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浪漫悖论 第95章
作者:文笃
楼道里的€€感应灯在那一瞬变得透亮。
暖黄光影流淌,淌到靠坐在门前的€€女人身上,淌到女人头上的€€那顶鸭舌帽上,又继续往下淌落,淌到女人箍紧自己双臂的€€苍白手指上。
最后,清晰而透彻地淌入付汀梨的€€耳膜,一滴一滴,往下落。
莫名的€€,付汀梨将自己踏的€€这一步,听€€成€€了一声沙砾响。
而孔黎鸢就只是这样坐在地上,腿边放置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蛋糕盒€€€€干干净净,没有被淋湿,应该是被护得很好。
在晦涩昏黄光影下,那双被淋湿的€€深邃眉眼,从鸭舌帽檐下微微抬起。
她€€望住她€€的€€表情,像是她€€们€€之间€€隔了几亿光年的€€距离。
最后,孔黎鸢的€€目光落到她€€拎着蛋糕盒的€€手上,只轻轻说了一句,
“你瘦了。”
于€€是沙漏被倒置,最后一粒沙劫数难逃,又化作了第一粒。
第47章 「哀切飞鸟」
原来一句那么简单的“好久不见”, 可以是这么具象化的事。
€€€€是孔黎鸢被淋湿的眉眼,身上那件单薄发皱的绿蓝经典美式格子衬衫,淡去血色的唇, 寡白€€脖颈微微透出的青色血管, 身上风尘碌碌的雨水气息, 酒精味,桂花香……
还有那句普普通通的“你瘦了”。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 和那个总是挂在大街小巷里的女明星, 区别好大。
付汀梨原本€€以为, 她€€和孔黎鸢这么久没见过,会€€变得€€生疏。
也许她€€会€€说一句“好久不见”,或者€€是“生日快乐”,这种很适合现在见面时说的话。
可话到嘴边那一瞬间,她€€又无€€端不想说了。于€€是只轻轻叹一口气, 温吞地踏上阶梯,喊她€€的名字,
“孔黎鸢。”
孔黎鸢微微抬起下巴, 望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踏,目光像被淋湿的一把伞, 里面有€€类似液体质感的东西在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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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汀梨停在最后三级阶梯之外€€€€一个可以和倚坐在门前的孔黎鸢平视的位置,
“你经纪公€€司不给你饭吃吗?”
某种程度上, 这句话也算作是“好久不见”。而€€在这句话之后, 孔黎鸢终于€€笑出今天晚上的第一声。
仍旧像以往那样又轻又薄,像一片快要飘走的云。
“那你会€€给我饭吃吗?”
“饭没有€€, 蛋糕倒是有€€两个。”付汀梨笑一下, 拎起自己手€€上的两个蛋糕示意,然后又指了指孔黎鸢带来的那一个,
“你这还有€€一个呢?”
她€€和她€€好像异常熟悉,交谈的语气像是在相隔两个世纪之后见面,也依然会€€笃定对方手€€里的蛋糕,只会€€是送给自己的。
“吃得€€下,不是有€€两个人吗。”
孔黎鸢从地上撑坐起来,动作有€€些缓慢,似乎还有€€些站不住,直起身子那一秒往门边到了到,被撞到的铁门发出一声极大脆响。
而€€撞门的人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手€€撑着门,勉强直起身子,脸庞全€€被帽檐下的阴影遮住,敞开的锁骨处皮肤白€€得€€像张脆弱的纸,仿佛一戳就能断。
付汀梨也连忙踏上最后几级阶梯,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又发现自己两只手€€都€€被蛋糕占满。
孔黎鸢这时候也站稳了,侧头望见她€€伸过来的两手€€蛋糕,隐在旧黄光影里的脸上扬起一个不痛不痒的笑,
“我没事,还站得€€稳。”
“真没事?”付汀梨有€€些怀疑,这会€€她€€已经离得€€近,能嗅到孔黎鸢身上变浓的酒精气息,微微皱了皱鼻尖,“不是刚刚还在生日会€€直播吗?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这句话说完,她€€去看孔黎鸢。楼道€€里的光影摇晃得€€像一张正在燃烧的胶片底片,而€€孔黎鸢就在缭绕白€€焰里朝她€€模糊地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看了我的生日会€€直播?”
被抓住的重点怎么是这个?付汀梨对话题的转移有€€些不满意,却还是说了真话,
“我在便利店兼职的一个同事,特喜欢你,晚上她€€在店里看直播,我跟着瞄了两眼。”
“对了。”她€€提起自己左手€€的那块小蛋糕,微微弯了一下眼,“这还是她€€送给我的,可爱吧。”
“她€€喜欢你?”孔黎鸢醉得€€分不清主语了,但€€还是那样盯着她€€。
“她€€喜欢的当然是你啊,人家是你很久的影迷呢,然后碰巧知道€€我和你一块生日,她€€觉得€€是缘分,就送了块蛋糕给我。”
付汀梨耐着性子解释。
“那是挺巧的。”孔黎鸢说,然后又反复地问,“她€€喜欢你吗?”
“喜欢吧。”付汀梨不和醉鬼争执,只是很随意地应付。
而€€后抬头,又看到孔黎鸢注视着她€€,将她€€抓得€€牢牢的视线。她€€莫名笑出声,好声好气地补了一句,
“我们€€同事之间关系很好的,不然她€€怎么会€€送我小蛋糕?”
“她€€喜欢你?”这是孔黎鸢第三遍问了。
“不喜欢。”
付汀梨很随意地答了一句,孔黎鸢终于€€不再问了。然后付汀梨就把自己左手€€里的小蛋糕塞给孔黎鸢,自己从包里掏钥匙准备开门,
“去里面坐吧。在外面聊天容易吵着别人,我这儿隔音不好。”
“你愿意让我进去了?”
“那总不能让你大老远跑过来,又在门口和我聊这几句,然后醉醺醺地赶回去吧?”
付汀梨把这话说得€€极其坦荡,仿佛让孔黎鸢踏足她€€的二十平米区域,是一件从来都€€不让她€€觉得€€窘迫的事情。
但€€好像又不是这样。
她€€只是觉得€€,如果今天晚上不让孔黎鸢进去,那孔黎鸢能去哪里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甚至对孔黎鸢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出现在她€€家门前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
只知道€€,比起让孔黎鸢今天回到那个空荡荡没有€€分毫生活气息、连家具都€€遮盖白€€布的房子里,她€€宁愿向她€€敞开自己拥挤逼仄的二十平米。
€€€€尽管这也有€€可能是她€€的自以为是。
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觉得€€自己可以自以为是一回。
打€€开那张门锁卡涩的破旧铁门后,付汀梨第一时间按开那盏三十瓦的大灯泡。
已经是夏天,出租屋不再像冬天那般寒凉阴冷,而€€是泛着点蒸腾的雨水气息,溽热明朗。
扑面而€€来的,是属于€€付汀梨自己的生活气息。
一台比餐桌高不了多少的小冰箱,上面搭着房东的白€€蕾丝罩布,靠在墙边的瘦窄全€€身镜,因€€为外面下雨的关系蒙上了一层白€€雾,晾在飘窗外的带有€€威露士洗衣液香味的旧衣物,一张靠在巨大窗户边还摆放着一些雕刻工具和小雕塑的木桌。
木桌侧边的白€€墙上挂着一个照片架,上面挂一些打€€印出来的四寸照片,一眼瞄过去,大多都€€是风景照,北疆、加州、上海、重庆……她€€去过的地方都€€有€€,但€€都€€不是著名的景点,而€€是一些专属于€€这座城市的街道€€风味€€€€这还是便利店里搬来一台宣传用的自助打€€印机时,她€€为了试验打€€印机的好坏,而€€打€€出来的一些照片。
不知为何€€,将手€€里两个蛋糕放置在玻璃餐桌上,听到身后的关门声响,以及孔黎鸢的鞋底踏到瓷砖地面上的声音时,付汀梨心里冒出的第一个词语是€€€€终于€€。
她€€终于€€还是让孔黎鸢看到了这幅景象,属于€€她€€现在生活边角料的景象。
“这里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之前不让我进来?”孔黎鸢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带着点淡淡的酒精气息。
然后是放置在餐桌上的鸭舌帽,还有€€孔黎鸢一直提在手€€里的那个蛋糕盒,原来比付汀梨花三百多买的那个还要小,看起来只有€€四寸,是两个人分享着吃便刚刚好的大小。
“两个人吃,就吃我这个刚刚好。”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孔黎鸢主动说。
“那我把这两个先放冰箱里,明天再说。”付汀梨利落地说。
结果一打€€开冰箱,发现自己买来的这个六寸蛋糕塞不进去。她€€不信邪,又把里面放的罐头水果拿出来了一些,结果发现还是塞不进去,只把那一小块放了进去。
她€€叹一口气,心疼的语气,“好浪费啊。”
怎么她€€们€€的生日偏偏就在夏天呢?两个蛋糕吃不完,一过夜就坏了。
孔黎鸢倚靠在墙边,在旁边有€€些恹恹地笑,“是你浪费,既然是自己一个人吃,还买六寸的做什么?”
付汀梨刚想反驳。
瞥一眼孔黎鸢,结果又看到这个女人濡湿的发,便抿住唇,先把蛋糕放下,而€€后拿起在飘窗角落杵着的晾衣叉杆,高高举起来,将晾在飘窗里的毛巾取下来,递给孔黎鸢,
“擦擦头发吧,洗过的。”
孔黎鸢很随意地接过,一边擦头发,一边望住她€€,看付汀梨把晾毛巾的衣架重新挂到晾衣杆上,然后把晾衣叉杆放回原位,再利落地把飘窗和窗帘都€€一块关上。
她€€看一个曾经开敞篷跑车跑过加州一号公€€路的年轻女人,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如今在窄小出租屋的生活。
是接受,而€€不是忍受。
二十岁的付汀梨,会€€在自己的敞篷跑车副驾驶放上一束橙红花菱草,会€€载上一个装作受伤骗她€€同路的坏女人;
二十五岁的付汀梨,也会€€在自己逼仄拥挤的出租屋里,腾出一张木桌的空间制作雕塑,放置一块承载宽阔地球的照片架。
这个年轻女人从未改变,她€€生命里那种旺盛的、松软的野性,从不会€€轻易被折断。
“好了,现在快来吃蛋糕,不然我们€€的生日都€€要过去了。”
比过往郁沉一些的嗓音,却又多了几分韧性,飘过来打€€断孔黎鸢的混沌思绪。
孔黎鸢再望过去。
发现付汀梨已经站在了餐桌前,洗得€€有€€些泛旧的T恤,被雨濡湿了一些,腰背和领口处的部分薄薄地贴住皮肤。
散湿黑发垂落,泛出一圈浅金色光影,将她€€如过往一般的饱满骨骼,描摹得€€从容又温和,像一帧恍惚的夏日旧梦画面。
她€€正在竭力将两块蛋糕都€€从蛋糕盒里挪出来,并且试图让两块蛋糕都€€维持完完整整的形状,于€€是表情微微皱起。
“两块都€€一起吃?”
孔黎鸢迈过去的步子有€€些不稳,意识混沌让她€€的视野有€€些恍惚。
尽管已经竭力控制,可她€€今晚的状态的确不算稳定,思维也有€€些过度跳跃。
十几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在夏至前去加州的疗养院。
也正因€€为如此,她€€选择用药物来控制自己,去参加杀青宴,去参加生日会€€,一整天下来的心境也算是稳定。
但€€她€€本€€不应该在生日会€€结束之后,明知道€€自己今天吃过药,还喝这样分量的烈酒。
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期来找付汀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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