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玫瑰 深渊的玫瑰 第58章
作者:无聊到底
“嗯?”
“如果末日真的到了,基地会给她一天的自由吗?”
“……”
“还是说,直到最后一刻,你们依然要守着她,期待从她身上看见人类的未来?”
“我不知道啊。”
易书云轻声说着,话语里压抑着深深的茫然与无奈。
***
对柴悦宁而言,守着那根小黑藤的日子,远比在外面空等要快上不少。
她在实验室里打了个地铺,每天都贴着玻璃水缸睡,只要从睡梦中醒来,就一定会看一眼那亮着幽幽绿光的大显示屏。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她别的没能学会,独独学会了怎么看异变程度和情绪指数。
柴悦宁每天都会往水缸里倒营养液,易书云说一天倒一次就够,但她就是要把一天的量分成三份,照一日三餐的标准往里倒。
一天三顿是人类特有的仪式感。
她才不要像研究所里的研究人员那样,把褚辞当做一个只要不死怎样都行的实验样本。
小黑藤最近长大了一些,不像一开始那么爱撞玻璃,异变程度也缓慢地降到了百分之六十几,这让柴悦宁感到十分欣慰。
六月末的一个下午,她如往常那般趴在水缸边逗着已经能往四周展开分枝的藤条。
旁侧的收音机里,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
“今日午间,外城三区遭受了级别不明的飞行异兽,异兽的突然来袭造成了一定人员伤亡,军方现已经将其击毙,该片区住民此刻正在接受感染检测。现在,让我们来采访一下三区城防所对此有何看法。”
“请大家保持镇定,不要慌张。”收音机里,一个陌生的声音,十分有力地沉声说道,“能够飞至基地浮空高度的异兽,五十多年来仅此一例,基地研究所会尽快对其进行研究分析,以最快速度找到它的弱点,并展开重点防范。”
在他说这些话的过程中,身后似是接连响起了几声枪响。
无情的枪声,是对这些话语最刺耳的讽刺。
柴悦宁轻声感慨着:“如果我不知道真相,再过一段时日,等到末日降临,应该会和许多人一样,死得糊里糊涂吧?”
“你说,人类会走到末路吗?”柴悦宁问道,“如果人类穷途末路了,你是不是就自由了?”
话音刚落,她愣了一下,不自觉抿了抿唇,掌心轻轻覆在冰冷的玻璃之上,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你自由那一天,我又在哪儿呢?是不是已经不在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还能像从前一样,和我说说话吗?”
水缸里的黑藤没有回应她,只是安安静静攀附在那玻璃壁上,近似本能地向她的掌心靠近。
“其实这样也好,他们不会伤害这样的你……”柴悦宁轻叹着苦笑了一声,“什么时候我要能带你走就好了。”
可惜,她并没有什么本事,能带着浮空城最重要的样本偷偷离开。
所以她只能留在这个地方,日复一日地陪在这个样本的身旁。
时光匆匆,转瞬已是八月。
褚辞的变异程度已经降至百分之四十七,但她依旧还是一根藤,除去大了点,更活泼了点,便再没有什么变化。
浮空城自从第一次受到飞行异兽袭击以后,那种飞行异兽出现的频率便渐渐高了起来。
这些异兽,有时是单独袭击,有时是三五成群。
无论外城还是主城,只要受到了异兽袭击,就注定要在阵阵打向自己人的枪声中结束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易书云说,这一切暂时还在可控范围内,但是这个“暂时”能够维持多久,谁也说不准。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十分安静的研究所,忽然响起了无数惊呼之声。
柴悦宁站起身来,向着动乱的源头跑去,还未赶至现场,便听得阵阵枪响沉默了众人。
一个研究人员变异了,她在发生变异之前,跑到了研究所的天台上,异变过程恰被巡过此处的无人机监控拍到,军方及时赶到,所以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柴悦宁见过她,她也有资格进入秘密实验室。
看得出来,这位研究人员并没有来得及完成自己的异变。
她那副扭曲得不似人形的身上,生出了一双没有皮毛的肉翼,明显为近日里基地出现的飞行异兽所感染。
但是很多人都可以证明,最近这段日子里,她从来没有靠近过任何曾经遭受异兽侵袭的地方。
为了查清此人异变的原因,军方翻遍了她的分配住房,以及她常待的办公室和实验室。
可笑的是,他们在这位研究人员的独立实验室里,翻出了一支藏得很深的,里面仍有残留注射物的针管。
经研究所检验,那支针管里残留的注射物,就是从飞行异兽身上提取出来的基因融合试剂。
这里太绝望了,知道得越多也就越绝望。
可惜,绝望催生的翅膀,并没能带她逃离这座囚笼。
柴悦宁望着屏幕上那段监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许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只是想要离开这里……”
“失去意识之后就不一定了。”易书云说,“猎食人类,是每一只异兽的本能。”
说罢,转身离开了光线昏暗的监控室。
柴悦宁沉默许久,跟上了她的脚步。
这个世界好像烂掉了,每一个人都在等待末日的审判。
或许,只有她的等待,与所有人都不同。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但是是六千!这个世界,不破不立。
第49章
基地研究所内部出现了主动与异兽融合的叛逃者,这无疑是一件绝对不能传出去的丑事。
自那日起,研究所被暂时封闭,除军方外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研究所中所有人员除去一日三次感染检测外,还需要每天集中接受一次心理辅导。
说是心理辅导,其实更像是一种洗脑。
基地要他们守口如瓶,要他们把这件事当成一次普通的异兽入侵事件。
五十多年来,人类竭尽全力所坚守的这一切,绝不能因此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所以哪怕每一个知道真相的人都已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们对外的谎言仍旧没有停止分毫。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
尽管基地极力隐瞒,真相还是不知从何处传了出去。
这次传出的,不只是那位研究人员的自甘堕落,还有关于A0027号样本的机密档案中的部分重要资料。
那部分杂乱的资料在短时间内被大范围地传播开来。
本在五十年前就已宣布死亡的特殊样本,竟一直被深藏在基地最机密的实验室里,除去高层人员,无人知晓。
参与这个项目的研究人员们,非但没有从这个样本身上寻找出一丝有用的信息,还是造成之前黑藤疯长的真正原因。
一时之间,基地哗然一片。
“我们都被骗了!”
“五十年没有变化,基地在研究什么?一个怪物吗?”
地面生态一直都在加剧恶化,但人们却一直生存在谎言之中,享受着被粉饰过的太平。
他们不知道世界早已开始崩塌的真相。
他们将所有的一切,都归结于那个特殊的样本。
“它根本不是人类的希望,是它带来了灾难!”
“一切都是从那个样本失控开始的!”
“是它引来了新型异兽,是它逼疯了研究人员!”
一部分人们开始游行,开始呐喊,开始呼吁。
他们群情激愤地围堵在基地研究所被保护起来的大楼外,高举着示威牌与旗帜,展开一条条写满抗议的横幅,叫闹着要基地研究所交出或是公开摧毁A0027号样本。
短短数日,无论主城还是外城,都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罢工,加入了游/行/示/威的队伍。
“人体实验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每一个自愿接受人体实验的人都成为了怪物!”
“基地不该暗中研究这些怪物,我们要求停止一切人体实验!”
“我们要求基地摧毁A0027号样本,并向我们保证再也不会进行人体实验!”
巨大的压力,压得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基地试图公开更多研究资料,以此证明这一切并非因A0027而起。
可他们的声音,却被彻底淹没在了无数呐喊声中。
听多了谎言的人们,已经不再愿意接受真相。
他们只想毁掉这个样本。
在他们的眼里,那是一切灾厄的源头,只要将它清除,基地就会重新恢复平静。
这是他们如今所坚信的,他们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柴悦宁靠站在走道的尽头,透过一扇半敞的窗,望着那研究所大楼外,一道道白色横幅上红得刺目的大字。
她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愤怒的能力,此时此刻望着眼前的一切,心底除了苍凉,还是苍凉。
“极端的声音,往往比温和中立的声音更容易博取关注与追随。”易书云说,“当一种极端的声音汇聚到一定程度,这些声音的发出者与追随者就会失去理智,他们认为自己是对的,他们听不得任何不同于他们的声音。”
她的话讽刺极了,语气却是平静的:“他们不需要真理,因为他们希望自己成为真理。”
“基地会怎么做?”柴悦宁低声问道。
“基地自然比这些人要明白样本的重要性。”
易书云说着,话语顿了顿,眼底浮现了一丝茫然:“但也只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