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找上门来了 桃花债找上门来了 第121章
作者:三月春光不老
遍观二十六幅小画,她只得了这一句,只能宣泄这一句。
“信呢?”
陆漾担忧地为她展开。
大周护国国师写得一笔好字,便是有天大的怨气,见着这字,也能平缓几分。
说是信,不如说是几篇日志,且纸张泛黄,不知在这信封里存留多少年。
“……我有女儿了,上天竟真赐给我一个女儿,是我和她的血脉,哪怕我现在仍在记恨阿玥,还是很想偷偷回去看看我的掌上明珠。
“我的鸢儿,想必有比她双亲更要出色的相貌,她不需要乖巧,不需要背负着枷锁而活,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她生来无辜,美好。
“但我厌恨桃子,这世上有了杏花,不
该再有桃树,桃树哪有杏花好?
“杏树忠贞,花瓣洁白,不花心也没有坏心,可世道,人们爱的是桃树,她也被绑在那棵树上,若她真爱我,就该斩了那棵树,守着我的墓独活。
“我还是恨她的。所以我不愿再回到红尘,我要做不周山最年轻有为的山主,做师父最引以为傲的首徒,做师弟师妹最崇敬的首席。我是道贞,道贞是新的,是神圣的。
“人说斩红尘,斩红尘无异于斩心,我的心曾经碎了,是师父救了我,我从死里走一遭,看明白许多,看不明白许多。得知鸢儿的那天,我的心又活了、好了,我想去见她,哪怕一面也好。”
日志放到一旁,另一篇被拿起。
“我与师父辞行日夜不歇前往洛阳,说好半月便归。
“帝都还是老样子,繁华又无趣,那棵桃树还活得好好地,我见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但我已不再是我,我是道贞。
“道士要对得起自己的道号,师父为我起名道贞,只这两字,压得我不敢再做天底下顶顶坏的坏人。
“我表面心如止水,内里焰火滔天,杀意涌到嗓子眼,我嚼了一把黄连,师父说,吃苦也是修行。
“我没能杀他。他死在我手,是对我的羞辱。他应该死在她的手里。
“最后我没见着我的女儿,我人在洛阳,她们娘俩却不在洛阳,错过了。师父令信催得急,我没法,只能决定明年再来。”
又一篇日志。
“第二年,我去了洛阳,又错过了。”
“第三年,我还是去了洛阳,那棵桃树不在,她们母女也不在,还是错过了。
“回山,师父说我心不静,不沉,不仁,修道修出魔障来,我自知有愧,做不到全然的心无挂碍。
“师父说人不可贪心,既要做不周山的首席,又要做红尘人的伴侣,除非那人肯跟你一起修道。但崔夫人肯吗?崔家肯吗?你去了三次不成,是上天不愿你们相见。
“道贞,人有时要顺天而为才不会受伤。不周山的基业往后要落在你肩上,你是真看不到吗?
“我非瞎子,哪里看不到呢?师弟师妹们盼望我继承道统,师父盼我修道有成,做那顶尖的山主,于国于民都有益。我看到了,我问心有愧。”
……
“师父去了,临终传我百年功力,这百年功力便如枷锁,困我半生,为人徒,我当恪守清修,为不周山山主,我当恪尽职守。”
“景幼也跟着死了,活下来的,是光明至上、抛妻弃女的道贞。”
第86章 无不可怜
桃鸢视线胶着在“光明至上、抛妻弃女”八字,心一寸寸冷却,目光慢慢冷淡。
陆漾见势不妙,着急往下翻,见果然还有一篇,她迭声道“还有、还有呢!没完!”
“倘鸢儿认我呢?”
豆大的墨渍染在纸页,心事留下大片空白。
“不必……”
“不必认我,是我不配。”
圆润的墨字颤抖,好似多年前执笔之人颤抖的心。
陆漾顾自心惊“这……”
她继续往后翻,极力想将那最后一张薄薄的纸搓出第二页来,可惜没有了,景幼的日志就写到这,再没旁的话。
她怔在那,倏地心腔冒出一团火来“这算怎么一回事?哪有她这样当娘的啊!”
她深深地为桃鸢感到不值,感到愤怒。
比起她的激动,当事人心绪瞧着很是平稳,桃鸢眼尾染了一抹飞红,扬眉竟然还笑得出来“不是‘不想’,是‘不配’。她倒是明白。”
哪个负责的娘亲会让亲生女儿住在毫无干系的桃家,认贼作父?
又有哪个负责任的娘亲会不闻不问二十六年?
桃鸢生有反骨,她天生和正常人不同,旁的女子若是遇到此事,伤心流泪心生郁结恐怕免不了,她不一样,她笑笑,转身抱着孩子悠然自得。
这反应生生衬得愤怒的陆少主成了难得可贵的二傻子。
陆漾摸不着头脑,她还在为道贞抛妻弃女感到无法接受,亏了她一开始还向着这人,希望能多个人爱她的甜果果,结果,就这?一句“不配”就想了断母女亲缘?
她想得美!
她气冲冲地坐下,像一只喷火龙“修道修道,她修成仙人也是欠你的,我才不管她与岳母之间的爱恨,但她对你!她对你……”
陆少主词穷,眼巴巴地瞅着她才华横溢的媳妇。
陆少夫人淡然一笑“她对我狠心绝情,连个陌生人都不如,她用刀子剜自己的心,也凉了我的心,她想要我怨她,是与不是?”
陆漾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可不是么?开头写的还像个人,这最后一句,这最后一句……”
“这最后一句,恨得人想敲破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着什么。”
“不错!”
她的头点到一半悚然顿住,到底是当‘女婿’的,哪能对长辈不敬?
桃鸢笑她少年气性,若她退回十年多少年,或许也会像阿漾一样激动,甚至比她言辞还要锋锐,可她终究不是少年人了。
“我不怨她。”
“为何?她对你从未好过!”
陆漾的心纯粹热忱,在她看来,能娶到桃鸢是她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同样的,能有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儿,也该是道贞国师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竟然不惜福,竟敢弃养女儿。
这实在罪不可赦!
“她也不是没对我好过。”桃鸢声音平淡“我的生命是她与阿娘给的,成婚那日她好歹记得来为我撑腰,能号令不周山道徒的玉令也是她给的,小羽毛病了是她救的。你看,她不是不对我好,是世事弄人,如今愧于认我。”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她和阿娘生下了我,将最宝贵的生命给了我,若离了她我过得不好,是我没出息。不怪她不养我。”
她嗓音轻柔下来“我不是娇气的女子,我希望我们的女儿也像我一样坚强。初时得知实情我确实没法接受,但现在接受了,她做她的国师,我走我的路,两不妨碍。
“在我心里,她是‘国师’,不是‘阿娘’。如此,也就不会难过了。
“我体恤她的不易,理解她的选择,祝福她的道途,甚而有朝一日她与阿娘破镜重圆结为道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我不懂。”
“所以我说,你太年轻了。”桃鸢顿了顿“我喜欢你的年轻。”
陆漾像被拔了舌头的鹦鹉直勾勾看她,桃花眼极为漂亮,映着艳色和迷茫。
她生来没了母亲,是母亲拼命生下了她,而后父亲随母亲而去,偌大的陆家唯她与祖母是骨肉至亲,祖母爱她到骨子里,哪怕有了小羽毛,也深知祖母心里最爱的是她,爱屋及乌,才会疼爱她的女儿。
她想不通为何有人能忍住二十多年不去见自己的亲生骨肉?
见着了,为何不敢认?愧于认?过往真就那么重要吗?
“倘她有心,为何不求得你的原谅?”
桃鸢笑她一副为自己打抱不平的热烈性儿“这或许就是书上说的‘血脉相连,终究缘浅’。她落魄过,抗争过,顽强过,努力过,也在试图弥补,这就够了。
“阿漾,我想放过我自己。我若紧紧抓着不放,不原谅任何人,说到底,受伤的会是我自己。”
陆漾哑然。
“况且,我已经有了最好的。”
“最好的?”
“是啊。”她笑道“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这还不够好吗?”
恍若有烟花在心头绽放,开出缤纷的色彩和艳丽的花朵,陆漾的心狠狠震颤一下“那、那就不理了?她们过她们的,我们过我们的?”
“嗯。”
晕晕乎乎好半晌,她回过神来“鸢姐姐,你的心真好。”
桃鸢被她逗笑“这你说错了。”
“啊?”
“阿漾,”她目光倏尔深远“我不想做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道贞’是怎样的,‘景幼’已经是拼尽全力了。我要是她,不会比她做得更好。曾经桃家逼我,今时我不逼她。”
一个吻猝不及防地落在她脸颊,陆漾目若星子很是崇拜地凝望着“我还不是很懂,但我就是觉得喜欢。我喜欢你现在说话的语调,喜欢你现在每一个表情,像是发着光,温柔地照亮我。”
她这说辞太可爱,桃鸢眼帘低垂,没多会勾过她的脖子亲吻。
窝在娘亲怀抱的小羽毛睡得香甜。
……
宏图塔,道贞国师一夜未眠,站在窗前遥望漫天的星辰。
深秋露重,凉气自窗外泛涌而来,她回到蒲团,须臾生出一念红尘滚滚,千人千面,无一不可怜。
……
“那姐姐打算以后怎么面对国师呢?”
“照常就好。”
陆漾沿着她的寸寸雪肤吻她“缘浅不强求,要有缘深的那一天呢?”
趴在床榻的美人背对着,身子有一霎的僵硬,思忖一会,她叹息一声“想不到那一天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