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玫瑰 深渊的玫瑰 第84章
作者:无聊到底
——我听基地里的老人说,以前地面很繁华的,一入夜,城市就会亮起好多灯,路上也是车来车往的。那时候雾区还不存在,不用挑地方,到了晚上,抬头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月亮。夜再深一点的时候,城市安静下来了,就能听见书里写的“深夜里的虫鸣鸟叫”……
初遇之时,柴悦宁在她耳边说过的那个世界,她现在有一点点感到好奇了,却到底没能看见。
这种感觉对人类而言又是什么?
她想找个人问问,可这四周,已经不会有能听见她声音的人类了。
她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行。
所有的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她却感到一股浓烈的疼,像带刺的藤条,死死纠缠着血肉心脏。
柴悦宁说,疼的话可以说出来,可事实上真能压垮一个人的疼痛,往往都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出口的。
她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脚步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沉重。
她忍不住蹲下身来,环住双膝,把脸埋入臂弯,任凭身子不由己地轻轻颤抖。
A0027号样本的一生,漫长而又短暂,于这无边广袤的天地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她的悲伤会随她的孤寂一同,永远藏在不会出现人烟的荒凉之地。
她如今什么都不是,既没能融入人类,也再难以从前的身份回到最初。
每一个生物都有自己的归宿,有的是出生地,有的是目的地。
人类的归处是家,是亲人,是朋友。
独她一个,没有归处。
褚辞想,她会死的。
死在脱离人群的某个日夜,死在想念一个人的某个日夜。
就像,鱼离了水,鸟不会飞。
那一瞬,她的世界好像坍塌了,比人类的末日降临得还要更早一些。
所有的风吹草动,都似在耳畔将她嘲笑。
“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一个声音将褚辞惊醒,像做梦一样,那么的不真切。
褚辞有些迟疑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回过身去。
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她望见浓雾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没有想过,她会跟来。
柴悦宁向她走来,她们在雾气之中对上彼此的目光。
柴悦宁蹲在她的身前,凝望着她的双眼,问她:“痛苦的话,为什么要这么选?”
话语之中,似是压抑着一种她不太能理解的情绪。
褚辞:“你,为什么……”
一路悄声跟到了这里?
柴悦宁:“我尊重你每一个选择,你呢?”
褚辞:“……”
柴悦宁:“陪你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是我的选择,你认为你替我做下的决定是最好的,所以我一定要接受吗?”
褚辞:“……”
柴悦宁:“如果我睡过去了,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对吗?”
褚辞:“……”
柴悦宁的语气不再似以往那么包容,她的眼圈泛着红,泪光漾在眼底,抓住褚辞双肩的掌心冒着冷汗,似努力压抑情绪,却仍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好像真的生气了,这是褚辞有限的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欲言又止的眼神。
褚辞张了张嘴,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却发现自己这一颗心已是混沌一片,不知甜多一些,还是苦多一些。
她不自觉抓住了柴悦宁的胳膊,睁大双眼似努力想要读懂那样复杂的眼神,仿佛无法读懂人类的心绪,她就永远只是海上无法靠岸的一叶孤舟。
可忽然之间,柴悦宁将她搂入怀中,一只手扶上了她耳后的发根,她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
所有抑制在心底的情感都于那一刻彻底放纵。
柴悦宁亲吻了她。
吻过眼角,吻过泪痕,吻上她的唇瓣。
时间仿佛不再流逝,在那一阵寂静之中,人类的命运也仿佛终结在了世界的尽头。
有那么一瞬间,荒凉的城市废墟之中只剩下她们两人,这个世间所有的烦忧仿佛都能随着世界的毁灭而彻底烟消云散。
褚辞终于知道柴悦宁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
她顺从着那一个深深的吻,第一次真切的明白,自己为什么总会因为别离而感到痛苦。
世界的毁灭本该与她无关。
可世界毁灭前,她爱上了一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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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咱就是说,无聊到底真的很会写甜文,她自己都被甜哭了。
第75章
她们拥抱,她们亲吻,她们在荒芜的废墟中坦诚,在无人见证的末路中相爱。
她们没能生在安稳的年月,来不及在世界毁灭前遇上彼此。
地下城那位年迈的博士说得不错,在人类真正寻回自由以前,所有人都身处囚笼。
逃不掉,那就不逃了。
沿途的黑藤花都在为她们指路,微光染着雾色,它们向着远方。
旧世界的城市很大,这条路注定很长,柴悦宁却希望它能更长一些,长到没有尽头。
覆满灰尘的两侧,旧世界街头小店招牌上的文字都还依稀可见。
她们走在这片破败之中,却似穿越五十多年的光阴,同游于旧世界灯火辉煌的街道。
如果这里不曾被黑藤覆盖,不曾被异兽侵袭,一定会是一座很美的城市。
只是,柴悦宁能感受到无数双眼睛在浓雾中注视着她们。
这些藏在暗处的目光,让这个早已不再属于人类的城市显得更加荒凉。
它到底是成了一段过往,是一处历史的遗迹。
生长在如今这个残酷时代的年轻人,只能从老一辈人的口中听到属于这个世界的美好,而当那些老者死去,这些美好也就随着他们的记忆永远逝去。
人们将只能在一些残章断简之中,读到这个世界所遗留下来的,寥若晨星的遥远过往。
这样一个残旧不堪的世界,总是让人感到万分寂寥。
可这样的寂寥,却让柴悦宁的一颗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人总是有牵挂的,她在这世上的牵挂不少,但她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末日的来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它推动着每一个人不断前行,有的人会倒在半路上,有的人会追着绝望行至末路。
她所牵挂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脚下的路总得自己去走。
她不是救世主,生死面前,她连自己都不一定能救。
但是她想,她至少可以陪着褚辞。
在这最后一程里,幸存的人类会相互扶持,基地的学者有他们苦苦寻求的真理支撑信念,唯独褚辞这一生都是孤单一人,没有人在意她的喜悲。
她不能让褚辞一人孤单单地没入大雾,像溺水的人沉入深海般,无人拯救。
人类的命运将会如何?她们命运又该怎样?
没有人能告诉她们答案,但如果这是真一条末路,至少她们可以一起面対。
再之后,生死由天,她不在意了。
反正她为自己留下了一颗子弹。
在最坏的结果里,她也能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
“十三佣兵队,是我从父亲手里接来的。”
“向叔,就是队里的老向,他是我父亲生前的队友,我父亲死后,队里人全散了,只有他还留着,他教我练枪,教我战斗,他带着我上地……知道为什么吗?他说他有愧于我父亲。我的父母不都是死在队里变异的兄弟手上吗?老向是个挺敏感的人,其实他有些察觉到那个人的不対劲了,但他却骗自己说只是刚隔离出来,情绪不稳定,不需要太在意。他一直觉得,当年如果可以多留一个心眼,我的父母就不会死在变异者的手上,他觉得他亏欠了我很多……”
“可我没有怪过他,相反,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亲人。”
“这世上谁都有喜怒哀乐的,人活着哪能随时在意着旁人的情绪,并在其中读到危险的信号呢?他这是幸存者综合征,就像大家逃离六区、七区、九区,最后去往主城时,明明也没有害了谁,却忍不住在心里自责,觉得如果自己足够强大,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竟然真就为了那一年的自责,像个老父亲似的,照顾了我十几年,和我一起把父亲的佣兵队延续了下来,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也不肯让自己歇着,每次有危险,非要硬撑着一把老骨头跟来……”
柴悦宁话到此处,不由叹道:“有时候我真的会想,等我有钱了,一定找个好住处,好好安顿他的余生,别再跟着我一起冒险了,佣兵都是玩命的,能活到这个岁数是福气,福气那么大的好人,可别死异兽的嘴里了。”
褚辞认真说道:“他会好好的。”
柴悦宁点了点头,将话继续了下去。
“杜夏平日里话不多,忍冬的性子也偏文静,至于我嘛,不干事的时候就想躺得平平的,在卢启来队里之前,老向是队里最爱仗着年长和我们唠叨事情的人。后来卢启来了,那小鬼聒噪得很,从来到队里那天起就总和老向吵嘴,这一老一少的,一个不爱幼,一个不尊老,谁也不让着谁,倒是让队里热闹了不少。”
“他姐姐的事,我们大家都有听闻,想要劝劝吧,但偶尔提到一次,他就总是黑着张脸,什么都听不进。二十多岁的人了,一直是个孩子心性,无法理解旁人的苦衷,也不懂有些人活着就会有无法逃避的责任,注定要做身不由己的事情。好在他最终还是明白了,大多人的安稳日子,都是少部分人牺牲自己的安生才换来的,只是成长的代价,往往伴随着失去。”
“很多时候命运就是这样,有些人在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真正走了才知道后悔。”
柴悦宁:“这就像……就像我第一次离开浮空城的那天,我在车里,透过窗子,看着你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万幸的是,我寻回了你。”
褚辞低声应道:“我想过你会回来,但没想到那么快。”
柴悦宁抿了抿唇:“我怕慢一点,就永远错过你了。”
她说着,笑了笑,再一次转移了话题。
“再后来,七区有了位尤老板,我和她气场不和,话都谈不到一块儿,但和钱有关的事又不能一直避开,每次都是忍冬去和她谈生意。”柴悦宁说,“带你去七区那次,是我第一次和她单独谈话,我以为她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但还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念想多提了一点过分的要求,没想到她真的满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