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风起长安 第28章
作者:于欢
“崔某还有些政事要入宫,”崔裕上马,“崔家在崇仁坊,你是外命妇,可常来家中走动,崔某无福,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即将及笄,她生性活泼,想来应该会喜欢你的。”
“驾。”崔裕上马入了宫,“崇仁坊…”苏荷便也跃上马背离开了大明宫。
崔裕的话很平和,没有因为身居相位而故弄清高,更像是长辈之间的谈话,处处充满了对李忱的关怀,也让她确定了之后将要走的路。
苏荷骑马逐渐远离宫城后,她的心里仍在思考适才在大明宫内,张贵妃那番毫不遮掩的话。
那些话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怀。
“所有人都觉得我被万丈光芒笼罩着,我得到了圣人所有的爱与偏心,妃嫔妒忌我,朝臣讨好我,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是否开心,是否真的愿意,是否是我所想要的,就连我的至亲,也都只是教导我顺从,将我当做获取权力的工具而已。”
“可笑的是那些诗人以此做文章,可他们又懂什么呢?”张贵妃冷笑,“他们不过也是借我来宣扬自己才华的伪君子而已。”
苏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即便她想帮助张氏脱离苦海,可终究无能为力,皇权之下,她显得过于渺小。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明宫,那么的辉煌壮丽,那么的耀眼,她能做好的,仅仅是自己,“的确是一座精致的牢笼,但不是所有人都甘愿做困兽的。”
苏荷来到长安县,五花马在西市尤为耀眼,尤其是马背上坐着的还是女子,有人猜测是张贵妃的姊妹,还有人以为是公主,总之无人敢靠近与拦路。
作为地位与身份象征的御马,朝廷官员以此赏赐为荣,人人都想得到,但苏荷却觉得这马性子太过温顺,且娇生惯养,失去了烈性,并不适合战场上的厮杀。
苏荷摸了摸马的脖子,喃喃自语道:“如此温顺的马,给她当坐骑,倒是挺好。”
她在波斯邸前停下,一来二往,苏荷也认识了开设波斯邸的商人,有时,那波斯商人还会教苏荷说波斯语。
“我舅父可在?”苏荷问道。
“在的。”波斯邸内的仆从回道,他惊讶的看着苏荷的坐骑。
苏荷跳下马,“替我看好这马,莫要弄丢了。”
看着马尾上的印花,仆从直冒冷汗,“娘子可莫要说笑了,这是御马,整个长安城也找不出来几匹,偷盗御马,可是杀头之罪…您…”
“我像是偷鸡摸狗的人吗?这是圣人赏赐的马。”苏荷这才明白,他是把自己当做偷马的贼了,于是连忙解释道。
“天呐,圣人居然给您赏赐了御马…”仆从大为震惊,随后想到她的身份,便老老实实牵住马,“娘子放心,小人铁定给您牵好了。”
好巧不巧,苏荷刚入内,就碰到了楼上下来曾万福,还有李忱,曾万福推着李忱出来。
“舅父?”苏荷看着李忱,言语淡漠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七娘,你这孩子,怎么跟雍王说话的。”苏荷的语气吓得曾万福一颤,连忙训道。
“你先走吧,我跟苏娘子有话要单独说。”李忱道。
雍王的话,曾万福不敢不从,于是叉手应道:“喏。”
文喜同他一起离开,李忱自顾自的推着轮车进入了一间茶室。
苏荷紧跟其后,追问道:“你为什么会跟我舅父在一块儿?”
“你舅父在长安经商多年,我托他办点事。”李忱回道。
“你贵为皇子,有什么事是需要一个商人帮忙的?”苏荷继续追问,但看到李忱的眼神时,她瞬间明白了,“那桩案子?”
“是。”李忱回道,“但我并非是想拉你舅父入局,而是你舅父已身在这盘棋局之中,他攀附之人,是左相一派。”
苏荷攥着衣缘,“舅父是贪心之人,还想着要做官,这我知道。”她也清楚曾万福游走在长安各大权贵之间,“与其让他替朝中的奸佞做事,倒不如为你,也算是为大唐效力了,但我只有一个舅父。”
“我明白。”李忱点头道,随后又问,“圣人召你入宫了?”
“你怎么知道?”苏荷疑惑的盯着李忱。
“两个时辰前,我从静安坊出来,在朱雀大街上看见了从西南方向驶来的车马,领路的是圣人身侧的内侍章韬光。”李忱回道,“长安县以南很少有权贵居住,又是章韬光带领的车马,想来昨日长乐坊的打斗,圣人已经知晓了。”
“是,”苏荷道,“圣人召我入宫,与我说了许多话,还赐了一匹御马,我本来不想要…”
“你…”她看着李忱,欲言又止。
李忱见她如此,那双透彻的眸子里也布满了疑云,便猜到了她的想法,“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去大内,想必也见到了张贵妃。”李忱又道,“她与你说了什么吧。”
“你怎么知道?”苏荷道,“你与她之间…”
李忱抬起头,“我与她什么都没有,”一口否定,“从前没有,现在将来更不会有。”似向在保证与解释什么。
苏荷转过身,“我才不想知道你跟她之间究竟有没有呢,我只知道,她是个可怜人,或许,你们不该这么对她。”
“她原先就是我的阿嫂,偶然间在青龙寺遇见,但那时我才刚出宫,并不知情。”李忱说道,“她告诉我她被族人卖给了富人,我当时只是觉得她可怜。”
“但当我劝她逃离时,她却又不肯。”李忱继续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她要嫁的人是我的兄长,我与她初见的那个时候,敕牒就已经下了。”
苏荷找了一张胡椅坐了下来,她饶有兴趣的看着苏荷,“我猜,她不肯逃,是因为你吧,究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是你因为身份不敢接纳?”
“毕竟,张贵妃的容貌恐怕在整个长安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苏荷又道,“谁看了,不喜欢呢。”
“张贵妃的确生的好看,但有些东西无法强求。”李忱回道,“对于不喜欢的人和事,就算再美再好,也无法喜欢上。”
“无法强求是对于女人,对于地位低下的人而言。”苏荷又道,“这些话你们李姓之人,没有资格说出。”
无论是张贵妃还是苏荷自己,都是被强求而来,而这样的事,在长安城还有许多。
“不过张贵妃明知道自己有婚约在身,却还要隐藏身份接近其他男子…”苏荷语顿,“我也不认可她的做法。”
“我能感觉,她对我很是鄙夷,在见到第一眼时,她就在审视我,就像是在做比较,后来,我与她交谈,忽然觉得她心中的执念极深,爱和恨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或许她对你,只是因为没有得到的不甘心而已。”苏荷又道,“所以我觉得她可怜,但并不值得同情。”
她旋即迈步走向李忱,低头看着她,俯下身小声道:“不过,你当初要是没有半点回应,她又何来的执念呢?”
“我当初…”李忱很想解释,随后垂下手无力的叹了一口气,“是,不管是执念还是怨念,都与我脱不开关系。”
听到这儿,苏荷挑起了眉头,她直起腰身,眼里满是复杂,不知在思索什么。
李忱旋即又抬头,“你知道,圣人为什么会如此喜爱她吗?”
作者有话说:
五花马,千金裘,五花马指的是将马鬃扎成五个辫子的马,不是所有马都能扎,要根据身份地位。
我觉得杨贵妃作为旧时代的女性,很可怜,以她为题的诗很多,几乎与唐玄宗离不开。
那些诗人大多为男性,是旧时代男尊女卑的得益者,几乎没有人会真正的去为杨贵妃思考,不可能换位思考,也无法感同身受,这也就是我喜欢李清照以及十大才女的原因。
第二卷 秋风词,章名为秋风赋,原因是因为会有几个较大的事件发生,有多事之秋的意思在。
第31章 秋风赋(十七)
苏荷愣住,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张贵妃的容貌,随后又想起了刑部尚书崔裕。
李忱的相貌更偏向皇帝,但崔贵妃与吏部尚书崔裕是一母同胞, 样貌上应会有相似之处, 若将李忱与崔裕联系起来,不难推断崔贵妃的容貌。
“难道说, 张贵妃长得像你的母亲?”苏荷反问道。
李忱点头,“这么多年过去, 母亲的模样在我脑海中早已经模糊,即便对着画像,我仍然无法全部忆起, 见到张氏时, 我觉得那张面孔很熟悉。”
“应该只是容貌相似,天下没有完全一样之人, 就算孪生也会有所区别,更何况是毫无血缘之人。”苏荷说到此,不禁皱紧了眉头, “就因为她与崔贵妃的长得相似, 圣人便不管她是否是自己儿子的妻子, 强行掳掠,那她知道吗, 圣人只是将她当做崔贵妃的替代品。”
李忱摇头, 苏荷便又冷笑了一声,似更加同情张氏, “我不觉得圣人是因为爱崔贵妃才如此。”
“崔贵妃故去多年, 这期间, 送进宫的良家子从未间断, 圣人宠信的人不断变换,只不过,崔贵妃折逝在了最好的年华,也是圣人最依赖的时候。”
“这样的爱,也未免太廉价了。”
“帝王家的爱,本就带着私心与利益还有欲望。”李忱叹道。
苏荷盯着李忱,使她感到浑身不自在,遂启齿问道:“七娘为何盯着我看?”
“我很想知道,雍王李代桃僵,可有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苏荷好奇的问道。
“不曾,”李忱回道,“母兄之仇尚未得报,岂敢思儿女情长。”
“倒也是。”苏荷又道,“在雍王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那桩案子最为重要。”
李忱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怪异,但她又说不出是哪种感觉,“七娘,我…”
“难道不是吗?”苏荷问道。
李忱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苏荷也没有追问,她推开窗子,才发现,适才还晴朗的天空,一下阴暗了许多,整个长安城都被一片风吹来的乌云所笼罩着,这是暴风雨的前兆,她看着屋外的马棚,御马就在马棚内埋头吃草。
而李忱的视线,却一直在她的身上,“圣人为何会赐你御马?”
“雍王觉得呢?”苏荷反问。
李忱陷入了沉默,“我将你去朔方,除了秦娘子以外的事,都告诉了圣人,圣人大概觉得我性子直爽,没想心机,对于你,也是最好的选择吧。”苏荷说道,“旁人都不明白,他向我施恩,为的却是你。”
“不管怎么样,我都无法原谅他利用我母兄之死来铲除东宫的威胁。”李忱紧攥着衣角,“他既然轻信了大理寺卿之言,不肯彻查,便也逃脱不了嫌疑,纵然非主犯,也是帮凶。”
苏荷被她的话吓到了,也是第一次,她会突然紧张一个外人,“你疯了?”她环顾四周,发现无人后,回头走向李忱,一把揪住李忱的衣襟,“你就算查出来了又怎么样,他是皇帝。”随后才感觉自己失态,便松了手,又连忙与之解释道:“我可不想让苏家跟着你卷进这样的是非当中,我虽不愿无罪之人蒙尘,可也深知与皇权争夺的下场,这个盛世死了多少人,太子,皇子,宰相,这些站在最顶端的人,全都未能幸免,而我们苏家,只不过是小门小户罢了。”
“我有我的方法,不会连累到你们。”李忱道。
苏荷低头看着固执的李忱,心中的十分生气,“你怎么能够确定不会牵连到我呢?”
轰!
天空一声巨响,将苏荷吓了一跳,她来到长安多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闷雷,“不是说关中少雨,这雷怎的还如此之大。”
李忱看着屋外阴沉的天气,像有大事要发生一般,令人不安,“好好的天,怎么说变就变了。”
随后听得屋外一阵嘈杂声响起,苏荷推着李忱走出屋子,来到波斯邸的阶前,只见西市的摊贩忙着收摊,而街道上不断有车马朝一个方向驶去,还有北衙的禁军,看样子是往长安城的城门处赶。
“这是发生了什么?”苏荷不明白,看向李忱。
“应该是圣人从大明宫出来了,所以才会加派城门的防守。”李忱回道。
“那这些官员呢?”苏荷又问道,“他们可是往城内跑的。”
李忱也在思索,究竟是什么事能够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行宫有夹道,禁军出动,便说明并非是去往兴庆宫之路…”李忱忽然眉头一皱。
文喜火急火燎地赶回波斯邸,神色十分紧张,他跳下马向李忱汇报道:“郎君,右相病危,圣人已前往修政坊了。”
李忱看着长安城的上空,乌云压顶,眼里充满了无力,叹道:“长安,真的要变天了。”
“右相?”苏荷一直随父在边镇,不闻朝政之事。
“中书令章寿。”李忱回道,“他是辅佐圣人开创盛世的最后一位能臣,这些年,他强撑着病体也没能挽回,这盛世,早在开皇末年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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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政坊·始兴开国伯章寿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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