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蛇的陷阱 疯蛇的陷阱 第72章
作者:Z鹿
就像那年墙壁的另一边便关押着司愚,可自己只能多送她一块面包。
**
步入十一月后,开罗也降温了。工作时,要多披一件薄外套,咳嗽感冒的警员也多了起来。
卢箫想给白冉回寄一封信,却无论如何找不到地址,便只好作罢。因为每封来信都是隐私发件,都没有地址。
令人烦恼的神秘。
如果有一天,那条蛇像在战场上那样偷偷死去,也会不得而知吧。卢箫的心脏骤然收缩。白冉会死吗?不会吧,她说过不会的,因为她找到了生存的意义。
她开始盼望明年的除夕。
因为想到了2190年的除夕。
这时,桌角的电话响了。
卢箫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沉重的听筒。
电话那头,接线员的声音毕恭毕敬:“长官,有人找您,姓白。”
是那个姓氏。
是心有灵犀,还是上天在纵容自己的祈求?
卢箫心跳漏了半拍,匆忙道:“请接入。”嗓音开始飘。
嘟……嘟……嘟……
而电话那头的声音只说了一句话。很熟悉,也很突兀。
“能带我看看十一月的维也纳吗?”
第50章
卢箫坐在雅典的车站前。虽然披着厚厚的风衣,但身体仍看起来异常纤瘦,挺直的脊背让整个人看起来像个衣架子。
在根本不知道白冉到底想要干什么的情况下,她请了整整一周的假。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白冉比公务还要重要得多。
卢箫静静地观察着街道和人群。
以前曾在博物馆看到过古希腊的画像,只可惜这座城市已几乎被世州同化,看不到任何爱琴海文明的影子。
白皮肤高鼻梁的人们来来往往,但他们和白冉的长相略有区别。他们的额头和鼻子几乎连成一条直线,就像素描作品的石膏像活了一般。
那女人的侧脸呢?尽管已半年多未见,她的侧影仍清晰得像个照片。鼻梁虽然也高,但和额头形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尖尖的下巴也凹下一个坑。
白冉比他们漂亮多了,虽然这种想法不太礼貌,但还是控制不住这么想。
“长官好。”背后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但其说话的内容不熟悉。
何止是不熟悉,简直可以称之为陌生。卢箫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个除夕夜,听到睡梦中的蛇说梦话的那一刻。
卢箫错愕地转头,看到裹得跟个粽子似的白冉。膨起的羽绒服上,围了三层的围巾将脖子和下巴包裹的严严实实,还有一顶厚厚的羊毛帽子,从头到脚仅剩半张脸露在外面。
白冉的鼻尖冻得很红,如蹭到口红一般。明明雅典的气温还在十度以上,却被她展现出了北极圈的感觉。
“你之前叫过我的‘长官’,今后我会一声声还给你。”
“什么?”卢箫歪头疑惑,并没有反应过来。
白冉走近,笑道:“现在我是平民了,而您是高贵的长官。”但那双绿眼中的高傲与嘲讽仍像高高在上的少校。
是了,她自诩为聪明人,已经退出了军队。
卢箫不悦地回应:“现在我没穿军服,没必要。”
白冉的眼睛眯成月牙:“怎么没必要?你确实是‘长官’嘛。”
听她不断重复那样的叫法,卢箫眼神开始闪烁回避。轻佻得过分的叫法,亲昵得过分的叫法,比梦呓还甜蜜的叫法;她的心开始越跳越快。
“我爱叫,”白冉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走吧。”
看那裹得严严实实的高挑身影向车站进发,卢箫抬起了手。维也纳的纬度比雅典高不少,气温也会低不少。
“你真的可以吗?”
白冉的脚步没有停下。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嘴边的话成为渐弱的回音。
“我总该看看真正的冬天吧。”
**
十一月的维也纳也在下雪。
像前些日子的慕尼黑一样,今年冬天到处都在下雪。
踏下火车后,卢箫担心地伸出手,以备不时之需。她有些紧张地等待后面的人下车。通常情况下,蛇会冻死在雪地里的。
啪。
长筒靴底踏到洒满盐粒的砖地上。
但那声碰撞并不太稳。虽然这人是个医生,但医者终难自医,不管怎样都需要外界的关怀。
卢箫飞快搀扶住那如一根树棍般僵硬的身体:“你真的没事吗?”
围巾上勉强显现出的绿眼聚焦有些许困难。白冉的行动很缓慢,移到站台的深处用了好几个小碎步。
“让我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卢箫顿了顿,手渐渐从她的胳膊移到她的手上。那条蛇的手像冰块一样硬而冷,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体征。
紧紧攥住那双冰块,尝试用自己的体温融化它。卢箫面对着她,将那两只手分别放入自己的羽绒服口袋中,温暖再温暖。
她头一次庆幸自己的体温比常人要高。
周围的旅客们在谈笑间走出站台,他们嘴边的雾气融进空气,飞向天空。
一些人注意到了这边姿态异常暧昧的两个女人,开始下流地窃窃私语。
那双翡翠做的眼睛闭上了,呼吸越来越浅。很疲惫,也很无力。
卢箫越发担心:“要么还是回去吧?你的状态……实在不太好。”
那双绿眼猛然睁开,奇异的忧伤搅在其中。围巾随看不见的嘴动了动,机械般说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话。
“我总该看看真正的冬天吧。”
卢箫万分困惑,转头看向灰蓝天空中洋洋洒洒的雪花。她攥那双手攥得更紧了。
“你见过了。这就是雪,这就是冬天。”
“可是我并没有真正看过。”
卢箫愣了一下,片刻后,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
在四周都是围墙的车站中看雪,并不是真正的看雪。维也纳这座城市和其中的点点滴滴都是冬天的一部分,都应该好好看看。
“那等你好些了,跟我说。”
“谢谢。”声音中的力量稍稍回来了些许,或许是手的温度逐渐上来的缘故。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他们是怎么做的?”
“什么?”
“像你一样的人,若冬天来到了北方地区,该怎么做才能正常活动?”
“我们不会来北方。”白冉闷闷答道。
“所以你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大概。”
卢箫陷入了沉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白冉明明可以待在四季如夏的赤联,却非要来维也纳,但她尊重这个决定,并且希望尽可能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以及一种大胆的假设。遇到冬天时,蛇是要下意识冬眠的,因此白冉也下意识一动不动。有效地降低新陈代谢,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这是它们的习惯,它们的本能。
但是白冉并不完全是蛇。
她是人。
她可以吃饭,吃很多饭;她的体温虽会受外界影响,但不会完全跟环境走。
要试一试。
卢箫捏了捏她的手,笑道:“我们走起来吧。动起来,就不冷了。”
白冉没有说话,眼神犹豫,浅金色的睫毛凝了一层白霜。她深深信任着年轻的上尉,却仍在踌躇,因为与天性逆向而行实在违背本能。
“我们在车上吃了饭,你又是个大活人,怎么不能产热呢?”卢箫拉住她的手,向出站的方向微微退一步。“跑一跑,饿了我请你吃饭。”
白冉被这话逗笑了。
而精神状态一好,她的肢体也活了起来。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白冉迈的步子越来越大,身体姿态也越来越轻松自如。
看到积极的苗头,卢箫感到整个人放松了不少。看着白冉渐渐从围巾中探出的下巴,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时,嘴角便已不住上扬。
“好些了?”
“托你的福。”语气也愉悦不少。
街上仍在下雪,且越下越大。
身体暖和过来后,白冉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鹅毛般的雪花,惊异写满了脸庞。纯真笼罩她的脸颊和身体,眼眸中倒映出闪过的白色碎片,此刻的那双眼睛真真的像个玻璃弹珠了。
“之前从来没见过雪?”卢箫惊异地问。
沉默了几秒后。
“没有。”
不知是不是错觉,短短的两个字中听出了嘲讽。无力又心酸的嘲讽。而且不是在嘲讽别人,好像在嘲讽自己。
空气变得更冷了。
卢箫低头看着雪地上的脚印,突然想到了六年前的那个下午。
紧接着,她思考了一下今天的日期。不知是不是巧合,六年前的今天自己也在维也纳,而那天的维也纳也在下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