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世子是女郎 不知世子是女郎 第16章
作者:青稞久
“黄公公,请你禀报圣上,安襄元恪请见父皇。”
黄兴不敢耽搁,赶紧进殿去报。不多时,他再出来后擦了擦额上的汗,“公主,二皇子,陛下让您俩进去回话。”
元恪扶着安襄站起身,姐弟俩互望一眼,搀扶着进到龙乾殿。郎延拓此时高居龙椅之上,望着相携而来的一双儿女,本阴寒锐利的目光忽然一滞。
“儿臣参见父皇。”
“别跪了,都是要当娘的人,还这般胡闹。”话是冲着安襄说的,安襄跪下去的动作顿住,元恪却俯身恭谨参拜再起身。
“父皇。”他刚想说话,安襄却截住他的话头,“父皇,您今日辛劳,不知可有用膳?女儿让御膳房备下了参汤,待会儿便送到。”
郎延拓的脸色再度缓和一分,“也好。”
“父皇操劳国事,我们不能为父皇分忧已是不孝,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
“你做的一直很好。”他斜睨一眼元恪,“倒是有些人,不能尽孝尽忠便罢了,没得再来坏事。”
“父皇,元恪还年幼,但他是个心善仁厚的孩子,来日定会成为咱们黎朝的肱骨忠良。”
“但愿如此吧。”郎延拓淡淡开口:“没什么事,你们便下去吧,朕累了。”
“父皇!”安襄略停顿的这片刻功夫,元恪突然跪下,“儿臣或许年轻不懂朝政道理,但儿臣和陶依元恺他们从小一同长大,他们的秉性儿臣知道,也都是心善老实的孩子,求父皇开恩,饶过他们吧!”
“父皇。”安襄见状连忙跟着跪下,“父皇恕罪,元恪心思单纯又重情义也是一时心急才会如此。只是,弟弟妹妹们毕竟同我们一起长大,年岁又小,儿臣斗胆亦想求父皇宽佑,就当是,为着女儿未出世的孩子祈福吧。”
郎延拓沉下脸,看着殿下跪着的一双儿女,忍下想要发火的心。他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将两人拉起。
“你六叔造反谋逆,想要你们父皇得来不易的江山。你五叔暗插刺客,想要置你们爹于死地。你四叔贪赃枉法藐视皇权,对朕不恭不敬由来已久。这样的人,你们说,该不该留?”
安襄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腕,“儿臣知道是叔叔们做下错事在先,理应受律法制裁。可是稚子无辜,陶依和元怿还未成人,云卿又素来恬淡不争,还请父皇开恩,只饶过他们几个吧。”
“糊涂。”郎延拓失望地看一眼安襄,继而问向元恪,“我问你,若有一日,你爹你娘你兄姐子侄悉数被人杀害,你会怎样?”
元恪愣住,动了动唇,最终低下头。“血海深仇,不报,不足以为人。”
“我再问你,你那几个兄弟,元怀元恒元恺元怿比你血性如何?”
“他们,各个都是,血性儿郎。”
“既如此,你觉得你爹就应该洗干净脖子,等着他们有朝一日前来复仇取我这项上人头吗?”
元恪不再说话,连安襄亦垂下头。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句话,可是你皇爷爷说过的,你可还记得?”
“记得。”
“既如此,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元恪哑然,瞳孔里的光一点点涣散,半晌方嗫嚅道:“可是,可是……陶依和五姐,只是女儿家,她们,她们不会的。”
郎延拓看了一眼已经没了生气的元恪,转而对安襄道:“陶依还未抓回来。”他本想说据报云卿在逃亡的过程中拒捕已然被杀,但想到安襄的身孕,顿了下还是瞒了过去。“不管她们会不会,都先要将人抓回来再论。”
“父皇……”
“好了,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安襄同元恪互望一眼,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两人拜辞退下时,皇帝忽然又道:“高处不胜寒,天子为孤,注定便要承受这些。那些昔日的情分,时至今天,不过是使你优柔寡断痛苦畏缩的牵累羁绊,而作为皇家子孙,一旦心慈手软,等待你的,便只有更锋利残忍的刀斧屠戮。”
郎延拓说完,最后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元恪和安襄,慢慢闭上眼睛。
没有被扔下过山崖的雏鹰,是注定飞不高的,他们,也该长大了。
这夜过后,郎家几个孩子的人生就此天翻地覆。
翌日清晨,元怿从房间里出来,漠城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乌青知道昨晚她又是一夜未眠。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元怿,你好些了吗?”
“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大仇未报之前,我都会好好的活下去。”
仅仅一夜,元怿似乎像变了一个人。漠城看在眼里,心里说不上的酸涩莫名。从昨夜开始,他便总想到元怿儿时的模样,还有她……
他没告诉元怿,昨夜江王府的火,其实是皇上下令命人点的,而江王、王妃、元恒、还有她的娘亲,已全部毙命于内宫。江王府付之一炬,全府上下二百八十一口,除元怿外,无一生还。皇上把这罪名加在了汉王头上,说他起兵谋逆残害手足,江王府就是他的人放火烧的。当然这事汉王并没有反驳,因为在那之前,他就已经被斩杀在了午门之外。至于泰王,同汉王勾结起兵,皇帝“仁慈”,只处置了泰王同世子元怀,王妃及其亲眷贬为庶人,迁出王府别居京都城罪奴所居之处沉塘坞,永世不得出。
一夜之间,三王并落,朝堂上血雨腥风未过,外间又始戒严大肆搜查反贼,京都城中渐渐陷入阴霾笼罩之下,官员百姓无不惶惶自危,黎朝百年太平之后再次动荡飘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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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红妆
城西后巷杨柳街旁一处独门独户的小院中, 元怿正坐在卧房里,对着床上放着的红衣彩裳出神。
自她记事起,便没穿过这样的衣服。手抚过上面的那件红衣, 料子有些粗糙。换下身上的内府织造罗锦, 穿上那件红衣,元怿望着镜中的自己,稍显生涩的打开胭脂盒盖, 点了一抹红于唇上。
如今她是逃犯, 又逢大丧,外边到处都是抓她的官兵, 想要顺利出城, 只能用这个办法。
镜子中的她明眸皓齿,红衣鲜艳,长发在脑后盘起, 宛如刚刚成亲的新妇。铜镜模糊,映照出喜庆的轮廓,但若近前细看, 便可看出她双眸中的哀绝和恨意。
元怿打开门,漠城正站在院中等着她。
“师父。”
漠城看到她时有片刻的怔愣, 从前只以为元怿长得像江王,而今换上女装猛然一看, 却有几分昔年柳文嫣的影子。
“你长得,很像你娘。”
看到她垂下眼, 漠城才发觉自己的失言, 这个时候提他们, 难保不会再刺激到元怿。
“元怿, 我们今天就要出城去。”
“我知道, 我都准备好了。”元怿拎过一旁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衣物和贯票。“走吧。”
京都城戒严三日,如今只有重兵把守的东门可出,只不过守备森严,来往的每个人都要仔细盘查,大宗的货物车辆一律不准出城,男子更是要脱下上衣检查手臂。
元怿跟在漠城身旁,微垂着脑袋,排在出城的队伍中。就在他们快要排到时,前面忽然发生骚乱。
守城的护卫扯着一名赤膊男子的左臂,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官爷我是打铁的……”那男子还未待说完,便被从旁的护卫直接按住。
“冤枉啊!冤枉!我只是个打铁的!”
盘检的校官看了看他左上臂处一整片烫伤的痕迹,又拿过画像对着他的脸比对一番,收起画像,却没让人放开他。“谁能证明你这是打铁的时候烫的?又有谁知道你这手臂之前上面有什么。我看你分明在说谎,来人,给我先抓走!”
那男子闻言开始奋力挣扎,“放开我!我只是个铁匠从未做过坏事,你们怎平白抓人!”
铁匠力气不小,两个护卫险些按不住他,校官盯着他瞪起眼睛,下一刻竟抽出刀一刀将他斩杀。鲜血喷出,洒在城墙之上,身后的百姓纷纷惊呼后退。
“他左臂的伤口来路不明,难保不是漏网钦犯,上头有令,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元怿攥紧拳头,她知道他们在检查什么。苍狼图腾,那个象征着荣耀和权力的皇室图腾,如今却成为了郎家子孙的夺命咒。
漠城暗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元怿渐渐松开攥紧的手心。到检查她们的时候,那护卫打量起元怿,“你们是哪里的,出城去哪儿做什么?”
漠城赔起笑脸抱拳道:“我是虎威镖局的镖师,舍妹近日成婚回来省亲,这几日封城耽搁了些时日,如今我需将她送回泰州夫家。”
“你,过去。”护卫冲漠城一指,旁边的兵士上前扒了他的衣服,左臂上没有任何图案伤口,又拿来画像一一对照。
元怿这时才抬眼去看他手中的画像,一共两幅,一男一女,男子画像是她自己,而看到女子的画像时她不由眼睛一亮。那是,陶依!
“抬起头!”
“官爷抱歉,舍妹刚才被吓着了,小女子没见过世面。”
元怿抬起头,那护卫用陶依的画像和她比对一番方才一挥手,“走吧。”
漠城朝那几个护卫拱拱手,拉着低着头仿佛受到惊吓的元怿匆匆出得京都城关。
“陶依还活着。”元怿刚出关口,便对漠城低语道。
“是,没想到她能逃过此劫。”漠城一早收到消息,元恺被抓,陶依下落不明。
“我要去找她。”
漠城看了她一眼,心里忽然极度庆幸陶依还活着,他刚才明显感觉出元怿眼神里有了生气儿。
“你先别冲动,待我们安全之后,再想办法寻她。”
元怿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最后看一眼京都城楼,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自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归。
皇帝的圣旨谕令早已发往黎朝各地,师徒俩出得京都城,一路过关口经盘检,好在越远京都盘查便越松懈,元怿又改换了女装,就这样顺利通过层层搜查,来到了赋州境内。
“这里是你娘亲的家乡。”
元怿有些讶然,她从未听她娘提起过故乡,师父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娘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你外祖本是前朝武将,受争权牵累被革了职,不久就病死了。没多久后你外祖母亦病故,你母亲那时年岁尚轻一个人无依无靠,被远房的表叔收养,后来你表叔祖举家迁入京都做生意,结果赔了买卖,他们家实在养不活你母亲,便将你母亲卖到了江王府。”
元怿默然,她从不知娘亲的身世竟这般坎坷。漠城见她郁郁,叹了口气:“你娘自觉表叔一家并无亏欠她,那时候能活着有口吃食已经不易,何况他们又养了她多年,最后没有将她卖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已算仁至义尽,江王府是当时他们能找到最好的人家了。”
“表叔祖一家,现在怎么样了?”
“老两口都过世了,只余一个女儿,如今亦成亲了,夫家在西街经营家铺子。”两人进到主街,沿途便有吆喝叫卖的声音。“你娘在时偶尔会接济她,她现下过的还不错。”
元怿喉头动了动,抬眼望向天空。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还会有人记得她娘亲。她的娘亲,除了她,还有一点血脉亲缘在。这种感觉让她眼眶没来由的一热,“师父,我想祭拜一下外祖。”
她知道,师父一定晓得她外祖家在何处。
“元怿,现在这个时候,不保证那个人不会在你外祖家设下埋伏。”
元怿默然,师父说的对,郎延拓心思深沉,难保此时不会将她娘亲的家世查遍,而后在任何她可能出现的地方等着她。
“我明白。”
赋州的街市虽不如京都城,但也算热闹,元怿走在市井人烟之中,想起从前她和阿姐陶依偷偷溜出王府在京都城中逛集市的画面。那场景仿如还在昨天,她忽然转过头,身后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来来往往,却再没有人来拉起她的手。
“元怿,你怎么了?”
元怿合上眼,再睁开时,方才的依恋茫然已全部隐去。“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最快的,杀掉他。”
漠城叹了口气:“元怿……”他只唤了她一声,却不知要如何再说,“今日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吧,也好吃点东西。”
自从将她救回来,她只吃了两块糖糕便再什么也没吃过,漠城担心这样下去,她会受不住。
“想报仇就要有个好身体,自己强壮了,才能打败敌人。”客栈里,漠城将筷子递给元怿。元怿深吸气,接过筷子,一口一口吃起碗里的面条。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吃东西,没吃到两口便有些想吐,只能忍着恶心将一整碗面吃下。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陶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