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浪漫悖论 第84章

作者:文笃 标签: GL百合

  “留下来吃饭吧,这几天在这里住。”临走之€€前,萨利哈揉着她的手说,“就和玛依拉一起住原来的房间€€。”

  玛依拉是€€萨利哈的大女儿,之€€前外出打工,现在因为那€€边放年假而赶回€€来。

  原来的房间€€就是€€玛依拉的房间€€,也€€是€€萨利哈嘴里,鸢和梨两个年轻人留宿过的房间€€。

  付汀梨咬一口嘴里的糖,咯嘣脆。她摇了摇头,柔软地笑,

  “您和姐姐一块吃,我得早点回€€去。”

  萨利哈还想再留她,但被她笑着拒绝。等出了萨利哈家,她就揣着这一把糖,独自€€走在热热闹闹的景象里。

  路过救助站,穆医生恰好从里面走出来,还戴着那€€条红围巾,指尖夹着一根烟。

  瞥她一眼,似乎把她认出来,挑一下眉,吐出一口烟雾,

  “进来坐坐?”

  付汀梨看€€着那€€条有些旧的红围巾,没能€€拒绝。穆医生便也€€点点头,而后把刚点上的烟捻灭,领她走进被铁皮裹住的房屋内,给她泡了杯热茶。

  这几天没再下大雪,救助站没病人,就穆医生一个。

  还是€€熟悉的几张空床,还有那€€张咯吱咯吱响的木桌。

  付汀梨这次坐在桌边,端着热茶,想要不要回€€穆医生一颗糖,可兜里的糖只剩下了一颗。

  正€€犹豫着,穆医生打开手机,摆在正€€中间€€的位置,是€€一场晚会的回€€放。

  机位恰好滑过坐在底下的女明星,红唇黑发,一身黑色礼服裙裹在身上,脖颈处缀着纯白珍珠项链。

  敞在镜头中的侧脸近乎于完美。即使是€€不那€€么亮的光影打下来,也€€像被拽入世俗的古希腊神€€。

  “你还看€€这个?”付汀梨有些惊讶,目光却停留在那€€块窄小€€的手机屏幕上。

  “你还不看€€这个?”穆医生却反问。

  晚会机位切走,付汀梨缩缩手指,视线终于转到穆医生脸上,发现对方在盯着她笑。

  “没来得及看€€,这几天比较忙。”

  穆医生点头,然后又啧一声,看€€到晚会里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感叹一句,“真冷啊,这天气穿这样。”

  付汀梨也€€跟着望过去,盯着一闪而过的孔黎鸢,盯孔黎鸢敞在寒风下的肩,盯孔黎鸢隐在光影下的笑。

  叹一口气,说,“是€€啊,真冷啊。”

  然后等孔黎鸢从屏幕里闪过去了,确定机位只给台上的唱跳歌手了。才温吞地喝一口热茶,主€€动问起,

  “穆医生过年也€€留在救助站吗?”

  穆医生也€€热气腾腾地喝一口茶,说,“没地方去就待在这里咯。”

  “怎么会没地方去?”

  付汀梨以€€为这穆医生大概和自€€己一样,于是€€抿住唇,不打算继续问下去。

  然而穆医生却眯了眯眼,似是€€在回€€忆似的,紧接着就主€€动说了,语气是€€没所谓那€€种,

  “我爱人死€€了,应该是€€在二零零四年的这个时候吧,所以€€这几年都在这里过的,回€€去也€€没意思€€。”

  几年?明明已€€经快要二十年。

  付汀梨愣住。

  可穆医生又笑了,往窗外眺望着这里的大雪,主€€动往下说,

  “她就在这边的暴风雪里死€€的,那€€时候这里还没有救助站,我们€€两个那€€时候也€€算是€€胆大包天年纪轻轻吧,想着来这边自€€驾游,结果遇上那€€么一场罕见的暴风雪,最后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所以€€……”付汀梨有些犹豫,却还是€€问了出来,“你就来了救助站?”

  “是€€这样吗?”穆医生笑笑,又揉了揉自€€己手里的红围巾,

  “可能€€还真是€€,这么一联想还显得我人挺好。”

  付汀梨张张唇,想问“难道你不知道吗”,然后又想,是€€不是€€祝曼达和祝木子现在也€€会是€€这样的结局。

  但她宁愿这两个人在这世界上活得自€€由自€€在,横冲直撞。仍像她记忆里的那€€对亡命鸳鸯,而不是€€落于俗套或者苦痛的结局。

  她终究没能€€说出来什€€么安慰体己的话。因为很爽利地说完这事,穆医生便从木椅上起身赶人了,

  “行了,要不是€€之€€前随口答应你说这事,我也€€不会想说这么煽情一事。天晚了,你赶紧回€€吧,我也€€得回€€住处吃顿饭。”

  于是€€付汀梨又揣着兜里这颗糖,开始往外走。

  其实这个除夕,她倒也€€没过得多空多无趣,至少还是€€见了两个熟人,喝了两杯热茶,吃了一兜甜滋滋的糖。

  她该往喀纳斯那€€边走的,之€€前阿扎提和她说过,这段路开车三四十分€€钟,是€€因为路不好开。但走路也€€就一两个小€€时,能€€搭到车就尽量搭车,搭不到车还可以€€走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她还是€€犹豫。

  从救助站的铁皮屋迈了左脚出来,天已€€经差不多黑了,狂风呼呼地吹到她脸上,吹得她衣角鼓起。

  放了年假,禾瓦图也€€闹吵许多,路过的每一处房屋都亮着盏暖热的小€€灯,有的是€€黄色,有的是€€白色。

  到处都是€€亮的,欢的,闹的,像极了一场风情狂野的梦。

  付汀梨去之€€前那€€个小€€餐馆,打算将就着吃一顿年夜饭,结果也€€碰了壁。

  兜里的糖只剩下一颗,她就这么揣着。碰到就个小€€孩歪歪扭扭地走出来,啪一下摔到了雪地上,然后拽她裤脚,她看€€着那€€小€€孩肉嘟嘟的脸,把小€€孩扶起来,弯着眼睛说真乖。

  €€€€也€€没给兜里的糖给那€€小€€孩。

  身子逐渐被大风吹得越来越冷,她顺着敞开的马路,漫无目的地往一处走去。

  风像一把削铁如泥的大刀,吹一下,削一刀,让她整个人都薄成了一块冰。

  终于抵达一片寂寥无人的空旷雪野。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缓缓跳动着。然后弯腰微微喘一口气,就这么往后躺了下去。

  像上次一样。

  即便这次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觉得如此辽阔的地方,比热闹繁杂人家的景象里,更能€€熔掉那€€把削铁如泥的大刀。

  她肆无忌惮地躺成了一个大字,呼出一口又一口的白色气体,然后又打了个滚儿,在厚白的雪层里压了一个人形出来,天空像是€€坠在眼皮子底下,是€€带点冷灰调的蓝色。

  但这次没有小€€鸟飞过,她觉得这未免有些遗憾。风声声势浩大,完全掩去那€€些热闹人家里的嘈杂喧嚷。

  然后又觉得,只有禾瓦图的雪是€€温暖的,于是€€勉强原谅没有小€€鸟飞过的遗憾。

  躺了不知道多久。

  她阖着眼,很平和很没有杂念地想€€€€除夕已€€经快结束,马上就是€€壬寅虎年,她应该早点睡。

  然后又在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里,鬼使神差地想起一句话:

  要好好过节,来年才会顺顺利利的。

  庞大的风吹在耳边,好像拥抱地球,连心跳都变成惊涛骇浪,一拍一拍地击打地球这块巨大礁石。

  付汀梨觉得这个联想莫名有趣,于是€€眯眼呼出一口气,想撑着地一鼓作气坐起来,总得给自€€己弄一顿年夜饭,好好过个节。

  可就在手刚落地的一秒,有其他声音出现了,缓缓踏在她触到的地面,从远及近。

  一拍一拍,沙沙的,踩着松松的雪层。

  她放慢自€€己的呼吸,仔细聆听,那€€声音就变得有些杂乱,仍旧是€€不快,只安安稳稳地踏在地面上,似乎是€€正€€朝这边走过来。

  有人来了。

  而且不像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难不成有一家人不过年,反而决定大晚上来这里撒欢不成?还能€€找到这么偏的地方,找到这条路的尽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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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汀梨费劲地从地上撑坐起来。

  起身的时候有些慌乱,跟着她滚来滚去的毡帽已€€经快弋€€要掉落,坠在眼皮上,挡去几乎一半视野。

  她把毡帽扶正€€,有不小€€心蹭到的雪块掉到眼睫,于是€€又一边抹眼睛上的雪块,一边往声源处望。

  雪地被夜的暗蓝色完全笼罩。

  边境的风仍旧巨大地呼啸在耳边,吹着,吼着,这时有了周遭焚香的气味。

  像那€€一把马头琴在拉一首悠远浩荡的孤曲,要把人的一切心神都夺走。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仍然一乱一稳。

  付汀梨抬头,模糊视野缓慢聚焦,偌大寂静的雪地里,有团黑糊糊的影子缓慢靠近。

  顶着风,踏着雪,朝她走过来。

  除夕快要结束,付汀梨揣着兜里仅剩的一颗糖,那€€醇厚的花生糖香气似乎又泛了上来,细密柔软。

  她失魂落魄地听纷乱的脚步声,看€€空敞寂寥的白色雪地。

  有个女人穿一双到膝盖的黑靴,一身风尘仆仆的衣物,踩扬起的白色雪屑,黑色长发被风吹得很乱很乱,面容模糊,唇边绕一缕绵长白雾,指尖夹一点微弱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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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孔黎鸢,牵一匹白马,遥遥地朝她笑。

  很多年后她回€€忆起这一幕,总是€€会没厘头地想起一件事。

  €€€€她从六岁开始想拥有一匹棕色小€€马,而恰好有三次这个女人都带一匹马出现。

  大概早在第一次,她就已€€经注定无处可逃。

第43章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付汀梨突然想说这句话。可又不是那么合适, 腊月二十八才放假,孔黎鸢也€€腊月二十七晚上才离开喀纳斯。

  现在是大年三十,中间才三个白天不到, 她们却已经好像久别重逢。

  尽管连她们真正久别重逢那一天, 她都没有说€€过€€一句“好久不见”。

  “怎么还在抽这包烟?”

  风扑簌簌地刮过€€来, 她瞥到孔黎鸢手指间夹着的那根烟,燃得稍微红一分, 等€€风轻了, 也€€很快又淡了下去。

  细长雪白, 滤嘴是淡紫色。

  她清楚记得,这€€应该是她在这€€里的小超市买的那包€€€€十七块八毛,老板没有零钱,还€€找了她两个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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