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匹马戍梁州 第114章
作者:夏蝉七里
马车开始前行,赵瑾压低了声音问他:“永陵的事情有进展了?”
秦佑正经几分,道:“没有。工部司所有的记录里都没有永陵塌陷的半点字样,这事压根就没有记下来。”
事实越是如此,那么背后的真相便越是可疑。
赵瑾问:“没有其他办法查了?”
秦佑耸耸肩,“我若是有路子,今天也不会来找你。”
车厢内一时便安静了下来,马车悠悠转转地在揽芳楼门前停下,赵瑾先跳下车,进去就要了个厢房。
他们今日没要陪酒的红与绿,只留了个弹曲的乐娘奏音。
这二人今日的行为很是反常,乐娘胆战心惊地弹完了这一曲,小心翼翼地问:“两位爷,是妾弹错了音吗?”
“没有。”秦佑道,“你弹的很好。换一首吧,来个烈一点的。”
乐娘道是,指下再次一拨,错杂的音符激昂着传来。
赵瑾在这一声声高亢的大弦声中忽然想到了什么,骤然一喊:“停。”
乐娘迅速收指,琴音戛然而断。
赵瑾揉了揉鬓角,对她道:“这里不用你了。”
乐娘抱着琴离开后,秦佑问:“你想到什么了?”
赵瑾道:“既然我们无从下手,那不如让那些老人们主动露出马脚。”
秦佑又问:“你想怎么做?”
赵瑾道:“把消息散出去就行了。既然当年也是天象有异后才发生的事情,那么如今的彗孛天象难道不是和当年如出一辙?民间一旦传出些声音,那些知情的人,总有坐不住的。”
秦佑想了一下,点头,“言之有理。”
对策既有,方才沉闷的气氛顿时全无,秦佑当即便叫了陪酒的姑娘来连喝几杯,一脸酣乐享福的懒散模样。
赵瑾没让竹笙来,她托着一只杯盏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看着秦佑让人给他喂皮杯,笑道:“殿下真是越来越会了。”
秦佑吃完姑娘嘴里的酒,回味无穷道:“这就是胎投的好,不然哪儿能尝遍人间美色?”
赵瑾端着酒对他遥遥一敬,正要喝时,外面就来了阵叩门声。
姑娘们的嬉笑声停了停,秦佑喊问:“谁啊?”
“侯爷在吗?”外面的声音问。
赵瑾认出这是邵广,道:“进来说话。”
门继而一开,邵广进来道:“侯爷,公主在南衙,让你现在去接呢。”
秦佑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当着几个陪酒的面对赵瑾道:“让你别太张扬,怎么还是让阿珩知道了?”
赵瑾起身,叹了口气道:“殿下就别奚落我了吧。”
秦佑道:“去吧,今日且先放过你,咱们下次不醉不归。”
赵瑾出了门,低声问邵广:“公主真在南衙?”
“是。”邵广道,“华将军今日在南衙练兵,公主特地去见他。方才公主叫人传话,让侯爷去一趟南衙。”
秦惜珩坐在南衙的执事房内,已经与华展节饮完了一盏茶。
“师父,我方才所说,还请师父仔细考虑。”
华展节直接拒绝,“公主,臣年纪大了,已经吹不得朔北的寒风了。”
秦惜珩道:“我知道师父在担心什么,宁相那边,自有我去周旋。”
华展节叹气,“公主啊,你不明白,朔北已经不再记得臣的名字了,镇北王守疆这么多年,不是臣能轻易扭转的了。”
秦惜珩道:“军中向来以能服人,我去了梁州大半年,也看得很明白了。师父,您这些不过是借口罢了,您畏惧的并非是不能服众,而是您自己。您不敢面对葬送了端城的您自己。”
华展节对此避而不答,道:“除了这个,公主今天特地过来,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吧?只是臣已是垂垂老矣,怕是帮不了公主什么。”
秦惜珩接着之前的问:“师父真的不想亲手将端城收回来吗?”
华展节道:“即便臣重新拿到了燕州的兵权,对公主的帮助也是微乎其微。”
秦惜珩道:“不止燕州,朔北军营中多是师父的旧部,只要师父愿意再次出面,就不怕没有人再次跟随。”
华展节这一刻骤然朝她看去,目光如鹰眼般炬亮,“公主这样帮着太子,也不知于太子而言究竟算不算是一桩幸事。前有谦王的先例摆在那里,这可是不能说出口的大罪!”
秦惜珩愣了愣,意识到他猜错了自己的意图,摇头道:“不是。”
华展节这下不解,“不是?”他沉默须臾,忽然道:“公主是想帮赵侯吗?”
秦惜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问道:“师父帮我吗?”
华展节道:“臣还是那句话,臣老了。”
“那师父觉得剑西重要吗?”秦惜珩反问他,“若是师父觉得剑西可有可无,那就当我今日没有对您开这个口。”
华展节冷漠地闭上眼,“剑西于臣而言,有何轻重?”
秦惜珩看他这样,心也渐渐地死了,道:“有些话虽然无礼,但我还是要说。今日我来,就是要给师父一个收回端城的机会,可师父既然再无壮志之心,那么此事作罢也行。叨扰师父半日,我先走了。”
她才踏出去几步,华展节就在背后说:“公主找错人了。”
秦惜珩回身。
华展节道:“公主与其来找臣,倒不如直接去找朔北的那位。听闻他数次请命收回端城,却屡屡被朝廷驳回。公主如果能在宁相面前开口劝服,那就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恩典,他自会记得公主这一次的出手相助。”
秦惜珩当然知道该找程新禾,可上次赵瑾对她提及朔北的州郡各营后,她就记住了朔北并不同心。
“不劳师父费心了。”她心里还带着点气,声音听起来也冷冰冰的,“剑西是去是留,我自有打算,还请师父好自珍重。”
第110章 南衙
“今天得把地铺起来,这事好几天了,不能再拖了。”
“都快着些,这天色不大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雨。”
“我说你,就你,快着些行不行?大老爷们儿做事磨磨叽叽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赵瑾才入南衙,便见到一群身着粗衫旧甲的兵卫正忙碌地搬运着什么,一旁站着两个身着黑甲监工似的人,数落他们时唾沫星子都喷了一地。
她看着那些人,问了一下给她带路的衙卫,“那些都是二营的?”
衙卫道:“是。校场近来正在翻修,工部迟迟不派人过来,咱们只能自己动手了。”
自己动手。
赵瑾一看便知那两个监工是一营的人,所谓的自己动手,不过是又一次将二营的人当狗使唤罢了。
陈参远远地看到赵瑾,过来问了个安,笑道:“侯爷怎么来了?”
赵瑾道:“我来接公主。”
她见陈参额头上还有汗,便猜他也没闲着,问道:“你堂堂二营的指挥使,怎么也亲自做这些事?”
陈参讪讪一笑,赵瑾意识到身边还有个带路的衙卫,先对他道:“我与陈指挥使说几句话,你先忙去吧。”
衙卫走后,赵瑾才道:“你们也是兵,总不能一直这样受人使唤,你就没对华将军提过?”
陈参苦笑,“提了又能怎样?一营的这帮爷,哪个不是与京中的贵人沾亲带故?华将军只能管着他们的训练,其他的又能说些什么?万一得罪了谁,又是一笔不必要的麻烦。”
赵瑾问:“上面还没有空缺将你提上去?”
陈参道:“一营补位的,几乎都是有钱财打点的,卑职每月就那么点俸禄,连一顿好酒都送不起,哪儿比得过他们?后来卑职就想,升不上去就升不上去吧,总归是与现在的兄弟熟识了,大家日日一处互相照应,谁也不会嫌恶谁,倒是比一营里动不动就勾心斗角要好得多。”
赵瑾拍拍他的肩,“难为你能这么想。”
陈参道:“人么,反正都已经走到这番田地了,若是不能苦中作乐想开一点,再怎么不甘心也得活下去。”
“指挥使!”有人在这时喊他一声,陈参往那边一看,对来人道:“江骁卫找我有事?”
这人看到赵瑾,先是猜问:“这位是……赵侯?”
赵瑾点头,“足下是?”
“卑职是南衙一营右骁卫江不倦,见过侯爷了。”
赵瑾听他自报家门,回忆一番后想了起来,这个江不倦好似与程新禾牵连着一些关系。
程新忌离开梁州前,不死心地又提过一句,他说南衙如今的右骁卫江不倦,就是由程新禾带出来的。
只要仍是楚帝当政,她与程新禾就是同为一营,楚帝替她和秦佑搭了线,却并没有刻意地将程新禾拉拢到秦佑麾下,所以这么算来,朔北还不能算是燕王的后盾。
赵瑾想到这里时,忽然发觉不对。
秦佑从未在她面前提到过程新禾的只言片语,她信这位殿下对她是拿出了诚意的,所以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必要隐瞒。
朔北十八万铁甲军,难道不比剑西更有力量?楚帝为什么没有替秦佑拉拢过程新禾?
赵瑾兀自琢磨着,陈参在那边问着江不倦,“什么事?”
江不倦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校场正在翻修,一营训练的场地便有些不够了,我是想同指挥使说一声,在校场翻修好之前,先借你们二营的地方用用。”
他说的是“说一声”,而不是“商量商量”。
赵瑾当下便有些替陈参不甘,但陈参表现平平,只是淡然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先用吧。”
“好。”江不倦装熟地拍拍他的肩,笑道:“那就多谢指挥使成全了。”
待他走后,赵瑾才道:“指挥使这气度,我自愧不如。”
陈参道:“争不过,索性少费些口舌。侯爷不常来南衙,往后记得离他远一些。”
赵瑾问:“为何?”
陈参道:“他是跟着镇北王守过北疆的人,当年华将军调回邑京时,他是充当随从一起跟来京中的,也是镇北王留在邑京的。侯爷不知道,想进南衙当差的,不少都会找他。他自持有镇北王撑腰,暗地里也没少收钱。”
赵瑾嗤笑,“他这是活腻了不成?嫌树小不够招风?”
陈参道:“与其说是活腻了,倒不如说是及时享乐。镇北王劳苦功高,有这么一棵大树在,他怕什么?只要不留下证据,谁也不能说他受了贿。”
“常在河边走。”赵瑾在这里远远看着江不倦与其他人说闹,后面的半句话没说完,转而道:“希望他能一直不湿鞋吧。”
陈参与她说了这么久,记起来她还有正事,道:“忘了侯爷是来接公主的,耽误侯爷了。”
赵瑾不在意地笑笑,“无事,你忙去吧。”
秦惜珩从执事房出来,正遇上一群一营的兵在校场上练射术。