以及……那个,阿花,殿下您一定要把他活着带回来啊!”
长明:“不用担心。”
谢真也点点头,他们脚下的归亡于是转弯,离开岸边,向黑夜中的菱湖游去。
月朗星稀,湖中莲叶全是一片泛着银辉的模糊轮廓。归亡这条大鱼仗着身宽头大,遇到花花草草,全都直碾过去,如果说乘小舟还算得上是夜游,现在只能说是恶霸出巡。
谢真斜坐在恶霸头上,默默无言。
原本归亡上面的两个鱼头还分的很远,进了菱湖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并到了一起。他只要侧过头,就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长明。
自濛山到这里一路,因为不想引起注意,他从来不把视线往长明身上多飘。但行走之间,总能看上几次,这里瞧一眼,那里瞧一眼,零零碎碎,便把他的面貌拼得清晰。
他几乎没有笑过,也不对什么东西抱有兴味。谢真盼望他长成一名洒脱的好青年,但这十七年来,他仿佛过的并不快活。
有几次,谢真差点就想坦诚身份,好去问他:这些年里,你都遇到了些什么?
长明或许会反问:你竟然没死,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你为何不回瑶山?你师门还在等你回来。
瑶山。师门。
以往他自恃天资卓越,觉得剑之一道无所不破,只要心无旁骛、正意守一,便永不会迷茫,不会偏移他一往无前的道路。
但如今,他要怎么答?他答不出。
或许内心深处,他只是在不由自主地逃避。他已不是瑶山门下,不是什么剑仙,不是谁的大师兄。他的骄傲,他的心血,他所坚信、为之舍身的一切全遭抹去,这副一败涂地的狼狈模样,他不想叫长明知道。
他仰起头看向夜幕,时隔多年,他仍然清楚记得上次来到菱湖时的那片星空。
今夜与那时不同,今夜月色正好。
“到了。”长明低声说。
归亡的两支背鳍上,红光逐渐亮起。谢真站起身,看向黑暗中的湖水,全没有在这蔓延的赤色光环中表现出不适。
长明看了一眼,确定他没有问题,说道:“你就待在原地,不管看到什么都不用惊慌,这里不需要你做什么。”
谢真:“好。”
黑夜中,横贯天地的巨门已经缓缓浮现出轮廓。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仍然十分震撼,不管你是人族妖族,在这宏伟的奇观下都只剩下仰视。
归亡带着他们缓缓穿过这道大门,无数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雾气在四周张牙舞爪,拉扯着他们周身的灵气,发出若有似无的哀声。
长明本想说一句这些都只是幻象,但看那名花妖,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也不知道到底是胆子太大,还是听不到那些惑人心智的声响。
他便不再担心,从袖中取出一只玉葫芦。
谢真以余光看到,不明所以,上次来可没有这环节啊?
归亡驶入大门,门后茫茫大雾,令人宛如身在云端。长明将葫芦从中一折,断口中涌出一团光芒闪耀的清气,气团的正中央,悬着一点朱红的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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