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浪漫悖论 第41章
作者:文笃
然后又€€伸出手去,抓住那些湿漉漉的€€白絮,语序颠倒地说,
“好像雪啊,好看。”
“你不是最€€讨厌冬天吗?”
喷洒的€€气罐声中,女人的€€声音也有些模糊,又€€或者是因为被€€她咬重了,这时候说话还有些含糊。
“是啊。”付汀梨迟缓地说,“可是,我还是挺喜欢雪的€€。”
“小时候去过一次北疆,那里很€€冷,雪也很€€多。”
“北疆哪儿?”
“喀纳斯那块。”
女人没说话了,只轻轻抚摸着她的€€发。停顿一会,才说,
“我没去过,好看吗?”
“那太可惜了,那里的€€雪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特好看。”
一来一去的€€对话戛然而止,没人再接着往下说,也没人再往下问。
纵使付汀梨这时候有些酒劲,这时候也问不出那句“要去看看吗?”
或者再在€€这句话里,加上“一起”两个字。这不符合旅途规则。
“什么北疆!”
而这时候,祝木子却跑过来,拿着喷雪罐往她们€€周围喷,兴冲冲地问,
“你们€€要去北疆看雪吗!”
付汀梨听€€到这话,晃了晃脑袋,挣扎着从女人颈间抬起头,
“没有,就是提起那里的€€雪好看而已。”
“我们€€不去。”她强调,却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
周围白絮铺天盖地地往下落,又€€被€€风吹着,缓缓飘在€€她们€€周围。
付汀梨晕头转向地伸手去抓,抓到了就眉开眼笑,没抓到也弯着笑。
祝木子叹一口气,“好吧,我还以为你们€€也去呢。”
“你们€€要去?”回应她这句话的€€,是之前从来没和€€她说过话的€€女人。
“打算去。”祝木子搭着另外两个人,大大咧咧地说,“还想着你们€€要是去我们€€可以顺路一起。”
“不过也没关系。相逢即是缘,只要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就开心了。”
这人年纪轻轻,说话却老派。
€€€€付汀梨听€€了一句,在€€心里偷偷地想,而且她们€€可不算什么有情人。
结果后退的€€时候一脚踩空,东倒西€€歪地往后倒,却被€€一双手稳稳捞住。
带了回去,又€€栽倒在€€熟悉的€€柔软处。
她眯了一下眼,觉得这世界实在€€天旋地转,像个万花筒似的€€在€€面前转悠着,索性就安然地窝着,再不出去胡作非为。
女人拿起付汀梨刚刚喝了一半的€€酒,和€€祝木子轻轻碰了一下,而后又€€说了几句付汀梨听€€不清的€€话。
在€€嘈杂喧闹的€€声响里,付汀梨睁开眼,恍惚地望飘散的€€白色雪絮。
冷不丁被€€呛得咳嗽,连着咳嗽几下,嘴里的€€血腥气和€€酒精同时在€€弥漫。
她想起刚刚咬女人时的€€力道,心想血都散到她嘴里了。这个女人怎么还若无其事的€€。
甚至还能大口灌酒沁进伤口,这人是真不怕痛,好像也不怕死。
而下一秒,她看到女人下巴微抬,又€€灌了一大口酒进去,一点一点把那些为非作歹的€€酒精吞下去。
然后似是没忍住痛意,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
付汀梨伸出手指,抚了抚女人的€€唇,语气肯定,
“你是故意惹我咬你的€€。”
女人头发飘在€€远处灯火里,微微垂眼,朝她不痛不痒地笑,
“那你会记住吗?”
付汀梨后来才知道,酒精并€€非她的€€特异功能,她没办法仅仅靠靠酒精去印刻一段记忆。
因为那时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的€€,好像是说“不一定”,因为她并€€不是被€€咬的€€那一个,不怎么痛;
又€€好像是说“可能吧”。
她只记得,在€€她的€€回答之后发生了一件事。
€€€€是Amanda喝高了,突然冲到她们€€身后的€€车上站着,面对着呼啸而过的€€轻轨列车,特别努力地用中文,大声喊了一句,
“祝木子!”
呼喊声被€€灌进风里,都已经快要听€€不见,可Amanda还是微微曲腰,竭尽全力地将€€那句话喊完,
“我爱你!”
于€€是她和€€女人同时抬头去望。她还头晕着,仰头的€€动作有些费力。只看到本来在€€她们€€旁边靠着的€€祝木子,立马冲到车上去。
扑进Amanda怀里,然后喘着气。
又€€对着那快走到末尾的€€轻轨,对着那一大片穿梭的€€亮光,对着亮光里的€€陌生人,大声呼喊,
“祝曼达!祝木子也爱你!”
付汀梨愣愣望着,鬼使神差地去望自己旁边的€€女人。
又€€恍惚着去望那一对在弋€€€€风里抱得很€€紧很€€紧的€€人。她们€€的€€头发被€€吹得好乱好乱,她们€€的€€身上好亮,像是在€€发光似的€€。
脑子里冒出无数个飘渺鲜活的€€爱情故事,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横冲直撞,像一把疯魔的€€枪,劈天盖地,一击即中,击穿她过往的€€所有认知。
她从未体会过那样浓烈的€€爱。当下只是稀里糊涂地说,
“原来这就是有情人啊。”
而女人也在€€风里望她一眼,然后去望祝木子她们€€,然后又€€照顾着也跟着抬头也笑得畅快的€€Nicole。
好像没说什么。
却又€€好像在€€付汀梨快要睡过去之时,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脑勺。
她还记得,那时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人造雪絮缓缓下落,头顶轻轨呼啸而过,只留下一阵余韵难消的€€尾音。
她又€€没忍住咳嗽一声,似又€€有不属于€€她的€€血腥气溢上来。而女人轻轻地说,
“那就祝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后来再回上海,付汀梨总在€€飘摇的€€雪里,一次又€€一次地咳嗽,五脏六腑都跟着痛,像一次迟来的€€答复:
不是会记住,而是到死也忘不掉。
第27章 「爱与悖论」
火车声来势汹汹, 撕扯变幻莫测的时间隧道,飞驰而过,将空荡公路瞬间颠倒为密闭走廊。
付汀梨仰靠在墙边, 伸直的腿上搭着孔黎鸢的腿。孔黎鸢攥着她的手腕, 指腹抵住她右手无名指指关节上的疤。
她用她看不懂的眼神望住她。
光线晦暗, 付汀梨莫名咳嗽一声,再抬眼, 透过孔黎鸢直盯着她的眼, 看到衣帽间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苍白, 眼睫没有气力地耷拉着,黑发散乱挤在颈下,一副破败落魄的景象,没有任何过往可言。
以至于她有些恍惚,在孔黎鸢刚刚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反复回想:
在加州的时候爱不爱?
再次回想起加州, 她只觉得那€€句“有情人终成眷属”太€€过理想化,不太€€适合这平庸忙碌、存着身份差距的世俗。
更何况,她和孔黎鸢, 又什€€么时候算有情人了?
只不过才€€三天三夜的时间,就算她回过头来说€€那€€个时候她好像真的是€€爱, 都不是€€那€€么合适。
可她依稀记得, 那€€次加利福尼亚的夏天, 好像只有三天。
那€€时的她, 和孔黎鸢看过加利福尼亚三十六度的日落,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过同一个汉堡。在敞开的那€€辆白色老车里, 她一伸手就能碰到她的发, 一个眼神她们就会不要命地接吻。
但让她铭记于心的,绝对不是€€加利福尼亚的夏天。
这算爱吗?
她记得, 第一次说€€“我爱你”,是€€在乔丽潘和付问根离婚之€€后,她牵着乔丽潘的手,摸了摸上面的茧子,有些费力地仰头,对乔丽潘说€€“我爱你妈妈”。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让一向强势的乔丽潘一下红了眼眶,抱着小小的她蹲在马路上嚎啕大哭,像个疯子似的。但她想,如果妈妈是€€疯子,那€€她大不了也当个小疯子,她永远和妈妈站在一边。
后来她走丢,乔丽潘在冰天雪地里找到她,热切又暖烘烘地抱着她,流着滚烫的眼泪说€€“宝贝妈妈爱你”;再后来一段时间,乔丽潘会在她每天出门前€€亲她一口,她懵懂地摸摸湿漉漉的额头,乔丽潘会把她抱得紧紧的说€€“妈妈爱你”;甚至再后来,因为她一过冬天就全身难受,感€€冒发烧变成常态,于是€€乔丽潘狠心,将所有业务都移到没有寒冷冬天的加州;最后,乔丽潘破产负债,一声不吭地将她送回国,给她留好退路……
付汀梨逐渐在这些事情中明白一个道理€€€€我爱你,一直就是€€那€€么好那€€么纯粹的一件事。
再次回想加州那€€三天,她觉得那€€是€€好的,是€€纯粹的,她们牵手逃亡接过无数个轰轰烈烈的吻,不问姓名不通身份,在陌生国度横冲直撞地度过三天。
那€€是€€最好最纯粹的三天。
可回到上海,她们被鲜明地划分在两€€个世界,再来谈她在那€€个时候爱不爱她,就有些不切实际,连那€€三天都不能算数了。
四年前€€的付汀梨当然可以说€€爱就爱,也可以自€€信、毫不吝啬地爱上一个在公路上偶遇的女人。
但对现在的付汀梨而言,爱不爱,要不要爱,愿不愿意爱……都已经不是€€她做事的首要标准。
她被困于杂乱出租屋的三十瓦灯泡下,被困于要命的自€€尊感€€中。
只知道世间万物都有期限。
她不再轰轰烈烈、不再崇尚新€€鲜感€€、不再义无反顾去追逐故事的过程而不问结局。就连爱,也变成了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但好像无论如何,二十四岁的付汀梨都没办法杀死二十岁的付汀梨。
“可能吧。”
付汀梨还是€€加了个“可能”,把不靠谱的一见钟情,稀释为很合理很常见也很普通的见色起意。
同时,把二十四岁的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将一切全推到那€€个年轻、勇敢,甚至有点疯狂的年轻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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