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手 先手 第9章
作者:春风从不入睡
大阪。
记者一路狂拍,而进藤光和塔矢亮两人无视外界的声音和视线,坐于棋盘两端。熟悉的十九路榧木棋盘,熟悉的棋室,熟悉的对手。进藤光抬眼看向塔矢亮,塔矢亮也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刹那间都看清了彼此心中对胜利的执着。
猜子的结果是进藤光先行。进藤光布局速度一向快,喜欢采用二连星,三连星或中国流先行。但这一次,他选择以自己最熟悉的秀策流开局。看见秀策流,塔矢亮拿棋子的手不免微微僵了僵。古流布局在现代中少见,因为布局速度慢而渐渐被现代棋手淘汰。然而近些年来,古流的布局也再次被棋手所挖掘和喜爱,尽管布局速度较慢,但仍有可取之处,棋手的胜率或许就能在一子之差的博弈中得到提高。
双方布局完毕,塔矢亮抢得先手,白子于七之十六抢占大场,进藤光不得不落子应战。接下来塔矢亮十二之五一路挺进,进藤光十七之二反打并圈地,黑龙隐隐有庞然大物之势。榧木棋盘敲出一声声脆响,原先布局速度较慢的进藤光反而占了上风。塔矢亮的手轻轻摩挲棋子,八方风来,岿然不动,面上仍是不慌不忙的模样。他以八之十三浅侵,进藤光不欲缠斗,以五之十一腾挪,随后两人干脆利落地应对十几步,完成地界的交换。
塔矢亮经过无数次职业比赛的捶打,无论是掌控局势,还是暂时落入下风,他都保持得体的沉稳。进藤光落子之时悄悄观察他的表情,那双深邃的双眼里没有张皇不安,也没有凝神苦思,只有一如暴风雨来临前那份属于深海的宁静。
进藤光轻抚手上的折扇和扇尾的流苏,思考着目前的局势。先手优势尚且没有消耗殆尽,双方目前旗鼓相当,且他略微占据有利地位,然而棋盘落子只在瞬息之间,于他有利的局势会随时坍塌。黑色大龙张牙舞爪,白色大龙尚且悄无声息。塔矢亮绝对是对杀和攻击的一把好手,此时沉寂只为了更长远的爆发。他再次抬眼迎上对方的目光:面对这样的局势,你会放掉这个绝妙的攻击机会,踏入我苦心编织的陷阱,还是另寻其他出路?
塔矢亮的白子轻敲在榧木棋盘上,此时周围具寂,唯有一声脆响。白子将黑子连接之处断开,杀一条铤而走险的路。棋从断处生,进藤光立马接上,占右下角星位小目,盘面局势顿时更加剑拔弩张,原先尚且温和的试探荡然无存。黑白两条巨龙纷纷露出锐利的爪牙,一招比一招紧凑,转眼间对杀已至一百多手,黑子优势荡然无存。
面对塔矢亮,进藤光并未轻敌。倘若他以现代布局开局,战况只会更惨烈。秀策流给予他掣肘,也给予他机会。此时边角厚实,中腹薄弱,进藤光立马向中路挺进,连接四面援军。塔矢亮白子在八之十三一拐,是富有余味的一手。进藤光捏紧手上的折扇,面上看不出表情,思考后快速落子,不带任何犹豫。
进藤光和塔矢亮都不是会退缩的那类人。黑子攻击迅猛,白子应战,双方不断计算着应对,变化以及目数的得失,局面变化之快令人目接不暇,强势的冲锋和反击不断上演。塔矢亮和进藤光的视线再一次交汇,目光如锋利短剑,稍不注意便会刺得人鲜血淋漓。
进藤光封棋,算是第一天的收尾。汹涌的记者潮散去,进藤光和塔矢亮从棋盘两端起身。夕阳的光辉洒在进藤光身上,衬得那缕金黄色的刘海更加灿烂夺目。塔矢亮已经换好鞋子在门口等他,等到进藤光回头,他才笑着揶揄道:“看完了?”
场上针锋相对,场下又是形影不离的朋友。他们很习惯这种切换方式。
“嗯。”进藤光也换上鞋子,说:“听说大阪的咖喱饭和小吃不错,咖啡也很棒,去尝尝吗?”
对局对到这个时间,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进藤光早就饿得不行。已经将不吃中饭的习惯改掉的塔矢亮,此刻也感觉腹中空空。幸好棋院处在大阪市中心附近,出门就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一家家风情各异的餐馆。
进藤光秉持着“来大阪怎么能不吃大阪烧”的理念,在路边买了个海鲜风味的大阪烧,热气腾腾的面饼上淋酱汁,香气扑鼻。塔矢亮对海鲜无感,只要了个最普通的大阪烧。两人坐在店里的椅子上静静品尝,偶尔交谈几句。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即使两人穿着西装,在浩浩荡荡的下班潮流中并不显得违和。
结束大阪烧,进藤光和塔矢亮又去吃了小份的咖喱饭。卖咖喱饭的店估计有些年头了,装饰得很古朴,墙上还贴了一些复古的油画。爱吃咖喱饭的名人有很多,墙上也刷着这些人的名字和他们对咖喱饭的赞美语句。
塔矢亮很少吃咖喱饭,今天这一餐明显超出了他的预料:“……很好吃。”
进藤光笑着说:“怎么样?我也觉得比东京的咖喱饭好多了。”
进藤光面前的咖喱饭不仅加了辣酱,还加了芥末。塔矢亮不由感叹:“你真能吃辣。”
“我还不算最能吃辣的。和谷比我厉害多了。”进藤光说,“他可以将整片生鱼片都蘸上厚厚的芥末酱和辣椒粉,我就不行。”
“这样会吃坏肚子吧?”
“当然,但和谷经常这样吃,吃完了还活蹦乱跳。”
“啊,果然……”
店里的电视机不断播放着新闻,主播的声音在这间小小的店面回荡。这场棋圣头衔挑战权争夺赛在职业围棋界是无比重要的新闻,但在主播的嘴里不过被轻轻地一句带过,再多也就是大屏幕上显示的一些零碎摄像片段。
吃完饭,两人漫步在街边。夕阳圆圆的身子只显出一丁点,柔和的橙光逐渐被路灯替代。黑色的天幕逐渐降临,街上的人也渐渐稀少。进藤光和塔矢亮不是明星,完全不用担心被认出来的问题。他们走在路上,静静地不说什么话,仅仅是这样,进藤光就觉得很美好。
他看见塔矢亮的身上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环,就像是一层等待他揭开的薄纱。塔矢亮的侧脸线条流畅,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格外柔和。
不知为何,凝视着塔矢亮的侧脸,进藤光忽然感觉自己已经触碰到了某些隔膜。这层隔膜很薄,只要他轻轻一碰,就可以裂开。然而这层隔膜裂开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进藤光并不清楚。
夜色温柔,或许是进藤光沉默的时间太久,塔矢亮忍不住微微侧过头,目光正好和进藤光撞个正着。“进藤?你在想什么?”
塔矢亮的声音低沉,一点点挠着进藤光的耳朵。塔矢亮的问话总是这样,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魔力,让进藤光总是有些心猿意马。
“没想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这样挺好的。”
塔矢亮听到末尾时,脚步微微一顿。他不明白“这样”指的是什么,但他明白进藤光隐瞒了一些内心的东西。他也隐隐地明白,或许“这样”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平衡。
进藤光想要隐藏,塔矢亮并不会去追究。他只是等待,等待一个机会,等进藤光会将一切告诉他。
第18章
第二日,棋局继续进行。进藤光将封棋纸展开,棋子敲响之际,新的征伐已经开始。进藤光封棋在十八之五,塔矢亮紧跟其后一手大飞,联络两方将出路堵住,势必要抢得先手。进藤光以十七之四应对,同样步步紧逼。塔矢亮稍稍思索,不以平常招式见招拆招,也不展现平日凌厉迅猛的棋风,反而抬手以九之十六作为腾挪。
这步棋看似缓了一步,实则在强迫黑子再一次做地界的交换。若黑子不愿应战,那这片区域将被吞噬殆尽。进藤光只能跟上,心中暗暗懊恼,先前那一手大意了,只顾乘胜追击,没有看清来自背后的威胁。弃子争先,如今塔矢亮已化解黑子先手的优势,转而成为先手,他落下的每一子,进藤光只能跟上。如此十几步,进藤光脑内已然算出几十步后的局面,终是自己棋差一着,连忙转移阵地,弃下身处白子包围圈的三颗黑棋,转投别处。塔矢亮也不乘胜追击,见好就收。毕竟此地已是囊中之物,无需多虑。
两人继续落子,于外界是几个小时的观战和等待,于他们只不过弹指一挥间。晋人王质误入仙人之地观棋,棋局结束才知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虽然只是神话传说,但从中也可知棋局的吸引力之强。此刻他们身处棋局,如同身处战场,黑白两军交战,而下棋的人便是掌握兵权的将军。何时何地该有何种策略,对方的缺口是刻意还是无意,都需要他们仔细思索。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刚刚两人如武林高手,瞬息间过招,进藤光忍不住推算之后的局势。此刻劣势初现,但优势未消,拼一拼并不是没有希望。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闪过无数秀策的棋谱。他既然以秀策流开局,棋局本身便多了一份秀林的风雅。此刻若是效仿他人激流勇进,反而破坏这一盘棋整体的气韵,为不美。在现代的角度看来,古人棋谱自然没有经过无数钻研的现代棋谱来得有用,但古代高超棋手的行棋布局和技法,仍然是某些现代流的宗师,亦或者可以成为新的突破点。
进藤光放下先前心上涌起的几分急迫,闭上眼睛开始长考。塔矢亮有些意外,忍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见进藤光虽然闭上眼睛,看似压力很大,但眉眼间并无怯意,心下不住哂然:他虽然猜不透进藤光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但他明白进藤光不久前的步法并不算是什么好棋,在他看来,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了。现在塔矢亮处于小优,进藤光这番长考,打乱了他原本设想的攻击节奏。
秀策流,塔矢亮想。开局是秀策流,不知道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变化。
而无论如何,他都愿与一战。
十分钟已过,进藤光睁开眼睛。棋盘已在他脑海里被推演了无数遍。一旁的计时钟闪着数字,进藤光看了一眼就略过,将所有精气神放在棋盘之上。他落子八之五,已没有先前的锋利,多了古代棋士特有的柔和。秀策的下法,塔矢亮一看便知。他已做好防备,白子落于九之三,同样收了一些锋芒。进藤光不疾不徐,出手应对。此刻已经是下午三点,日头高挂,棋室内却遍生凉意。八九步后,塔矢亮猛然发觉,自己的先手正在被一种微妙的方式牵引着,很快便有失去的危险。他企图挽回,但白子的城墙先前密不透风,现在却被黑子撬开了一丝隐秘的漏洞。进藤光捏紧手中的折扇,面上没有表情,但招招都在往那条裂缝上做更深的打入。
塔矢亮连忙补全。盘上形势忽然逆转,饶是他也不会掉以轻心。这局棋如此重要,一般人或许会认输,但他塔矢亮决不会。瞬息间,无数变化图在他脑海中飞快排演,他从中寻找自己的最优解。两国短兵交接,即使是塔矢亮也没办法做到对场上局势百分之百的掌控。此刻只能行一步险招€€€€他扬起白子,落在右上角小目,可进藤光的反应比他更快,黑子迎面如大山压来,四面联通,八方支援,盘上白龙挣扎,黑龙势大起,正打算咬掉白龙的血肉。
塔矢亮怎会给他机会,脑中早就算好,一手更比一手的攻势汹涌。进藤光不甘示弱,也不会示弱,此刻局势对他来说大好,理应乘胜追击,但他忽然徐徐图之,看似温柔的黑棋每一个落点都在致命处舞蹈。塔矢亮额头沁出细汗,捏棋子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此刻已交战至两百一十三手,胜负虽然未定,但他明白,已经没有胜算了。
十二岁时那座他眼里高不可攀的大山,渐渐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双方挪棋子一点一点整地。虽说还在整地,但进藤光和塔矢亮心中已经分出胜负。数目完毕,主持人报出数字,进藤光赢塔矢亮一目半,拿到了棋圣头衔的挑战权。按棋圣绪方精次的意愿和安排,挑战赛将在第二年的夏季,于名古屋举行。
塔矢亮面色平静,行礼道:“我输了。”进藤光赶紧回礼,说一句“感谢承让”后站起身,伸手将塔矢亮拉起来。两人跌跌撞撞,走出棋室和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圈,出了棋院的会馆。
“去哪里?”塔矢亮问。
进藤光来到这的时候就看好,那边有一座小桥,景色很美,看起来是专给人步行用的。他赶紧拉着塔矢亮,指了指那边的方向:“去那座桥上走一走,顺便看看水。”
两人慢悠悠走在大阪的街上。此刻还没到傍晚,只是下午四五点。快进入九月份,俗话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古代已经到了缝制冬衣的时节。此刻太阳的光芒渐收,余温尚在,照得桥上一片暖融融,专门用青石板铺的桥也升腾起暖意。路上行人少,只三三两两地走,时不时停下来,倚在护栏上,望着天边飘若柳絮的白云。
塔矢亮也停下来,轻轻将一只手搭在护栏上。“这一局棋,是我技不如你。”
没有“粗心大意”,也不是“阴差阳错”。塔矢亮一向很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输了就是输了,除了技不如人,没有理由和借口找来搪塞。他也不是会搪塞自己,只是求一个心安理得的人。
每次输棋,他都大方承认自己的不足,在日后的棋局中加以改进。从小下棋时是这样,步入职业时面对前辈也是这样,如今,塔矢亮仍旧是这样。输棋决不会折损他周身的光芒。
“秀策的棋谱,千变万化……”塔矢亮说,“中途你猛烈攻击我时,我占优势。后来你借用秀策的步法和神韵步步为营,牵引我时,我已经处于劣势了。”
进藤光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呢,后来我一想,你不是会因为输棋而生气的人。”
如果塔矢亮因为这种事情而生气,那他就不是进藤光所认识的塔矢亮了。他眼中的塔矢亮,是一个对下棋格外认真的人。只要认真,无论输棋还是赢棋,都问心无愧。
塔矢亮也笑了。
进藤光和塔矢亮认识不久时,塔矢亮并不是很爱笑。有时两人同坐一架电梯上楼,塔矢亮都吝啬于给他一个笑脸。或许是认识的时间久了,也或许是吵架吵得多了,笑容出现在塔矢亮脸上的频率也变高了很多。
塔矢亮是棋院看板郎,他笑起来,如同冰雪融化,春水漫流,疏朗轩举,博得无数小姑娘芳心,荣登“棋院四大美男子”榜单之首。
此时此地,塔矢亮迎着流云笑起来,进藤光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许多,热流也抑制不住地流向四肢百骸。
风吹得塔矢亮的长发飘起来,进藤光忽然很想伸手握住对方的长发。
鬼使神差,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塔矢亮深邃的目光望过来时,进藤光不由得心虚,手还是握着头发不放:“那个……我,你,你头发太长,我帮你拢一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但心里的奇怪感觉却不由得他不这么做。也不知这个借口能不能过关。
塔矢亮偏头瞧了他一瞬,深深的眸子折射出笑意的斑斓光彩:“你还会绑头发?”
“不会……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绑头发不就是那样?”
进藤光挠挠头,语气不是很笃定。
塔矢亮没跟他多辩驳,轻轻甩一甩头,发尾就从进藤光手中依依不舍地溜走了。进藤光还想解释点什么,就被塔矢亮打断:“该去吃饭了。”
进藤光恍然道:“对哦!我们先去吃寿司,然后去喝大阪特色咖啡怎么样?”
“好。”塔矢亮颔首。
“在卡座里坐着喝,听店内的萨克斯演奏,应该特别棒!”
“好。不过我今天输了棋,不开心,今天的所有餐点都由你来请客。你不会反对吧?”
“怎么会反对!”进藤光豪迈地一拍胸脯,“我有钱,请你吃十天八天的,就算请你吃一辈子都没问题!”
闻言,塔矢亮心里微微一颤。
果然傻了吧唧的。“一辈子”这种词哪能随便说?
第19章
进藤光和塔矢亮在大阪逗留了一个晚上。吃完寿司,他们走到一家僻静的咖啡店里,拿了菜单,上边眼花缭乱的咖啡名称和英文两人都不是很看得懂,就随便要了点什么。很久以后进藤光回忆起这件很小的事情,心想,当初他给自己和塔矢亮点的应该是最普通的卡布奇诺吧,他还记得上面有一朵精美的奶白色拉花。
咖啡店里的装修风格很典雅,有十九世纪美国电影里昏暗又随性的味道。进藤光和塔矢亮又在昏暗的灯光下面对彼此。塔矢亮的脸在灯下清晰又模糊,不变的是他明亮的双眼和高挺的鼻梁。
不久,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他们在座位上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咖啡。大阪的咖啡很出名,但进藤光还是没品尝出来它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往咖啡里加了足量的糖和奶,总算咂摸出点味道。塔矢亮明显也喝不惯这东西,但他还是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将杯子里的咖啡喝完了。
或许比起咖啡,塔矢亮还是更爱茶。即使它们同样苦涩。
尽管他们两个人谁都不太喜欢咖啡的味道,但他们谁都没有说破。这里的灯光和当时他们在京都时吃饭的灯光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朦胧,梦幻,浓烈,还有点罗曼蒂克。
咖啡味道是什么样的,或许喝完这一杯,就再难回忆起。但这个场景,进藤光觉得自己可以记很多很多年。
气氛很好,他们都想多坐一会儿。
这家咖啡店的老板似乎很有文艺气息,想把自己的店面打扮得更有情调一点。时针指到二十一点,店中央的木制舞台上就走出一个抱着古典吉他的男人。男人穿白衬衫,袖口随意挽起,胡子拉碴,脚踩拖鞋,将吉他放在腿上,轻轻扫一扫弦。
“原来还有音乐表演。”进藤光说。
弹吉他的男人结束了他的扫弦,将麦克风架好,慢慢地开始唱起来。
If??you??miss??the??train??I??am??on
如果你错过了我那趟火车
You??will??know??that??I??am??gone
你应明白我已离开
You??can??hear??the??whistle??blow??a??hundred??miles
你可以听见一百英里外飘来的汽笛声
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
一百英里,一百英里
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
一百英里,一百英里
进藤光英文不好,他说不清楚歌词里到底表达什么意思,但他依然可以从旋律中感受到若即若离的忧伤。
不是哀伤,而是忧伤。
一个离开家乡的人,坐上火车,看着家乡的景色一点点离开他的视线。慢慢的,慢慢的,车窗的风景变成拉长的线,又渐渐消失。
男人的声音带一点沙哑,通过麦克风,这点细小的沙哑被放大。进藤光总算了解,为什么有些人酷爱烟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