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风起长安 第182章
作者:于欢
“李氏一族,在处置儿子之上,从未手软过。”
“不管如何,三郎都是因我入狱,即便没有希望,我也要争取。”李淑最终没有听从孝真公主的劝阻,“驾!”
然而当他来到李怏歇息的寝宫时,却被殿外的禁军阻拦。
“陛下有旨,今日入谒者,一概不见。”
李淑只好长跪于殿前,边叩首边求情,“请陛下开恩,请阿爷开恩,饶了三郎吧。”
“请阿爷开恩,饶了三郎吧。”
“如果阿爷要治罪,就请治孩儿的罪。”
求情声传入殿内,李怏听得有些心烦意燥,最终命人宣召了长平王。
李淑入殿,恸哭求情道:“请阿爷收回成命,饶恕三郎。”
李怏负手背对着李淑,“大郎…”
“陛下。”李淑抬头,“如果陛下是因为不放心臣,执意要杀建平王,那么臣愿意用臣的一切,来换取建平王的性命,这样一来,陛下就再也不用担忧有人会威胁到您。”
“放肆!”李怏转身怒呵。
只见李淑解下金带,脱去了郡王的紫袍,将元帅印交出,“恳求陛下,饶恕建平王。”
李怏指着额头泛红的李淑,诸子当中,论才能与德行,都只有长子算得上是出色,作为帝王,他既不愿储君的势力超过自己,同样也不想过早放弃这样一位继承人,“你…”
之所以赐死建平王,只是因为建平王易怒的性格,以及对于兄长的忠诚甚至超过父亲。
“阿爷如果是害怕三郎会做出冲动之事,大可以褫夺爵位,让他远离朝廷,远离您,为何一定要如此绝情呢?”李淑问道。
李淑忽然愣住,“朕…”然而等他感到懊悔时,却为时已晚。
奉命前往牢狱宣旨的内侍监林辅国已经完成了旨意,正在回来复命的路上。
“陛下,林内侍回来了。”宦官通报道。
林辅国踏入殿内,看着一身白衣的长平王,朝李怏悲痛道:“陛下,请节哀。”
李怏退后了几步,旋即坐了下来,他似懊悔的低着头,不敢去看自己的长子。
李淑怒瞪林辅国,林辅国有些心虚的走到御前,弯下腰在李怏身侧小声嘀咕了几句。
正是因为这几句话,让原本生有一丝懊悔的李怏,突然狠下了心,“他既不尊我这个父亲,那么我也没有这样的儿子,以庶人之礼葬了吧。”
“喏。”
李怏看了一眼李淑,没有说一句话便起身离开了,而离去的方向,正是王淑妃所在的内廷。
李淑看着凉薄的父亲,对于儿子的死,眼里冷漠得没有一丝悲哀。
李淑拾起衣物,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大殿,听到弟弟的死讯,整个人就如同被抽了魂魄一般。
长平王李淑回到孝真公主宅后便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李淑决心除掉林辅国与王淑妃,于是找到元帅府长史李必商议。
建平王之死,也让李必惶恐不安,面对长平王的冲动,李必劝阻道:“大王难道看不见建平王之祸吗,怎可如此冲动。”
“建平王之祸,一定是林辅国在背后作祟,他不敢直接除掉我,但是我身边之人,他一定都不会放过,我担心继建平王之后,林辅国会对先生下手,我是为先生忧。”李淑回道。
李必摇头,“王不必担忧于我,我与陛下曾立下约定,等助朝廷平定叛乱、收复京师,我便会归隐山中。”
听到李必要归隐,李淑更加忧心道:“先生若是离去,那么我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
李必再次摇头,“王且记住,这天下间能保住王的,是王的叔叔雍王,而非必也。”
作者有话说:
第198章 平胡曲(三十二)
建平王李潭被赐死后不久, 河东就传来了捷报。
“河东大捷,朔方节度使苏荷率军平定河东。”
李怏闻讯既高兴,却又开始有些担忧, 河东收复后, 意味着两京就在眼前,如此功劳, 又该如何奖赏。
“长原。”李怏拉着李必坐下。
“河东捷报,这是喜事, 陛下何以如此愁苦?”李必问道。
“朕有隐忧啊。”李必叹道,“朔方军自出征以来便屡立战功,苏仪受伤后, 其宰相、节度使一职皆传其女, 如今苏将军继平定河曲后再收河东,等两京收复, 我该如何封赏呢?”
李怏所担忧的是,苏荷所统领的朔方军立功太大,已到了没有官爵可以封赏的地步, 一但没有了封赏, 那么势必会引起不满。
“自古以来, 官皆能者而任,而赐爵以酬功, 汉、魏虽推行郡县制, 然仍有实赐功者土地,并以世袭, 此制至前朝未有更改, 而至国朝建立之初, 虽按旧制, 然天下还未一统,封爵也都是虚名,有食实封者,也只是食邑钱粮而已,太宗年间,曾有过恢复古制,分土为王的决策,却被百官议止,故以官赏功,但此制有二害,非才则废事,权重则难制。”李必回道。
而李怏最担心的便是权重难以制衡,苏荷身为女子,并且是宗王的妻子,定然是不可能在朝堂之上坐而论道,站在权力中枢的。
然而国家正处战乱之时,李怏又不可能不对其论功行赏,“长原所言,正是朕的隐忧。”
“有功之臣,虽居大官,然而却不能惠及子孙,光靠萌恩,惠利少之又少,故而有功者皆趁有权之时以邀利,无所不为,如陆善那般,无端挑起边疆战事,只为一己私欲,且陆善之所以造反,皆是因圣皇年事已高,又与当时为太子的陛下您不和,如果圣皇采取实封,以百里小国相赐,或许陆善就不会反叛了。”李必继续说道。
“长原是说采取古制,以土地实封?”李怏挑眉。
李必点头,“国朝疆土,与古时相比,幅员辽阔数倍,就算是分爵土以赏功臣,纵然是大国,也不过几百里,与小郡无差,对于陛下而言,不难节制,然对于人臣来说,却是万世之利的恩荣。”
李怏的神色有些凝重,李必看出来后,叹道:“与节制权臣相比,郡县小国的威胁难道会更大?”
“况且陛下隐忧的是朔方军势大,这几场战争下来,朔方军的心,早已经在主帅身上,陛下既然已难节制,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李必又道,“待天下平定,天下十道节度尽归陛下,又何惧区区朔方?”
李怏虽然有些无奈,但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比起能在朝中一手遮天的权臣,分赐的地方封国的确是威胁性要小很多,并且能安排眼线时刻掌握动向,也能用人质来做约束。
“如果两京能够顺利收复,那么吾就按长原所说,对有功的将领进行封赏。”李怏道。
“陛下!”林辅国笑眯眯的迈入殿内,“河南捷报。”
李怏瞬间大喜,“念。”
乾德元年末,叛军南下,再次举兵进攻雍丘,然而损兵折将甚多,却迟迟无法攻下,于是转战宁陵。
“叛军主将杨朝勇率兵进军宁陵,委巡院经略张荀派部将领兵迎战于卞水,大破杨朝勇部,杀叛将二十员,斩首万余,宁陵大捷。”
河东与河南的捷报相继而至,李怏大喜,“朕果然没有看错张荀。”
李必也贺喜道:“张公曾是东宫属官,受奸相排挤出京,正因为此,所以河南才一直没有沦陷,这也算是国家因祸得福。”
“要赏,要重赏。”李怏道,“快快宣几位宰相入殿,朕要亲下敕书封赏张荀。”
“喏。”林辅国叉手应道。
乾德二年春,宁陵一战,张荀因功升任河南节度副使,随后率部退守淮阳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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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
夺下河东后,苏荷当即派人分兵驻守,并安抚受战争迫害的河东百姓以及灾民,并将河东胜利的消息向南散播出去,短短数日,便有无数叛军汉人将领前来归附。
河东一战,重创叛军,使得苏荷与朔方军的名声,再震天下。
“吁。”
苏荷胜仗归来,李忱出帐相迎,胜利虽在预料之中,但刀剑无眼,苏荷又喜欢冲锋在前,故而每次出征,李忱都无比的担忧。
“我回来了。”
回来之前,苏荷还特意在河东城中沐浴更衣,将身上的血腥味洗净才去见李忱。
二人在帐前紧紧相拥,李忱在苏荷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除去他送给妻子的香囊,还有澡豆与花瓣沐浴的味道。
李忱检查了一下苏荷,确认没有受伤后,柔声摸头道:“傻丫头,平安归来就好。”
“刚好行军到了一处有水的地方,况且我听人说战场上的肃杀之气太重,对于体弱与不善武者不好。”苏荷说道,“容易折寿。”
“上天知我功业未成,不会这般早就将我收去的。”李忱乐观的说道。
苏荷将李忱推入账内,一边卸甲,一边玩味道:“妾身打下了河东,不知夫君有何赏赐?”
论及赏赐,李忱却是眉头一皱,河南宁陵一战,新帝封赏了张荀。
然而河东一战对于朔方军的封赏却并没有下来,“陛下赐死了建平王。”
原本嬉笑着讨赏的苏荷忽然呆滞住,因为都在军中,所以苏荷与建平王的相处要比长平王还多。
天子登基灵武,于关中剿灭叛军时,还曾一同并肩作战过。
“为什么?”苏荷不敢相信自己所听,“那可是他的亲儿子。”
李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站在权力的最顶端,疑心这种东西,会让人六亲不认。”
“那他这样的做法,与连杀三子的圣皇有何区别。”苏荷皱眉道,“抛开建平王的身份不说,他是在平定关中之战中立下了首功的功臣啊,作为一名武将,不清不楚的死去,并且刽子手还是自己的父亲,这样的屈辱,如何能够忍受。”
尽管对于建平王的死,李忱也十分痛心,但是这样的事,出现在李家,震惊之余却又在意料之内。
在这个愚昧又腐朽的时代,人心究竟可以自私到何种程度,是旁人永远也无法猜透的。
“今日他敢杀了三子,明日又是否会手刃长子呢?”苏荷问道。
“或许某一天。”李忱回道,“但我回来,就是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忱伸手将妻子揽入怀中,“朝中的事,你不必担心。”
苏荷挑眉,“陛下才登基多久,就开始手刃亲子,而你只不过是他同父的兄弟。”
李忱握着妻子的手,“七娘,现在的你,已经成为了我最大的护身符。”
苏荷轻皱眉头,“我与朔方的儿郎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守护的是天下,而不是这样的君王,我从小就不喜欢束手束脚的规矩,更讨厌儒家的学说,如果李怏敢对你如何,那么这李姓家臣,不做也罢。”
“将军,将军!”一名传信将官闯入内,而后便看到了帐内这旖旎的一幕。
卸下盔甲的苏荷,如美娇娘一般坐在李忱的怀中,四目相对,脸上还略带娇羞。
这群跟随苏荷出生入死的将官,见惯了苏荷在疆场上的杀伐果断,却不知自家将军,竟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苏荷也是一惊,不由得脸红了起来,于是连忙从李忱身上离开,负手咳嗽了几声,“咳咳。”
倒是李忱显得格外云淡风轻,她回头朝将官道:“你们苏将军难道没有教过,进门前先敲门吗?”
将官尴尬的不敢动弹,他低着头叉手连忙认错,“末将知罪。”
“好了,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急?”苏荷一脸严肃的问道。
“陛下有旨,不日将调集大军汇攻长安,命将军分兵镇守河东,即刻整顿兵马,听候朝廷的调遣。”将官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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