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风起长安 第136章
作者:于欢
“山南路远,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与兄长相见。”李愉不舍的说道。
李忱回头看着这个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的弟弟,感叹时光易逝的同时,也为这个国家所面临的威胁而担忧,“朝廷如今所面临的灾难,是一场国难,稍有不慎,大唐将陷入万劫不复。”
“阿爷让我去山南,十六皇兄去蜀中,已是做好了,随时舍弃长安的准备吧。”李愉说道,“前线的战士正在浴血奋战,而他们的君王,却想着潼关失守后如何撤离,国家正在遭受灭顶之灾,天子应当亲征才对。”
“十七,看来那件事,你还是没有忘记。”李忱叹道。
李愉的话,处处充满了对父亲的不满,因为母亲的死,让他至今都耿耿于怀,“那么多年过去,有些事兄长没有忘记,我也不会忘,只有不在意的人才会忘记,就比如天子。”
李忱长叹了一口气,望着缓缓向南流动的河水,“私视使目盲,私听使耳聋,私虑使心狂。”
李愉听着兄长的话,沉默了许久,“李愉知道,现在并非是讲私心之时,国家有危难,我明白,以叛军的攻势,天子若亲征,必能鼓舞士气,但他却因为一个女人的话作罢。”
从李愉的话可以知道,他对于间接害死他生母的张贵妃也是极为厌恶的。
李忱遂道:“他若真的有心亲征,便不会因为几个女子的话而终止。”
“心性的坚定与否,是在于自己,而非旁人,若能动摇,则说明不够坚定,又或者是,本就无心。”
李愉本还想说什么,只见李忱向他招了招手,李愉遂俯下身,“兄长请吩咐。”
“山南之地靠近河南道,陆善意在称帝,必会进取长安,潼关一旦失守,你要回来护驾。”李忱说道。
“护驾?”李愉似乎有些不乐意,“他若是去往前线亲征,我倒是还愿意护驾,天子不守国门,反而退逃,不如战死呢。”
“这样的父亲,说出来我都觉得丢人。”李愉又压低声音道。
“让你护驾,只是在危难之际取得天子的信任而已。”李忱说道,“你一直在东宫,那里的情况,你比我清楚。”
李愉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叮嘱颖王的太子李怏,“殿下宠信王良娣,王良娣与长平王不和,想要扶持自己所生的儿子南阳郡王李溪。”
“在某些地方上,太子与天子有着共通之处。”李忱说道。
“阿兄说的是疑心,还是指对于后妃?”李愉问道。
“都有。”李忱回道,“当所有人都向着长平王时,太子就会变成当年的皇帝,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废立,而那些从前不愿听的枕边风,也会成为一把利刃。”
“兄长是想让我组建自己的势力来扶持长平王吗?”李愉直言问道,他似乎不太乐意,“那还不如辅佐兄长您呢。”
李忱回头瞪了李愉一眼,李愉摸了摸脑袋,“李愉知错。”
“十七,记住,祸从口出,有些话,即使是你心中所想,也不能将之说出于口。”李忱提醒道。
李愉瞪着双眼,旋即叉手,“我明白了。”
“今日我就不折柳送别了,”李忱说道,旋即拿出一包果子塞到李愉手中,“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兄长,莫要忘记我的话。”
李愉看着果子,瞬时泪如泉涌,他扑通一声跪在李忱膝前,“自从母亲消失后,就再也没有人记得我爱吃什么了,兄长的教诲,李愉一定谨记。”
作者有话说:
只是以安史之乱为背景,不会按历史走向哦。
皇子都是虚构的,不要联系历史哈~
第148章 长恨歌(一百零二)
天圣十四年十二月, 平原太守严真清起兵反抗,其他郡县官纷纷归附,并推举严真清为盟主, 共同抵御叛军。
十二月十七日, 段梓光奉陆善之命带着东京留守李成、御史中丞卢义与采访判官蒋卿的人头来到平原郡。
“驾!”段梓光带着十余人马来到平原城下,举着东京留守李成的人头, 向投靠严真清的诸郡将领示威。
“城楼上的人听好了,东平王已经攻下了东京洛阳城, 这是东京留守李成的头颅,还有御史中丞卢义与河南道判官蒋卿,他们都是昏君派往东京驻守的朝臣。”段梓光朝城楼大声喊道:“河东、河北、河南已经全部被东平王攻下, 昏君大势已去, 尔等不要再冥顽不灵,快快开城投降, 降者不杀。”
段梓光的话很快就奏效了,平原城的军将得知东京沦陷,纷纷恐慌。
“连东京都沦陷了…”
平原太守严真清见状, 眉头深皱, 旋即转身安抚众人, “大家稍安勿躁,严某曾为御史, 认识李成与卢义, 这也许是叛军的诡计,见平原城久攻不下所以才出此策略, 想要蛊惑人心。”
“待我辨认之后, 方能决断。”严真清又道, 随后他转身, 朝城楼下的叛将说道:“将军从东京至此,一路辛苦,请将军随我入城商议。”
段梓光信以为真,于是放下了防备,当他骑马入城之时,严真清当即下令捉拿。
“反贼该死!”
于是当着全城将士的面,将叛将腰斩,随后拿起白布裹着的三颗头颅,心中纵有悲愤,却不敢言表,他朝众人说道:“这根本就不是李成与卢义,叛军是想利用这个来迷惑我们坚守城池的信念。”
待此事平息之后,严真清回到府中痛哭,偷偷将三人的头颅修用草编接上身体,亲自撰写碑文,入殓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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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
由于唐军一路退败,不但丢失了东京,还将整个河南拱手送给了叛军,引得监军边令承尤为不满。
败仗不但得不到朝廷的赏赐与嘉奖,反而还迎来了皇帝劈头盖脸的斥责与降罪,监军一场,没有捞到任何好处,还弄得一身伤,边令承便将主意再次打到了高仙之身上。
因为荣王东征时,曾带走了朝廷半个内库,然而这些钱已经用在了募兵与军响上,所以遭到了高仙之的严辞拒绝。
“姓高的,你不要忘了是谁让你有了今日,若不是我的上奏,你至今还在安西当一个无名小卒呢,岂能坐上这讨贼元帅的位置。”边令承斥道。
宦官的无耻之言彻底惹怒了接连败仗的高仙之,他正愁如何对付叛军的进攻,而身为监军的宦官,竟打起了军饷的主意想要向他索取好处,“之前,因为你有恩与我,所以我屡屡忍让,可是如今到了国破家亡之际,你们这些阉人,不思御敌,却只想着自己的私欲,大唐变成今日这样的局面,全都是败你们所赐!”
见高仙之不但不妥协,反而辱骂与怪罪自己,边令承更加恼怒,同时他也害怕高仙之会向皇帝揭发,如今东京失守,潼关似乎也并不牢固,不想承担败果而受罚的边令承,于是心生一计。
他并没有与高仙之对骂,而是连夜离开潼关回到了长安。
——大明宫——
就在严真清在平原郡想方设法稳定军心之时,监军边令承连夜骑马赶回了长安,以上奏军报为由面见了皇帝。
进入长安之前,边令承便已将自己的官袍染上了血迹,又用刀剑将其砍烂,营造成与敌军交战失败之后的狼狈模样。
见到皇帝后,边令爬在地上痛哭流涕道:“臣有负圣恩。”
“发生何事了,让卿如此?”皇帝看着浑身散发恶臭的边令承,捂住口鼻不敢接近,但也没有驱赶。
“叛军攻荥阳,风长清屯武牢而不救,荥阳城陷后,他便将河阳桥斩断,坑害了无数尚未渡桥的援军,叛军进攻洛阳,风长清说叛军太过强大,使得军心动摇,不思防守,城破之后,又带着几个心腹破城而逃,前往陕郡,使洛阳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叛军攻下,荣王也因此忧愤交加而暴亡。”
“风长清投奔东征副元帅高仙之,高仙之不顾臣的劝阻,竟弃陕地数百里逃奔潼关,中途遭叛军追击,唐军惨败,将士只顾逃命而不反击,以致死伤无数,到潼关后,高仙之又偷减克扣将士的粮赐,中饱私囊。”
皇帝闻言盛怒,由于先前边令承曾至安西监军,并如实上奏,立有功勋,加上东京失守,天子颜面扫地,皇帝便对他的话更加深信不疑。
而此前在风长清的三次上表中,早已陈述了战败的原因,现在皇帝就好像已经忘却一般。
兵败如山倒,东京曾为大唐的国都,是不亚于长安的存在,东京沦陷,天子也急需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于是一怒之下,降下了阵前斩将的敕命。
政事堂一众宰相闻得天子临阵斩将的敕命,纷纷劝阻,唯有右相张国忠力排众议盖下了相印,并以长安还有哥舒撼为由,劝谏皇帝下定决心。
在张国忠的挑唆之下,皇帝派遣边令承手持敕书回到潼关,率陌刀手斩杀败军之将高仙之与风长清。
天圣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边令诚得了敕命,带着士卒快马赶至潼关。
——潼关——
为确保敕命能够顺利实行,边令承并未同时召见二人,而是先以天子的命令将风长清叫到驿南西街单独召见。
对于监军的单独宣召,风长清似乎有所预感,于是在临行前于军帐中写下了一份遗表。
风长清忍着手上的伤痛,十分决绝的写下了《风长清谢死表闻》
“中使骆奉仙至,奉宣口敕,恕臣万死之罪,收臣一朝之效,令臣却赴陕州,随高仙之行营,负斧缧囚,忽焉解缚,败军之将,更许增修,臣长清诚欢诚喜,顿首顿首…”
“一期陛下斩臣于都市之下,以诫诸将,二期陛下问臣以逆贼之势,将诫诸军,三期陛下知臣非惜死之徒,许臣竭露…”
“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
“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鋋,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长清无任永辞圣代悲恋之至。”
风长清将笔搁下,“但愿天子圣明,能够听从我的谏言…”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忽然变得湿红,他跪坐在桌案前,紧握拳头,“明明知道,连活人的话都不愿听从,又岂会在意尸谏呢,我在期盼什么,期盼这张遗表能落入明君之手吗,能否送到还不一定,真是可笑啊。”
风长清强忍着泪水将封好的遗表藏于白袖之内。
而今的他,被褫夺了爵位与官职,一身白衣,为高仙之麾下士卒。
“将军,监军派人来催促了。”帐外士卒提醒道。
“好,我这就去。”
当他来到西街,看见陌刀手与地上为庶民裹尸的草席时,便更加确定了监军的来意。
所以在面对边令承宣读天子敕命时,风长清没有任何反驳之言。
他颤抖着双手接过敕命,看着敕命上中书起草的文字,以及那个显眼的红色敕批,潸然泪下。
“退至潼关后我向圣人三次请表,圣人都没有听从我的建议,更不愿意见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死期不远了,当初我向圣人夸下海口,必取敌将贼首,而今不但让数万子弟兵惨死,还丢了东京城,我无颜面对圣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随后他将奏表拿出,“请监军替我转交这份遗表,希望圣人能够重视我的建议,切莫轻敌。”
边令承旋即收下《风长清谢死表闻》长叹一声道:“东京失守的罪责,总要有人承担的。”
遂朝陌刀手挥手,陌刀手上前,风长清紧握敕命,闭上了双眼,“长清自幼孤苦,蒙圣人器重,功成名就,因轻敌而至兵败,得此结果,无怨任何人。”
嚓!
陌刀手挥砍而下,白衣血染,边令承随后命人陈尸于草席中。
“高仙之回来没有?”边令承问道。
“回监军,高将军这会儿应当快回公廨了。”左右回道。
“那么,将他也叫来吧,告诉他,圣人对他也有恩命。”边令承吩咐道。
“喏。”
高仙之得知风长清过去后便一直没有归来,于是心生警惕,将麾下新募士卒全部带上。
然而当高仙之来到边令承处时,却发现了草席上风长清的尸体,以及屋内上百名陌刀手,“二郎…”
“你!”高仙之怒瞪着边令承。
“这是圣人的敕命,”边令承趾高气昂道,“御史大夫,您也有份呢。”
紧接着边令承又拿出另外一份处置高仙之的敕命,“天子敕命。”
高仙之见状,连忙屈膝跪伏,边令承遂展开进行宣读,“天圣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潼关守军奏,征讨副元帅、御史大夫高仙之弃陕地数百里…”
除了历数高仙之兵败的过错之外,这份敕命上还有高仙之克扣将士军饷与朝廷恩赐的罪名。
高仙之旋即抬头反驳道:“我撤兵丢失陕郡的确是有罪,天子要赐我死罪,我无话可说,然而说我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这是莫须有的事情。”
“是不是莫须有,谁知道呢。”边令承说道。
高仙之皱眉,指着门外跟随自己来到此地的士卒,“我的忠心,天地可鉴,这些士卒如今就站在这儿,我有没有克扣军饷,难道他们会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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