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风起长安 第101章

作者:于欢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GL百合

  黄昏的景色就像催眠之曲,李忱拿着风筝线,与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妹妹说了许多话。

  李忱对于虫娘,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也许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但是虫娘的处境,远比李忱少时要悲惨太多。

  李忱看着湖面上泛起的涟漪,金光闪闪,或许是在兄长溺水后,伤心欲绝的母亲感知到自己的大限,所以才出此下策,在这个男权社会中,失去母亲的皇子,其处境要比公主好太多。

  李忱虽有腿疾,但仍然有许多没有子嗣的妃嫔挣着抚养,但李忱谁也没有选,皇帝便指派了吴王的生母照看,如此一来,吴王也就成了李忱最为亲近的兄长。

  说着说着,虫娘便靠在李忱肩侧昏昏欲睡,“虫娘今后想做什么?”

  “虫娘…”虫娘睁着有些沉重的眼皮,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这个问题,她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她抱着装荔枝的盘子,忽然想起了含凉殿内的父亲,“大房子里…虫娘看到了阿爷,虫娘好想可以一直陪在阿爷和阿兄的身边…”

  虫娘靠着兄长睡着了,夕阳打在她的身上,苏荷走近时才发现,这个小女孩的与众不同。

  虫娘生得十分水灵,眼睛很是独特,在同龄的公主中,样貌也更为出色,所以苏荷很不理解,“同样都是女儿,天子怎可以如此偏心。”

  李忱收起风筝,“未尝育子之苦、痛,又哪来的真正怜惜,于帝王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取舍的。”

  “雍王,王妃。”一名宦官来到池畔,“宫宴快开始了。”

  “要劳烦将虫娘送回她母亲那里了。”李忱朝苏荷说道。

  旋即又朝宫中一众宦官与宫人喊话,“虫娘是寡人的妹妹,尔等不可以轻怠。”

  “喏。”

  苏荷遂将虫娘横抱起,荔枝与风筝也一起带上,送回了胡姬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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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晖阁——

  就在众人议论张珀时,李忱带着苏荷离开太液池来到了清晖阁,众人的目光便挪到了李忱二人身上。

  “恭喜十三郎,新婚燕尔。”众人上前贺喜道。

  李忱向一众兄弟姊妹回礼,随后便有几位公主拉着苏荷开始家长里短,道着一些关于李忱少年时的趣事。

  抛开朝中的政治争斗,这家宴的气氛还算和善,最年长的公主,也就是李忱的长姊,连孙儿都有了。

  皇帝的家宴,与民间一样,家中兄弟姐妹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礼仪尊卑。

  “圣人至!”一道阴柔的声音传入,使得嘈杂的殿阁瞬间安静,各自回到席间,躬身静立。

  皇帝与张贵妃登阁,侍卫官们列仪仗于御座下,金瓜武士持锤立于殿陛。

  “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朝众人挥了挥手,“今日家宴,无需拘谨,都坐吧。”

  “谢陛下。”

  落座后,尚食局开始按照顺序上菜,第一道菜先至御桌,而后是贵妃,太子,亲王、妃,公主、驸马,按照长幼顺序。

  最先上的菜品是饭食点心,每一道菜后,都要斟上一杯酒。

  苏荷虽然不喜欢这宫宴中的规矩,但对于尚食局端来的菜品很是感兴趣。

  她与青袖两个人,几乎将朔方的美食吃遍,而这宫宴上光是饭前的点心就多达数十种。

  “唐安餤。”女官念道菜名,叉手弓腰,“贺陛下,长安万年。”

  女官将一盘卷起含陷的薄饼放置于李忱与苏荷桌前,苏荷看着外观诱人的饼子,透过薄薄的面皮,还能看见里面的肉馅。

  “这是饼餤。”李忱说道。

  苏荷乖巧的看了一眼李忱,李忱便笑道:“圣人已开口赐酒,可以用膳了。”

  苏荷这才拿起筷子夹起一张卷成筒子的薄饼送入嘴中,刚咬下,里面饱满的肉馅便滋出了油。

  “好好吃。”苏荷赞不绝口道,“原来饼餤也能做得如此小巧精致。”

  身后宫人替苏荷斟满一杯酒,李忱拿出帕子递给苏荷,提醒道:“要向圣人敬酒了。”

  敬酒之时,席中跪坐的所有人皆起身,举杯弓腰道:“贺陛下万年。”

  皇帝挥了挥手,又命教坊奏乐,献歌舞,继续上菜斟酒。

  “巨胜奴。”女官又道,“昭昭大唐,天俾万国。”

  “蜜酥寒具,巨胜奴。”李忱说道,“是面食油炸之物。”

  “好香啊。”苏荷闻着盘中的巨胜奴,“好像做法与民间的有些不太一样。”

  “这面食是用牛乳调溲的。”李忱说道,“所以有一种独特的牛乳香,”由于前面上的菜都是甜食,李忱便又提醒苏荷,“不要多吃。”

  “嗷。”苏荷嘴上应着,但手里的筷子却没有停下。

  “汉宫棋。”女官的声音不断传出,“财运亨通,富贵长平。”

  “长生粥。”“寿山福海。”

  “单笼金乳酥。”

  “玉露团。”

  “生进二十四气馄饨。”

  “金粟平。”“枝叶扶疏,子孙满堂。”

  对于阁中的歌舞,苏荷的兴趣,可以说全都在这宫宴的菜品之中了,李忱便为之讲解每一道菜名背后的故事,“汉宫棋是则天皇帝时所创菜品…”

  空盘被一一撤下,等最后一道点心上来时,已有不少胃口小的人都已饱腹。

  “这也是饼吗?”苏荷看着最后一道点心,是一张铺了金色小米粒的面饼。

  “金栗平。”李忱说道,“面饼上面铺的是鳣鱼的鱼子。”

  苏荷一直在朔方,从未见过这样金灿灿的鱼子,“这应该算是珍馐吧?”

  李忱点头,“这一盘鱼子数百颗,江河中的鳣鱼便要少数百,鳣鱼难捕,说是珍馐也不为过。”

  谈话间,席间开始呈上凉菜,“丁子香淋脍。”

  “用丁子香油浇淋的生鱼片。”

  一支歌舞唱毕,教坊改换音乐,随后一名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踏入阁中,身后跟随的侍女还抬着一张箜篌。

  “万春?”皇帝见到是自己的爱女,登时变得有精神了,“朕的洋乖囡来了。”

  万春公主摘下面纱,叉手道:“女儿还想混入教坊给阿爷一个惊喜,没有想到阿爷竟一下看出来了。”

  皇帝遂大笑,眼里是止不住的慈爱,苏荷看着万春公主,以为皇帝不止虫娘一个混血女儿,于是问道李忱,“李郎,这个万春公主也是胡人姬妾所生么?”

  李忱侧过头,与妻子对视了好一会儿,摇头道:“万春公主的生母是杜美人,汉人所生。”

  “啊?”苏荷惊住,因为万春公主的长相,任谁也不会觉得是两个汉人所生。

  作者有话说:

  菜品为唐代烧尾宴中所出,金栗平可以理解为鱼子酱披萨,像泡菜,鱼子酱,生鱼片(鱼脍)等等,很多东西其实都能在中国的古籍中看到影子。

  以某时代为背景,就会加入某时代的人文风俗,包括日常的饮食文化,这是作者写作的风格,也是初心吧,文化传承不是复古,而是需知,这是自家的东西,溯流徂源。

  囡:女儿

第107章 长恨歌(六十一)

  苏荷看着殿阁中央打扮奇特的万春公主, 有些匪夷所思,于是小声确认道:“她真的是圣人的女儿么?”

  李忱点头,“不仅如此, 她还是圣人最为宠爱的女儿, 在一众公主当中,万春姊姊也是最有才华的, 每有与西域诸国使臣的宴饮,圣人都会带着万春姊姊。”

  “看得出来。”苏荷说道, “能在如此多人的场合下抱琴而入,不露丝毫胆怯,必是十分自信的。”

  宦官搬来褥子, 供万春公主跪坐, 她将箜篌抱于怀中,随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李忱身上。

  同为擅乐者, 李忱与万春公主曾受学于同一乐师,交集便也不少,每当议论才华出众的皇子女时, 万春公主与李忱总会被并列着说出。

  但与生性张扬, 不喜欢规矩, 又胆大的万春公主不同,一直以来李忱都是谨小慎微, 也不喜出入这种热闹的场合, 万春公主自幼拜张也狐为师,学习琵琶与箜篌, 自侍才艺, 不仅喜欢当众表演, 更爱与人比试, 同梨园的宠乐李圭年比过羯鼓,与神笛手李莫比过管笛。

  “十三郎大婚,我这个做姊姊的还不曾祝贺过,”万春公主忽然说道,“今日便当着诸位长辈的面,为十三郎与雍王妃,贺一曲,以祝新婚燕尔。”

  李忱听后,连忙招呼苏荷将她搀扶起,朝万春公主拱手答谢。

  万春公主回过头,又看向皇帝,“万春也为圣人贺,昭昭大唐,天俾万国,恭祝圣人,圣躬万福。”

  皇帝摸着白胡须,笑眯着老眼,“让朕来听听,吾家乖囡与张卿所学箜篌究竟如何。”

  殿阁旁侧有席地而坐的教坊乐工,其指挥,目不转睛的盯着万春公主,以准备指挥合奏西凉乐。

  与此同时,教坊的舞者排列进入阁中,“教坊为圣人献文舞,贺雍王与王妃,新婚大喜。”

  “《庆善舞》”

  咚!

  六十四名教坊舞者,皆为十一二岁的少年,头戴进贤冠,着紫衣,大袖裾襦,漆髻皮履,万春公主抱着凤首箜篌,缓缓抬起手弹拨。

  伴奏的管弦乐起,舞者舞动长袖,踢腿曳屣,诸多伴奏的乐器中,唯箜篌音色最为独特,空灵悠扬,令人陶醉。

  众人皆被万春公主的箜篌声所吸引,就连苏荷也觉得,一众伴奏中,由于万春公主的技艺高超,加之箜篌独特的音质,所以渐渐压过了其他管弦乐。

  “好好听啊。”苏荷说道,随后看向李忱,“我记得家里的书斋有一间屋子,里面放了许多乐器,其中就有箜篌,但好像与公主现在弹的有些不一样,十三郎也会箜篌吗?”

  “家中的是竖箜篌,万春姊姊手里的叫做凤首箜篌。”李忱解释道,“早年也跟随张乐师学习过,不过这箜篌与琵琶,乃是万春姊姊最擅长的乐器。”

  御座上的皇帝,越看越欢喜,他侧身倚在玉制的凭几上,一边欣赏着舞乐,一边举杯慢哼歌词,与张贵妃对饮。

  “妾听着公主的箜篌,怕是要胜过张也狐了。”张贵妃说道。

  “朕的女儿,在音乐之上超过师傅,不足为奇。”皇帝将半个身子都倚在凭几上,随后抻开袖子,将手搁在一只腿上敲打着旋律。

  万春公主的才华,也成功止住了妃嫔们对她外貌上的非议,除了美丽的外表,在声乐上的造诣以及聪慧,才是皇帝真正喜爱她的原因。

  席间,右相张国忠的身后,有一双眼睛,正呆滞的看着弹奏箜篌的万春公主。

  “这万春公主可是圣人最宠爱的女儿,你要是能娶到万春公主,日后仕途,不用靠为父,也能青云直上。”张国忠与儿子说着话,却没有听到回应,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张国忠忽然愣住,因为平日里酒色不近的次子,竟对万春公主看直了眼。

  “阿爷。”回过神来的张珀,连忙低头叉手,“孩儿的仕途,会靠孩儿自己的才能所得,不会倚仗阿爷,更不会靠女人。”

  “你呀,让为父说你什么好呢。”张国忠语重心长的教育起了儿子,“有才能固然是好,但也要学会利用父辈为你积累的人脉,只有这样,一个家族才能延续下去,长盛不衰。”

  张珀并不认同父亲的说法,但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听着,表面上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