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风起长安 第152章
作者:于欢
砰!——
本就破烂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在屋外等了许久的龙武卫大将军陈元礼破开房门,手中拿着一把带血的横刀,大声喊道:“逆贼张国忠已伏诛,请圣人速速决断,斩杀妖妃。”
因张贵妃的一句话,皇帝差点被逼疯,他粗喘着大气爬到陈元礼身侧,指着身后张贵妃大骂,“贱人!贱人!”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皇帝发疯似的跑出了了屋外,“陈元礼,朕命你杀了她。”
皇帝连滚带爬滚落下楼梯,将楼下的士卒,吓得纷纷后退。
“臣,领旨。”陈元礼向屋外叉手道,“来人,血光招灾,扶圣人离开。”
跟随来到这里的都是陈元礼的心腹,皇帝被送走后,陈元礼独自踏进了屋内,而后便锁上了门。
吱——
“怎么,大将军杀个人,还要偷偷摸摸不成?”听得关门声与云头靴的脚步,张贵妃从容笑道。
陈元礼看着妆容整洁,准备赴死的张贵妃,“娘子,元礼,是来救您的。”
张贵妃愣了一会儿,她旋即回头看向陈元礼,从他的眼神中,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捂起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笑着笑着,她便再也笑不出了,她走到铜镜前,两行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陈元礼随后将一个小罐子拿出,放在了镜台上,“这里面有一杯药酒,可停息半个时辰,乃雍王在姑苏所得,雍王说,这个承诺,他一直记得。”
“她还记得,她当然会记得。”张贵妃看着桌上的小药瓶,只觉得眼中酸涩,旁边还有一杯,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毒药,“麻烦将军代我转告她。”
“逢君幸甚。”
“今日,是我一生中,最为开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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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面无神色的陈元礼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张贵妃从屋内推门而出。
他走下咯吱作响的阶梯,将尸体装入事先准备好的棺椁内,陈尸于驿庭,让三军将士与官吏们观看。
皇帝看着已经没了生息的张贵妃,满眼的恨意,同时又有些不舍,恨的只是女人的不忠,不舍的,则是身为男人的欲望。
陈元礼与众将士一同释甲,向皇帝顿首请罪,“朝廷军心不稳,为社稷计,臣等才做出如此大逆之举,冲撞了圣人,恳请降罪。”
此时皇帝西逃还需要众人的保护,尽管他不愿意赐死张贵妃,可事已至此,他知道已经无可挽回了,“这不怪你们,今日有此劫难,都是朕愚昧,宠信小人与妖人的过错。”
“今日除此祸患,全靠诸位将士,”说罢,皇帝扶起陈元礼,“又怎会降罪于你们呢。”
陈元礼遂率全军将士再拜,“圣人万岁。”
“万岁!”众人高呼万岁。
张贵妃死后,其后事便由陈元礼负责,他命人将棺椁合上,就地掩埋。
处理完马嵬驿的动乱,整顿一番后,众人又继续西行。
“将军,张国忠的妻子裴氏与幼子以及虢国夫人往陈仓逃了。”清算人口时,发现张氏家族跑了些许人,左右遂匆匆来报。
“速速派人前往陈仓,告诉当地的县官,张氏一族谋反,天下共诛。”陈元礼道。
“喏!”
刚出马嵬驿,原来在路上行驶的车马忽然停下,“大家。”正在皇帝纳闷之时,冯力急切的跑到马车旁,“大臣们都不愿入蜀了。”
皇帝急忙下车询问缘由,只见禁军诸将解释道:“圣人,剑南节度使虽为颖王,然而实权却都在张国忠的心腹手中,我们刚杀了张国忠,前往蜀中恐怕…”
“臣请陛下前往河西除乱。”
“臣请去陇右,收拢大军,扫平叛乱。”
“臣请往灵武。”
“太原。”
“臣请陛下反还京师,号令天下,收复两京。”
想要入蜀避难的皇帝,面对诸将不愿入蜀,各自请往其他去处,心中很是生气,可又害怕激怒他们,一时间没了主意,于是便看向身侧一直忠心跟随的大臣。
大臣上前,调和诸将说道:“如果想要还京,那么就要有足够的兵力可以抵御叛军,然而现在我们兵少,无疑是以卵击石,所以不宜向东,既然大家都不愿入蜀,不如先暂至扶风郡,然后再考虑去向。”
众口不一,遂只能先答应大臣的提议,向扶风郡而行,扶风百姓闻讯皇帝西行,纷纷从避难的家中出来,将皇帝将往的道路占满,试图阻拦西行。
禁军极力驱赶,却不见成效,百姓们跪在道路上请求皇帝留下,“长安乃国朝的都城所在,皇宫是陛下的家,皇陵就在京畿,陛下怎可不留守长安,等待四方军队驰援,而舍弃自己的家西逃呢?”
面对百姓们的谴责与质问,以及请留,皇帝躲在马车内沉默了许久。
此时的皇帝完完全全成为了孤家寡人,再没有一个大臣会向张国忠一样维护他,百姓说得多了,他便越加心烦,“冯力,冯力!”
“大家。”
“去叫太子过来。”皇帝心烦道。
“喏。”
经历了被叛军追杀的皇帝,此刻只想入蜀,至于叛军之事,他既没办法,也不思办法,于是命冯力谴太子李怏前去宣慰百姓,好让自己的车架能够继续西行。
作者有话说:
刚刚好,长恨歌写了一百二十章,以马嵬驿为落幕。
张贵妃的结局为开放式哈~
非历史,勿要考究。
第167章 平胡曲(一)
皇帝的举动让扶风郡的父老乡亲十分心寒, 他们没有继续阻拦车架,而是对太子李怏说:“陛下既然不肯留下来抵御叛军,我等虽是百姓, 却也愿意跟随殿下前去讨伐叛军, 收复长安。”
然而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此时太子李怏的想法, 竟与老皇帝一样,觉得京畿的兵力太少, 没有胜算,便也想要西逃。
看着支支吾吾犹豫不决的太子,众人愤怒道:“如果陛下与太子殿下都入蜀, 那么中原百姓将无主, 这大好的山河就要拱手送给胡人了。”
请求太子留下的人越来越多,没过多久便有了数千人之多, 太子见事态越来越不可控,害怕自己会被强行留下,于是连忙说道:“圣人远冒险阻离开长安入蜀, 寡人实在不忍朝夕离开左右。”
“再者, 此事寡人还未面呈圣人, 待寡人呈奏圣人后,再作决断。”说罢, 李怏便纵马欲追上皇帝的车架。
还在养伤的长平王李淑得知后, 便差遣三弟建平王李潭赶往阻止。
李潭跳下马,一把拽住了太子李怏的马鞍, 逼其停下, 随后跪伏请罪, 与东宫大宦官林进忠一同进言道:“胡贼造反, 四海分崩,若没有皇室号召,难以兴复,如果阿爷现在跟从圣人入蜀,叛军入主两京,将蜀中栈道烧绝,那么您与圣人就再也无法离开,李唐的江山社稷一定会彻底落入叛军手中,人情既离,不可复合,当天下百姓都对我们失去了信心,那么再要想兴复,是绝无可能的。”
“眼下我们只是失去了两京,但西北的边军尚在,苏仪李光必率领的朔方军又在河北取得了大胜,不如留下,集西北边军,再召苏仪、李光必赶赴行在,与之合力东讨叛贼,收复两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复安,宗庙毁而更存,扫除宫禁以迎圣人,这就是阿爷,殿下对圣人最大的忠孝,何必因区区温情,为儿女之恋,而不顾江山社稷?”
建平王的一番话让太子李怏羞愧不已,然而他的心中仍与皇帝一样,犹豫不决,“三郎,为父…”
“父亲。”孝真公主带着负伤的长平王来到太子李怏马前。
此时的长平王因伤口的失血而气色惨白,建平王见到兄长,焦急的说道:“阿兄怎下车了,我可以说服阿爷的。”
长平王知道太子李怏的性格,所以不顾伤痛赶来劝阻。
李怏从马背上跳下,扶起自己的长子,“大郎,你这又是何苦。”
李淑拽着父亲的胳膊,眼神里透露着坚定,他小声说道:“东宫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天么,只是比预计的,要棘手很多。”
李怏知道,这不是棘手很多,而是事态发展至今,胜算渺茫,一但失败,自己便会被叛军所擒,入蜀,还能活命。
“可现在朝廷的情况,你也知道,两京失守,民心不稳。”李怏回道。
“什么是民心?”李淑反问父亲,“这些父老乡亲就是民心,父亲若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又怎能继任大统?”
“大唐还没有失去民心,可若是您与翁翁一起走了,就会使得民心尽失,朔方军也会成为孤军,到那个时候,阿爷即使安全入蜀,也只能苟延残喘,李唐的社稷不复,阿爷何以颜面去见祖宗?”李淑又问道。
“可是你翁翁哪儿…”李怏皱眉,皇帝也是他犹豫的原因之一,“留下拥兵自重,恐遭疑心。”
“阿爷若是肯留下,必定有众多百姓与朝臣跟随,届时,大势就在您的手中,我朝太.祖太宗,翁翁与先帝,哪个不是从上任君王手中强夺权力,阿爷有了民心与兵力,还怕猜忌吗?”李淑说道。
李怏看着眼前簇拥的队伍,将自己的路完全堵住了,于是长叹了一口气,“三郎。”
“阿爷。”
“你去代我转告圣人,儿子不孝,不能侍奉身侧,尽忠陛下。”
“喏。”
皇帝在路上等候太子李怏归来,队伍慢行了很久,却迟迟不见太子的身影,直到建平王来奏,皇帝这才知道,太子李怏被当地百姓强行留下了。
作为储君,若是能够留下来抵御叛军,的确能够凝聚民心,怕死的皇帝并没有考虑这其中的风险,只觉得将太子留下,会有利于收复山河,思索再三够后,便朝建平王与众人说道:“社稷存忧,储君当挺身而出,这是天意啊。”
皇帝看着跟随自己的禁军,“元礼。”
“圣人。”陈元礼上前。
“即刻清点出两千人马,交给太子差遣。”皇帝吩咐道。
“喏。”
很快,陈元礼就挑选出了两千精锐以及马匹,听到太子要留下,诸军将士纷纷请从,皇帝虽然不愿,却也一一应允了,并嘱咐道:“储君仁孝,可以托付大事,希望诸卿能够好好辅佐他,收复两京,还天下太平。”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竭力辅佐太子,收复社稷。”
随后皇帝又转向建平王,“转告太子,既然留下了,便要干出一番成绩来,不用太过思念朕,以家国大事为重,莫思儿女温情,西北诸胡,平日里受我恩惠甚厚,必能为太子所用的,朕在蜀中,静候两京的佳音。”
建平王带着两千兵马与诸将返回太子处,并将皇帝的话转告,太子于是率领众人向南叩拜,并哭喊道:“臣,谨记圣人教诲。”
太子决定留下来没过多久,皇帝又将东宫的妃嫔王良娣,宦官林进忠,以及诸多内人一并送还给了太子,并派宦官宣旨,想要传位于太子。
众人闻言皆惊,太子李怏跪在地上也是惶恐不安,显然,这是皇帝入蜀前的试探,于是他连连扣首,“圣人如今身体康健,恕臣不能接受,臣今日留下,必定会与众将士平定逆胡,迎圣人还宫,大唐的子民,需要圣人。”
皇帝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便率领众人浩浩荡荡继续西行。
“驾!”孝真公主的驸马苏镇快马赶到太子处。
“诸王与公主以及宗室都随陛下入蜀了,公主不走吗?”苏镇下马,与孝真公主说道。
“长平王有伤,我不能离开。”孝真公主说道。
“难道当地就没有医者吗,需要公主您亲自照养。”苏镇又道,他压低声音,“叛军势众,留下来无疑是死路一条。”
孝真公主怒瞪了苏镇一眼,“我不阻拦你苟且偷生,至于我的去留,无需你操心。”
苏镇随皇帝入蜀,不想落得一个抛弃妻子逃离的名声这才赶来劝阻。
无奈孝真公主不肯听劝,又见皇帝西行的队伍已经出发,苏镇只得驾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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