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风起长安 第160章
作者:于欢
雷海青见状,哈哈大笑,“看吧,看吧,这就是胡贼,这就是胡贼,你们还妄想从胡贼手中获得富贵吗?”
陆善又从唐臣中选出一人,有了前者之鉴,后者自然不敢再犹豫,只是挥刀的力度不够,没有一次性砍断。
慌乱之下,连续挥砍,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一身,雷海青痛苦大叫,“狗…贼。”
一刀,两刀,直至受刑人没了声音,行刑之人颤抖着手,将刀丢出,呕吐不止。
“扶尚书下去歇息。”这一次,陆善很是满意。
禁军上前,将已被肢解的尸体收捡,李唐的旧臣都被吓得呆愣在原地,只有陆善的心腹,拍手叫好。
这样场面,李忱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这对父子,有着同样的性情,残暴不仁。
“李忱。”陆善旋即命人又拖出一名舞女,“你奏,还是不奏。”
雷海青的下场,让所有人都恐慌不已,舞女挣脱禁军,朝李忱猛的下跪磕头,“十三大王,奴不想死,大王,救救奴吧。”
很快,她就被禁军拖了回去,当踩到那瘫血迹时,舞女当即昏了过去。
“李忱,皇室的尊严,难道比人命还重要吗?”质问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就在禁军拔刀时,李忱伸手接下了宦官拿来的笛子,她红着眼抬头,颤抖道:“不知陛下,想听何曲?”
李忱的话让陆善大笑,就像是炫耀一般问着群臣,“雍王适才,叫朕什么?”
“我们都听见了,北唐的亲王,唤您陛下呢。”群臣回道。
“哈哈哈哈。”陆善坐在龙椅上大笑,“若是一向爱护颜面的昏君知道,他曾经最疼爱的儿子,在为新朝为朕,演奏庆贺,该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败光祖宗江山的昏君若是知道,一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下午加晚上码了一章。
第176章 平胡曲(十)
天色渐暗, 歌舞声从禁苑传出,由以笛声最为突出,明明奏的是得胜后庆功的喜悦, 但空灵悠长的笛声中, 却透着一丝凄凉与悲哀。
自陆善带领叛军占领洛阳之后,城内便不再严格执行宵禁, 燕军暴虐,兵将散漫无纪, 收受贿赂更是普遍之事。
洛水河畔,两名戴着帷帽的女子骑马在坊间,忽然其中一人勒紧了缰绳, 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了?”
女子抬头, “十二娘,”眼睛望向了天津桥的另一侧, “我好像听到了,雍王的笛声。”
身处洛阳,十二娘对她提起雍王, 似乎并不惊讶, “今日陆善在凝碧池庆功, 凝碧池可是在神都苑中,你知道离这儿有多远吗?”
“不会错的。”女子坚信道, “他的笛声, 太不同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许合子, 当年在花萼相辉楼内, 你虽与他合奏过一次, 但时隔多年, 笛声怎会在庆功宴上响起?”十二娘再三确道。
许合子抬头,“燕贼的为人,十二娘应该比我更清楚。”
二人对视一眼,“驾!”便同时驾马往紫徽城赶去,就在洛水以北,靠近禁苑的含嘉仓城附近,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子推着板车从她们身旁略过。
快马飞驰而过,男子回头望了一眼,但却并不是在看两个女子,而是身旁的燕军,渡过洛水来到城南,男子左右瞧了瞧,便将手中的板车丢弃,快步赶往菩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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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苑·凝碧池——
一众乐工与梨园子弟含泪而奏,虽不甘愿,然为了众人的安危,李忱只能选择接过燕贼的竹笛。
见李忱妥协,陆善大言不惭的说道:“朕要尔等演奏秦王破阵乐。”
李忱眉头紧锁,在一众燕军的监视下,无力又无奈。
她看了一眼持乐的乐工,以及从华清宫被捕来的梨园子弟。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李忱身上,目光里是对李唐的思念,以及国破家亡的哀愁。
李忱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举起了长笛,鼓声在她的示意下响起,紧接着便是乐起,舞起。
虽是临时编排,但这首破阵乐,却比在长安时演奏的还要格外激烈。
乐工将今日所有的悲愤与不满都填进了曲子当中,破阵乐中的惊、险,犹如他们此刻的境遇,而那突起的悠扬笛声,则代表着化险为夷。
天子已经抛弃他们而逃,眼前的雍王,无疑成为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反贼们一边欣赏着歌舞,推杯换盏,处在声色犬马之中的人们,尽情的享受着,这份踩在尸骨上的短暂安宁与欢快。
“这个雍王的笛声真不错啊。”
“笛声竟然能成为百乐的主导,真是怪哉。”
“可不是嘛,原本散漫不齐如死一般的奏乐,却因这一曲笛音,枯木逢春了。”
众人的夸赞声传到了安国公主陆庆芸的耳中,她看着台上,被父兄逼迫的李忱,也注意到了她手中的笛,并不是她携带的那支玉笛。
这也许,是李忱留给自己最后的尊严,她还是她,骨子里有着坚毅,以及这世间少有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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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外,因有燕军把守,两名女子没有敢靠得太近,但燕军的靡靡之音早已穿透了城墙。
当笛声响起之时,十二娘也瞪大了双眼,“燕军在长安擒获了雍王,看来此事,是真的。”
二人仅凭笛声便断定了雍王就在洛阳的禁苑中,“可是以雍王的聪慧,怎会被生擒呢。”十二娘不解道,“又怎会给…”
“许合子?”十二娘见许合子呆滞不动。
许合子手握缰绳,抬头望着城墙一动不动,“我总觉得,雍王进入叛军营地,没有那么简单。”
“何意?”
“我从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不普通,这种不普通,不是身份带来的。”许合子说道。
“的确。”十二娘也看向城墙,“他自幼,就是一个心思极深之人,我似乎,从未见他笑过。”
二人并没有在洛水以北的宫城附近逗留太久,在确认笛声后,便返回了城南的住处。
——菩施寺——
而此时,那名神色匆匆的壮汉也来到了菩施寺,并更换了一身衣裳,通过买通士卒与和尚,悄悄潜进了寺院后方关押囚犯的地方。
他买通了禅院的守卫,轻轻敲门道:“摩诘兄。”
已经卧榻歇息的王摩诘被声音惊醒,听到熟悉的呼喊,他起身开门。
月光照入禅房,只见双目一惊,“十郎?”旋即将门合拢。
来人正是他的好友,裴十郎,只是官场险恶,裴十郎早已隐居山野。
“十郎,你怎么来了,这种时候,你不该来的。”面对老友的探望,王摩诘不但没有喜悦,反而十分担忧。
“燕贼在禁苑的凝碧池举行庆功宴,我装作农夫靠近,买通燕军才知道你被关在了菩施寺。”裴十郎十分激动的说道,“陆善派兵进入长安后,命人搜刮了三天三夜,除了宫中的金宝,就连百姓的私财也被全部掠去,他知道百姓在他们进入之前就已经洗劫了长安,于是便命府县官员推按百姓,凡百姓所盗宫中铢两之物,无不深究,连引搜捕,支蔓无穷,民间骚然,长安大乱。”
“就在刚刚,他们命雍王以及从长安劫掠来的梨园子弟献曲,有乐工不从,竟被当众肢解,更以此来要挟雍王,让他以前朝皇子身份,为伪燕君臣献曲,想以此来羞辱大唐。”
王摩诘听后痛心不已,“雍王也落入了燕贼之手?”
好友点头,王摩诘旋即瘫倒在地,看着窗外的月光,在万分悲痛下,愤然吟诵道:“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更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听到友人悲愤而作的诗句,裴十郎连忙说道:“太子殿下已于灵武登基,摩诘兄勿要自暴自弃,以摩诘兄在文坛中的名气,燕贼应当不会太过为难你。”
“圣人呢?”王摩诘问道。
“圣人已经逃往蜀中,留下新君御敌。”裴十郎回道。
“我那些安顿在青庐的好友如何了?”紧接着,他又问道。
“在长安的文人,除了摩诘兄以外,因不受重用,所以他们在叛军入城之前,就已经逃往江南了。”裴十郎回道。
因王摩诘的名声太大,叛军入城后,便将其抓捕。
听到这儿,王摩诘长叹一口气,“乱世之中,不受重用的能者,反而能够躲过一劫,可又正因为能者不受用,才有此乱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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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郡·姑苏城——
叛军西进,主要的战场在河北与河南两道,中原时局混乱,而江南还算安定,于是便有不少文士纷纷逃往江南避难。
江南采访处置使、吴郡太守赵居仁,尽力维护着江南的稳定,征战士卒,调集粮饷,以资朝廷平叛。
原本安宁稳定的江南,由于战乱,文人墨客的不断涌入,使得江南越渐繁华,几乎赶超两京。
是夜,太湖之上,文人的船只,比以往多了数倍,密密麻麻的灯火,泛舟湖上。
时而听得船中传来悲叹,就连歌声,也变得凄凉无比。
“好好的局面,就因为天子与奸相的胡乱指挥,导致河北与长安,东西两地失利。”
“如今是有家不能回,只能躲在这不受战火侵袭的姑苏城内,苟且偷安。”
“懿孙。”半醉的友人,踉踉跄跄走出船屋,手中还拿着一壶酒,“怎一个人坐在船头。”
张懿孙靠在船上,明月皎皎,与灯火交相辉映,照在了他沧桑的脸上。
船儿顺着流水游入太湖,恰逢寒山寺内的钟声响起。
咚!——
“长安,已经离我们远去了。”张懿孙忽然说道,他抬起手,接过一片开始泛红的枫叶,寒风呼啸,“秋已尽,只有这太湖里的月,还是如此明亮,一年了,仍不见故国明月,客子归家。”
“懿孙…”
张懿孙满脸的忧愁,他看着眼前的景色,潸然泪下。
钟声在耳畔响起,他明白自己虽偷得安宁,但明月之下的故国,却是战火纷飞,天子不知所踪,百姓流离失所。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诗词悲凉,诵声凄凄,连这客船都满载思绪。
“月落乌啼霜满天…”友人顺着张懿孙的歌声复诵,“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月落乌啼、霜天寒夜、江枫渔火、孤舟客子,妙哉,妙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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