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罪者 缉罪者 第24章
作者:方块的六只猫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后,江起云准备离开了,临走前道:“安生歇着吧,情况我已经汇报给了领导,上面批了你一周的假。”她背对着虞归晚挥挥胳膊,“走了。”
走出病房,江起云在拐角碰上个熟脸,高大的男人穿着靛蓝色的针织开衫,休闲西裤,右手捧着一束包好的鲜花,左手拎着个保温桶,显然是来看望慰问病人的。
男人站定,先江起云一步打招呼:“江队,好巧。”
江起云扫了一眼石庭生,态度冷淡,“是挺巧。”
“你也是来医院看望小晚吗?”
江起云从鼻腔发出嗯的一声,石庭生又问:“小晚病房是在走廊底第二间吗?”
江起云惜字如金,还是只嗯了一声。
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江起云爱答不理的态度了,又何况石庭生这样在商场上见惯了千人千面的人,他不在意地笑笑:“那我先过去了,江队慢走。”
江起云侧身看着背影宽阔的男人走向虞归晚的病房,待身影消失在门后,她脚下一转,又倒了回去,站在虞归晚病房门外,半蹲着身子悄咪咪往玻璃小窗内看了一眼,进去也不是,偷听又不道德。
几秒后,江起云肩膀被人拍了拍,她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于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头。
来巡房的护士又耐心地拍了拍她,“小姐,麻烦让让。”
护士的语气平和,声音却有些大,引起病房内正在交谈的两人的注意力,他们同时朝门边看来,正好护士打开了病房门,江起云都没来得及闪开。
三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眼神各不相同,江起云难掩一脸尴尬,石庭生则是有些疑惑刚刚离开的人怎么又回来了。
虞归晚眼底浮起笑意,轻咳两声问:“江队,怎么又回来了?”
江起云不自然地摸摸鼻尖,走进病房,朝着地下左顾右盼,“掉了个东西,我找找,你们聊,当我不存在。”
虞归晚没多说什么,眼神流连在江起云身上,笑意愈发明显。
石庭生从保温桶里取出一个小碗,往里盛鸡汤,“试试咸淡,小心烫。”
“谢谢。”
背对着两人的江起云翻了个白眼,直起身子,“估计是掉路上了,二位慢聊,我先走了。”
离开病房,江起云杵在走廊一头给贺玫打电话,电话接通后,语速飞快地问:“妈,咱家还有乡下买的土鸡吗?鸡汤怎么炖?”
贺玫乐道:“哟呵,今儿是怎么了,突然想着自个下厨了。”
江起云答非所问,咬牙切齿:“不就是炖汤吗,还不是有手就会,显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等第一个案子正式结束后,会走几章感情线
第28章 精神导师
江起云夸下那句炖汤的海口后, 当天下班回家就严格遵守食谱上的步骤,一步步熬出了一锅浓郁的香菇枸杞鸡汤,上层飘着油花,点缀着几颗红红的枸杞, 像模像样的。
江起云自信地递给贺玫汤勺, “妈, 你试试。”
贺玫舀了一口鸡汤送入嘴里, 抿唇品鉴一番后, 放下汤勺,语重心长道:“阿云呐, 你要想喝鸡汤了就给妈说,不用你自个做,想吃什么, 妈都给你做。”
江起云皱眉, 没勇气自己尝一口, 她有些怅然,觉得不至于此吧?做饭怎会像一门玄学?一时间觉得菜谱上每每提到调料都以少许、适量等词概括, 十分不科学, 炖汤这事遂不了了之。
接下来几天, 江起云带着方昉陪秦方明一起到北洲市市局汇报案情, 审讯中冯丹青也如实承认了几起命案的犯罪事实。
前两名组织强迫妇女卖。淫团伙中的受害者女性是他听油画界同行介绍, 说里面有的是拐来的黑户,不怕被牵扯上,所以才将她们选为了练习作案手法的目标。
至于第三名被害者张雅,俱冯丹青供述, 他是偶然刷同城微博刷到的她, 那条微博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 大概是表达加班好累一个人在异乡打拼好孤独之类的,冯丹青自此开始默默关注张雅,通过她的微博照片,发现了她上班所在的写字楼,以此还发现了张雅其它相关联的社交软件账号,通过浏览收集张雅发布在网络上的所有文字、图片、信息,去了解她的性格喜好。
之后他便精心策划了诱骗张雅的计划,先是每天到她公司写字楼楼下广场写生,在她下班时间段与其发生偶然的短暂交集,留给张雅印象,再在接下来的时间准时准点出现,加深她对他的印象。
时机成熟后,他便去到她回家必经的涂鸦墙小巷,假意进行涂鸦创作,再次制造偶遇,送出提前画好的素描,表达委婉的赞美,寥寥几句透露出自己在这座城市没有亲人朋友,很孤独,以此迅速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之后的几天,他便不再出现在广场写生,而是在涂鸦墙上留下别出心裁的内容,进一步让张雅放下心防。
冯丹青说,他是选取张雅背包上的一个兔子玩偶形象绘制了一副连环画,因为不管张雅换什么包,兔子都会挂在包的拉链上,足以看出张雅对这个小玩偶的喜爱。
他每天在涂鸦墙不经意一角画上兔子漫画的一个小情节,同时关注当天张雅在社交媒体上透露了的心情,通过两人已经建立起来的涂鸦墙连环画传达对张雅的安慰之情。
再到下一步时机成熟,他就在涂鸦墙上对张雅发出邀约,张雅如约去到江滨公园后,趁其不备,打晕了她,伪装成背着喝醉的女朋友的男朋友,一直沿着江边河堤,绕过监控到达一侧准备好的车,开车回到市场出租屋的地下室内,趁着清晨四五点市场畜肉区各摊贩开工剁肉的动静,杀害了她,而唯一的意外是,他没想到张雅腰间会有胎记,所以才不得不又物色了下一个猎物,也就是秦菲。
认识秦菲同样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因为山水系列画的爆火,被大学邀请参加学校的联名画展,而他也很快注意到了有着姣好身材白皙皮肤的秦菲,之后便是如法炮制,先探取秦菲的个人信息,接着一步步接近猎物,最后捕杀猎物。
而为什么要将秦菲一直关着没有在第一时间行凶的原因是,秦菲的背部脂肪比张芳更饱满,那不是他想要的皮肤状态,他需要更加紧致柔韧的皮肤,所以才一直关着秦菲,饿着她,想让她尽快瘦下来。
供述罪行的时候,冯丹青全程面色平静,语气从容,甚至隐隐对这些犯罪手法十分得意,言语间不无骄傲,但每每问到冯山水失踪案时,冯丹青虽承认是自己杀了他,但俱不交代冯山水尸骨的下落,审讯工作开展几天来,他都沉默以对,最后终于在经验丰富的审讯员下态度有所松动,愿意交代,但他只跟一个人讲,那就是虞归晚。
江起云把消息转告给虞归晚时,正是虞归晚办理出院的日子。
虞归晚听后,面色波澜不惊,当天便让江起云带她去了看守所的讯问室。
钢化玻璃隔离窗的对面,冯丹青已经被剃去了一头中长的黑发,清秀的眉眼一览无遗,身体被固定在审讯铁椅上,上身穿着印着北洲看守所的橙黄背心,戴着手铐的双手搭在小桌板上,微笑地看着虞归晚,目光中仍然带着毫无掩饰的渴望。
“虞警官,几天不见,你瘦了。”他笑着寒暄,露出干净整齐的牙齿。
虞归晚没接话,转而问:“冯丹青,你的母亲昨天刚到北洲市,已经申请来见你了,正在走流程,我想,比起我,你应该有更多的话想和她说才是。”
冯丹青脸上的笑容凝固,他十指抠住桌板边沿,手背渐渐凸显出青筋,“我没什么要跟她说的,我不想见她。”
虞归晚凑近了隔离窗,轻声问:“为什么呢?现在社会上对你议论纷纷,随便一个路人都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也算是以另一种形式找到了你想要的存在感,我以为你会很想和你母亲分享你的成就的。”
冯丹青目露凶光地盯着虞归晚,在长达十几秒的眼神对峙后,他身体倏然一松,靠住椅背,挑衅一笑:“虞警官,没用的,你那套攻心术对我没用,你自认为自己了解人心通悉人性,但其实你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看透了人性本质,超脱于世俗之外。”
一旁做着笔录的江起云皱眉,他?
虞归晚后倾身子,微抬下巴,“我不感兴趣你口中所谓的他是谁,于我而言,他只是一个躲在阴影处自诩神圣实则见不得光的小人,任何蔑视法律、道德和正义的人,最终的下场只会是被法律正义所惩治。”
“说说吧,关于你父亲。”
冯丹青哧哧笑了两声:“虞警官,你这么了解我,那不如你自己猜猜咯。”
虞归晚手指有规律地轻点桌面,“你对冯山水的感情很复杂,你一边恨他逼走了你的母亲,以及十几年来对你的人格打压和控制,同时又渴望得到他哪怕温柔的一句表扬。
这种矛盾的心理在你内心形成了一种情结,这也就意味着你不会把他的尸骨随意丢弃,甚至会安放在你日常活动范围内的地方,一个既具有特殊意义又能让你时常去看他的地方。”
冯丹青微微眯眼,哂笑着。
“满足上述条件的地方,一个是废弃的美术馆,一个是你画画的工作室,当然,也不能排除你把他的尸骨就藏在了你的家里。”
“这几个地点中,我想废弃的美术馆作为藏尸地点来说是很不错的。”虞归晚不紧不慢地分析。
冯丹青发出朗声大笑:“是,虞警官猜得没错,那你们就去找吧,把美术馆上上下下翻个遍,你们就能找到冯山水的尸骨了。”
虞归晚敲击桌面的动作一停,微微摇头,“看来不是,那是你画画的工作室吗?”
冯丹青眉梢微扬,“是。”
“是你以前的家吗?”虞归晚盯着他问。
冯丹青瞳孔放大了一瞬,右手摩挲过左手手背,“是。”
虞归晚骤然起身,椅子脚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不用问了,他把冯山水的尸骨埋在了那片老社区,出动警犬去找吧。”
被禁锢在审讯椅上的冯丹青开始挣扎,“虞警官,你猜错了,我把冯山水的尸骨藏在了家里!”
虞归晚没再理会冯丹青,准备和江起云离开。
临出门时,激动的冯丹青被看守人员按着肩膀训斥后坐了下来,他喘着粗气,肩膀抖动,“虞警官,你就真的不好奇那个他是谁吗?”
虞归晚驻足回首盯着他,“冯丹青,你知道你身上最让人怜悯的地方是什么吗?”
冯丹青微微缩眸,眉毛向上拉起。
“你童年和青春期被冯山水控制,成年之后摆脱了冯山水,却又心甘情愿再度被别人控制,你以为那个人理解你所谓的理想,是在帮你,可你只不过是他实现自己不敢践行的罪恶的工具,一个被他精神操控的工具。”
“你终其一生,都是在为别人而活,你所谓的自我成就和实现早在你选择放逐自己走向犯罪的时候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我不会向一个连自我都丧失的人寻求答案,那个人是谁,他想做什么,我会自己去寻找答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法律的审判。”虞归晚说罢,再不顾冯丹青的厉声嘶叫,和江起云离开了讯问室。
出了看守所,江起云打电话让路啸带队去搜查冯丹青幼时居住的那片小区。
挂了电话后,她走到虞归晚身边问:“你是怎么知道他把冯山水尸体藏在那的?”
“一开始只是怀疑,我先抛出去几个错误地点,试探他的态度以及观察他的微表情和肢体动作,在我一口气报出那几个错误地点后,他的脸部表情和身体语言都是自然放松的状态,这证明其中一定没有正确地点。”
虞归晚拉开副驾驶车门,上了车继续道:“我依照顺序依次问他,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了预设答案,同时认为我并没有猜出正确地点,回答的时候都是脱口而出,不需要思考,心理防备性降低。”
“所以当我突然说出正确地点时,他来不及用表情掩盖下意识的反应,同时他放松的身体不自觉绷紧,双手摩挲,右腿微微抖动,这些都是惊讶且不自信的表现,通过无意识的肢体动作来缓解内心的焦虑。”
江起云启动车子,“照你这样说,只是看人脸上二十五分之一秒的微表情就能断定一个人撒没撒谎了?”
虞归晚笑着摇摇头,“不,微表情研究有一定的科学性,但也有其局限性,并不适用于审讯所有嫌犯,也没有你想的那样无所不能,但只要是撒谎,就会有破绽,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自然也不会有天衣无缝的谎言。”
江起云侧头飞速看了一眼虞归晚道:“那你平时能看出来我撒没撒谎吗?”
虞归晚抬臂搭在车窗边,撑着下颌道:“不用看。”
“嗯?”
“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撒谎。”
车内突然沉默,江起云眼神一阵飘忽后,转移话题:“得,虞老师,你还是别给我授课了,留着这功夫准备下周的市局演讲吧。”
虞归晚扬眉,“什么演讲?”
“老秦还没给你讲吧,市局领导亲自点名要你去市局开一场关于犯罪心理学的演讲,就下周二。”
虞归晚嗯了一声,扭头盯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有些心事沉沉的模样。
江起云余光扫了她一眼,问:“冯丹青说的那个他会跟这个案子有直接关联吗?”
“不,这些案子是冯丹青一个人做的,但又有一些反常的地方。”
聊到案子,江起云肃然起来,“怎么说?”
“冯丹青没有过恋爱经历,甚至在青少年时期很少和女性接触,但他一系列引诱哄骗被害人的手法都十分熟练,表明他很熟悉了解此类女性心理,这种了解不会只来源于理论,而是需要大量的经验和实践,显然,冯丹青并不具备这种实际经验。”
虞归晚轻拧眉头,目光深沉,“以及,在他杀害前两名被害者时选择的埋尸手段并不严谨,非常容易被发现,而到张雅这里杀人分尸干净利落,犯罪手段的指数式升级也很异常。”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一个深知理论,但由于缺乏实践经验,所以在真正实施起来的时候,会出现一些细节缺漏,冯丹青就像是一个学生,而他口中的那个他,就像是隐藏在暗处的精神导师。”
“如果这样推测的话,也能说得通冯丹青为什么在七年后潜藏心底的恶又被激发了出来,正是因为被人蛊惑乃至于被洗脑,从而将内心的犯罪意向付诸于犯罪行为。”
江起云手指敲着方向盘轮廓,“冯丹青咬死不肯透露跟这个[他]相关的信息,提到这个人的语气态度又带着尊崇的意味,确实像被洗脑了,看来得好好挖一下这个[他]的身份了。”
虞归晚抬眼,扫过车窗右上角一片缓缓袭来的乌云,耀眼的阳光被遮挡,可那又如何呢,阴影蔽日,可太阳始终高挂于天。
所以,不要为此害怕。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