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风起长安 第50章

作者:于欢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GL百合

  “嗯?”苏荷回过神。

  不知不觉,李忱与邢载下了近半个时辰之久。

  “消寒会的表演好像快要开始了。”青袖指着窗外,曲江池的冰面上,忽然多出了许多人,曲江池畔也搭建起了帷幕。

  “邢兄的棋力,可比宫中棋待诏,有如此才华,为何要以假面示人?”李忱问道。

  邢载一边下棋一边叹气,“适才曲江楼与元郎的对弈,想必崔郎见到了吧,我与那元郎都是天圣六年,为野无遗贤这出闹剧而戏弄落榜的,我苦读数十载,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可叹造化弄人,奸相欺我,寒门布衣未有能立足的,落榜之后,我一蹶不振,便借酒消愁,在春寒之季,跌进了温酒的炭炉里,跪了面容。”随后他又将围住肩颈的披肩领取下,脖颈处露出了一大块烫伤的伤疤,一直往上延续,但脸上的疤痕被假面遮盖住了。

  圆领袍与内衬单衣只到锁骨处,无法遮盖脖颈,所以他才带着假面与披领,“邢某之所以如此,不是为御寒,而是遮丑。”

  李忱见状,表示十分同情,“邢兄的遭遇,着实让人惋惜,常为身体有疾而困扰,崔某也未尝不是啊。”

  “哦?”邢载不解,他看着李忱,“以崔郎的才貌在长安可称双绝,又有何烦恼呢?”

  李忱指着一侧的轮车,“孔明是以年迈才坐此车,某虽年少,然这副身躯却不如孔明。”

  听懂后的邢载为之大惊,“崔郎的腿?”

  李忱半眯着双眼,似笑非笑,“族中创下百年基业,某年幼之时,族内兄弟因争夺父亲财产而明争暗斗,正因这份才智与父亲的喜爱,使我非嫡非长,却横遭不幸,卷入其中,兄弟使以诡计,害我落水,又嫁祸长兄,令长房死伤无数,家门巨变,真凶却隐匿于暗处,至今寻不到其尾。”

  “看来,如我所料,崔郎的出身并不简单。”邢载说道,“对于崔郎家门变故,邢某听后也是唏嘘不已,邢某只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为的,皆是一个利字,有利可图,才会使人有所为。”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邢载又宽慰道,“崔郎能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希望如此。”李忱叹道。

  哒!

  随着最后一粒黑子落下,那原本落下风的黑子又活了过来,使得白子的死子多于黑子,并超过胜数。

  “我输了。”邢载笑道,“却输得不冤枉。”

  “先行的黑子险胜,便不能算是赢。”李忱说道。

  “但你的首子落的却是天元。”邢载又道,“与后行何异。”

  随着曲江池的鼓声响起,邢载便起身拜别,“消寒会将要开始了,邢某还有约,就先失陪了,改日再与崔郎对弈。”

  “好。”李忱点头,撑着桌子欲要起身,苏荷见状,急忙走到她的身侧,将之扶起。

  “天呐,雍王竟真的赢了邢载。”青袖惊讶道。

  一旁的文喜却不以为然,怀揣着手说道,“那是当然,我家郎君可是棋王王积新的弟子。”

  邢载离开后,李忱回到座上,文喜遂上前将门关上,踏回屋内问道:“郎君适才可试探出了什么?”

  李忱摇头,“此人的确如你调查所说的一样,颇有才华,我所提之事,他并没有遮掩与闪躲,更无回避之意。”

  “是因为他本来就不知情吗?”文喜道,“潭州离长安如此遥远,十几年前,他应该还在潭州苦读。”

  李忱又扭头看向苏荷,苏荷摇头,说道:“他与那些文人一样,落子虚而无力,不像是会武之人。”

  “目前没有证据可以说明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毁容与假面这一点,在他的经历上是说得通的,但恰恰就是这一点,真让人假难辨。”李忱说道,“毕竟,我对废太子不熟悉,对他东宫的僚属更是,多留一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可这长安城太大了,总不能把重心都放在一个可疑的人身上,盲目追寻吧。”文喜说道。

  李忱点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派些人盯着即可。”

  咚咚咚!——

  “娘子,消寒会开始了。”青袖说道。

  苏荷遂扶着李忱坐下,将之推到阁楼外的廊道上,只见片刻时间,楼下就坐满了人,此次开办消寒会的富商也出现在了曲江池的二楼楼廊。

  “还以为长安的首富商贾,会是如陆善一般的胖子。”苏荷说道。

  李忱笑了笑,“此人原是贩夫走卒,后来因为贩卖琉璃而积攒出家业,成为了长安著名的琉璃行商,白手起家,此举看似散财,实则是在招笼天下名士。”

  王元宝向楼外拱手,“岁暮寒消,暖春将至,诚邀诸位至曲江池,宾朋满座,王某人不胜感激,今日消寒盛会,以诗赋会友,歌舞助兴,笔墨伺候,诸位只管开怀畅饮。”

  一番开宴的说辞过后,只见数十侍婢端着佳酿与冬日极难吃到的瓜果进入临池的各大酒楼与宴席上。

  十几个穿着单薄的胡姬在曲江池的冰面上起舞,她们蒙着脸,打扮得与中原女子不同,所跳的舞也是风格迥异。

  文人墨客,在歌舞与胡乐的助兴中,吟诗作画,饮酒行令,更有人在冰面上玩起了投壶。

  “寒冬之日竟也能吃到如此新鲜的瓜果。”苏荷盯着桌上红红的果子,“这个又是什么?”

  “这是西域的柰果。”李忱回道。

  另一旁,文喜靠坐在护栏上,手里抛着一枚铜板,准备向那双耳壶投去。

  “李十二娘出来了!”青袖激动的向文喜一掌拍去。

  使那枚铜板从他手中脱离掉了下去,文喜拉沉着脸色,忍住气道:“我说,不就是一个舞女,你至于吗?”

  “那可是公孙大娘的弟子哎。”青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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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江楼——

  家奴将今日收集的书墨送到曲江楼,其中,一个家奴拿着一张没有盖印的麻纸上前请罪,“阿郎,此人入内时只写了四个字,且不曾盖章,因不符合规矩,小的推辞不受,但他的奴仆却示以官家鱼符…”

  王元宝拿过纸张,“长安万年…这字倒是写的不错。”随后交给了身侧的门客。

  “这笔法是临摹书圣兰亭集序而来,似曾相识。”门客仔细打量着宣纸上的字,忽然想起来道:“我想起来了,这是褚立言的字。”

  “褚立言是谁?”王元宝不解。

  “小褚,褚延桧。”门客解释道。

  “就是那个临草书十七帖与兰亭集序而名世的大书画家?”王元宝惊道。

  门客点头,“正是。”随后他又起了疑,“不对,褚廷桧是京官要员,怎会出现在此次消寒会上。”

  “会不会是他的学生?”王元宝道。

  门客摸着胡须思索,纸上未留姓名,“他可是当今书画第一人,有谁能学得如此相像呢。”

  “那人在哪儿?”王元宝扭头问道家奴。

  家奴摇头,就在王元宝将要发怒时,他又连忙道:“写这字的人是个瘸子,坐在轮车上。”

  门客听后,忽然想通了,连忙道:“何人持何种鱼符?”

  “是他身侧随从所持,为银色。”家奴回道。

  “我知道了,”门客拍手道,“谏议大夫、京兆少尹褚廷桧,同时还兼任雍王友一职,他的学生,正是雍王李忱。”

  “哎呀。”王元宝听后拍掌大喜,“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雍王,需要老朽亲自去拜访吗?”

  门客摇头,指着楼外的曲江池,“褚立言擅鬼神与人物仕女之画,剑器舞难得一见,王公不如送去佳酿,请那雍王作画,留得丹青千古。”

  作者有话说:

  名和字要区分。

第55章 长恨歌(九)

  曲江池占地宽广, 长安的深冬又寒冷无比,使得池面上的结冰,足有一尺之厚, 在每年的冰化之前, 都会有朝廷冰政司掌采冰的凌人前来取冰。

  曲江池的中间除了放置一面巨大的皮鼓,还在池畔搭了一座有楼阁高的巨大秋千架。

  李十二娘在寒冷的冬日, 衣着单薄,且未着靴袜, 她站在秋千上,由四个壮汉推动着秋千,居高临下的看着曲江池畔的一众文人。

  薄如蝉翼的青色披帛, 随风飘动, 四个壮汉合力,将秋千拉至最远处, “三,二,一。”

  同时松手后, 秋千向反方向荡去, 李十二娘肩后的披帛, 从他们脸上拂过。

  于是便忍不住伸手想要短暂的留住,薄纱轻轻划过肌肤, 似要将他们的魂魄勾去, 连那心跳,都快了三分, “好香啊。”

  丽人体态轻盈, 忽然持剑从那秋千的至高处一跃而下, 如仙人下凡尘, 这些文人雅士见之,无不惊艳。

  岁月并没有在李十二娘身上留下痕迹,十余年过去,她依旧深受长安众多文人的追捧。

  “王公,您看。”大唐文坛里众多名士聚集在一起,以诗家夫子王少伯为首。

  已过天命之年的王少伯,因为饮酒,他那老皱的脸上已经微微泛红,然豪情却不减当年,他半靠在一张胡椅上,侧头看向楼外,一阵寒风袭来,带着楼下胡姬身上的些许脂粉香。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李十二娘从秋千上跃下,冰面上的伴舞胡姬也开始起舞,随后排成一列。

  李十二娘轻轻踩着她们的肩膀飞至皮鼓上,沉稳落下。

  “好。”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妙啊。”

  曲江池畔响起了喝彩声,“应是天仙下凡,令人神往。”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惑阳城,迷下蔡。”

  “公孙大娘名动天下时,某尚年幼,此生能观其徒一舞剑器,再无遗憾了。”

  邢载与元杰对弈之后,因同为落榜的难兄难弟,二人便坐到了一起。

  邢载看着元杰认真的模样,举杯笑眯眯说道:“元郎对这李十二娘可是…连眼睛都看直了呢。”

  元杰回过神来,回笑道:“邢兄就莫要打趣元某了,那李十二娘是何许人也,名动天下的公孙大娘爱徒,而元某不过一介报效无门的布衣。”

  元杰作为读书人,没有那份清高,也没有那种贬低风尘女子的姿态。

  “李太白不是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总有一天,朝廷会扫除这些歪风邪气,到时候,就是你我大展宏图之时。”邢载说道。

  “邢兄说得对,”元杰举起酒杯,环顾四周,无数有识之士相聚于此,“有仁兄如此,大唐何患无人,我昭昭大唐,总会有拨云见日之时。”

  曲江池东,楼内,文喜靠在窗口,手里依旧拿着一枚铜钱,青袖就在他身侧趴着,眼睛盯着曲江池的中心,都快要冒出星星了。

  今日李十二娘的妆容并非剑器舞的的装束,红绿相间的衣裳,在冰天雪地中分外耀眼。

  “有这么好看吗?”文喜一边抛着铜板,一边说道。

  “当然好看了。”青袖说道,她握着双手,眼里充满了钦佩,“那可是公孙大娘的弟子哎,公孙大娘知道吗,那可是全天下女子的仰慕者,哎呀,说了你也不懂。”

  苏荷与李忱并排跪坐在楼廊上,李忱怀抱着一只手炉御寒,苏荷则是以酒暖身。

  苏荷看着楼下,与曲江池畔各个酒楼楼廊外的男性诗人,皆目不转睛的盯着曲江池,时而拍掌喝彩,诗人作诗,画家作画,“文人应景赋诗,赞颂美人,却极少有人会心疼在这寒冬之日,赤足踩在冰面上的女子,是否寒冷。”

  “万丈光芒的背后,是无数艰辛与苦难磨炼而成的。”李忱说道。

  “即便她会武,但在这样寒冷的天中如此穿着,且赤足于冰面之上,寒气侵体,对女子而言,会有无法逆转的后果。”苏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